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楔子 昏黄朦胧的烛光笼罩在这深宫寝殿,万籁俱寂之下,夜已近子时。 女子拖着一袭拽地长裙徐徐前行,进了内殿的时候,她便解开自己的颇显累赘的外袍,懒洋洋的打了一个瞌睡。 甘露宫。 她并没有唤她的婢女,而是独自一人归了寝房,但转即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朝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此地的灯光更为暗淡,只是隐隐的燃了半截灯芯,为的就是不打扰正在熟睡的小皇子。女子思子心切,即便是刚才晚归,也要在就寝之前,望上他一眼。但当她逐渐靠近这静谧的寝宫时,她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寝宫十分宽绰,迷暗的烛火摇摇曳曳,扫在抛光的大理石地上。女子轻轻的踏了进来,目光右转。朱红的大床上,幔帐微掩,一女子的身影藏在里面,她怀里抱着一婴孩,不住的亲昵。 “奶娘?” 女子一唤,那大床上跪着的身影便忽的一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睁着圆大的眼睛向这边望来,一见来人,便慌慌张张的搂紧了怀里的婴孩,向后一缩。 “奶娘!?” 女子声音大了一个调,她急速而戒备的走了过来,掀开幔帘,眼前的一幕却令她目瞪口呆。 床上的女子不过十八尔尔,是钦点入宫照顾小皇子的奶妈。但此时此刻,她衣衫不整,面色潮红,显然是沉浸在春欲之中。但是,她怀里抱着的明明只有几个月大小的皇子!婴孩的全身上下,都被女子的吻啄过,但他却不哭也不闹,更是一声不吭的睁着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娘亲。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这光彩太过熟悉,女子屏住呼吸,几欲气竭。 “娘娘……” 那床上的奶妈醒悟过来,惊恐的望着女子。她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把怀里的皇子抱的更紧。 “把他给我!” 女子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伸出双手来,命令其交还她的儿子。哪知那奶娘却颤抖的摇起脑袋来,愈加把身子曲进角落。 “不……不……娘娘……不要……” 她咿咿唔唔的有些疯癫,湿粘的鬓发随着脑袋的晃动,些小飞动。她脸色忽的变得惨白,爱恋的把脸贴着手里婴孩的脸。 “把他给我!!” 女子呵斥一声,目光如炬。 “不要!!娘娘,你把他给我吧,把他给我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奶娘,他是我的儿子,他是皇子!!”女子气的全身颤抖,但却并不抬高音调,她双目里闪过阴鸷,同时愤然的咬了咬樱红的下唇。 床上的女子听罢,忽的一收声。然后像屏住气息般,扭过头来,与怀里了的婴孩对视。那婴孩依旧睁着一双黑若潭渊的眼睛,眨都不眨的回视于她。几秒过后,那女子双目闪过诡谲,搂紧了手中的孩子,忽的跳下床来,势要向外奔去。华贵女子一楞,并没有料到她但真如此大胆,但转瞬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倏然抽出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用具的长剑,几个云步便追上了奶娘,一剑从后劈去。 奶娘身子向前一拱,惨叫一声,瞳孔一缩,忽的就不会动了。 几秒的停顿后,她双手一松,身子霍然倒地。 而身后的女子已然大步一踏,身姿一旋,接下了落空的娃娃。她把他揽入怀里,一脸复杂的望着他。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哭了出声,引得宫殿里一阵骚动。奴才们鱼贯而入,一见到地上的惨景,便吓的面容失色,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不能言语。 他们都认得地上的女子,那是小皇子的奶娘。 “你们抖什么!?” 那群奴才初出茅庐,显然是吓傻了,听到主子的声音便齐齐腿软,知道跪下了。 “这个女人……” 华贵女子美眸一转,扫了一遍跪坐一排的奴才们,又撇了一眼地上的女尸,继而启音:“她刺杀我!” 说罢,她把手上的剑一仍,抛在血滩上。 “娘娘受惊了,娘娘受惊了!!” 地上的人不约而同的磕头,齐声喊到。 “不许喊!” 女子一命令,跪拜着人吓都收声,头都不敢抬。 女子不再看他们,开始哄起怀里嚎啕大哭的婴孩,他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额头,转瞬,他便真的不再哭泣了。女子饶过地上的一群人,朝自己的寝宫前行,踏出门槛时冷冷吩咐了一句: “收拾干净,谁都不许张扬!!” 语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不明所有却又胆战心惊的一群奴才们。 一个时辰后,甘露宫重归平寂,一切向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烛火灭去,深夜幽幽,偶有凄清的夜风饶过着宫阙梁柱,张扬起片片帘幕。静谧中,空气中却隐隐漂浮着一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她哭的十分轻,几欲听不见,但却分外伤怀。 “烨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搂着怀里已然安睡的孩儿,不住的哭泣。 他现在闭着双目,和其他普通的婴孩全然一样,但女子心中却深知,命运已然逃离她的掌控。 “为什么要像你娘亲,为什么要像我……”他只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便会勾人魂魄。若是长大了,那该如何是好啊!!为什么要像自己,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 女子隐忍的啜泣,断断续续,她枯坐在床沿,一直哭泣到天已泛鱼肚白。 第一章 失意 “芊泽有信!” 当女孩跨背着书包走过传达室的时候,被忽的一唤。她停住脚步,扭过身来,看见传达室里的大叔和蔼可亲的冲着她笑。 “通知下来了。” 他挤了挤眼,模样有些调皮,他见女孩一楞,便把信递了给她,然后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 “芊泽真是努力用功的孩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有收获了!” 女孩怔忡的接过信件,这是一所全国知名的医药大学入取通知书。凡是入的其校的,出来后便是叱咤医坛的佼佼者。芊泽报的是保送生,但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被提前保送。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居然能落在了她的头上,当然令人喜出望外。 其实芊泽被保送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读书十分刻苦。当别人在嬉戏玩耍的时候,芊泽却只知埋头啃书。她比他人付出更多的汗水与泪水,经受更多的煎熬和折磨,只因为读书对她来说,已相当不易。 “芊泽今天还要去打工吗,待会下课若是没事,大叔请你吃饭!” 那中年男子爽朗一笑,说罢便推了推还在呆楞当中的芊泽,继而又说到:“快去上课,要打铃了!” 女孩被推开好几步,她回过头来,眉眼一弯,笑的温软怡人。 芊泽不一个长的非常漂亮的女子,但她却贵在清秀嫩白。一脸皙白的肌肤,如凝脂般,弹指可破。只可惜五官太过平庸,若是站在人群当中,很容易被埋没。但芊泽却有一副迷人的笑容,能点燃人们心中的温火,令人感觉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谢谢大叔,不用客气了。” 女子唇红齿白,笑的皓齿明亮,对着大叔报以谢意后,便转过身来,向前方的教学大楼走去。她的手沁满了汗,紧紧的攥住手中的信封。芊泽低着头,目光一直盯在它之上,直到她在楼道的拐角处听见了一些女孩窃窃私语。 “知道奖学金已经发下来了吗?” 一女子忽的说到,引来另一人的诧异的回应: “是吗,我怎么都没听说,都分给谁了?” “一班的刘畅灵,三班的李丽,然后就是我了,然后还有一个……一个是给了二班,具体是谁来着……?”那女子眼睛上瞟,食指挨着下巴,一副思吟的模样。 “芊泽吗?” 走道拐角处的芊泽忽的一顿,眼睛微微睁大。 “不是。” 那女子一摇头,摆摆手:“哪有她的份呀!” “怎么会呢,芊泽家那么贫困,这钱不给她,她怎么上大学呀!”那女子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懊恼。 “谁要她打肿脸充胖子,家里都穷成那样了,还来上贵族学校。她以为贵族学校的钱会分给他们这些穷光蛋吗?这钱可不是一般的数字,怎么算,都轮不上她。她就算上了大学那也成不了气候,现在的社会谁不要点背景,要些靠山呀,她能成大气,能成才吗,不能成才,就不能给学校添光彩,这钱不就打水漂了嘛!”女子势态颇为高傲,她一仰脸,露出轻蔑的模样,一骨碌的把话说完,食指还不忘指指点点。 本是有些懊恼的女子,听罢,却也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就是嘛!” 高傲女子拍拍她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之后,这两名女孩便手挽着手,上了楼去。此刻铃声大作,把还在拐角处失魂落魄的女子震的一楞。芊泽双目无神,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心情平抚了一些,便也一步步的上了楼去。 这一天,过的浑浑噩噩。 那些声音都飘飘散散的盘旋在耳边,挥之不去。芊泽几次深深闭眼,但耳畔里的讽刺声却不绝于耳。她颦着眉,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感觉心都要裂开了。 ——哪有她的份呀!—— ——都穷成那样了,还来上贵族学校!—— ——没有那钱,她怎么上大学?—— “芊泽!!” 萦绕耳际的声响蓦地消失,芊泽一惊,把埋在双手中的脸抬起。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坐在这里?” 女子声音到了一分贝,因为她已经喊了芊泽不下三遍。她插着腰,微微起红唇,美眸一凛,似有愠色。芊泽一见到她,便装做无事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 “羽晴今天不排舞吗?” “排什么呀,气死我了!那群废物,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配合不好。下个月的大赛只怕是要拖了我后腿!”洛羽晴是整所贵族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不仅是因为她是校董的千金,更甚者,是由于她出众的外表,与过人的才华。如果说芊泽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那非羽晴莫属。她天生丽质,五官如粉雕玉琢的一般,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仿若会说话。美人一笑,媚眼如丝,众生也要癫狂。 而除却这些,羽晴在舞蹈方面的天分,更是惊诧世人。她四岁学舞,六岁便能上台,这么多年来,捧回家里的奖杯不计其数。而下一个月,她便要去北京参加全国舞蹈大赛,但事实上,她早已被保送拥有了去国外参加决选的资格,所以,这一次北京之赛,只是去表演消遣的。相比于羽晴,芊泽就像是一块黑突突的石块。洛羽晴是流光溢彩的玉石,熠熠发光,而芊泽躲在她身下,渺小到微不足道。很多人都很好奇,为什么这样两个有着云泥之别的女子,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她们形影不离,总是手拉手的走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其他的女孩总是羡慕芊泽,能有羽晴这么优秀的朋友,但芊泽虽然也感觉幸福,但心下总是不免担忧。 毕竟她太过优秀,这样的好朋友,让她胆战心惊。在这间贵族学校里,芊泽只有羽晴一个朋友,若是她也离她而去,她一定会很伤心。 “哦,对了,芊泽!s大那边有消息了吗?”洛羽晴忽的像想起了什么,瞠着美目睨视芊泽。 芊泽却是一楞,尽量掩饰脸上的苦涩。她摆了摆手,有些惨淡的笑到: “有啊,但是没有入取,他们说我还不够资格……” 说着说着,她便声若细蚊,羽晴眨了眨大眼,不可置信的说到:“不够资格?这怎么可能?!他们瞎了眼吗,芊泽你是旷世的医药奇才,还没有上大学就已经啃光了所有医学著作,并且还发表了那么有价值的学术论文。即便现在没有声名大噪,将来也是要流芳百世的,他们居然不要你!?” 羽晴气的双颊恼红,跺了跺脚,甚是不满。芊泽被她的模样逗笑,眯着眼,淡淡道:“羽晴不要生气了,按照你的说法,我是旷世奇才,那上哪个大学都是一样的呀。” 芊泽笑的清透无暇,令羽晴一楞,她的笑容总有着不能言语的力量,让人心头为之一震,仿佛有涓涓溪水注入心田,丝丝沁凉。女子遂释然一笑,亲密的拉过芊泽,一同向校门外走去。 “好啦,好啦,今天我要去你家吃饭,我要吃芊曦哥哥弄的好菜!” 第二章 飞落 天色愈发阴霾,沉甸甸的乌云开始纷纷聚集,街上的人群步履开始加快,眼见这密布在上空的云层黑压压的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哥哥,我回来了。” 刚踏进门时,芊泽便唤了一声,但却恰好被呼啸而过的火车声给淹没了。芊泽家住在铁轨旁边,属于准备拆迁的危房。上个星期城管局的又来呵斥了一番,说是这个地方再也不能住人了。只是芊泽和她的哥哥芊曦实在是无处可去,一拖再拖,到了现在仍然没有半点挪窝的意思。 墙上被赫然写了一个鲜红的大字:拆。 虽然芊泽极力想忽略它,但她神色中的落寞还是收进了一旁的洛羽晴眼中。羽晴其实很懂事,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缄默不语,假装不知。于是她在停顿了一秒后,便抢先于芊泽蹿进门中,大呼:“曦哥哥!!” 女子姣好粉嫩的脸颊,看上去若水蜜桃般滋润,声音更是丝丝甜腻。芊曦正从厨房里出来,见到羽晴,先是一楞,瞠着俊眸半晌。然后便有意的撇去眼神,恢复漠然的模样,径直走了过来。 男子把菜碗端上桌,然后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羽晴来了,坐吧。” 他也不看她,然后就回厨房去加一双碗筷。芊泽进了门来,对着羽晴吐吐舌头,她知道哥哥是这个性子,不爱说话。羽晴并不生气,她已经非常习惯了,她每一次来芊曦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只是她并不介意,还乐此不疲的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洛羽晴喜欢芊曦。 芊曦长的颇为俊秀,面容儒雅,一副书生模样,但身骨却很弱不禁风,经常感染风寒。除却这些,芊曦也有着一个巨大的缺陷,那便是他的左腿,已然残废。 三年前,芊曦在工地上打工,被滑落下来的巨石砸中了左腿。工地上赔了一笔钱财,便辞退了芊曦让他回家养伤。芊曦当时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拿着钱便安静的回了家。从此以后,左腿残废的他,只能做非常简单与粗浅的活儿。虽然时过三年,他已经可以正常的处理生活中的大小事务,并且也能够胜任一些健康人的工作。但社会并没有给他机会,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跛子,处处碰壁,日子过的相当拮据。 芊泽当时正升高中,相依为命的两人只能凭靠那为数不多的赔偿金过日子。但当时,芊曦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居然把所有的赔偿金都拿出来,供芊泽读全市首屈一指的贵族学校。芊泽当时死活不肯,却被哥哥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罚跪一个晚上。迫于无奈,芊泽便依了哥哥,如实的去上了那所和她格格不入的贵族学校。一直到今天,芊泽都为这件事情,时常疼心。因为当所有的赔偿金都用掉以后,为了挣钱养家,哥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三年下来,已是瘦的不成人形。 “曦哥哥好冷淡哦,每次我来,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羽晴假装很生气,嘟着嘴娇嗔道。芊泽掩嘴一笑,然后瞟了一眼芊曦说到:“因为我哥哥不敢看呀,羽晴长的这么漂亮,哥哥看了会脸红的。” 芊泽本是揶揄,但芊曦居然忽的抬目,而羽晴也刚好瞠着美目睨视男子。毫无预期之下,两人的模样互入了彼此的眼帘,一时间,芊曦居然一马当先的脸红了。 咦……? 洛羽晴心中一惊,然后倏地两朵红云也飘上了粉颊。 芊泽在一旁偷笑,见两人忽的缄默,气氛颇为尴尬,于是便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把羽晴手上的袋子扯了过来,说到:“羽晴今天带了好东西,给我们加菜哦!” 芊泽盈盈一笑,眉眼舒展,洛羽晴缓过神来,也是羞涩的一笑。 “坐吧。” 芊泽拉了拉她,也拉了拉芊曦。芊曦缓过劲来时,脸色徒然阴沉,眉宇之间的忧郁更甚。他闷不吭声的坐了下来,然后机械的为芊泽和羽晴添了饭。洛羽晴却并没有发觉芊曦的阴郁,反而因为刚才的事件而心情舒畅,分外开怀。她活跃的把袋子里的各色菜式端了出来,然后一个个念出:“红烧蹄髈,翡翠鱼丁,八宝冬瓜汤,鸡汁……” 洛羽晴眉飞色舞的一一列举,殊不知一旁芊曦的脸色随着她逐渐抬高的愉悦音调,而愈加森冷。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羽晴的话: “洛小姐,你这么大方的客人,每次来都这么客气。但是我们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下次若是要来,就请不要带什么东西了,若是要带,那就不要来了。” 此话一出,芊泽和羽晴均是大楞。特别是羽晴,她明亮的清眸忽的一黯,红润的脸颊也倏地煞白。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一叠香喷喷的鸡汁排骨就这么尴尬的待着。芊泽放下碗筷,模样有些焦急。 此刻门外忽的闪过一闷雷,雨点稀稀落落洒了下来,但随着风的势头愈演愈烈,雨势也开始增强。 三个人坐在简陋的方木桌边,此刻各怀心思。芊泽颦着秀眉,瞠着双眸望了望身边的羽晴,又缓缓侧过脸,瞅了瞅一旁的芊曦。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此刻却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芊泽,我想我还是先走了。” 洛羽晴的脸色也是乌云密布,她蓦地站了起身,胸膛在些小的起伏,似乎气的不轻。芊泽慌忙的站了起来,眼见羽晴就要出了门去,于是一拉过她说到:“外面要下大雨了,羽晴你这是去哪呀。” “我回去。” 洛羽晴眼神都不偏,冷冷说到。但芊泽拉住她的时候,她却也并没有再向外走,似乎还隐隐的在等待什么。 芊泽急的红眼,她知道就算哥哥对着羽晴总是不冷不热,但也没有这样正面冲突过。她自然是知道这是哥哥的不对,羽晴她根本就没有嘲讽自己家贫穷的意思,他却硬要曲解成那样。 “哥哥,你快给羽晴道歉呀,雨下大了,羽晴现在出去会被淋死了!!” 芊曦依旧在低着脑袋吃饭,模样不紧不慢。 “你给她把伞吧,时间不早了,她也该回家了。” 芊泽一听,气的跺脚,更是语塞。她转过脸来,发现一旁站着的洛羽晴此刻正忿忿的咬着下唇,委屈的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芊泽弱弱的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子忽的一甩,紧接着她便冲入了已然有滂沱之势的大雨之中。 芊泽怔忡了半天,然后目光愤怒的回视男子。 “哥哥,你这是为什么呀!?” 芊曦这才抬起头来说:“芊泽,你这又是何苦。” 芊泽的泪因气愤而颗颗滑落,芊曦望了一眼妹妹,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双眉拧结起来,沁着心疼。 “既然不会有结果,为什么又要给人机会。哥哥我这辈子,根本配不上她,又何苦要让她将来更加伤心呢?” 他说罢,便咽了一口白饭,吞下去的瞬间,他双眼泛红。 芊泽低敛起睫毛,再不吭声。转即她便转过了身,拿上一把伞跑了出去。 哥哥说的的确没错,是自己太过于天真,觉得生活就像童话故事一般美好。但是如果美好,为什么又要让伤痛接踵而至,让自己和哥哥不断的受伤呢。芊泽其实知道,羽晴为什么会喜欢哥哥。 当她把那些话说给她听的时候,芊泽也觉得心如刀绞,悔恨交加。 “你哥哥是为了你才废的腿。他知道,他赚的钱根本供不起你读x高中,所以当那块巨石滑落的时候,他明明发现了,却没有躲去。芊泽,你说如果他没有废这条腿,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傻的认为,他和我没有结果?” 羽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心思细腻,却藏的很深。只是即使再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靠近,在被排斥,被羞辱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遏止的伤心。因为毕竟被深爱的人所伤,是那么疼的一件事。 芊泽跑在雨中,伞被大风刮骗了角度。斜风斜雨打在自己身上,一瞬间便全身湿透,而大雨倾盆之下,路面也便的泥泞不堪,眼睛也似乎睁不太开。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雨中不顾一切的跑着,却殊不知铁轨的那头,一辆刚刚驶过隧道的火车正破雨而来。芊泽见到白茫茫的一片中,那火车的灯光横扫过来,点亮了她惊愕的神情。她瞳孔忽的一缩,偏回头来时,洛羽晴正在跑过铁轨,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视而不见。 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 芊泽惊慌失措的望了望风驰电掣般驶来的火车,又望了望跨出步子,埋着脑袋,奔跑着的洛羽晴。 “羽晴!!!” 她扑了过去,两个人跌在一起。 而与此同时,火车呼啸而过,仅留下被撞击开来的一把伞,几个起落的跌在地上。 而人却早已不见了。 第三章 异处 烈风凌厉,刮在女子的脸上,有如刀锋掠过。芊泽觉得脸上生疼,便企图挣扎开眼,但头却重的就像被灌进了水银,身子更是赘沉不堪。 “好痛……” 她缓缓的支起上半身。 芊泽厚重的喘气,等到她开始觉得这疼痛逐渐减弱的时候,她才完全睁开眼来。 但睁眼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衰草连天,仿佛与天相接,凛冽的荒原之风掠过它们头顶,摇摇曳曳的形成一线波浪。苍茫无垠的苍穹,其色阴暗,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芊泽扬起头来,感觉天地之壮阔,而自己就像一粟沙粒,渺小到可以被轻而易举的忽略。 这是哪里?! 芊泽的双目瞠的圆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怎么会在荒原之上,刚才她明明就追着羽晴出了家门,然后在火车险些就要碾过羽晴奔跑的身姿时,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紧接着便觉得眼前一黑,等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就躺在这里来了。 芊泽站起了身,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幕,不自觉的便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 怎么会这样!? “哎呀……好痛啊……” 就在芊泽陷入迷惘与怔忡之时,一幽幽的女声忽的响起。这声音分外熟悉,芊泽的灰蒙的瞳孔徒的一亮,转势便转过了身。 洛羽晴艰难的爬了起身,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仿佛摔的不轻。然后她睁眼向前一看。 “芊泽!” 她也是眼前一亮,见芊泽脸色阴霾,并且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中一疑。但下一秒钟她便知道了原因,因为她也发现了,自己现在待的地方,有多么的诡异而蹊跷。 “这是什么地方……?” 她们被摔在一块,压垮了一堆衰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之味,巨风一起,夹杂着沙砾的风割在脸上便无比生疼。洛羽晴整个人都呆了,她望了望四周,只是一连绵无尽的草原,灰沉沉,石突突,看起来一点生机都没有。她是怎么到这来的,而芊泽又是怎么到这来的。记忆里有模模糊糊的片段,似乎是大雨之中,她哭泣的奔跑着,一道刺目的光线从左方扫来,她还没来得及的转头看是什么,就听到了芊泽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紧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久的沉寂,两个女人都瞠着圆大的眼睛,互视。 她们的表情互相印入对方的瞳眸,仿佛在告诉她们,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吗?” 洛羽晴从怔忡中走出,便开始揣测起来。芊泽一听,便警戒的转了一个身,并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人。如果有人捉了她们,那又为什么抛在荒郊野外?但明明她们都跌在铁轨,如果没有被压死,那么又怎么会到这呢? 难道她们真的被火车碾死,现在这里是地狱?