《又见华灯初上》 第1页 [现代情感] 《又见华灯初上》作者：成羲【完结】 文案 蓝天和皑皑雪地间，甄伟和叶小禾滑着雪橇。摔倒一刻，两人滚落在地上相拥大笑。 想起马上就要办理学生签证，小禾问：“你想让我走还是留下?” 甄伟将她抱紧，但答案坚定，“想你走!“ 两年后，甄伟在平凡居室向小禾求婚：“嫁给我吧。我将来会为你建一栋房子，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多年后，在他乡的马拉松比赛上他们相伴前行。 谢谢你，我的爱人!人生有你，我没有后退的藉口。 谢谢你，我的爱人!让我们再一次看华灯初上，岁岁年年。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伟，叶小禾 ┃ 配角：展鹏，丽丽 ┃ 其它： 第1章 时光 叶小禾走过校园的迴廊，路过一间间教室，里面几个通宵熬夜看书的同学在小憩，远处传来《恋曲1990》悠长的乐声。 乌熘熘的黑眼珠 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 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熘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小禾走进103教室，走向靠后的座位。第一排最中间的桌子上放着有两个小文具盒，但不见人。旁边的座位上有两个30多岁的女人坐在那里，一个穿紫，一个穿灰。她们边打量小禾边聊天。 小禾想这两人应该是送小孩儿来上英语实验课的妈妈。 师大刚办起这个课程，主要帮助非重点小学里学英语困难的学生，周六周日上午上课。这也是难得的实习机会，英语系大二和大三都有人报名教课。大一还没人报名，主要是初来乍到，有心无力。 小禾虽是新生，也想参加实习。她还听说这实验课是政法学院的一名刚入学的新生牵头主办，她惊讶之余也好奇对方是何方侠士。 开课以来，实验课的老师们互相听课学习。今天本是小禾的师姐来听课，但她临时有事，昨晚特地找小禾代替她一下。 师姐还在小禾笔记本上写下讲课老师的名字，神秘一笑的说：“明天的课特别好看。” 小禾在教室后面坐好，把笔记本打开，看着老师的名字 “甄伟” 9月末的温度有点儿冷。叶小禾握着自己的小水壶，暖暖手。 两个妈妈聊的开心。 “今天还是那个大高个老师。”紫衣妈妈说。“我们家陈琳早早起来练语音，从没这么努力过。” 灰衣妈妈说：“玲玲也是。昨晚躺在床上还在听音，今早起来还要穿裙子。我说都秋天了，你穿什么裙子。有个帅老师，还不够你们这些小不点儿折腾的。” 紫夜妈妈会意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这老师发音也好。我听陈琳的英语有点儿外国人的调调了。” 两个小女孩儿走进来，当中一个不好意思的对紫衣说：“妈，你怎么还在这儿。” “走了走了。送你还遭嫌弃。”紫衣和灰衣出去了。 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来。 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来一刻，小禾感觉到整个教室分外明亮。他身姿高畅，稜角分明。 他的目光触及到小禾，点头仿佛已是熟人。 叶小禾点头回应。 她见过他，在路上，在操场边，在校园的迴廊里。 大学里总有或潇洒或动人的身影。可她连自己班上同学的名字还没认全，更不可能认真追溯一个擦肩而过的印象，只是知道他们还会再见。 却没想到在今天的课堂上见到他。 “good morning，everyone.” 他对学生说。 “good morning, arthur.” 小禾心中默念他的名字-甄伟。 “大家先复习一下我们之前练习的绕口令。”甄伟说。 “red lorry yellow lorry” 一个大眼睛男孩儿说的很用力，但“red”的 “r”发音过于平扁。 甄伟让他停下来，指导他，“嘴型微翘，想像你的嘴唇是一个喇叭。” 男孩儿用力的撅起嘴，虽然生硬，但发音准确很多了。 接着他让大家读课文，并一一纠正小孩儿们发音的疑难杂症。 一个小女孩儿发不出“th”的音。甄伟把手架在自己的嘴唇边，演示怎么把这个音送出来。他的手指修长。 “ 发“v”的音，牙齿要轻压嘴唇。”他告诉另一个小男孩儿。 这是一堂难上的课，老师的口音要过硬，还要有足够耐心。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的功底不止十年。 小禾对甄伟不禁好奇起来。虽说人外有人，她没想到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教室里看到他。甄伟的身形确实带着北方男孩儿的大气潇洒，但他的细腻与整个城市的气氛不同。师大所在的东城是个老工业城市，大多数人和家庭都带着硬朗的工业文化痕迹，说话接地气是常识，待人憨厚为美德。 小禾有很多问题：他在哪里读的中学，父母是不是翻译，他的前十年是怎么学的，怎么练的，怎么过的。 ——————————----- 小孩儿们叽叽喳喳的和父母离开了。甄伟把书合上，刚松一口气，却开始了新的紧张。他无视这种情绪，径直向小禾走过去，只觉得前方有如明月般明媚。
第2页 顾小禾眉目舒朗，高挑修长。美的洋洋洒洒，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见过她，在路上，在操场边，在校园的迴廊里。 他在操场晨跑时看到小禾在旁边的草坪早读。她从来不抬眼看身边的人和物，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理解这份无视周遭的专注和执着，因为他过去十几年也是一样练习的。他想靠近听听她的声音但又不想打扰她。最近的一次，他和她有十几米的距离，他听不清她的语调，只是她的表情回应着他记忆中的自己。 可后来她就消失了。 现在当他真正走到她身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好，我是叶小禾。”她大方的伸出手。 “甄伟。”他介绍自己，握住她的手，忻长微凉。“我之前晨跑时看到你早读。” “我记得你。”小禾确信他们心中都留下彼此印象。 “最近都没见到你。”甄伟说。 “有个武术小组看中我早读的地方，在哪儿晨练。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下次叫上我吧，把地盘夺回来。” 甄伟笑说。 小禾微笑。“这堂课很精彩。” “我并不是英语专业，只是教一下语音而已。” “你的语音让英专的人自愧不如。” 小禾指指自己。“你是这个课的组织者吧。” 甄伟点头。“尝试一下而已。我妈妈就是英语老师。” “我有个小学同学妈妈也是英语老师。”小禾说：“但她的目标就是学会26个字母 。” “我是逼出来的。”甄伟说：“小时候早晚要练语音。不然没饭吃。” “学的这么辛苦，是为了出国么?”小禾想不出别的理由。 “曾经是。”甄伟停顿了一下。 小禾感到触及了她的隐私。他们也只是刚刚认识，她觉得刚才的话冒失了。 “我本来有个妹妹。”甄伟说：“4年前她得了急性脑膜炎死去了。从那时起，我家人不希望我出国。” 他话题一转，“能借一下你的笔记本么?” 小禾把本子给他。 他行云流水的写了两行字，“我们实验课还在招老师。这是报名时间和地点。你如果感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我会来的。”小禾说。 第2章 同伴儿 小禾回到寝室。4人间，两组床，上下铺，刚刚够转身的空间。但这宿舍差不多是这栋楼里最好的，其他房间都是8人间。 这屋里4个人中，有3个女孩儿分别是省，市，学校级领导的女儿。小禾全然不知怎么和她们分在一起住的，她猜是因为她的名字最简单好记。 市领导和校领导的女儿们家在本地，周末必回家，平时有机会也往家里跑，寝室里只剩下小禾和丽丽。小禾暗自庆幸这求之不得的“特殊待遇”。 小禾和丽丽都住在下铺。早晨小禾醒来时，视线常扫过丽丽墙上麦可.杰克逊的大海报，浓重的妆容带着几分煞气，还好孩子般的稚嫩微笑在晨光中温暖人心。 两组床中间放着一个大号写字桌，每人各有一块儿小桌面，上面已经堆满了教科书和笔记本。小禾和丽丽的桌子也面对面。 小禾的桌上本来收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现在莫名其妙的放了一堆山楂。她猜一定是丽丽放在那里的。 小禾时不时在桌子上发现不明来源物体：吃到一半儿的蛋糕，鹅蛋脸女生倩影做封面的言情小说，最神奇的一次是个巴掌大的塑料盒子，里面装着只青蛙。小禾当即头皮发麻，再定睛一看是只青蛙标本。 每次小禾把这些物品递给丽丽，她都笑嘻嘻的接过去。这一周小禾再没看到各种奇奇怪怪，心想丽丽总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可周末还是破戒了。 但那破旧的桌面因为又大又红的山楂多了一层油画的迷彩，小禾也就没挪开它们。 门开了，丽丽晃进来，正听着一个随身听。她明显还在过她的后高中时代，黄色t恤，短裙。她的眼睛又大又圆，配上圆脸，远看就是个走路的大娃娃。 “英语课怎么样?”丽丽问：“听说今天讲课的是我们这届第一帅哥。” “你是问课还是问甄伟?” “名字都记下来了。”丽丽说。“人和课我都想知道。” 小禾从书包里拿出书。“人家政法学院的比我们英专的语音都纯正，听的我很羞愧。” “这有什么的。”丽丽拿起一个山楂吃起来。“等我多听几首歌儿，也会说的很好。” 她说着把耳机拔了，放出音乐，是麦可.杰克逊的“镜中人” 。他的歌曲配上他的舞姿才好听，但丽丽跳的东倒西歪。再配上糟糕的扬声器，听起来像敲破锣。 “快说我跳的好不好?”丽丽逼着小禾说。 “你想听实话么?” “当然。”丽丽自豪的期待着。 小禾看了一眼麦可.杰克逊的海报，不无赞赏的说：“他是舞动的精灵。” 她又回头抱歉的看着丽丽，“你是迷路的蜻蜓。” 丽丽皱眉，“竟然说我是蜻蜓!我绝对会练的更好。”她又开始拼命摇摆。
第3页 知道丽丽跳起来是没有够的，小禾拿起书包准备去图书馆。 “别忘了一起吃晚饭。”丽丽还在跳着。 “记住了。“小禾一路小跑下楼。 几周前她们刚踏入这个校园时，丽丽是用鼻孔看人的。她爸是邻省的省级领导。别人要死要活的考大学，她是挑着学校进来的。 丽丽做惯了公主，但她在大学是失落的。课堂上没人带爸爸，1993年的大学校园还是精英教育，就是他们这25人的班里也有些个“勐同学“，有把牛津字典背下来的，还有几个在准备专8考试的。 课上老师让小禾和丽丽朗读一段文章，小禾上半段，丽丽下半段。小禾的语音准确，那是她过去6年里早读晚读各20分钟练出来的。丽丽念得磕磕绊绊，脸红心跳。从那时起，她开始盯着小禾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小禾早晨去外面早读，她也跟着去。小禾想有个同伴也好，每天早上都叫丽丽一起去。 第1-3天，丽丽早早起来和她出去。 第4-5天，需要小禾提醒她起床，不情愿的和她一起去。 第6天以后，小禾拽她起床也不起了。 “叶妹妹，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于是丽丽开始试新办法，对小禾说：“我要开始趣味学英语，像是听歌学英语。” “然后呢?”小禾问：“你也只能坚持半个月。就改找个新方法-电影学英语之类的。” “这个办法不好用。我早就试过了。”丽丽哼哼起英文歌，开始了她对麦可.杰克逊的痴迷。 ———————————————— 小禾来到图书馆为期中考试复习，她打开笔记本看到甄伟在上面写的最近的报名时间。字如其人，刚毅中带着飘逸顺畅。她小心的把笔记本翻了一页，开始写笔记。 接下来几天小禾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这天她正看书，有人坐到她身边。 她抬起头，看到甄伟在她面前。 甄伟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着她的书。 小禾接着看书，但精力明显分散了些。她闻到他的气息，淡淡的皂香和男孩儿的气息;她感到他的唿吸;偶尔对视中，他的眉目在阳光下显出雕塑般的精緻。 她心中对英俊的男性有淡淡的牴触。小时候她最喜欢的表姐嫁给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医生。大家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可小禾很快看到表姐哭的肿胀的眼睛和身上的伤痕。没人和她解释表姐究竟经歷了什么。直到有次她看到那医生和另外一个女人在街上散步，她愤怒的追过去，可他们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踪影。 表姐躲在奶奶家哭，男人来找她给她跪下，奶奶把男人往外撵，小禾拿起奶奶搓好的一盆玉米粒儿，扬到男医生身上。“谁让你欺侮我姐。” 她大喊到。 男医生灰熘熘逃开，回头看她的眼神像是一头激怒的牛。她懵懂的发现当人有美丽的容颜，他或她的背叛会更加丑陋。 小禾从过去的思绪回来，放下书到茶水间休息一会儿。甄伟跟着走了出来。 茶水间有两个暖壶，甄伟拿起来一个，接过小禾的水壶给她倒满热水。 “你失约了。”甄伟说。“上次实习报名我没看到你。” 小禾接过水壶，“我想期中考试后再参加，还有机会么?” “当然有。我会第一个到场听课。”甄伟说。 “这样我会紧张。” “那等上课中间我再进去听。明天就国庆了，你不回家过节么?” “我不回去了。我家在平林(市)。坐火车来回的时间够我复习了。等我考完试的周末回去。” “一天都在这里过?” 小禾点点头。“反正图书馆会一直开着。你呢?过节有什么计划?” “可能去看爷爷吧。不过他也不想看到我。“ “你做什么惹他生气了?” 甄伟笑笑，“什么都没做。他不止是对我，看谁都生气。我奶奶去年去世后，他什么都不愿意多说。” “那你更应该陪他。” “我去他那里，他就气哼哼的说：“你不读书，又到我这里混日子干什么。”你在东城有亲属么?” “有一个姑姑和一个叔叔在这里。可他们家里地方小，我去了更拥挤。还是这里好。明天可能就我一个人在刚才看书的那张桌子前。你说这有多奢侈?“ 甄伟若有所思的说：“你放心，你不会是一个人。“ “我知道。外地的同学还挺多的。我常坐的座位后面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天天守在那里。我有时犯懒，一个单词不愿背，或者要做的作业拖了两天不愿意写。我就想像他在学习，一想到这里我也想翻书了。” “这招真有用?“ “最开始很见效。一想起他看书，我就跑过来。这样连续三周就形成习惯，到时间自己就来了。” 他们回到桌子边，甄伟看看小禾说到的那个胖乎乎的男孩儿。 他靠在小禾耳边低语：“眼镜同学没发现你在关注他?” “他才不在乎呢。他只管学习。”
第4页 “你怎么知道他在学习?来图书馆看小说的大有人在。” “你是嫉妒人家用功么?” “有一点儿。”甄伟说。”我也打算找一位同伴儿，常来这里看书。” 甄伟看着小禾，“看上去我差不多找到了。“ 小禾指指书本，头低下来。 第3章 秀色可餐 第二天一早，小禾来到图书馆。秋天的阳光洒向馆内，藏不住的明亮。 眼镜同学还没来，她心里有些失落。再看看周围，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她深唿吸几下，开始看语法。她做了几页题，抬头舒展一下脖子，却看到甄伟向她身边走来。 “眼镜同学哪里去了?”甄伟问。 小禾摇摇头，“一早没见，希望他没事。你怎么来了，不陪你家人?“ “我家离学校不远。我晚上去看爷爷，和他讲我白天在图书馆看书。他就不骂我了。” 甄伟没告诉小禾他父母已经搭了朋友的顺风车去爷爷家，而他自己坐公交要倒两次车。 小禾继续做题，这一上午的效率甚高，转眼到了午饭时间。 甄伟提议：“我们去“小陈家”吃午饭吧。” “小陈家”是特别受学生喜欢的一个校园小餐店，价廉物美。 小禾看看表。“去那里还要等他们做菜。我想早点回来做题。还是去食堂吧。” “那我也一起去。” “你没有饭盒，怎么吃?”小禾说。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借用你的饭盒么?只要一个小碗就好。” “可以。” 小禾说。她的饭盒分3层，和甄伟合用倒是没问题。 校园里人少，食堂师傅做的菜就更少。两人来的有点儿晚，本来就没有几个菜选择，现在差不多都卖光了。 小禾隔着玻璃看另一边的食物，“只剩下菠菜了。” “那我们就将就一下。”甄伟把饭盒拿给打饭的师傅，“两份菠菜。” 甄伟和小禾拿着盒饭找个座位坐下。他说：“国庆节你在学校吃菜叶，你爸妈知道一定心疼。” “你不也是么?”小禾说。 “可我晚上还有得吃。” 小禾把饭分成两份，给甄伟一份。“我考完试就回家。好好补充一下。” “我下学期也想去平林看看，再叫上展鹏。他是我同学和室友，北京长大的，说想看看东北的景色。我告诉他那一定要去看平林山水。“他往前方看了一下，“说曹操曹操到。” 展鹏晃晃悠悠的走到他们身边。这男生长着一双大桃花眼，五官完美，身形高大。就相貌来讲，他和甄伟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眼大空洞，神采不足。 “甄伟，不够意思。今天来学校都没告诉我一声。” “我还奇怪你怎么在这儿?”甄伟说。 “我和张旭才约好一会儿去他宿舍打牌，这不是从食堂走抄近路。“ 甄伟介绍一下展鹏和小禾。 展鹏看了一眼甄伟手中的饭盒。“大过节的你不在家里享受，来学校吃菠菜，真是有境界。” 他的大眼瞄一眼甄伟身边的小禾，似笑非笑的对甄伟说：“你这是秀色可餐，我就不打扰了。” ———————————————————— 甄伟和小禾速速吃完，回图书馆的路上，走过一片树林。秋风阵阵，带来落叶的味道。路人行色匆匆。 “你要多久才能到你爷爷家?” “一个多小时。”甄伟轻描淡写的说。 “你快过去吧。” “那你自己在这里?” “我两点就回宿舍了。” “我再陪你一会儿吧。你晚上做什么?” “洗衣服。今晚水房没什么人，不用等在那里。” 甄伟皱皱眉毛，“你没听说水房的传说么?” “什么传说?” “其实也没什么。”甄伟故作深沉的咳嗽一下。“就是说半夜有时有个白衣女子在水房游荡。” “每个大学都有一批鬼故事，不然生活太无聊了。”小禾说：“这个白衣丽人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来头，但她的特长是喜欢飘忽在人身后和旁边。” “是不是像这样?”小禾忽然窜到甄伟身后，低语着：“甄伟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甄伟当时怔了一下，停在那里。他感到小禾的气息就在后面，心里的冲动被唤醒，很想拥住她。 “被吓到了。”小禾坏坏的笑着，伸出一只手在甄伟前晃悠。 没想到甄伟轻握起她的手腕，他转过身望着她。 两张脸孔和午后的光线一样鲜明纯粹，甄伟慢慢放下她的手腕。 回到图书馆，小禾平静了一阵子，开始看语法，但脑子拒绝思考。 她再次深唿吸，硬着头皮做题。后来做题出奇的顺。再看时间，已是2点。 她给甄伟看看表，两个人一起收拾书本。这时眼镜同学走了过来。经过她和甄伟时，视他们为空气。
第5页 甄伟和她相视一笑。“这下你放心了。他没事。” 走出图书馆，甄伟打开书包，拿出了一包月饼交给小禾。“虽然中秋是昨天，估计你也没过。今天和国庆一起过吧。” 小禾望着甄伟离去的身影，看到他走到足够远，又跑回到图书馆。如果她刚才不出来，甄伟是不会离开的。 现在他走了，她还可以回去继续看书。 眼镜同学撇了她一眼，眼神中尽是莫名其妙。 ———------------------------ 甄伟到了爷爷家。爷爷有4个孩子，3男1女。再加上7个孙子孙女，十几口人都来了。 “甄伟快进来。”姑姑给他开了门。 甄伟和姑姑亲近些。他9岁时姑姑收留了他半年。 那时他父母分居了一阵子。他和他爸一起生活，看到别人爸妈带着孩子挤公车都幸福。可他一个大男孩儿，心里不痛快也说不出口。 他爸更像一支沉默的钟，生活指针般遵循轨道。晚上两人吃完饭，爸看报纸和书，甄伟做作业。 后来姑姑带他去她家里住，姑姑做晚饭两周内菜不重样，还带他和表弟一起去动物园看熊猫。他还记得那只熊猫被养的马马虎虎，身上脏兮兮，无精打采的躺在角落里，甄伟转身不愿再多看一眼。 那时候，他还和表弟学会了玩儿扑克。 他也记不得具体哪一天他妈回来了，看到他书包里的扑克都给扔了，还说他不学好，立即要求他恢復早晚读音训练。 这些年甄伟从没问起爸妈分居的原因，他们也从来没解释，好像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甄伟只是过客。别的父母感情淡漠后会说为了孩子一起过，甄伟从不担心他爸妈会这么说或这么做。 甄伟走进爷爷家客厅，妈妈霍琳看到他说：“怎么这么晚才到。“她的波澜不惊听不出是抱怨还是担心。 “甄伟真努力。”老婶说。 霍琳打量着甄伟。他读书还算用心，但过节还这么用功，她觉得有点儿反常。可她没说出来。不然甄伟老婶又要问这问那。她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唠家常。 甄伟知道他妈又要烦了，就开始组织大家吃饭。 他和表弟说：“小庆。和我一起搬凳子。” 爷爷出来了。他眼角耷拉，脸颊深陷，大家都知道他离生命尽头不远了，所以过年过节都尽量陪陪他。今天他精神不错，穿了一件海蓝色衬衫。 自从春节以来，爷爷没和甄伟说过什么话。现在他看着甄伟，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 “坐到这儿吧。” 甄伟坐下。他能问到爷爷身上一种奇怪的气息，他记得奶奶去世前也是这种气息。 爷爷一生注意仪表，东城冬日寒冷，风雪中夹杂灰尘，可他的衬衫领子从来都没有污渍。当然这离不开奶奶的照顾。奶奶持家有方，干净利落。这个屋子他们住了50多年，可她去世前，书柜上没有尘埃，饭桌上没有油渍。 甄伟看着墙上爷爷奶奶的结婚照，眉清目秀的奶奶穿了一件旗袍，挽起的头髮衬着她清秀的脸颊，高大的爷爷目光有神。他们来自两个书香世家，在一起经歷了风雨飘摇的50年，在东城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生养了4个孩子，相守一生。 甄伟每想起爷爷奶奶都感到人的生存力强大，尤其是和至亲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但他从来没在自己父母身上发现这种感情。 甄伟给爷爷倒了一杯酒，他爸爸甄敬书坐在爷爷另一边。甄家三代男人倜傥气质如出一辙。 爷爷抿了一小口，眼光扫过大家，没有特意的看着谁说：“现在我们聚一次少一次。“ “爸，您别这么说了。“姑姑眼泪掉下来了。 “你哭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怕死。时间到了，谁都要走这一步。但我要有几句话要说，第一. 我死了以后，不用年年特地来给我们扫墓。我和你们妈妈这辈子过的好，遗憾不少，后悔不多。我们死了像阵风一样吹过即逝。你们留在东城的，想看看墓碑就看看。不留在这里的，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第二. 我们生时没留给你们什么，死了也不会保佑你们。特别是你们。”爷爷看着甄伟和他的表姐表弟们，“记住你们一无所有，要学会自立，把每一步走的踏踏实实。” “第三.”他看着甄伟说，“人一辈子很短暂，要活得对得起自己，也要问心无愧。怎么做到，自己去找答案。”爷爷说完，一饮而尽。 爷爷和大家聚了一会儿，很快就回卧室睡下了。家人在一起聊聊天，也就散了。 甄伟和爸妈回家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起爷爷的话，爷爷和奶奶的照片，还有他握起叶小禾纤细的手腕时的心动。 第4章 鬼故事 晚上小禾在水房洗衣服，脑子里浮现甄伟描述的白衣少女，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听起来有些瘆人。忽然她看到一个人影闪到边上。 “小禾。”人影喊着。 “啊!”小禾大叫一声。 人影也大叫起来。 两个对视，竟是丽丽! 丽丽扶住小禾的双臂。“你怎么了?” “都是鬼故事害的。”小禾说。 “你别吓我，什么鬼故事。”丽丽的大眼睛泪汪汪的。
第6页 “没事，都是自己吓自己。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我爸去看一个老同学。我不愿意去和他们吃饭，就让司机把我先送回来了。今天你是不是自己呆在校园太孤单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也不算。我在图书馆过的。”小禾说。 “我告诉过你不要总去图书馆，脑子都傻掉了。” “甄伟也在那里。” “原来如此。”丽丽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他讲鬼故事把你吓得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身上。” 小禾摇摇头，“我吓唬他还差不多。” 这时宿舍管理员突然闯入水房，“刚才是你两在这大喊大叫吧。怎么了?” “没事。”小禾和丽丽赶紧摇头。“大风吹过。” 管理员觉得可疑，赶快四处查看。那眼神分明是觉得有个男生藏在角落里。 “快回宿舍，别影响别的同学休息。”她命令道。 小禾和丽丽像两只小老鼠，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回去了。 躺在床上，丽丽和小禾你一言我一语。 丽丽说：“你说我们这一届最帅的男孩儿都集中在政治系了。” “你有心仪对象了?” “没有。”丽丽否认的速度太快。“就是随便说说。你看那个展鹏，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人还算帅气。” 小禾印象中展鹏的样子很模煳。他更像一张薄薄的纸。 “小禾，你有想过未来么?” “想过。但什么也想不出来。” 丽丽忽然来了精神，腾的起身坐在床上。“我以为你总是目标清晰，我还想知道怎么能像你那样意志坚定。“ “我是真的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想的太多只是浪费时间。”小禾说。 “那你想过你将来会嫁给什么人么?”丽丽问。 “小时候想过。” “讲来听听。” “有一阵子搬家后我没朋友，就盼着有人听我说话，给我唱歌，白天陪着我到江边玩儿，晚上和我看月亮。我和幻想的男人甜蜜的生活了一阵子。” “后来呢?”丽丽很兴奋。 “后来分手了。”小禾一本正经的说。“他抛弃我了，在空气里消失。气的我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在我家小区里浑浑噩噩的过了一阵子。” “你真逗。”丽丽咯咯的笑。“甄伟是不是比那个想像的男人还好?” 小禾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丽丽追问。 “只见过几次，能说什么。” “故作矜持。”丽丽说。 小禾闭起双眼，“矜持也要看时间，马上就考试了。我有考试综合徵，没精力法想别的事情。” “什么是考试综合徵?” 小禾说：“还没确诊。基本症状就是考试前不看书就心慌，看了书也记不住。” 丽丽大笑，“我今晚回来算是对了，听你讲笑话比看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喝酒好多了。” “睡吧。休息不好考试砸锅了，我就成笑话了。”小禾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 期中考试刚结束，小禾收拾衣服准备回家。她走到政治系宿舍楼下，想和甄伟说声再见，这一周里都没见他，好像从校园里消失一样。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两人见面还要靠几分古人所言的机缘。 展鹏正好经过，笑嘻嘻的说：“找甄伟么?他一会儿从系里回来。等一会儿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家了。” “那就更要和甄伟说声“再见”了。你和我一起到我们寝室等着吧。我们宿管是个“铁扇公主”，没事儿总爱瞄着甄伟，你别说是来找他的，就说是我同学。“ “我不上去了，还要赶火车。帮我和他问声好。” 到了火车站已经没票，小禾只能走到旁边的公交站坐车。车里瀰漫着人的汗味，烟味，茶蛋味。一个穿着大红色荷叶边衬衫的女人走上来，她脸上涂了几层厚粉，走路间好像往下掉渣。人们都盯着她看。她显然习惯了这种关注，无视之。 她看中了小禾旁边的座位。“有人么?” “没有。”小禾拿起包，给她让座，她能闻到红衣女身上六神花露水和雪花膏的混合味道。 红衣女沖她宛然一笑，煞白脸上笑容娇憨可爱。 一个中等个儿汉子走上来，背着个大背包，提个笼子，里面趴着个刺猬。 他坐在小禾前面，笼子就放在过道上。 他过道隔壁的大哥对着刺猬多看几眼，“它的脸这么红。“ “喝醉了。“中等个男人笑说 。 刺猬俨然成为新的焦点，可它还在醒酒，不愿理人，偶尔露一下小胖脸儿，马上就缩了回去。 小禾打开随身听，里面放着外教借给她的磁带，是r.e.m.的“losing my religion ”《失我信仰》 她眼皮沉起来，迷迷煳煳中看到自己变成了那只刺猬，喝的醉醺醺，顶着两个红脸蛋，跳着不着调的舞步，开始唱起了《失我信仰》
第7页 …… that\s me in the corner, that\s me in the spotlight losing my religion trying to keep up with you and i don\t know if i can do it oh no, i\ve said too much, i haven\t said enough 那个躲在角落的人是我, 在聚光灯下的人也是我 失去了方向 试着要跟上你的脚步 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 喔..不..我太多嘴了, 但我还没说够..其实.. i thought that i heard youughing i thought that i heard you sing i think i thought, i saw you try but that was just a dream that was just a dream but that was just a dream try, cry, why try that was just a dream just a dream, just a dream dream 我以为我听见你笑了 我以为我听见你唱歌 我想我以为我看见你尝试着 但那只是个梦 那只是个梦吗 但那只是场梦吧.. 努力尝试..哭泣..为何要试 那只是场梦吗 是场梦..只是个梦 梦.... 小禾跳着，红衣女也加入了，她两一起踩着笨拙的舞步…… 忽然红衣女转身一笑，她的头掉下去了! 小禾打了一个冷颤，醒过来，看到脚下滚来一个香瓜。 红衣女捡起瓜，给了她，“今早瓜地里摘得，味道可好了。” “谢谢。”小禾拿着瓜，盯着她的头看，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 她又看看刺猬，它已缩成一小团儿，唿唿睡着呢。红衣女从贴身的红布袋中又找出个大黄李子吃起来，李子的清香在车里浑浊味中独树一帜。 小禾拿着瓜，想下车再吃，肚里叽里咕噜。她看着外面，计算到家的路还有多远。路边连绵的小山坡上树叶金黄嫣红，路上一个小解放卡车上带着两只小牛，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 差不多20分钟后车到站。一条窄窄小道上前后停着5，6辆长途客车。红衣女下了车，小禾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想她盛装打扮一定是为见心上人，那人又在哪里? ———————————————— 小禾又转了一趟公车，回家刚好中午。 一进门闻到焖排骨的香味时，所有对父母的思念都化作了饮食的力量。 “妈，我回来了。”她把书包放在问口，向厨房奔去。“我帮你吧。” 小禾妈妈章徐说：“都做完了，你在外面等着吧。先把书包放进壁橱。“ “你怎么知道包儿在外面?” 妈看了她一眼，好像说：“你是我养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么?“ 小禾出去把包儿放进柜里，走到窗前。 她家平淡无奇的小两室一厅，却拥有整个小区里最好的一片景致。从他们家看出去，能看到流淌不息的江景，春天江边丝丝垂柳，夏季点点船帆，秋季凌波裊裊。冬季妙不可言，是必须和最爱的人分享的美景。 章徐说家里一定要清清爽爽才对得起窗前景致。她言出必行，把家收拾的一尘不染，一件多余东西没有。厅里除了沙发，书柜，就是墙角放个电视。 现在看来，小禾妈是极简运动的先驱，她的执念倒有几分可爱。可小时候小禾可不这么想，她看到别的小朋友家有组合柜，塑料花，鱼缸这些新鲜事物，推测爸妈没钱买，但自家经济地位完全不影响她和小朋友嬉笑打闹。 后来她无意间得知客里的一副水墨画比当时的一台电视都贵，着实惊讶一下。那时电视是平凡人家最贵重物件之一，她妈为买这画攒了一年的钱。 小禾奶奶背后说这画纸像卫生纸，买画行为是败家，她的瓦房和干净被褥可比这卫生纸实在。而小学生小禾也成功的做了一道应用题，将买画的钱换算成高级巧克力，她每天吃一块，至少可以吃一年半载。 “妈，你一定被人骗了。这副画能买好多巧克力。”她不小心对她妈说出心中委屈。 章徐笑她，“等你有点儿见识才能看出它的好。好画，好书，良人，都是可遇不可求。” 后来小禾注意到别人家墙上挂画要么是翠绿绿山间流淌白瀑布，要么是挂历上大眼睛姑娘画个红唇，笑里媚气掺着傻气。她回来盯着水墨看，确实不凡，可她说不清一二。 她在这幅画下一天天长大。今晚她把排骨放在餐桌上，抬眼往客厅角落看到这幅画，虽然她艺术鑑赏还属业余，也能看出山峦层次分明，着墨力度适中，云间飞鸟羽翼有张弛，留白恰到好处。没这画这屋子就是寒舍，有这画和场外江景交相辉映，窄小老旧的空间平添了仙风道骨的格局。 过去她偶尔想起章徐说过的“好书，好画，良人”，今时今日她重新品味这句话的分量。 第5章 小禾 小禾第二天去奶奶家。他奶住在郊区，过去是乡村。 “俺家是菜农。”她奶奶爱乐呵呵的向别人做自我介绍。爷爷过世早，奶奶靠种菜养活了3个孩子。小禾爸当时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但她从来没理所当然的认为儿子是她的骄傲，倒是自己活得有滋有味。
第8页 小时候，小禾总是和奶奶在菜地边儿休息。奶奶点起一只旱菸，“别看你爸在大学堂里有个小讲桌，也没有我这片菜地舒展。给我几棵苗儿，我也能种出庄稼养活自己。” 小禾也喜欢那绿英英的小苗儿，但她不想像奶奶守着这块地一辈子，她想看土地以外的世界。 小禾去过她爸叶子路的办公室。叶子路和章徐都在一所大学工作，他是教授，章徐做行政。小禾对学校不厌烦但从来没兴奋过，最后选择了师大也是她爸做的决定。 叶子路觉得女孩儿做老师体面，对社会有些贡献，而他大学教授的待遇也让他在平林一隅生活还算滋润。这样的人生他觉得不错。可小禾总觉得除了做菜农和老师以外，她还有别的选择。 奶奶给小禾拿来一兜儿芹菜，“给你爸妈带回去，让他们给你做点儿饺子。看你瘦的。“ 周日早晨章徐特意为小禾做了芹菜馅的饺子。小禾临走前，章徐还给她带了最大型的保温饭盒装满饺子。 “妈，我吃不了这么多。” “你怎么知道没有别人和你吃?” 小禾明白她妈的用心良苦：“妈，就是我见到甄伟，他也吃过晚饭了。” “你就先带着吧。” 下午小禾背着个大书包下了火车，出站时一眼就看到甄伟在站口等着。 “你怎么还是来了。还知道我坐这趟车?” “从平林来的火车下午就两班。我猜你是这班，刚好天黑前回学校。把包儿给我吧。”他直接拿起小禾的背包，抗在肩上。“还不让我接你，你这包有十几斤吧，怎么扛上车的?” “里面有好吃的，一会儿一起吃吧。” 两个人到了学校，正是晚饭的点儿。大多数人都在饭堂，他两找了个空教室坐下，洗过手，小禾打开饭盒，虽然没有刚出锅的热乎劲儿，里面的饺子还是温的，香味扑鼻而来。 “你怎么带这么多饺子?”甄伟把料放好。 “我妈预计的量。”小禾想还是她妈有先见之明，先把宴客的食物备足。 小禾挑出来一些，“这些是给丽丽的，剩下的我们最好吃光。明天就没有这个味道了。” 甄伟夹起一个饺子，芹菜脆而不硬，清香爽口，肉馅鲜香不腻。“这饺子是有什么秘方么?可不像是一般人家包出来的。“ “算是有些渊源。我的太姥爷开过饺子铺，在平林小有名气。当时有个清末王爷去吃过，还鼓励他去京城闯荡，后来战乱中京城没去成，勉强活下来，再后来各种天灾人祸。到我妈妈时成文秘方都丢了，她跟着我姥姥学包饺子还学到一点儿，但主要靠发挥想像。我妈现在还有点儿动心开个店，说是要为我攒机票钱，被我爸阻止了。”她打住了话题。 “机票?” “没什么。都是玩笑话。” 章徐想为她攒出国的机票钱。那时出国还是改变人生际遇的重要途径之一，而且她是英语系，有出国打算似乎顺理成章。但她不愿在甄伟面前提起出国的事。 “你爷爷身体怎样了?” “他身体越来越虚弱。但他从不抱怨。他对死亡很坦然，我们一家人也有精神准备。” “你和你父母很亲近吧。 ” “也谈不上十分亲近。我们像是活在3个不同世界的人，会互相惦记但从不干扰。” “那不是最理想状态?” “或许是无奈。”甄伟笑笑。 小禾琢磨着甄伟没说来的话，但不想刺探他的隐私。 “饺子快凉了，我们快吃吧” 她说。 两人把一大盒饺子分完，在教室里自习后，甄伟送小禾回寝室。 小禾背上背包。“现在轻多了。” “都在这里了。”甄伟指指自己的腹部，笑容干净，眼神清澈。 小禾情不自禁的拍拍他的肚子。甄伟怔住，脸红。 小禾收回手，“我们系里捐了一批书，明天我和几个同学送到你们放书的教室。” “好的。我下午没课。” “那我们三点见。” 第二天，小禾，丽丽还有两个男生把系里筹集的200多本英语书整理好，借了食堂的运货车运到教学楼下面。 甄伟也下来帮他们搬书。丽丽和小禾也一起往上搬。 “我的手臂今天受苦。”丽丽说：“不过终于和甄伟近距离接触，不虚此行。” “可惜展鹏不在这里。”小禾说。 “他?”丽丽哼着鼻子说：“他哪有这份心力帮助小学生。有时间还不够他自己玩的。再说就他那英语，比我还不如。小孩儿和他准学坏。” “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的?”小禾问。 “这个以后再说。” 书都搬上来了。 “我们就帮到这里了。”丽丽说：“你们两个负责整理吧。”她带着两个男生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甄伟和小禾把这一批书整理好放上书架。阳光照进来，两个年轻忙碌的身影如此美好。 “这有1千多本书吧。”小禾说。 甄伟撩了一眼记事本，“算上你们送来的265本，一共1773本。每个系都多多少少的捐出一些。”
第9页 “哪些是你捐的。”小禾问。 甄伟指着书架右侧一排书。 小禾抽出当中一本页皮儿发黄的书， “你看过格林童话?”她看着高大的甄伟，很难把他和童话联繫起来。 甄伟点头。“谁说男人不能看童话了?虽然这是我妹妹的书，但每一页我都看了，还很喜欢。” “那你最喜欢哪个故事?“ “都不错。《勇敢的小裁缝》，《青蛙王子》，《渔夫和他的妻子》。你呢?是《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每个女孩儿都喜欢吧。” “我也喜欢看。但总觉得灰姑娘这个故事实属误导。” 小禾靠在桌子边上。“从来没有灰姑娘，她就是个落难的公主。只不过大家一厢情愿的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忽视她的身世了。” “那你可以写一篇《论灰姑娘的社会阶层分析》。” “这不是政治系的专长么?”小禾说：“但别忘了在结尾处写上，虽然机会渺茫，美好的爱情也是可以超越阶层的。总该给人一个希望吧。” 甄伟靠在她身边。“那你呢?会幻想自己是灰姑娘么?” 小禾微笑：”我是小禾，过我的日子。” 她坐在一旁的窗台上。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光影间她的纯净带着一丝迷离。甄伟难以抗拒的接近小禾，他扶起她的脸庞，两人唇齿相近。他轻吻她，她的回应温暖清晰。他的吻变得坚定，有力。 第6章 天生师者 小禾的期中考试成绩不差，她松了一口气，马上报名了实验课。 她为第一堂课准备了一个晚上，可看到这些小孩儿时还感到喉咙紧张的说不出话，还好甄伟没在。 她深唿吸，微笑，让学生朗读了一段课文，是关于一个小男孩儿长大想做太空人的文章。 “大家的梦想是什么?”她问。 小孩儿们最爱这个话题，一个个小手在翻着中英字典，查找着如何用英语解读自己的梦想。 “我想做老师。考试给自己打100分。” “我想有所动物园。这样去看老虎就不排队了。” 这个回答引来不少共鸣。 有个害羞的小男孩儿一言不发。 小禾走到他身边问，“你长大希望做什么?“ “我想做司机，带妈妈去看病。爸爸不在。” 他说完仅有的几个词彙，嘴唇颤抖，似有苦衷，无论英语还是汉语都无法说出。 小禾想着如何让小男孩儿打破沉默，她发现甄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后门进来，静静坐在那里。 他轻轻的摇摇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这个小孩儿。 小禾继续让别的学生发言。一堂课很快结束了，别人走了，那个沉默的孩子还坐在那里。 甄伟走到他身边，“罗语，我们去吃午饭吧。” 他的语气像是和自己的弟弟说话。 他又看着小禾。“一起去。”小禾点点头。 一路上，罗语只跟在甄伟身边，不理小禾。小禾不想打扰他们的默契，就跟在后面。 甄伟回头看小禾，她默默唇语：“没关系。“ 罗语走在挺拔的甄伟身边，小小背影都写着落寞。 他们来到食堂打饭，找了地方坐下。甄伟打了两份儿饭，糖醋排骨，炒三丝，还有食堂里难得一见的“鹌鹑蛋”。 展鹏也来吃午饭，对着甄伟和小禾说：“就一上午不见，你们两个怎么带个小孩儿?谁的弟弟吧。“ “别胡说了。我下午回寝室说系里考试的事。”甄伟很明显不愿让任何人打扰罗语。 “明白。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吃饭了。”展鹏一熘烟走掉了。 罗语小心翼翼的吃着排骨。他盯着鹌鹑蛋，拿起一个连皮放在嘴里，很快又吐出来。甄伟拿起一个蛋去掉儿皮，放在罗语的饭盒上。罗语吃掉，还盯着剩下的蛋，却害羞的不敢再拿。甄伟把所有的鹌鹑蛋剥掉皮，都放在他的小饭盒里。 午饭结束了，罗语拿着自己的饭盒，跟在甄伟后面洗好后还给他。 甄伟又带着他来到学校边上的公车站。 罗语上了车，和他摆摆手，大眼睛盯着他看。“甄老师再见。“这是他中午说的唯一一句话。 “再见。”甄伟看着车离开。 小禾在甄伟身后做了一个中午的空气，心想是什么让一个小男孩儿活得这么沉重。 “罗语课堂上的沉默很扎眼吧。”甄伟说。 小禾嘆气，“我差点儿逼着他说话。“ 甄伟苦笑，“他今天至少还回答了你一个问题。我给他上的第一堂课就难住了。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连看都不看我。“ “他怎么变成这样的?” “罗语妈妈瘫痪了，家里急着用钱。他爸就和几个熟人想把工厂里的一批金属倒卖，被发现判刑入狱2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找罗语班主任问的。她说自从他爸爸1年前入狱，他就不再和任何人说话。” “是耻辱吧。” “是自我保护。”甄伟说：“不和别人接近，别人就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所以不要强求他，只要他来上课就好。”
第10页 “那他为什么和你吃饭?” “有一次下课，他孤单单坐在那里。我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尝尝大学食堂的饭，根本没想他能搭理我。结果他立即收拾书包。我就带着他去食堂。后来我明白他是想看看大学的生活。他不是每周都来上课，但只要他来，我就叫上他一起吃饭。让他盼望有一天能上大学。有个希望，这段黑暗日子就能过的容易些。“ “罗语很幸运遇到你。”小禾说：“这个校园里有很多人是老师或将成为老师，但很少有人能关注和关心罗语这样的孩子。” “我倒觉得是我幸运。”甄伟说：“我组织这个课时想的只是教英语。觉得我们学的东西能有帮到这些小孩儿。现在是罗语在教我，再低落的时候也要找个希望活着。” “我们还有什么能帮罗语的么?”小禾问。 甄伟摇头，“我曾想在系里做一次募捐，但学生能力有限，不应该强求。我们对他最大的帮忙就是不特意帮他，人面对生活的巨大变故都有一个自我调整和治癒的过程。而且罗语家也收到社会募捐。他和妈妈已经搬到姥姥家，虽然生活艰难，但一个家庭有自己处理危机的方式。” 小禾不可思议的看着甄伟，“你怎么这么理解他?这不是读两本教育心理学的书就能学到的，除了有过类似的经歷。” “我小时候父母分居过，当时我自闭了半年左右。但这段经歷只是帮助我了解罗语，不能同日而语。他远比我坚强，你看谁来送过他，都是自己独来独往。就是成人遇到罗语的处境都无法承受。好在他爸爸就要出狱了。” “你为他的事花了这么多心思。” “既然组织这个课，当然要记录每个小孩儿的成长。罗语是最特殊也是最需要关注的，但要默默关注。他心里有多脆弱就有多要强，最好是在他沉默时和他一起度过。” 小禾打量他：“我提议师大招生办对你分析一下，也好和新生讲讲如何为人师表。“ 甄伟停在路上，“我骄傲的走不动了。” 小禾走过来，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快点儿陪我去图书馆。做老师不学习怎么行。“ 两人嬉笑着走进图书馆。 之后周末上过课，罗语都和甄伟，小禾一起吃午饭再去等车。 深秋，甄伟，小禾和罗语穿着厚外套去等车。罗语偶尔和甄伟说几句话，小禾依然做空气。 冬天，甄伟，小禾和罗语穿着羽绒服去等车。罗语上了车，“甄老师，叶老师再见” 。 春天，甄伟，小禾和罗语穿着外套。罗语上车前：“甄老师，叶老师，我去看我爸了，他夏天就从监狱出来了。” 罗语没有表情，语气像是个小机器人，但表情没有任何负担。 夏天，甄伟，小禾和罗语去等车。在车站站着一个男人。罗语走到他身边，“爸爸。” 男人走到甄伟，小禾身边。“甄老师，叶老师，罗语和我说起你们。这一年，多亏你们......” 他的声音哽咽着，在儿子面前他没有脆弱的空间。 他拿给小禾一个口袋。“我知道你们不图什么。这是罗语姥姥自家种的海棠。谢谢你们。” 小禾刚想回绝，甄伟说：“谢谢。“ 罗语和爸爸一起上了车。 小禾看着远去的公车说，“即使是一个小果子，我都不想收。” 甄伟说：“这是罗语爸爸的心意和尊严，你不能拒绝，尤其不能当着罗语的面拒绝。“ 小禾回到寝室，把那包海棠放在桌上 丽丽走进来。“这海棠真大真好看。“她直接拿出来擦擦，咬了起来。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海棠。哪儿买的?我再买一筐，带回家给我妈吃。” “一个学生家长送的。” “你怎么不吃呢?”丽丽说，“又脆又甜。” 小禾想起甄伟刚才说的话，“丽丽，你听过“天生师者”么?” “就是天生做老师的人?”丽丽又咬了一口海棠。 “不一定是老师。也是那种影响你，看到他就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反正我不是。展鹏也不是。“丽丽说 ：“甄伟是吧。又帅又有才华。” 丽丽理解的“师者”还很表面。她没看到甄伟为罗语做的一切，没有惊天动地，没有超出能力，只是持续的默默的关心和陪伴。可有几个人能做到? 第7章 危险 “看我刚做的髮型怎么样?”丽丽问小禾。 丽丽转了个圈儿，全方位的表现她刚烫的高刘海儿。无奈烫的生硬，毫无层次，好像在她的圆脸上放了一个假髮。但看她正在兴头上，小禾也不忍打击。 “有活力。”小禾想了半天挤出个词。 “我的舞才真是有活力。” 丽丽开始跳起麦可.杰克逊的 《危险》。她今晚要在政法学院和外语系的联谊晚会上表演。 之前外教给大家看过《危险》的录像，那是麦可1993年第一次表演这个曲目，还没达到他1995年重新编曲后炉火纯青的表演效果。 可93版已让丽丽惊为天人。麦可只要一站在舞台上，举手投足甚至唿吸都是灵动洒脱。用丽丽的话讲：就是他站着不动，你的眼睛都离不开他。
第11页 外语系一位拉风的舞者要跳这首歌，丽丽立即报名伴舞，完全不顾其他伴舞都是男生的事实。 过去两周大家都全力以赴准备期末考试，丽丽仍坚持每天抽出至少一个小时练习。考完试，她说考试已经煳了，但《危险》终于练出点儿模样。 晚会上，大家都捯饬一下，没有华服但至少穿的干净。 展鹏唱了一首《花心》，唱到“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时，桃花眼中带着朦胧。 《危险 》是晚会的高潮。英语系舞者跳的不错，他有13年舞蹈基础。但凡是看过原版舞蹈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动作或刻意讨巧或不够舒展流畅。可谁能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麦可相比呢? 丽丽的伴舞更是随性发挥。她穿着一身男式黑色礼服，胯部动作被她不好意思的一笔带过。 《危险》成了自由欢乐舞。 小禾和甄伟趁着大家自娱自乐时熘了出去。 “明天能到我家去看看吗?”甄伟说。 小禾心里紧张，但也答应了甄伟。但从他平日里点滴的流露，他妈妈不易相处。很快她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 甄伟家住在师大附近的一个小区，在东城“有名的” 北湖边上。虽然北湖是一个时辰就能绕一圈的人工湖，但在山水匮乏的东城也实属难得的景观。 小区门口有两个年轻警卫。房子有些年头，却保养精心，单元门刚漆过。树木郁郁葱葱，小鸟啾啾。小区里穿戴整齐的老人们在遛弯儿打门球。 “这是我姥爷留给我妈的房子。”甄伟说。 甄伟家在三楼，光线好，窗前一排绿植郁郁葱葱，客厅里放着几把实木的丹麦圈椅。 “这个是我爸手工做的。”甄伟说客厅里有一面墙是设计感很强的简洁的书架，上面放着很多建筑书籍和一些老式唱片。 整个房间没有多余装饰，却正好养育了甄伟。 甄伟爸甄敬书是建筑师，刚好出差了。小禾在全家福里看到了他的模样。甄伟的身形和他爸爸的高大潇洒一脉相传，他又恰到好处的继承了霍琳的容貌，但没有丝毫阴柔。 全家福就放在霍琳小巧的实木梳妆檯上。小禾看到旁边还放着一本黑白月历，每一页都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美人的身姿。霍琳生活安稳却一成不变，可能也期盼更华丽的人生。 霍琳在厨房准备了饭菜。她身形苗条，说话慢条斯理，皮肤和头髮洁净，鼻子弧度精緻。虽然家世不如从前，但养尊处优的生活态度她未曾忘记。 “甄伟从来都没带女孩儿回来过。”霍琳和小禾说。“他说你是英语系。” “是的。” “将来想出国么?”霍琳微笑的问，全然不顾此时提这个话题的尴尬。 小禾一时无言。她和甄伟从没谈起这件事，这也成了彼此心中的一个禁忌。 “还没决定。”小禾说。 霍琳依然微笑。“时间不等人。如果想出国，就把精力放在这个目标上吧。甄伟是不会去国外的。” “妈，先别说这些了。”甄伟走过来。 霍琳看了看甄伟，拍拍他的肩膀。尽管甄伟比她高大很多，但她的眼神中还有年轻母亲的呵护和警觉。 “你们先吃饭吧。我要去学校一下。” 霍琳走出单元门，想着这不冷不热的接待正是她为小禾准备的。 她走在院子里，想起甄伟小时候走着一样的路，长脚长手的他跟在甄敬书身边。她那时幻想着他长大的样子。 甄伟在霍琳任教的中学读书时，清瘦高挺的他已透出日后的风采，霍琳常看到女孩儿的眼神在他身上留恋，也知道他是她们私下谈论的对象。 她隐隐不安，像是有了珍宝特别怕被人偷走破坏，而女儿的死让她对甄伟更多了保护欲。 好在甄伟从来没放纵青春期的躁动。他像是一个正在换毛的小天鹅，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天生的认真。 她把这点归结到甄家家风纯正。她当年初识甄敬书，他有着甄伟一样的风华和沉稳，但他从来没有甄伟的感情，至少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这一生甄敬书从没背叛过她也从无激情。 她曾经认为甄敬书就是这样的人。直到她听甄伟姑姑说起他年轻时熬夜为一个女孩儿做了个牛皮包，这应该是他为了爱情做出的最浪漫的举动了。结果这个女孩儿嫁给了一位医生。 而霍琳在自己最好的时间里见到甄敬书。她众多追求者中有更好家世和前途的大有人在。可她看到甄敬书时，就像是个小女孩儿看到一束玫瑰，只想拥有而不会考虑玫瑰上的刺。 霍琳的眼力不错，甄敬书确实优秀了一辈子，他是好男人，好爸爸甚至是好丈夫。但他的优秀更多是因为他个人的理想，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她。换句话说，他娶了别人，也会选择过一样的生活。 但她常盼望甄敬书用一夜为她缝一个牛皮包，就是做的再丑陋，她也会背在身上。 今时今日甄伟提醒了她生命中的缺失。知子莫若母，她看到甄伟对小禾的每一分感情。上一次国庆他特地跑到学校自习，她就猜到有个女孩儿的存在。他每次返校的兴奋劲儿也说明他多想见她。
第12页 但大学的感情多是有始无终。她很想提醒甄伟不能忽视学业，可发现他的成绩还进步，这让她知道小禾上进，也在影响他。 今天看到小禾，正如她所料，小禾美丽，气质动人，落落大方，甄伟对她动心也在情理之中。 可小禾的前途是她担心的。她如果出国，对于甄伟和他们整个家庭都是一个挑战。 霍琳从不想让甄伟出国。尽管她从15岁起学习英语，她大学刚毕业就去美国培训过，还曾有个高大的美国老师向她示爱。她接触过美国梦的真实演绎，住过美国人的二层小楼，坐过他们宽敞的车子，去他们的院子里烧烤，她清楚的看到普通的美国人也可以有一份体面的生活。 那个年代这种生活是极端有吸引力的。但正因为她了解，她不会只看到好的一面。她和甄敬书没有家底让甄伟直接在美国过上中产生活。 而第一代移民都要从底层做起，能在5-10年里沖入中产的中国留学生基本都是理工科出身。甄伟的理工成绩过的去，但从来不是特长，这条路他走不通。 国外再好，前途渺茫。而且女儿已逝，她捨不得一个儿子在国外过着风雨飘摇的生活。甄伟聪明努力，在国内一样会活的不错。而且尽管霍琳没有她爸当年的权力，她的圈子里依然有人能帮的上甄伟。 小禾的出现让她有了新的担忧。小禾活泼的眼神是她的动人之处，却带着不确定。可如果她和甄伟一起出国，那将是很长的奋斗。 霍琳相信小禾对甄伟的感情纯粹。可20多年的婚姻生活让她知道女人会脆弱，柴米油盐的压力会让所有的激情荡然无存。她担心小禾在国外挺不住，抛弃甄伟再嫁一个美国人做依靠。出于母亲的本能，她不想让甄伟和小禾冒险。 但是她不能直接反对甄伟和小禾交往。甄伟对小禾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如果她硬是拆散，甄伟会恨她一辈子。她只要坚持一点-甄伟毕业后要么考研，要么先在东城工作。不管小禾怎样，她会保护住甄伟。 她这样想着，脚步更加坚决。 第8章 串串红 第二天小禾回平林, 甄伟也跟着一起去了。 平林和东城一样是个老工业城市。大街上放着《再回首》，《你的容情我永远不懂》，路上小摊上的红樱桃是刚从树上摘下的，西红柿和茄子是地里采的。 对于甄伟的到来，小禾爸叶子路没有表态，在他看来大学的感情都是小草小芽，大多长不出筋络，最后不了了之。 他小声和小禾妈章徐说：“既然跟着回来，就好好招待一下吧。就当成一个来咱家投宿的小禾的同学。” 章徐的认识完全不同。看到甄伟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在小禾人生中的分量。 她见过不少高大浓眉大眼北方男孩儿，但甄伟卓尔不群。他和小禾在一起时，旁人见了都如沐春风。 但她想到别的女人的眼神在甄伟身上流连时，患得患失起来。一方面她是真的希望甄伟能和小禾能有结果，可又怕万一有个差错，小禾受情伤。 “小甄，和我去邻居家的拿钢丝床。”叶子路叫甄伟好像叫自己单位的实习生。“上次他们家老家来人，借去就没还过。” “好的，叔叔。” 甄伟和叶爸爸去搬钢丝床。 小禾和妈妈在厨房包饺子。章徐手中拿着饺子皮，抬眼看到客厅没人，口气悠然的说：“像甄伟这样的男人，女人总会对他情不自禁。就算他不主动，但一辈子里诱惑不断。” “妈，男人和女人不都要面对诱惑么?”小禾拌着饺子馅儿。 “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小禾妈边包饺子边嘆气：“记住两件事。一不能耽误学习;二不能做出格举动。你和甄伟都有自己的前途，别耽误和伤害彼此。” 晚上叶子路看完新闻联播，和章徐回到卧室休息。小禾和甄伟把钢丝床在客厅大窗边架了起来，铺上被褥。 小禾躺在上面试一下。“还真是不舒服。”她小声说。 甄伟说：“有的住就不错了。而且窗外景色这么好。” 小禾忽然想起什么，拉起甄伟的手，“和我来”。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 一会儿功夫，他们走在江边。晚风轻抚脸庞，江边两侧华灯初上，像是空中点点的萤火虫。 小禾靠在江边的围栏上，“我走过这江边千百次，做过很多梦。今晚比任何梦都美。” 甄伟抚摸她的头髮，“我们在一起没有时间做梦。也不要太在意别人看法，我们会走出自己的路。” “昨天你妈妈问我想不想出国。你不在乎么?” “当然在乎。我只是觉的你想好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我想出国读个教育学位，然后回来教书，和你在一起。” “这个过程会很艰苦。”甄伟说。 “你不相信我能应对?”小禾问。 甄伟看着小禾。他要如何回答?他相信现在的她。但国外是和这个环境完全不同的世界，小禾会面临新的人，新的诱惑。他对于这些没有把握，也不愿把无能为力作为藉口。 甄伟说：“你如果决定了，不要有任何犹豫，把时间放在准备上。“
第13页 “这个目标要很久才能完成。“小禾抬头看着他。 “我会等你。“甄伟轻拥着她。 —————————— 第二天小禾带着甄伟去她奶奶家。奶奶早些时候去了大菜地，离她的瓦房有10分钟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炕。” 甄伟摸摸那硬邦邦的炕面儿。 小禾说：“炕上要铺被褥。冬天的时候，炕里烧暖和，人钻到被窝里很舒服。” 奶奶的瓦房前面有个小菜园兼花园，周围一圈种着各色花朵。 小禾采起一朵红花，是一个个小红花聚集的一朵。 她把花朵根儿放入嘴角吮吸。 “这叫串串红，花是甜的。”她给一朵甄伟，甄伟吸在嘴里，甜甜的。他想像着小禾小时候吸着这些花朵，吻在她脸颊上。 奶奶带着一个篮子从地里回来，里面是新摘的豆角。 她打量了甄伟一眼，放下篮子，指着几个小板凳：“大高个儿。我来看看你的手相。“ 甄伟从来不相信手相，但也乐颠颠的把手伸过来。 “小禾，你也过来再给我看看。“ 三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奶奶握着他们的手对着看，眉头渐渐皱起来。 “奶，你看到什么了?”小禾问。 奶奶没做声。这时姑姑家的小儿子来了，拉着甄伟：“哥，你给我摘几个李子吧。“ 甄伟看看小禾。小禾笑着点点头：“谁让你长得高了。“ 剩下小禾和奶奶在院子里。奶奶抽起了烟。她从16岁开始抽旱菸，这辈子都没断过这口菸瘾。 小禾摸着身边的小黄花儿绒嘟嘟的花瓣和毛茸茸的花心，等着奶奶开口。 奶奶说：“我和你爷爷手相上都说我们是煞星，下等缘，下等运。这辈子我们打打闹闹也过的去，两人的煞气都中和了。你爸妈是中等缘，中下等运，就像这小园子里的两个柿子默默结果儿。” “奶，你看我和甄伟是什么?” 奶奶看看小禾像是看她种的庄稼 。“你们是上上等缘，中等运。“ “那不好么?“ “不差，但有小人。“ “奶。你总这么说。”小禾笑笑， “我爸和我妈评职称时，你也说一样的话。“ “你别不信。”奶奶说：“你和大高个儿30多岁时都有倒坎儿，遇小人。” “小人是用来打的，坎儿是过的。” 小禾开始摘豆角，给它去头去尾。 奶奶吐着一个眼圈。“坎是转运的。能过去的就好运。过不去运气就差一阵子。” 她嘆了口气：“小禾，记住人这一辈子运气高高低低，遇人好好坏坏。到最后都和这烟圈一样过眼云烟，别太放在心上。“ 她磕磕菸灰，站起来。“摘完豆角给我，给你们炒个菜。下午你不是要带大高个儿去地里看看么。” 午饭后小禾带着甄伟去奶奶家的地里。天空云层压低，太阳在云后时隐时现，天地之间是威严的山峦，光线投在远处青山上，近处是连绵的玉米地，田垄之间的向日葵长到很高。 田间散发着青草的香气，一条小河延伸在土地里，蜻蜓在上面飞来飞去，嫩黄的小野花铺在河边。甄伟和小禾像两只行走的小蚂蚁沿着河边走。 “小时候我常在这里玩儿。”叶欣说。 “我也在北湖抓过小鱼小虾。”甄伟说。 “北湖其实是个水塘。“小禾同情的看着甄伟。 她指向远处的那座青山。“那座山一年四季都在变样子。春天半山上开满杜鹃，夏天草木苁蓉，秋天金黄，冬天我就不告诉你了。” “为什么?” “这座山或者是平林的冬天一定要亲自来看才能感受。你没听说过平林雾凇么?” “当然听过，我小时候还看过。我妈妈带我来看她的同学。但没有太多印象了，只记得很多雪和冰。” “可不止是雪和冰。下次你来时好好看看。” “当然要和你一起看。”甄伟把小禾拉到向日葵后，吻过每一寸他能触摸的肌肤。 第9章 鬣狗 大二刚开学甄伟爷爷去世了，家人平静的安葬了他。 这一年小禾开始为出国做准备，甄伟打算报考人大的研究生。两人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图书馆再就是实验课课堂。 丽丽和展鹏或许交往过。 有天周五晚上丽丽没回寝室。第二天早晨小禾正要去晨读，丽丽回来了，倒在床上哭。另两名室友都回家了，丽丽哭的更没有忌讳。 “怎么了?”小禾问。 “没事。你去早读吧。”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小禾。 小禾不放心她自己在寝室，放下书。“我就在这儿。等你想说话的时候就和我说吧。” “展鹏是个混蛋。”丽丽擦掉脸上的泪水。她没再多说，躺在床上。 甄伟等在小禾楼下，他们说好去图书馆。 小禾问甄伟：“你今早看到展鹏了么?“ “他昨晚没回来。早晨回来时半边脸肿了。我也没问什么。”