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芊泽便吓的脸色铁青,洛羽晴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便上前安慰起来:“芊泽别怕,我们走走看,如果能见到人就可以问一问,这究竟是什么破地方了!” 女子轻轻的勾起嘴角,带着鼓励的笑容。芊泽睨视她,先是一顿,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羽晴是一个应变能力非常强的女子,她总能比芊泽更先一步的接受突如其来的事件。 “嗯。” 芊泽点头后,这两个女子便要开始前行。但她们还没有踏出半个步子,就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芊泽最先发现,她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们奔跑而来,参差不起的步子声,随着他们的逐渐接近而被越放越大。洛羽晴随后也感觉到了,她和芊泽一同回过身来,眼见天地接壤的地方,一排跳跃着的灰色线条,向这边移动来。 这是一群人。 他们越跑越近,芊泽和羽晴看的越发清晰。这群人边跑边哭,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色慌张,不顾一切的疯跑,像是他们身后有魔鬼在追赶。果不其然,在这群人的身后,有三匹急速追赶的马骑,上面驾马的人均势一袭帆布长袍,周身裹的很为严实。他们手执长鞭,等到赶上了奔命的人群时,便恶狠狠的甩了下去,毫不怜惜。 被鞭子忽到的人,便凄厉的惨叫出声。马速之快为鞭力加码,一道下来,皮开肉绽,若是不幸甩在脸上,容貌更是要毁的面目全非。他们一语不发,只是在挥鞭的时候会低吼一声,然后决绝的甩下去。奔跑的人中,倒了一个又一个,他们里面不止有强壮的男子,更有老弱妇孺。有个母亲紧紧抱着她的孩子,被后面的马匹所追赶,面带惊恐的一再回头。但人又怎么能跑的过马,距离逐渐缩短,但母亲却死活都不愿放下瘦弱的孩子,她面上的惧色看的令人发悚,但马上的人却面不改色。 一鞭挥下,芊泽看的眼直直的,仿佛身临其境。 鞭子摔在那脖子上,曲卷起来。那女人身子被奔跑的马匹所拉扯,拖动起来。她再也无力抱住孩子,任由孩子摔下身来,被后面赶上的一匹马活活踩死。那女人见到孩子被踩烂,声嘶力竭的哭出声来,但紧接着那哭声便戛然而止,因为拖在地上的她,已被生生勒死,身体逐渐无力,最后完完全全的耷拉下来,随着马匹的飞奔,在地上跌撞波动。 其他逃命的人,根本顾不得周边的人,他们一味的只知道跑,跑,跑!! 芊泽完全震惊了,脚步都挪不开。眼睁睁的看着人潮往自己这便涌,而那三个执鞭之人的身形,在此刻幻化成恶鬼修罗,吓的芊泽面无血色。 “跑……跑啊!!” 洛羽晴在一旁也是把一切都收在眼底,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拉起芊泽就喊。 芊泽缓过劲来,转身便跟着羽晴跑了起来。 后面的人愈来愈快,那些凄厉的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芊泽心如捣鼓的跳,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究竟是在哪里,这些人又是谁,那些残酷之极的凶手又在做什么。她的脑子一片糊,一片乱。 烈风如刀匕,几欲划破她皙白的脸。 第四章 饰物 两个女人的速度即便已经很快了,但相对于后方滚滚而来的人群,还是相差甚远。于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被追上了,并且和这些狂乱奔跑的人群混为一体。三匹马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潮当中,然后漫不经心的挥下鞭子,仿佛非常享受这个虐人性命的过程。 “驾!!” 他们中的一员忽的兴奋的叫出声,因为他夹着马肚,躬身扯下了一妙龄少女的上衣。那女子捂着身子跌在地上,正好撞着了踉踉跄跄奔跑着的芊泽,芊泽惊的大呼,身子一斜,也一同跌在地上。洛羽晴在旁边,慌慌张张的要把芊泽扶起来,但下一秒钟,她的背后就传来剧痛,原来那驾马的人绕了一个圈子,又回来给了羽晴一鞭子。 “啊!!!” 羽晴后背的衣裳,倏地就烂开了,她瞳孔一缩,腾然跪地。芊泽吓的花容失色,脸煞白的望着洛羽晴倒下后,出现在面前凶神恶煞的骑马人。那人停下马来,放下皮鞭,从左腰下拔出一把弯长的刀。 拔刀之时锋芒一露,在芊泽的圆瞠的瞳孔里一闪。女子愣在原地,扶着地上疼的大汗淋漓的洛羽晴,羽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背上的刺痛让她意识模糊,只知大口喘气。 芊泽感觉天在一瞬间都阴沉了许多,杀气腾腾然。 另外两匹马也在同一时间缓下了步子,一并抽出腰间的弯刀。他们很有计谋的把人群逐渐围住,人群因为害怕,便下意识的后退,聚涌在一起。不久之后,他们便以圆形归拢在了起来,而三个骑马人在圆的周边勒马踱步,危险的睨视卷缩的人们。 围堵住的人们,仿佛濒临绝望的羔羊,不再企图逃脱。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面露惧色的望着那三人。 许久的沉默之后,那三人之中的一人开了口,音色低沉。 “谁带的头?” 说时,他手上的弯刀有意识的转了转,人群一阵瑟缩。 无人应答。 “谁带头逃跑的?” 他再问了一句,裹住白布的脸只露出凶狠的双眼。风沙顿起,掀起一片枯竭的衰草,空气里紧绷的像要扯出鲜血来。众人胆战心惊的望着那说话的人,但却根本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站出来。 那男子见无人回答,便冷冷笑了一声。他一笑,另外的两人互视一眼,也讥讽的笑了出声。 “很好,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领罪,那么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边国从来都不需要不听话的奴隶。” 他举起刀来,高过头顶,其势绝恨。余下两人也跟令,纷纷举起刀来,刀匕的寒光在阴霾的天空下,泛着乌青色的钝光,那光色仿佛是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后,才蕴生而出的。 芊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见的一切。 她们究竟是到了哪里,这些惊魂未定的人群都是奴隶,而那三个人又是谁呢?边国,何为边国? 那三人的刀的方向突然出奇的一致,仿佛在做着一个特有的标示动作。他们一做这个动作,和芊泽挤在一起的人们便愈发战抖的厉害,有些女子已经嘤嘤哭出了声。芊泽的心突然就沉到了底,难道她和羽晴就要这样不明所以的被杀了,他们怎么能误杀自己和羽晴呢? 她和羽晴根本就不是这群人里的,只是碰巧撞在了一起。 对于死亡的恐惧,本能的袭上芊泽的心头,她忽楞了一秒,忽的大喊出声。 “我们不是奴隶!!” 那带头人一楞,目光森冷的扫荡过来。 “我……我们……” 芊泽以为他听明白了,于是便拉起一边晕厥着的羽晴,踉跄的往人群外走来。 “我们……不是奴隶,不是……不是!” 芊泽慌的语无伦次,他见那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以为他是有所摇动。但转即,那男子便咧开嘴角,蓦地大笑出声,他笑的分外尖锐,毛骨悚然。 “这女子真有胆量啊。”旁边一骑马人贼贼的说到,芊泽心一凉,侧过脸望了那男子一眼,转而又看向面前的骑马人。那男子笑过之后,面色更加阴霾。 “是你带人逃跑的吗,女人?” 芊泽大惊,忙摇了摇头。她盯着男子的眼睛,感觉里面色杀气比先前还有凛然,她才顿觉自己的愚蠢。他们以杀人为乐,根本顾不着谁是奴隶谁不是,就算芊泽不是,他们也没有理由要放过她。因为,杀人本就是他们的天职。 这些人便是专门看管奴隶的守人。 那人的弯刀一转,芊泽扶着羽晴的身姿,也是一顿。那人的眼神里闪过决绝,芊泽的心也随着身体温度着骤降,急速沉到了底部。 难道她就要这样死去? 她和羽晴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了什么事情,就要这样断送性命!? 这一刻,女子的眼睛眨都不会眨,她害怕到全身僵硬不堪,任由刀光向她袭来。 “砰——” 锐器的碰撞声徒的响起,芊泽的凌乱的发丝被切到了些许,然,那把刀并没有砍下来。她的瞳眸里光泽一闪,然后缓缓的侧了些脸,才发现在那三个人之后,俨然已忽的出现了另外一拨人。也就是这拨人,及时的挡住了那人的刀势。 “谁!?”那人模样更凶,霎时转过身来,但一见到来人时脸色便大变,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是胤军!”他身后的人认出那些人马匹上的标示,于是指着手大呼出声。带头的帆布白男人,收刀入鞘,滚身下马,紧接着其余两名男子也下了马来,迎了上去。 他们不远处,便是一小队黑色甲胄骑兵,他们的首匹战马上坐的是开路人,马鞍上挂着绛红旗,意思很明显,他们只是一只巡逻边界的队伍。那帆布白的领头人注意到了,于是也并不介怀的走了过去,他先是对着开路人抱拳示礼,然后客气的一问: “晌午十分刚过,江千总就又来巡视了吗?” 这里是边国与祁胤国的交界处,祁胤国是地大物博,资源富绰的大国,而边国却是一人穷地瘠,人口甚少的小国。这也是为什么这帆布白男子对着这江千总毕恭毕敬的原因。江千总和他颇为熟稔,因为同是在边关镇守着的军队,一线之隔,他们抬头低头总是能见。祁胤军巡逻的次数一天之内通常是三次,而晌午过后,大都是军人歇息饮乐的时刻,并不常见再次巡守。 马上的人并没有下马,对着男子的抱拳示礼也只是报以微笑。他瞄了一眼男子身后的大批瑟缩着的奴隶,也看了一眼还惊魂未定的芊泽,说到:“冼队领,你可是过界了哦。” 冼队领一楞,转而反应了过来。他和兄弟追击这逃跑的数百奴隶,的确忘记自己已经过了边国领地,现在身处的已经是祁胤国内了。他尴尬的失笑,忙歉意十足的说到:“实在是抱歉,让江千总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意思要越界而过,只是追着这些不安分的奴隶,一时间没有注意,已经跑了这么远。” “噢……?” 江千总玩味的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稳了稳有些急躁的马匹。他的马变的急躁,原是因为在江千总的队伍之中,忽然有一匹极黑的战马,踱着步子前来。马上的人身姿修长而俊挺,墨甲着身,厚重之极却不见他有分毫的不便。反之,他显得很淡定,轻松,却又不乏肃穆之气。 男子头戴半截的掩盔,遮住了上半脸,于是他的面容不得而知。只是他鼻梁以下的部分,如刀削一般,每一个坡度每一丝弧线都完美到令人惊诧。即便只见着下半部分,所有的人都能断定,他一定是一个出奇的美男子。 这男子一出列,身边的坐骑便纷纷让身,就连江千总都报以俯首之礼。 所有人都能感觉,他有君临之气。 “将军。” 江千总低声唤到,那男子点了点头,便含笑的看向冼队领。 “冼队领应该知道,现在正是特殊的时日。” 那男子发声,音色磁性而低沉。 “是……是。” 他不由得沁出冷汗。 “我朝天子已抵达丘都,万事都出不得差错,今日一事我可以作罢,但下不为例了。”他缓缓的说到,语色很为友善,令人有种被牵引却又不敢离的太近的感觉。冼队领点了点头,解释到:“将军说的极是,但冼某也是为了这次丘都的大事才鲁莽的犯了错。这些奴隶本就是要运达丘都的,但中途却因冼某的疏忽,跑了出来,冼某确实没有进犯之心,当然更不可能会有下一次如此愚蠢的举止!” 说罢,他居然半跪起来,头狠狠的低着。他一跪,身后的两名男子更是紧随其后,虽按他们心中很愤慨,也很为不解,一向高傲的队领怎么会跪异国之军。 那骏马上的男子深沉一笑,并不出声,然后扯了扯马绳,几欲掉马回头。但就在他转身之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芊泽却突然又蹦了出来,大声阻止到:“将军,将军!!” 她把一切都听在耳边,她知道这些人怕他,而如果他走了,他和羽晴又要恢复到刚才的状况,一定会被杀死的。 那男子顿了顿,转回头来。他藏在头盔里的黑眸直直的看着女子。 芊泽把晕过去的羽晴安置在地上,然后慌张的跑了过来,跪下身来,说到: “我们不是奴隶,我们不是!!” 她边说,边指着自己和一边的羽晴。 “不是,我们真的不是奴隶!!” 女子的清眸瞠的圆大,以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那全身漆黑的男子。男子眯了眯眼,凛冽的目光闪过一丝迟疑。 “将军,这女子疯疯癫癫,我们自会处置,不用劳烦将军担心。”冼队领忙解释到,他可是希望那男子走的越快越好。 “我没疯,我真的不是奴隶,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们没有权利杀我们。将军,我不是奴隶,不是,不是!!” 她不能死,因为如此她才拼死都不能让唯一的希望走掉。不知道为什么,芊泽在此刻居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面目都没有看清的男子身上,她也不管他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理会是不是根本毫无希望。 马上的男子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睨视女子。 他知道这根本不管他的事,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望着女子极端渴求的眼神,居然有一丝摇摆。或许她真的不是奴隶,因为她的身材很为娇小,而面容也清透,根本不像是长期住在这风沙边地的奴隶女子。更甚者,她的衣着也很为奇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许久的缄默,芊泽不肯放弃希望的爬了过去几步,举起双手来,不停的说:“我不是奴隶,救救我们!!” “我不能救你。” 倏地,那男子启音,芊泽脸忽的就森白一片。 “但是,我送给你这个。” 那男子从腰间套出一叮铃作响的饰物,他把它丢到女子面前,然后冷冰冰的说到:“你是他们的奴隶,我不能救你,但是我并不希望你死,所以送给你这个,希望你能聪明的使用它。” 说罢,他便再无留念的掉了马头,策马而去。那一队的人都紧紧的跟了上去,不久之后他们黑色的身姿就消失在了荒原的另一头。 芊泽怔忡的望着被抛在手间的饰物,这是一件以圆刀作为模板的吊饰。圆刀套在刀鞘之下,鞘上镌刻着深浅的纹路,芊泽看不懂,但却知这雕刻的技术非同一般。因为这刀这么小,盖不过自己的巴掌,而这些纹路却分外繁杂,栩栩如生。 这一刻,她竟望着这饰物,发起呆来。 第五章 丘都(一) 芊泽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那古朴隽雅的吊饰。细黑的绒皮绳子把这柄圆刀串了起来,芊泽一拉,它便簌簌做响,原是在绳子上也分散吊坠了些小小的铃铛。 “这东西好像不错。” 未等芊泽反应什么,她身后的一男子便走了过来,想要从她的手里把东西夺过去。那知那人的手还未伸出来,就被一身帆布白的冼队领横刀抵住。 那人身子猛一顿,不再上前,只是瞠着眼睛望着男子,分外不解。 冼队领眸中阴兀至极。 “你不要命了吗,什么东西你都要?” 这几个字仿若从牙缝中挤出,令人心头发怵。那手下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便悻悻的退了几步,抱拳说到:“冼队领,属下知错了。” “你可知道刚才随江千总而来的男子,是何人?” 他倒不理会那男子的歉疚,而是把目光远远的投向那支小骑兵离去的方向。 “属下不知。” “那你可有听过胤军的明夏将军?” “明……明夏将军!?” 两名手下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遍那黑氅男子的名号,然后不可思议的望了一眼地上的芊泽和她手中的吊饰。 芊泽听他们谈论起那男子,也回过头来,正好撞见了他们睨视而来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里有着不可置信,有着惶恐不安,甚至有着一丝丝的绝望。 “他从西部过来,莫不是真的要打仗?!” 其中一名男子硬着头皮脱口而出,他脸色的急灼溢于言表。而他的话也仿佛掀开了冼队领的心都隐疾,他默不做声,然后一跃而起,登上马来,然后以刀柄策了策马尾,那马嘶鸣一声,跑动起来。 “希望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为了祁胤朝天子驾临丘都而护航,如若不是,我们边国的麻烦就大了。” 明夏将军威名远播,他年少却不轻狂,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并且传言是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他原本的身份是祁胤朝笙王爷的世子,本可凭借父亲的威名,一路平步青云的踏入主都沁城,为官为爵。只是他生性与朝廷格格不入,喜欢边疆地区的大漠豪情,于是便请愿入军。刚入军的时候,他并没有报出他的原本身份,只是以一介草兵之名,从大军出战征伐。 但就是明夏平生的第一战,便已让他锋芒毕露。 这战的对手,就是边国。 每一个参与此次战争的人,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听到明夏两个字仍会心有余悸。这个如鬼神一般的勇猛的男子,在征战沙场时,宛若修罗再世。听说他本是骑的的白马参战,但厮杀之后,他的神驹已然一身殷红,再也看不到半丝雪白。但最恐怖的是,他从来都是毫发无伤的归来!! 边国的士兵,显然是被明夏的名号吓怕了,以至于那本有心夺取芊泽手中吊饰的男子,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对那吊饰竟然敬而远之。 冼队领落下这句话后,便一夹马肚,领先而去。身后的两名手下先是一楞,然后大声呼到:“队领,这些奴隶该如何处置!?” “随我而来,按照原来的计划,送去丘都。希望这一次,将上的心血不会白费!” 边国——丘都 丘都正值烈日当头,这里的贫瘠一览无遗,土石砌成的房子连绵不绝的紧紧挨在一起,有些貌似完好,但有些已只剩断壁残垣。丘都并非是边国主城,只是与祁胤国接壤的最大城池。这一次丘都的所有子民都知道,祁胤国的国主将亲临此地,为的是迎娶边国的小公主祀溪。祀溪的嫁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边国国主虽对这个小女儿疼爱有加,但为了两国的和平利益,他不得不做出让步,让女儿远嫁沁城。 但让他觉得欣慰甚至受宠若惊的是,祁胤国天子听说他要嫁出祀溪后,居然不远千里的亲临丘都,接祀溪入宫。这是何等的荣誉啊,即便是迎娶皇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这下,边国举国同庆,丘都也因此一下子热闹起来。 眼下,听说祁胤国主已抵达丘都,所以丘都在一夜之间,变得戒备森严。这一次,为了讨好这为传说中生性古怪,暴戾的天子,丘都人特此准备了许多助兴节目。而此时此刻,在丘都主干道地头前行的芊泽是不会料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场面。 她身后是洛羽晴,她已然醒了过来。伤口没有经过处理,已经开始化脓,她疼的默默流泪却又不能喊出声来。因为这一列奴隶之队,是没有资格在街上喧哗的。 “羽晴,我去叫他们给你些药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芊泽也不敢大声说话,这几日的徒步旅行已经让她深深知晓,作为一个奴隶,该如何生存。只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忍不住想要蹦出去,叫那些人面兽心的人看一看,她的羽晴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穿越。 她和羽晴居然恶俗的来了次穿越,但为什么穿越之后却要遭遇这样悲惨的命运? 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被当作奴隶扣押起来。甚至,她们都不敢揣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迎接她们的又是什么。 “我没事,芊泽,你千万别囔,千万别……”说罢,她重重的咳了起来,曾经的花容月貌此刻憔悴而干白,嘴唇发裂,双目无神。芊泽咬了咬也是干裂的下唇,任由眼泪无声的流淌,她转过脸来,继续跟着前面的奴仆,徐徐前行。 她们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要去哪。 第六章 丘都(二) 奴隶的队伍被拉的很长,芊泽和洛羽晴处在中段,步速不快不缓。前面策马领队的人大声吆喝,一手勒马,一手不忘时不时的在过人的身上,一抽。 芊泽害怕极了,心中也分外忿曲,这国家难道还处在原始社会吗?毫无人权,人道可言,待人若猪狗,更不要说在乎他们的生死了。这一路蜿蜒而行的队伍也不知道要延伸到何处,说不定要关押起来,集体贩卖。对,古代的奴隶不都是可以随意当作货物贩卖的吗,难道她和羽晴也要被当作货物? 怎么办,怎么办呀!? “吁————” 冼队领在前端,忽的停下了马。芊泽感觉队伍不走了,便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往前张望。 原来前方已无路,赫然眼前的是一面巨大的高墙。高墙由土青色的石块砌成,呈半圆状,向两面伸展而开。高墙之上,巍巍而立一排整装的士兵,手里握着红头长矛,一动不动的守卫着。高墙的正中央,嵌有一巨型大门,冼队领对着那守门之人言语了几句,那人便一挥手,手下纷纷艰难的把巨门双开。 钝音骤起,门仿佛经历过几个世纪的沉寂,开启之时,竟有些碾开血肉的味道。 “快走,快走!!” 守人开始躯赶奴隶,让他们列队进门。 一鞭子差点落在芊泽身上,芊泽忙是抱头一躲,然,芊泽身后不远处有一男子忽的体力不支摔倒下来,转移了那男子的注意力。他那鞭子于是毫不犹豫的重重策在他身上,男子疼的曲起身子,不住的冒冷汗。 “都给我快点进去,快点!!” 芊泽又暗自哭了出来,她不忍心回头看那被凌虐的男子,只是深深的瞅了一眼洛羽晴。洛羽晴双眼低垂,并没有看芊泽,只是机械的走着。 等到所有的人都进门之后,芊泽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宽广的平地,四周围了一排土墙。土墙上错落有致的开了一个个整齐的黑洞。芊泽当时还不知,这些黑洞就是她要待上三天三夜的牢房。 “分好队!!” 这不是冼队领带的第一支奴隶队了,他驾轻就熟的把人群分支开来,然后分别关押。就在他与手下刚刚要分头行事的时候,一蛮横焦躁的女声忽的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停下来!!” 芊泽随着女声的方向,偏首一看。 不远处,一女子身披雪白的狐裘袍子,气势冲冲的走了过来。她骂骂咧咧的举着手,对着正在行进的冼队领一呵斥:“给我停下来!!” 冼队领一楞,他见着女子的瞬间,便立马滚身下马,几个健步上前半膝而跪。 “属下冼暨叩见祀溪公主,公主安好!” “请什么鬼安,我一点都不安好,一点都不!” 她一嘟囔,瞬的小脚就踢了出去,把冼暨踢翻在地。这个时候,这女子的身后跑来一群诚惶诚恐的侍奴,带头的是一年长的婆婆,她倒是穿的华贵,一看身份就不低,她见着女子以后,扑通一声就重重的跪了下来,然后哭丧道: “公主,你这是要老奴的命呀,你若再不回去,我们这一群奴才该如何是好啊,王上一定会砍了老奴的脑袋呀!!” 她老泪纵横,双手颤抖,混眼灼灼。 “我才不回去,回去父王就要我一个人嫁到那狗娘养的祁胤国。我祀溪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公主,怎么可以给人去做小妾,他那么多老婆,我去了不活活被气死嘛,我不依,我不依!!” 她嘟起粉嫩的小嘴,如扇的卷长睫毛,气恼的上下眨合,模样却十分招人怜爱。 “公主,这是王上下的谕旨,不能违逆呀,再说了祁胤国帝为了公主你,不远千里来丘都迎娶,以表心意,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我就是不跟人分男人,我祀溪嫁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 那女子不依不饶,任由那老妇苦口婆心的说。她们对招几次后,祀溪仍旧不肯罢休,反之她觉得恼羞成怒,居然拎着长裙,大步走到冼暨跟前,冲着他大声叫嚷: “若要让我嫁了去,我宁愿做奴隶,你,把我也跟他们一起带走吧!” “这……公主……” 冼暨被吓的不轻,公主要在他的队里做奴隶,他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公主,公主……” 那老妇扑上前来,慌慌张张,面色煞白:“这可使不得呀,使不得,公主,你要老奴如何是好呀。你就不要再任性了,看在老奴伺候了公主十六年的份上,你饶过老奴吧,老奴还不想这么早死呀……” 她声泪俱下,那祀溪公主一看她这摸样,忽的竟心软了。 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毕竟从小就守护在她身边,十六年来,悉心照料,没有出过半点纰漏。祀溪其实知道,自己嫁给那祁胤国帝的命运根本无法逆转,但她不甘心啊,她是边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以去给人做小? 就算他有诚意来丘都又如何,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根本不知他长的什么模样。人人都说他是宛若神临的俊奇男子,但就算他其实是个丑陋不堪,体圆膀大的人,作为一个天子,谁又敢说他的坏话,说他不好看呢? 她祀溪才不信! 可是……可是,她若不嫁,祁胤国很有可能会指军西下,把弱小贫瘠的边国夷为平地。她虽然刁蛮也知道这样会害苦了她的子民,她虽有不甘,但其实不敢不从。只是,她真的需要发泄一下,她才十六岁呀,她的人生还未展开就要被画上政治的险恶色彩。 她不甘。 祀溪想着想着便留下了眼泪,她许久的缄默让匍匐在地的老妇一阵惘然。那老妇抬起头来,俨然发现祀溪粉雕玉琢的脸颊上,缓缓淌着两行清泪。 “公主……” 女子怅然的目光,投在云罅的之中,睨视那轮如血般鲜艳的太阳。 “走吧,殷娘,我只是心里觉得憋屈,觉得为什么我才十六岁就要背负整个边国的生死命运。什么时候,边国才能真正强大,什么时候我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一个边国骄傲的公主呢?” 她眸光微眯,淡淡的叹息后,便掀了掀裙摆,只身往回去的方向前行。那老妇先是一顿,然后窝在地上不可遏止的哭泣。 是啊,她不过才十六岁。 