第14页 “我今天在寝室陪丽丽。” “那我先回家了。”甄伟说，他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包点心， “昨晚买的。想今天给你。” 丽丽下午醒来，盯着小禾桌子上的点心。 “小禾，我想吃那个。” 小禾把那包点心给她拿过去，丽丽狼吞虎咽的吃掉后有了精神，说：“晚上陪我去看电影吧。今晚是个老电影《上帝也疯狂》的续集。“ 学校周六晚上放电影，票价便宜，很多人跑去看。 《上帝也疯狂》1，2虽老但很经典。大家看的一阵阵爆笑。当中有个片段是个非洲鬣狗要捕食一小孩儿，小孩儿拿起一个树干，顶在头上。鬣狗顿时觉得对手强大，不敢造次。 丽丽笑说：“你看这鬣狗还挺好骗的，带上个树枝它就怕了。” “人不也一样。”小禾说：“我们看别人强大，有钱有势，也会跪拜。” 丽丽嘆了口气，“还真给你说中了。我现在宁可成为鬣狗，跪拜权力和钱都可以。只有一样不能跪拜，就是爱情。” 一周后小禾老师通知他们这一届要选拔2人到美国的大学里学习半个学期，宣布消息两个星期内做选拔考试。 英语系两个班同学都报了名，小禾也不例外，但她抱什么希望。她学业不错，可如果只选两人，一定事这一届两个“特异人才”。第一是黄晓雯，她和小禾不同班，但名声在外。是小禾亲眼所见的把牛津字典背下来的第一人，她的词彙量连一般的美国人都比不上。 第二位是徐欧。她是小禾同班同学，在中学就把整个新概念8册背下来的。用英语写所有的课堂笔记。 小禾自认和这两人的段数还差一些。如果还能再有几个名额，她和其他同学还有希望争一争。但这次非“特异人才”莫属。 外语本身就是慢功夫，突击成效甚微，况且距离考试就有两个星期，可班里上下都卯足了劲儿冲刺。最不可思议的是丽丽。 小禾去早读，丽丽也跟着去读。小禾去图书馆，她也去。丽丽也背起了牛津词典。背了一页，她就停下来。第二天背第二页，忘了第一页。这背词典的壮举应该受黄晓雯启发。但黄晓雯有一个英语教授的妈妈指导从6岁背起，比丽丽用两周时间没头没脑的死记硬背效果好太多。 丽丽一片痴心不改，晚上继续在被子里点灯熬油的背单词。 小禾无奈的看着丽丽被子里透出的灯光，“丽丽，你快点儿睡吧。“ 丽丽伸出头，“我再背一页就睡。” 白天丽丽睡眼惺忪，老师讲语法，她思维就要沦陷，便狠狠掐自己。 下课后，小禾和丽丽走出教室，对她说：“从来没见你这么认真过。” 丽丽认真的点头。“这可是关系命运的一刻。可能比高考还重要。” “什么意思?”小禾问。 “如果我能去国内学习，这两个月里没准儿看上个美国哥哥，将来把我带去美国读书，再嫁给他。你说这是不是改变命运的一刻。”丽丽说出来像是玩笑，但背后是她认真的小算计。 甄伟向他们走过来。 丽丽对小禾说, “你的哥哥来了。我去读书了。” 她边打哈欠边和甄伟打招唿。 “她这眼圈还真严重。”甄伟对小禾说：“都被这个出国考试闹腾的吧。“ 前面丽丽路过展鹏，彼此视如空气。 那个周五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展鹏和丽丽都没有说过。小禾猜测是展鹏的朝三暮四被丽丽发现。丽丽的上进也许是一种应激反应，全心的投入学习自然就忘了心中伤痕。 考试结果迟迟没有公布，最后是校管处一位负责后勤的老师在下课前宣布出国人选。第一黄晓雯，这是情理之中。 小禾看到丽丽的那双大眼睛正使劲的盯着老师，想着一会儿怎么安慰她。 “赵丽丽。“老师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班上嘘声一片。大家齐齐的看向徐欧和丽丽。 大家鄙视的看着丽丽，她到底是几分水平是瞒不过别人的。 可丽丽已经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全不顾周围的注视，笑容毫不掩饰，得意的眼神像是对别人致谢。尽管小禾和丽丽是朋友，但这一幕让她觉得丽丽十分陌生。 小禾看到徐欧的泪水就在眼角下打转，耳朵和脸颊涨的通红。她心中涌起悲凉，看向外面的杨树。 铃声终于响了，徐欧趴在桌子上哭，两个女生来安慰她：“谁让人家有个厉害的爸爸。” 丽丽走到小禾身边，“我今天太开心了。”她笑着说。“我爸妈下午过来看我，我要和他们一起庆祝。”她完全不顾旁边悲痛越绝的徐欧。 如果小禾不了解丽丽，会很气恼她的冷血冷漠。但她知道丽丽的自私已经达到了一种无辜的程度。不知者无罪。 第10章 小小鸟 晚上甄伟和小禾去“小陈家”吃饭。他们选了个小隔间，就是有个小小帘子相隔，可以清楚的听到外面的音乐正放着 《我是一只小小小鸟》。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第15页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 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才发现自己 从此无依无靠 ……” “这音乐也这么应景。”小禾拿起杯啤酒喝。“今天我看到丽丽的笑容心里很复杂。我该为她高兴，但也像班里其他人一样觉得失望。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但这次体会很深。无论什么时候，公主王子都可以得到一切。” “你这么想就证明你的世界太小了。”甄伟说。 “没错，我的世界就这么点点儿。”小禾拿起桌子上的一颗装饰核桃。“像徐欧，我自己还有其他同学，我们都用尽全力，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儿资源榨出汁来，还可能被别人抢走。” 甄伟和她干杯。“恭喜你。“ “恭喜什么?“ “上了这么真实的社会课。“甄伟说：”你认清了再痛苦一阵儿，就该冷静下来。“ “然后呢?“小禾苦笑。 “然后接着走你自己的路。如果你的努力这么轻易被别人夺走，就证明你自己还不够强大，更没有时间和藉口自怨自艾。” 过一会儿，他们从小隔间起身准备离去，听到外面有人在演唱《不是我不小心 》。 “从来不敢仔细看你 只怕就此迷失自己 虽然你不是我的唯一 深情却叫我无法逃避” “这是展鹏的声音吧。” 小禾说。 甄伟笑笑不语。 他们去结帐，看到唱歌的果真是展鹏，他正唱到高潮部分。 “不是我不小心 只是真情难以抗拒 不是我存心故意 只因无法防备自己” 展鹏眉目紧缩，好像真是感情中迷途的羔羊，坐在他对面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儿正看的如醉如痴。 他抬头看到甄伟和小禾，立即点头微笑，那自信的笑容分明在说：“我也没有办法，这些女孩儿总是被我倾倒。“ 他回头看向女孩儿，瞬间又陷入了歌曲的情绪中，继续扮演着一个拥有小烦恼的“情圣”，“ “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你并不是我的唯一 虽然你说你不在意 我怎么可以原谅我自己 ” 他在“诉说“ 所面对的感情困惑。 小禾一声嘆息。展鹏和丽丽一样都自我到无视他们对别人的伤害。 —————————————— 小禾回到宿舍，丽丽拉她出来，给她一张纸，上面有个外国人名字雪莉, 还有地址和电话。 “雪莉是外教。她丈夫去世后，边週游世界边讲课。她想学中文，我爸朋友把我介绍给她。我现去学习，你来教她吧。” 丽丽不忘加上一句：“她儿子迈克特帅，我在她家里的相册上看到的。她本来说要介绍给我做笔友。” 小禾给雪莉上了几堂课后，雪莉一字一句的问她： “我看到东城的女孩儿特别喜欢穿迷你裙。之前我印象中她们都穿着军装，留着短髮。来到这里后，发现很多高挑爱打扮的女孩儿。” 雪莉的这种印象是很多外国人共同认知。 “我们的生活有变化。”小禾说：“特别是这十年。” “所以我想到处看看。”雪莉说：“报纸和电视都被别人编辑过。我就希望真正唿吸一个地方的空气，看看当地的人，真实感受一下。” 雪莉接着说：“你能陪我去逛街么?” 小禾带着雪莉去东城最繁华的“人民路”，那里有各种特色小店。雪莉像是游乐园的小孩儿看什么都新鲜，看到玛瑙雕刻的小马立即买下2只。她试了件墨绿色的中式盘扣外套，丽萨五官周正，发质健康，穿上正装气质优雅。她也深知自己的特点，买了两件。 雪莉正试着裤子，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小禾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 医生说是低血糖，建议她在医院住院一周。雪莉有糖尿病多年，现在也没有家人朋友陪伴在身边，小禾想着下课多去陪陪她。 雪莉正在看《荆棘鸟》，见到小禾就合起书放在床头柜上。 “这神父和这女孩儿都太执着了。”她说着书中的爱情，笑谈中一句话都不提自己的病情。 小禾带来一袋儿水果，削了一个苹果给她。 雪莉说：“这个苹果怎么这么好吃?你一定是一个个挑的。” 她很了解人的行为模式。尽管是最稀松平常的苹果，小禾确实走了3家水果店才挑出这份。 雪莉吃了几次医院餐吃不下，小禾给她到“小陈家”里点了几份菜。雪莉看到宫保鸡丁，立即来了胃口。 “我告诉他们少放油，糖，盐。你可以放心的吃。”小禾说。 雪莉吃的顺心。“艾玛(小禾)，我觉得将来和你生活的人会幸福。” 小禾笑笑，“我的生活很单调，不是谁都喜欢的。” 雪莉说：“人生都在重复中。在单调中用心做事和生活的人才能幸福。“ 雪莉和小禾讲了自己的过去，她和丈夫是标准的美国奋斗史：中上层出身- 私立小学中学-常春藤大学-公司高管-丈夫荣升副总裁后，雪莉居家养育两个孩子。
第16页 雪莉讲起她儿子10岁时给她做了一张卡片，“这张卡片我一直带在身上，还有他的照片。”她打开钱包，把迈克的照片给小禾看。如丽丽所说，迈克很英俊。“他去年和前女友从医学院毕业，考虑在纽约工作。后来她联络了一间瑞士的医院，迈克不愿意去瑞士，两人就分手了。“ 小禾想起她和甄伟，说到：“两个人对前途的选择常有分歧。” 第5天小禾再去看雪莉，她旁边坐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她认出是迈克，本人风度极佳。 “谢谢你照顾我妈妈。” 迈克说。 “没关系的。雪莉很坚强，是她自己应对的这一切。” “艾玛，你带着迈克出去看看吧，我不想总看到他在我身边。” “我妈妈就是这样。看不到我想我，看到我就烦。”迈克说：“我也想去走走，中国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小禾带着迈克在东城走马观花一圈。东城市中心不大，郊外又缺乏山水风光，一天就差不多看完。 “带我去你的大学看看吧。”迈克说。 小禾带着迈克去看师大校园里正举办书法作品展。 迈克饶有兴致的盯着墙上放着一副刚劲有力的书法。“这说的是什么?” 小禾说：“life shows me numerous treasures in a rush，what i crave for is nothing but a touch.”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是珍惜现在的意思么?” 迈克似懂非懂的问。 “不完全是。“小禾说: “这里指的是人一生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事情，而生命如此短暂，只要把握住自己的那份就可以了。” “你很厉害，这么深奥的道理都翻译的信手拈来。“ “不是我厉害，因为我很喜欢这句话，早就抄在笔记上。” “我也很喜欢，境界很美。” 迈克说。 “听起来美，要做到需要一生的时间。”小禾看着前面长长的走廊。 “我妈妈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迈克说。 “她说你在准备出国考试。” “是的。” “你没有语言障碍，人又努力，在美国学习没有问题。”迈克说。 小禾看着窗外的夕阳。“想到未来我也彷徨，所以我常提醒自己珍惜眼前。“ 迈克微笑说：“你毕业后将面临很多变化。如果你来到美国，一定告诉我。“ “谢谢。” 小禾说。 第11章 雪橇 丽丽从美国回来了，两个月过去，英语无进展，脸上炭色明显。 她带回来上百张照片，都是她在美国一走一过的掠影，纽约，芝加哥，华盛顿，西雅图。她交了一个美国男朋友，高大健硕。 丽丽拿着两人在沙滩的泳装照片给小禾看， “他说明年来看我。我才不相信呢。这个骗子。” “那你和他在一起做什么?” “就是凑热闹呗。”丽丽没心没肺的笑着，“这种交往好聚好散，我只想经歷不想深陷。可惜这趟美国之行没找到我的真命天子。” ——————————————————- 大四上学期结束，丽丽被她爸爸安排到上海外企。展鹏被他爸安排到北京的一家贸易公司工作。 小禾联繫了十几所学校还在等消息。 甄伟全心准备考研，进入闭关状态。为了不影响他考试，小禾先回家。小禾爸妈也放寒假，她人和爸妈在一起，心里惦记的都是甄伟。 甄伟考试的第一天，小禾4点醒来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起床。 她抱着一杯热水，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江面，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红绿灯一闪一闪。 小禾妈妈也醒来，看她坐在客厅里问道：“这么冷，坐在这里干什么?” “妈，我睡不着。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看你自己各种考试时也没这么紧张。”妈妈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小禾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在灯下默默的读起来。 考试第三天中午，电话铃声响起，小禾像一根弹簧弹到电话前。甄伟答应过她只要一考完试就给她消息。 “考完了。”甄伟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你怎么样?”小禾甚至想不起来问考试怎样。 “我还好。”甄伟说：“这次的题比我想得难，考的不理想。” “别再多想了。” “我马上去看你。”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平林这几天很冷。” “那过两天见。”甄伟说。 小禾长舒一口气，晚上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晶莹绮丽。 她跑到客厅，望向窗外。沿江路上的垂柳绵长，一支支玲珑剔透。 “爸，妈，今早出雾凇了!”小禾像个小孩儿兴奋的叫起来。 爸妈走过来看，“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像样的雾凇。”爸说。 “要是甄伟在这里就好了，这么漂亮的雾凇也不是常有。”妈把小禾的心里话说出来。
第17页 “过几天也许还有吧。”小禾说。 吃过早饭，小禾带着相机去江边拍照。雾凇是大自然的神来一笔，温度风向都要适宜才结出这玉叶琼枝。江上雾气轻抚水面，两岸银柳远看如绽放的银色花火，近看是一簇簇毛茸茸霜花。 小禾正在为眼前美景沉醉不已，远处走来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近看竟是甄伟! 两人沉默中相望，此情此景此人，只能品味，一个字都是多余。 甄伟没解释他搭了早晨第一班火车赶来。小禾想到她妈妈接过甄伟的背包后放在壁橱里，又告诉他到这里来找她。 甄伟挽着小禾，他的温度包围着她。 “你来的正好。”小禾说。 “还好我没错过这一刻。”他说。 甄伟和小禾沿着江堤走去，看不尽的银装素裹。两人的修长身姿和这迷人的冰雪相得益彰。 中午时阳光照耀下，雾凇折射出晶莹的光泽，再一寸寸褪去。 平林雪景不止是雾凇，在冰雪里游戏是另一番欢乐。小禾奶奶家有一处滑雪场，各种冰上项目，仅雪橇有很多种，有马拉和狗拉雪橇，小禾和甄伟选了双人雪橇，两个人在缓坡上冲下来。因为不是周末黄金时段，整个半坡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人划了很多次，坐在雪橇上，耳边有风声唿啸。即使雪橇翻了，速度不算高，并无危险。两个人滚到地上，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雪地上迴荡。 头上是蓝天，地上白雪皑皑，两人穿着棉衣，相拥在一起，脸上是无拘无束的笑容，。 “真的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儿。”小禾说：“不用想过去想未来。就只要现在。” 她想起开学后就能得到美国大学的录取回復，然后办理学生签证。 她问甄伟：“你希望我留下还是希望我走。” 甄伟抱紧她，答案坚定， “希望你走。” 小禾泪水涌出来，不知是幸福还是悲伤。 甄伟擦着她的泪水，吻着她。无论前途如何，这一刻他们彻底属于彼此。 —————————————————— 开学后小禾拿到美国中西部一所大学的教育专业录取通知，回想过去日日夜夜的努力，这一刻的成功并没有她想像的轻松，接下来还要去渖阳领事馆办理签证。 甄伟没考上人大研究生，但他组织的英语实习课很成功，再加上他的学习成绩不错，师大抛出橄榄枝让他留校。甄伟想边工作再考研。 两人的前程都打开一点儿格局，但也为即将到来的分离感到不安。 甄伟陪着小禾去渖阳办签证。按理说四月的天该晴了，但他们去办签证当天，外面下起鹅毛大雪。 小禾把师大开出的学生证明和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给 签证官。他扫了一眼小禾的资料，全部退了回来。 “我没有听过北方师范大学。你重新准备后再来吧。”美利坚签证大人用纯正的中文拒绝。 小禾心想这个签证官也太嚣张了。北方师大是东北重点大学之一，她自己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来签证的师大学生，他不太可能不知道师大。而且就算他真不知道师大，也不能以这个理由拒绝她啊。这摆明就是找茬。 小禾和他理论：“你不知道我的学校没关系，但你不能不尊重我。” 一位优雅的金髮美人走过来，问了详情后对小禾说：“我的同事并不了解你的情况。请把你的材料给我。” 小禾看看自己手中的各种材料，这时她才发现因为这签证官的蛮横，她多了一刻反思的时间。 十分钟后，她走了出来。 甄伟走过来问，“签下来了么?”他小心的掩藏声音中的失望。 小禾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边。 “还好他的同事帮了你。”甄伟说。 小禾摇摇头，“我把材料要回来了。” “为什么这么做?”甄伟不解的问。 “我不想出国了。这两年我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你在说慌，你是因为我才留下的。” “不全是。”小禾说：“你知道我并不很想做老师。之前得过且过，听爸妈的话选了师大。现在我可以再选一次，我想看看自己还能做什么。” 甄伟知道小禾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他。她的决定一大半都是因为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甄伟说。 “我们学院很多毕业生做翻译或外贸，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你真的要改行?”甄伟说。 “我从来也没有行业，所以无所谓改行。但我大概不会在东城工作，我们还是要分开一阵子。” “至少我想看你的时候不用再来办签证。”甄伟说。 “这样说来我还要谢谢刚才那个傲慢的签证官。不是他，我很可能做了一个后悔的决定。” 小禾拉起甄伟的手和他离开领事馆。他们在雪地上踩出几行清晰的足迹。 其实无论小禾如何决定，两人的前方都註定要更改。但她留下来，他们的未来多了一丝明朗。 第12章 幸运物
第18页 小禾投了几份简歷，最后选了东名服饰。这家公司在广州的服装企业中排名前五，现在正大量提高向美国的出口量，急需英语人力资源。东名负责运行的副总裁吴家林和小禾班主任是大学同学，特意託付她物色一个助手。 班主任推荐了小禾。吴家林对小禾成绩满意，起薪1500每月，提供宿舍。对刚毕业的学生来讲，这待遇还算过得去。 小禾即将踏上去广州的旅程，甄伟陪她在家里收拾行李。 奶奶给她带了一双在屋子里穿的棉托鞋，小禾放在旅行箱里。 甄伟哭笑不得，“你去广州，又不是南极，带这个做什么。“ “那里冬天冷，没有暖气。我奶怕我冻坏脚趾。” “轻履者远行。”甄伟说：“如果没法在那里生存，带再多的行李只是回来时的累赘。” “现在就预言我会打道回府了。怎么对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小禾拿出鞋子。 “不是信心问题。”甄伟说：“广州鱼龙混杂。男人为挣钱和出头不择手段，女人不小心就成为附属品，容易失去底线。” 小禾拍着他的大手，“我先去试两年。如果能守住底线，就是我的胜利。” 甄伟拿起箱中一条木雕小鱼项鍊，“这个也带着?” “你不要小看它。我小学三年级时，我妈送给我，我考试得了第一。我高考时也带在身上，大一开学我也放在书包里，可能是它保佑我住到了女宿6号楼中唯一的4人间。” 甄伟拿起来小鱼，看看它：“一个4人间就把你收买了。你就没发现它保佑你更多?” “你是不是想说它保佑我见到了你?” “既然你认识到这一点儿，还不算笨。” “所以说这是我的幸运物，我到哪里都要带上。” “你的幸运物难道不是我么?怎么不把我带上?”甄伟说。 “你个头儿太大。”小禾说：“如果能把你变成这只小鱼，我也就卷在行李里一起带走了。“ 小禾说完，一丝伤感涌过心头。 甄伟拍拍她得头，“这次我们一南一北，但至少不是太平洋两边的一东一西。我暑假可以去看你，你过年回来看我。将来……” 小禾轻捂甄伟的嘴唇，“我们一年前根本不知道现在这一步。不用想太多。如果心有彼此，两人前方自然汇合。” 父母和甄伟陪着小禾到火车站，甄伟陪她上车把行李放好。小禾旁边的铺上还没上来人，甄伟坐在她旁边，费劲的缩在矮小的空间里。 甄伟轻吻在她脸上。“国庆时我有空就去看你。” 小禾点头，希望这一刻延长。 对面的人上来了，空间更加拥挤， 甄伟起身，“我下车了。一路小心。到站给我电话。” 车开动了。 小禾看着甄伟和父母远去的身影，开始独自面对心里的忐忑。 ———————————————— 30多个小时后小禾下了火车。一阵炙热的水汽直接冲到鼻子里，她觉得唿吸都困难，喘了几口气闻到刺鼻气味，无数人群在她身边掠过。很多人背着粉红色和花色的塑胶袋，一双双浑浊的眼睛，身上都只剩下往前走的蛮力。有几处她根本没用脚走路，是被人群夹带着往前漂浮。 幸好她听了甄伟的话，没带更多行李。 东名的联繫人说会安排司机来接她。小禾带着自己的小皮箱蹭到火车站出站口，看到远处有一人拿着牌子赫然写着“叶小和“，中间还有个划掉的“合”，看来对方做了两次努力还没写对她的名字。 小禾走过去，举牌人正抽着烟喷云吐雾。 “你好。请问你是东名公司的员工么?”她试探的问问。 “是的是的。“他从兜里拿出一张揉皱的纸上，上面印有小禾的人事任命证书。 “叶小妹，你好。我是陈昌辉。”他笑出来，露出来一个金牙。 “你好，陈先生，谢谢来接我。” 小禾上了车，一股浓重的烟臭味混着一股咸鱼味儿。她在火车上逛盪了两天，闻到这股味道，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儿吐出来。 陈昌辉打开车窗，不好意思的说：“今早去汕头，回来给小儿子带了一袋儿鱼干。” 小禾忍着不舒服说：“小孩儿都喜欢鱼干。” 路上陈家辉话不多。他不太会说普通话，小禾完全不懂粤语，两个人勉强说了几句话，主要靠猜才明白对方。 他们经过了城市的喧嚣，破落的街道，一片片在建的高层楼群。这座城市像是个刚从泥泞里走过的18岁的小姑娘，拼命的把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展示出来，完全忽略了脚下的泥巴。 小禾看到火车上和她同行的人们此时也都汇集到这城市的每个角落。她和他们都像一只只小蚂蚁，或建着高楼，或在破落的小工厂扎衣服，或在一间办公桌前联络着供求的时间安排。有人在和这座城一起发展，有人和这夜色一样消逝。 经过银河广场时，陈昌辉兴奋的自说自话，小禾试着理解：大致是东辉总部从原来的1层办公楼扩展到5层，在番禺的工厂也扩建了几倍。
第19页 “你的宿舍离这里很近。”陈昌辉说。 确实如他所说。5分钟后，陈昌辉把小禾和她的小行李箱放到一栋楼下，把钥匙给她后离开了。 小禾上了晃晃悠悠的电梯，到了7楼走进宿舍，有三个睡房，每个房间两张床。 她隔壁房间的女孩儿好奇的来看她。 “你室友还没招上来，这间房现在就你一个人。”她心有不甘的嘟囔着，回到房间后打开电视。 小禾能隐约听到隔壁的电视剧的声音。好在室友都有底线，在这个狭闷的小空间里尽量不打扰彼此。 小禾放下行李，坐电梯匆匆跑到楼下的杂货店。刚才陈昌辉停车时她就瞄到这个店，心想店里一定有公用电话。果不其然，小禾看到那台破旧的电话，心里的烦闷一扫而过。 她先是打给父母报平安。 “晚上睡前一定把门锁好。”妈说 “妈，你不用担心。我有4个室友。” “4个室友?”妈的声音带有疑惑。小禾读出了她的顾虑：4个室友可以壮胆，但住的是不是太差点儿了。 “两个人一间房，比大学好多了。”小禾安慰到。 “自己多加注意。我不多说了，你肯定要和甄伟说话。”妈放下电话。 小禾马上打给甄伟。 “餵。小禾，是你么?”甄伟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 “是我。刚到宿舍。”小禾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两天前，甄伟真真切切的在她面前，现在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甄伟听到旁边有汽车的声音。“你在哪里打电话?住的地方有点儿吵吧?周围安全么?“ 小禾环顾一下周围，店里阿姨脸耷拉着，店对面是一排饮食和杂物小店。 “就是普通居民区。” “吃过饭了么?” “还没。” 小禾这时才感受到自己胃里空虚。 “知道你平安到就好了。快去找点东西吃。” “好。你也休息。” 甄伟把电话放下，默默的走回他的房间。他妈看了一眼电话，漠然的转身而去。 小禾在对面的沙县小吃点了一份云吞外卖拿回宿舍吃。旅途的劳顿再加上对小吃的陌生，她尝不出滋味，只是填饱肚子。她走到厨房把外卖盒扔掉，看到墙上积了层厚厚的油污。厨房里有浓重的辣椒味儿，她猜测有室友来自四川或湖北，她强行把年久失修的窗子打开透透气，没想到前方竟是一片舒展的天空，但霓虹灯火掩藏了天上的星光。 她向远处看去。尽管这个陌生和焦灼的城市没有丝毫沉静的夜色，她决定不让眼前的侷促来定义自己的生活。 第13章 探花 第二天小禾来到东名上班，她的头衔是吴家林助手。和她在一个办公室办公的还有两个广东本地女孩儿，岳成仪和林真。 岳成仪和小禾年纪相仿，眼神明亮。她是人事部部长，林珍是她的助手。 小禾一上午都没机会和她们说几句话。她的桌子上放着2份英文合同，吴家林要她在做出简述，没说限期。小禾知道这是测试，查了一下共42页，她预计当日做完。 “小禾，你还没吃午饭吧。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成仪问她。她的普通话带着淡淡的口音，但语调温柔好听。 “我把这份合同弄完就去找点儿吃的。” 成仪给她一份菜谱，“我们忙的时候都从黄记叫外卖。” “谢谢。” 下午四点小禾把两份合同简述放在吴家林桌上，叫了黄记外卖4点到，青绿芥兰和嫩嫩牛腩，直接做了晚饭。 吴家林给她另一份5页的文件。“再检查一下，没问题明早就可以给律师寄回去了。” 小禾弄好后，成仪和林珍早已下班走了。她离开时看到吴家林和其他几位经理还在工作。但总裁室一天都没人。 之后两周内总裁室里从早到晚都是空空如也。 但小禾陆续听到关于乔至风的之言片语。公司的人谈到他要上马的项目和他的传奇人生，甚至连她楼下的杂货店阿姨也知道。 小禾去打电话时阿姨问：“你在东名工作吧?” “是的。” “乔老闆厉害啊。”她竖起大拇指。 阿姨心中的厉害是乔至风赚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小禾把这几天听到的传闻拼接起来，能看出乔至风的人生轨迹确实大风大浪。他本是福建人，15岁-20岁期间砍人和被砍，至少蹲过3次监狱。他20岁后来广州，成立了个小制衣作坊，30多岁时资产过亿，人称“东名探花”。 当时广东有三个有名的服装公司总裁，前两人的公司实力强悍，东名和他们比至多是后起之秀。但因为乔至风的人生有传奇色彩，人长得精神。前两名被封为状元，榜眼，他也就自然成了探花。据说他本人很嫌弃这个称唿，他觉得东名是最有前途的，他也是以实力在作坊中脱颖而出。 乔至风的发迹可以参考马克思的资本原始积累。他的受关注度不亚于混沌年代里人们对奇人怪事的关注。 记者偷偷的拍摄他刚建的巨宅，和未婚女性的照片曝光…… 种种迹象表明，乔至风未免俗套的走上了自我膨胀的路线。
第20页 可对一个做实业的企业，总裁的花边新闻不是好事。好在从这两周的工作来看，负责公司实际运作的是吴家林，他可是一个脑子比财务报表还清晰和冷静的角色。小禾有信心在他操控的公司里工作，所以她自动屏蔽所有围绕东名和乔至风的江湖传说。 另一个让她不解的是成仪的身份。常理来讲, 成仪的年龄和资歷做人事部部长很牵强。 但小禾接触成仪后才理解什么是“蕙质兰心”。小禾来自北方，家乡的女孩儿喜欢横平竖直的表达方式，好处是爱憎分明，但少了迴旋。 成仪恰恰是细节上经得起推敲。她明明有着美丽深邃的大眼睛，可眼波淡然。她说话不抢不急，每一份文件都摆的整整齐齐。小禾晚上加班去旁边的小店买面，才看到了成仪家的司机开着奔驰停在离办公楼很远一段的距离等她下班上车。 如果不是吴家林听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和小禾提到成仪的爸爸是东名的第二大股东，兢兢业业的成仪在表面上和任何一个为乔至风打工的人没有分别。 尽管因为经济社会地位的不同，成仪和小禾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但小禾偶尔从办公桌抬起眼睛看到成仪的一举一动，像是浏览一本大家闺秀的画册，宁静致远。 倒是林珍的声音越来越哌噪。林珍脸色白皙，但太多心计写在脸上，脸颊总有下垂感。 林珍家境好，爱穿香奈儿套装。可她那娇小骨架实在不适合这衣服，老了5岁不止。她的眼神和动作总是飘忽不定，像是一个感情上飢饿的小孩儿需要人不停的关注。 小禾偶尔和成仪，林珍在一起吃午饭，林珍不停的讲话。虽然小禾听不大太懂她的广东话，但能听出林珍讲的最多的是“我” “我”“我”。成仪沉默的听着，也自动过滤掉。 ———————————————— 转眼间已是小禾在东名工作的第三周。她周一早晨刚到办公室，看到每个人都忙碌的像是脚下踩了滑板。 成仪还保持着她不紧不慢的风范，但提醒小禾：“今天要保持办公桌面整齐。” 小禾连忙把横躺在桌面的文件整理起来，差不多猜到大家的忙碌是为了迎接传说中的乔至风。 9点半，乔至风走进公司，一副参加新闻发布会的架势。 他人到中年，但身形匀称，头髮吹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刚好衬托出他的长椭圆脸。 他穿着合身的西装外套，版型笔挺的黑色西裤。当时广州许多身家丰厚的男人衣着随意，整天穿着短裤和拖鞋的大有人在。他显然在乎自己的形象。 咋一看，乔至风的魅力很吸引人。他的气息里带着千帆过尽的潇洒，看谁都像在微笑，但眼神并不聚焦，他眼里没有任何人。 他沖小禾点头笑笑。“新来工作，还习惯么?”他的普通话说的不错。 “一切都好。”小禾说。 这一天里，几个中高层管理人员轮流到乔至风办公室述职。成仪拿着一摞归纳的整整齐齐的文件去总裁办公室，林珍蹭到她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成仪没办法，就带上她一起去了。这一天，林珍的眼睛像是粘在乔至风办公室一样。乔偶尔来交代成仪要办的事情，林珍眼神迷离的望着他。 到晚上乔至风和吴家林谈的如火如荼。岳成仪已经离开。 小禾还留在办公室准备晚上6点和美国客户的电话会议。 林珍确买了一份外卖，留下来打开一本杂志边看边吃。吃完了把一个文件夹打开，把杂志放上去继续读。 小禾开始和客户电话中，乔至风走过来看到她在讲电话，对她招牌式微笑点头。 他看到林珍，问道：“这么晚还不走。” “我晚上总要加班，走的很晚。”林珍把“很晚”的声音加重。 乔至风自然理解她的用意。“回家小心。”他说了一句，转身走开。 林珍扫兴的把杂志扔进垃圾桶，讪讪离去。 第14章 打板师 乔至风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出现的时候，眼神会在小禾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小禾没有回应过他的流连，把她和甄伟的照片摆在办公桌上。 她很少给别人看她和甄伟的照片，但现在这成了一道护身符。 “这是拍文艺片么?”岳成仪指着照片问。 “我家楼前。” 尽管寻常百姓家，不掩佳人正时好。 “你男朋友很有气质。”成仪说。“摆在这里多给我们看一下。”她的笑容里是明明白白的理解和支持。 小禾实习期是3个月，但1个月后就正式转正。吴家林和她谈话，把薪水提到2000。这对于毕业生算是不错的薪水，也是东名在扩产时稳定一批可靠人才的手段。 她走出吴家林办公室时，乔至风经过，“做的好就会被奖励。“ 这每月多支出的500人民币对他如尘埃，但他知道小禾会因为他的一句鼓励每天无怨无悔的加班。 吴家林给小禾介绍了个潜在客户- 丽莎 . 她的公司经营男女装，配饰和鞋子，销售网络达到美国50州的一多半，大多集中在东西海岸，人口密集，买卖定价在中位。
第21页 吴家林看重丽莎手上的销售网，和她合作成功将对东名有战略意义。“无论如何要把丽莎留住。”吴家林对小禾说。“她下月要订一批t恤衫，现在启辉和吴氏也和我们争这批订货，就是为了争丽莎。我们不能输。“ 小禾是这个项目的直接联繫人，对所有的决定和细节都要跟进。她可以选择只做联络和英语翻译工作，但她觉得要想和丽莎合作, 只会说英语是远不够的，她必须明白整个服装制作的过程。 为了快些学习，她让设计师带给她一些样衣并讲解。东名给国内和国外做的衣服风格极其不同，国内市场的款式花样极多，特别是北方客户定制的t恤-龙图腾，英文，各种图案花纹都敢添加。 国外的款素净，但料质明显好，穿上凉快。 可小禾总觉得这些样衣缺了些什么，对设计师说：“我们去工厂看看吧。” 设计师脸色沉了下来，“我这周没空，下周三看情况。” 设计师们都愿意在光鲜的办公室或者是秀场，而不是乏味的番禺工厂。但小禾觉得只有亲自到工厂她才能理解制作过程。 接下来3周内，小禾一直泡在番禺厂房里。她常和打板师的张师傅在一起吃饭。张师傅是天津人，辗转一生最后在广东这个角落谋生，做打板师已经20多年了。 制衣公司里设计师和打板师都是灵魂人物。设计师结合市场需求和个人灵感画出的图纸，要靠打板师把这抽象的设计变成一件真正能穿在人身上的样衣。再经过设计师，服装公司管理层，销售代表等几方反馈，打板师再调整样衣，得到各方认可，投入生产。 小禾和张师傅说了她对样衣的问题。 张师傅想了想，“是不是t恤穿在身上太“板”了?” “是的。” 小禾感谢终于遇到知音，“这样衣本身精緻，但穿上好像一个架子套在人身上。” 张师傅找了厂房里几个高大壮实，和欧美人体型形似的男人让他们穿上样衣。小禾指着肩，腋下她觉得侷促的地方，张师傅都记下，重新做了样衣。新的样衣明显比之前的合身服帖。 通过张师傅，她也了解到启辉和吴氏的事情。 张师傅说起他手下有个刚从启辉过来的打样助手小孟。“他就是因为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做不下去了。” 虽然小禾不算八卦，但此时关于启辉的一切都触动她的神经。她和张师傅刨根问底起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两周后，丽莎在东名会议室看新样衣。 设计师说了很多，但丽莎一直沉默，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证明这个比其他公司的好?”丽莎语调平静，脸色不怒自威。 小禾拿出三件货物，分别来自东名，启辉和吴氏。“就凭三点。第一，我们的质量好。我相信你能一眼看出它们的不同。你抚摸一下，手感也不一样。” 丽莎手拿着t恤，没做评论。 “第二点。吴氏的工人正要求加薪，这一定会让你们的成本上涨。” “这点我们知道。但还有启辉。”丽莎说。 “启辉老闆在香港下注六-合-彩, 输的很惨。”小禾说。 乔至风和吴家林使了个颜色。他们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启辉总裁赌瘾大，做的也隐蔽，小孟无意间听到他和亲信说起赌输的经歷，被解僱了。张师傅收留了小孟，把这件事告诉了小禾。小禾自然也在今天开会前和吴家林和乔至风通信。 管理层接触不到工厂的人，设计师们都不屑于和他们眼中的工人打交道，甚至是打板师在他们心中也无足轻重。傲慢让人失去了解真相的机会。 丽莎的助手眉头紧皱，显然之前没料到启辉背后的隐患。 小禾接着说：“赌博十赌九输。你们把定金给他们，很可能就用在赌债上。你们恐怕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合作吧。” 丽莎和助手细语几句后，笑说：“我们回去调查一下，但感谢你提供了这么多信息。” 其实除了启辉老闆买六-合-彩的事情，其他的作业丽莎早就做过，包裹各种报价，用料，只不过是双方都知道底牌后才更容易讨价还价。 两天后，丽莎下了她在东名的第一笔订单。 ———————————————— 接下来一周，丽莎和她丈夫罗伯特邀请小禾同游广州。他们一起逛着年轻人爱去的鹿泉街，好奇的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假的lv，迪奥和香奈儿的包。 他们还去看了长长的“假玉一条街“。顾名思义，就是贩卖各种假玉工艺品饰品的地方。有位老闆看到丽莎和罗伯特，兴奋的像是看到财神，特意拉着他看了门后的一块“巨玉”，一个两米高的“玉山”，山上亭台楼阁都一一刻出。就算小禾不懂玉，也知道这“玉山“就是个大型玻璃器皿，雕刻的功夫也粗糙。 “两百万。”玉老闆伸出两根手指，一个狮子大开口。 小禾翻译成美元，罗伯特大笑。 老闆觉得哄不住了，“二十万” 小禾再翻译，罗伯特摇摇头，转身离去。 “穷鬼。”这老闆在背后破口大骂，他的德行在这一刻一览无余，瞪着罗伯特骂：“一看就没见过什么市面，看看穿着的破布。”