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天性顽皮,心思却又玲珑的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那老妇哭了一小会儿,便被其余的奴仆扶了起身,然后她便面色凝重的跟上公主的步伐,远远而去。 第七章 邪帝 祀溪公主走后,冼暨便缓缓的起了身,扬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芊泽挪了挪步子,但是却下意识的回了头,瞥视那抹已然消失是倩影。刚才的那瞬,芊泽发现了她脸上的苍凉,她心想,即便是一国公主也是有她的无奈吧。 或许是因为有着相仿的年龄,让芊泽心中顿觉怜情。而与此同时,她对于他们口中的祁胤帝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这男子身为一国之主,居然能抛下繁琐的国事,不远千里的来异国迎亲。这在芊泽了解的历史上,是从来不曾不有过的。 就在芊泽默默想的时候,这支分队已经被安排进了左下处的一个洞窖里。洞窑里极黑又深,即便外面是艳阳高照,也居然透不进一丝光入内,更何况这天阴的像黑夜。芊泽扶着羽晴坐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由竹条做成的简陋牢门被决然的关上。 她并不感到意外,或许这就是奴隶的待遇与归宿。 夜凉如水,凄清的月光缓缓的从云下升起,芊泽依着牢门,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直尾随皎洁月迹。洛羽晴靠在她怀里,显然是已经睡着了,但因为疼痛,她睡的不尽安稳,秀眉深深颦起。芊泽悄悄的掀开她背上的衣口,感觉那伤疤粘粘稠稠的似乎要和外衣连为一体。 她虽不忍心看,但现在却是处理伤口的最佳时机。 洛羽晴已经睡着了,人入睡的时候,比较不会怕疼。 芊泽一咬牙,缓缓的撕开那与肉相连的衣皮。 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睛时刻盯在羽晴的脸上,生怕她给疼醒来。还好,她只是在最初的时候,轻哼了一声,便又沉沉的睡去了。毕竟,她太累了。 芊泽把伤口完全的曝露开来,仿佛刺进肉里的伤痕,触目惊心。芊泽定了定神,紧接着把搁在腿边的瓷碗拿了起来。这是傍晚时分,看守人送来的水,芊泽当时没舍得喝,就是为了等到现在来清洗伤口。 瓷碗半斜,清澈的水沿着破口而出,芊泽的速度控制的很好,一手倒水,一手缓缓的轻抹,把伤口上的污垢已经血凝都划开。 她用的力气那么那么的小,就像在呵护一件弥足珍贵的稀世珍宝。但尽管如此,这疼却钻心入骨,不出一会儿,芊泽手下的身子便开始微微颤抖。女子眼见那身子越抖越厉害,于是才轻轻的瞥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的洛羽晴。羽晴满脸的冷汗,几欲滴在地上,但她仍旧装着睡的很沉,浑然不觉的样子。 她不想让芊泽难过,只能假装一丝都不疼。 芊泽的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并没有揭穿她,而是继续更为小心的清洗。 她晶莹的泪珠滴落下去,和那碗中的清水混为一体。在这凄凉的夜里,月光铺撒在了监牢的外头,迟迟不入。芊泽的半侧身,恰好沾着了些许银辉,她落泪的瞬间,仿若璀璨的珍珠,在空中倏地一闪。 三日之后。 洛羽晴的伤势得芊泽的照料,已经开始好转。芊泽不怕她伤不好,只顾念没有上药,这么深的伤口定是会留下疤痕的。一向爱美的羽晴,肯定会非常在意,只是此时此刻,她仿佛对背后的伤不屑一顾,像个没事人一般挨着芊泽。 她们挨的很紧,彼此取暖。 天很冷,这是一种静态的冷。天地间无风,但整个丘都却像被关在冰窖里一般,瑟瑟发抖。芊泽和羽晴都穿的颇为单薄,饥肠辘辘之下,更觉森冷。芊泽知道羽晴其实比她还冷,失血必定造成供热不足,但是她生性倔强,根本不会表现出来。于是,芊泽便把胸口吊挂的饰物拿起,放在羽晴面前一晃,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这个。” 羽晴一楞,这三日她都没有注意到,芊泽的胸口什么时候多了一件稀奇的东西。 “这是什么,怎么来的?” 羽晴当时晕厥了过去,对于那黑氅男子的出现,浑然不觉。芊泽轻笑一声,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又付出那男子俊挺的下巴,以及微微勾起的唇角。他匿在盔甲后的双眸,黑若深潭,眯起来,又仿有璀璨的星光在里面。 “就是这个东西,救了我们一命。在你昏过去的时候,有个将军把他送了给我,他虽然没有直接越权搭救我们,但事实上,我们还活着的确是托了他的福。”芊泽说罢便把那日羽晴昏过去,不知晓的事情,一一娓娓道来。羽晴听的楞楞点头,最后竟开怀的笑了出声。 “他真是个好人。” 羽晴眉眼轻弯,出尘的好看。 芊泽也是一眯眼,小小的唇一勾。 “是呀,他的确是个大好人。”说时,芊泽把那圆刀的鞘拿了开来,弧度近乎完美的刀刃便发出寒光阵阵。芊泽心想,这刀若是够大,一定是把利器了。说时她便无意识的在地上一划,哪知这一划,竟令两个女子同时惊诧出声。 只消轻然一划,那刀刃便轻而易举的没入地上。 芊泽的手忽的就吓的收了回来,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刀竟如此锋利!洛羽晴先是惊的一楞,然后饶有兴致的伸出食指,欲要摸一摸那没了半截入地的圆刀。芊泽见她要摸上去,忙连连阻止,这般锋利,削铁如泥,人手挨着了,还不要立马断了? 哪知,事实却并非如此。 洛羽晴的食指沿着刀刃轻轻一划,竟然毫发无伤。 “咦!?” 芊泽一懵。 “这刀通人性。”羽晴双眸闪过亮泽,她把刀拔了出来,放在眼下打量。“它分的清,什么是该切的,什么是不改切的,真是神奇……” 芊泽也是倍觉奇异,那个男子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了她。她和他素未谋面,并不相识,怎么受得起他这样的恩惠? “芊泽!” 洛羽晴忽的立起身子,兴奋的说到。 芊泽一楞。 “既然它如此厉害,有了它,我们……我们说不定能逃出去呀!”说罢,她便把自己的脚伸了出来,想要割断自己脚上的铁链。 芊泽的清眸一瞠,她些小的抬起些脑袋,望了望在牢房之外,徘徊巡逻的守兵。 脑子里,恰时的闪现那男子意义深长的话:“希望你聪明的使用它。” “不!” 芊泽一伸手,阻止了女子。 洛羽晴不解的看着芊泽。 “一把再锋利的刀,也不可能让我们逃出去的。羽晴,我们静观其变,再等等吧。”芊泽说罢,羽晴先是一楞,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脚链,又瞥了瞥门外的守卫兵。片刻的缄默后,她双眉一舒,放下刀来。 “你说的对,芊泽,我们不能这么冲动。再等等吧,或许,会被我们逮到机会的。”羽晴说完,便像以前一样,调皮的眨了眨眼。芊泽见她那副如旧的模样,心下宽慰许多,欣然一笑,温软怡人。 “芊泽,你多笑一笑吧,每一次看到你笑,我就觉得好有力量。” 洛羽晴见芊泽一笑,便脱口而出。以前在学校,羽晴总是这么说,但芊泽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到底有哪里特别了,只当是羽晴揶揄消遣她。但此时此刻,她忽的真的相信了,或许,自己的笑真的有一股子独特的力量呢?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在这个异国明亮的清晨。但,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她们安宁的气氛。竹木牢门被霍然打开,外面几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进了来,把洞窖里的所有人,一个个粗鲁的扯了出去。 “走,出去,都给我出去!!” 他像是赶牲口一般,把芊泽和羽晴扯了出来。然后出了牢门后的芊泽,才发现这个偌大的广场四周,土墙上的黑洞里的奴隶,均被纷纷拉出。他们又被聚集再一起,似乎是要去一个什么地方。芊泽被推推搡搡的安插在队伍里,她死死的拉着羽晴的手,一刻不肯松懈。而羽晴也有些错愕的望着她,两个女人同时有着一股默契,感觉这一次去的,不再是一个洞窑那么简单。 似乎,大有玄机。 而与此同时,在丘都最高的绮麓台上,有一列人正在安坐。他们之下是九九八十一阶阶梯,然后便是浩大的椭圆形广场。广场的四周有着层层叠叠的看台,此刻也在熙熙攘攘的安排入座。这是丘都最大的兽场,面积达六百八十七壑里(那个时空的计量单位),结构浩大而严谨,装饰极尽奢华,是所有皇族,贵族人钦点的享乐场所。 而绮麓台又是专门为边国国主以及皇亲贵戚所设的看台,不仅体现在它的最豪华,最高大,也体现在它独一无二的观看视角。坐在这里仿若置身云端,广场上的一切将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边国国主边立晟却没有坐在他一贯坐着的绮麓宝座上。他在旁设了一个也是颇为宽大的贵椅,虽然相比那宝座还是略逊一筹,但他却并不介怀。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也是边国为了和平,需要做出的让步。 侍女与奴仆早已各就各位,他们一律低着头,心若捣鼓。因为他们感觉这绮麓宝座上坐着的男子,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令人心颤不已却又趋之若鹜。 搁着幔布纱帘,男子修长而挺拔的身躯若隐若现。他很是慵懒的倚在座上,身下扑着雪白的狐裘,铺展漫延的落下了椅塌。他不羁的散开他的黑发,一手撑颚,饶有兴致往着广场在正在各就各位的人群。 他含笑,狭眸微眯,嘴角惑魅的勾起。众人都在等待,节目的开始,而他像比任何人都来的有兴致,居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边立晟心想,这下还真是合了这国主的心意。传言,他十分喜好残暴,嗜血的节目,而边国恰好又有此风尚,所以他不得不的猜测,这祁胤国帝究竟是为了迎娶他的小女儿而来,而是为了一睹这接下来的胜景。 “国主,可要吃些甜点?这都是西边的圣山上取来的酸果,十分爽口,入口即化。” 一高官在旁,忽的开口,他见帐里的男子不语,以为他是答应了,便扬扬手,让一婢女呈着银盘拾级而上。那婢女跪在宝座之下,本是要托起银盘,任君采撷的。但越是靠近这宝座,心越是七上八下,到了最后,她几欲踉跄的跪倒在地。女子强行的安抚下自己不明所以的波动,战战兢兢的按照原本的计划,托起银盘。 纱幔里的男子忽的身姿一动,似乎有意于这圣山的酸果。 女子心下一紧,这一刻,她竟逾越的抬视了一眼。 她看见男子轻眯的凤眸隔着纱帘扫了自己一眼,那眸光仿佛把自己的灵魂都吸了进去一般,令她在下一刻,身子忽的就不听使唤,僵若雕石。 “啪呲————” 她双手无力,银盘霍然落地,酸果撒了一地。 “大胆!!” 那高官见她竟如此不顾一切的盯视祁胤国主,豁的大喝一声。但那婢女仿佛听若未闻,居然瞠着双目一瞬不瞬的继续凝视男子。而那男子见她如此,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以及厌恶,伸出去的手,忽的就收了回来。 “呵呵……” 侍卫上前来拖那僵硬着的女子,刚拖走不久后,那祁胤国主的身边,忽的响起一银铃般动人的女音。她笑声柔弱却又蛊媚,煞是好听,众人均是一楞。 “看来这纱帘是设的极对的,边国国主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只是不知这纱帘是为了防这冬日凛冽的风沙,还是为了防这一匹会勾人魂魄的狼。”说罢,她抬起柔荑,放在下颚处,稍稍一掩,盈盈一笑。 原来这祁胤国主身边的小坐上,竟坐的是名女子! 她全身都默在黑色的斗篷里,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却见不到她斗篷里身姿的分毫,起初人们都不曾在意,但现在她一出声,竟惹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她说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但大家却并不太明了这其中的意义,懵懵懂懂。 那纱帘里的男子瞥了她一眼,面色先有些难看,然后忽的就邪魅一笑。 “我忘了给大家介绍了,这是我爱妃,婪。” 他居然只报出了一个名,甚至都没有说她的妃号,可见他对这妃子是宠爱有佳。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祁胤国帝最宠爱的妃子,那个一颦一笑都足以媚众生的女子?传言里,祁胤国帝甚是迷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无一不从。所以,即便他后宫佳丽三千,粉黛无数,他也情有独钟于她一人,专宠于她一人。而那些其余的妃子纵然是都是高官之后,贵族之亲,竟也不敢与这宠妃抵触什么,谁都知道,抵触了她,就算是她有一万个不是,最后遭殃的也是自己。 她就是传言中,祁胤国的祸水。 第八章 祀会(一) 那女子听祁烨为她简单介绍了一句,便不由得起身,盈盈一拜。虽然她的身子藏匿在黑色的篷衣之下,但其玲珑的身段,还是引得众人为之侧目。 女子躬身一拜后,便缓缓起身,掩嘴一笑。 柔荑雪白,纤指如葱,红艳艳的朱唇微微勾起,极尽媚惑。下坐的大臣们,禁不住好奇的想,这女子该是何等的绝色倾城呀。光是听的她柔美的声音,和目睹她倾身一弯的风采,都令人叹为观止,若是卸下这一身的斗篷,该是如何光艳夺人?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男性都开始心猿意马。 边立晟颇感尴尬,这祁胤国帝说好是来迎娶他的小女儿,却竟然带着另外一个妃子来,这不摆明是不给他面子吗?披着斗篷,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但这女子为什么又如此大胆鲁莽,竟自作主张的发话呢?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他堂堂边国的国主,脸往哪搁好? 想罢,边立晟不由得脸上阴翳一片,他故意瞥过去眼神,轻轻的吹了吹胡子。 就在他把眼神撇开的同时,他忽的发现一熟悉的娇小身影正忙不迭的朝这边小跑而来。这女子路过之处,均是跪倒了一片奴才。 “公主安好。” 奴才们均是连忙请安,那女子却只是风风火火的往这走来。 “祀溪!?” 男子眼睛忽的瞪大,边立晟一拍大腿,指向来人。 “你……”说时,女子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他跟前了,轻轻嘟起嘴唇,略为挑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边立晟知道女儿的脾气,她来了定不会有好事,更何况,现在这局面也不好呵斥她什么。于是边立晟一顿,脸色忙转阴为晴,拉过祀溪,爽朗的笑说道: “祁帝,这位就是孤王的小女儿,祀溪。” 祀溪刚才来,和父亲做过一番眼神交战之后,还没来得及看看祁胤国帝。而现在父亲一介绍,她清澈的美目,好奇的眨巴了两下,便扭头向那幔帘处一张望。 她今天就是来见识一下,这位人人敬畏的祁胤帝会是个什么容貌。她祀溪就不信传言,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一点也不可信,她要眼见为实,看看这祁胤帝究竟有个怎样的皮囊。 女子眸光一斜,只见那纱帐里的男子正起身子,一双狭目正饶有兴致的回望着她。 “原来这位就是祀溪公主。” 他深沉而磁性的嗓音,让祀溪的神情忽的一懵,这蛊惑的声线像攫住了她的心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于是下一刻,女子便悄然的从边立晟身旁离去,自顾自的走向那绮麓宝座。那宝座上的男子慵懒的像一只豹,他见女子走来,款款一笑,伸手把纱帘掀开,露出他本来的面貌。 女子与男子相距只数步之遥,纱帘一掀,男子瑰杰无匹的容貌便毫无预期的印入眼帘。凤眸狭长,微微眯起,神色魅惑而充满邪气。俊挺的鼻梁,薄细的双唇,以及他宛如经过雕琢一般的下巴,都令人无法置信,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奇美男子? 他美,却丝毫没有一些妖艳,这是完全属于男子的美。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桀骜不驯,傲然独得的气质,披洒着的黑发,微有凌乱,却一丝不损他的高贵,反平添了一股摄人魂魄的震撼美。祀溪千想万想不会料到,人人口中嗜血残暴的祁胤帝,居然是一个天上地下都不会有的美男子。她无法用她知晓的任何形容词去描绘他,只能沉溺在这一刻无边无尽的震撼当中。 女子的美目忽的睁的若铜铃般大小,毫无顾忌的凝视祁烨。此刻的祀溪公主和刚才的婢女并无两样,都像是魂魄都被人吸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长着小嘴,哑然无声。 在场的所有人均愣住了,一是为祁胤国帝的俊美无俦长相,二是为祀溪出人意料的失态。许久的寂静之后,边立晟第一反应过来,忙呵斥起祀溪:“祀溪,不得无礼,赶快退下!!” 女儿还没嫁呢,就犯花痴的冲着未来的夫君看,成何体统! 边立晟怒不可遏,忙一挥手,两个奴仆便上前跪在祀溪面前,头低的极低。 “公主,回尊位上歇着吧。” 祀溪这才一顿,迟钝的点了点头,往座位上走去。 她的心脏在刚才的一刻,几乎要停跳了。那种感觉十分神奇,在见着他的一瞬间,世界的其他事物仿佛一并消失了。她的整个世界便是他,他的身上,有无可抵制的吸引力! “看来,祀溪公主似乎很喜欢朕。” 祁烨微微一笑,扯起嘴角。他别有意味的眼光瞥向已然坐下的祀溪,祀溪感觉到他尾随而来的目光,脸刷的就红了,然后把头深深低起。一边的边立晟也是看了出来,心想,祀溪并不是这种乖巧羞涩的女子,今日居然一反常态,脸红到脖子根了。看来这个祁胤国帝真的是永远非同一般的魅力,不仅能迷倒了他的婢女,也能把自己一向刁蛮聒噪女儿收的服服帖帖。 边立晟遂觉得,心下有些宽慰。祀溪和亲是政治决策的牺牲品,但是如果她心甘情愿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看的出,女儿是动了心。 而祀溪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将来嫁过去,为四妃之一,必定不会吃了苦的。“哈哈,我这女儿脸红还是第一次,看的出,她的确是有心于祁帝您了。我看这一桩婚事,说不定在将来会传为一段佳话呢。”边国国主爽朗一笑,豁达的拍了拍大腿。祁烨见他刚说完,祀溪的头便低的更下,又玩味的勾起嘴角,然后竟悄然的瞥了一眼,身边一语不发的婪妃。 婪妃默在斗篷下的表情不得而知,但她红艳的嘴角似乎比起刚才,提的更高了。 但此时此刻,她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待在一旁,仿若空气一般。 “王上,祀会要开始了。” 边立晟身边的一奴才忽的说到,众人才听见广场上忽然爆发的骚动声。目光远眺,原来是绮麓台正对面的铁门已被拉上,一群乖乖列队奴隶正有条不紊的走了出来。他们一出,这祀会算是要开始了。 看台上的贵族们兴致跃然,一见那些垂头丧气的奴隶们出来,就高呼出声。有的纨绔子弟更是忍不住笑咧咧的招手,模样竟有些狰狞。 而与此同时的芊泽与洛羽晴还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她们走在队伍的后半部分,眼见队伍的前端逐渐走向一亮光之处。她们心若捣鼓,根本不知这是去哪,去做什么。但下意识的,危险感正逐渐包围他们。 终于,当芊泽越来越靠近那亮光处时,她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睁大眼,手紧紧的攥着羽晴的,这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子,愣愣的走出黑暗的通道,完完整整的曝露在万人的视线当中。 芊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给她带来的震撼。 她仰起脑袋,正中央的巨大高台上坐着衣着华丽的贵人们,她不知道他们是谁,而随着她视线的移动,这一圈密密层层的看台上,全部都是一脸兴奋的看客。他们欢呼着,拍掌,女子摇着彩袖,招摇的像面旗帜,而男子则挥着皮鞭,那气势仿佛要活生生的策在她们身上。 而自己,在这偌大的广场上,简直渺小到可以忽略。她的头越仰越高,天地之间,仿佛都在旋转。 “我的天啊……” 芊泽还未张口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羽晴却发出不可思议的感叹。 “这究竟是哪,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第九章 祀会(二) 整个奴隶队伍缓缓前行,最后向四面八方铺散开来。依然有骑马的守人挥动着皮鞭,有计划的把人群分开,使得整个广场上,每一个角落都有奴隶的存在。不过,这也亏得奴隶的数量的确十分惊人,即便拉锯至每一个角落,从上俯视下去,仍旧见着密密麻麻的一片。 芊泽与洛羽晴恰好站在广场的前正中央。烈日当头,干燥的空气里一如既往的飘散着尘土沙砾。芊泽觉得口干舌燥,嘴唇因为连日来的缺水而几欲裂开。 他们无助的站在这,像是一群等待宰割的羔羊。 等人都站定的时候,那些守人们便不约而同的纷纷出了广场,一时间,宽绰的广场里,只剩下闷不吭声的奴隶们。就连看台上的观众也在这一刻,默不做声了。 忽然间,万籁俱寂。 这种静谧让人愈发觉得不安,奴隶们也不敢大声喧哗什么,他们垂着头,忿忿然的咬着下唇,像在等待极刑。 “芊泽。” 洛羽晴下意识的唤了一句芊泽,她的身子微微靠了过来,目光却慌乱的巡视着周围。芊泽自然也是害怕,紧紧挨着羽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恐惧感在她的内心不断膨胀。 她害怕极了。 “芊泽你看那边,快看。” 羽晴忽的说到,芊泽抬起头来,随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的右方地面,有一个庞然大物被缓缓升起。这是个颇大的立方体,外面盖着黑色的布,把它原本的面貌完完全全遮盖了起来。这东西是从地上腾升而起的,显然是经人设计过的,芊泽感觉它的形状类似于一牢笼,而里面关押着的可能正是一凶残而饥饿的怪兽。 当这个念头闪过女子的脑海时,她便更加害怕了。 “羽晴……羽晴……” 她喃喃出声,羽晴调过头来,一见芊泽惊慌失措的模样便知道她也猜到了。这局面,在电视上不是没有看过,斗兽场,在古罗马以及中国的古代都曾被当作是一种供贵族娱乐消遣的手段。他们不顾奴隶的生死,喜欢见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们濒临绝望的与巨兽对搏。他们嗜血,热衷于听到凄厉呼救,见着血肉横飞,闻到腥风血雨。 那立方体被承载在一巨型的台子上,等到它落定之时,全场的奴隶们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与他们的反应成鲜明对比的是,看台上的看倌们却站起身来,两眼放光的盯视着那方形牢笼。女子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狰狞的笑溢于言表。男子们则很不耐,大声的囔到: “掀掉帘布,我们要看,我们要看!!” 一呼百应,一男子呼后,万人接应。一时间,看台上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绮麓台上的达官贵人们不免也颇感兴趣,几欲想要看看那神兽的真面目。 听说,上个月在圣山之上,抓到了守山神。关于守山神的传说,向来都是不明真假,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兽,它又长成什么模样,人们只是妄自揣测,以讹传讹。到了最后,便有人说它是专嗜人血的怪兽,任何一个在山上失踪的猎手都是被它生擒了去,剥皮后,活吞的。 神兽不吃人皮,因为觉得脏。 这是说书人的嘴里的理由,人们信以为真。而这一次,边国首屈一指的兽场扬言抓到了神兽,消息一被放出,全国沸腾。慕名前来看这此盛景的人,不计其数,当然也包括此刻坐在祁胤国帝身边,一脸兴致的婪妃。 她并没起身,但身姿却稍稍向外倾出。女子些小的扬起头来,露出皙白而雪透的脖颈,令在坐的男子遐想连篇。 “爱妃可是想看的紧?” 祁烨依旧是一副惑魅容颜,懒懒一问。婪妃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它吃人的吗?” “不吃。” 祁烨抢先回答,倒令在一旁本想上前解释一高官,忽的一楞。边立晟以及祀溪也是小吃一惊,这神兽的确是不吃人的,它也没有吃人的本事。只不过,它却能引起一番不小的骚动,而这骚动便是这场祀会的主体。 “祁帝果然是无所不知啊,这神兽说为神兽,其实不过是圣山上的一种少见的禽畜罢了。这种禽畜是群体动物,他们有一个王,此王为雌性,肩负生儿育女的重责。她本身是无半点威胁力的,但是我们绑了它来,就是为了看……” 高官说到一般,便戛然而止,手指一绕,眉眼一弯,故意吊人口味。 “呵呵……”婪妃轻声一笑,转过脸来,说到:“我知道了,你们真的是太好了,这一次来边国,果然是行有所值。” 说罢,她又笑了几声,身后的祁帝眯着眼,宠溺的望着她。 “爱妃高兴就好,朕也很开怀。” 他语毕,身子又是懒洋洋的一靠,华贵的锦衣流泻开来,露出其精实的胸膛,模样十分撩人。在场的女子均是脸红耳赤,低着头,不敢大作一声。心想这祁胤帝果然如传言一般,放荡不羁,这样的场合啊下,居然也当自家宫中一般,肆无忌惮。 祀溪在一旁,虽是脸红,但心下却很不是滋味。她刚才发现,坐在他身边的居然是一名女子。而且她还是他的爱妃!他不是来边国迎娶自己的吗,怎么,刚才听起来像是带着她的爱妃特意前来边国,看……看祀会的!! 而且,他冲着她的语气,那么柔和,眼神里更是充满宠溺。莫不是,他的心全给那个女人占了去,自己就算嫁了过去,也得不到半点青睐? 想时,她眸中似有水光,不服气的抬起头来,偷偷的瞥了那婪妃一眼。她穿个斗篷是为何,难道是见不得人!?什么嘛,祁帝他都一直看着她,从刚才就没再瞄过自己一眼,好不甘心啊。 看台上的人,各怀心事。 而就是此刻,广场上又是掀起一阵骚动,原来是那巨台上的帘布已被缓缓拉起。它拉起的速度故意放的很慢,让看倌们的心思被吊的愈发的高,好奇心驱使之下,人们几乎都站了起来。 芊泽瞠着眼,和所有胆战心惊的奴隶们一样,目光齐刷刷的投射过去。斑驳的铁笼逐渐呈现出来,人们先是看到一双褐色的蹄子,然后紧接着,这神兽的模样彻彻底底的呈现了出来。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 …… ………… 然而,当铁笼的身影曝露在万人眼下时,人们不仅大惊哑然。这……这根本就是…… “牛?” 洛羽晴脱口而出,芊泽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睨视着。那铁笼里关押的分明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牛,它既不高大,也不粗壮,貌似是一只母牛。