第22页 小禾没有翻译。但丽莎也看到玉老闆脸上的尖酸刻薄，只是笑笑走开了。丽莎和罗伯特身上的破布是高质量的亚麻,而罗伯特经营的珠宝连锁店在美国东部很有声誉, 他看这一街的“假货”也就是新奇。 小禾带不希望他们记住那刻薄的嘴脸，毕竟广东有着上千年的歷史。这一处尘埃不应该掩藏它的华彩。 他们去看了古老的寺院，牌坊，品尝各种海鲜。在东北长大的小禾并不懂海鲜，多数时候还要丽莎教她怎么吃。 丽莎玩的尽兴，临走前留给小禾私人联繫方式，“来美国时告诉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为了庆祝丽莎建立合作关系，乔至风在家里办了一个聚会。 他家背山靠水，景色宜人。但室里像是家具店，摆满各种大型家具和灯具。 “乔太不在家吗?”吴加林问。 “去法国一个月了，要学习室内装饰。下周回来。”乔至风抽着烟，“这家就是她的游乐场。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些东西，地下室摆满她换下来的家具，我看到就烦，只想在阳台上待一会儿。” 饭局差不多结束时，乔至风做到小禾旁边的位子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小禾，这次做的很好。”他慢条斯理的说，但因为人自信反而充满权威。 “谢谢乔总。“小禾喝下去。 “今晚我送你一程吧。”乔之风说。 吴家林若有所思的看了小禾一眼。 小禾说：“不麻烦乔总了。我早点回去，男朋友在等我电话。” “你哪来的男朋友?”乔饶有兴致的问到。 “在我老家认识的。”小禾说：“过几天就来看我。” 吴家林趁机说：“小叶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乔至风不再多问，意犹未尽的说：“什么时候分手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介绍身家丰厚的。” 此时林珍的眼神寒光凛凛。 回到家里，小禾打开音响，淡淡的乐声传来：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的问自己。”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现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连这个只能放下两张小床的房间都觉得大的心慌。 来到广州的两个多月里，她都忙来忙去和甄伟打电话的时间很少，尤其最近一个月来，基本一周才打一次电话，每次也就是说几句。 “才回家?”甄伟在电话里问她。 “公司聚会。”小禾说。“我很想见你。”她刚说完就后悔了。说这种话只不过是让甄伟徒增苦恼而已。 甄伟在电话另一边微笑，“我国庆可能会请两天假过去看你。”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小禾顿时觉得眼前一片灿烂。她像个小孩儿似的和甄伟嘀嘀咕咕的说到广州各种好玩的去处，也是她刚带着丽莎走过的地方。 “我带你去吃海鲜。” “用这个诱惑我?太不了解我了吧。只要你在那里，这个原因就足够了。”甄伟说。 小禾恋恋不捨的放下电话。 “男朋友要来看你了。”阿姨问。小禾点点头。阿姨脸上笑靥如花。看来爱情让观望的路人都沐浴光芒。 ———————————————————— 接下来一周平淡度过，周五的时候小禾正写着邮件，忽然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闯进来3个女人，为首的珠光宝气，气势汹汹。小禾看着她们是冲着她过来的，她自认没伤害过这几个人，腰杆挺直的迎上去。但她们经过她的办公桌，没有停留一刻，直接冲到后面林珍的座位。 两个女人拉着林珍。林珍本来就娇小，自然无法动弹。珠宝女一阵扇巴掌，歇斯底里的用白话骂她。小禾听懂几个词，大致是贱人，抢我老公。办公室里的年轻男男女女都跑来看热闹。 林珍沖了出去，另外两人跟了出去。 小禾脑中忽然想起上周在乔至风家吃饭，林珍不停的对乔至风挤眉弄眼，让他送她回家。 那眼前这位一定是乔太太了。 乔太还没作罢，她走到小禾的办公桌旁，用普通话对着一屋子的女人说：“我相信你们也是知道分寸的。谁敢靠近乔至风，都是一样下场。” 林珍再没回来过。 因为他老婆发威，乔至风在办公室低调些，小禾也松了一口气。 第15章 提问 甄伟坐在古老的政法学院办公室里，他刚开过窗子透透气，屋子里有淡淡的叶子味道。斑斓的阳光穿过窗子，照在他的桌前的作业本上。 这几个月他做的最多的助教本分，帮着系主任刘琦批作业。 刘琦是政法学院的传奇人物。15岁读大学，23岁博士毕业。读书过目不忘，论文每篇都是精品。他本人是第一批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人之一。 刘琦是师大政法学院歷届学生公认的最好的老师，所以系里的基础课都由他来教。甄伟自然也是他的学生，他能留校主要是刘琦做的决定。 甄伟字写得漂亮，作业批的详细，刘琦对他的工作一直满意。
第23页 刘琦有两样爱好，一书二酒。他偶尔也叫上系里几个老同事去家里喝酒，这次也叫上近飞。 刘琦家客厅除了窗子外，三面墙都是书架，厅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电脑。 酒桌上刘琦也是独孤求败，半斤白酒下肚肠，脸色不变。 “刘哥。怎么不见嫂子?” 教国际政治的张老师问道。 “她说今晚要组织文化沙龙。”刘琦无奈的笑笑。 刘琦的妻子和他一样传奇。她读书成瘾，学术成就在女性研究，刚和电视台合作拍了一步关于女人生产的纪录片。 他们唯一的儿子清华本科毕业，现在斯坦福学计算机科学。 刘琦家3口人各忙各的，且行且快乐。 “我看不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媳妇忙的就晚上见一面。 ”刘琦说。 “刘哥，你儿子出国是国宝输出，是你的罪过 。”张老师说。 “他将来会回来的。他这棵苗要想长成大树就得知道自己的土壤在哪里。”刘琦拿起杯子一干而尽。“甄伟。你怎么不喝?” 甄伟的酒量还不如小禾，但不想扫兴，就喝下半杯。 “刘哥眼光好，留下甄伟。”老张说。 “你错了。”刘琦笑笑。“没有谁留下谁这回事。人都是往前走的。只要甄伟还在师大，我们就珍惜这份缘分。”刘琦知道甄伟还有考研的打算，前方有变数。 “我其实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甄伟喝了点儿酒，说句心里话。 刘琦放下酒杯。“我想起我的一个同学，我们每年春节都会小聚。他上学时思维特别活跃。大学毕业后留校，后来做到市委的团委主席。再后来他成了第一批下海的人，开了个小家具厂。我们都觉得他的选择不可思议。当初他的小厂差点儿破产，他过年和我在酒桌上哭的一趟煳涂。我没钱帮他，只能帮他的妻子找了一个暂时在图书馆工作的机会。他咬着牙到处跑市场，后来香港的一家新开张的酒楼订了一批餐桌椅。” 刘琦指着自己的实木餐桌：“他硬是送了我一套。就是这批货让他活了过来，现在顺德开厂，办公室在广州。以后你看小禾也可以顺便看看他。“ “有机会一定拜访。”甄伟说 门锁打开，刘琦的妻子回来了。她已有白髮，可脸上的表情都是年轻人的兴奋和冲劲。 大家和刘妻打了招唿，聊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甄伟在路上想起刘琦夫妇。他无法想像自己成为像刘琦一样有成就的学者，而小禾和刘琦妻子的生活轨迹也大相迳庭。 ———————————————————————— 刘琦不舒服，要请一周病假，由甄伟代课。 甄伟比眼前的新生也就大几岁，可有过4年实验课经歷的他在讲台前很快进入状态。他没有刘琦的资歷，但新鲜师者的风范很快收穫了学生的注意力。 第一堂课他讲的是政府职能。“社会产品分为公共产品和私人产品，而公共消费的这部分包含国防，军事，外交等，这些公共财产如果在由私人部分通过市场提供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免费搭车者”，那些享受公共消费却不愿为其付出的人们，这就应验了休谟的“公共的悲剧”。处理这类市场机制难以调节的难题，便是政府职能重要的一部分。“ 甄伟静静的深唿吸，这第一堂课还算不功不过。 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时间，他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一个女孩儿举起手。 甄伟示意让她发言。 “老师，什么问题都可以么?” “合理就可以。” “老师，你有女朋友么?”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个男孩儿起闹的说：“有没有都没你的戏。你惦记什么?” 女孩儿毫不示弱，“我愿意问，你管的着么?” 甄伟无奈的笑道：“这个问题好像和政治无关。” “但是大家很关心。”这个女孩儿执着的问。 女生们一阵窃笑。 “有。” 甄伟点头。 一个脸上写满执着和迷茫的矛盾心情的男孩儿接着这个话题问到：“王老师，你的女朋友也在东城么?你会一直在这所学校工作么?”这男孩儿恐怕牵挂一位远方的女孩儿。 甄伟很想承认他和他们一样，前方究竟在何处是一直盘旋在他心中的疑问。但作为老师，他需要的不仅是诚实，还有宽容和坚强。 “我女朋友不在东城，我们都面对着变化，我并不知道下一步在那里，但我们会在一起。” ——————————----———————————— 政治系新来了一位辅导员张可心。人如其名，白净可人，话语温柔，立即成了办公室男女喜爱的“无害妹妹”。 她见到甄伟的第一眼，眼前看到的不再是这个古旧的教研室，而是她作为女人的终极梦想-蓝天下她和甄伟亲亲我我。 这不是甄伟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也很清楚眼神背后的意思。
第24页 但他从来不鼓励来自女性的关注，他很幸运从他爸那里学到这份淡然。他爸爸一生潇洒，一生孤独，向来珍惜自己的羽毛，从来没在感情上有多余牵扯。甄伟除了继承爸爸的自知和自制，此刻也确实心有所属。 但张可心已经无法抑制的含情脉脉的看着甄伟，全然看不住他心中想法。 “甄伟，你可以带我熟悉一下政法学院的环境么?” 其实政法学院就两栋楼，绕一圈就明白了。但毕竟是新同事的要求，甄伟也不好拒绝。 硕大的校园，树木参天。 张可心看着脚下的一寸寸土地，想像着甄伟的身影。“我可以想像你大学在这条路上走过4年的样子。” 她抬头看着他如此真切，她的梦想也如此清晰，不禁轻轻的靠近甄伟，希望这个梦境更加真实。 甄伟轻轻拉远距离。 他看过不少女孩儿的暗送秋波。他高中时收到女孩儿给他的情书，还问过他爸怎么办。 “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你把握好就行。”他爸说。 甄伟渐渐长大，女性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多，从一般的好感到现在张可心的浓情蜜意。 对于异性的关注，甄伟早就学会了四两拨千斤。第一招，能躲则躲;躲不掉，则视而不见;如果实在无法冷却对方的热情，他会远离。 但张可心是同事，还要在一起工作。他躲不掉，只能对她的情愫冷处理。 他们走在迴廊中，刚下过一阵秋雨，甄伟看到地上的落叶想到小禾。 “你在想什么”张可心温柔的问道。 甄伟回过神来，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给她说起旁边的教室： “这是第一教室，刘老师上大课的时候，经常爆满。” “我能想像你上课的样子。”张可心说。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挺直背，下巴倾侧，脸型呈现一个光滑美丽的弧度，她知道自己这样子迷人，轻轻拍着旁边的座位，示意甄伟坐下来。 甄伟绕到黑板前，看着前方的教室， “这位同学你觉得政法学院看的怎么样?” “意外惊喜。”张可心一语双关的看着甄伟，一副小女孩儿的崇拜。 甄伟向远处看去，让她的热情在这个巨大的教室散去。 甄伟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周六晚上回到家刚洗过澡，正在擦头髮，霍琳走进他卧室。 “这周怎么样?”她问。 “还和以前一样。” “你们是不是来了个女孩儿张可心?” “嗯。”甄伟不想搭话。但他心里琢磨着霍琳怎么知道张可心的事。 “她妈妈认识你王姨。“霍琳说。王姨是霍琳的髮小儿，两人从小到大互相攀比，比爸爸，比丈夫，比儿子，但还总爱凑在一起怀旧。 “张可心的爸爸是省委副书记，妈妈是医大教授。你王姨说张可心人漂亮又聪明，家教特别好。” 甄伟沉默。但他瞬间理解霍琳话里传递的大量信息。张可心家世强悍→她和家人提到他→她家人对他做了简单背景调查→通过王姨联繫到霍琳→张可心成功引起霍琳注意。 他完全清楚张可心是霍琳喜欢的类型。 “妈，我累了。” “那你先休息吧。”霍琳略微失望的走出去。 甄伟下了决心，对于张可心，他不会有任何回应。 第16章 鬼迷心窍 展鹏来东城拜访一个客户，也顺路看看甄伟，两人准备去小陈家一聚。他们路上遇到张可心，寒暄了几句。 “甄伟，这周日你有时间么?”张可心说：“有几个学生到我宿舍去聚会。你也去吧。” 甄伟不想在展鹏面前拒绝她，便说：”我们明天再说吧。” 坐在小陈家的桌前，展鹏和甄伟先点了几样小菜和啤酒。 “最近胖了。”展鹏摸摸自己的肚子。“我现在主要工作是伺候公司总裁的儿子，他是太子，我就是御前侍卫。他要做事业，我去做市场调查;他要泡妞，我安排车;他去社交应酬，我陪吃陪喝。你说说他，挺大个人，在桌前跟个仙儿似的筷子都不动一下。我就得大方些，撑着张大脸开始吃。”他夹了一块酱牛肉吃。 “别矫情了。”甄伟和他干杯，“你不也愿意吃么。” “不说我了。你和小禾这是怎么回事啊。” 甄伟没回答，“有烟么?” 展鹏拿出来烟给甄伟。“这可是你自找的，本不想在你面前制造有毒气体。” 两个人一起吸了起来。 “这可对不起你那张俊脸。什么时候学会的?”展鹏问。 “就这半个月的事。” “是不是刘琦老师带坏你的。他老人家可是政法学院第一大酒仙外加小烟神。” “不关刘老师的事。” 展鹏说，“那我明白了，你这是内伤，痛在心里，以烟消愁更爱抽。让我说，你和小禾要总是两边分着也不行啊。” “你怎么变得这么话多。”甄伟唿出一口烟。 “嫌我话多，还不是被我说中了。”展鹏喝了口酒：“你不能讳疾忌医。要勇敢的承认你思念小禾，为她郁闷。”
第25页 “不光是小禾的事。” 展鹏笑笑，“是不是有新感情故事了?你行啊。刚才那位‘可心’，她看你的眼神可是甜蜜蜜。” 甄伟摇摇头，“谁又那么多感情故事，又不是种马。” 展鹏拍手：“这个词我爱上了，我喜欢做‘种马’。我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你教教我有什么诀窍?” “我哪有诀窍。如果你把一个小孩儿放在一群糖果中，他会不吃么?但你把糖果拿走，他就没得吃了。你只要不惯着自己，不在温柔乡里打滚，就省的以后的麻烦。” 展鹏笑笑，“你老人家真是对自己狠。我可做不到。我要是喜欢什么，就享受个痛快。” 甄伟喝了一口酒：“人的运气，福气都是有数的。贪心不足，就什么都没有。” 这时从舞台上传来歌声，今天演唱的男孩儿是在师大很受欢迎的一个校园歌手。他脸庞白皙，黑框眼镜，唱起 《我是一只小小鸟》。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甄伟掐灭菸蒂，“我原打算再过两年，我考研到北京很多问题就自然解决了。但现实总是容不得人的一厢情愿。按目前情况发展，我和小禾要长时间两地分隔。今年小禾没出国就是因为我，两年后，我即使考研成功，我还能要求小禾辞职来北京陪我么?我要多自私才心安理得的让小禾围着我转?” “不然你和小禾现在都来北京，和我一起陪“太子”。或者我爸还认识几个人，也能帮你们介绍个工作。我对你们那叫一个有信心，有张通行证就能自己搭舞台。不过这样就断了你的前途，你现在可是在学术和仕途上排队呢。” 甄伟陷入一阵沉默。音乐在耳边响起：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歌声愈发沧桑动人，听者都在缅怀自己无处安放的梦想。 —————————————————— 小禾晚上对着镜子数数开叉的头髮，来到广州的几个月里她都没有剪过头髮。想到甄伟就要来了，她周六上午去剪头髮，人清爽了不少。 她在外面买了点儿菜，想着先把自己餵好一些，总不能面黄肌瘦的见甄伟啊。 尽管甄伟会住在酒店里，她也要把自己的小窝打扫干净，瓶瓶罐罐的都收纳起来。好在空间有限，很容易清理。 晚上她换上了刚买的亚麻床单，这是她最奢侈的一件家居用品。她想像着甄伟坐在床边，手指下意识的放在那个地方。 她跑到楼下给甄伟打电话。 “我订好房间了。”小禾小声说。超市阿姨还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我去不成了。刘琦老师这阵子不舒服，还要请两周假。我要代课。” 小禾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绝不能表现出失望。” 她心里提醒自己。 “那下次再说吧。”她才发现这话说出来就变了味儿，带着怨妇的气息。她给自己一个白眼。 超市阿姨冷笑一下。 小禾放下电话，心里不舒服，就给丽丽打了电话。 “甄伟他来不了了。”她说。 “那好啊。我去。”丽丽嬉笑着。 “你开玩笑么?”小禾说。 “我是认真的。” “那我多不好意思啊。就因为甄伟来不了，还要让你陪我。” “没事的。反正我是想去买衣服。上海的好多衣服都是那里进货的，恨不得涨十倍价儿。” 小禾哭笑不得。“刚才还以为你要关心我呢。原来是来购物。” “我陪伴你的同时再买些漂亮衣服。你说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好。你最聪明了。那很快见面了。” 小禾放下电话，心情轻松了些，在水果区挑了一个浑圆可爱的柚子带回家。 她坐在小桌子前，听着电台里传来《鬼迷心窍》，李宗盛把男女情到深处的心境款款道来： “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小禾拍着面前胖乎乎的柚子，好像它是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朋友。她望向窗外, 这个夜晚只有她自己。 千里之外，甄伟打开本来已准备好的行李箱。今天接到刘琦的电话问他国庆期间能不能继续代课，他无法拒绝。虽然其他人也可以代课，但这是他和刘琦合作的第一个学期，他想对得起刘琦一向对他的赏识。 甄伟拿出来衬衫，下面放的就松子和榛子。 这是他家亲戚送的采的最好的山里的野生榛子，市场上是买不到的。刚送来，他就和霍琳要求分了一半儿。 “这个带在火车上可重死了。“霍琳一阵见血的指出他的痴心。
第26页 他把这些榛子拿出来放在厨房里。回到屋子里，他看着窗外的明月。4年前，他们就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认识的。现在他多想和她一起分享眼前这片天空。 远方的小禾耳边还在听着那首歌：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姻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 第17章 金针 丽丽到了广州已是傍晚，和小禾一起回到她宿舍。 她上下打量着屋子，双眉紧皱，“我说小禾，这屋子可够黑的。” “都晚上了，能不黑么?”小禾给她一杯矿泉水。 “我说是黯淡，这墙上的漆多少年没刷过了。” “公司给的宿舍哪有那么多要求。”小禾说。 丽丽去洗两个苹果，回来咳嗽连天。 她小声问小禾：“厨房里的辣椒味儿都要呛死我了。你室友是不是长两层胃。” 小禾笑笑：“你忍着点儿，别招惹是非。过两天你走了，我可还要住在这儿。” 丽丽无所谓的点点头，“明天我们怎么安排。” “上午我们去看个迷你女装展，会场就在我们办公楼里，是8所服装学院联合举办的。他们派出优等生来参加，每人20 分钟时间展示自己的设计。明天很多服装公司都会派人来，看中优秀作品当即就签人。我们公司是主要贊助商，我拿了两张票，明天早晨去凑个热闹。” 丽丽咬了一口苹果，“这个我喜欢。那下午呢?” “我同事成仪介绍一家店，说是她阿姨经常去买衣服。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一家店哪够啊?” 丽丽说。 “成仪说她阿姨在那里能淘一天。快睡吧，我们明天要走一天呢。” 一觉睡到天亮，小禾都没有听到闹钟，丽丽起来把她叫醒。“你睡得太沉了。” 小禾强行拉起自己，“好久没睡这么香了。” “都是因为我在吧。” 小禾睡眼惺忪的点点头。有家人朋友在就是不一样，不再是一只孤鸟。如果甄伟在，她就更加安心睡了。不过也可能是兴奋的无法入睡。这不，想到甄伟她就精神了起来。 室友们还在唿唿入睡，她和丽丽蹑手蹑脚的洗漱出门了。 来到会场，各方神圣陆续到场，一排排模特和工作人员穿梭而行。 小禾看到乔至风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儿。 “乔总。”她打招唿。 “带朋友来。”他微笑的点点头。 “你好，乔总。”丽丽好奇的看着他。 “小禾对这里很熟悉，让她好好带你看看。”乔至风翩翩走过，女孩儿跟在后面。 “东名探花果真名不虚传，。”丽丽说。 小禾说，“小声点儿，别让他听到，他可不喜欢这个称唿。” “探花怎么了。知不知道这是女人心中最佳组合，才貌双全。其实我看他挺友好的一个人，看我们时笑的多善意。” 小禾说：“你别误会。他对你微笑不是对你友好，是他对自己满意。” 小禾拉着丽丽走进会场。 ———————————————————————— 每场展示前设计师要先向大家简单说明他们的设计灵感理念。 一个画着浓眼妆，脸色苍白的男孩儿讲着：“我想表现奔放的生命，我每一条裙子都是以haute couture(高级订制)的的标准制作，有最好的材料，最华丽的细节。“ 接下来他的模特纷纷上场，每个都拖沓在膨大无比奼紫嫣红的大蓬裙中，高挑的身材隐没在一堆堆浮华厚重的布料下。 丽丽小声的在小禾耳边说，“不管好不好看，这么一大堆布肯定很贵。” 小禾笑笑。 第二个设计师上场，一脸生无可恋，身穿黑色制服。“我要体现女性的力量。”他没做更多说明，嫌弃的眼神里已经透出“对你们这群傻瓜，我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模特们上衣如盔甲，裤子裙子都拖拖拉拉，美丽的女孩儿像是变异的甲虫，但他的衣服确实有“型“，尽管丑陋。 “这不就是群魔乱舞么。”丽丽忍不住又发声。 小禾说，“和之前的设计相比，他的还是思考过的。如果这衣服是他设计裁剪的，他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现在还仇视社会，眼中的“美丽”实际是嘲笑。” 丽丽一阵窃笑说,“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坏的,骂人不带脏字。”她抬起头，迎到乔至风投向小禾的目光。 她小声对小禾说：“我发现探花总往你这边看。” “你当没看到就是了。”小禾说，眼前只看着舞台。 丽丽认真的撇了小禾一眼。 第三个男孩儿穿着白色t恤，清爽如大学生，审美也代表众多年轻男子。“我眼中的女性就像是风中飘逸的花朵。” 他抒情的说。他的作品用了大量的雪纺，可出来的效果是廉价的轻飘，丝毫和飘逸无关。
第27页 一个个设计师漫无边际的谈着理念，做出来的作品和他们的说辞大相迳庭。 “我们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小禾对丽丽说：“先午饭，再去我同事推荐的小店看看。” ———————————————————————— 午饭后他们来到一片小街小巷中寻觅成仪推荐的店。 他们经过一个饼屋，传来蛋挞的味道，又走过一个鞋店。 “小禾，你是不是把我拉错了地方。”丽丽问：“早上那些个年轻设计师不靠谱，但至少人家还有个正经舞台。可这里太民居了。“ “就是那里。”小禾指着前面一个不大的门脸。 他们还没走进去，已经听到里面传出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 “美酒加咖啡，请你来喝一杯……” 丽丽一脸尴尬的说：“我猜这是一位60多岁老伯，挚爱穿粉红色花边裙的女孩儿。邓丽君穿起来是娇美，我穿起来可是傻大姐。” 小禾说：“喜欢邓丽君的人都有“爱美之心”。而且你也别先入为主，进去看看再说。” 店铺里放着很多排长长的简易衣架，层层叠叠的衣装旁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年轻女性。 小禾一眼看过去，粉红花边裙没看到，基本是大家都能穿好的自然色系。 两个女孩儿争起同一条裙子。 “哎，这是我先拿到的。” “我先拿到的。” 两个人拽着吵了起来。 “别吵了。这里还有。” 一个50多岁的男人抱着几件一样的裙子走出来，结果一抢而空。 “这些人怎么跟抢白菜一样，那个库管还会拿更多过来的。”丽丽嘟囔着。她拿起一件裙子眼前一亮，“这件要是在上海精品店，是10倍的价钱都不止。” 一位穿着简单白衣的阿姨走进来。 “你怎么才来。”男人不耐烦的说。他的普通话带着口音，听起来不是广东人。 “我去买点菜。”白衣阿姨的广东口音明显。 小禾走过去和阿姨介绍了自己。 阿姨热情的说：“你们到里面看看，那都是精品。好多是我老公亲手做的。” “那这些算什么。”丽丽说。 “都是机器做的。”阿姨笑着说。 丽丽一脸不解。 阿姨还在照顾店面。小禾和丽丽走到里面屋里，四周都是衣架，一面大穿衣镜，角落里还有一个小试衣间。小禾拿起一件黑色的鱼尾礼服，做工精緻，垂感极好。 “这才是真正的飘逸。” 丽丽如获至宝。 这时音乐声已经转成了《小城故事》。 刚才拿衣服的叔叔正在做纸样。他很瘦，带着一副眼镜，手上青筋突出，看来身体不大好。 “宋叔你好!。”小禾礼貌的点点头。成仪告诉她这么称唿。 “你们慢慢看吧。”宋叔淡笑，放下手中的纸样，走到后院去。 “宋叔一定在算数今天买的这么好。”丽丽说。 小禾说：“他不是在算术，是在制版，那是纸样。打板是大师傅的大本事，而且宋叔的剪裁也很好。” “我很难把他和这些浪漫气质的裙子联繫起来。”丽丽嘀咕着。 “听邓丽君的人都有浪漫的内心。”小禾说。 丽丽拿起一件银灰色的礼服: “邓丽君是我们中国美人。但这么洋气的衣服可是要了解洋美人才设计出来的。” “所以说宋叔是大师傅，知道不同的人都该穿什么衣服。”小禾赞赏的看着那些利落的剪裁。 这时宋叔带着一个女孩儿和一位中年女性走进来，二人看上去是母女。 女孩儿身上穿着一件丝绸感的婚纱，但比一般丝绸挺阔。婚纱没有一丝多余装饰，把女孩儿纤细玲珑勾勒出来，线条感十足。 “这是什么布料?“丽丽赞嘆道。 “可能是重磅真丝。“小禾说。 “对。”宋叔不抬头的应和着，正在对裙摆做调整。 丽丽不解的看着小禾，“你怎么知道的?别跟我说你们公司用这布料做便装。” “当然不可能。在服装公司工作，对各种布料有点儿了解是必要的。” 《甜蜜蜜》的音乐响起。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妈妈看到美丽的女儿说：“宋叔真是金针。” 丽丽喃喃的说：“今早看的花里胡哨的设计都比不上真正的“量体裁衣”。” 小禾和丽丽都没想到在这个简陋的小库房里，在《甜蜜蜜》的歌声中，目睹了一位准新娘穿着美丽婚纱梦想成真的一刻，而编制这个梦的就是平凡的被丽丽当成库管的宋叔。 “我也要做一件裙子。”丽丽说。 “可你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小禾说。 宋叔面无表情的说：“没关系，这些现成的裙子你来挑挑有没有喜欢的。要是没你的尺寸，让你阿姨先给你量一下。我做好了，你朋友给你拿过去就行了。”
第28页 宋叔的语气好像是你到院子里去选一颗菜，交给他炒一炒。 丽丽不可思议的看着小禾。 小禾说：“宋叔打版和裁剪都一流。为你做件裙子很轻松。” 丽丽选了衣样，留下尺寸。衣服做好后，小禾给她寄了过去。 宋叔为丽丽做的这件裙子见证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改变之一，灿烂的美丽瞬间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而小禾也没想到宋叔会成为她未来转折一步的重要推力。 第18章 琴弦 甄伟和张可心本来住在两个不同的宿舍楼，但最近她搬到和甄伟同一楼，整天从早到晚的出现在他视线里。 张可心组织几个学生和另外2个留校的年轻教师到她的宿舍去聚餐，诚邀甄伟参加。 甄伟本想婉言谢绝，耐不过她一天三遍提醒，就答应了。 聚会时甄伟特意晚些走进她的寝室。几个学生会的积极分子还有两个留校青年已经到了。 张可心头髮挽成髮髻，穿了件浅蓝色长裙。乍一看，甄伟以为她要举行重要仪式，他只穿了件简单衬衫，好在屋里其他人穿着都比较随意，他也不觉得失礼。 2名青年教师正沉醉的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张可心的个人照。她穿着一件白纱礼服，目光迷离的看着远处，下面还莫名其妙的写着“在水一方”。摄影师可以营造“遗世独立，出尘脱俗”意境，但张可心的眼神紧张和刻意，完全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刚开始学生会积极分子还在说着如何组织学生活动。 “我们还要举办年终晚会。”学生会1号说。 “还要评比学生会最佳领导。”学生会2号说。 没人对他们的话题感兴趣，特别是张可心怨怒的给了他们个白眼，心想让他们来是组亲友团给她加油的，谁知他们反客为主，谈起学生会的芝麻事儿。 还好学生会1号迅速识别现场气氛不对，立即给2号使眼色并建议：“张老师，我们特别想听您拉小提琴。” 2号还算机灵，立即积极响应。“对呀。张老师的小提琴最棒了。” 其实谁都知道张可心今天一定要展露才艺，因为小提琴就在屋子里放着。但一定有人点名要听她的琴声，才有面子。 张可心毫不推辞，拿起琴开始演奏巴赫的g弦之歌。甄伟熟悉这首曲子，他小时候妈妈霍琳也会偶尔拉这首曲子，还教妹妹拉。妹妹开始练的时候，吱吱嘎嘎的很难听，有一次还被霍琳打手背。后来她终于能拉下来，虽然不算准确，但在甄伟的耳中和心中也算动听。妹妹为自己的进步自豪，笑脸比夏日的向日葵还鲜亮。 后来妹妹死了，那把小提琴隐退了。 甄伟回忆起童年寻常的喜怒哀乐，越发觉得眼前一幕执拗可笑。张可心的脸色绷得比她手中的琴弦还紧。她的背挺得很直来凸显纤细的腰身，但小提琴的琴身看上去都比她舒畅。 学生会1，2号崇拜的看着张可心。2名年青教师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爱恋，眼前的张可心才是只有在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完美女孩儿。张可心已经完全沉浸在众人的爱慕中，她看着甄伟，眼中秋波荡漾。 甄伟此刻只想抽菸。 他强忍着听完了一曲，走到宿舍楼门口抽菸，也给宿管大爷点了根烟。录音机里传来《往事只能回味》，大爷就爱这首歌，没日没夜的听。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忌不掉菸瘾了。”大爷说: “你这小青年这么俊，还是少抽菸。“ 甄伟点点头。 除了烟味，他能闻到清冽的空气还有落叶沤在泥土中发酵的味道。他渐渐感到自己的神经又恢復了一些。 “甄伟，”他身后是张可心的声音。 他转过头。张可心的脸上有点儿吃惊，她应该从没有想像甄伟会抽菸吧。 甄伟看到她的惊讶，冷静的迎着她的目光。 张可心的惊讶竟瞬间变成了一份新的惊喜，好像发现了一个更复杂的甄伟，连他的恶习抽菸都让她欲罢不能。 甄伟无奈的唿出一口烟云。他该怎么做才能断了她的念想呢? ———————————————————————— 自从这次聚会后，甄伟尽量躲着张可心。 有一天他在学校超市的电话刚给小禾打完电话，转身竟发现张可心就站在他身后。 “是给你的女朋友打电话吧?”她的眼睛闪烁，笑容满面，尽管甄伟很明白她的心中都是嫉妒和失望。 “是的。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甄伟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也就让她自动放弃。 张可心笑说：“我大学时也看到很多对儿情侣，毕业后自然而然的都散了。感情的事很微妙，不知不觉就有了很大分歧。“她转身走了，不忘回头对他又嫣然一笑，好像提醒他快睁开眼看看眼前的幸福。 甄伟这时才意识到张可心不仅可笑还很可怕。 第19章 水晶灯 小禾接到丽丽的电话， “我要结婚了!” “你在开玩笑么?“小禾想这大晚上的丽丽还想捉弄她。
第29页 “是真的。我和胖子在一个晚宴上认识的，我穿着宋叔给我做的裙子，立即成为焦点。胖子当时就倾倒。“ 小禾能想到丽丽穿上这件衣服的精緻，可因为一件衣服订终身听起来还很冒险。 “胖子是你男朋友?” “很快就是我丈夫了。”丽丽笑得一脸灿烂。“说正事。你可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啊。胖子也住在上海，但他家在浙江的一个县城里，婚礼要在他老家办。别瞧不起他们县里人，他家也算当地大户。”丽丽开心的笑声无法抑制。 小禾猜到对方实力雄厚，可丽丽和“胖子”未免发展太快。“你们认识多久?” “两个月。可是一见如故。认识两个月和两年有什么本质区别么?家世，财产，学歷，长相，工作这些硬体认识十分钟就了解差不多了。” “那性格，能力，经歷，责任感这些需要时间来了解和验证的呢?” “你这傻姑娘。硬体强悍的人这些软体都不差。别琢磨了，我丽丽选的人不会差的。婚礼是1月15号。” 小禾请了两天假来参加婚礼。她到火车上看着车窗外的田间小路，很多小拖拉机，但远处有一片庞大的建筑群。这个县城以中低档皮制品闻名，像很多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小城一样城乡结合，务农人家和财主空间共享。 小禾下了火车出站台，丽丽迎着她走过。 这一刻小禾清清楚楚的看到丽丽快嫁的原因-钱，钱，钱。 两个月前丽丽还在街边小店里寻找价廉物美的裙子，现在她穿着一件光泽度上好的貂皮大衣，生生把她穿老了10岁。脖子上的珍珠和钻石项鍊真富贵，真浮华。 如果她要出席十八世纪欧罗斯宫廷晚宴，穿着这身还算应景。 但在这个陈旧的火车站，很多人扛着拎着塑料旅行袋，小孩儿穿着破旧的衣服，人们脸上都带着为生活奔波的麻木，丽丽的光鲜刺痛人心。 可丽丽永远是丽丽。身旁所有人的艰辛和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她欢乐照旧。 小禾掩藏起尴尬，微笑向丽丽走去。毕竟这是丽丽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她唯一要做的是祝福。 丽丽身后一个沉默清秀的年轻男人走过来。 “小陈，帮小禾把行李放车上。”她指挥着男人。 小禾心想小陈应该就是丽丽的未婚夫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小陈气质稳重，丽丽的眼光不错。 丽丽上车说，“胖子本来想在上海办婚礼，但他爸妈就想在老家办理。” 小禾看看小陈，“你怎么总说小陈胖?” 丽丽莞尔一笑，“你弄错了。小陈是胖子的助理。” 小禾心又提起来，琢磨着“胖子”是个什么人。 他们的车先穿过一片乡间小路，旁边一排排普通瓦房，院子里小鸡小鸭吃食。 很快到了一片别墅区，他们停到一座三层宅子前。 走进去的前厅冰冷的大理石，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在空中悬浮着。尽快是白天，灯也开着。这一定是丽丽的主意，要表现这大宅的灯火辉煌。 “这盏灯可是从欧洲买的，是纯手工制作的水晶灯，不是作坊里的玻璃仿制品。设计师说灵感来源于凡尔赛。”丽丽的眼睛里都是闪烁的灯光。 走进正厅，视线焦点处赫然放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位官员人士的合照。正常人家大多会放精美的画作或家人合照，但这家人显然更重视权势和金钱的握手。 客厅里巨大的皮沙发都带着雕花木框，框上还镶嵌了圈圈珠子。那沙发能适合身高两米以上的人坐，小禾猜测胖子体型巨大。 这时从走廊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一个男人。 “胖子”驾到。他名叫王纯，没有小禾猜测的胖，中等身材肚子略大。他的问题根本不是胖而是臃肿，他的脸上写满吃喝玩乐后的怠倦。 他皮笑肉不笑的和小禾握握手，眼珠都不转一下。“招待不周，招待不周。”他说的像是顺口熘，也没走心，好像小孩儿在父母那里鹦鹉学舌的学会一句俏皮话。 “你们先聊。”他转身离去。 “胖子最随和了。”丽丽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背影像望着一只可爱的小熊猫。“他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打游戏。“ 小禾感到一阵透心凉。她很想抓起丽丽双臂，对她大喊：“你的眼睛是不是被水晶灯晃瞎了?你看不出王纯不适合你么?” 丽丽还在兴头上，“我有东西给你看。”她拉着小禾来到她的卧室。 金灿灿的床头上面挂着巨大的金框结婚照，丽丽宛如公主，王纯也扮做王子样，但他神情涣散，可能还惦记着他的游戏。 丽丽指着床边两件婚纱。一件膨胀白纱;一件庞大红纱带着金色绣花。 “红色的是酒宴上穿的。”她指着红纱。 “这件是仿造黛安娜的礼服做的。”她指着白纱说：“6米长的裙摆。” 可黛安娜并不幸福?你还要学她么?小禾强忍着没说出来。 “这些一会儿都送到酒店去，这里唯一像样的五星级酒店。我们今晚都在哪儿住。“ “你父母呢?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吧。”
第30页 丽丽笑容凝住：“他们今天在上海看同学，明早过来。不说他们了，我给你准备了伴娘装，你试一下。” 小禾还在想女儿结婚，怎么父母现在也不到场。但显然丽丽不想多谈谈，她也没多问。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晚上小禾和王家人一起吃顿晚饭，王纯父母，哥哥和妹妹一起来。 “这家店的特色是跪式服务。”丽丽告诉小禾。 从上桌开始王纯爸和王纯大哥就开始私语。 “这个穷鬼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提要求?“王爸斥责着一个合作伙伴。 “要不是当年他帮我们几个忙，我早就找几个朋友给他点颜色看看，把他腿打断。”王哥迎合着。 一个稚嫩的梳着马尾的服务生跪在桌边等大家点菜。 小禾脸上发烧。如果这个屋里是她的家人，她立即会要求取消这种“跪式服务”。又不是席地而坐吃日餐，也不是去店里买鞋，那些个场合服务人员做跪姿是方便上菜和试鞋。 吃中餐还让服务生跪着，这要多冷血才以践踏别人尊严得到“优越感”? 一直处于半休眠状态的王纯活跃起来，像是小孩儿见到新玩物。 “先给我倒一杯水吧。”他对女孩儿说。 小女孩儿给他倒水。 “真听话。在这儿上班多久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个哥哥。”王纯笑呵呵的说。 小女孩儿大概是见惯了各路妖孽，笑说：“哥哥的朋友我哪里高攀得起。” “说话真好听.” 王纯摸摸女孩儿的马尾。他倒并非色情，就像是摸着小猫小狗一样。可他当着他父母，丽丽的面儿这么做，心智没发育齐全的症状凸显。 可他父母，大哥都视而不见。王纯妹妹看不下去了。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她看了一眼女孩儿说：“你回去吧。我们有需要再叫你。“ 王妈立即拉着女儿：“你这么不懂事。当着大家面前说你二哥。” “没大没小。”王纯愠怒的说。“小丫头，你别听我妹妹的。今晚就在这里服务。” “小维，你哥就是随和。”丽丽又对王春妹妹用了一次“随和”。 小禾觉得“随和”听起来很刺耳，什么时候“随和”用来伪装“随便”，“随心所欲”? 小禾强忍着等众人吃完饭。 “你怎么什么都不吃?”丽丽问。 “做车有点儿累了。“小禾确实什么都吃不下，只喝了一点儿水。 “我们先回酒店休息吧。明早婚礼我也要起早化妆。”丽丽说。 小陈送他们回到酒店。 丽丽来到小禾的房间，把门关好，“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 “丽丽，你爱王纯么?” “我喜欢他。” “喜欢他还是他的钱?” “这有什么区别么?”丽丽说。“有钱不好么?嫁给有钱人就要鄙视么?我不知道你也这么多世俗偏见和幼稚。” 小禾强压住声音，“今晚不谈我的人格问题和幼稚。没时间谈了。我们就说说你要嫁的人。嫁给有钱人是好事，但前提是这人值得嫁，值得你和他过一辈子。” “王纯怎么不值得嫁了?” “你没发现他连眼珠都懒得动一下么?”小禾说。“你自问他除了钱，有任何可取之处么?” “我知道他不是你理想伴侣，不是甄伟。但不是每个女人都看重外表，才情这些奢侈品。王纯能给我其他的一切，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安全过。” “丽丽，如果你家境困难，你选择王纯我可以理解。但你家物质充足，甚至拥有特权，你这么选择不是委屈自己么?” “你太天真了。”丽丽说：“如果有一天我爸爸失去权力，我该怎么办?” “你年轻聪明，难道不能工作养活自己么。” “那又怎样。我不想整天过为柴米油盐担心的日子。” “有你说的这么极端么?这世界难道就两种生活，一种是嫁给王纯的钱，一种是饿死。说的好听是为了物质基础，实际不还是贪心么?” “我就是贪心，怎么了”丽丽说：“我不像你那么清高，自己住在小黑屋里，还来教训我的选择。” “这和清高有一点儿关系么?我们谈的不是你的幸福么?” “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不用再为今后这一生担忧。我不用再花费一分钟想房子，车子，给别人工作看别人的脸色。” “那我问你，你所有的时间来做什么?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和王纯在一个屋檐下。那还是最好的情况。如果有一天，他不愿再多看你一眼。你真的可以忍受么?” 莉莉常常的出了一口气，“有什么不可以的。爱情也就一年半载，之后不都是两个人凑合过日子。至少我有豪宅豪车，有人伺候。不像一般女人人老珠黄，人才两空。” “你就用这个理由自我催眠么?”小禾说：“我希望三年后，你还能再用一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你能诚实的对自己说：你今天这个选择是对的。”
第31页 “你这么反对我，是嫉妒我吧。”丽丽的语气像是开冷笑话。 “我倒希望今天我是嫉妒你。嫉妒比让我说这番话要容易。我奶奶说人家结婚前说新人是非的都是小人。但不和你说出来，以后我会恨自己。“ 一阵沉默后，丽丽说：“我去睡了。 “丽丽。”小禾叫住她：“如果有一天和王纯有冲突，不要多和他家人纠缠。王家只有那个妹妹有人情，但她太弱小。你一定要想着怎么自保。” “别胡思乱想了。”丽丽疲惫的离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天一早，丽丽和王纯举行隆重的婚礼。百桌宴席，上千宾客，万朵鲜花。 丽丽父母从上海赶来，没带一个客人。小禾能想到丽丽和他爸之间为了这桩婚事针锋相对的争吵，不然她爸妈怎么会在婚礼前一直缺席? 丽丽爸一生官场沉浮，尝尽人情冷暖，自然知道王纯的资质和王家的禀性。但丽丽的智慧完全被钱，钱，钱蒙蔽了。 司仪让新郎亲吻新娘时，丽丽爸面色如灰。眼看着女儿跳进自己挖的陷阱，他却无能为力。但他拒绝祝福这个婚姻，希望女儿趁早醒来。 酒席间丽丽给小禾倒上一杯酒。“还记得我们看的《上帝也疯狂》么?我先变成鬣狗了，回不去了。你也保重。“ 小禾眼泪簌簌流下。 丽丽也落泪了，打着精神说：“你为我的幸福高兴的流泪了吧。” 小禾强颜欢笑，心里说：是的，丽丽。我在为你哭泣。 第20章 两年之约 “春节前回不去了。”小禾在电话里和甄伟说。“丽莎订了一批货，我要跟下这单的收尾工作。看看能不能初二，初三回去。” “没关系，我要求年三十加班。”甄伟说。 年三十中午，甄伟和几个留校的学生一起吃午饭。 午饭后他走回政法学院。今早刚下过一场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甄伟走在雪地上，想起去年和小禾在东城过的春节，一幕幕清晰可见。 走到政法教研楼前，张可心从大门中走出来。 她看到甄伟像是看到冰天雪地中的画中人，高兴的像个小孩儿向他跑来。 有处路滑，张可心差点摔倒。甄伟拉住她，她也顺势抓住他的手。甄伟也不好躲闪，把她稳住，手渐渐抽出。 看到她的笑颜，甄伟心中内疚起来。几个月过去了，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婉拒她了。 她是个聪明人，从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意。她怎么就不懂得放弃呢? “甄伟。我来找你。”张可心在他面前坦白的像一张白纸。 “我去和学生吃饭了。” “那下午你做什么?” “我要扫雪。过春节政法学院的门面总要清理出来。天这么冷，快些回家吧。我扫完雪还要回办公室。” “那晚上你也要值班么?” “我回家。明天我再过来。” “没关系。等你有时间再看。”张可心离去前送给甄伟一个美丽的微笑，失望但不绝望。 甄伟一声长嘆。张可心在他身上已经浪费了5个月。这样下去她损失的越多就会越想得到，还会惹出更多麻烦。 过完年他要直接告诉她，他们之间绝对不可能。 ———————————————————————————— 晚上甄伟回家的路上经过师大门口值班的卢师傅的小门亭。 卢师傅正坐在里面乐呵呵的看大红大绿的春节晚会。 甄伟和卢师傅打个招唿。 “才回家啊。”卢师傅说。 “是的。明天我还回来值班。” “明天带女朋友过来啊。”大叔说：“年轻小伙儿怎么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甄伟笑笑，顺着校园小路走出去。 他抬头看天上的的新月旁边伴着寒星，明年春节是不是也一样? 他视线所及的是这片校园，可这方星空里没有小禾。 ———————————————————————————— 大年初一早晨，甄伟正要出门，家里来了客人，竟是张可心和她妈妈。 甄伟礼貌性的招唿一下，但一直保持和张可心的疏离感。 张可心已经全部沦陷。一件淡灰色的毛衣也掩盖不了甄伟的偏偏气质。他是看了一眼就想拥有的男人。 张可心妈妈自然把女儿的心事看在眼里，也全力要促成这件事。 甄伟妈霍琳是真的喜欢张可心。霍琳一生顺风顺水，不愿意承担任何压力和风险。在她眼中，张可心的顺眉顺眼让她放心，小禾的美丽却让她不安。小禾眼中的灵动在她看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她不想让甄伟的人生在小禾的眼神中迷失。 “可心和甄伟真是有缘分。“霍琳对可心妈说：”你看就这么巧两人都开始在师大工作。“ “可心上班第一天回家就说甄伟好多好话。”可心妈说：“她从来不夸人，眼光这么高。”她指着自己的头顶。
第32页 甄伟妈更高兴了。她可以看到自己未来都可以和张可心及其家人“平和共处”。 甄伟觉得她们的对话让身边的空气都浑浊起来，他起身说：“张阿姨，可心你们先坐一下。我先回学校了。” “中午回来吃饺子吧。”霍琳说。 甄伟来到学校，硕大的政法学院就他一人。他想给小禾打电话，可从来都是小禾打她电话。他也不知道此时她在公司还是宿舍。这两天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应该是忙的放不下工作。 他在办公室接着看书，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大初一会有谁来这里? 甄伟心中略有一丝不安，如果又是张可心，他立即找个理由躲出去。 他打开门，恍然如梦。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小禾。 瞬间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思念她过度，梦想她出现。但就算是梦，他也要抓住她不再放手。 他紧紧抱住她，把她身后的门锁上。他贪婪的吻着她，想把他那片空荡荡的心情填满，把她的每一寸温度都留在自己的身体内。 ———————————————————————— 小禾把头搭在甄伟的肩上。 丽莎的订单提前完成了，小禾坐了30多个小时的火车，昨晚到家陪父母过了一个三十。她稍稍休息，大清早坐火车赶来想给甄伟一个惊喜。 她想过很多遍和他的见面，却没有一种假想比得上刚才甄伟的吻迫切。 她轻轻的撩动甄伟的鼻尖，“你是想我还是恨我?” 甄伟抱紧她。“恨你不在我身边。” “我刚才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但有一个女孩儿和她妈妈在那。” “我妈的熟人。”甄伟淡淡的说。 “是为你去的吧。” 小禾唿吸着甄伟的味道，那淡淡的皂香和他温暖的体温有种催情的魔力。 她知道甄伟对女人的魅力。她看到张可心的时候，就知道她坐在那里等的人是甄伟。 ———————————————————————— 中午时接班的许老师到了。 甄伟带着小禾回家，经过小亭子和卢师傅打招唿。 “这姑娘这么快就冒出来了。”卢师傅看着两人的背影说。 甄伟和小禾回到家时，张可心竟然和她妈妈还在，还和霍琳包着饺子。 甄伟拉着小禾的手说：“胡阿姨，可心。这是我未婚妻小禾。” 一屋子人都沉默，包括小禾。她不懂什么时候他俩算是订婚了。 霍琳的眼神如冰似雪。她对他们订婚的事一点儿都不知情。如果这是真的，那对她太不尊重了。 可欣妈放下饺子，迅速的打量小禾。不得不承认，甄伟和小禾确实天成佳人，张可心像是加塞的小丑。 张可心的眼里和心里都是泪水。 她妈擦擦手：“可心，我们别打扰别人一家团聚。跟我走。” “胡大夫，我送你。”霍琳也放下手中的饺子。 “不必。”可欣妈看都不再看霍琳一眼，径直向门口走去。 张可心跟在她妈妈身后黯然离去。 “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霍琳走回来训斥甄伟。 “妈，如果我今天不这么做。张可心不会断了这份心思。而且我说的是事实，我早晚要娶小禾。” 霍琳嘆了一口气，还是礼貌地招唿小禾。 “小禾，你不要多想。可心对甄伟有些误会。”霍琳瞬间调整自己的状态，主要是怕甄伟心情不好。 霍琳有些怕，怕小禾成了甄伟的药，怕这副勐药摧毁了她为甄伟设计的未来。她看到甄伟这些天的憔悴，她最开始觉得他只是孤单，再有个女孩儿出现让他把小禾忘了就好了。 但甄伟真的无法接受别的女孩儿。他的周围有优秀的女孩儿，美丽的女孩儿，可小禾只有一个。 因为小禾的出现，甄伟在几个小时内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的颜色红润了，每根线条都舒展开了。 在这样下去，她只能接受小禾把甄伟从她身边带走。当年小禾想出国时她就担心过，现在她自己又跑到南方的泥泞之地。 此时甄伟已经有了一个打算。考虑到小禾在场，他准备等她离开后再和父母谈，而且做决定前，他必须和一个人商量。 ————————————————————————— 初一下午甄伟带着小禾到刘琦老师家。刘琦妻子正在家里准备大包小包的礼物，她和甄伟小禾说了会儿话，就带着礼物去孤儿院了。 刘琦看着她的身影说，“这一天天把她忙的，一会儿慰问离婚女性，一会儿陪伴孤儿。“ “虽然郑老师是中文系老师，我们大学时都常谈起她，很尊敬她。”小禾说。 “她就是爱折腾。” 刘琦说。 “如果没这份才华和心性，像我们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小禾说。 “在广州怎么样?”刘琦问。
第33页 “在那里生活了半年，可对我来讲那就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小禾说：“每天从公司回来就回到我的宿舍，和大学也没有什么区别。” “甄伟这半年也很想念你。”刘琦说：“我能看出来，他没有大学时精神了。而且还不停的被女性关注，他心里也烦。甄伟，我可是在小禾前有什么说什么了，你不记恨我吧。“ “没关系，刘老师，小禾刚才来我家看到张可心和她妈妈了。“ 刘琦嘆了口气：“这女孩儿不笨，就是不懂放手。但我可以作证，甄伟没有半点儿出格。” “我刚才告诉张可心和她妈妈，小禾是我未婚妻了。” 刘琦笑笑，“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感情也一样。但我也担心你，有事情憋在心里，抽闷烟。我又告密了。” “你开始抽菸了?”小禾惊讶的问甄伟。 “不会再抽了。” “甄伟，我想知道你的打算。今天小禾也在这里，我们有什么就说什么。” “刘老师，我今天也想谈谈，但这是过节。” “过年怎么了。我的儿子在国外，和他就电话里说几句话。我的妻子在孤儿院。但他们都各得其所。我和我的学生在一起，也很幸福。 “我也想到广州或深圳工作。”甄伟说。 “不可以。“小禾说：”你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在那里，但你牺牲的是已经有的前途。“ 甄伟说：“其实我现在并没有什么前途。无论是要教书还是仕途还是要用一生来经营的。不会因为我现在留校教课就保证一定有这样的前途。“ “这话说得在理。”刘琦说。 “但你脱离了学校就是脱离一个体制，想再回来就很难了。”小禾说。 “这也是最可行的办法确保我们在一起努力。我现在还年轻，还有机会尝试不同的工作。再过几年，我可能没有现在的心力来重新选择。” 刘琦嘆了一口气：“你考虑好了?要回来可是真回不来了。“ “刘老师，我明白我失去的。” “明白就好。人生有得必有失。”刘琦说：“我知道你之前打算考研，想着和你还有一两年工作的缘分。但看来这缘分比我想的短。”他的笑容中有几分可惜但也带着祝福。 “刘老师，无论我将来在哪里做什么，您是我一生的老师。”甄伟说。 “你找好工作了么?”刘琦说。 “我打算年后投简歷。” 刘琦想想说，“今晚你们两个有空么?我有个老朋友回东城过年，今晚请客，和我一起见见他吧。” 刘琦带着他们去餐馆。一个额头甚大，目光囧囧的中年男人已经在那里等候。 “刘哥。”他尊敬的称唿刘琦。 “甄伟，你就叫张叔叔吧。”刘琦笑呵呵说。“他就是我和你说的自己从一无所有在广东杀出一条血路的张旭东。上大学时是我们政法学院的风云人物;做官时风风火火;做生意大器晚成。” “旭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得意的学生甄伟和小禾。”刘琦说。 “来来，坐下。”张辰东让两人坐下。 “甄伟今年想去你那地头发展。”刘琦说：“你看有什么好机会介绍一下。” 张旭东一听，很有兴趣的说，“我问问朋友。” 刘琦喝了一口茶。“甄伟是我们政法学院留校的老师，素质可不是你随便在社会上招聘的能比的。他英语说的比美国人不差，这是为了女朋友才到你们那里从头开始。也要给我们介绍点儿靠谱的工作。” “刘哥的得意弟子还能差么。“张旭东看着甄伟说：”我眼前就有一份靠谱的工作。“ “介绍一下吧。”刘琦说。 “我们公司正在和美国几家家具公司联络。我在物色一个人把美国市场的业务担起来。这样的机会就是一般的外企新人也得不到。” 刘琦笑说：“我比较直率，那待遇和外企能比么?“ “刘哥，我的员工做的好的三年就奖一套房子。这就一点外企就比不上。当然目前我们就奖励一个，因为就他拿下一间连锁酒店家具的单。” “甄伟能给你拿到的可不只是连锁酒店的单。”李琦说：“他不做则已，做什么像什么。就是让他做一个垃圾桶，他也能做出最好的。要拿到大单，你也不能亏待人家。“ “刘哥。我什么时候小气过。”张旭东说。 “这倒是。”他转身对甄伟说：“怎么样?张叔叔这是看中人才就不愿放手了。“ “如果张总信任我，我会全力以赴做美国市场。” 小禾心里不安。晚上甄伟带她回师大招待所里，她今晚住一晚，第二天回家。 小禾说：“我担心你将来会后悔。毕业前，我觉得这个校园破旧，宿舍转手都困难，脏兮兮的厕所。但离开它，才觉得它破旧下面有生机。你能和一个个年轻聪明的生命在一起学习生活，这本身一种奢侈的生活方式。校园滋养心性，可那光鲜的写字楼里其实好多庸庸碌碌的人群，和校园有云泥之别。”
第34页 “你刚才也说了，校园虽好，确实一种奢侈的生活方式。我不能无视未来。为了你我，现在必须在泥里打滚儿几年。” “但你父母那一关很难过吧。” “早晚要过。等过完年我就说。” —————————————————————— 甄伟陪着小禾在平林家中待了一天，小禾就匆匆踏上回广州的火车。 “我很快也会过去。”甄伟对小禾说。 小禾走后，甄伟和他爸妈谈到了他打算辞职的消息。 “你想好了。”他爸倒是平静。“你走出去回来就很难了。你如果失败了，再想回到体制里。人家已经把所有好的位置都占上了。” “我知道。” 霍琳几乎瘫倒在沙发上，她说： “看到小禾我就知道她会把你的世界砸碎。” “妈，这不关小禾的事。我是男人，我想争取更好的生活。” “你可以去。” 霍琳说，“就给你两年时间。这期间不许结婚。没有机会出头，你就自己回来从新开始。就当人生这两年丢了。” 甄伟不置可否。 他回到屋里，开始做下一步的计划。师大的工作要顺利接手，要学习市场开发，家具市场的调研…… 他不打无把握的仗。 第21章 丹麦椅 下学期开学，甄伟和政法学院师生做了告别，登上开向南方的火车，开始了和小禾一样的旅程。 甄伟蜷缩在车厢窄小的卧铺上，甚至难以抬头。他索性坐在卧铺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窗外风景的变换。现在正是东北乍暖还寒，黑土地上还有冰霜。到了华北，窗外是郁郁葱葱小苗。到了江浙，他看到窗外的湖泊和绿地，然后不知名地区的红土和路边破落的小房子，再经过广东的几处山高水深。三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车停下来但他的身体还惯性的停留在火车运行状态。 他走下去的那一刻，一阵温潮的空气沁入肺中，熟悉了北方清冽干爽的空气，他觉得一阵窒息。他随着涌动的人群走出车站，看到小禾，他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 小禾看着甄伟一步步走来，眼睛湿润起来。甄伟带着一个小行李箱，如他告诉她的一样：轻履者远行。 她每晚都在想他，可心里有个不安的声音在提醒她：他真的属于这里么?他的轮廓过于鲜明，他在周遭的奔波人潮里出众但是突兀。 她瞬间把这种怀疑压制过去。她刚来广州时，不也有同样的疑惑么?甄伟为她而来，接下的路就一起走下去。 两人回到小禾刚租的一间小屋。她翻了两周的租房信息，想找一间离她和甄伟办公室都不远的地方，还真找到一室一厅。屋顶比甄伟高不多，厅里除了一套餐桌也就勉强放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吃了点儿东西，沖了澡。甄伟眉目清晰如画，在狭小的屋子淡定的像个雕塑。 小禾带着他走到小小阳台上，看着夜色里一片灯火， “我的办公室在西边;你在东边。” 甄伟轻吻她耳边，“说你想我。” 小禾呢喃：“我想你。每天都想，每晚都想。” —————————————————————————— 张旭东的家具公司叫顶峰。他没给甄伟试用期，直接让他对接美国客户。顶峰刚接待一批美国东部新英格兰地区和美国中西部的家具商，他们订货定位为中档家具。 接触客户初期，甄伟做的更多是联络工作。但他收集了各种家具目录，想尽快对家具市场有所认识。甄伟爸爸有很多建筑和设计美学的书籍，他读了一些算是对设计的基本原理有个入门认识。 甄伟看着目录上各种各样的沙发，餐椅，觉得纸上学来终觉浅，主动提出去工场看看，接下来一个月他都在顺德厂房度过。 顺德集中了中国最早一批家具工厂。当年张旭东做外一个外地人在当地开厂没少遭白眼，被地头蛇拿着菜刀往外赶。 但他懂得迂迴。有一拨海外华人给当地小厂注资，张旭东就赶着这股东风，拿到资金扩大工厂，也渐渐把家具销售和家具制造剥离开。 工厂的大师傅是郑师傅，江浙人士， 40多岁，学歷只到初中，但不耽误人家自学成才。他先让甄伟到工厂学习识别木料，再看制作过程。 带着甄伟认料的两个人是当地人，对外来人员有天生的仇视。他们把甄伟晾在那里，两个人自顾自的说地方话。 幸好甄伟准备充分，他早就搜集了一张木料表。他对照着木料表，一点点对比各种木料实物的软硬度，花纹，在表格上做笔记。 郑师傅看到这一幕，对那两个小工嘆气：“你们自言自语做什么?人家来这里看料，是为了把这些家具卖到国外，大家才有饭吃。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们去干活吧。我来。” —————————————————————————— 郑师傅给甄伟讲木料的特质。甄伟才发现每种木头都要自己的品行，就像人一样。
第35页 松木天然本色，但质软爱出油，所以只能做中低档精緻，倒也喜闻乐见。 樱桃木光泽细腻，上漆后更漂亮，也就制成高档家具来为华室曾色;橡木结实纯粹，大量运用在美式家具。 黑胡桃木的花纹写意大气，质感精美，但制作工艺高，匠人制作的过程可能就毁了那份天成美色，所以最好交给手艺纯属者制作出精品。 珍贵的柚木天然防腐，做成庭院家具朴实大方，加工后做成室内家具从内里透出黄柚色温暖但不厚重。 之后郑师傅带着甄伟到大库房，里面摆满了各种款式。 他指着一套雕花镶珠的沙发，“这个在国内，俄罗斯和东欧卖的好。这种越是“镶金贴银“越受欢迎。” 他又看着几套厚重繁复的全木中式家具， “这几年在南方市场走的很快。” 郑师傅转向身后的一套最为庞大的家具，当中的餐柜就可以占半个客厅。“这是我们按照美国的客户要求做出的一套。” 他不再评价。 “郑师傅，这里有你喜欢的样式么?” 郑师傅无奈的笑笑：“和你就不讲谎话了。我们做什么都是看市场。如果按照自己的心性，我根本不会制作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具。话说到这里，今天我跟你炫技一下。” 他带着甄伟走到大库房旁边的小库房。打开一扇老旧的帘栊，里面是另一番天地。 库房一边是明朝家具风格的桌，案和椅子。“这些都是我20多年里搜集好料做的。”郑师傅看着自己的作品，眼中有了生气和神采。 虽然这是一批古典家具，但线条简洁流畅，质感可人。 另一边是一批“丹麦椅子”。甄伟没想到能在这个顺义的角落看到这种椅子。“郑师傅，这是你做的?” “是的。” 郑师傅笑得像个小孩儿。 “我爸爸很喜欢丹麦椅子，尤其是当中圈椅，叉骨椅，牛角椅 。” 郑师傅说：“我最初看到这些椅子时都叫不上它们的名字。一面觉得人家怎么能把椅子设计的这么精巧?一面觉得这椅子眼熟，和明朝的圈椅很像。后来我查了好多资料，知道是个丹麦的设计师汉斯.维格纳设计的这些椅子，他确实是从明朝椅子中得到的灵感。” 甄伟不无感触的说：“他们把我们文化中的精髓提炼出来，又通过思考改进完善。可惜我们自己很少做这样的努力。 ” 郑师傅医生嘆息：“国内市场大多数人消费不起精品家具，越简洁的设计越要求工艺和好木料支撑，我们都缺。外国市场上买精品的人压根信不过我们“中国制造”。所以我做出来也就是放在这里自己看。” “不光是家具，大多数外贸市场都是如此。”甄伟说：“郑师傅，今天你给我上的课很精彩。谢谢!” “谢什么。等你买房结婚，我送你一套丹麦餐桌椅。纯手工打制。”郑师傅笑说。 第22章 伪豪宅 甄伟回到广州没有半天闲暇，直接冲进广交会。 广交会的神奇之处是让人知道购买能力的局限不仅是银子多少，还有想像力。硕大的流花会馆里，从螺丝到拖拉机，从牙线到手术台，从俗气的情趣雕塑到别致的根雕，万物应有尽有。 甄伟坐镇顶峰家具的展位。 人的付出很多时候不会马上兑现，但在以后的人生中会以其他形式得到回报。甄伟练就的英语童子功没让他出国，但他纯正熟练的口语让他在广交会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再加上他刚实地学习搜集过大量家具信息，他俨然已是半个家具行家。 顶峰的展位在家具展区炙手可热，基本所有的家具採购商都和甄伟谈过，都索要了顶峰详细的产品信息。 张旭东带着妻子来到展区，看到其他展位稀稀落落，再看到“顶峰”被围成几圈的架势，见惯风浪的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张妻看到自己展台人气旺，兴奋的说：“今年我们家具这么受欢迎。” “家具都一样，人不一样。”张旭东说：“刘哥说的没错。甄伟是真人才。” 他长舒一口气，对妻子说：“看採购商问询的架势，我预计今年要忙。但如果我和甄伟能把这一年扛过来，顶峰会有质变的发展。” “你想的太多了。”妻子说。 张旭东望着甄伟，说道：“我要是没有这点儿眼力和远见，顶峰也活不不到今天，早被勐虎长蛇吃的骨头不剩。我熬到现在，终于等到现在这个机会。我在后面备战，甄伟冲锋。“ 他说着往外走去。 “你急着走干什么?”张妻说。 “招工。”张旭东气定神闲的阔步而出。 —————————————————————————— 家具展的另一边，就是小禾的世界。甄伟有多辛苦，小禾也有多努力。她的展位上也聚集大批人马，这会儿人流渐少，她能喘口气。助手小姜刚去洗手间， 她背对展台，蹲下拿新一批宣传册。 “excuse me.”有人在她背后叫她。 她心想是个美国人，下意识的回覆：“just a second.”