它很安静的待在笼子里,不显得暴躁,也无意于众人对它的关注。 “只是一只牛!?” 这和洛羽晴心中所料想的所有场景都不一样,她本以为会是一个这个世界独有的怪兽,而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影像,无论如何看,都不过是一只牛! 不仅是看台上的人开始骚乱,就连广场的奴隶们也是一脸惘然。这牛家家户户都会有,若是普通的兽斗,祀会,放出的不是凶猛的狮子,就是饥肠辘辘的黑熊。而现在,居然只是一只牛? 奴隶们先是迷惘不堪,后又觉得心下宽慰,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就不必害怕了。这么都人,怎可能斗不过一只牛? 然而,在下一秒种,当看倌们开始骂骂咧咧,当奴隶们开始喜开颜笑,乌云却突的以急速遮起了烈阳。 仿若天地之间,混沌刚开,眨眼之间,整个场地宛如黑夜。 “要下雨了吗?” 芊泽抬头望天,不自觉的与洛羽晴靠拢,果不其然,在语毕之后,天空中闪过一闷雷声。确切的说,这声似乎并非是雷声,更像是一种呼啸声。奴隶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不安再次袭上每个人心头。 这咆哮声刚过,芊泽便感觉脚下有异样,起初只是微小的震动,令她以为只是错觉。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这震动感愈演愈烈。 “地……地在动!!” 一奴隶忽的惊慌呼到,他指指地上,所有的人便纷纷均低头。 “真的在动,在动!!” 惊恐声愈发的多,而地也动的更加厉害了。芊泽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洛羽晴拉住了她,两个女子瞠着眼,诚惶诚恐的四处张望。 这究竟是怎么了,天为何会突然暗,而地又为何会晃? 第十章 兽斗 芊泽抬头,发现苍穹之中似乎凭空生出一黑色的漩涡,它渐渐压下,像要把一切都席卷了去。而与此同时,广场的左边大门,被吊了起来,外面的情形赫然眼前。一群黑压压的牛群正急速的向他们冲来,数量多到惊人! “牛,牛呀!!” 眼尖的奴隶跳了起来,伸手指向那牛群急冲而来的方向。这门正对着的,便是边国的圣山,这些奴隶主是故意的,他们绑了圣山的神兽,为的居然是看牛群发疯,生灵涂炭。 牛群越是靠近,地震的便越发凶猛,这足以证明它们的数量能够踏平广场上的每一个人。奴隶群一下炸开了锅,呼救声不绝于耳。他们便开始四处乱窜,像无头苍蝇一般,即便知道毫无出路,却依然拼死疯跑。 “跑,跑啊!!”洛羽晴拉起芊泽,向后方跑去。两个女子一同所有惊慌失措的人群,向高架的方向涌去。高架之上的台子,放的就是那关押母牛的牢笼。那些牛群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它们勾着脑袋,向前急冲,任由自己锋刃的牛角顶死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 “啊!!!!”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在芊泽身后响起,那是一个女人。芊泽知道,她不是被牛踩死的,而是被疯狂逃命的人群踩死的。数以万计的奴隶,在此时此刻瞪着猩红的眼睛,不顾他人死活的向四处散跑。 牛群的速度太快,他们挤进窄小的铁门以后,便向洪水决堤一般,四下散去。它们的牛角把人的肚皮穿破,它们的脚蹄把人的脑袋踩瘪。到处血肉横飞,脑浆迸裂,它们踏过的地方,均是恶红一地,只留下断截的残肢七零八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芊泽,抓紧我的手,向那边跑,那边跑!!” 惊慌失控的喊叫声,震耳欲聋。洛羽晴不得不扯着嗓子,把信息传达给芊泽。她们极力的跑在一起,就是怕被人群冲散。芊泽的手死死的攥着羽晴,她知道,一但放手便再也无法重聚。 “那边,架子上面,爬上去!!”好在两人本就离的左边处的门较远,于是便占尽地理优势的抢先到达唯一能救命的高架上。这场地是四处封闭的,只有一个牛群冲入的大门,所以如果不想被踩死,唯一的办法就是爬! 爬上高架! 芊泽喘着厚重的气,她先于羽晴开始往上攀爬。她手脚冰冷,脸色青白。芊泽的胆子十分小,她一直都有恐高症,以前在学校,就是站在高一点的楼梯上,她都不敢回头看,更何况是爬一个巨型的高架! “羽晴我怕……我怕啊……” 芊泽吓出眼泪来,她手抓着铁杆,身子僵直的战抖。洛羽晴知道芊泽恐高,才让她先爬的,她在后面托着她,不住的安慰:“芊泽别怕,不要向下看,一直往上爬,你知道我在后面,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得到羽晴的鼓励,芊泽吞了吞口水,再次往上爬。 别的奴隶一看这两个女子的举动,便纷纷醒悟过来,也效仿攀爬。一时间高架之上,黑压压的爬上了一片。洛羽晴知道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再坚固的高架也担不起成千上万人的重量。她大喝一声:“赶快爬,快!!” 下面的奴隶已经没有人性了,为了爬到安全的地方,人们毫不留情的踏上别人的身躯。不断有人从高架上掉了下去,摔成肉饼。甚至有人,故意扯下前面的人,去砸身下追上来的人。洛羽晴回身望了一眼,面色煞煞白。 “羽晴……你在吗?羽晴……” 芊泽感觉身后的人停了下来,她便颤颤巍巍的一问。芊泽不敢回头,只是抱着铁栏,哭着祈祷。 “我在,芊泽他们追上来了,你快一点爬!” 洛羽晴不再看下面面目狰狞的人们,再次托起芊泽,一同攀爬。 就这样,两个瘦弱的女子,一马领先的攀在高处。她们身下,是密密麻麻,如狼似虎的奴隶群。整个场地里,呼声叫声,震耳连天。空气里尽是浓郁的血浆味,看台上的人狠狠吸着鼻子,露出诡谲的笑容,瞪着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这一幕。 牛群布满了场地,它们非常集中的向高架奔来。它们的王,那只唯一的母牛正被关在这个立方体的牢笼之中。它们不会爬架子,于是只能使劲的撞击高架。它们一撞击,这高架上便惊呼连连,一瞬间便摔下一拨人来。 摔下去的人必死无疑,而还在高架上的人为了有更为坚固的依靠,便开始厮打起来。他们必须得亲自抓住栏杆,否则,极易被撞击甩落。于是,牛群的撞击,加上奴隶们的自相残杀,高架上的人落了一批又一批,其场面极为残暴血腥,令人目不忍视。 “救我,救我……” 洛羽晴的下腿忽的被人一拉。她惊的转过脸来,才发现是一老妇满含泪水的向她求救。她的身后是一名壮汉,那壮汉追上她来,想把她扯下去。而那老妇却死命的拽住的洛羽晴,苦苦求救。洛羽晴被强力所拉,根本无法再前进,而前方的芊泽却浑然不觉,因为她至始至终都不敢回头。 “羽晴,怎么了?” 羽晴一顿,然后回答:“没什么,芊泽爬上去,快!!” 芊泽的声音在打抖,她不断的确定身后有羽晴的存在,在她心里,羽晴就是她的支柱,是她能勇敢的源泉。 而洛羽晴此刻已被困住,她的右腿被老妇所拉,动弹不得。那老妇心里苦苦念叨,眼神充满祈求,但羽晴只是稍加迟疑,之后便冷冷回了一句。 “对不起。” 说罢,她便一腿蹬开了那老妇。她摔了下去,连带身后的壮汉,一同落入黑压压的牛群之中。 洛羽晴深深闭眼,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她只是停顿了一刻,便又重新向上爬去,她追上了前面的芊泽,一再鼓励:“芊泽马上就到顶了,坚持住,坚持!” “我刚才听见什么动静了,羽晴发生什么事了吗?” 芊泽知道洛羽晴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也听见了那老妇临落下时,凄绝的哭喊。 “什么事都没有,没有。” “羽晴,我好怕……真的好怕……你别离的太远。”芊泽一直在哭,羽晴听的心如刀绞。她不再言语,也是默默流泪,她伸手再次拽住芊泽衣襟的一角,让她真实的感知,自己在她的身后,不离不弃。 两个女子再次缓缓攀爬,就在她们即将到达架顶的时候,洛羽晴的身体突然再次被扯下。这次的力道更甚,带着愤恨决绝的味道。芊泽也感觉到了,她依旧不敢回头,只是抱着柱子大汗:“羽晴,谁拉我们,羽晴,怎么回事!?” 这一次洛羽晴没有回答,她一手死死拽着芊泽的衣角,另一手抱着铁栏。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因为女子所有的力气都再维持自己不被拉下。 她双眼充血,低头凝视身下的老妇。 那老妇居然没有掉下去,而是再次奇迹般的爬在人群之上。这一次,她的目中再无半些乞怜,剩下的只有忿恨。 “我要你死!!” 她沙哑的启音,咧嘴之时,被鲜血染红的两排牙齿,森冷的露了出来。 紧接着,她奋力一拉。 洛羽晴瞳孔一缩,一直拽着芊泽的手,再也无力支撑,松了开来。 “羽晴!!” 第十一章 凛势 “簌——”的一声,洛羽晴的下身整个从铁栏上滑落下来,那老妇狠狠的拉着她,两个人像一根被突然拉直的线条,在空中悬当,唯一的支力点便是芊泽细弱的手腕。 “芊泽!!” 洛羽晴大惊失色,面色惨惨白,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眨眼之际,她竟然没有掉下去。原来是芊泽已攀上架顶,在千钧一发之时,及时的拉住了洛羽晴的手。但是,芊泽一个弱小女子,怎么可能撑得起两个人的重量。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女子便面红耳赤,白皙的小手赤的发紫。 她说不出一句话,死死的咬着下唇,几乎凝出血来。 洛羽晴的另外一只手开始四处摸索,希望能自己攀上一个着力点。但只恨那身下的老妇,居然一丝不肯懈怠的胡乱扭动。她像发了疯一般,两只手在羽晴的背部,撕捶敲打。羽晴疼的眼泪直流,但最让她心疼的是,芊泽分明就要顶不住了。她强行把自己和一根长柱,抱在一起,然后一手紧攥羽晴,那手血红,几乎已经要揪下一层皮! “芊泽!!” 洛羽晴大哭,但芊泽不看她,只是望着相接的手。 “羽……晴……” 许久,依然面色发紫的芊泽,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洛羽晴收声,忽的不哭了,她怔怔的望着芊泽。只见女子的瞳眸右转,目光投在洛羽晴的右方。捆绑柱子的长绳,在打绕几圈以后,俨然任有一处多余,垂掉下来。洛羽晴瞬间顿悟,空放的一只手便开始向右方伸探。 洛羽晴与那绳子,距离颇大,必须使劲才能够得着。但她每一次用力,都会让芊泽不堪重负。芊泽看出她的犹豫,猛的对着她眨眼,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羽晴点了点头,不再踌躇,一鼓作气的荡了过去。 吊荡的瞬间,她几欲听见芊泽手肘断裂的声音。 “呀!!” 洛羽晴身体极为柔软,她只消稍稍勾住那长绳,有了着力处便松开了芊泽的手。幸好绳子捆的极稳,她下一个动作,便是借吊荡的余力,用另一只手攀住高架的边缘。她身下的老妇跟着羽晴荡了两荡,吓的不再捶打。洛羽晴两手均有力,不再顾及任何,她两腿一缩,以爆发之力,狠狠的踢在那老妇身上。那老妇凄厉的喊了一声,便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洛羽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老妇逐渐缩小的绝望面容,直到确定她真的没入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她才冷冷转过脸去。 “芊泽,你怎么样了!?” 洛羽晴转过身来,焦急一问,正欲向芊泽跑过来。但下一秒钟,她的身子便定格了。 她和芊泽仅距数步之遥,但一条深大的沟壑,正在两人中间急速的扩张。“啪啪——”几声,高架一分为二,把两人硬生生隔开。 羽晴睁着圆目,朝架下望去,只见那牛群撞击的更为凶猛,而人群也厮打的更为激烈,双重重压之下,架子开始分崩离析。 芊泽瘫倒在地,重重的喘气,她的右手脱臼,分毫力气使不上来。她疼的意识有些模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面前的洛羽晴忽的脸色煞青,嘴巴长的老大。 “芊泽……” 洛羽晴这下真的是手足无措,她楞在原地,轻唤了一句芊泽。芊泽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见到那缝隙越演越烈,几乎无法跨过。而与此同时,这高架开始剧烈摇晃,显然是正在坍塌。两个女子互望数秒,眸中的恐惧感,如出一辙,她们知道,若是这架子塌了,她们必死无疑。 “怎么办,怎么办……”羽晴碎碎念道,眼珠不断颤抖,女子停顿了一秒后,忽的向芊泽大喊: “芊泽,你待在那,我现在跳过去!”她不能放任芊泽一人待在那头,她胆子小,一定很害怕。转瞬,她就助跑起来,准备越过那鸿沟。但芊泽却突的厉声喝到:“羽晴,不要跳过来,没有用的!!” 两边都在倒塌,待在哪边都是一样。芊泽知道先前的洛羽晴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更显得沉着冷静。而现在她一定也是慌了,否则不会冒冒失失的说要跳过来。这鸿沟如此深大,她若一个不小心,定摔的尸骨无存。 洛羽晴一愣,眸光对上脸色惨白的芊泽,说到: “我们待在一起,就算塌了,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好呀!” “不要过来!羽晴,听我的!” 她见羽晴并没有收势的意思,便又声嘶力竭的喊道。说罢,便体力不支的跪倒在地,厚重的喘气。 “不要过来……” 洛羽晴没有看过这样的芊泽,印象里,她胆子十分之小。她不喜爱说话,对他人的风言风语,污蔑指责,嘲讽讥笑均是隐忍在心。在学校里,总是自己挡在她的身前,为其遮风挡雨。这仿佛成了她的义务和职责,芊泽总是乖巧的站在她身后,静默默的。 而现在,一向孱弱无助的她,居然选择不要她的保护。 怔忡中的羽晴一瞬不瞬的望着芊泽,只见她在些小的缄默后,便开始转过身去,向后爬。 她要去哪?! 芊泽的身后是那个巨大的牢笼,那只母牛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铁笼之中。洛羽晴背对着那牛,并不知道它现在正仰着头,双眸像白色漩涡一般,直直的盯着苍穹。芊泽早就发现了,那沉甸甸的黑云仿佛都是从它眸中,折射而出的。 它的眼,有魔力。 这并非是一只普通的牛,如果仔细的看,会发现在它的额间处,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光泽流溢,瑰丽无比,像是蕴含了某种魔力。那些底下发疯一般,不顾生死的牛群,均是收到了它的指令,才横冲直闯。如果它是它们的王,那它死,牛群便是群龙无首! 芊泽一咬牙,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悄然靠近。她身姿甚为娇小,轻而易举的钻进铁笼。那母牛沉溺在某种力量之中,对芊泽的靠近浑然不觉。芊泽屏住呼吸,匍匐前行,她的瞳眸直勾勾的盯着母牛的后侧脸,一丝不肯挪去。 她害怕极了,身子不住的颤抖。 但她仍然坚持,咬牙前行。 摸摸颈上挂着的圆刀,她心揪的紧紧的。她从来都没有杀过生,即便是蚂蚁,她也不忍心踩死。但是面前这只牛,正在号召它的万千子民,屠杀生灵,其中也包括自己和洛羽晴。如果,它不死,那羽晴就会死。 她不能让羽晴死了! 洛羽晴见芊泽手抚那颈项间的弯刀,便知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她简直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芊泽在此时,居然有如此的胆魄以及计谋。 她不是最胆小的那个吗? 她不是孱孱弱弱,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吗? 女子想罢,转瞬间,眼前的一抹身影便在最恰当的时刻,跃然挑起,她双手捂着圆刀一边,以迅雷之势,霹雳而下。转瞬之间,便在那母牛的脖颈处,划出一道纤长的口子。热血从伤口喷洒而出,溅的女子满身殷红。 圆刀乌青色的光色,在见血的刹那,锋芒一闪。它轻而易举的切开了母牛的肌肤,那母牛双眸一瞠,瞳间白色的漩涡忽的敛了去。它扭过头来,竟有诧异不已的神色!但紧接着,它一阵抽搐,便砰然倒地。 …… ………… 一直晃动的巨架突然就不动了,裂痕也不再张扬。这母牛一死,天便突的像割开了一道口子一般,把阳光泄流而出。光柱直投人间,广场上的牛群均是一顿,像雕塑一般,竟一动也不会动了。所有还在厮打的奴隶,也停歇了下来,他们纷纷扬起脑袋,一致望向那逐渐云破天开的苍穹。所有狰狞的面孔,在触及那金亮的光芒时,便不约而同的软化下来。而看台上的人们,全部如死一般的寂静,目光直勾勾的睨视高架之上的女子。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见的一切。 这个女子,居然只手杀了神兽! 绮麓台上也是缄默一片,王公大臣们目不转睛的睨视远方的高架。那抹在骄阳里,绽放的身影,如镀上黄金一般,璀璨闪烁。 她满身是血,双眼紧闭,褴褛的衣衫随风飞扬。 而高架之上,洛羽晴瞳孔一缩一放,杵在原地,呆楞的发不出一个字。 不远处的芊泽,双眼不曾张开,全身更是颤抖不已。她跪在地上,上身挺直,双手还举过头顶,圆刀在半晌的静谧后,霍然滑下,在空中划出一完美的弧线。 寂静一刻后,芊泽才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的肆无忌惮,恐惧感从胸膛间,倏间释放。 许多年后,芊泽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是如此的胆小懦弱,居然在那一霎,毫不踌躇的划开了那牲畜的脖子。但那时,她身边的俊逸男子,却不以为然,轻然说到: “你是胆小,但如果你心里放着的人受到伤害时,为了保护他们,你就会变的无比强大。” 芊泽一听,眉眼一弯,笑的云淡风轻。 第十二章 杀机 芊泽一举杀牛,破解了广场的重重杀戮。牛群宛若雕塑般,愣在原地,而奴隶们更是面面相觑,怔忡不解。阳光破茧重出,散满大地,整个绮麓兽场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忽的,绮麓台上一娇弱的身姿,倏然站起。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徐步向前,仪态自若的走下几步阶梯。紧接着,她双臂一展,黑色的斗篷飞扬而下,她的真实面貌才显露出来。 她仰着头,瀑布一般的黑发流窜而出,落的满肩墨色。肤色如白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轻眯的双眸,媚眼如丝,朱红的滟唇魅惑的勾起一抹淡笑。一身嫣红长裙,轻纱掩绕,风一起,裙裾飞扬,飘飘如仙。 霍的,她皓齿一露,大笑出声。 “哈哈哈…………” 声音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任是把在场的所有王孙贵族都迷的失魂落魄。人们没有想到这斗篷底下的女子,比起她柔美的声音,更令人惊艳!以至于,她自顾自的走下台阶,均无人予以阻止。 她的美貌无人媲美,绝世无双,是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的美!众人心下不约而同的思忖,难怪,祁胤国帝宠她入骨,若真是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在自己身边,就是江山天下也会有人不要! 婪妃并不在意周边人异样的神色,她笑的很是欢畅,媚眼瞟向高架之上的芊泽。 广场是横尸遍野,血肉模糊,她均不睬一眼。此时此刻,她最感兴趣,让她心下大乐的只是芊泽。 “把她给我带下来。” 她伸出柔荑,向高架一指。边立晟先是一楞,然后便眯眯眼,扬扬手。手下的人便传话下去,芊泽和洛羽晴便被好几个侍卫拖下高架,径直带到九九八十一阶阶梯之下。 “跪下!”侍卫粗蛮一推,两个女子匍匐跪地。 芊泽体力已不支,并且还没有从先前的恐慌中走出。洛羽晴倒是镇定一些,挨着芊泽,目光睨视阶梯之上红衣飘飘的女子。心里忐忑,这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个不要,我要那个。” 她一见两个女子被拖了过来,便颦起秀眉,嘟起嘴。她指着芊泽,点名要她。 婪妃的摸样,十分笃定而自然,仿佛她吆喝的是她祁胤国的婢女奴才。祀溪公主很为不满,她不过只是一个祁胤国帝王的侧妃,竟敢呼喝起她边国的侍卫。 忽的,她就不满的站了起身。 “不知道婪妃所指的要是什么意思,这女子是我边国的奴隶。不是说要,就能要的。” 祀溪性格直爽,她讨厌这个女子。她的美艳吸取了所有男人的目光,更令她恼火。她是堂堂边国的公主,就算要人,也是她先要。 婪妃不紧不慢的瞟了祀溪一眼,眸中的轻蔑与不屑一览无余。但她仍旧是勾着一抹夺魄勾魂的笑,也不搭话。 许久,她才缓慢的应了句: “我不是要她的人,我要她把那块红宝石,呈给我。” 说罢,她指了指不远处被拖下来的牛的尸体。它额间的红宝石正脱落下来,但其血一般的琉璃之色,依然夺目。 “为什么要她呈给你,那宝石也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说要就要?”祀溪见她话不露锋芒,也就更得寸进尺。她扬扬眉,嗤之以鼻。“那块宝石,它是我祀溪的。” 婪妃一顿,脸上竟有些不解。 “那它为什么是你的?” “因为我是边国的祀溪公主,最受宠爱的公主。边国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祀溪的。” 女子得意一笑。 “那好。” 婪妃不以为然,转过身去,对着纱幔里的男子说到:“烨,我要那块宝石。” 她直呼其名,语态理所当然。 倚着软枕的祁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眉目间更见峻峭:“我知道你喜欢它,但这是人家的地方,你就不能收敛一点?” 婪妃一楞,模样更是不解了。她瞟了一眼更为得意的祀溪,又调转视线,不依不饶的再说一句:“为什么要收敛,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过是要那块宝石。” “哈哈……” 祁烨轻笑,竟站起身来。 他宠溺的望了一眼一脸无辜婪妃,然后对着一旁不发一语的边立晟说到:“国主,我的爱妃是被我宠坏了。她并没有进犯国主以及公主的意思,今天是她不应该,竟然贸然与祀溪公主争执。我不想,这宝石原是祀溪公主之爱,不然,我定不会让她大言不惭。” “婪,回来。” 说罢,祁烨便懒洋洋的招了招手,像是把怀里的猫招回来一般。但边立晟却突的也站起了身,面色温温而笑:“哪是这样的话,祀溪将来嫁过去,还得喊婪妃一声姐姐。这长幼之分,礼数还是要到的。今日祁帝是客,婪妃也是客,东西当然是由得客人先挑了。是我们祀溪不懂事,坏了祁帝的兴致。” 边立晟面色温和,但其实极为恼火,这婪妃的确一点礼数都没有。他虽也知道祀溪这样无礼的争执,有失体面,但他却故意不加阻止。因为这婪妃,仰仗着祁帝的宠爱,竟然欺到他边国头上。但此刻,祁帝欲擒故纵,一番话表面似乎是在责怪婪妃,但事实上却是在表明: 把宝石,送给她。 他竟宠她至此! “如此也罢,甚好甚好。” 祁帝俊容展笑,甚是满意。 祀溪见此形势,面忽的就涨的鲜红。她第一次要不到想要的东西,第一次败给一个泛泛女子!她刚想要开口说什么,但父王却抢先命令:“祀溪,不得无礼,人家是客人,给我坐回去。” “父王!” 她委屈的喊了一声,但边立晟的面色更为阴沉。祀溪知道不能在抵抗,便狠狠的瞪了一眼婪妃,复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婪妃却向没事人一般,只道盈盈一笑,暗地里也瞥回祀溪一挑衅的眼神。祀溪一见,心下更是恼火。她真是不要脸,刚才装作很无辜的模样,好像无意和她争执,但现在,却蔑视自己! “烨,现在我可以叫她送上来了吗?” 婪妃美眸一瞠,一脸天真的望向祁烨。祁烨笑而不答,显然是默认了。婪妃才欢欣鼓舞的一笑,吩咐道:“叫她把宝石呈上来,快快!” “为什么,非得让她呈?” 祀溪虽不再辩驳,但仍然热衷于找茬。 “因为她杀了那牛,她很勇敢,我很欣赏她。”婪妃直直答道,祀溪瞪了一白眼,不再说话。 长长阶梯之下的芊泽与洛羽晴跪地不起,根本听不清绮麓台上那些王孙贵族们在说些什么。他们身边站着两魁梧的守卫,使得她们一句话都不敢说。洛羽晴心下捣鼓,莫不是杀了这牛,触犯到了他们?但仔细想想,那红衣女子分明笑的很欢畅,她是他们一起的吧,若是她很开心,那说明那牛杀的,是应该的。 她和芊泽应该没事才对! “你,过来!” 一侍卫得到指令,便一把拉过芊泽。芊泽本就吓的面色惨白,一见有人粗鲁的拉她,更是颤颤巍巍,脚软不已。 “羽晴……” 她回视了一眼洛羽晴,面容绝望。 “你怕什么,又没叫你去死!”那侍卫觉得好笑,这女子胆子真小,竟路都走不稳。芊泽瞠着圆目,满是不解的看着他,弱弱一问:“你们……这是要我做什么……我……” “把这个捡起来,呈给上面那位女主子。” 那侍卫指了指地上,完全从母牛眉宇间脱落下来的红宝石。芊泽一懵,完全不明所以,只知愣愣的站在原地。那侍卫看的很不是滋味,又推了推她,不耐烦的说到:“你不想死,就赶快呈上去,晚了就砍你脑袋!” 芊泽身子一瑟缩,赶紧弯下身把那红色的宝石捡了起来。她右手脱臼无法用力,只能忍着疼,把宝石放在既定的红木贡盘上,毕恭毕敬的托起。然后,在侍卫的指引下,一步步的蹒跚的上阶梯。 她低着头,咬着下唇,冷汗淋漓。 那衣裾飘飘的女子眯着美眸,满眼期待的凝视芊泽。这阶梯太长,芊泽走的极慢,于是众人的目光积聚在她身上,令她毛骨悚然。托盘高过头顶,侍卫一再吩咐她不得抬头,否则有性命之忧。她谨记他的话,头狠狠埋下,只盯着那抛光的青石阶梯。 终于,有人喊她停下步子。她忽的一顿,停了下来,但却反应迟钝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胆奴才,还不赶快跪着!” 一尖声尖气的男生破口大斥,芊泽赶忙跪倒。 她的慌乱倒引得那婪妃掩嘴一笑,眸光流转,盯在芊泽身上。 “你很勇敢,我很欣赏你。” 忽的她淡淡然说到。 芊泽一楞,结结巴巴说到:“谢……谢谢主子。” 她不知该如何叫她,只得慌忙一唤。那女子一听,更是笑的欢:“我可不是你的主子,你用不着这么唤我。” 婪妃笑的别有韵味,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摸上那托盘上带血的琉璃。那红色诡谲妖艳的很,在女子微瞠的目光里,闪过红光。婪妃细细抚摸了一番,然后拾起它来,放在阳光里一照。通透的光色积聚在宝石之中,竟流转不出,从表面看来,像是这宝石会熠熠生辉。 “真是太漂亮了……”婪妃脱口低吟,然后又是格格一笑。许久的打量之后,她终于把视线从宝石上挪开,瞟了一眼仍旧跪地不起的芊泽。 “谢谢你。” 语色温润,芊泽忐忑的心忽的就松懈下来。心下思忖,看样子她杀了那牛并没有惹怒这些人,而这位女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看来那侍卫说的对,自己并无大碍。 就在芊泽下意识的长长吁出一口气时,那红衣女子忽的又启声。 声色凛然,冷漠冰澈。 “把她给我杀了。” 她对着一旁的侍卫冷冷吩咐,不再睬芊泽一眼。 ※ 谢谢都市言情小说的各位读者,这文会一直保持更新的。但由于最近比较忙,只能保持两日一更,谢谢各位捧场! 第十三章 成奴 芊泽猝然一惊,仓促抬起脸来,瞪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已背过身去的婪妃。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她刚才是说…… “你为何要杀了她!?” 祀溪勃然大怒,她可真是由着性子来呀!说要什么就要什么,说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都不用过问一下父王? 婪妃步子一顿,漫不经心的眯起眼来,看向祀溪,然后她把手里的红石放在掌心,递给她看。 “你看这宝石,浑然天成,乃是半个神物。这样漂亮的东西怎么能让个奴才玷污了,祀溪公主,这宝石是我的,我就决不让第二个人碰它。若是有人碰过了,杀了她,我就是独一无二了。” 女子含笑,魅惑众生。 祀溪脸乍青乍白,盯着她白皙掌间的红石,狠狠道:“我不许你杀她!” “公主为何要护着一个低贱的奴才?” 婪妃面露不解,一脸天真,令祀溪更是怒火中烧。“你这是草菅人命,这奴才虽低贱,但又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你一句要独一无二就杀了她,简直无法无天!若今天是我摸了这宝石,婪妃你,莫非也要杀了我吗?” 祀溪大义凌然道,却引得红衣女子霍的大笑。婪妃笑声婉转绵长,却又仿佛含着尖锐的刺。 “你笑什么!?” 祀溪脸全然煞青,身子不自觉的向前倾。婪妃笑罢,一贯迷离慵懒的双眼,忽的就凛冽起来,她伸出手臂向广场上一指,说到:“若我这算是草菅人命,那下面死的人,又算是什么?公主,你本就不是为了这个理由,又为何要装作大义凌然?再说了,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怎生可以跟个奴才比,你说的那个如果,根本不会成立。”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祀溪现在是全然不顾她边国公主的身份,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跟她对峙对此之久。她恼羞成怒,竟要不依不饶开骂了,但转势,边立晟便霍的站起了身,大声呵斥道:“祀溪,不得无理取闹,给我坐回来!!” 祀溪愤恨的咬着下唇,死死瞪着婪妃。婪妃却又换回一脸的意兴阑珊,缄口不语。 祁烨始终都是狭目微眯,俊容看不出一丝喜怒。边立晟出声遏制这闹剧之后,他才懒洋洋的唤道:“婪,别闹了,回来。” 语气中竟无一丝责怪。 祀溪委屈的偷瞥了一眼祁烨,但见祁烨并不看她,心便宛若被砰然打碎。这声唤后,婪妃便乖巧知趣的走回了座。她也不看祁烨,光顾着打量她手间的红色琉璃了。 “罢了,罢了,拖出去砍了。” 边立晟觉得有些疲惫,他枉没有想到今天会演这么一出。他倒也不迁怒与祀溪,她无理取闹惯了,他疼她也疼惯了,只是他对于祀溪将来进宫后的日子,越发担忧了。这婪妃一点都不简单,祁帝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现在当众都能吵成这样,将来嫁过去,那还不翻天? 男子摆摆手,几个侍卫边上前来,拖起一脸惊慌的芊泽。 这道命令宛如晴天霹雳,一直处在怔忡中的芊泽吓的全身疲软,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下面的洛羽晴由于隔的太远,并未能听得清他们的对话。但那两个魁梧的侍卫粗蛮的拖起芊泽时,她下意识的就觉得非常不妙。 她身子一动,企图看的更清,但洛羽晴身旁的侍卫却上前狠狠的按下她的脑袋,使其匍匐在地。 “跪好了!别动!” 羽晴心忽的一沉。 而与此同时,上面的芊泽几欲要被拖走,祀溪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实上她并不心疼芊泽的性命。芊泽一要被拖走,所有人都从刚才的一幕中抽离出来,神色也缓和许多,毕竟以一个奴才的死来收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慢着。” 低沉而冷默的声音,倏地响起。 一心只是观摩那红石的婪妃,目光一顿,缓缓的折过身望向她身边的男子,神色带着几分讶异与猜忌。 “带她上来。” 祁烨言简意赅,一手架在椅臂上,目光幽然的望向芊泽。芊泽被吓傻了眼,两眼无神,仍由两个侍卫又把她给拖了上来。 “看来她吓坏了。”祁烨微微一笑,颇有兴致的睨视埋着脑袋,跪在地上的芊泽。女子全身战抖的厉害,呼吸也颇为急促。众人见祁帝清闲一笑,倒觉得紧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毕竟整场祀会,祁帝虽然始终面挂笑容,但那笑并不算真正的笑。此刻他扬起嘴角,倒真有了几分笑意。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男子下令,芊泽却迟迟做不出反应。 “叫你抬头了,听见没?!”那尖声尖气的男子又狐假虎威的一喊。芊泽才愣愣的抬去脑袋,双眼氤氲着泪。她看不太清眼前的男子,她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只是想着她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 她虽是抬头,但压根就没去看祁帝长成什么模样,只是一个劲的害怕,一个劲的哭。 祁帝见她看见自己,仍旧是一副战战兢兢,失神害怕的模样,根本对他的长相,毫不注意。第一次见到他,能做到如此的女子,的确甚少,想罢,他心中起了些兴致。 面前的女子,双目无神,衣衫破褛,她清白的面容甚是怯懦。祁烨静静的睨视她,忽的,不知怎地,他觉得她的面容有一些熟悉,似曾相识。 他微微蹙起眉,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芊泽楞了楞,然后据实回答: “芊泽,我叫……芊泽……” 黑眸微瞠,闪过一丝异样,他依着的慵懒身子突的直了些。芊泽回答后,他竟一语不发许久,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泽看。神情里有着打量,有着思忖,有着猜疑。芊泽泪珠儿滚滚落下,双眼迷蒙,哪瞧得见他盯着自己看。倒是在场的一些人,察觉了些许异样。婪妃的美眸,落在祁烨的俊削的侧脸上,一时间神色复杂。 “芊泽是种花呀。” 婪妃笑到,媚声如丝,打破了祁烨专注的盯视。祁烨面色一沉,眸中闪过阴鸷,掠过一眼婪妃,又回到芊泽身上。婪妃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走到芊泽面前,笑着问到:“芊泽果真是好名字呢,就凭着这名字,我又不想杀你了。” 芊泽不敢看她,只是勾着头。此刻,她觉得这个女子无比恐怖,她的话,表情,每一句都令人毛骨悚然。 婪妃见她默不做声,吃吃一笑,美目一抬,勾了一眼阶梯之下,正按耐不住,企图挣扎的洛羽晴。 “那人可是你姐妹?” 芊泽见她提到羽晴,忽的抬头,清眸大瞠。 “你好像很在意她嘛!” 婪妃见她的眸中,虽有着无尽的恐惧,但一提那阶梯之下的女子,她神色却又露出些警觉和袒护。似乎暗暗的在说,别伤害那女子!刚才在高架之上,这两个女子相互挟持的向上攀爬,的确做到了生死与共。婪妃露出欣赏的笑容,拍拍手,似是很开心,雀跃道:“姐妹情深,我喜欢。不如这样吧,今日我不杀你。你很勇敢,也颇有情意,你们姐妹俩我都收了,以后就跟着我,伺候我,如何?” “她们是我们边国的奴才。” 祀溪又是安耐不住,冷冷插了一句。婪妃面色一沉,冷冽的扫过来一眼,这眼神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慵懒劲。她对于祀溪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阻扰,已毫无耐心,并且此时此刻,她的意图再也容不得其他人打断。 她定要把这叫芊泽的女子,收下! 那样阴沉的面色只是一闪而过,婪妃立马又露出灿烂嫣然的笑容:“祀溪公主,刚才我如有冒犯公主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怀。我只不过是想要要个奴才,边国地大物博,奴才更是绰绰有余。而且个个都像这两个一样,乖巧而又聪明。这样吧,如果不让我都要了,你就把下面那个给我吧,我瞧着她面善,煞是喜欢呢!” 她指着洛羽晴,面带淡笑。 祀溪对她一反常态的顺和措辞,大感不适。有些愣愣的望了望她,然后瞅了一眼阶梯之下洛羽晴,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不要,她不给你,你要就给这个!那个我要了!” 祀溪立马就中了计,见婪妃要羽晴,于是争着也要。 可婪妃早就料到了她的性子,她没有时间跟她耗,干脆算计了她。 “那也只好这样了……公主既然喜欢,我也不会争了的。” 狡黠之色闪过她的美目,她盈盈一笑,退下身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别有意味的睬一眼芊泽。祁烨的目光随婪妃的归座而渐渐饱含笑意。他眉峰一挑,神色复杂了望了一眼婪妃,只是这神色不知是喜是怒。而婪妃却宛若未见,正襟危坐。 “还不谢恩!” 那尖细的嗓音又响起了,芊泽一楞,才磕起头来。 “带下去好生洗漱干净了,今个起,你就是婪妃的人了!”芊泽磕完头,便有人把她架了起来,往隔道里送。她心下长长吁出一口气,虽然不知这红衣女子是何想法,但好歹,她没有杀她。而羽晴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忧了。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生死就悬在一线之上,前一秒要死,而这一秒又活了。前一刻,她是边国的奴隶,这一刻,又成了那婪妃的人。 她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却反抗不得。心下只是难过,羽晴似乎赐给了那祀溪公主,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相见的一日。 难道要分开了吗? 就在芊泽暗自伤心的时候,她却全然没有感知,一道凛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饶有兴致的锁在她身上,直到她消失在众人目中。 ※ 天烨八年,祁胤帝祁烨迎娶边国公主祀溪,封号溪妃,为四妃之一。 同年,祁胤国与边国结盟,立下永不相侵的誓约。 第十四章 算计 两个月之后…… 主都沁城迎来了入冬之后最冷的时节,刺骨的寒气渗透进每一寸空气,呼吸都结冰。女子的手冻得通红,渐渐硬的不晓得疼了。她才把手上的笤帚靠在墙沿,把双手搁到嘴边,深深的喝了一口气。 “好冷呀!” 冷风飒飒作响,窗棂上也泛起白光,这初雪下了一天一夜,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整个沁城皇宫。芊泽仰面,天色温淡。不远处,一片片雪亮亮的冰凌垂在屋檐底下,耀着琉璃般好看的光。因为使力扫雪,芊泽除了手上,身子已逐渐暖和起来。稍稍休息之后,女子再次拾起扫帚,开始继续干活。 不知不觉,芊泽来到沁城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时间过的真快。 那场惊心动魄的兽斗场面,像是在遥远的梦里一般。芊泽在宫里的日子十分平静,虽然做的活比较粗重,但好歹她认为比较自在。婪妃收她做奴仆之后,就带她回了沁城,进宫之后,就不再管她,直直扔给了婪月宫管事的玉塞姑姑。 先前的日子里,芊泽是吃过苦头的。这玉塞姑姑性情泼辣,也生的虎背熊腰,方脸大嘴的,但她的声音却极尖,锐的像把刀。婪月宫里的丫鬟们没有少吃她的苦头,遭她的罪。特别是她们这群新进的婢女,更是步步艰难。芊泽因为是边国送的奴仆,便愈加倍受排挤,屋子都不肯给住一块。于是在婪月宫的后庭,芊泽单个一人住在一偏僻的角落里。茅草房子,抵御不了寒气,芊泽的双脚均生了疮,但她也不怨,单个一人住也好,她不善于交际,也省的惹麻烦。 果不其然,住的偏远了,玉塞姑姑也渐渐忘记她。芊泽本就安静,插在人堆里是万万找不出来的,平常打扫洗衣的时候,她也只静静的躲在角落里,闷声不吭的干活。 日子于是便清淡了下来。 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也没有人睬过芊泽一眼。 她想是透明的一般,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悄悄过活。 除了一个人,她是永远记得芊泽的。她也是芊泽在宫里本分生活,唯一的动力和希翼。 “芊泽!” 芊泽一顿,从臆想中折回,迎面见一身着淡绿棉袍的女子,雀跃的向她奔来。 “羽晴?”芊泽一脸欣喜,忙拉过洛羽晴道:“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呀?” “溪妃她起的晚呀,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她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我乘着她睡觉的时间,就跑来看你咯。” 洛羽晴眉眼一弯,煞是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婪月宫甚大,而且芊泽被吩咐扫雪,四更天就起了,并不在寝屋里,洛羽晴是怎么找到她的呢? “找你还不容易呀,哪偏僻往哪寻呗。”羽晴揶揄了一句,到让芊泽苦涩一笑。是啊,无论走到哪,自己总是改不了孤僻的性子。不是不想与人交际,而是实在不知怎样才能打破陌生的尴尬,与人攀谈。洛羽晴就不同了,她以前在学校是风云人物,现在穿越到祁胤国,仍然是如鱼得水。 她的命运和芊泽截然不同。 祀溪收了她之后,因为她嘴巧,心思玲珑,也十分善于嬉笑逗乐,祀溪对她是日渐宠爱。加上羽晴时常把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新鲜玩意和想法变个法子的说给祀溪听,让祀溪惊奇赞叹不已。两个月下来,她已从一名低贱的婢奴,荣升为溪妃的贴身丫鬟。粗重的活压根就不用干,只消动动手指,揣测主子的想法,下达命令即可。 “开玩笑的,我打了些银子给殿门前的小苑,她告诉我你在这的。”洛羽晴见芊泽一敛眉眼,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把事情告之,然后顺势拍了拍芊泽棉衣上的雪渍。 “起的可真早,要找你呀,我也得早早爬起来!” 洛羽晴边拍雪,边问起芊泽的近况。 “你还是住在那破屋子里吗?” “嗯。” 芊泽先一踌躇,继而点头,目光闪烁。洛羽晴听罢,霍的停下拍雪的动作,气嘟嘟的撅起嘴,面有愠色的瞪了芊泽一眼。“我不是跟你说,要你把我上次给你的银子,送给玉塞姑姑的?!你是不是没有送?” 女子被戳破,受伤的抬起眼来。见羽晴怒不可遏的回视她,便喃喃出声: “羽晴,我……” 她一吞吐,羽晴便更怒了。 “你把钱用哪去了,你知道我存这些钱有多不容易呀!芊泽,你住在那鬼地方,哪天不冻死才怪呢!”她一嚷,眼神一瞟便瞅见了芊泽冻得烂红的手。芊泽本有一双纤细好看的手,但此刻却根根像胡萝卜一般,又肿又红。羽晴一惊,颤颤巍巍的要把芊泽的手拉过,芊泽见她发现了,慌忙背起手来。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洛羽晴恼红了脸,见芊泽委屈的低着头,一语不发,背手缩身,也不好再责骂她什么。静谧的缄默一刻后,洛羽晴双颊淌下泪来,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 “我知道你用钱干吗去了,你到现在还不死心是不?” 洛羽晴故意不看芊泽,有些忿忿的咬着下唇。 芊泽秀眉蹙的更紧,听见羽晴的哽咽声,眼眶也是一红。但她却迟迟不说一语,也不敢看面前的女子。“上个月的工钱你花了,我给你的钱你也搭进去了。你到那藏书阁能找出什么?四两银子才一个时辰,那管事的公公简直是在抢劫,你也心甘情愿给他!?芊泽,我们既然已经来了这,就要想办法好好生存,而不是弄的自己一身落魄!” 洛羽晴转过眼神,死死按住芊泽的双肩。芊泽抬眸,眼神里的竟是恳求: “羽晴,难道你不想回去吗?我们既然能穿越到这,就一定能有办法回去才是。我和你都不见了,哥哥怎么办呀……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天天都在想他,他没了我,又没了你,怎么活?每一次想到这,我都不敢往下想,一想我心就纠结,就痛!” 芊泽泪如泉涌,句句都踩到了羽晴的心中的隐疾,她虽表面风光,心里又怎会不疼?她也有家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她也会想,家人该怎么办,还有芊曦该怎么办?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两个月间,宫廷的种种潜在规则,以及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让她根本没有心力去想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单单只是朝纲上的事,后宫事多,嫔妃们会斗,丫头奴才们何尝又不会斗?想要存活,就得适应,就得改变自己! “芊泽,我不许你再想这些。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在这样下去,你会过的越来越苦!”说罢,羽晴也不等芊泽再说什么,狠狠拽过她的手,把怀里的银子塞给她。 芊泽一懵。 “你听好,这是最后一次钱了,若你再不给那玉塞姑姑,让她给你换个住所。以后你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你了!” 洛羽晴说罢,负气的转过身来,大步就走。芊泽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没能说什么,只是神情落寞的望着自己手上的碎银。 “羽晴……” 她也很是矛盾。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应该,但她却无法放弃想要回去的念头。她生命里,只有哥哥一个亲人,自己委曲求全的过日子,都是为了不想让哥哥伤心。哥哥要她读最好的高中,哪怕受尽他人白眼,她也不吭一声,哥哥说希望她有好的成绩,她便拼死拼活也要出类拔萃。 而现在,要她放弃之前的所有生活,她真的能办得到吗? 办得到吗…… 女子落寞的身影倚着冰冷的墙面,她下颔微低,直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银子,久久不得平静。 “这不是芊泽吗?” 突如其来的叫唤,把芊泽从怔忡中拉回。芊泽仓促抬目,一边赶紧把地上躺着的扫帚捡起来,神色有些慌张的看着来人。前面一些的女子身段妖娆,即便是穿着一身厚重的袄子也玲珑有致。她见芊泽神情戒备而慌忙的看着她,只是眉眼一笑,露出浅浅的一个梨涡。芊泽见她有些眼熟,但又不尽认得。而这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和自己同样打扮的婢女,芊泽认得她,她就是为羽晴指路的小苑。 “你是叫芊泽对吧,怎么你似乎连我都不认识?” 那女子走近芊泽,下颚微抬,目光有些摄人。 “这是任姐姐,玉塞姑姑的副官手,你都不认得!?”小苑抢先一步斥责到,声音加了一大码。芊泽赶忙躬身,弱嚅:“任姐姐好。” “呵呵,你倒还乖巧啊。”她抿嘴一笑,目光眯起,继而走近几步。她见芊泽不敢抬目看自己,便知晓这女子的胆子拘谨的很,是个十分容易对付的角色。 “刚才过去的那名宫女,你可和她熟稔?”芊泽一听她提起羽晴,便知她定是看见了刚才的一幕。只是不知,她是不是听清了自己和羽晴说了什么…… 芊泽想着便一顿,忘记了回答。 “是还不是呀?” “是,我们是同进宫的。”芊泽忙据实回答。 “哦……”任娉眼神一瞟,神色里露出一丝轻蔑与阴鸷。“原来她和你一样,不过是蛮族那边送来的奴役,你瞧上去还见乖巧,怎么你那位姐妹,却高傲的很?” 说罢她冷冷的哼出一口气。 芊泽脸颊旁沁出一缕冷汗,她猜想,莫非这任娉和羽晴有过节?羽晴虽然极易适应周边的环境,并且懂得知近知退,但却戒不掉心高气傲。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她,下意识的就会给讨厌的人于脸色,让人吃瘪。这一次…… “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感情应该很好,情同姐妹,对吧?” 她眸光一转,盯着芊泽一看。 芊泽伏着身子,又是一阵点头。 “是的,羽晴她人很好,待我如姐妹。” “那就好……” 任娉睨了一眼芊泽手中的扫帚,然后嘴角忽的邪佞的勾起。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然后飘飘然的说到:“昨夜的初雪下的可真大,到处的路都给堵上了。芊泽,婪月寝殿那头还无人扫雪,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婪妃娘娘就要起床。你赶紧过去把积雪都扫干净了吧。” 她泰若无事的说到,但语毕之时,身边的小苑立马便神色不对。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任娉,但任娉却递给她一个漠然的噤言神色。小苑眉眼不解的一拧,然后低下头去。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扫干净。” 芊泽见她只是来吩咐做事的,心下长长吁出一口气。给任姐姐作了一揖后,赶忙拾着扫帚匆匆走向婪月寝殿。 等到芊泽的身影消失在皑皑白色之中时,小苑终于忍不住问道:“任姐姐,谁都知道昨夜皇上去了婪妃的寝殿,现在才是五更天,皇上定还没有起床。他驾临婪月宫,都是不许人在他出殿之前靠近的,姐姐让芊泽去,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小苑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玄机,而任娉却是狠狠一笑,道:“谁叫那叫羽晴的丫头,上一次仗着溪妃的宠爱,当众下了我的脸!她不过就是异国奴才,说的不好听点,在我们沁城,这样的奴才就是牲口,她还胆敢狐假虎威,对我放肆!” “这……”小苑本是想问,就算是羽晴犯错,何又要芊泽送死? 但小苑也只是一想,不敢再问,匆匆低下头去。而任娉却想知晓了她心事一般,嘴角抹出一丝笑,道:“你和我说那死丫头胆敢跑到我的地盘来时,就琢磨着要好好惩治她一番,现在,这算是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一个教训!那叫芊泽的丫头,孱弱无用的很,迟早也是要死的,就当我做善事,先行送了她,哈哈……” 她霍的一笑,转过身去,扭曳着腰身,摇步离去。 空留言迟钝一拍的小苑,有些同情的望了一眼芊泽离去的方向,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后便快步追上了前面的女子。 生死由命,你就莫要怪我呀! 第十五章 扬笑 卯时之初,雪才刚停,万籁俱寂的沁城皇宫一片银装素裹。芊泽来到婪月寝宫的时候,天还有些隐蓝,但云缝之中已有白光初露。再过半个多时辰,天就会大亮,芊泽心想,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把雪扫干净。 但是为什么这么奇怪,偌大的婪月寝宫四周,积雪皑皑,竟然没有人与她一起扫? 女子轻轻的拧了拧眉,摸样有些不解,但她也并未多想,便开始循规蹈矩的干起活来。从空寂无人的前殿,寸寸不苟地清扫到侧殿。芊泽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忽然一阵轻风微嘘,随风飘来缕缕清香。她吸吸鼻子,才扬起双眸,原是侧殿外种了几棵梅花。 雪后怒放的梅花,色泽鲜艳而铿锵,香味幽远而清冽。 芊泽鲜少见到如此漂亮的梅花,已经干了半天活的她,此刻正好偷了个懒,站在梅花底下,仰头观赏。 “好漂亮呀……” 女子眯起眼,嘴角轻弯,那红艳的花红点缀在雪白里,像一颗颗会闪红光的星星,燎原整片风景。芊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在皇宫的两个月里,她隐忍而过,不曾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寂静。 她喜欢寂静。 寂静到只有清风,只有一瞥独有的风景。 那么,她就可以不必介怀他人的目光,不必总是躬身低目,不必隐忍自己的心情。 真心的去笑…… 女子嘴边的笑容,随着她心情的雀跃,张扬而起。 寂静给了她一个机会,去悄然的绽放笑容,芊泽完全闭上双眼,感到云淡风清。 皓齿雪亮,眸光清涟,她透白的脸映照在花红之下,无比娇嫩。她不自觉的张开双臂,扬起脑袋,像一只向往天空,随时会振翅飞走的白鸽。 风又扬起一阵,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而下,伴随着偏偏摇曳的花瓣。芊泽鼻间的幽香更甚,她眉眼尽舒,笑容如泼墨在宣纸上弥漫一般,一瞬间渲染了周身所有的景物,赋予他们飞扬的生命力。 这一刻,她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美丽。 也不会知道,这一切统统收进了一双极黑而深邃的目光里。 …… ………… 火坑里的碳木燃的噼啪作响,熏笼里也点着沉郁的浓香,整个屋子暖意浓浓,相较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可谓是天壤之别。婪妃惺忪的揉了揉眼,懒洋洋的起了身,刚一定神便瞧见了不远处,男子倚窗而坐的身姿。 他静静的坐在那,周身出人意表的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婪妃有些奇怪,下了床来,步伐轻绵的走了过来。踩过厚厚的绒皮地毯,女子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红纱,赤着脚便走近了祁烨的身边。 由远及近,婪妃才看清了一直背身而坐的男子的表情。 他竟勾着一抹轻然的笑。 虽然只是些小的扬起嘴角,只微微的眯起俊眸,但他的确在笑。这笑不若平常的阴冷或邪魅,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是什么让他这样去笑? 婪妃大惊,却不动声色,祁烨并没有感知到她的到来,似乎一心一意的把目光凝视在窗外。 窗外有什么? 女子随着他的目光也向外张望去,却见一抹瘦弱的身姿,面带徜徉的笑容,仰天抒怀。她眉眼清透,干净的就像天边的一抹云。婪妃楞在那,目光久久不能挪去,她睨视了女子半晌,然后敛回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祁烨。 又是缄默了一刻,女子才不紧不慢的出声: “烨,我冷。” 男子一顿,神色忽的便恢复成冷冽,起身望了一眼婪妃。 “冷就穿上衣服,回去歇着吧。” 他也不上前替她掩起那半裸的香肩,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便向殿门外走去。婪妃知道他要上朝去了,也不加阻止或撒娇,目光尾随他俊挺的背影出了门槛,然后再意味深长的瞟向窗外。 芊泽已不再仰面微笑,而是继续拾起扫帚,开始打扫剩余的残雪。 忽的,红衣女子绝美的面容,泛起一丝诡谲而兴奋的笑容。 ※ 芊泽敢在天大亮之前,总算是把雪都扫了干净。然后她提着赘重的扫把和疲惫的身子出了婪月寝宫。下长长的阶梯之时,她迎面见到任姐姐和小苑冷冷的站在拐角之处,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直直望着她。 “任姐姐好,小苑姐姐好。” 这一次,芊泽学乖了,还未到十步之遥便先行躬身请安。 任娉脸色乍青乍白,一双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泽看。而小苑更是急切先行开口询问:“芊泽,你……你把雪都扫……扫干净了吗?” “都扫干净了。” 芊泽低着头,规矩的很。 “都扫了?”任娉又问了句,倒引得芊泽心中疑惑,抬头瞥了一眼。她见任娉神色不对,心下的疑惑就更大了。 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吗? 芊泽暗忖,任娉又补上一句:“前殿,侧殿的雪,你都扫了,全部都扫干净了?” “回姐姐的话,芊泽全都扫干净了,一丝不会懈怠。任姐姐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我去看一看。”芊泽怕是她对自己不放心,便提议道。 “不,不,不!”任娉一听脸色阴了大半截,她才不肯去了。现在还不知皇上有没有从寝殿出来,若是碰个正着,一万颗脑袋都不够掉。但是,但是为什么芊泽会没有事的出来了呢?她把整个寝宫都打扫了,没有理由不惊动殿里的人,惊人皇上和婪妃的呀!所有人都知道,皇上驾临婪妃的寝宫时,就是一只猫蹿进去,那也得抓着砍了,莫说是人了!这是人人心下都有数的规矩,怎么,怎么会不奏效呢? 任娉实在是不肯相信,要知道,她凭借这个方法,已经除掉了不少无知的眼中钉。为什么独独芊泽不中招?难道她知道这个规矩,故意不去,然后也知道自己不敢去检查,便对着她撒谎? 想到这,任娉想是相通了什么一般,杏眸一瞠,叉腰一指,怒斥: “好呀你,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对着我撒谎!?” 芊泽大惊失色,她说错什么了吗?她已经老老实实的把活干完了,没有对她撒谎啊! “姐姐,奴婢没有呀,奴婢真的把雪都扫干净了,全都扫干净了呀。” 芊泽有些委屈,目露哀色。 “扫干净?你还给我装糊涂!你根本就没有进殿是吗?你才没去扫雪,你知道我不敢去检查,就骗骗我,糊弄我是吗?”说罢,她便恼羞成怒的扇了芊泽一个耳光。 芊泽不明所以,脑子被扇的嗡嗡作响,她忙吓的不敢大动,哭着解释: “我真的没有撒谎,我都扫了呀……都扫了……” “你还装!?”任娉不依不饶,认定芊泽撒谎,恼羞成怒的骂道:“我先前还夸你乖巧的很呢,想不到哈,你和那羽晴丫头都一样,都是十足的贱人胚子!” ——和羽晴一样,十足的贱人胚子!—— 这声骂下来,任娉本是又想扇上一个耳光的,哪知后半句刚出,芊泽便倏地抬眸,与任娉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来的太过突兀,任娉一楞。 芊泽眸中尽是泪水,但此刻的眼神,却分明有着一丝不满和反驳。 像是在瞪自己! “你瞪我!?”任娉反应过来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不甩芊泽巴掌了,改用脚踹。毫无预警的,任娉一脚便恶狠狠的把芊泽踹翻在地。芊泽滚倒在雪堆里,疼的起不来身,但转即,任娉又上来补了一脚,一边还在骂骂咧咧:“都是不知道规矩的下贱牲口,胆子比天还大,敢瞪我!敢瞪我!” 她踹了好几脚,芊泽痛的把身子缩了起来。 小苑在一旁本是一语不发的,但见任娉如此凶残的暴打芊泽,也看不过去,哀声劝道:“姐姐,姐姐,你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她了!” 任娉打红了眼,斥着双眸根本听不进小苑的话,仍旧一脚接一脚的踩。芊泽曲着身子,在地上,抱头任由雨点般落下的攻势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但她却咬着牙,也不求饶,也不喊疼,也不哭出声。这更加激怒了任娉,以至于她手脚并用的打起来。 “姐姐,姐姐,芊泽她流血了,你不要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芊泽猛地吐了口鲜血,染的银亮的白雪一片殷红。任娉不停小苑的劝解,反倒狠狠推了她一把,说到:“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我就是打死了她,也不会有人来管的!” 小苑哭了出来,她还小,也是刚进宫的丫头。任娉是她的远方亲戚,当然是护着她的,她也听了父母的嘱咐好好跟着任姐姐。只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宫里的一切竟是如此黑暗。芊泽被打的太惨,小苑完全被吓住了,加上任娉根本不听劝,她便只有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只知哭泣。 “不准打,不准打!!” 忽的,一尖声尖气的嗓音赫然响起。任娉一楞,一双猩红的眼才微微一瞠,转过脸来。小苑也哭着回身,见一位年纪轻轻公公慌慌张张的便跑了过来。 “可不准打她呀!” 他上前隔开任娉与芊泽,并顺势推了任娉一小下。任娉一脸不解,盯着那公公半晌反应不过来。 “你可不准打死她!” “怎么?” 任娉眼中尽是阴兀,嘴角一抽,一嗤笑。 “娘娘要见她!婪妃娘娘要传所有婪月宫的奴才婢女们,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公公义正言辞的说到,任娉与小苑均是一楞,而地上意识已有些模糊的芊泽也听清了这公公的传话。一时间,气氛分外紧绷,四人均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要传所有的人?” 小苑狐疑一问,公公大叹一声说到:“听说,有位宫女又不知天高地厚,乱闯婪妃娘娘的寝殿!这一次婪妃娘娘说了,已有好几名这样的宫女因此丧命,定是有人故意挑拨,教唆,娘娘要把那罪魁祸首给找出来!” 这话一出,任娉的身姿便忽地僵若雕石,嘴半张着,神色恍惚不定。 第十六章 鞭打 婪月宫正殿,此时此刻跪了整整一屋子的奴才婢女。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不时,由远及近的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声,所有俯身跪地的人个个面露惧色,心下愈加忐忑。 女子依旧着着一件红纱长裙,发髻也只是轻轻绾起,摸样十分慵懒。 走到殿前,她美目冷冷一瞥,身后的几名丫头便懂事的退下身去,站做一旁。婪妃意兴阑珊的瞟着匍匐在地的一行人,自顾自的踱步闲走。她脚踝雪白,步子甚轻,但落在众人耳中,却宛若雷鸣。 “今早,皇上五更天便走了。” 女子突然促步,冷冷启音。 所有人心下均是一紧,冷汗涔出。 “真是前所未有。” 她嘟嘟嘴,摇摇头,模样有些小懊恼。但随即,她又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冲着在众人,朗朗说道: “走了也便走了,皇上贵体,日理万机,哪能天天待在我这儿?做臣妾的理应明白,懂得事理,不得有半丝怨言,你们说对不对呀?” 弧度纤美,女子眉眼一弯,皓齿一露,模样纯然而天真。但此问一下,殿内紧张的气氛更甚,并未有人应答。 “对还是不对?” 婪妃听不到回答,似有不满,又重复了一遍。此问一下,人们才三三两两,音色颤抖的回声: “娘娘说的极是,娘娘说的极是……” 众人纷纷磕头,拜成一片。 “哈哈,你们倒乖巧。”婪妃见众人匍匐在地,顶礼膜拜,心下十分舒心。但她一笑却并没有令紧绷的气氛有半丝舒缓。每个人都知道,婪妃笑不一定就是开心,她喜怒无常,暴戾残狠,与当朝国主不分轩轾。无缘无故死在她手下的丫鬟太监们,数都数不过来。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我很明白,但皇上走的如此之早,我毕竟还是有些伤心的。于是,我一起床醒目,便走到窗边,望望窗外的风景,想借此平抚一下心情。哪知这一看,我就瞧见了好东西。” 女子边说这话时,边踱步走到了人群之中。她步伐灵盈,眸光轻瞟,最终落定在了一直默默不语,大气不出的芊泽身上。 “你们想知道,我见着什么了吗?” 婪妃的猝然止步,就近的停在了芊泽身边。芊泽吓的几欲趴在地上,她身上的伤还在作疼,意识本就模模糊糊。可婪妃这一靠近却向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一个激灵,她全身便戒备起来。她是知晓婪妃的阴晴不定的,当初在祀会之上,她一句毫无预兆的“杀了她”差点就夺取了自己的性命。而现在她说话的飘然语气和那时如出一辙,令芊泽不得不防。 她为什么停在自己身边!? “我呀,看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鸽,倚在我侧殿院子里的红梅枝上。那模样十分好看,十分动人,令我大为开怀。我这一开怀,就不记得刚才皇上早去的郁闷了。你们说,着白鸽是不是个灵物,是不是该得赏?” 婪妃依旧不挪步,自顾自的娓娓道来。语末,芊泽先是一楞,然后忽然就像意识到什么一般,脑中闪过电光火石。 侧殿!?红梅!? “可是,一只这么乖巧的白鸽,是如何到了我的侧殿的庭院呢?我琢磨了半晌,一定是有人知道我今个会不高兴,于是就把这白鸽放进来了。如此想来,这白鸽虽灵巧,但也只是个畜生,养这畜生的人,才是真的心思玲珑,深得我心呢……” 尾音拖长,带着隐隐的威慑感。此话一出,芊泽伏在地上的双手,忽的攥成拳。 非常明显,非常明显! 她是在指……指自己…… 而与此同时,在芊泽身后一点的小苑和任娉也是大汗淋漓。小苑已禁不住威慑,瑟瑟发抖,一长小脸煞煞白。任娉稍稍镇定一些,身子倒是不哆嗦,但那脸色却能曝露一切。 “小珺!” 婪妃倏地大呼一声,靠在一旁静候其便的贴身丫鬟小珺便出身一步。她像是预先知晓什么一般,默然不语的像侧身后走了几步,从矮几上取了一褐色长鞭,躬身低头的呈了过来。那长鞭锃锃亮,婪妃接过它来,眯着眼,勾着嘴角细细打量了一番。 任娉偷偷抬眼,望见那长鞭的色泽油亮,分外扎实,知道若是打在人身上,一定去了半条命! 芊泽屏住呼吸,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了婪妃的侧殿有何不妥,但现实的危机感还是告诉了她,非常不妙! 果不其然,婪妃取过鞭子后,缓缓的蹲了下来。烂漫的红纱把余光染尽,芊泽不敢侧目,只等婪妃发语。 “我的白鸽,你怎么都不看我?” 婪妃依然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芊泽眸中氤氲着泪水,却流不出来。婪妃的一举一动都像崩在心上弦,随时随地都可能崩塌! “抬起头来!” 她并未点名道姓,芊泽本想装做置若罔闻,静待不动的。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婪妃见她纹丝不动,竟然自行动手,伸出手来捏住芊泽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芊泽低敛的眉眼忽的一张,与婪妃对视。却见婪妃的眸中先是闪过惊愕,紧接着,瞳眸里像烧出一把火一般怒目而视。芊泽的心决然沉下,她知道女子眸中的火,是阴兀之极,暴怒之极的证明。她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也感觉到,自己在劫难逃。 芊泽身后的任娉见此情形,心下大爽,不自觉的,竟喃喃笑出了声。小苑听见她笑,惊慌的目光瞥了过来,见任娉的眸中也是阴鸷一片,心下更是厌恶。 她真是太坏了! 小苑知道,芊泽只是被陷害,她根本就不知道踏入婪月寝宫的后果。现在,事到临头,被任娉暴打一顿不止,还要被婪妃活活虐死。 真是太惨了! 想罢,小苑觉得十分不值,这样的女人太心狠手辣。害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不做思忖,即便自己是她的亲戚,难保哪一天她不会这样对自己。她虽然胆小,但还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芊泽这样冤死。 如此想着,小苑忽的便攥紧了双拳,颤抖不已的嘴唇挣扎的开启。 “娘……” 声若细蚊,刚吐出一个字来,情况却忽的大变! 婪妃挪去怒视的目光,一语不发的站了起来。她双瞳倏地便深,深若潭渊,寂静一刻后,她冷冷吐出几个字。 “谁打她?” 三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一般,森冷阴兀。 小苑一楞,话没了下半句。而偷笑着的任娉,诡谲的笑顏也是一怔,凝固着,不伦不类。 “谁打的她?” 婪妃拿着长鞭的手,下意识的握的更紧,甚至听到了摩擦的‘吱吱’声。这声一下后,刚才那个年轻的公公便从不远处胆战心惊的起身,颤颤悠悠的抬起手来,指向任娉:“任……任姐姐打……打……打的芊泽!” 语毕,一道凌厉的目光从上而下急速的落在任娉身上,她吓的抬起头来,求饶: “我……见她从侧殿口出来,就知道她不知好歹的……闯入了娘娘寝宫……所以,我才打她的,我才……” 哪知话还没说完,婪妃的鞭子就下来了。 “啪————” 毫不留情,极度凶残,朝着任娉的脸直直劈下来。任娉雪白如玉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惨叫出声,赫然倒作一边。她身边跪着的奴才们一个个吓的脸色乍白,缩身让位。 芊泽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她竟然不是打她! 女子慌忙回身,见任娉捂着脸缩成一团,凄厉的哭,那模样哪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谁给你的胆子,你打她!?” 婪妃气急,一鞭又一鞭的落了下来。任娉疼的缩跳,叫的更为惨烈:“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她不停的叫,婪妃却也不停打,直到最后,她嗓子全然破哑,而人也被打的晕死过去。 任娉一晕厥,婪妃才歇了下,冷冷踩了一眼地上的人儿,然后转身冲着那年轻的公公又是一问:“还有谁?” 那公公木纳的站在原地,先还未有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那条鲜血淋淋的粗长鞭子,等反应过来时才连连大呼:“还有那个丫头,那个……” 他道不出小苑的名字,却认得她,于是便忙不迭冲着小苑指了又指。 小苑嘴张的老大,杏目圆瞪,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公公,然后迟缓的把目光抬起,与婪妃对视。只见婪妃眸中的冷冽与阴鸷也齐齐转移到她身上,她便吓的一动不动了。 扬鞭欲下,千钧一发之极,芊泽赶忙跳出来扑住婪妃的脚。 “娘娘莫要打她,不管她的事,她没有打我,没有!” 刚才的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芊泽的思维无法反应。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婪妃在见着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后,会如此暴怒!她是在为她出头吗,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她把任娉打的晕死过去,又接着要打小苑,难道就因为自己被打了!? 实在是想不通。 尽管如此,芊泽见小苑要被鞭打时,还是忍不住制止了。她知道,小苑没有打她的心,并且也好言相劝过。她记得她的话,也记得这恩,她不能让她受打。 “娘娘别打她!别她!” 芊泽不顾一切的抱住婪妃的双腿,这一抱,婪妃便真的举鞭不下了。她凝视芊泽跪地的身姿许久,然后把长鞭一抛,睬也不睬小苑半眼。 “记住。” 如死般的一刻缄默后,婪妃森冷出声。芊泽身子一顿,清眸一瞠。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谁敢打你,我就拨了她一层皮!” 说罢,她一踢腿,把芊泽踢开,然后径直扬长而去。 ※ 大家不要莫名其妙,婪妃的反应是有原因的。大家只需往下看。 第十七章 对视 自从那一日婪妃娘娘因为任娉打芊泽而勃然大怒,大打出手后,芊泽在婪月宫的日子一夜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从那间旧茅草屋子里搬出,芊泽更是胜任了婪妃贴身婢女的职责。衣食无忧,工作闲逸,与其攀谈靠近的人,也倏地多了起来。 一时间,婪月宫上上下下的奴才们都知,婪妃娘娘当今的红人便是一名叫芊泽的婢女。 但芊泽心下却更为恐慌了。 一是,她极不适应这种被众星捧月的姿态,二来,婪妃娘娘的性子太过古怪,芊泽根本琢磨不透。 一个人如果太过于深沉,就会令人有敬而远之的想法。芊泽在伺候婪妃的一个多月来,做的活并不算多,和小珺以及紫檀两个丫头轮班伺候,见着婪妃也只是毕恭毕敬,话都不会多说一句。而婪妃也只是不温不火的待她,事实上,比起其他两个丫头,芊泽根本算不上得宠,外边的谣言也只是以讹传讹。 日子平静如初的过,久了,芊泽也便不再多想,为什么婪妃要帮她,要把她放在身边的原因。 殿外的梅花开得愈发繁盛,遥遥的在回廊就能嗅见其芬芳冷冽的香味。芊泽端着一雕花盘子,悄步前行,盘子里呈着一青花瓷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一缕缕热气。 婪妃的性子易怒而暴躁,但她却体质孱弱。 “娘娘,该喝药了。” 芊泽踏入寝殿,也不抬头,躬着身托着盘,一路碎步走到婪妃跟前,然后跪下。 “不喝。” 婪妃赤脚走在殿内,衣服也只是稍稍搭了一件,如云般的乌发一泻而下,颇有凌乱的垂在腰间。芊泽知道今日婪妃定时心情又不好了,无端要惹出是非来。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紧张的再知会了一声: “娘娘,这药再不喝……就要冷了。” “你听不懂本宫说什么吗?”芊泽一启音,背着身的婪妃便倏地掉头,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芊泽。 “我说不喝,不喝!” “是。” 芊泽知道自己是多话了,也不敢抬头回视婪妃,便起身端着药欲要离去。可她还只是刚刚起身,婪妃便一个大步上前,指着芊泽说:“本宫叫你起来了吗?你这么大的胆子,敢自己起身?” 芊泽不语,忙又乖巧的跪了下去。 “是,娘娘,奴婢错了。” “你给我不准动,就这么跪着!” 婪妃狠狠瞪了一眼芊泽,命令芊泽就这么死死跪地,举着托盘,一动不动。芊泽听命,面上波澜不惊。这婪妃闹起性子来,属下的人做什么,她也是不满的。小珺她们都习惯了,芊泽听过,也就不惊讶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 屋子里寂静的很,只有噼啪作响的火息和偶然殿外飒飒作响的风声。 婪妃盘腿坐在偌大的绒皮地毯上,一语不发,芊泽跪在她不远处,也是缄默不语。久了,芊泽不免好奇,婪妃静静的坐在那究竟是为何。但她又不敢抬头,生怕惹出半点麻烦。就在芊泽忐忑思忖的时候,忽的,婪妃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女子咳的惊天动地,抓着胸口的纱衣,咳得支不起身。芊泽一惊,抬目,见婪妃面色煞白,像已去了半条命的人。她犹豫的半晌,最终还是出声: “娘娘,喝药吧。” 婪妃一楞,瞪了过来。 “不喝。” “娘娘,你喝一些吧。”芊泽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再次要求。要知道,小珺他们已千叮万嘱,婪妃说过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反驳,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芊泽的话刚落音,婪妃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狠狠的抓起一旁香炉,想都不想的砸了过来。 “我说了不喝!!” 芊泽低头并未闪躲,反倒是以身子护住了那青瓷碗。香炉砸在她额间,她疼也不哼,血缓缓的从头上流了下来。 “娘娘,喝药吧!” 静谧一刻后,芊泽仍旧说了这么一句,比起先前来更是底气十足。她心里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胆大,但耳闻婪妃一声声的咳嗽,却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一次,婪妃说不定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哪知,前方的女子竟然隐忍了半丝咳声,起身走了过来。静静的蹲在芊泽身边,拿起药,竟然一饮而尽。 芊泽大惊,倏然抬目。 婪妃正仰脖饮药,喝罢,她把药放会盘中,然后冷冷睬了一眼芊泽,说到:“疼吗?” 眸中闪过不可思议,芊泽一时缓不过神来。此刻的婪妃眼中有着一丝疼惜,她分不清这缕一晃而过的神情,是真是假,但女子现在清透的面容,却令芊泽有一刻的怔忡。 肤色白而透亮,眸若星灿。 她竟不若往常的妖媚! “下去吧你。” 婪妃起身,反过身去,淡淡吩咐到。芊泽忙磕了磕头,带着惊诧与更深的疑惑,退出宫去。哪知,刚走带殿门口,婪妃又忽的启声: “晚上,皇上要来,你代替紫檀来伺候。” 芊泽一愣,答道: “是,奴婢遵命。” ※ “你晚上要去伺候皇上和婪妃?!”小珺不可置信的望着芊泽,明亮的大眼瞠的老大。芊泽默默点头,轻轻嗯了一句。 “真的啊,那紫檀呢?”小珺掰过芊泽的身子,又是一问:“她知道了吗,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芊泽望着有些焦急的小珺,回想起刚才遇见紫檀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啪————” 刚走在回廊的拐角,芊泽迎面撞上了怒气冲冲的紫檀。紫檀一见芊泽,当下就是一巴掌,芊泽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不明所以的望回紫檀。 “你和娘娘说了什么,她怎么把我的活给了你!?”紫檀恼羞成怒,脸上乍青乍白。芊泽刚想说话,紫檀又冲了上来,拽住她的衣领:“你区区一个边国的奴才,怎么可以伺候皇上!?你和娘娘说了什么,你说呀,你怎么可以这样!?” 紫檀极端生气,像是着了魔一般绣拳纷纷落在芊泽身上。芊泽明白起来,自己抢了她的活,令她伤心了,于是便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紫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说什么……我……” “怎么能这样!?” 紫檀忽的大喊,打断芊泽的抱歉。她紧紧攥着芊泽,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芊泽一楞,心想,她怎么反应这么大,莫不是伺候皇上夜寝婪月宫,是天大的尊荣?! “你抢了我的活,我以后还怎么见皇上呀,你还给我,你还给我……呜呜呜……” 紫檀打的并不算疼,与其说是在打,不如说是因伤心而在发泄。芊泽怔忡了半晌,怎么,怎么…… 她是为了见皇上!? 皇上…… 芊泽进宫数月,其实还没有见过当朝国主。除却那一次在祀会之上,面对面的交集,只可惜,她当时哭花了眼,也没有心思去看皇帝长个什么样。但在这三个月之中,关于皇帝的传闻还是很多的。每个宫女都知,皇帝有一副惑魅心智,俊若天神的长相,每一个见过龙颜之后的女子,均会沉沦其中,此后心驰神往。 难道这传言是真的? 真的有长的如此俊美的男子? “芊泽,芊泽你想什么呢!?” 身子被晃的厉害,芊泽一回神,对上小珺有些懊恼的神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想到了些事情。” 小珺瘪瘪嘴,说:“问你话也不回,紫檀肯定是要生你的气了,你看天色都暗了,她还没回来!” 芊泽一听,神色黯淡的出声:“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的就好,芊泽天色不早了。皇上估计快来了,你赶紧去准备准备吧!”说吧小珺便推了推芊泽,芊泽望望天色,心中却不由原来的生出一股子恐惧感。她对这个魅力甚大的国主,竟没有一丝好奇,只是觉得恐惧的很。 一个时辰之后,婪月寝殿的大门处挂起了一盏昏红的灯笼。殿内很为平静,烛火摇曳,暖暖生情。 “皇上驾到!” 殿内所有的奴才均是俯身下拜,唯独只有婪妃不紧不慢的躬了个身子,然后缓步走了过来。芊泽埋在人堆里,暂时没有大碍。管事的玉塞姑姑已经把她要做的所有事情一一列了出来,等到用膳之后,她就要伺候两位主子就寝了。 这是关键的部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婪妃的习性便是就寝时,只有一个婢女伺候,而整夜婪月宫不得有半个人靠近。 这是婪月宫独有的规则! 芊泽心中一直很忐忑,她心中的恐惧感愈发显著,以至于躬身站在一边的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眼皮,去看皇上一眼。用膳的时候,奴才们便退去了大半,等到亥时刚至,便只剩下芊泽一个婢女了。 “好生伺候了!” 玉塞姑姑横眼瞪了一瞪芊泽,芊泽点点头,心里却慌得发毛。她托起红盘,上面呈放的是皇帝的寝衣。明黄色的绸袍,隐隐的散发出一股幽香,这香淡淡飘渺,闻着似有似无,却令人心中一动。 “皇上,娘娘,奴婢来伺候就寝了。” 一进内殿,芊泽便先行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婪妃见她来了,嘴角抹出一缕淡淡的笑容,瞟了一眼站坐一旁的祁烨。祁烨的目光懒懒的落在芊泽身上,他见来的宫女不是紫檀,便冷冷瞥了一眼婪妃。 婪妃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容,耸耸肩,示意无意。 芊泽心里鼓噪的厉害,她起身把红盘搁在一旁,然后走近祁烨的身边,准备为其更衣。 为皇上更衣本是妃子的职责,可是到了婪月宫,这一条便不成立了。婪妃从来不亲自伺候皇上,除却同房,一切的一切都是贴身婢女的职责。 “皇上,奴婢要替你更衣了。” 芊泽站定在祁烨面前,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息压迫而来。她的眼睛始终都盯着男子的脚部,不曾,也不敢上抬。 但她却分明感觉到男子饶有兴致的眼神,紧紧的缩着她。 心更跳的厉害,好像他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能令自己心神俱慌! “你有些面熟。” 深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响起,近在咫尺,听上去魅惑不已。芊泽一顿,然后答道:“奴婢是边国送给婪妃娘娘的婢女。” “哦,原来是你。” 祁烨低头,黑眸锁在女子的额头上,丝丝冷汗已然涔出。不自觉的,祁烨挑起嘴角,若有似无的笑。 芊泽抬起手来,开始解祁烨的领口。她纤细的手,一触到男子的身子,便不可遏止的抖起来。芊泽使力的安定自己,但依然抖的厉害。她呼吸厚重,动作笨拙的解开男子的衣服。 “你好像很紧张。” 许久,男子又开口。 芊泽置若罔闻,一心一意的为其更衣。 祁烨见她一直低着头,瞟都不瞟他一眼,而且满身是汗,惧怕到了极点的为他更衣。心中有一丝在意,便故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他拈起她湿濡的一缕鬓发,说到: “你很热吗?” 手触到她细滑的颊边,犹如电击而过。芊泽猛的抬眸,吓的与祁烨瞬间对视。 这一看,芊泽便不会动了。 男子目光深幽,在灯火之下,俊美的面若宛若神雕之作。他垂着眼眸,盯着女子,弧度纤长的睫毛在颊下画出一扇完美的阴影。他冷峻的神情里,有着一丝兴致,而这抹兴致像是附着了魔力一般,把芊泽目光紧紧掳获。 女子瞪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男子。 她不是不想挪开,只是挪不开。 这是一股不能言语的力量,死死的纠结着自己的目光,她知道这不该看,也知道不能看!只是心越跳越快,阻止不住,芊泽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像是如果再看,就会沉沦,就会万劫不复! 脑海里闪过紫檀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 她为什么会那么哭,这个男子有魔力! …… ………… 对视良久,祁烨也不打断她,只是他瞧见了她眸中的挣扎,是所有与其对视,失魂落魄的女子所没有的。在她们眼中,有惊艳有沉迷甚至有贪婪,而芊泽眼中有的是惊奇,挣扎,甚至反抗! 她在反抗自己的吸引力,她在试图逃脱! 越是这样,祁烨便越不想打断她,和其他所有的女子均不同,被他迷惑的女子只要与之对视十秒,他定会厌恶的打断她!而这一刻,他像是在与之对垒一般,想要知道她挣扎的结果,想要知道到底她能不能挣脱的了,自己? 芊泽不会呼吸了,她极力的想要挪去视线,但却力不从心! 越是如此,她心就越害怕,像是被鬼魅缠住一般,若是挪不起就自己便要被夺取魂魄。想罢,她秀眉紧紧纠拧在一起,狠狠的咬住下唇,使力,再使力! 一旁的婪妃站了起来,目光里的惊诧溢于言表。她并不打断两人的对视,嘴角反而愈发张扬的露出笑容。 芊泽大汗淋漓,目光越来越犀利,最后简直燃烧出了一簇火焰。祁烨感觉她神情的变化,愈发惊奇,她真的与众不同,真的定力十足! 而芊泽却心想,不能看,不能看,挪开挪开! 对,既然不能挪,那就闭眼,闭眼! 闭眼!! “呀!!” 忽的,芊泽一闭眼,狠狠低头。而她的两只手也下意识的推了一把近在咫尺的男子。 祁烨一惊,没想到,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芊泽。 她竟真的挣脱了!? 第十八章 奇花 “你……” 祁烨一蹙眉,盯着芊泽看。而芊泽则低着头,重重的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透了她的衣领,由此可以看出,她刚才费了多大的劲。 真是太可怕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祁烨并没有说话,倒是婪妃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指着芊泽呵斥。芊泽惊魂未甫,一怔,赶忙跪地。她刚才做了什么呀,她……她竟然推了一把皇帝!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芊泽狠狠磕头,她一味的想逃脱那如鬼魅一般摄人的视线,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现在,她也不敢抬头,只能拼命求饶。婪妃走了过来,见芊泽一个劲的磕头,面色稍缓。她冷冷睬了她一眼,然后望了望祁烨,祁烨不理会她的视线,直直睨视地上的人儿。 现在的芊泽,仿佛没了半点倔性,只是一个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的奴才。 “你这是为了引皇上的注意吗,你胆子倒是挺大的,敢推皇上?”婪妃冷哼一声,拂了拂手。芊泽全身发抖,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声。她知道自己是犯了欺君之罪,而婪妃的语气也极为不善,更别说一语不发,隐有怒气的皇帝了。 “娘娘不是的,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刚才只是……只是……” 只是想要逃脱那魅惑的视线! “只是什么?” 祁烨一挑俊眉,见神色慌张的芊泽又戛然而止,不由得加问了一句。但芊泽哪能把实情说出口,只得楞在原地,张着嘴。 半晌,女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很有趣。” 男子背手而立,狭长的黑眸,唇畔勾起邪魅的笑容。芊泽一愣,怔怔然的抬起眼来,瞥见男子满是兴致的俊容,一时又慌忙伏下身去。 什么意思?! 婪妃站在一旁,见祁烨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她扬扬手,冲着芊泽森冷吩咐:“下去吧你,这一次本宫念你初犯,饶了你,下一次可得用心伺候好了。” “是,是!” 芊泽如释重负,双拳一紧,又是一阵磕头。然后躬着腰起身,半丝不敢怠慢的出了殿门。 女子一出殿门,碎步匆匆的离去,等到离寝殿足够远之后,才落荒而逃般跑了起来。那男人的眼神仿佛还攫着自己的心,那巨大的压迫感和吸引力,都犹然脑海。芊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这是第一次,芊泽觉得心会不由自主。就是因为如此,芊泽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心下暗暗决心,以后能不见这皇帝就不见。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 夜凉如水,烛火幽幽而燃。 女子红纱绕身,妖娆的身姿一动不动的站在男子跟前,她眯着眼睨视男子,淡淡道:“她哪里有趣了?” 莞尔一笑,媚眼里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考证。 祁烨厌恶的皱眉,许久不说一句话。 “你是太平日子过惯了吗,月?” 略微咬牙切齿,祁烨目光如炬。婪妃自顾自的上前,伸出柔荑帮他解开扣子,更起衣来,嘴角的媚人的笑容不曾懈怠:“烨,你怎么能怪我,是你不杀她的。如果你觉得无趣,我现在就派人砍了她的脑袋,怎么样?” “砍便砍了。” 祁烨嗤笑,她以为就凭一个素不相识的婢女就能牵动他仅存的一丝同情心? “你要杀她,刚才就杀了。若是换作他人胆敢推了你一把,是个什么后果?”说罢,婪妃忽的使了些力道,狠狠推了男子一把。祁烨却因早有防备,身形泰然不动,只是危险的蹙起眉。 “就凭她叫芊泽,你就待她不同,对不对?” 婪妃推不动他,脸色很是难看,继而又是一阵干讽。 “你留她在身边,不也是因为她叫芊泽?” 祁烨却不生气,反问一道,引得婪妃面色愈加难看。她倏地背过身去,阴幽的面容在烛火之中,愈发森白。 “你走。” 字字铿锵,语色低沉,婪妃决然启音。一阵夜风拂近,掀起殿内红纱缕缕,烛光更是忽明忽暗,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暗暗起舞。祁烨站在她身后,冷冷笑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给了你太平的日子,你就该珍惜。你得记住,你对于我来说,和他人比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一甩袖,祁烨反身扬长而去。婪妃惊的回瞥,见男子决绝的背影不含一丝留念,她倏地神色便黯淡下来。 许久,她赤足走近窗边,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只是夜色如此寒澈,她不自禁的搂住自己。她张望天空,神色无比哀伤,这伤无法愈合,这伤入骨入髓。 ※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皇上从婪月宫里出来了,没有留寝!” “真的吗?” “是呀,听说脸色还特难看,一路上吓得尚御房的奴才们胆战心惊的!” “哎呀呀,难道婪妃娘娘惹了皇上不高兴?” “可不是……” …… ………… 芊泽穿堂而过,隐隐约约听见那两个宫女交头接耳。她颦起秀眉,手上端着的汤药,竟不稳的晃了晃。 皇上昨夜没有留寝? 脸色还……还很难看? 回想起昨夜,她失败的第一次伺候,心里就又堵又慌。加上现在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婪月宫,芊泽不免把这件事情和自己的过失联想在一起。莫非,是自己的错,使得婪妃和皇上产生了争执?可是,她区区一个婢女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看,她就是那个芊泽是吗?” 回廊里,芊泽刚拐过转角,背后就传来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芊泽猝然止步,躲在拐角的那头,轻听。 “可真是走运呀,就因为名叫芊泽,就让婪妃娘娘另眼相待了。听说昨天还代替了紫檀姐姐,伺候皇上就寝呢!”一女子尖声尖气,语态里满满的都是妒忌。 “但听说昨天不出事了吗,皇上走了!”另一宫女摇摇手,压低嗓音的说。 “知道知道,我猜啊,定是婪妃娘娘自作主张派了芊泽伺候皇上,给惹出了祸!真是可怜,已经这么得宠了,何苦要去再冒险讨好?虽然说,那女子只是凑巧叫芊泽,但不一定就能让皇上开心呀!” 娓娓道来,那宫女说的头头是道,引得另外一女子连连点头。 “我看啊……” “你们在着说什么呢!还要不要命了!?” 一粗犷的女声霍然响起,惊的那两宫女花容失色。她们调过身来,悻悻出声:“玉塞姑姑。” “在婪月宫说娘娘的闲话,也不怕嚼烂舌头!” 原来是婪月宫的管事玉塞姑姑,她生性就很火爆,此刻见两宫女胆大包天的议论主子,更是呲牙咧嘴的大骂起来:“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皮痒痒了是吗?” 说罢,她随身携带的皮鞭倏地就抽了出来,引得两个女子霍地下跪。 “姑姑,我们……我们知错了,我们知错了!” …… ………… 芊泽不再往下听,只是靠墙怔了怔,然后继续向寝殿走去。 “只因为她叫芊泽?” 那尖锐而灼人的话语犹然耳边。 “婪妃娘娘是想借此讨好皇上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叫芊泽怎么了,难道也有一个故人名叫芊泽吗?这人和皇上和婪妃都认识,而皇上也对她十分介意不成?是不是有一段往事不为人知,但大家却又绝口不提?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芊泽脑海,却又得不到答案,芊泽蹙起眉,觉得脑袋发涨。 “芊泽!” 沉溺在臆想中的芊泽被此声吓的惊跳起来,但转瞬就踉踉跄跄的护住了托盘上的瓷碗。她扬起视线,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眼前。 “羽晴!?” 芊泽又惊有喜,但羽晴赶忙把芊泽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偷跑进来的,小些声!” 芊泽怔怔点头。 “你这是去给婪妃送药吗?”羽晴站定后,美目瞥了一眼芊泽手上的雕木托盘。那药黑糊糊,浓稠稠的,模样十分骇人。羽晴忙调转视线,睨视芊泽。 “是啊,婪妃娘娘的药。” “原来她还是个病苗子啊!”羽晴一扯嘴,略有幸灾乐祸的笑。但转瞬,她又摆正脸色,严肃的对着芊泽说到:“芊泽,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你要防着那婪妃啊!” 芊泽大吃一惊,小脸唰的便白了,吃吃道:“为……为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 洛羽晴一见芊泽的脸色,便知她还浑然不觉。她面露忧色,拉紧芊泽的袖口说到:“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有种花,叫芊泽花?” “啊!?” 芊泽大骇,在二十一世纪,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花叫芊泽的。忽地,芊泽脑海里蹦出了祀会上的一幕,婪妃当时盈盈一笑,冲着跪地不起的芊泽说: “芊泽是种花呀!” 她妖娆的声线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芊泽瞳眸微颤,一时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听见她自报性命之后,那婪妃就肯放过自己了。原来,芊泽不是一个故人名,却是一种花名,但是,就算是有种花叫芊泽,那么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呢? “听说,当今圣上的母妃,最喜欢的花就是芊泽花。” 芊泽刚才想到,羽晴便继续娓娓道来:“我也是从老宫女口中得知的,皇上的母妃早早的就去世了。所以,皇上思念她,便派人种起芊泽花来。但是,芊泽花是种奇异非凡的花,它是种不活的!” “种不活!?” 芊泽又是大诧。 “嗯。”羽晴点点头,继而道:“这花奇了,无论如何都种不活。皇上的母妃死后,她院子里的几株芊泽花就枯了,留下的种子,皇上派人种植,却都不会发芽。由此,不知道死了多少花匠。” 洛羽晴心下暗忖,这皇上真是暴戾的很,就是因为种不活这花,赐死的花匠宫女近千人。她当然不能把实际数字告之芊泽,否则,她要被吓坏了。 羽晴说罢,见芊泽一脸诧异又惊怕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道:“芊泽,不怕。你在婪月宫要分外小心,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能把你从那妖妃那儿弄出来!” 女子清澈的美眸,露出笃定而自信的神色。芊泽扬眸,见她鼓励的笑容,便也勾唇一笑。 “谢谢你羽晴。” 第十九章 遇澈 这几日,那群宫女与洛羽晴的一席话总是萦绕在芊泽耳畔。毫不起眼的自己,突然就因为一种名为芊泽的花被送到了舆论的浪尖。而在那日之后,婪妃变得更加郁郁寡欢,一连好几日没有和芊泽说过一个字,这样的态度让芊泽更为惴惴不安。 婪妃冰一样的态度,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芊泽总觉得事情并不像宫女们所说的那么简单。婪妃和皇帝的相处模式,十分另类,这几日皇帝虽然都未有驾临,但却都有派人来问候安好。婪妃却对来者,冷眼相对,态度极尽恶劣。 她情绪一起波澜,小珺和紫檀均战战兢兢,带着连芊泽也紧张万分。 这不,刚送完药出来,芊泽便如释重负的深深喘气。 女子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后,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今天不是她当值,送完药后便有宽裕的空闲时间,芊泽紧抓这难得的时间,做她一直都在努力的事情。 藏书阁。 背山环水,松林环抱,地处幽静,藏书阁别出一格的景致倒是芊泽一直十分着迷的。这里静谧的像是世外桃源,仿佛和着这名字,这里也种下了许多桃树和樱花树,只是寒冬时节,这树还是光秃秃的。但芊泽能想象,等到这片环抱藏书阁的树林一但盛开时,如火如荼的模样该是何等引人入胜。 “我只有这么多了……” 芊泽把手里所有的碎银统统交给了管事的费公公。那费公公年近三十,面上光滑无痕,只是一双细长的眸子总是冷冷澈澈的,射着寒光。 “一个时辰懂么,一个时辰就得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了我放你进去了,难免要责罚。”他语态平静,扬扬手,芊泽便深深鞠了一个躬,连连道谢:“谢谢费公公,我定会准时出来的。” “那就好。” 芊泽欢欣鼓舞的提着裙摆,向里小跑而去。藏书阁有三层之高,藏书之多,类比二十一世纪大学的图书馆。只是,这里分外幽静,宫里喜好书墨的人并不多。芊泽进去后,光是嗅见这淡淡雅致的书香,便觉得心旷神怡。她沿着书架走,纤细而白皙的葱指划过层层叠叠的书籍。 会不会有回去的办法呢? 芊泽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为了哥哥,她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既然能穿越至此,说不定就有办法能帮助她回去。 “拂禾经,禅默经……怎么都是经?”芊泽瘪瘪嘴,看来这几排的架子上放的都是经书。她索性跳过这排径直向后走去。 倩影掠过窗沿,充沛的阳光被她一挡,形成了一小瞬的暗影。躺在椅子上的男子俊秀的脸上,也随之划过一瞬的阴影。他些小的睁开眼,朦胧之中瞥见女子背光而踱的身影,俊眉不由得一提。 是谁? 芊泽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抹神色,而是自顾自的一一查找。她随手翻下一本书,见是一本药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翻开泛黄的页角,随性的浏览。这古字,她不见得全认得,但这浓郁的墨香悠然而出,让她心思淡然。 她是爱书之人,特别是药书。 纤指小心翼翼的翻过一页又一页,芊泽的瞳仁里闪过愉悦的光芒,她看的太过认真,并未有注意到那躺着的男子,正悄然走了过来。 芊泽翻到一页,见几个字颇为熟悉,不禁脱口而出。 “芊泽花?!” 芊泽定下神来,仔细观看。这书的末页,介绍了一种名芊泽的奇花。果不其然,像羽晴所说,这花奇便奇在种不活。但即便是如此,它却从不曾灭绝过。山野焦岭,悬崖峭壁,芊泽花总会在某一处独自绽开,也只是孤孤单单的一只。 传说,芊泽花是神女所种,寄托了她下凡之时对情郎的思念。她种下了一千朵,是她的一千滴眼泪,芊泽花开,随风散去后,落在各个角落。所以人们不曾见过,漫山遍野的芊泽花,因为芊泽花只有一千朵。 书籍记载,若能集齐一千朵芊泽花,便能许一个愿望,哪怕教人起死回生。 “真有这样的事?” 芊泽颦起秀眉,这药书对这芊泽花的记载可真够奇的,与其等到集齐一千朵芊泽花救人,不如好好把握药理,妙手回春。 黄页上的芊泽花,用浅墨够了一个轮廓。芊泽数了数,六片花瓣,模样十分简单,并不讨巧。想着当今皇上的母妃,居然喜爱这种花,不知是为何。 想罢,芊泽欲要合上书目,哪知身后突兀的传来一男声: “你对芊泽花很感兴趣吗?” 声音温温绵绵,让人如沐春风。芊泽霎时回过头来,瞧见男子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雅逸美,负手而立,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一抹浅笑。 他眸光很亮,英气勃发,藏书阁里充沛的阳光像是从他的脸上长出一般,熠熠生辉。 “啊!” 芊泽被吓了一跳,大喊出声,手上的书便失手落了下去。那男子忙俯身接住了书,挑眉一笑:“你是哪个宫的丫鬟,胆敢擅闯藏书阁?” 话说的威风凛凛,但语气却很善软。 芊泽一惊,但见他不过也是一副平常打扮,面容清秀之极,貌似是太监也说不定,不由得为自己辩驳起来:“你……你不也是擅闯吗?” 那男子一顿,眸光一怔,倒令芊泽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这藏书阁平日又无人光顾,我进来一下下找书,又无大碍。再说,你也不和我一样吗,我是乱闯,那你也是呀,我们是彼此彼此。” 芊泽见他并不反驳,倒不紧张起来。 但那男子却突的咧嘴一笑,皓齿尽露:“你倒牙尖嘴利,谁说本……我和你彼此彼此了。” 男子瘪瘪嘴,摸样十分调皮,但却充满笑意。芊泽见他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心底生暖。 “不彼此彼此那就算了,我不和你争。” 芊泽也故意不睬他,转身欲走。但见那男子却忽启声:“你去哪呀?” “我回去了,时辰不早了。” 男子一楞,仿佛没想到这么快她便要走,于是脱口而出: “不许走。” 这倒引得芊泽秀眸一瞠,反问:“为什么呀?” 男子只是下意识的拉住了芊泽,被反问起来,自己也犯难了。他为什么就拉住了她呢,男子一踌躇,脸上尴尬一红,倒又脱口而出起来:“你刚不是说来找书吗,你找到了吗?” 芊泽一听,神色一黯淡。 “没啊……” 男子见她神情一低敛,有些许懊恼的模样,心下倒开心起来,说到:“你找的什么,我帮你找。” 芊泽倏地一抬头,瞧见男子一脸笃定而自信满满的样子,猜疑到:“难道你是管这书籍的公公吗?” “公公!?” 男子脸色一青,有些无措。这女子……把自己认作是太监了!?自己哪点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太监了! 芊泽这么猜测,只是觉得,这皇宫里能如此悠闲的待着,穿着又如此平凡的,不是太监有是谁呢?更何况,他先前也没有反驳自己,若是他人,定会狠狠责骂她擅闯,但他却是只唬唬她,说明,他身份并不高。 “你不是管这事的公公呀,我以为你待在里面,一定对这很熟络了。”芊泽一听,她以为自己误想了,瞳仁里再次充满失望,那男子一见如此,居然下意识的又说:“没……没,我就是管这藏书阁里的书的,这里什么书放在哪,写了什么,我都了如指掌。” “真的!?”芊泽眸光一亮,抬起脸来,雀跃道:“那敢问公公贵姓?” “你别公公,公公的叫我可不可以?” 男子蹙起俊秀的眉,心底暗骂:混蛋,自己居然让自己当了一会孙子!但面上却又波澜不惊道:“你喊我澈就好了,我叫祁……齐澈。” 糟糕把姓给道出来了,但转瞬,男子又偷梁换柱的把音给篡改了。“祁……?” 芊泽脸色一青,她对祁胤王朝的国姓十分敏感,但男子却忙摆摆手,否认道:“不是祁,是齐聚一堂的齐。” “哦,这样啊。”芊泽莞尔一笑,眉眼轻弯,笑的十分动人。齐澈见她突如其来的笑容,不仅失神一秒。他从未看过这样明媚的笑容,清透不已,干净到不可思议。芊泽瞧见他盯着自己看,面色还带些恍惚,疑惑的一问: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脸羞涩一红,别去目光,然后又转移话题:“你不是要找书吗,你想找什么样的书?” 芊泽刚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心下又盘算时辰已过,再不出去便要被那管事的公公责骂了,于是悻悻道歉:“对不起,下次再找好了。现在很晚了,我必须得走了。”边说,芊泽便边回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齐澈在后,先是一楞,然后冲这芊泽的背影一喊:“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芊泽顿了顿,然后回过头来,笑道: “芊泽,我叫芊泽。” 这个笑容,开的更加灿烂。女子提这裙摆,步履有些匆忙,但这嫣然一回首,背光而开的笑容仿佛与阳光同生同长,烂漫到人心里去了。 男子招摇而起的手,忽的就定格在半空。 芊泽…… 芊泽………… 关于第二十章 思前想后,我最终还是删了它。因为实在是觉得这章没用,只会让读者们感觉更加疑惑而复杂,也根本猜不到后面。所以,我就把它给删掉了。 对看过的亲,我表示非常抱歉,晚上我会把新的第二十章码出来,传上。看过原来的二十章的,我不能让大家失忆,哈哈,但是,看过也无妨,事实上大家可以把它当作线索,猜猜他们的关系。 当作是一个线索性的番外。 没看过的亲,那当做好。盛人希望《芊泽花》能够尽我所能的尽善尽美,所以,哪怕是一章我认为不好,有瑕疵,也是值得商讨的。所以,希望大家能理解盛人的心,不要怪盛人,写了又删。 对于这一次删章的事,我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这是很影响大家看文的心态的,我知道。所以,盛人以后一定会想好了,再下笔。 谢谢大家! 第二十章 进谏 芊泽走后,齐澈抑从藏书阁出来,迎面撞见了一脸错愕的费公公。费公公见他目光微眯,直瞥那一抹远去的娇弱身影,便知大事不妙,忙慌张下跪。 “景……景王爷,奴才参见景王爷!” 原来这齐澈便是当朝的景王爷,国主祁烨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祁胤王朝,上下只有这么一个王爷,声名远播,也就只有芊泽这样楞头呆脑的,识不出其身份。费公公匍匐在地,生怕被祁澈问出了,收受贿赂,玩忽职守的事情,于是忙转移话题: “王爷驾临藏书阁,怎生不通知奴才一声,奴才也好做做准备,伺候周到。” 费公公也算是老资历了,祁澈自然是认得。他冷冷瞥了他一眼,见他暗自诚惶诚恐便知事有蹊跷,于是道:“费公公倒对本王上心,只是,本王到何处,也要向费公公你报道不成?” “不敢,不敢!” 他头低的更沉了,祁澈冷哼一声:“费公公有什么不敢的,区区一个宫女,不也能在藏书阁走进入出,不知费公公你收了多少好处?” 他嗤之以鼻的一笑,眉眼弯的恰到好处,费公公一顿,忙磕头如捣葱:“奴才不敢,奴才没有,景王爷,奴才……奴才一时疏忽才让她跑了进去,奴才这就去把那宫女逮回来,好生惩戒!” 说罢,男子欲要站起。 “不用了。” 祁澈摆摆手,费公公倒是一懵。 “下次她要是来,你不准收她的银子,直接放她进去。” “啊!?” 费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惊的抬眼。祁澈见他错愕的模样,不禁失笑:“费公公不必惊讶,按本王说的办即可。下次她若是来了,记得派人通知本王,通知的及时,本王可是有赏的哦。” 语毕,祁澈仿佛心情大好,嘴角总是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笑容,意气风发的离去。费公公却依旧跪在原地,懵怔不解。 而此刻,一素面小厮穿过长廊,径直踏过青石板路,匆匆跑到景王爷跟前。 “王爷,你可让小的好找呀!” 