第36页 她起身一看是甄伟拿着一份盒饭，放在她桌边。 “要是不拿到你身边。你是不会吃的。”甄伟说。 “你吃过了么?” “当然吃过了。” 她打开盒饭，餵了甄伟一口。“还骗我，这是你的饭吧。就这么十几分钟休息的时间，还跑过来。” “抢生意就是这两天。时光如金。” 甄伟笑笑。 两人还在分着一份盒饭，新一批採购商来了。小禾放下饭盒。 “别太累了。”甄伟嘱咐她，转身离去。 小禾看着他的背影，周围熙熙攘攘的欧美，日韩和非洲人中，他的背影最生动。 之前和顶峰联络的美国家具商大卫也来参加这次广交会，当他看到甄伟带领的顶峰大受欢迎的时候，更坚定合作意向。 大卫公司的销售网络遍及美国东部和中西部。对于这位重量级客户，甄伟除了联络业务，晚上也要陪吃陪酒。 甄伟最无法忍受的食物是各种野味，但大卫点名要去番禺的一家着名野味餐馆。 甄伟走进饭店才知道吃饭可以如此惊心动魄。走廊里的小笼子里关着穿山甲，猫，果子狸，孔雀，还有他认不出来的各种动物。他只感到一阵阵心寒，但也忍着坐了下来。 大卫坐在甄伟身边，硕大的身躯和一双熘熘转的眼睛，表情好奇生勐。美国人一般不吃野味，连心肝肺内脏都不碰，大卫显然是异类。 很快，一盘蛇肉端上来了。大卫吃的开心。甄伟尝了一口，不难吃，但听到身后“滋滋”的声音。他回头看到人正在铁板烧烤一只蛇，顿时觉得自己手上的蛇肉无法下咽。 大卫表示蛇肉好吃，老闆特别出来推荐“烧烤孔雀”。 大卫也许是吃饱了，或者还保有一丝良心，婉拒了老闆的好意。 甄伟的同事小李是广东本地人，一直沉默。并不是每个广东人都欣赏野味。如果是古代，食物不足，为了活着什么都要吃，不吃是傻蛋是矫情。 但现在有充足的食物选择，为什么还要重复这样的原始行为? 甄伟晚上回家，迅速沖澡洗漱想把身上的那股焦味儿冲下去。可坐下来觉得那股味儿从胃里向外散发，他又去刷了一遍牙。 小禾回家时带回两个柚子。他把柚子皮放在床边，希望帮他驱散那股味道。晚上小禾睡下，可他睡不着，想起那些关在笼子的动物，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宰杀掉，生死全凭着客人的一时兴致和食慾。 ——————————————————————————— 大卫对甄伟信任有加，安排他到美国来做市场调查。 甄伟匆匆的下了飞机。这是第二次甄伟来到美国，15岁那年夏令营来过一次纽约，也只是一走一过。 这次大卫和他一起走了几个城市，纽约，新泽西，康州的格林威治，芝加哥及周边郊区，他除了让甄伟去他的店里看，还安排各地的地产经纪看了很多在建和在卖的房子们。 康州的格林威治极其富有，大卫让甄伟见识那些巨宅里摆放的做工精良的家具，然后带着甄伟看了很多新泽西，芝加哥周围郊区的房子。甄伟这才知道一个神奇的存在-伪豪宅(mcmansion). 大卫的目的明确，他要推出一大批为东部和中西部这类“伪豪宅”设计的家具。 从80年代开始，美国房地产商在郊区盖了大批“伪豪宅”，彻底满足炫富的心理。 这种房子从300平米起，上千平的也不在少数。 买家中有的是抱着“房子多大就多成功“的心态，想让亲戚朋友艷羡自己有个超大房和成功人生;也有的是在房价看涨的情况下，赶快买个大房子做投资，在下一个接盘侠那里赚个几倍。 大卫带甄伟来看了他老家新泽西一间1000多平米的”伪豪宅“。这房子所在的院子本就不大，现在全被房子占完，好像巨人穿了一双小鞋，不协调的可笑。 甄伟走进前厅，一盏玻璃“水晶灯”正肆意的闪烁，两侧的巨大楼梯如蝴蝶展翅，整个前厅的作用就是为了震撼客人。 但再一细看，甄伟无法忽视眼前所有建筑元素的胡乱堆砌，楼梯的弧度僵硬，乱用罗马柱，浮夸的吊顶。 他看向窗外，这周围都是类似的房子。甄伟觉得心中像是被堵住一样，他忽然想起广州小巷里外来打工者住在一个个窄小骯脏的床铺上，生产着衣服，建筑材料，卖到富庶的国外。眼前这处“伪豪宅”对资源的浪费更显得触目惊心。 大卫像是一个小胖鼠爬上楼梯，兴奋的向下看着甄伟。 “这就是传说中的”伪豪宅”，是不是很蠢?”他的表情兴奋无比。 “很大。大到我能听到你的回声。”甄伟说。 大卫蹦蹦跳跳走下来，“所以房主们要放巨大的家具把这个大傻房子填满。” 他指着前厅的一面墙旁的柜子。“我们也要做这柜子。2.3米高，3-4米宽。”大卫对距离的掌握准确的像是一把雷射尺测量。 甄伟拍下柜子，做了尺寸记录。 走到餐厅时，大卫眼睛放光，“餐桌5米，餐柜3米半长。”
第37页 “看看这个大傢伙。”大卫指着娱乐中心柜子，中间的电视机像座小山。这笨拙的庞然大物在这间房里莫名其妙的和谐。 “2.3米高，5米长的。”大卫报着数。“前两天还有个客户和我要一样的设计。” 甄伟在这间屋子里拍了很多照片。 他出门时，一个小花栗鼠在行车道抱着个小坚果啃着，贼熘熘的它给这凌乱的院里院外带来唯一的生气。 甄伟把大卫给他的样本册和照片收好。离开美国之前，甄伟开车路过一些中产住宅区，大多是100多平米的老房子，平房或二层小楼，朴素简单。 他也去了针对这些家庭的家具店，相对国内家具尺寸偏大，但不像“伪豪宅”那般离谱。 回到广州，甄伟迅速把大卫要订货的样本照片给郑师傅讲解，也拿出“伪豪宅”的照片给他看，“这是和家具配套的房子。” “这房子真是乱来，也只能用这样的家具。”郑师傅皱着眉，淡淡的说。“不过我们都能做。“ 市场比行家有决定权。 张旭东的判断极其准确。大卫接到样品货后，很快大批量订货，多用橡木和樱木。再加上其他经销商也纷纷订货，以顶峰之前的产量根本跟不上生产进度。 张旭东动用所有资源，迅速将工人扩招一倍，刚完成大卫的第一批订货，第二批和第三批订单很快来了。 甄伟的工资涨了两倍，他马上投入到秋季广交会。 第23章 天堂鸟 秋季广交会上，小禾接了一笔大单-美国客户格林在他们这里订了大量连衣裙。 格林的产品在美国大中型百货商店均有售，他手下的销售网络和小禾刚到东名时联络的丽莎差不多。 格林和他助手约小禾吃饭。小禾知道他为人放浪，他们谈订货时他的眼睛在她胸前游走过一番。但大客户还是要陪的，她叫上甄伟同去。 饭桌上格林和助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你们公司做晚装么?” 格林问小禾。 “不做，我们主要是工作装和便装。”小禾说。 “那你的公司呢?”他问甄伟。 “我们做家具。” “家具?”格林哼着冷笑，拿起餐巾擦擦嘴。“那些东西一家人买一套恨不得用一辈子，用好了还要传给下一辈子。这怎么赚到钱?” “我们家具质量好，价钱也要高一些。“ 格林摇摇头，“这种钱我从来不赚。我就爱赚女人的钱。” 一个女侍应生走来过来。格林的眼神略过她娇嫩的脸，思维又迅速回到现场。 “今天我给你们上一堂课。”他不屑的看了一圈周围，好像这世上没几个人配听他的独到见解。“我从来不告诉别人我怎么赚的钱。但我喜欢你们。”他指着甄伟和小禾，“我可以告诉你们。” 甄伟和小禾很清楚，格林想分享是因为觉得这辈子他们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 “记住-要想赚钱，就要卖垃圾。”格林说。 “顾客是会货比三家的。”甄伟说。 格林眯着眼睛笑，“这就是我的过人之处。如果市面上有10家店，1家买的是精品，大家买不起剩下9家都是垃圾，我就要做垃圾中最好的那个-顾客也只能选我。而且你要懂得弄出一个好卖相，要用最低成本把手中的东西打扮的花花绿绿。“ 格林喝了一口红酒，意犹未尽的说：“我卖晚装，卖婚纱，根本不需要设计。你使劲的放蕾丝，花边，一层层的廉价纱把它做成个大蘑菇。” 他站起来，仿造女人对镜自怜的样子。“看我的裙子多美，看那一层层的裙摆。” 他挺着小胖肚儿，转了个圈儿，身形笨重，胖胖的脸上真有几分娇嗔。 小禾哭笑不得的说，“格林，你是不是做过演员?” 格林哈哈大笑：“如果我做演员，一定会得奥斯卡。那些制片人才容不下我，因为我比他们都聪明,不好控制。” 他坐下：“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赚钱了吧。就因为我了解女人，你要不停的给女人梦想。” 他盯着小禾说，“给女人看美丽女人的照片。几百张照片里选出来最漂亮那张，不停的刺激你们。为了变得一样漂亮，你们就不停的买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去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 小禾笑说：“不是每个女人都会上当。” 格林冷笑：“但总有上当的。” “可上当一次，第二次就不会买了。”小禾说。 “你是女人，却不了解女人。”格林喝了一口红酒，表情略显严肃：“一样的化妆品第二次换个包装，换个名字，照样有人买。衣服更容易卖，女人买一件扔一件，总认为下一件衣服能让你们更漂亮。记住，我卖的不是产品，是幻觉，女人一辈子沉浸在幻觉里不愿醒来。” 格林把剩下的酒喝光：“我卖礼服，婚纱，中学生舞会礼服，鸡尾酒裙。你们什么时候做这生意就来找我吧。” 送格林回去酒店，甄伟和小禾走在珠江边的沿江路上。两人无语的走了一会儿。 小禾停靠在沿江护栏边，看着粼粼水面映着灯光。 “我有时觉得人就像个橡皮圈，飘飘荡荡。你看我们飘荡在这里，也不知道下一站在哪儿，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人。”
第38页 “至少我们还能漂，这也是特权。”甄伟说：“你还在因为格林的话不舒服?” “和他讲完话就想是有块骨头在嗓子里。” “但他不都是胡说。他的一部分话是真实的现象。就想我给你看的那些“伪豪宅” 一样，消费者失去理智，商家不停误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难道美国人不买好东西?“小禾嘆气。 “当然买，但大多数人的支付能力有限。而且就算买精品，也不找我们中国工厂做。“ “即使我们做出来，也没有人认。”小禾说：“就像是宋叔，他的手艺不比那些所谓的大师差。但没有他的平台，这一生也就无声的花开花谢。” 一个老婆婆走在路上买花。老人衣装破旧，夜景下显得尤其苍凉。 “买束花吧。5元。”老人勉强说句普通话，她一看甄伟小禾就知道不是当地人。 甄伟给老人10元，老人要给他找零。他说，“婆婆，不用找了。” “这花您留着吧。”小禾说。她觉得老人还能买给别人。 老人笑笑，把花放在甄伟手上，慢慢走远，身后是一夜华灯。这城市包容万象，无论是灯火辉煌还是枯萎辛酸。 ———————————————————————————— 展鹏也来参加广交会，晚上叫上甄伟小禾小聚。他肚子胖的鼓起来，双下巴明显。 “胖了25斤。”展鹏笑道。几杯酒下肚，他点起烟，“公司里的事情我管的不多，现在全身心辅佐太子。他又想出国了，我还要给他找老师，安排英语课。没办法，不是自己的公司。老闆扔来个工作，我就得接着。我现在就想自己开公司。甄伟，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做。”他举杯。 甄伟和他干杯，“现在还不行。在公司站住脚才说。” “我们就是想做什么，也要等到有实力。”小禾说。 展鹏吐了一口烟，“有家室的人考虑就是多。不像我这个光棍儿，整天瞎折腾。” 展鹏越来越醉，最后甄伟扶着他出来，打了车送他回酒店。 “赵丽丽还好么?”展鹏躺在床上嘟囔着。“听说她嫁了款爷，在上海有不少物业。她真有意思，总是争强好胜。以为嫁款爷就幸福了。没门，我打赌她肯定过的不顺心。不然就她那性格，早就四处张扬了。” ———————————————————————————— 广交会结束后又忙碌了两三个月，年底小禾拿到了3万奖金。 张旭东直接奖给甄伟一套房子。这一年正如张旭东所料，在甄伟的帮助下，顶峰和他自己完成了命运的一次质变。他在97年广州房市低落的时候出手买了十几套小户型的房子，给甄伟这套是最小的60平米。他对外说给了甄伟百分之十的提成。但甄伟为他这一年赚到的不止这套房子的百倍，也直接把“顶峰”推到中国出口家具的第一行列中。 甄伟依然感激，毕竟有了张旭东在后方的全力支持，他在前方的市场开发才能顺利进行。 有了房子，接下来他和小禾就顺理成章了考虑下一步了。 甄伟联繫装修公司简单专修一下房子。郑师傅言出必行，直接送给他一套丹麦餐桌椅。 “这可不是用橡木做的。是挑最好的柚木做的。颜色正好。“郑师傅说。 甄伟在客厅里放了一株巨大的天堂鸟，肥硕的枝叶协遮住上空。小禾走到天堂鸟的旁边，抚摸着它的枝叶。这会儿阳光透亮，投射在两人的身上。 甄伟从后面拥报着她，“有些小鸟在求偶前找些花花草草把自己的巢打扮的漂亮些，希望对方喜欢自己的小窝，也喜欢自己。” 他拿出戒指，“小禾。我现在准备这个小舍，嫁给我吧。 小禾伸手让甄伟给她戴好戒指，轻依在他胸口。 甄伟抚她的背，“以后我会为你建一栋房子，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风景。”小禾说。 第24章 此情永不移 甄伟给家里打电话。 “妈，我不回东城了。我也不会等到两年了。我打算今年和小禾结婚。” 霍琳无话可说，“你们自己决定吧。“ 她放下电话，打开音响，里面传来熟悉的歌声《卡萨布兰卡》。 她随手打开相册，先看到甄伟和小禾在珠江边的照片，两个人青春正好，笑容和歌声完全切合。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我坠入了爱河 watching casanca 与你一起看《卡萨布兰卡》时 back row of the drive-in show 在露天汽车剧院后排 in the flickering light 摇曳的亮光中 pop-corn and cokes 可乐与爆米花 beneath the stars 在星空下 became 插mpagne and caviar 仿佛香槟和鱼子酱 making love 爱意情长 on the long hot summer’s night 在漫长炎热的夏夜里 这一刻触及的竟是她自己的回忆。她又打开旁边的相册，是她和甄敬书两张青春美丽的脸，但甄敬舒脸上挂着淡淡冷漠。歌声中正唱着：
第39页 i thought you fell in love with me 我以为你也爱上了我 watching casanca 与你一起看《卡萨布兰卡》时 holding hands beneath the paddle fan 电扇下双手相拥 in rick’’s candle-lit cafe 在rick咖啡店的烛光下 hiding in the shadows from the spots 躲在银幕的阴影里 moran moonlight in your eyes 你的眼里映着摩洛哥的月光 making magic in the movie in my old chevrolet 在看电影时和你在我旧雪弗莱车中热吻 她也幻想过和甄敬书一起相拥彼此，希望他在她的身边充满活力。 这时甄敬书走过来，“怎么了?” “甄伟要和小禾结婚了。“ “嗯。早晚都会结婚的。我们准备准备吧。” 霍琳看着他，很想说 “你真的爱过我么?”可现在这么问是不是太晚了? “你有事说?“他不温不火的问。霍琳被他的波澜不惊刺痛。她曾经误解他的平静是性情温和，后来她才知道是心灰易冷。 “没事。”她轻嘆一声。 “我先出去了。” 他走出房门。 霍琳望向窗外，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i guess there are many broken hearts 我想，在卡萨布兰卡 in casanca 一定会有许多破碎的心 you know i’ve never really been there 你知道我不曾到过那儿 so i don’t know 所以不得而知 i guess our love story will never be seen 我想，我俩的爱情故事永远不会出现 on the big wide silver screen 在银幕上 but it hurt just as badly 但是，看着你离我而去 when i had to watch you go 我的心一样痛楚 甄敬书看到一个熟人，寒暄着一起走在小路上。他的背影不变，依然挺拔，只是无论他离她多近，他永远像一个远走的梦。 —————————————————————————— 小禾的婚衣当然请宋叔来裁制。 晕黄的灯光下，在宋叔的小工作室外加储衣室，一如既往响起的是邓丽君的歌声，这次是《我只在乎你》。 宋妻给小禾一本大书，记载着宋叔多年最珍重的图片。“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大蓬裙，短裙，旗袍。你宋叔都能做。” “宋叔，我想做件裙子穿上时盘着头髮就是新娘;散下头髮，也可以穿着和甄伟喝杯酒。而且每年我都要穿至少一次。” 宋叔笑笑，“一条裙子穿一辈子。要都像你这么想，我们这些裁缝都要饿死了。“ “我也是说笑。宋叔看什么样的合适。“ 宋叔翻了翻他的宝书，“这里还真有个你说的裙子。“ 他指给小禾看件修身的白色长裙，材料挺阔但不厚重，侧分叉，风情刚好。 宋叔脸上露出自信：“这么多年我都想做这裙子，但没有合适的人穿。先量一下尺寸吧。” ————————————————————————— 婚礼在5月，甄伟和小禾刚忙完广交会，也没什么时间准备。两家父母，刘琦老师，张旭东和一些同室好友。丽丽和展鹏也都赶过来，两人淡淡的打招唿，各忙各的。 晚上甄伟和小禾回到家里，他们开了一瓶香槟，灯光下两个人脸上略带疲惫但风采依然。 甄伟打开音响，屋子里迴荡着《此情永不移》(nothing\s gonna 插nge my love for you) 他放下酒，清解衬衫，拉起小禾的手。两人在乐声中踩着缓缓舞步。 if i had to live my life without you near me 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你在我身旁 the days would all be empty 白天将会一片空虚， the nights would seem so long 夜晚将会漫漫无边， with you i see forever, oh, so clearly 有你，我看得更远更清晰。 i might have been in love before 我曾经可能爱过， but it never felt this strong 但没有如此强烈， our dreams are young and we both know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梦想都不成熟， they\ll take us where we want to go 他们将会带我们到我们想去的地方。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拥抱我，抓紧我，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我不想生命中没有你! 小禾的裙子在淡黄色的灯光中勾勒出她美好的腰身。甄伟修长的手指挽在她腰间，她的每一丝线条都让他融化。 nothing\s gonna 插nge my love for you 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你的爱， 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你应该知道现在我多么的爱你! the world may 插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世事或许会改变我的生活， but nothing\s gonna 插nge my love for you 但是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对你的爱! 小禾头倚在甄伟的肩上。“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无忧无虑，只有我们。” “我们会很好。什么时候我们都有对方可依靠。”甄伟在她耳边低语。 if the road ahead is not so easy 如果前路艰险， our love will lead the way for us 我们的爱将会指引着我们，
第40页 like a guiding star 就像一颗启明星， i\ll be there for you if you should need me 如你需要我我会在你身旁， you don\t have to 插nge a thing 你不用改变什么， i love you just the way you are 我爱的就是你。 soe with me and share the view 所以来我身边分享风景 i\ll help you see forever too 我将帮你看得更远更多，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拥抱我，抓紧我，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我不想生命中没有你! 第25章 试水 “我刚递交了辞职信。” 吴家林把小禾叫到他办公室对她说。 小禾愣住了，问道：“吴总，你为什么要离开东名?” 吴家林把眼镜拿下，长嘆一声：“我在这里做了17年。每天都绷紧神经，现在想给自己放个假。” 他没有说出理由，这让小禾猜测他有难言之隐。她认为吴家林离开很可能是和乔至风在东名的决策性事件上有分歧。 “吴总，东名离开你后会比较艰难。” “我不这么想。” 吴家林说：“既然当年乔总能找到我，现在他就能找到别人做事。这世界上从不缺少有能力的人。” 他看看小禾说：“这两年你做的不错。 ” 一句多余话多没有，这就是吴家林的风格。 “吴总保重。” 小禾从吴家林的办公室走出，心头涌出淡淡失落。和他在一起工作的两年间很少和他说起工作以外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吴家林枯燥无味。可小禾觉得他有少有的智慧，他基本没有自我膨胀，永远精准的投入到工作里。 吴家林离去的两周后乔至风带了一名新助手。 “这是阿美。”他介绍道。 “大家好。”阿美说着，微笑着把乔至风衬衫领整理好。 小禾和成仪四目相对，无声的领会着阿美传递的信息-乔至风是她的男人，东名是她的领地。 不同于乔至风以往的情人，阿美40多岁，不算年轻靓丽，气质优雅，英国伦敦经纪学院的工商管理硕士。 小禾以为阿美会接手吴家林的职位，但实际上是乔至风的二弟乔明风接手。 乔至风和阿美的版图初现，公司的大量资金开始向房地产转移。 小禾这才确信吴家林走的原因确实是和乔至风在东名的前途上产生分歧。乔至风的性格是做什么就要下狠手;而吴家林小心谨慎，此时此刻成了乔至风重新布局的障碍。 —————————————————————————— 做房地产资金和关系缺一不可。阿美带着乔至风整天和官府和银号周旋，东名全靠乔明风管理。 乔明风年轻气盛，公司里的几位元老意见和他不同，他就开始失态大吼。而且他的经营策略就是一味压低生产成本。 新生产的裙子薄的透亮，毛衣手感粗糙。小禾看着这些衣服，双眉紧皱，这如果给採购商就等于砸自己牌子。 “乔总，这样的货我们不能发出去。”小禾坦诚的说出她的意见。 “我说能发就能发。”乔明风眼睛都不抬一下。 採购商是骗不了的。 格林的火爆脾气不会再忍受下去，他在电话里对小禾骂骂咧咧。“你们的裙子是垃圾中的垃圾。就是我再厉害，也卖不出去。” 小禾把话筒对着空气，省的耳膜受损。 格林骂的差不多了，她试图劝他，“之前你也订过我们的货，一直不错。这次是意外。” “我不相信意外。告诉你老闆，他这个混蛋再骗我，我就让他的东西在美国市场上永远消失。我没时间和你们浪费。” 格林啪的挂了电话。 丽莎也打来电话：“艾玛，我们对最近的这批毛衣很失望。我们公司损失的不仅是这笔钱，你知道一旦对消费者失信，我们可能会瞬间失去多年积累的声誉。这批货我们打算全部扔掉。我们和东名的合作到此为止。我也劝你选择信誉好的公司工作。你还年轻，你的环境决定了你的前途。” “丽莎，我明白你的意思。” 小禾放下电话。 晚上小禾躺在甄伟的膝上。甄伟摸着她的背，听着她嘀咕目前的处境。 “不然换一家做吧。现在吴氏不是也想挖你过去。” 吴氏这些年一直是东名最强劲的对手。 小禾坐起来，看着甄伟问：“如果我在一年中没有收入，我们会怎样。” “我也养的起你。”甄伟说。 小禾默默的抚摸甄伟的胳膊。 甄伟知道她心里又有了主意。“把你的打算明说了吧。” 小禾笑说，“知我者甄伟也。” 她坐好：“你知道宋叔么?就是给我做婚纱的那个男人。” 甄伟点点头。 “他一直给大厂做活儿，手下有十几个人。前阵子他说想把小厂关掉，回家养老。 我劝他再撑一两年，宋叔礼服打版的功力一流，格林又卖礼服。有需求有供给，缺的就是第一层批发商。”小禾指指自己。
第41页 “你不要太一厢情愿了。宋叔都说想退休了，他为什么留下?” “他身体不好，需要钱。我只要让格林给我样图，我用自己的薪水在宋叔那里先订一批货，再到格林那里试试水。” “但你要考虑到如果货卖的好，宋叔手下的工人能赶上格林的订货需求么?“ “只要确定格林喜欢宋叔的版型，在美国打开市场，我们一定能找到工人。” “那你也想过这么做的风险了?” “我想过。很可能我所有投入的资金和时间都打水漂。” “你只要明确风险而且你愿意承担就可以。”甄伟说：“失败了，我养着你。过我们的小日子。” “你放心，即使我摔跤了，也会想办法站起来。” ——————-—————————————————— 小禾给格林看了宋叔做的样衣，格林立即下单。这期间小禾註册了公司，名为“一鸣”，地址就是她家。 本来就不大点儿的小屋，现在堆满了各种礼服，之后格林陆续下单。 这一年，小禾赚了人生中第一个一百万。 第26章 小作坊 “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宋叔咳嗽着对小禾说：“这个作坊我打算卖了。你要是还在这订货，就让阿然打板吧。”阿然是宋叔的徒弟。 宋叔做了一辈子小本生意，身怀绝技，无处施展。这一年他赚了最多，但谁知道明天怎样，不如把这个作坊兑现成银子，截然轻松。 结果小禾卖下了作坊。她帐户里剩下的钱用来付工人的工资和工厂的日常运营。她把之前卖衣服的小屋子和宋叔的小工作室都改成办公室，后面的车间和库房保持不动。 她也从东名辞了职，全职经营自己的小公司。几个月里，小禾一下子从百万富翁变成了无收入人群。 小禾半夜醒来，想想不明方向的前方，一头冷汗。 甄伟打开灯，把她抱在身边。 “我怕明天醒来，一切都没有了。”小禾说。 “别胡思乱想。就当你现在一无所有。有我在这里就可以。” 两人躺在一起。这段时间甄伟的陪伴是她最大的安慰。 —————————————————————————— 甄伟工作上更加忙碌。因为小禾承担着风险，他必须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支撑家里。 霍琳让他过年回家，他也没有时间来陪他们。 霍琳对甄敬舒抱怨：“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从大学毕业没有一刻能停下来。” “年轻时不努力。难道要七老八十再拼命么?”甄敬书难得发表意见。 霍琳有些惊讶得看看他，心想什么时候他成了小禾的支持者。 小禾也没有回老家看父母。这一年里工人扩展了3倍，这是小禾始料不及的，为了赶上进度加班加点是必须的。 打板师阿然也算尽心，但他始终没有宋叔的本事，也不会设计衣服，小禾一直在物色一个设计师。 一个年轻的设计师陆依晨引起了她的关注。他去年刚从一个纺织学院毕业，在福建工作了一年。 他的简歷上文字不多，附上了一组他刚设计的鸡尾酒裙，垂感很好。他不仅会设计，剪裁功底也到位，整体效果和宋叔只差一点经验积累，但对于一个新人十分难得。 ———————————————————————————— 小禾亲自面试了陆依晨。人如其名，眉清目秀，文艺气质浓郁。 “我做一下“立裁” (立体剪裁)吧。20分钟时间。不用胚布，你选一块布料。”他淡淡地说。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面试方式。 立体剪裁就是把一块布料裹在人体模型身上, 设计师或打板师用针，线、剪刀裁缝出初步的半成品，在礼服制作过程中常用。如果说设计师能画出一个美丽的衣服设计平面图，立裁直接能将设计理念变成实物，也很考验剪裁功底。 立裁一般用胎布是做半成品看效果。小陆让小禾选布料，这也更证明他自信能娴熟操作布料，一次成型。 小禾选了一块银色缎面布料给他，他打开自己的定时器，设了20分钟，开始开工。 看他做“立裁”是种享受。他神情专注，手法利落熟练，心中的构思都迅速准确实现在一剪一裁，一针一线上。 银色礼服完成，大气流畅。 小禾看了一下时间，18分20秒。 “这个定时器陪你很多年了吧。”小禾说。 “5年了。” 陆依晨说。 小禾当即在合同上签名，亲手把合同递给陆依晨。他也马上签名，交给小禾。 —————————————————————————— 公司里的人都叫陆依晨小陆，他和阿然共用一件办公室兼工作室。他的桌上很快装满他多年积攒的灵感来源，各种照片图画：四季转换，人物风景，服饰文化。毕竟衣装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是人类对自身情感，文化背景，社会经济地位的表象投射。
第42页 小陆还有很多本厚厚的笔记本。 “我能看一下么?”小禾说。 小陆点头。 小禾看着一页页精緻的时装摄影，但另一大厚本都是他自己的服装绘画。 他的绘画大多简洁，画的图在肩，领子和腰都很注意，对角度，什么衣料出什么效果都有详细的描述。 “这都是你的总结?”小禾问。 “对。从大一开始就记，五年多了。” “继续记下去吧。” 小禾晚上和甄伟坐在床上看书，忽然想起白天看到小陆的图画，说道：“其实我觉得小陆不应该留在我这里。” “他不够好”甄伟翻着书页。 “是他太好了。我常把他和宋叔相比。宋叔的手艺大多靠天赋，但后天训练不足。小陆天赋好，而且受过系统学习，再有几年，他的技艺就在宋叔之上。而且他功底扎实外加有心积累，还能走的更高。“ “你觉得你这里的天地对他太小了?” “是的。我现在的定位就是礼服裙子批发而已，偶尔几件精品。我不觉得小陆能真的学到很多。” “你这种思维怎么做生意。”甄伟放下书。 “做生意一回事。但不能耽误人家。” “那你要把小陆辞退了?因为员工工作表现好而被劝退的很少见。” “我不可能这么做。我希望他自己明白过来就好。” “不要以为人家傻。”甄伟说。 “这话怎么说?” “你以为小陆看不出来你们的定位?他是行家，两三天就看明白了。” “那他还要留下。” “有时人有很多原因做不得已的事。”甄伟说：“也许他是想积累工作经歷，也许想攒些钱，也许是想离女朋友近一些。” “是不是在说自己?”小禾凑到甄伟身边，靠紧他。甄伟在这几年期间的付出也有很多的不得已。 “总之他现在留下有自己的理由。等他觉得时机成熟自然会离开。” ————————————————————————— 小陆做事毫不含煳。他和阿然，小禾三人常常泡在厂里。身后是五彩斑斓的繁复云裳，前面是三个点灯熬油的劳工。 小陆设计出一组鸡尾酒礼服在美国市场上供不应求，甚至被格林独家买断设计。小陆趁着这一版的热度迅速突出姊妹版的一组新设计。小禾立即着手再扩招工人，把旁边的一个库房租下来做工厂。因为加班加点抢着赶量，小禾基本都要八，九点回家。 这天晚上小禾正和小陆商量一个纽扣打在哪里。 “你能穿一下么?“小陆说。”穿在你身上比在人台(人体模特)上更直观。“ 小禾把衣服穿在身上，小陆把纽扣放在她腰间，在那里做个记号。 甄伟正来接她。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小陆看小禾的眼神有其他内容。 他一路上不做声，小禾也知道他介怀。 到家里甄伟终于发声：“你们厂找个模特就是了。你也算是他的上司，这样算什么。” “难道我们还要专门养一个模特么?怎么吃醋了?” “你就要做妈妈了。一点儿都不知道保护自己。” “你就要做爸爸了，吃醋还找理由。” 两周前小禾确信自己怀孕两个月了。 “从明天开始，我晚上接你回家。”甄伟有些生气的说。 “是监视我么?” “有什么问题么?” 甄伟白了她一眼。 “没问题。”小禾说：“有人接当然好。” ——————————————————————————— 小陆又设计了两组礼服，都是简洁修身款式。 小陆把设计图给小禾看，“我能想像你穿上它们会很美。” 小禾一时语塞。她回想起最近小陆对她的态度有变化，但故作轻松的说：“小陆，我一直好奇你之前的公司怎么捨得放走你?“ “我前女朋友在广州工作，我就过来了。那时我在广州一无所有，就想但凭手艺找份工作应该不算难。前一阵子我和她分手了。”小陆的话语总是干脆明了。 小禾说：“我刚来广州时也会灰心，看着这周围的世界，觉得都和我无关。后来工作有了一点儿起色，再后来这个小作坊也让我很忙碌。我还没什么成功经验分享，但觉的生活总有机会。不多，但确实有。尤其是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我没觉得自己被埋没。我在一鸣做的很舒心。” “舒心就好。”小禾确信小陆明白她话外意思。 她马上给成仪打了电话。成仪也离开东名，目前在一家数一数二的精品服装公司工作。 “成仪，我想你帮个忙。我认识一个非常出色的设计师……” 第27章 还过么? 成仪给小禾介绍了一个商人林木。此人在珠三角服装行业很有名气。他当年从汕头偷渡到香港，从给人家做裁缝，到后来涉足运输，地产，但最近好像有重拾本行的意思。他问成仪认识做礼服的公司么，主要做国内中档市场，成仪就介绍了小禾。
第43页 林木秘书打给小禾电话说是林木和弟弟正在广州，有机会可以见一下。 小禾拿着一鸣最近的样品照片，带着小陆一起去了林木订好的包房。 这时她怀孕3个月了，纤细的身材没太多改变。为了有点儿好气色，她打了点儿腮红。 小禾一闻到包房的味道，一阵噁心。还没有进入房间，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歌声更确切的说是吼叫。 一个男声在唱 《男儿当自强》：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 正气的一首歌，但是因为每个字都跑调，听起来好像太阳气炸了。 小禾和小陆对视一笑。 小禾不想打扰歌者的兴致，对小陆说：“我们等一下再进去吧。让人把歌唱完。” 小陆会意点点头。 正巧林木秘书走出来，“林总正在等你们，快进来吧。” 小禾和小陆走进包厢，看到林木不动声色的喝茶。他气质斯文，不了解他的人猜不到他出身坎坷。 另外一个唱歌的男人大汗淋漓。秘书介绍歌者是林木的弟弟林升。没人会想到这两人是兄弟。 林木礼貌的点点身边的位置，让小禾和小陆坐下。 林升完成一曲，开心喝酒，还亲自给小禾倒上酒。小禾正犯难，小陆把酒接过来，“叶总不太舒服，我替她喝下。” 林升有些扫兴： “叶小姐 ，你也太不给面子了。这怎么做生意。” 小禾掩饰着尴尬，笑说：“林先生，不如我们唱歌吧。 ” “唱歌也好。我最会唱歌了。” 林升憨笑。 他点了一首，“那就这首《小城故事多》。” 小禾以前上货时，没少听宋叔放这首歌，也能跟着唱几句。 卡拉ok画面上出现邓丽君纯美的微笑，林升表情舒展起来。 林生和宋叔那一代人年轻时正在赶上生活如骡马的粗糙岁月，邓丽君成为他们生命最初对温柔的期盼。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穫特别多。”他粗憨的声音配上这委婉的乐曲别有一番滋味。 小禾接上， “看似一幅画，听似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林升一曲唱的开心，接着自娱自乐。 林木说：“叶小姐不要见怪，我弟弟就是直白。当年我资金周转不开，他把房子，地都做了抵押从银行借钱给我。当时他老婆差点就离婚，可他铁了心救我。“ 也难怪林木今日俨然一副稳重，根基深厚的精英形象，却完全不嫌弃他粗糙的弟弟。 “直白也是真诚。”小禾说。心里对林升多了几分敬重，唱歌不好或是举止随意都没关系，关键时刻救下哥哥的人也算大智大勇。 林木看看小禾说：“叶小姐 ，一个女人这么拼也要付出很多吧。我的老家有个说法：女人太拼运气就差。” 小禾笑说：“我身边的女人都努力。如果再不争取，一点儿运气都没了。” 林木微笑把眼镜戴上，“给我看看你们的样品照片吧。“ 小禾给他拿过去。 林木看着设计图说，“设计不俗，剪裁利落。是这位陆先生的作品吧。“ 小陆点点头。 这一晚小禾和林木聊到很晚，甚至涉及到运货的细节。小禾知道这单生意差不多谈成了。 从酒店走出来，小禾一阵头晕，靠在旁边的一个栏杆处支持自己。 “我送你回家。”小陆说。 小禾摇摇头，“我等一下打车就行了。” “我不会让你自己回去的。我不放心。”小陆的语气远远超出了一个同事的关切。 小禾强打着精神说：“小陆，我要做妈妈了。” “我知道。我听到你和你丈夫电话里讲买婴儿床的事，所以我把你的酒喝了。你放心吧，这段时间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稚气。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为什么。”小陆迟疑片刻又说：“我送你回家。” 小禾到家里已是晚上9点半，她脱下鞋子放在鞋架边。 甄伟从厨房出来，“吃点儿东西吧。” “我不饿，就是想休息一下。” 他拿起旁边的高跟鞋，放回鞋架。“这双鞋以下半年都锁起来。” “听你的。“小禾笑容中带着疲惫，轻倚在他身上。 两人依靠着走进卧室。 —————————————————————————— 圣诞节前小禾忙着组织工人赶出给格林订的晚装。 “你现在还不回家?” 甄伟在电话里含着责备。 “马上就回去。” “你等我。我现在过去接你。” 小禾正在查一摞订单。冬天厂里有人开电暖器取暖，不小心起火，大家匆忙灭火。 小禾看到起火，第一时间冲到库房，指挥大家，“快把布料拿走。” 这批布料是最昂贵的真丝，她带头抢救，慌乱中绊倒在地上。
第44页 小陆冲过来，抱起她上了车，送她去医院。 甄伟来到厂里，火已经熄灭。火灾发现的早，没造成大损失。但厂里一片残局，甄伟问了详情，急忙跑到医院。 他看到小陆身上的血迹，心里沉到最低谷。小禾流产了，她的血留在另一个爱慕她的男人身上。 小禾在病房里看着甄伟说：“孩子没了。” “别想了。”甄伟掩饰不住声音中的无奈。 小禾看着身旁的小陆说：“小陆，一定要尽快恢復生产。一天也不能错过。格林很难伺候，一定把他的货按时发出去。” 小陆点头，“我会安排。” 甄伟看着小禾，眉头轻皱。 —————————————————————————— 小禾躺在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外面。 甄伟接到他妈的电话，霍琳在电话里一番轰炸，“甄伟，你说说你娶的是什么人?你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当年张可心多好的女孩儿，你放着不要。小禾漂亮有什么用?她安稳过呢?我以为她怀孕了，能收心。现在她把孩子都折腾没了…… 你和她过什么?”霍琳的一番气话很穿透力的。 甄伟连忙把门关上，心想还是让他妈把这口气骂出来好。 小禾脸上淌着泪水，霍琳骂她反而让她舒服些。 她也内疚自己算是什么妈妈。火灾时，她想的不是保护孩子，满脑子都是布料。 甄伟拿来一杯水，放在她身旁，转身要离开。 “甄伟。你还和我过么?” 甄伟转身，坐在床边，拉起小禾的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等你休息好了，我就辞职。” “为什么?”小禾坐起来，不解的问。 甄伟把周围的枕头拿起来，垫在她后面：“以你现在拼的方式，没几年身体就撑不住了。我们两个一起做会好很多。” “这样太冒险。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如果让你单独硬撑更冒险。”甄伟说。 第28章 信封 甄伟交上辞呈的时候，张旭东很是不舍。 “甄伟。这几年我们合作得这么好。现在还建起了顶峰大厦。你为什么要走?我知道你最近家里有事，是因为钱么?别的公司给你多少薪水?我愿出双倍。” 甄伟知道张旭东的顾虑是他把手上的客户资源都带走。 “张总，我不会为任何顶峰的对手工作。是小禾的厂。” “哎。那我就不劝你了。”张旭东嘆口气说：“当年我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最初真是难。如果有什么闪失，你就回来。顶峰永远等你。” —————————————————————————— 甄伟到一鸣上班的第一周，小陆给小禾交了辞职信。 小禾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发生。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上次她让成仪帮忙介绍的一家公司的联繫方式。 “这家公司是广东顶级的精品女装公司，和欧洲市场联繫很多。他们会送设计师去米兰，法国培训。这是他们总经理的联繫方式。我已经托人把你的作品拿给他看了。他很想见你。你一定珍惜这个机会。” “谢谢。”小陆脸上却是失望，“看来你早就想我走了。” “小陆，你知道我对你的才华有多欣赏，所以我不挽留你。凤凰应该落在梧桐树上。如果你在我这里久留，这将是你前途上的障碍。我不奢求你现在理解我。但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在台上成功的时候，我会在台下为你喝彩。” 小陆从书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小禾桌上。“这是送给你的。” 他起身离开。 “我送你。”小禾说。 “不要送。小禾。”他叫她的名字如此亲近，亲近到小禾不敢再靠近他一步。 “甄伟现在能帮你。一定保重，不要太执着。”他转身而去。 小禾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沉重。毕竟是小陆帮助一鸣这个小作坊成长成一个真正公司。她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是小陆画的三副她的画像，还有厚厚一沓设计图。 ——————————————————————————— 小禾把设计图交给甄伟，“这是小陆设计的基本款。按照这些基本设计，我们可以在领子处换v领 ，心领，立领，再在裙摆处换大摆，中摆，修身。这些设计能让我们支撑一阵子。” 甄伟说：“这段时间足够找到一个不错的设计师。当然很少有人能替代小陆。” 而甄伟的管理才能也不是谁都具备的。他先把工厂各种制度捋顺，让小禾在后方管理，这样也能让她修养一段时间 。他负责市场，直接和国内外的客户对话。 格林粗声粗气的对甄伟说，“你们之前的设计太美了，卖的也很好。但更像是为百万富翁，亿万富翁的妻子女儿设计的。她们苗条美丽，有钱撒在好的材质和做工上。可我的客户中好多是普通中产，还有很多像我这么胖的女人，或者十几岁女孩儿，价格要便宜，但要吸引眼球。“
第45页 格林在电话另一边开始学着小女孩儿撒娇，“我要大团的花边和蕾丝，我要做公主!“ 甄伟心里打颤，但保持平静的说：“明白。我们会做出来。“ 无论格林多荒唐，他对自己的客户群十分了解。她们喜欢视觉刺激，要大量添加各种元素。 甄伟把小陆的设计图挂到房间里。他虽然不是设计师出身，但他肯花心思琢磨。现在他拿出当年研究家具木料的尽头，对各种各样的礼服样式和布料一一研究和记录。 看到甄伟挺拔的身姿穿梭在林林总总的布料中，小禾不免想起甄伟为了帮她也拴在一鸣了。事已至此，唯有前行。 中午小禾带了两份外卖去找甄伟吃饭，看着他正拿着一圈圈蕾丝往一个裙子边试。 他半蹲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和手中的蕾丝对比强烈。 小禾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甄伟看到她来，放下蕾丝。“我看上去很可笑吧。“ 小禾摇摇头，笑得更加厉害。“你很正常。是我神志不清。“ 两个人坐下，外卖是牛腩饭。甄伟给小禾几颗菜，小禾给他几块牛腩。甄伟爱吃肉，小禾爱吃菜。他们总是这样互相补充。 “我明天起早去潮州看两间珠绣厂。”甄伟说。 小禾喝了一点儿汤：“格林不是刚订了一批蕾丝裙子。” “我们不能只听他的指挥，必须丰富自己的设计。趁着我们还在广东，我想试着多加一些珠绣，刺绣。” “这是什么意思。将来我们不在这里?“ “礼服市场毕竟有限。而且你我都不是设计师出身，做这种批发礼服还可以，但想做上去很难，小陆倒还有机会。时机成熟时我们可以向日装转。这个市场大。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们还要集中在礼服上。” 第二天小禾醒来，床边已经不见甄伟。她匆匆吃过早饭，离开家前她给天堂鸟浇了点儿水。平时这都是甄伟做的。 这一天她在工厂前后转了几次。必须承认的是，3个月内一鸣已经很不一样，库房里货架整理的整整齐齐;办公室里新招的两个设计师把打样图纸罗列的清晰;货单在整理架上一一列好。 甄伟是这些变化发生的主力。 ———————————————————————— 晚上她想甄伟会晚些回家，就加会儿班。 电话响起，是甄伟。 “怎么还没回家?”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因为我在。” “你不是要和珠绣厂的人吃饭么?“ “我告诉他们我要回家吃晚饭。“ “等我。”小禾速速赶回家中。 小禾开了门，甄伟一把把她抱起来，带到卧室。 甄伟刚洗过澡，头髮上有淡淡清凉的薄荷香，可他的吻全然把她包围着。 一番温存后，小禾躺在甄伟胳膊上，甄伟从后面拥住她。 “今天怎么了?”小禾问。 “想你。” 甄伟抚摸她的手臂。 咕噜噜，小禾的肚子叫了，“淫-欲后思腹饱。该起来吃点儿东西了。” 可没一个人起来。 直到甄伟的肚子也开始抗议。 小禾拉着甄伟起来。“别懒。” 她披上睡衣，和甄伟到餐桌前。 桌子上面放着一只潮州烧鹅。飢饿中的小禾吃的好不过瘾。 有一点儿饱意，她停下问到：“今天看的怎么样?“ “珠绣可以做烫压，这样即不超处格林的预算，也照之前的礼服能有点儿变化。明天我再到番禺的工厂看看，把绣花加上。” 小禾擦擦手，“我真没想到，你对美丽很有悟性。” “不然怎么那么多设计师都是男人?”甄伟起来拿过来一个小盒子。 小禾打开了来看，是一个珠绣小狗。“送给我的?” 甄伟点头说：“阿明要送你一件珠绣礼服。我没拿，太繁琐了。后来在门口的小店儿给你买了这个。” “你怎么这么武断，我也许穿上很漂亮?” 甄伟凑到她旁边低声说：“不穿也一样漂亮。” 第29章 独善其身 新的珠绣和绣花礼服生产出来，几个模特来一鸣拍广告照片。当中一个女孩儿看到甄伟走过，立即凑上来，给甄伟塞来一张名片。 综合的陈辰正好路过。甄伟把名片直接放在他手里，对那个女孩儿说：“陈辰一直负责模特联络，你有事可以联繫他。“ 女孩儿瞪着甄伟的背影，冷冷地说：“有什么可拽的。” 陈辰笑说：“以后勾搭也要看对象。甄总从不参与活动联谊。我随叫随到。” 甄伟的墙上摆着各种绣样，粤绣富丽，布局满，但甄伟让设计师按照他的想法化繁为简，在肩部，腰或是裙摆处适当点缀，一个简单细节足够动人。 之前小陆留下的设计注重款型，甄伟把他的系列丰富了。别致的设计加上价格优势，在美国市场上屡试不爽。 格林在电话中对甄伟大赞一番，“你已经是大师了。这些货卖的比之前还好，但我的顾客们眼光高起来，棉花糖裙子就没人买了。”
第46页 甄伟心想，商家能够提供点儿好的设计，消费者也不至于被误导到黑白不分。 —————————————————————————— 格林俨然成为中档礼服的明星公司。他的供货商很多，但没有哪家公司有一鸣的效率和质量。 他对甄伟和小禾发出邀请：“你们是我的黄金伙伴，一定要来我的新家参加我的宴会，我免费送机票。”格林的大方完全基于他在一鸣得到的巨额利益。 格林兴致勃勃的带着甄伟和小禾看他刚购买的两千平米巨宅。 “这虽然是1930年的建筑。但用真正石材建筑的。”格林鄙视看着他邻居的房子。“你看看周围那三个新建的mcmansion(伪豪宅)。做工完全和我的房子比不了。” 他指的三个庞然大物并不是“伪豪宅”。单看屋顶有的是瓦片，有的是铁屋顶，这都不是伪豪宅的廉价做工，只是不能和格林家的材质相比。 格林带着他们走到室内，边走边说： “前屋主是一个老头儿，妻子死去后自己在这里有住了8年。我的地产经理帮我盯了三年，才给我买到。“ 他看着空旷的大厅，“可能这个大宅子就是吸引单身汉吧。我十年前就离婚了。”他马上掩饰住脸上瞬间的怅然，指着客厅里一面6平方的巨大挂毯。 “这个挂毯是17世纪的。”挂毯上面的树叶，独角兽，小鸟和其它动物都很逼真，用色统一，高雅。 他指着一个雕塑说：“这是18世纪爱尔兰的一位雕刻家的成名作。我忘了他的名字了。”那雕塑是一个年轻少女纺织，她的脸部线条柔和，固体的雕塑却展现通过摇曳裙装下的窈窕身姿。 格林走到一副画前说：“这是尼古拉斯·朗克雷的作品。”画上表现的是一处宫廷花园，一派轻巧浪漫。 “是画《鞦韆》的那个画家吧。”小禾说。小时候她在妈妈收藏的那些画册中读到这个画家的介绍。 “你知道他?” 格林瞪大眼，一看就是觉得中国人怎么会知道任何艺术常识。 小禾对这种眼神很熟悉，最初还觉得尴尬，后来懒得在乎了。她说：“我不了解他，只是他的那副鞦韆太有名了。” 看来格林自称卖垃圾，给自家置办的都是精品。 “我的祖先有更好的画，但是没继承到我这里。我的表哥继承了一切。”格林的眼神不屑，“他们认为我是家里的害群之马。“ 格林说起自己的家世。他家里上溯有6代商人，财富一直积累到今日，倒卖过酒，买过枕木 ,近半个世纪投资到休闲服装，美国大多数有点儿规模的商场里都有他们家族的连锁店。 “但他们不让我插手家族生意，只让我做基金婴儿(trust fund baby),领点儿钱花。”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两只小手像是婴儿般晃动。 “但没有他们我也赚到眼前的这一切。”他骄傲的看着周围。 格林接着带他们来到书房，指着书柜上一排排精装书。“那些书是我的设计师按照书皮的颜色和款式统一买的，装饰作用，我从来不看。” 这时有两个穿着低胸裙的女人走进书房， 她们环绕着格林，眼神游盪。“亲爱的，我们正找你呢?”。 “这是我的中国朋友-伟和小禾。这是我的女朋友丹尼尔和琳达。” “你好。”两个女人说。 甄伟自动屏蔽掉琳达对他抛得媚眼，礼貌的说你好。 格林笑嘻嘻的搂着琳达的腰，“人家妻子在这里，放尊重一点儿。” 琳达推开他，“我们去厅里了，招待一下客人。” 格林瞥了一眼她们的背影，对小禾说：“你别在乎。这两个bitch(贱人)在我这挣了钱，就去找别的男人。”他的表情淡然，像是说他养的两只猫吃饱了就到邻居家遛弯。 前一刻小禾还觉得格林的家人对他不近人情，这一刻她明白他们不无道理。富不过3代。他们家族承袭6代以上，除了运气或手段外，应该有严格的家庭秩序，而格林的放浪形骸是秩序的第一破坏力。 傍晚时宴会正式在格林的花园开始。格林请了乐队配乐，还有5匹马助兴，晚些时候还有烟花表演。 格林的女儿也回家来看他。小女孩儿肤色和发色很淡，穿着一件朴素得体的灰色裙子。看得出她尽量保持轻松来掩盖她和父亲同处的尴尬。 格林拉着小女儿的手，到处介绍：“这是我女儿玛丽。她在普林斯顿读书。“ 这一刻，他远离声色犬马，只是一个普通而骄傲的父亲。 “来看看我的中国朋友。”他介绍甄伟和小禾给玛丽。 玛丽细声细语的说：“我认识一个中国女孩儿，打算明年暑假和她一起去中国。” “到广州看看吧。”小禾说。 “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更便宜的劳动力。”格林的玩笑让人噎住。 小女孩儿的笑容温暖：“中国的歷史很悠久和经典。” “是的。就像是这宅子一样，经典永不老去。”甄伟举起酒杯，几人同饮。
第47页 晚上烟花绽放，格林的宅院灯火辉煌一片，前面的湖景星星点点，湖边对面的几栋庞然大物也都是华灯初上。 小禾和几个人寒暄一番，走到花园一角，坐在那里，旁边的薰香小炉散发驱蚊烟雾。 甄伟和几个人谈过话，轻轻走过来。看到小禾的身影在夜色中优雅但有一丝萧索。他在她身边坐下：“怎么对着天空发呆?是不是今夜的繁华让人眼花缭乱?“ “烟花缭乱倒没有。你知道我们每次和格林见面，我都要长舒几口气。” 小禾喝了一口酒，“这次尤其感到窒息。” “是不是感慨人生际遇不同?“ 小禾轻嘆，“格林拥有的一切是他的运气和经营，没必要和他攀比。我只是想起我刚到广州时火车站里的人群，想到我们厂里的工人，还有我自己，甚至是买格林衣服的美国人，我们都像一只只小小蚂蚁，生产和消费格林口中的“垃圾”。然后他拥有这一切。这漫天的烟花，这身后的灯火通明，是多少人的血汗支撑的。他的财富没错，是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让人窒息。“ “我明白你的心情。”甄伟说：“我在顶峰时看到为粗制滥造的伪豪宅生产的大批家具，也想起你刚才说的一切。这世界有人可以肆意浪费生存资源，还有很多人忙碌一生就为了一张床铺。 但人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也左右不了命运。我们处在一个尴尬困顿的年代，就更要“独善其身”。我们在努力，我们不是社会的累赘，我们的几百号工人也有工作。为这小小成绩干一杯。“ 他们就着杯中酒饮下此时的苦涩和甘甜。 第30章 分手费 第二天小禾和甄伟早早告辞。小禾想趁着这个机会拜访一下丽莎和雪莉. 丽莎住在康州的格林威治，家中许多艺术品。 小禾看着一个小女孩儿在海边漫步的油画说：“这画上的小女孩儿很可爱。” “那个小女孩儿是我妈妈，这幅画是我外婆画的。这个雕塑是我妈妈做的。”她指着旁边的一个马的雕塑。“我没有她们的才华，但我也尽量做些事。” 她除了工作，最多的时间都是花在慈善了。她周末正好赶上做义工，就带着甄伟和小禾一起去 。 美国既容纳格林这类人压榨社会资源，恨不得用尽世人鲜血来浇灌他的绿地，也存在一批丽萨这样的人在试图改进社会环境。 丽莎对甄伟和小禾说：“我们再没和东名合作过，听说他们基本退出服装市场了。 “东名主要做房地产了。”小禾说。 “那你们就更不用迴避做日装生意了。”丽莎说。 “等我们积累到一定资金就会转型。”甄伟说。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合作。”丽莎说。 甄伟和小禾来到纽约看望了雪莉。她儿子去年刚结了婚，现在波士顿的麻州综合医院工作。 甄伟和小禾逛遍第五大道的大小店面，又从跳蚤市场逛到画廊，看不尽的风景人物。在酒店里，他们疯狂的做-爱。 甄伟抚摸着小禾说：“你很久没这么轻松过。” “过去的两年很艰难。每次我想到所有的资金都投产上，很怕一觉醒来一无所有。但人经歷几次波折，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困难会有，但我们可以解决。” —————————————————————————— 小禾很快怀孕了。孩子生下来，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小名叫迈迈。 小禾妈陪了小禾个把月，霍琳接着来看孙子。她喜欢迈迈但抱在怀里一两天就够了，还好有请来的阿姨帮着照顾。 甄伟晚上回家抱起迈迈，小傢伙儿哭了起来。甄伟的大手轻轻的拍在迈迈柔软的背上。 霍琳说：“还对你爸发脾气。要不是你爸，怎么有你?”她能把任何平凡的语句说成抱怨的语气。 小禾就当没听到。迈迈的温暖让她踏实下来。 丽丽特意来看小禾和迈迈。这两年她们也没怎么见面。丽丽瘦了几圈，眼睛变得更大，却失去了之前的灵动。她的妆容颜色和谐，短髮剪的层次分明，手上的指甲修的弧度正好，手臂是按时健身的匀称。丽丽依然拥有优越的物质生活，但她的面容疲惫，肤色暗淡，发质粗糙。 她的生命在被消耗! 丽丽抱着迈迈对小禾说：“迈迈真是你和甄伟的孩子。甄伟的轮廓，你的眉眼，还是个小小孩儿，长手长脚的，长大了也会和甄伟一样。” 丽丽的手机响了，她脸上一阵阴沉。她把迈迈小心翼翼的放在婴儿床里，拿着电话怒气沖沖的走了出去。 阿姨适时的把卧室门关上，不让迈迈听到。 小禾猜到一定是王纯的电话。丽丽在阳台刚开始还在小声嘀咕，后来声音越来越高。她强忍着不吼出来，怕吓到迈迈。 “你是不会得逞的。你和你女人尽情欣赏阳光，我祝你早日升天。” 丽丽把电话挂断，一阵死寂。 小禾走到阳台，看到丽丽坐在长椅上，正吸着烟，脸色绷得紧紧的。丽丽摩挲着找了一个花盆的底盘，放菸灰。
第48页 小禾从旁边的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菸灰缸，她和甄伟都不吸菸。 “我家的一堆破事甩都甩不掉。”丽丽说：“我想哭来着，但也没有眼泪。我和王纯本来各过各的，也没什么。他花天酒地，我自由自在。现在公司要上市，他们不想我分到一杯羹，就逼着我离婚，给我8千万。“丽丽苦笑，“你听听这数?连凑个整到1亿都不肯。” “王家人还能给分手费已经不错了。”小禾说。 “这家狼心狗肺的本来是一个骨头都不吐得。但我认识一群媒体熟人，他们不想让我出去乱说，这8千万就是个封口费。” “你不同意?” “我当然不会同意。公司上市后，我的身价至少5亿，那时再离不成。”丽丽又点了一支烟，“老王家为了逼我离婚，无所不用其极。王纯这个混蛋到处泡女人，拍了一堆照片给我寄来。我都觉得可笑，就他那一身赘肉，连男欢女爱都难。有时候吸-毒就昏迷一天。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他的女人正在试穿我的婚纱。”她冷笑着，“他妈的他真以为我还在乎婚纱，连这婚姻都是个狗屁。”她一阵干咳，把烟掐了。 小禾递给丽丽一杯水，“你怎么可能不在乎?他会想尽办法骚扰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丽丽喝了一口水，默默的看着远处。“我怕了他还不成?总之我已经错了一步，也不怕再来个鱼死网破。” “何必呢?”小禾说：“就为了5亿分手费么?你确认王家能让你拿到?你这是与虎谋皮。你自以为媒体能保你几天，但逼急了，王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可我不甘心。”丽丽说：“我最好的时光都耗在王纯身上了。8千万就能买我的青春么?能保我这一生么?” 她大哭起来。王纯给她的所有屈辱只是让她气急败坏，但只有谈到钱才触到了她的痛楚。 小禾长舒一口气。“丽丽，你知道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命。” 丽丽默默的擦着泪水。 小禾递给她纸巾：“王纯是你的癌症。如果不快点儿把他清除，你赔上的不只是青春，还有你的命。” 第31章 男婚女嫁 一年后，丽丽走出民政局，马上给小禾打电话。 “离了。过去几年里我从没这么高兴过。”丽丽边笑边咳嗽起来。 “你怎么又咳嗽了?”小禾说。 “医生说是慢性肺炎。”丽丽说：“我准备先把烟戒了。下个月和查理一起去黄石公园。我们都喜欢麦可.杰克逊。什么时候赶上他再开演唱会，我们一定去看。” 查理是丽丽的男朋友。是一个纽约长大的abc，前妻是个美国女人，离婚后来到上海工作。 过几个月丽丽给小禾发来一封邮件，有她和查理在黄石的照片。 丽丽的气色好很多，两腮不再塌陷。查理有着和丽丽一样的大圆眼睛。 小禾心中默念祝他们一路安好。 ———————————————————— “东北有几个批发商想从我们这里进货。”小禾和甄伟说：“但这几年东北经济江河日下，估计也做不大。” 甄伟和小禾做了国外和国内的南方和华北市场，但从没做过自己老家的市场。 甄伟正在陪迈迈玩儿积木，他放下积木对迈迈说：“去找阿姨。” 迈迈还赖在他腿边不动。 他抱起迈迈交给阿姨，和小禾来到卧室。这两年他们赚的钱都投在工厂里，还住在甄伟的“奖金房”中。 “我觉得可以做东北市场，从婚装做起，无论经济好坏，总有男婚女嫁。如果利润可以，我们转型的资金就更充足。” 甄伟说。 他的判断准确。一鸣婚装迅速打开东北市场。他们专门为身形相对高大的东北人做了两个系列，一是按照国外样式打板的净版，另一个是在净版基础上增加花俏设计。 来自东北的批发商更多。当中有个年轻男孩儿岳成明是批发大户。他邀请甄伟和小禾去他的店面参观。 小岳的店面在市中心最昂贵的购物广场里，那里有一层都是他的物业。不远处的批发城也有两层在他名下。 小岳年纪轻轻，家底丰厚，但做事勤恳，没半点纨绔子弟的轻浮。 他带着甄伟下午去库房看看，小禾先回酒店休息。到了下午5点甄伟也没回来。 小禾打电话给甄伟，手机无人接听。 她给小岳打电话。 小岳说：“甄哥一个小时前就走了。让他留下吃完饭。他说要回去和你一起吃。” 甄伟多年的习惯，晚饭都尽量和小禾吃。他从来不参加多余的应酬，一定要去也要带上小禾。 小禾感到一阵惶恐，说：“我联繫不上他。甄伟一定是出事了。” 当时小禾犹豫了一下，甄伟失踪会不会和小岳有关。可小岳并没有绑架甄伟的动机。那很可能是当地的混子做的。 “小岳，你能带我去见见那些混社会的么?”混社会的不仅包含黑社会，还有少量自行其事的闲散人员。 “嫂子，你等一下，我带着几个兄弟过去。”小岳操着浓厚的东北腔说着。
第49页 过了一会儿，小岳和他那几个非主流的哥们儿带着小禾上路。 小禾坐在车上看着夜色里人群匆匆，心中一片纷纷扰扰。 “嫂子，我们现在去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别怕，我就找找这一带道上的人。” 来到一个街角，一群高挑的女孩儿穿着迷你裙。 一群光头在那儿喝酒打诨。 小岳带着小禾下了车。 “小岳哥，你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大脸光头凑过来，一口黄牙散发口臭。 他打量小禾，对小岳说：“你女朋友上档次啊。” “别胡说，这是我嫂子。我们找我哥。” 小岳对着光头形容了一下甄伟。 光头摇头：“我们可不做劫人的生意。但这年头下岗工人多，仇恨社会的更多。管不住有几个变态的想祸害人。就怕是看到你哥一表人才，心里气，抢了钱再把他给害了。” “嫂子，你别听他瞎说。”小岳对小禾说。 小禾沉默，光头说的确实是她心里最怕的事。这几年东北经济太差，人们的戾气重。 “你们去东边长丰哪儿去问问。”光头说。 小岳带着小禾和几个男孩儿到处跑，东南西北的混混帮都问了。半夜三点，甄伟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嫂子，你先休息一下。天亮我就去局子找熟人问问。“ 小岳走了，但小禾丝毫没有睡意。 她坐立不安，在酒店里来回踱步。她这时才感到心如针扎是什么滋味。 她想到了几种可能：一是甄伟被人劫持，对方要钱。那他们会尽快来联繫她。 二是甄伟被劫持，但歹人把他扔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等几天再来联繫她。 三是甄伟已经被人杀害。想到这里，她听到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原始的声音说：“如果甄伟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深唿吸，告诫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早晨她和小岳去公安局报案。 快到中午时候，小岳打电话来：“嫂子，他们早上在骆山附件发现了一个人，浑身是血躺在河沟边上。已经送到市医院，还在昏迷中。” 那时的手机都是模拟信号，还没有办法迅速将受伤者拍照传给小禾认人。 小禾听到浑身是血，脑子先是一片空白，再就是甄伟被人砍的情景，她的眼泪唰唰的掉下来，瘫坐在床上。 她做了最坏的准备说：“小岳，带我去骆山。” 一路上，小禾睁大眼看着前方。 “嫂子，你睡一会儿吧。” 小禾摇头，“我一闭上眼睛，都是不好的情景。” “甄哥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 100多公里的路，小禾觉得走了一个月。 到了医院，小禾和小岳匆匆赶到病房。 躺下的确确实实是甄伟。 高高大大的他蜷缩在病床上。他的头上扎着绷带，还在昏迷中。 小禾走过去，想将那层薄薄的被子掀起来，将他全身看遍，是不是每一处都安然无恙。 但甄伟现在很虚弱。 小岳马上去找医生，回来时把小禾叫了出去。 “嫂子，医生说甄哥没有生命危险。头上被磕了，大腿上有一道刀伤，没扎到动脉，但是留了不少血，要养一个月左右。“ “小岳，我就在这附近住下了。你快回去吧。 ” “行。你多陪陪甄哥，明天我媳妇儿来。她家就是骆山市里的，离这不远。她白天回家，晚上和你做个伴儿。” 小岳没结婚，和女朋友好的很，就直接叫媳妇儿。 “小岳。这次的事我和你甄哥都记得。”小禾送小岳到门口。 “快别这么说，嫂子，你快回去陪甄哥吧。” 小禾回来，起初她仅仅的盯着甄伟，生怕转眼间他就不见。渐渐的这一天一夜的疲惫和紧张让她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梦到甄伟抱着她，他的温暖撤入心扉。忽然间他消失了，随之的冰冷让她打了一个冷颤。她惊醒过来，却被甄伟的大手抚摸着。 她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把他的手握在双手间，大哭起来。这一刻她哭的肆意，像个迷路的小孩儿，终于又找到父母。 下午，警察来录口供。甄伟将这两天的遭遇一一道来。 第32章 小禾红 甄伟那天离开小岳的库房，正要打车。一帮混子过来，一个脸上长大痣的男人拿着刀顶着他的腹部，“别说话，和我们往边儿上走。” 甄伟被他们逼着走到旁边的巷子。落魄的城市一角，警察和普通市民都不会来，只有个破破烂烂的小面包车停在那里。 “我的钱包在外套左口袋。”甄伟很平静的告诉他们。 “这是个聪明人。”大痣男人把钱包拿出来，数着里面的一万五左右的人民币。“还真有点儿银子。” 一个年轻贼忍不住看看钱包里。 大痣男打了他一下：“怎么，你想和我抢?” 年轻贼脾气压不住了，“哥，你不能每次都让我们和你白干吧。” 看着他两要打起来，旁边的矮个贼说: “这个主儿应该还有点儿银子，先绑回去再和他家人要钱。”
第50页 甄伟听了，沉默中琢磨着这三个混混完全没有预谋，纯属见钱眼开。他还要见机行事。 他们把他带回一个臭乎乎的小平房。 三人买了几个下酒菜，两个贼不停的给大痣男灌酒。大痣很快就醉过去了。甄伟一直都半闭双眼，小心的听动静。 “咱俩今晚就回骆山，把这钱分了。”矮个贼对年轻贼说：“谁和这老东西做绑票的事儿。” “还是你聪明。”年轻贼贊成：“屋里那个大高个怎么办? “把他留给老东西。” “那老东西醒了看到我们熘了，跟上来怎么办?” “他就两把刀。我们联手，他拼不过我们自然就滚蛋了。” 两人悄悄的熘出去了，留下身后的面包车。大痣男醒来后，看到只剩下甄伟，气的拿着刀逼他上车。 “两个兔崽子，以为跑到骆山就看不到了。我先找到他们，再处理你。”他气哼哼的对甄伟哄着。 甄伟在车上不停看周围，他想着用去厕所的机会趁机逃跑。但大痣绝对不会停在闹市。 他们经过一片村庄。甄伟算着他往回跑应该不需要多久，过了一分种，已经看不到村庄踪迹。 “我要方便一下。”甄伟说。 大痣脑子里都是伙计背叛他的气，也没顾得上刚才看个村庄，就停下来。“老实点儿，这荒山野岭，你逃不到哪里去。” 甄伟下了车。大痣紧跟着。 “你转身。”甄伟说。 “狗屁规矩真多。“大痣说。 他转身之际，甄伟撒腿就跑。 大痣开始追。 甄伟多年一直有跑步的习惯，耐力好，但从来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用上这本事。外加他腿长，大痣的一步半也就是甄伟的一步。 但大痣体力惊人。两个人基本脚前脚后。 跑了10几分钟两人就气喘吁吁。甄伟已经看到前方的村庄，但脚下却拌在树桩上。 大痣一头冲上来，两人在田地里厮打起来。气头上，大痣抽出刀。 甄伟从昨天下午一直没吃过什么，缺少体力。拼命的阻止大痣的刀戳下来。 但是大痣还是刺了甄伟的腿。顶住剧痛，甄伟把刀抢过来，直接刺到大痣的右手臂。 大痣疼的嗷嗷叫，瞬间失去战斗力。 路过的两个乡间小公共汽车停下来，乘客纷纷下来救人。 大痣拖着右手臂，跑了。目前通缉中。 村民把甄伟送到医院。 黑土地上的大东北既藏着蛮荒的暴徒也住着淳朴善良的人们。 ————————————————————————— 甄伟很平静的口述他的遭遇。 小禾停得心惊肉跳，如果最开始这伙暴徒就起了杀意，如果大痣的刀再插的深一点儿，如果甄伟的时间算错，需要再跑十分钟，如果…… 任何的如果都可能让她失去甄伟。 甄伟想瞒着父母关于他受伤的事。但家里的阿姨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爸妈匆匆赶到医院。 霍琳看到甄伟在病床上，直接打了小禾一个巴掌。 “你要把我儿子害死才罢休么?”她强压住怒火，但声音是颤抖的。 这间房里还有位中年病友，但他不好是非，直接躲出去了。 甄敬书拦住霍琳。“你能不能冷静点儿?” “我还不冷静么?”霍琳转头对小禾说：“甄伟曾经有很多选择。他放弃留校，读研，仕途，和你跑到乱七八糟的广州，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工厂里消耗他最好的青春。你们挣到点儿钱。可什么都满足不了你，你还要更多钱。他现在差点儿为你的贪婪把命都赔上?” 小禾并没有意外，她在电话里已经感到霍琳的火气。小禾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很想和霍琳理论一下，难道在意外面前，她就是她唯一释放的对象么?可她也知道，霍琳对她的不满堆积已久，真要吵起来，几个小时都未必说清楚。 她看到甄伟在病床上，不愿再惹麻烦。 “我先出去一下。”她怅然的离开病房。 甄伟看到小禾走去，激动的说：“妈。你太过分了。你不喜欢小禾，但你怎么能把意外都归结她? “意外?如果不是她拉着你到处跑，能出这样意外么?” “妈 ，你还不明白么?我们现在不进则退，我们都在争取为公司转型积累资金。” “她这是争取么?为什么她就安分不了一天。” “因为她不是你。”甄伟说：“她没有一个特权家庭。我也不是你。妈，你的养尊处优仅限于你这一代。 我和小禾想过的更好，就要像两只蚯蚓一点点把前方的障碍疏松开。这个过程本身就是艰难的。你口中破破烂烂的工厂，是我和小禾的血汗建立起来的，小禾的血洒在那里。我不许你侮辱它。” 甄敬书说：“你不能这样对你妈妈说话。她是心疼你。” “爸。我和小禾经歷很多，有得有失。现在遇上事了，我们已经处理了，这些关口一次次都过去了。谁再伤害她，就是伤害我。”
第51页 他站起来，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看到小禾正站在那里。 “你怎么出来了。“小禾轻抚着他的腿。 “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和我回去。” 两人回去时看到甄敬书和霍琳走出病房。 霍琳可怜可气的看了一眼甄伟，径直离去。 “我们去酒店休息一下。”甄敬书对小禾说: “你和甄伟经过这些困难后，会越来越好的。” 小禾点头：“爸，您说的对。” 下午小禾妈也带着迈迈过来了。 迈迈胖胖的小手要去碰甄伟头上的纱布，小禾把他手拉开。 “爸爸。”迈迈着急说不明白话，眼睛里充满心事。 “爸爸摔跤了。” 甄伟拍拍迈迈的小肚子。 迈迈笑笑，抱着近飞。“摔。” 小禾想接过迈迈。甄伟紧紧抱着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 小禾看着他忻长的背影，胖嘟嘟的迈迈趴在他肩上，在甄伟的沉默里咿咿呀呀。 她忽然感到甄伟心底的后怕，怕再也见不到迈迈。 她走到甄伟身旁。“我们就安心做目前的市场。其他计划等稳定几年再说。” “这么快就怕了?那我们的血就白流了。” 甄伟看着她，他的意见尽在不言中。“你觉得小岳人怎样?“ “他人年轻很做事靠谱。” “难得小岳人实在。”甄伟说：“我们和他合作下去没问题。” “啊啊啊。” 迈迈又开始发表无人听懂的见解。 甄伟和小禾回到广州后又推出一批样式简洁的婚纱和礼服，个子高挑的东北女孩儿穿上尤其好看。 小岳勤快的大量进货，跑出的销售网遍及东三省。这批裙装当时卖的很火，特别是红色，很多女孩儿就是不结婚也买来或是为以后的婚礼准备，或是在场合节日穿上。 甄伟把这款裙子叫“小禾红。” 小岳打电话给小禾订货：“嫂子，“小禾红”买的最好。每天我从客户那里听到的都是你的名字。” 第33章 归期 甄伟和小禾做好了从礼服到日装生产转型的准备，和丽莎也谈好下一步的合作计划。 同时他们也打算在长三角的一个小城建新厂，当地税收政策和气候人文都更好。 旧厂谈了几个买家，最后买走的是小陆。这些年小陆在小禾介绍的公司做到艺术总监，也成了合伙人。 小陆走遍一鸣的厂房，对小禾说：“这里对我很重要，我一直很珍惜这段记忆。” 他还带着一点儿腼腆，转身时让小禾想到他当年离去的身影。 离开广州的前一天，小禾和甄伟带着迈迈顺着厂房走了一圈儿。 “我们和这座城市的缘分也就是8年。”小禾对甄伟说，“8年前我没想到你也来到这里，更没想到我们会建立一鸣。我们在这起步，流的血汗都告一个段落了。”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开始。”甄伟拉着她和迈迈离开。 夕阳映着一家人的身影。 ———————————————————————————— 新厂按计划投入生产。 甄伟和小禾走访了纽约，芝加哥，迈阿密的的卖场，都能看到一鸣生产的商务休闲裤和西裤。 小禾笑说：“一鸣下的蛋，贴上一个外国商标，就变成别人的小鸡仔了。” “那就争取下最好的蛋。”甄伟调皮的眨眨眼。 回过后，他们做的产品笔记放到书架上。这样的记录已经有一架了。 两个人还一直住在租的房子里。刚搬来的时候他们去看几栋房子，都是亮闪闪的玻璃吊灯和冷冰冰的大理石。 “这是仿造凡尔赛的设计。”房产经纪说。 这年月浮华错乱的建筑设计都自称凡尔赛。 今年小禾的生日，甄伟放在她手上一把钥匙。这是他们的新房子，也是结婚10年的礼物。 “这是我的承诺。结婚时我说过会给你建一座房子，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这次甄伟充分运用他在父亲那里学到的建筑原理，和设计师反覆商量，从框架到细节的门窗，都是按照他的想法设计。 用心做事不会错。在一片鼓鼓囊囊的别墅群中甄伟建起了唯一整齐利落的房子。落地窗把四周的景致尽收眼帘，室外的片片绿茵和室内的绿植浑然一体。 小禾走到卧室，窗外湖水绿树，回头是甄伟。人生的福祉就在这里。 —————————————————————————— 张旭东来看他们，带了一个女孩儿叫刘美然。人不惊艷，但正值青春。 “这是我朋友的孩子。大学中文系毕业。想跟着你们学学做事。” 背后他和甄伟，小禾说起刘美然：“这女孩儿在哪儿都做不久。家里着急，才托我帮忙找个工作做一阵子。“ 甄伟安排刘美然做小禾的助理。小禾很快发现刘美然的眼神在甄伟身上流连许久。
第52页 小禾路过甄伟的办公室，看到甄伟人不在，刘美然怔怔的盯着甄伟的空座位看，还拿着他的杯子。 小禾微笑的走过去，“美然，把上午的会议记录整理一下给我。” 刘美然匆忙放下杯子，“好的，叶总。” 刘美然的工作状态不稳定。 小禾让她做市场调查。她拖了两周没交上来。 甄伟让她做季度总结，她一个晚上不睡，把美国市场所有的营销和分析都汇总，做成漂亮的表格。 “美然做的很好。”甄伟在早会上表扬她。 刘美然笑靥如花。眼神锁定在甄伟身上，眼里荡漾着情思。这一幕小禾看在眼里。 来看望小禾的丽丽在公司一走一过也看出端倪。过去几年，丽丽大部分时间都在旅行，这次她刚刚从美国回来。 丽丽把小禾办公室的门关好，坐在她身边说：“我刚才看到那个叫刘美然的女孩儿跟在甄伟后面，那眼里可全是他。” 丽丽皱皱眉：“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坐的住。你究竟知不知道甄伟对女人的吸引力?” “我当然知道。“小禾说。35岁的甄伟是时光打磨出的杰作。修长挺拔，风度翩翩。没有巨大成就，可人生可圈可点。不是巨富但衣食无忧。在社会里浸淫已久但没有膨胀，每天醒来神采奕奕。她爱的甄伟，也是刘美然梦寐的男人。 丽丽点点头: “既然知道自己的男人是谁，你让刘美然浪荡在他身边做什么。我赵丽丽很会看人的。嫁人那次不算，那是见钱眼开的错误。我告诉你刘美然绝不是省油的灯，赶紧把她开了。” “你以为我不想么?但她是张叔叔介绍的人，这么做不合适。所以我让她做我的助手。做满一年我给她找个新东家。” “几月份来的。” “今年3月。” “好。明年3月开除。” 丽丽在小禾办公桌上的月历的最后一页写下。“你记得把这个补到明年的日历上，省的到时没人提醒你。” “你肯定会提醒我的。” 丽丽没心没肺的笑着：“我的事情好多。说不准明年和查理去哪里玩儿呢。这次你可要好好陪着我走走。这一带我看了又看，但我们还没在一起走过。” 丽丽和小禾去了乌镇看小桥流水人家。 丽丽指着小宅里的古床说：“一张床做的这么繁复。古人可能觉得床是最踏实的地方。其实人生哪有平静的，踏实的只有心境而已。” “怎么悲古伤秋，太不像你了。”小禾说。 “我才不会悲伤。”丽丽说：“人生如此美好，我还没玩儿够。” 他们去看了苏州园林。坐在拙政园的小迴廊上，丽丽说：“园林优美但是侷促。我现在就想去草原上，一望无际的看过去，好像人生总也没有尽头。” 她嘆了口气：“我和展鹏大学好过一阵子。” 小禾说：“我记得有年夏天你见到他就瞪他。” 丽丽大笑道：“有么?我那样子一定特傻。当时他朝三暮四的。现在想起来，觉得最快乐的时光还真和这个没心没肺的傢伙。 和王纯的婚姻是我的耻辱史。查理还好，但更多是个陪伴。时光流逝，心情也在回不到年轻时了。” “丽丽，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是钱么?” “放心。我不是醉生梦死的人，王纯给我的分手费我都投资升值呢，够我几辈子花的。但求每一辈子都活得长长久久。” “你如果和查理相处不错，要不要考虑结婚。” “我不想再嫁了。我就想这么无忧无虑的过着。今天来看这院子，想起“曲径通幽”，我小时候就讨厌这个词，人活着就要敞亮，大气。不说这些了，我们接着看看。” 他们四处转转，十几天瞬间即逝。 小禾送丽丽去机场。 登机前，丽丽给小禾留下一条手镯。“这是展鹏大学时送我的。什么时候帮我交给他吧。” “你怎么不亲自给他?” “你看他那骄傲样，我给他肯定要看他白眼。帮我劝劝他，把烟戒了。让他别再和自己较劲儿了，别再折腾了。他做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成不了事的。就安安心心做个普通人，挺好。” “丽丽，你和我说实话，你怎么了?” 丽丽眼眶里是泪水，“没什么。我一看到你，心里就生感慨。不说了，再见!保重身体。” ———————————————————————— “丽丽肯定是有事瞒着我。”小禾回家后和甄伟说。 “如果她和你在一起2周时间她都没说，就是不想告诉你。不要纠结了。” 丽丽走后，小禾和她通了两次电话后就再也没了音讯，又写了邮件也没回復。 之后查理来找小禾。这是小禾第一次见到查理。 “丽丽走了。”查理说。“这是她给你留下的。”她给小禾一个首饰盒和一封信。 “丽丽去哪儿了?” 查理泪水涌出，“她死了。”
第53页 一直到查理离开，小禾始终拒绝相信丽丽死去，希望这是丽丽的恶作剧，然后她当面把丽丽大骂一番，告诉她再敢这么做就绝交。直到她打丽丽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才渐渐接受丽丽已经离她而去。 小禾， 抱歉这次我不告而别。或者说永别。 我自认很健康，从来没想到“早逝”能和我扯上关系。半年前我知道自己得了急性脑癌，最多能活3个月到一年。我也不知道怎么得了这个病。可能时我玩的太多，这辈子的快乐提前用完了。 我哭了一天，但觉的时日不多，不能再用在哭上了。我给爸妈成立了基金，遗产都留给他们了，够他们好好活到老。 死前我最想和你好好聚一次。 别怨我当时没和你说实话。谁见到快死的人心情都不好。我不想你心情不好。 看到你，我心里百感交集。大学那会儿，我羡慕过你和甄伟一对美好，心想将来一定要嫁个巨富，让你也羡慕我一次。我知道你不会。你的目标总是很明确，一旦选择绝不后悔。 但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不同的是你比我多一份清醒和坚持。我们都能冒险，我看到利益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嫁给王纯时我忘记了这婚姻的利息是我的青春和幸福。如果你是我，看清利息之后会自然走开。我们都不甘平庸，精彩一瞬后，我不甘寂寞，但你守得住漫长的琐碎和平凡。我们的人生就是在一个个决定后变得完全不同。 那个盒子里是我最喜欢的两条项鍊。其他的首饰都买了，这两条实在捨不得，希望送给你做个纪念。 我的人生失败和遗憾不少，临终遗言就少说点儿吧。 这世界有时真他妈的乱七八糟，有时也真美好的一塌煳涂。我还没过够，替我多看看风景。 保重! 丽丽 ———————————————————————— 小禾开车到家的时候，一头栽在方向盘上。心如刀割，空洞的她找不到重量。 十几年里，小禾欣赏丽丽的洒脱也惋惜她的有始无终，可丽丽是她生活里一个生动的存在，一种成长的养分，一份一起变老的希望。 小禾回家后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看着丽丽和她以前的照片，电脑里的音乐还在循环播放着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 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 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小禾想起往昔一幕幕：丽丽在被窝里电灯背英语词典，他们两个人在小禾的小黑屋里吃着蛋挞，在广州的小厂房里看宋叔穿针引线，丽丽在水晶灯下的兴奋，在他家阳台上空洞的眼神，黄石的照片，圣诞的视频。 小禾笑着，哭着。当亲近的人离去，记忆中的一部分温度会被他们永远的带走。 “妈妈很怪。”迈迈想冲到书房里。 甄伟拦住他。“妈妈累了。你让她静一会儿。” 甄伟也有“斯人已逝”的忧伤，丽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隔一段时间，会期盼她里看看小禾。 迈迈躺下睡了，甄伟才走进书房。如果迈迈醒着，他一定会凑过来。 “吃点儿东西吧。”甄伟站在小禾身边，轻轻把她拥过来。 小禾靠在甄伟身上。“生老病死本就正常，只不过丽丽走的早了些。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你和迈迈在我身边，这份幸福都让我不踏实了。” “不要胡思乱想。你有家有业，被栓的紧紧的，很是踏实。” 小禾说，“等年底有时间，我去看看丽丽爸妈。” “我陪你一起去。”甄伟说。 她忽然觉得一阵胸闷，咳嗽起来。 “忧伤过度伤身体。”甄伟说。“我们早点休息吧。” 小禾躺在床上听着甄伟的唿吸声，自己却睡不着。她胸里一阵疼痛好像要穿过她的心脏，她确信这不是因为忧伤过度，很可能是身体出问题了。她不想因为丽丽的死变得疑神疑鬼，打算明天看了医生再说。 第34章 百合 “你得了肺结核，而且你怀孕了。”医生淡然的语气也没能掩饰他的悲哀。这女人怎么这么倒霉? 小禾眼前发黑，10秒内她都和甄伟都在沉默。 “不可能。”甄伟的声音很坚决， “我妻子不可能得肺结核。我们的饮食睡眠很规律，虽然工作忙，但都注意休息。我妻子身体状态一直很好。你在查查吧。她现在怀孕了，我们很想要这个孩子。” 小禾没有多言，胸里的疼痛提醒她情况不对。 “我理解你的心情。”医生对甄伟说。“肺结核是传染病。最大可能是接触了带有病菌的病人。 甄伟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家人都很健康，出去旅行吃住都很小心。怎么会接触病人。”
第54页 “甄伟，我确实得了病。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做吧。”小禾说。 医生说：“可以住院治疗，也可以在家休养。只是家人要多小心。还有这个孩子……”医生小心的说。 甄伟嘆气，他一直想要个女儿。 他无奈的看着小禾说：“先做流产。然后在家里治疗。” 甄伟和小禾走出医院。 “我必须搬出去。” 她站在离他一段距离说。“只要我在家里，迈迈就会凑过来。我们必须保护他。这病隔离治疗最好。” “你要搬，我就和你一起搬。”甄伟走近她。 小禾再退一步。“我们既然赶上这种事，必须想着怎么保护周围的人。” “你的方式不对。”甄伟倔强的像个孩子，“你觉得把自己关在一间小黑屋儿就能把病养好么?” “我不会在一间小黑屋里。而且只是半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小禾晚上回到家里，小心的坐在远处对迈迈说：“妈妈要出国学习一阵子。这段时间你要听爸爸的话。”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迈迈脸上写满失落。 “半年吧。但也许更久。” 迈迈要去抱小禾，小禾看看甄伟。 甄伟拽住迈迈，“别缠着妈妈。她要去准备行李。” 迈迈只有7岁，听到这里伤心的大哭起来。 甄伟把他抱走。小禾这一天都在想着各种对策，各种感情都麻木状态。直到看到迈迈的一刻母亲的直觉又被唤醒，泪水禁不住落下来。 甄伟走过来想要抱她。 她下意识的退回去。 “我想了我们身边所有可能有肺病的患者。”甄伟说：“前一阵忽然有一个做清洁的董阿姨来做事，做了一阵子就走了。她一直在咳嗽，而且她好像经常到你房间打扫。谁招她进来的?” “刘美然。”小禾说出这个名字时有说不出的噁心。”但事情没确认前，我们不能再做无谓猜测。” “我明天找人查这件事。”甄伟压抑着心里的仇恨。 ———————————————————————— 第二天迈迈上学了，小禾开始准备行装。 林阿姨走来说：“刘美然在外面等着要见你。” “阿姨，把刘美然带到后院庭院里。我在那里见她。” 小禾来到庭院。刘美然带着一束百合，花朵在阳光下刺眼的白。 “叶总，公司员工听说您病了派我来看看您。”她特意站在离小禾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甄伟没有告诉公司里任何人关于小禾得肺病的消息。显然刘美然已经知晓。 “谢谢。”小禾淡淡的说。 “叶总，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刘美然打量着小禾的脸色。 “觉得莫名其妙。”小禾看着她笑笑。 刘美然脸一阵红。“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刘美然不惧尴尬，看着周围的景致：“这里的风光真美，听说是甄总选址建的。”提到甄伟，她眼波荡漾起来。 小禾向前方走过去，看着前方的湖景。天空澄清碧蓝，湖水深邃清澈。 “这片天地不大不小，但是写着我叶小禾和甄伟的名字。” “当然。”刘美然看着小禾，面无悔意。“叶总真是幸运。我一直都羡慕你，为什么你可以拥有一切” 小禾笑笑，“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拥有一切还来害人?是见不得别人一点儿好么?”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刘美然冷笑。 “那就当我是说一句笑话。” “叶总还有心情说笑，看来身体很好。” “何止说笑，我还在看一个大笑话。自作聪明，害人害己，作茧自缚。” 刘美然脸色僵住：“叶总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了。” 第35章 祸害 小禾租了一间房养病，她妈妈搬来陪她。 甄伟确实了刘美然把结核病人安排在小禾身边打扫卫生的事实，搜集到人证物证，准备和刘美然对簿公堂。 张旭东打电话过来: “甄伟，你等等我。我明天就飞过去，还有刘美然的爸爸感到很过意不去也要和我一起来看看你和小禾。” 甄伟知道他们来是请求和解，他不会让步。如果是他被害，他也许会放刘美然一马。但刘美然害了小禾，他绝不会放过她。 甄伟没想到刘琦老师下午来到他办公室。他并没有告诉刘琦小禾生病，是张旭东告诉刘琦，想让他帮着求情。 刘琦在电话里把张旭东骂了一顿，马上赶来让甄伟带他去看小禾。 “刘老师。”甄伟多年一直没有改这个称唿。“为了您的健康，现在尽量别接触小禾。” “我既然来了就不怕。”刘琦说：“我爸当年也得了这个病。70年代时累病的。我们家5个孩子都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照样没事，早就有抗体了。” “可是小禾连我都不多见。我爸妈来了，她都是隔着很远说了几句话。”甄伟声音哽咽，眼泪涌了上来。
第55页 这些天他在每个人面前都保持平静，特别是小禾。他不会让她看到他的脆弱，为他担心。但在刘琦面前，他没有掩内心的恐惧和内疚。“这件事都是我没处理好。如果我不把刘美然安排在小禾身边，不会出这样的事。” “别胡思乱想。带我去看小禾。” ———————————————————————————— 客厅里，刘琦，甄伟和小禾妈妈坐在客厅里。 刘琦打开一个包裹，拿出一团鲜红可爱的果实。“这是新鲜的红菇娘，煮一下给小禾喝。” “这菇娘真好。”小禾妈拿起菇娘，嘆了口气：“刘老师，还要让你费心。这事出的蹊跷。” “人这辈子什么事儿都可能遇到。”刘琦说：“我家那位整天都宣扬女权，从早到晚忙的我都见不到她，结果还收到黑社会恐吓要把她绑起来。” “嫂子人热心。”小禾妈给刘琦倒上一杯茶。 刘琦喝着茶。“她是属于爱折腾，自己找事儿，但乐在其中。脸上一道儿褶子都没有，我还能说什么。” 小禾坐在离他们远处的椅子上。 刘琦笑笑：“小禾，你在那里坐小板凳干什么?过来和我们聊聊天。” 小禾坐的稍近点儿。她不愿意多说话，觉得自己特别危险。 “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有点儿事就吓唬自己。”刘琦说：“我刚才和甄伟说，我爸当年得了这个病，家里穷的吃不上饭。我妈自己一个人种地养活我们，还想着给我爸弄点儿香肠什么的。我们5个孩子穿着补丁裤子，吃的有上顿没下顿，也都长的好好的。” “刘老师，得了这个病是我不小心。现在我要多注意些。”小禾说。 刘琦说：“你和甄伟现在都在钻牛角尖儿。甄伟内疚，你自怨自艾。可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你能躲过去，有些躲不过去的。遇上刘美然这种小人，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错。明天我和甄伟一起去见刘美然家长和张旭东。我也有话和他们说。” ———————————————————————— 第二天张旭东和刘美然的爸爸在已订好的茶馆等待;甄伟带来律师和刘琦老师来和他们见面。 “刘哥，你也来了。” 张旭东尴尬的笑一下。他并不知道刘琦来，但可预见今日的谈判将更加艰难。 “你是我的兄弟，甄伟是我学生。这个场合，我怎么能缺席?”刘琦脸色严肃。 张旭东介绍给刘美然爸爸：“当年刘哥介绍甄伟到我公司做事。” 刘美然爸客气说：“刘老师你好，我们是本家。” “高攀不起。” 刘琦说。 “甄先生。”刘美然爸爸第一次和甄伟本人见面。 他能明白刘美然为什么做了这件蠢事。甄伟俊朗的外表和潇洒的气质对刘美然是致命吸引力。 小时候，她看到隔壁班的女孩儿穿红色的裙子，回家要死要活的要买一样的裙子。 他说以后再买，刘美然坐在地上哭了一个小时。最后他们给她买了更华丽的裙子，她才平静下来。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的一家国际建筑公司做事，做了半年做不下去了，说是看不过上司对她的同事百依百顺。那个女孩儿工作拼命，刘美然偷懒还看不得人家勤快。之后换了两份工作也做不下去，因为她事事争强好胜又不努力。之后就是泡吧，和狐朋狗友混日子。刘家的家底可以供她挥霍无度，但这样下去人就废了。不得已，刘爸就就拖张旭东给刘美然找个事情做做，只要不是让她闲着祸害自己就行。 因为刘美然的叔叔是五大银行之一的银行行长，是张旭东最想结交的人物。张旭东咬牙接管了刘美然这个“问题儿童”，接着又扔给了甄伟和小禾。 刘美然接触过很多富有和有权势的男人，但甄伟是她一定想要拥有的男人，是她放不下的诱惑。 刘美然爸爸愧疚的说：“甄先生，我知道惯子如杀子。这是我的报应，但请看在张总的面子上，给我女儿一个机会。” 甄伟说：“刘先生，如果不是看在张总的面子上，我们直接在法庭见了。” 刘美然爸爸说：“甄先生，你有多少产业，我都可以给你一样等值或者更多。你现在至多是中小企业。只要你放弃起诉刘美然。我保证你在未来五年内你可以得到无条件的贷款。你想做到多大我们全力支持，这点张总可以证明。我弟弟认识各级政府官员，这些我都可以介绍给你。“ 刘爸爸直接一番威逼利诱。 甄伟说：“您的财富和势力和我无关。我小本生意，但够养家餬口。我一家人之前过的不错。现在我妻子小禾隔离治疗，7岁的儿子见不到妈妈。我们今年本来有个孩子出生，也流产了。如果小禾有什么闪失，我就是家破人亡。你说的那些钱对我有什么用?您觉得我该给刘美然什么机会来补偿我全家经受的遭遇?如果你要以权势压人，我奉陪到底。我若失去家人，就是一无所有，我还在乎什么。”
第56页 刘爸爸一时语塞。 “说的好，甄伟。”刘琦在一旁说。 他对着刘爸爸说：“刘先生，请把你各级政府官员的好友电话给我吧，我估计我也认识几个。但我可不好意思把他们拿出来说事儿。更不会自己惹了烂摊子，用他们吓唬别人。人家认识你，又不是欠你的。” “刘局长。”张旭东尴尬的对刘爸爸说：“刘哥是人大代表。他儿子是刘树新，蓝心公司总裁。” 刘树新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当年甄伟留校时盛传的“国宝”(刘琦儿子)5年前回国，现在顺风顺水的成为网络新贵。刘美然爸眉毛微皱，开始琢磨刘琦的力量。 “你怎么又提我儿子?”刘琦说：“今天怎么一个劲儿的跑题?一会儿是熟人，一会儿银行贷款，一会儿又说起我儿子。我们说的不是刘美然差点儿把小禾害死，差点儿把甄伟一家害的家破人亡的事么?道理简单易懂，不要混淆视听。” 刘琦对着刘爸爸冷静的说，“刘先生。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甄伟包括张旭东三个当年是师大政法学院的高材生，我们不必再搞这花里胡哨的威逼利诱，官员朋友和贷款今天压根就不需要提。我和甄伟就可以把你女儿送到法庭上接受合法制裁。“ 甄伟和律师点点头。律师说出了本意，以故意伤人罪起诉刘美然，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甄先生，这时间太久了。一个女孩儿的青春都在监狱里耗尽了。”刘爸爸说。 “刘先生，具体结果我们法庭上见。”甄伟说完和律师，刘琦走出茶馆。 张旭东跟了出来，“刘哥，甄伟，今天这事真是不好意思。” 刘琦对张旭东说：“当年我把甄伟介绍给你。想着都是一个系毕业的校友，互相照应。甄伟没少为你卖力。是你亲口和我说，今天“顶峰”的格局都是甄伟当年给你打开的。我知道你想要做的更大，刘美然叔叔能给你提供贷款。可你不能这么对待旧人啊。你怎么没把她安排在你自己的公司，非要安排在甄伟这座小庙里?” “我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张旭东说。 “你根本就知道她是个祸害，就把这个麻烦扔给甄伟和小禾。”刘琦说：“自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刘美然把甄伟一家害成这样，你还帮助刘家来斡旋。我对你失望透了。如果不是甄伟给你留个面子，今天我们会做的更坚决。” 刘琦和甄伟坐车离去，张旭东对天长嘆。 ———————————————————————— 小禾的手机在响，这些天很少人打她电话。她接起来，是小陆。 “我就在你住处的外面。“他说：”成仪告诉我你的事，我问了甄伟你的住处。我现在一定要见你。” 小禾和小陆在附件的公园见面。 小禾离他有6米的距离，两人坐在花坛边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小禾对着前方说，尽量减少和小陆面对面。“我觉得肺里清凉些了。也很少疼了。“ “这是甄伟造成的。“小路说：“身为男人，连妻子都保护不住。为了所谓的朋友，把一只蛇放到你身边。” “小路，事实不是你说的那样。” “事实是什么?事实就是如果我是他，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小陆忽然站起来，蹲在她身边。“ 我不会把蛇放在你身旁，我会把最好的都放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种困难，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唿吸一样的空气。” “我不想让任何人和我唿吸一样的空气。” 小禾站起来，离开小路。小路跟过来。 “不要在往前走。”小禾说。 “我有话今天一定要对你说。”小路说。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死。”小禾说：“有什么话，我病好后再谈。” “我不想再等下去。小禾，我爱你。”小陆说。“你也是爱我的，对么?所以你才帮助我，让我成功。” “你的成功是因为你的优秀。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我现在比甄伟还要成功，比他富有。你看得到么?” “我都看到了。当年你不自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所以我告诉你，如果在台上成功，我会在台下为你喝彩。” “小禾，我想要你在我身边。我不想像现在这样，你我之间总是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距离。你知道上次我抱着你，你的血流在我身上，但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你和我那么近。” “不要在沉溺在这种无回报的感情里。”小禾说：“你知道刘美然为什做这些蠢事么?因为她执着到分不清黑白，为了满足她自己的情感，她可以害人。你和她不一样。” “但你是我永远的遗憾。” “小陆，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不少，但你和我都没资格说遗憾。看看你的周围，再看看你自己拥有的一切。别人在挤公车上班，你的办公室有最好的风景。别人勉强餬口，你的产品是艺术品。你不说话没人逼着你说，你要说话旁边的人都再认真听。我也相信你的圈子里有喜欢你的好女人。别把这一些当作理所当然。如果当年我希望看到你成功，现在我更希望你能珍惜你人生中难得的一切。这些足够抵消人生中的任何遗憾。”小禾转身离去。
第57页 —————————————————————————— 刘美然家里动用一切关系把她从轻发落，最终判了2年。但这个犯罪记录将永远伴随她。就算她出国，这辈子她就都要因为这笔帐纠结。 第36章 悸动的心 小禾终于有时间歇下来，她拿起了画笔。受她妈妈的影响，她喜欢画画，初中时随手画了一阵子，之后再没碰过。再一次图画，无论手下是乱墨一团还是零星印痕，至少能转移她的思绪。如果人整体想着病，也就真的没救了。 小禾妈坐在她身旁说：“我和甄伟说以后不要再招年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儿了。” 小禾把画架固定好：“这太极端了。如果都这么想，当年我刚大学毕业就失业了。” 妈说：“甄伟招桃花，可遭嫉妒记恨的是你。” “妈，人除非一无是处。不然有一点嫉妒陷害都是难免的。这次是无妄之灾。想不到也防不了。” 门铃响了。进来的是甄伟，带着两箱行李。 “妈。从今天开始我陪着小禾。” “迈迈怎么办?”小禾问。 “我妈刚过来照顾他。”甄伟看看时间。 “过一会儿迈迈就要放学了。你想看看他么?我们就在远处观望。” ——————————————————————— 过了二十分钟，甄伟带着小禾等在迈迈的学校附近。他们停车的地方可以看到放学的小孩儿们，汽车的隐蔽玻璃也让别人看不到他们。 小禾看到迈迈出来，霍琳接他回去。 小禾说：“迈迈好可怜。爸妈都在骗他说去国外。实际就在这儿偷偷的看着他。” 近飞说：“他也很幸运。无论我们在哪里，都想着保护他。” “他有点儿瘦了。” “他想你。成天和我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和你更好一些。小时候总是抱着你的腿。”小禾笑着说，泪水却留下来。 甄伟过来给她擦泪水。 她一把止住他的手。 “你太敏感了。“甄伟说。“医生都说过你的病情已经很好的控制。” “甄伟。你搬回去吧。我们两个人都不在迈迈身边，对他太残忍了。” “那你呢?你知道孤单可以杀死人么?”甄伟说。 “我有我妈陪我。” “你有想过我么?”甄伟说。 “我就是不想你被我拖累。” “过去15年，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在一起。如果我把你放在一边，你真的觉得我能安心的陪迈迈么?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为了迈迈和我，你没有藉口也没有退路。” 小禾看着窗外。“我现在有点儿体会丽丽的心情了。” “我不想让你因为丽丽的死胡思乱想。”甄伟说。 “我不是说我和丽丽一样得了不治之症。但我现在很理解她死前对人生的眷恋。年轻的时候，觉得明天总是那么遥远。即使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也总是觉得未来那么多不确定，无法安心，白白浪费时光。” “不要这么伤感。” “我不是伤感。”小禾说：“这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只是没有时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你迁就我很多，不停的转换环境。” “那是因为我们都不甘心。”甄伟说。 “人永远不会甘心。穷极一生，追求的又有多少有真正意义?”小禾说：“我会好起来。而且以后我要好好享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明早我们开始运动。医生说我可以慢跑。” “你确定可以?”甄伟笑说：“你面前的可是有几十年晨跑经验的老行家。“ 小禾笑笑，“大不了你跑三圈回来看我还在第一圈走着。” ———————————————————————— 第二天早晨，甄伟带着她围着小区跑步。 她在身后喘。甄伟停下，等在那里。 “我变老了。”小禾喘着。“都是你的桃花伤了我。” 甄伟：“我还没抱怨过小陆的事呢。他在电话里教训了我一顿，还敢和我要这里的地址。我当时真想揍他一顿，但想到他当年为一鸣尽心尽力，也就原谅他了。“ 小禾觉得肺部微微作痛，她脸转向一边，清咳一声。 “是不是又疼了。”甄伟说。“我们先散步吧。“ “我慢跑。“小禾说。 “那我跟在你后面。“甄伟说。 小禾跑的很慢，甄伟基本是走在她身后，他们已经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但他忘不掉最初见到小禾背影的心动。走到硕大的校园里，他总是在期盼再次见到她。早晨醒来会想到她，晚上睡下会想到她。她不在身边，可她的影像却无孔不入。 从最初到现在，年少的悸动已成过去，他对她的身体，气息都熟悉到尽管他背过身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对彼此的依恋不可替代。
第58页 小禾咳嗽的严重，她用纸巾接过痰，封在随身带的塑胶袋中扔到垃圾箱。 “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这样子。”她说。 “等我老了，你也要看到我这样。”甄伟说。 小禾看看时间，“今天就到这吧。” 小禾回去洗了澡，生病以来她一直自己一个人吃饭。天气正好，她把早饭带着到阳台上吃。 甄伟也拿起早饭走到阳台。他看出了小禾眼中的一丝疑虑，绕到一旁，把早饭放到护栏上，“我在这边吃，总不碍事吧。” 小禾看着甄伟的侧影在阳光下还是舒畅挺立，亦如当年大学里的他。 “我们好像回到大学时代。”小禾喝了一口果汁。 甄伟说：“刚开始我真不知道怎么接近你。看到你早读，就在你身旁一圈圈的绕来绕去，你很近又像一条平行线。” “所以就跑到图书馆找我” “爱情中晕头转向就找到了。” 小禾妈妈看着晨光中的他们。这一刻，她知道为什么小禾从头到尾对甄伟死心塌地。甄伟一无所有的时候，小禾没离开。而她命中的沟沟坎坎，都是甄伟陪她度过。 小禾定期去复诊。第4个月时，医生告诉她已经康復。 一家人也都做了测试，健康无恙。租的房间消了毒，小禾重新搬回家。 迈迈正放暑假，兴奋的跑到甄伟和小禾身边。 “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都没人陪我。” 小禾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不想让楼上的霍琳听到。 他们还特地给迈迈准备了一份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实际是托朋友带的。 晚上她靠在甄伟的胸口上，感受他温暖的抚摸。 “回家真好。” 她想起身把床面抚平。 “别动。就这样躺在这儿。”甄伟过去几个月里一直想这样拥抱她。在小禾面前他一直坚定她会康復，但他也曾害怕失去她，所以现在将她抱紧不放手。 第37章 大结局 小禾回到公司上班，陈辰给她三分简歷，选择一人顶替刘美然之前的职位。“甄总说以后行政人事的岗位稳重最重要，女性的年龄最好在40岁以上。” 小禾无奈一笑。甄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晚饭前，小禾发现迈迈的脾气最近不太好，想是她离家这段时间对他疏于管教。 她听到迈迈和林阿姨大吵大闹。 “你凭什么不给我机器人玩儿?你就是我们家雇来的。” 小禾拉着迈迈走到外面。“是妈妈让林奶奶把机器人收起来，你不做完作业不能玩儿。你生下来林奶奶就开始照顾你，爸爸妈妈出差时也是她陪你。你还对她大喊!你这么没有良心，站在这儿一个小时反思。以后再犯，站一天。“ 迈迈还算听话，就在外面站着。林阿姨要去接他进来。 甄伟拉住她。“别理他。他现在不学好，长大成了祸害，谁来管他。“ 晚上吃饭，迈迈闷闷的吃，然后大哭起来。 见迈迈越哭越伤心，林阿姨也掉起眼泪。 小禾给她使眼色不让她哭。 小禾，甄伟和林阿姨静静吃饭。迈迈自己去洗了脸，回来乖乖一起吃。 晚上，三人在客厅看书，迈迈放下《纳尼亚传奇》。 “妈妈，你下个月和爸爸又要去美国么?我那时开学了，都不能一起去。”迈迈在一旁心酸的说。 “我们又不是去玩儿，是见客户。”小禾说。 “什么时候你不用去见他们?”迈迈说。 小禾说：“将来有很多聪明的机器人做衣服，盖房子。爸爸妈妈就可以退休，不用看客户了。” “退休不是很无聊?” “我和你妈不会无聊。”甄伟说：“我们有很多事可以做。” “妈妈以前的梦想是什么?”迈迈好奇的问。 小禾一时语塞。 “妈妈想做老师。”甄伟对小禾眨眨眼。 “那怎么开服装店了?”迈迈嘟囔着。迈迈的世界里所有的服装公司，服装厂都是服装店。 小禾想着怎么对7岁的迈迈说明人生轨迹是社会和个人的相互选择，“人就像是果园里的树，梦想就是树上结的果子。小树不知道将来会结苹果还是橙子，就像人小时候不知道以后会做老师还是做店主。” “我的树是什么?”迈迈一脸认真。 “迈迈的树现在还是一个小苗，看不出模样。”甄伟说：“如果你努力，每年都看它长大一圈。只有你努力，你的树才会长出果实。” “我今晚就把我的树画下来。”迈迈小孩儿需要肯定的答案。等他长大后自然知道生活很多时候是在未知下摸索。 甄伟和小禾回到卧室，“你今天对迈迈挺严厉的。“他说。 小禾拉上窗帘，“当时我心中想到很多人，展鹏，丽丽，刘美然，王纯，包括你我，如果我们犯错时能被警告，就算不会一帆风顺，也少些遗憾。我现在想带迈迈回老家看看。“ “夏天是抢工的时候。你能放下工作么?”近飞说。 “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可以找一百个理由，做不完的衣服裤子。但我不愿再等了，我觉得自己都没有怎么陪过迈迈。我想让他看看我们长大的城市，相识的地方。让迈迈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
第59页 甄伟拍拍小禾的肚子。“当然是这里。” 夜色里两人相拥而笑。 ————————————————————————— 迈迈兴奋的在师大校园里蹦蹦跳跳。晨光打在公共教室里，有几人趴在桌子上小憩。 “他们怎么在这里睡觉?”迈迈说。 “他们昨晚看了一夜书。”小禾说。 他们经过了当年甄伟讲课的教室。 甄伟笑着对迈迈说： “这是爸爸第一次和妈妈说话的地方。” 迈迈跳到讲台前：“你们说的是什么?” 小禾伸手，“你好，我是叶小禾。” 甄伟握住小禾的手，亦如当年的温暖：“甄伟。” 他们来到政法学院的办公楼，大门敞开，罗语从里面出来。他师大毕业后留校，这次听说甄伟和小禾回来，特地来等他们。 “甄老师，叶老师。”罗语的笑容一扫童年的阴霾。 甄伟微笑的拍拍罗语的肩膀，骄傲之情尽在不言中。 “看到你真好。“小禾说。 迈迈对着罗语说：“你为什么叫我爸爸妈妈老师?他们是开小店的。“ 罗语笑笑：“你爸爸妈妈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也是永远的老师。“ 大家在“小陈家”小聚。“小陈家”扩建后还保持着中间的小舞台。小岳也赶来一聚，还带来媳妇和儿子。 小岳儿子吃饭时耍脾气， “这熊孩子，别闹了，爹要说话。“小岳的东北腔如假包换。 小岳举起一杯酒， “今天和甄哥，嫂子，还有新认识的罗语兄弟在这见面，我心里很高兴。我亲眼看到甄哥和嫂子这些年一步步走过来很不容易。我和媳妇儿闹别扭时，我就告诉她想想甄哥和嫂子是怎么做的，她就不和我闹了。” 大家被他逗乐了。 小岳说：“今天我敬甄哥和嫂子一杯，祝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岳走到台上唱了一首《水手》。小岳在台上完全是另一个人，颱风舒展，配上他本来端正的五官，风采怡然。他媳妇儿听的如醉如痴，儿子却还是痛苦欲绝。 小岳把小儿子带上台。 “来，和爹一起唱。”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 为什么” —————————————————————————— 甄伟和小禾带着迈迈去看刘琦老师。 刘琦搬到一间独院房子里，后面小院子里种着葡萄，他正在打理葡萄枝蔓追肥，甄伟，小禾还有迈迈一起帮忙。 刘琦的妻子还是不在家。 “她去榆乡採访当地的女人，要为她们写女性回忆录。“刘琦说：”我说我也写一本回忆录，就叫《永远缺席的妻子》。”他依然为她骄傲。 “刘爷爷。您的孩子做机器人么?”迈迈说。 “他已经落伍了。“刘琦说：“他在找能做机器人的。” “那他找我吧。” 刘琦笑着说: “甄伟，这是你培养的吧。你儿子这么小就要做人工智慧了。“ 甄伟正在给葡萄地加肥料。“他就是喜欢玩儿，现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我也没特意培养他做什么，就是让他做什么都能坚持。” “也对。把根打好，剩下的就靠他自己长大了。 ” ———————————————————————————— 小禾来到奶奶家的院子。奶奶5年前已经去世了。这间房儿现在是三姑经管。 迈迈和几个小孩儿去后院儿摘李子玩儿。 小禾和甄伟说：“我奶奶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她这个小院子和远处的那片土地。我有时想我和奶奶有什么不同。表面上看就是多了一层房子，也都是眼前一亩三分地。” 甄伟说：“我们和奶奶一样勤劳。不同的是她的幸福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你我是从无到有。” —————————————————————————— 甄伟和小禾去美国东部五城见过客户，然后去了鳕鱼角。这是个可爱小城，游客可以骑自行车去看日出，走过布满爬上虎的围墙排列一个个小酒巴。夜晚路边灯火点点像是一只只萤火虫。 他们走进一家中国人开的酒吧，客人中有几个中国男孩儿女孩儿。很多年前他们来过一次，那时候没有一点儿中国文化的影子。 酒吧中间有两对儿美国夫妻在随着《you are wonderful tonight》轻舞。
第60页 小禾和甄伟坐下。她特地穿了他们结婚时穿的裙子。10年过去了，一样的尺寸，不一样的心境。 “当年我和宋叔说：帮我做件裙子，结婚的时候我穿上，盘个头髮就是新娘;散下头髮，我可以穿着它和你喝杯酒。而且每一年，我都要穿至少一次。” “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穿过。”甄伟给她倒上一点儿酒。 “我一直想着穿，可总是没心情。结婚时东名开始转型，我就琢磨要自己有个生意多好;有了生意，每天都生活在压力里，怕一闭上眼就破产。“ “其实没必要。大不了我们一起承担。”甄伟和小禾捧杯。 小禾喝了些酒，“我和你不同。我可以冒险，输了重来。这个社会对女人没有太多期望，也没有太多失望。但男人不同，你已经为我放弃了一个体面的工作和生活。如果我再搞砸，多少人都要说你被我拖下水了。”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种心思。” “因为我害怕说出来。结果这一路还是磕磕绊绊。”小禾看着甄伟：“我有时想像你头上的隐形创可贴。”她指着他的额头，“这里, 那边 。” 甄伟拉着她的手。“我并不善于冒险。现在想起来，你总是先往前走半步，我再走办步。你是成功的决策者，我是执行人。” 小禾摇摇头：“丽丽说我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并不了解我，她太自我了，不会花心思去琢磨别人的喜怒哀乐。我从来都不是她说的那样坚定。我动摇过很多次，每一次选择都是挣扎的结果。 准备出国时，我怀疑过自己到了国外会怎样;去广州时，我也不知道未来如何;结婚后很久，我不知道前方在哪里。直到我们一同度过这些年，我才有了一点儿自信和坦然。但和你在一起是我从来没后悔的决定。“ 小禾起身走过去和店长说了几句话，店长点点头。片刻后，梅艷芳的《亲密爱人》响起。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 旁边的中国男孩儿女孩儿在熟悉的音乐里起舞。 小禾拉起近飞的手。“陪我你跳支舞吧。” 甄伟起身，轻揽起小禾的腰。两人追随彼此的舞步。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十年后 迈迈刚入学麻省理工。这段时间他大起大落。之前在自己的小环境里处处如意，可出国举目无亲，自身的渺小随处可见，学园里的天才学生比比皆是而且都很努力。第一个学期，他不安失眠。 “妈，爸，我想我是抑郁了。”迈迈在视频电话里没精打采的说：“大约需要另外3个月的时间振作。不多说了，我要去看书了。”他关上视频。 “不适应的时间肯定会有，我们都预料到了。”甄伟说。 “但这是他必须独立面对的，谁也不能代替他。”小禾说。 半年后他们去波士顿看他，他心态稳定了，正和两个室友准备一个智慧机器人的比赛。 当时正值波士顿的马拉松。一年一度的胜景，吸引众人参加。 小禾和甄伟为了参加这个马拉松，准备了半年。迈迈来观战。 小禾做热身运动，对迈迈说：“你这肚子见长，是不是也该运动一下了。“ “爸，妈，今年我没训练，跑不了。明年我陪你们一起跑。” 甄伟笑笑：“有我陪你妈跑马拉松。你和我们跑的是接力。” 枪声响起，甄伟和小禾开始起跑。 25年前他们在最美丽的时光中相见。25年后，他们在涌动的人潮中重新启程。 第38章 故事中的音乐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起很多八/九十年代的音乐，也就自然而然写入情节。以下为小说中涉及到的中英文歌曲。感谢歌手们为我们演绎了这些歌曲舞曲，也希望他们的经典之作随着岁月隽永流长。 中文： 《恋曲1990》——罗大佑 《再回首》——姜育恆 《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陈琳 《我是一只小小小鸟》——赵传 《不是我不小心 》—张镐哲 《花心》——周华健 《大约在冬季》，《外面的世界》——齐秦 《鬼迷心窍》-——李宗盛 《美酒加咖啡》，《小城故事》，《甜蜜蜜》，《我只在乎你》——邓丽君 《男儿当自强》——林子祥 《水手》——郑智化 《亲密爱人》——梅艷芳 ———————————————————————————————— 英文： 《危险》(dangerous)表演三个版本：1993年全美音乐奖;1995年德国wetten das颁奖典礼;1995年“全美音乐奖”。《镜中人》(man in the mirror) ——麦可.杰克逊 《失我信仰》(losing my religion)——r.e.m.
第61页 《卡萨布兰卡》(casanca)——贝蒂·希金斯 《此情永不移》(nothing\s gonna 插nge my love for you)——乔治·班森 《今夜如此美妙》(wonderful tonight)——埃里克·克莱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