祁澈见来者是他的贴身奴才奕生,笑容倏地敛起,佯装生气的道:“谁让你找本王了,本王就想一个人呆着,滚开。” 祁澈讨厌有人随时随地的跟着,他喜好自由,心思畅灵,却偏偏碰见了一个护主心切,死缠粘人的小厮。 “王爷,小的是来禀报,明夏将军归朝了,现在正在暄阳大殿里面圣呢!” 奕生刚一说完,祁澈便面露惊喜之色,忙上前拉过奕生,确认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明夏哥哥他回来了?!”“千真万确,明夏将军风尘仆仆,今个早上才刚到,未时便接到圣旨,要面圣。奴才知道王爷与将军关系甚好,平时就经常念叨,这不才赶紧四下寻找王爷,想赶紧告之王爷的嘛!”奕生说时,暗有嗔意,祁澈敲敲他的脑袋,道:“就你机灵!” 祁澈朗朗一笑,本来遇见芊泽,就令他分外舒心,现在明夏将军一到,更令他雀跃不已。 “走走,奕生,我们去暄阳大殿。” ※ 静宏深远的暄阳大殿,分外静寂,只听见衣声窸窣。祁烨倚坐在金銮宝座上,俊容慵懒,依旧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内监单喜伫在一旁,目光轻敛,故意忽略阶梯之下,玉嵊丞相颇有些懊恼的脸。 “皇上……” 上官玉嵊躬着身子,对于皇帝许久的缄默,感到尴尬而无奈。祁烨闭着眼,整个人沉倚在金銮宝座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手,漫不经心。 “边国国主如今病入膏肓,皇上……皇上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再次开口,上官玉嵊毫不死心,他花白的双眉一蹙,跪地一拜。 “请皇上明鉴。” 说罢,他狠狠低头,誓有得不到答复,不起身的姿态。祁烨敲在椅手上的手,忽的停了下来,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皇帝懒懒直起身,从朱漆鎏金的龙椅上走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下阶梯,步履虽轻,落在玉嵊丞相耳中,却宛如雷鸣。 “丞相起身吧,朕现在不想谈这些。” 祁烨一扬手,上官玉嵊顿了顿,却不抬头,也迟迟不起身。 “皇上,请听臣一言!” 丞相一咬牙,硬是要把胸中的堵着的话一口气道来,他不能再妥协于皇帝的爱理不理。此事事关重大,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祁胤国志不在得过且过,先皇的心愿他还谨记在心,怎么能忘记? 祁烨见他不起身,微眯的狭眸,便倏地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气。 但玉嵊丞相却浑然不知,只是继续娓娓道来: “据明夏将军的情报,边立晟已时日无多,他的三个儿子里,就属三皇子边祀峡还算出众。边立晟也是对他寄予厚望,但如今,二皇子却联合了他几个叔父,对边立晟施以暗胁,希望边立晟立了二皇子祀翼为少主,由此,边国朝纲,现在是动荡不堪,派系分流,极尽内乱!” 玉嵊丞相换了口气,但激动的情绪却不减分毫,他一心一意的进谏,根本没有注意到祁烨愈渐阴沉的脸。 “天下之局,三国鼎立,我祁胤国,边国,以及成熵。边国是小国,的确不足为患,但却在我大祁与成熵的领土之间,一直夹缝中生存。边国能存活至今,边立晟的治国之道,的确高明。但他已年事过高,如今争位之势,如此混乱,如果我们祁胤暗中使力,定能掌控大局!” 他虽年过半百,但报国之心,辅君之意却一如既往。只是,这位年少皇帝自登基以来,骄奢淫逸,凶残暴戾,对祁胤国国事,毫不上心。登基八年,毫无建树,凶残的个性,却被天下人所知。动不动就砍了满屋子人的脑袋,动不动就要大兴土木讨好他那倾国倾城的妖妃。那婪妃红颜祸水,心思也是残暴之极,因她而死的忠臣义士绝不会少。 虽然祁胤国地大物博,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能垮下去的,但有如此不思进取的皇帝治国,国运怎会不每况愈下? 他不能在坐视不管了,哪怕以死相谏! “还请皇上能够听臣一言呀!” 满布沧桑的老脸,坚定的抬起,玉嵊对上祁烨如潭的黑眸,只想把自己忠心不二,为国为君的心思传达给皇帝。 但祁烨却又迟迟不语,森冷的眸子,回视出山雨欲来的气势。 上官玉嵊一懵。 “掌握大局?如何能掌握大局,边国的夺权之争,朕如何参与?” 祁烨讥讽一笑,玉嵊却以为他有意于此言,想要考虑考虑。当下,上官玉嵊立马忽略先前一刻,祁烨不对劲的眼神,忙不迭的回复道:“皇上,溪妃乃是边立晟最喜爱的公主,如今她贵为我祁胤国妃嫔,自然是我祁胤国人。只是,溪妃和二皇子祀翼同母所生,感情自然是好。如果我们扶持了二皇子,若是掌控了他,他日他一旦登基,掌握边国自然是水到渠成呀!” “哦?” 祁烨并没有表现出丞相预期的反应,而是莫名的勾起一抹浅笑,狭长的黑眸里,尽是读不懂的笑意。 “难道朕讨伐天下,还要借助一个女人不成?” “皇上取了祀溪公主,不就是为了祁胤国吗?”上官玉嵊仍旧没有读出男子排斥的神情,而是愈发兴奋的说来:“和边国签立誓约也只是一时之举,哪一个国君不想坐拥天下,为了这万里江山,利用一个女人又有何妨?皇上英明!” 他又是一拜,祁烨却再无耐心,竟然转身回坐。 上官玉嵊一惊,满是疑惑的见皇帝决然上了阶梯,似乎对自己刚才一席话毫不动容? “朕认为,如今祁胤国繁盛而太平,无须劳师动众,去参合他国的内政。祀溪是我心爱的妃子,朕娶她,只因喜欢她。并不希望让她沦为政治的棋子。” “这……” 丞相又是一懵,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 “爱卿,不必多说了,再说,朕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祁烨回瞥他一眼,薄细的嘴畔,依旧凝着一抹另味的笑。上官玉嵊怔怔然的望着,心下的不解与诧异,令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反应。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要如此怠慢国事! “皇上,皇上!” 他不死心,竟然再次唤了几句,祁烨满是阴霾的脸上,一时间杀气腾腾,刚想开口说什么时,殿外便传来一连串朗朗笑声。 “皇兄,明夏哥哥回来了吗?!” 男子来不及换正装朝服,忙不迭的便跑进了暄阳大殿。祁烨一顿,瞧见从光亮处走来的祁澈,一时脸上的阴霾稍稍缓和。而地上跪着的丞相也是错愕的回头,见着男子,也是恭敬一道: “景王爷。” 他现在也平静了一些,祁澈的突如其来,给了他缓和的时间。 “丞相也在呀!明夏哥哥呢?” 祁澈急着见明夏,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他见这祁烨只是稍加一拜,便问起人来。 “明夏将军已经见过了皇上,现在已经回了。” 丞相回答道,祁澈一听,脸上尽是失望:“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我已经尽量赶了,结果还是迟了。” “明夏将军只是和皇上请了个安,便匆匆回去了,也不怪王爷迟。” 祁澈一顿,微微颔首:“哥哥还是那么个性子,淡然的很,来去自如也不会等了谁。” 祁明夏在祁澈心里,就是一个值得仰慕的堂兄。他在战场上的战绩,令在九重宫阙中养尊处优的祁澈钦佩不已。在他看来,那些是神迹,明夏哥哥就是创造这神迹的人! 祁澈想罢,目光抬起,觉得此时此刻祁烨与上官玉嵊的姿态,颇为奇怪。丞相一脸的落寞还来不及收拢,而皇帝更是阴沉这一张俊脸。 似乎刚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吗?” 丞相一顿,偷瞥了一眼皇帝,遂淡然道:“臣下刚才多有冒犯,请皇上赐罪!” 他深深一拜,终是退缩下来。皇帝刚才的眼神,杀意十足,回想起来,他不是真的不敢杀了自己,自己冒然以死进谏,还是得不偿失。特别是皇帝的双眼,里面透射出的阴鸷,令身经百事的自己,居然感到后怕! “爱卿也是为国着想,何罪之有,爱卿还要准备令千金与明夏将军的婚事,还是早早退下吧。”祁烨一挑眉,也是冷冷说到。 “明夏哥哥要娶谁?” 祁澈一惊,他可没听说明夏哥哥此次回来,是为了娶亲的! “小女柳莹。” 丞相刚起身,便听见景王爷一问,于是老实回答。 “那是喜事呀,我这就去给明夏哥哥道喜去,对了,也要和丞相你道喜!”祁澈很开心,今天遇见的都是开心事。素闻丞相之女,蕙心兰质,又是才女一个,配起明夏哥哥来刚好。 “多谢景王爷。” 上官玉嵊冲着祁澈,稍稍一拜。 祁澈爽朗一笑,英气俊朗的脸上,满是欣喜。他也是对着丞相躬身一回拜,然后折过身来,对着祁烨说到:“皇兄,臣弟去找明夏哥哥叙旧,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给皇帝做了一个九十度毕恭毕敬的揖,然后和上官玉嵊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殿外,太阳已有些西斜,祁澈本是很开心,但却见丞相一脸的忧郁不免疑惑起来。 “丞相是有什么事心烦吗?” 玉嵊丞相一顿,瞥了一眼祁澈,见他清澈的双眸不参一丝杂质,纯净的像块翡翠。毕竟是年轻啊,年仅十六岁的景王爷和圣上比起来,不知心地纯净了多少。 “玉嵊丞相?” 见丞相又是发愣,祁澈重复问到,丞相悻悻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心怀国事罢了。” 祁澈点了点头,然后欲要离去,却又折回身来一问:“明夏哥哥回来了,是安住在那个宫里?” 他差点就不记得问了,不知道住哪,还怎么去找呀? “流云宫。” ※ 芊泽信步走在小路上,一直发呆。手里的月俸都已经没了,却还没有寻到一丝线索。今天碰见的那位公公,倒是面善,而且也心底好,笑起来颇为孩子气,令人如沐春风。 “齐澈……” 她默默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这是她在皇宫里遇见的,第一个和颜悦色的人,下意识的,她就把他记在了心里。 芊泽走着走着,没有注意到方向,等到她从臆想中折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已身处何处。她转了几个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才瞧见不远处有一处颇为隐逸的宫殿。这宫殿处在小湖中间,凌跨湖面有一座垂虹桥,天寒地冻,湖水半冰半水,并且腾升出一缕缕幽烟,远远望去,仿佛宫殿置身于流云当中。 ※ 第二十章重写了,关于原因,前面一个通知有说了。我很抱歉! 第二十一章 温暖 烟波淡渺的湖面吸引了芊泽的视线,她不自觉的悄步前往。虹桥的那头,如火如荼的梅花簇拥在宫殿四周。那怒放的梅花,宛如是蘸上玫红的墨汁,在这银白的景致上,洋洋洒洒的泼了一圈。 薄雾袅袅,花香犹盛。 芊泽越走越里,她踏上虹桥,缓步走向这人间仙境般的宫殿。 “流云宫?” 芊泽抬头,正中间,楼宇上的牌匾上三个道骨仙风的字体跃然眼前。 “真的是宫如其名啊,这么漂亮的地方。” 芊泽啧啧赞叹,这是她在沁城皇宫里见过最美的宫殿。虹桥横跨静湖,薄冰酿生寒气,丝丝扣扣,与那红梅白雪相得益彰。但奇怪的是,她一路走近宫殿,并无人阻拦,没有见到宫女奴才们,更没有见着半个人。 这里清净的很。 过了桥后,她随性的左拐,见那头的梅花开的更好,芊泽伸手欲触。但突然,她听见簌簌的一声,以为是积雪坠落,但清眸一瞥,却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的梅丛之中。 男子鳞甲黑亮,魁梧的身姿挺拔而俊朗。仿佛是巧合,他也正伸出大手,触及这枝头的一瓣红梅。而枝桠恰如其分的挡住了男子的上半脸,只留下俊削的下巴,以及弧度完美的嘴畔。 他一勾唇角,魅惑而优雅。 芊泽瞠着双眼,眼见那熟悉的笑容溢满眼帘。她觉得如此熟悉,如此…… 记忆里也有一处,男子的下半脸精致绝伦,嘴畔的笑若有似无。 心下忽的一紧。 芊泽因惊讶而倒吸一口凉气,倒引得那黑胄男子神情一震,笑容倏地敛起。 “谁在那?” 浑厚而低沉的嗓音,更是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芊泽激动的移了一大步,男子的全貌便赫然眼前。 不再有繁重的头盔,男子的黑发只是随意的挽了半截,其余则随风轻扬的披散在宽实的肩头。他肤色古铜,五官精美,每一个弧度都宛如刀削一般,不多赘一丝,不少敛半分。整个人散发出冷冷的气息,连目光也深幽之极。 男子见着芊泽,身形一侧,目光如刀锋般掠过。 “你是谁?” 不多半个字,他见着芊泽时,目光波澜不惊。芊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认识自己,他……他会是救了自己的明夏将军吗? “我……我……” 芊泽一结巴,那男子剑眉蹙的更紧。他见芊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并未为难她,只是冷冷扬了扬手,道:“这里不准人靠近,你下去吧。” 说罢,男子欲要转身离去。芊泽心下不知为何来的勇气,硬是不想让他走,便小步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肘。男子大惊,转过身来,一双黑眸直直的盯着芊泽。 芊泽目光中的渴望令他大为不解,但转瞬,他又觉得这神情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将军,你是明夏将军对吗?” 男子一懵。 芊泽灵光一闪,忽的就匆匆忙忙的把棉衣里一直随身携带的刀饰套了出来。她一脸紧张而雀跃,双手微颤的奉上。 “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记得吗,边国的那个女奴,你救过的那个女奴?” 女子的一颗心悬在半空,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明夏,她是多么想再见一面那位救她一名的将军。 鳞甲男子微微一顿,黑澄静明的眸子闪过一缕光彩,他抬起手来,挑拨了一下女子掌中的饰物。缄默一刻后,他眉眼轻弯,望向一脸希翼的芊泽,道: “原来是你。” 她和当初见她时,摸样大有改变。那时蓬头垢面的她,唯一令他记忆犹新的,只有一张清透的面容和一对明澄的眸子。而现在,她肤盛白雪,发髻也绾的规则而玲珑,不复当初的凌乱,看起来美丽的多。 男子的笑温文儒雅,只消浅浅的勾起嘴角,便如有春风拂过。 一句原来是你,不知由来的令芊泽的心,感到冰雪融化般温暖。 “将军记得我,记得我。” 女子双眸一红,眼泪扑哧扑哧的往下落,她深深的睨视男子,瞳仁中光芒炯炯。祁明夏霎时就愣住了,他未料到面前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而芊泽哭了一小会儿后,便欣喜的擦擦眼泪,然后把刀饰还给明夏。 “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这刀太过贵重,我想还是要换给将军。” 男子淡淡叹了一口气,莞尔一笑。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他边推辞,边把芊泽递出的刀饰,推了回去:“你很聪明,没有想到你能用了它,成功脱险。当初送给你的时候,我就有直觉,这刀说不定找着了正主。” 芊泽怔怔然的望了望手中的刀饰,然后见男子依旧笑容如初,不禁也扬起嘴角。 “谢谢将军。” 明夏会意颔首。 凉风拂过,静谧无声的一刻,悄然晕开。枝桠上的红梅随风轻舞,而枝头上的雪渍也纷纷飘落下来。一撇凉意落在了芊泽的眉睫,她拂了拂,然后轻然道:“将军,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祁明夏并不说话,微仰的侧脸,只是睨着满目的雪景。“也谢谢你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我。”芊泽又是一拉那叮当作响的长链。祁明夏闻后,稍稍偏回头,道:“不是谢过了吗,为何要再三感谢,你收着就好了。” “不是光谢这个。”芊泽忙不迭的回应,目光抬起,恰好撞见男子黑澄的瞳仁。 女子一顿,低下头来,缓缓道: “以前,哥哥送给了我一个手链,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因为戴着它,我就觉得很温暖。而现在,明夏将军送给了这刀饰给我,我身上就有两件让我觉得温暖的东西。”芊泽清眸微眯,瞳眸中的光芒,宛如星灿。 “说出来,将军可能会觉得我很厚脸皮。当你把刀送给我的时候,我就有一直戴在身上,即便是入宫这么多个月,也不曾放下。因为,我真的觉得有一天,我会再次遇见将军,就像现在。” 芊泽扬起笑脸,如此温婉而动人。她些小的挑着眉尖,望向男子的时候,她眸中光芒,像月光般清涟,却又如阳光般灼灼。 祁明夏微有一懵,心忽的就停顿了半拍。 这个怔然十分明显,男子的黑瞳倏地一瞠,紧紧与女子对视。芊泽感觉到他一丝的不同,笑容收起,疑惑道:“将军,是不是再怪我,怪我说这么多奇怪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芊泽忙摆手道歉,脸也一红低了下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将军人好,芊泽会感激和记得一辈子的。” 祁明夏见芊泽一副颇为懊恼的模样,有觉得有些好笑。难得,回都竟有一日,他觉得十分值得,这个女子给了自己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令本有些压抑的自己,颇感暖意。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男子的声音始终都是淡淡然,但芊泽却觉得出奇的好听。 “你刚才是说,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一挑剑眉,一问。 芊泽抬起脸来,欣喜的自报家门: “芊泽,我叫芊泽。” 互视而笑,有种温软的默契漾起,芊泽第一次感觉在这个世界,也有心头一暖的时候。这个男子从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一股熟悉的感觉。她不若他人对明夏的评价,她笃定的认为,他是一个温暖的男子。 而现在,她便更加相信了。 “明夏哥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静默的气氛。芊泽一顿,羞涩的低下头来,瞥了身后一眼。青衣男子步伐轻盈,分外雀跃的大步走来。他见到祁明夏,一张溢满阳光的笑脸,笑的愈发灿烂,但下一秒,他又睨见了被树枝稍稍挡住的芊泽。 “咦?”他又一个大步上前,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看见芊泽的瞬间,忽的弯成一弯新月。 “怎么又碰见你了。” 祁澈倒是好奇了,直直的盯着芊泽低下的头。芊泽躬着身子,不语,她也蹊跷怎么这齐澈会到这流云宫来。一天之内,居然碰见他两次了。 “她碰巧进来的,没有他意。”祁明夏怕祁澈责怪她,便淡淡一解释。这一解释,祁澈倒更是来了兴趣:“她可真是会乱闯啊,一天之内,沁城皇宫给她乱闯的地方,就有两处!哈哈!” 祁澈朗朗大笑,兴致愈发高,他拉过芊泽的手袖,说:“你跑到这流云宫,莫不是又要找些什么?” 他调侃她,引得芊泽怒目而视。 “你怎么能在明夏将军面前,这么大声说话!” 芊泽一见齐澈,不知怎地,就比平时大胆的多。他见祁澈招呼都不打的,对明夏将军视而不见,却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心下来气。 祁澈霎时就反应了过来,她……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在藏书阁管书的公公!自己可不想穿帮!想罢,祁澈脸上稍稍一楞,然后说到:“呃……” “奴才见过明夏……明夏将军。” 祁澈躬身,像模像样的一拜,同时也冲着祁明夏死命的眨眼。芊泽却是撇这嘴,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祁明夏见祁澈如此,也是一头问号,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齐澈俊俏的五官,此刻挤眉弄眼的甚是好笑。明夏于是轻咳了一声,道: “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将军!” 齐澈如释重负,脸上的雀跃溢于言表,拉起芊泽的手,忙不迭的就往回跑。芊泽被她所拉,大吃一惊,忙连声惊叹: “咦咦!?” “将军说要我们走,你个奴才没听见吗?” 祁澈笑的格外灿烂,也不顾芊泽的一脸错愕,拉着她就跑远了。空留下黑甲男子,颇有些深沉的目光,一路尾随那抹清丽的身影,消失在这流云宫阙之中。 第二十二章 温软 祁澈拉着芊泽没头没脑的跑,跑的久了,芊泽便气喘吁吁,忙扯掉自己的手气势汹汹的说:“你这……这是瞎跑什么呀!” 祁澈一楞,也不明白自己跑个什么劲,只是觉得拉着她,心情便很愉快。他支唔了半晌,佯装很有底气的说道:“我……我带你跑准不会有错的,你个奴才知道什么!” 芊泽瞪了他一眼,只是低头喘气。 累的她腰都直不起来,他还说风凉话。 祁澈见她不语,以为自己做过火了,脸上一红,偷瞄了一眼女子低敛的眉眼。 “好……好了,你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男子咧嘴一笑,背过手来,又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芊泽抬眸睨了他一眼,觉得他还真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外带自作多情。这都是什么天了,他难道不知道,作为宫女在外面游游荡荡的,是要挨罚的嘛! 想罢,女子叹了口气道:“不去了,现在已经快傍晚了,我再不回去就要挨罚了。” “谁敢罚你,你说出来。” 祁澈心直口快,见芊泽怕要受罚,一马当先的脱口而出。芊泽顿了顿,见男子的眼色十分严肃,说的话跟真的似的,不免心下怀疑。而且,刚才在流云宫,那朗朗而来的声音,分明叫的是‘明夏哥哥’而不是将军! 女子狐疑的睬了男子数眼,倒引得祁澈心虚:“我的意思是,我会尽量保护你不受伤害的,你别看我是个公公,其实我人脉极好,皇宫的主子们也要看我三分脸色呢!” 这是什么话?主子也要看你三分脸色? 芊泽一挑眉,心下更疑惑了。 “奇怪,你刚才好像喊了明夏将军,哥哥是不是?还有,怎么你一天到晚能这么闲,难道都不用干活的?”芊泽接下好来,直直一问,祁澈脸上乍青乍红,差点被问的穷途末路,情急之下,只能道:“你……你看这天色,太阳都见不着了,你想挨骂吗,还不赶快回去!” “咦?” “走走走,我现在有事了,没时间更你个奴才瞎耗!”他推了推芊泽,继而甩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扬长而去。芊泽瞠这清眸,眨巴眨巴的看这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也不得要领。但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莞尔一笑,径直向婪月宫去了。 一回到婪月宫,芊泽便觉得气氛分外诡谲。一轮血色的夕阳挂在宫殿一侧的天际,阳光若碎红倾泻而下,印的人面殷红,却又带着一丝苍白。芊泽见到寝殿外的小珺时,她的面色就是如此。她坐在侧殿的一个小阶梯之上,见芊泽由远及近而来,才抬起默在双掌中的小脸。 “怎么了?” 芊泽心下一紧,没由来的心跳忐忑。 “芊泽,你回来了?”小珺一见芊泽,泪就蜂拥而出。芊泽吓了一大跳,忙蹲下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珺暗暗抽泣,一双圆大的眼睛,红肿不堪。她委屈的睨了一眼芊泽,缓缓道:“紫檀她死了,所有的人都要死了……芊泽,怎么办,我也要死了,皇上他说要砍了我们所有人的脑袋,怎么办呀……呜呜……” “什么!?” 芊泽当即面色煞白,这……这究竟是为何呀? “娘娘从今天早上开始咳嗽,那是老毛病了,但她却执意不肯喝药。这一次,她比任何一次都来的顽固,我和紫檀怎生相劝都徒劳无用。皇上知道了,来了婪月宫,见娘娘奄奄一息,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龙颜大怒,当即就斩了紫檀……” 小珺仿佛忆起那幕,身子缩的更紧了。紫檀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意甚浓,而现在皇帝一句话,说斩就斩了她,好歹紫檀也伺候皇帝就寝数年,他下起令来居然毫不踌躇。 “皇上还说了,今个晚上,娘娘要是再不服药,他就要斩了婪月宫所有的人。芊泽,你说这个怎么办啊,娘娘她不肯喝,我怎么劝也是无用啊,芊泽……芊泽……我不想死啊!” 小珺又是嘤嘤哭泣,芊泽握着她冰凉的手,心也逐渐沉到了底。 真是暴君啊……说斩就斩,这婪月宫上上下下也有百号人,什么错都没有犯,只因为婪妃娘娘不肯喝药,就要共赴黄泉,这是什么道理呀!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命,奴才的命还真是低贱,死不死,什么时候死,都不过是随着主子的性子心情而定。 想罢,芊泽深深闭眼,她不要死,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一定会有让婪妃娘娘喝药的办法!对了,上一次,婪妃娘娘也说不喝药,但最后,她执意相劝她还是喝了。犹记得那时她苍白却又清美的面容,芊泽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刁钻而暴戾的女子。 “小珺,你别哭了,药在哪,我现在去劝娘娘喝药。” “芊泽?” 小珺颇感意外,现在娘娘也正在怒头上,她……她现在去不是一马当先的送死吗? “小珺,与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对不对?你和我都不想死,即便不成功,那坏也坏不到哪去,是不是?” 芊泽扬眉一笑,尽是鼓励。小珺被她清透的笑容所感染,一时腮边泪居然止住了。夕阳落下,霞红在天边融化,最后一缕光线射在女子背后,点燃她微眯的瞳孔,小珺这一刻突然觉得,她十分美丽。 ※ 芊泽呈着那黑酽酽的药汁,毕恭毕敬的走向寝殿之内。此刻,皇帝正待在屋外,姿态傲然的坐在一旁。内监和其余数名奴才,均是头都敢大抬的杵在一旁。而与此同时,祁烨跟前,也黑压压的跪了一排奴婢太监,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 “大胆奴才,谁允许你进来了!?”皇帝的贴身侍应单喜见芊泽并未通告就进来了,于是兰花手一指,阴阳怪气的说到。芊泽一楞,见着满屋子凝重的气势,心下也是怕极了,脚竟然也有些发颤。 “奴……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芊泽先是一拜,头也不曾抬起的继续说到:“奴婢是来给娘娘送药的,请皇上恩准。” 她又是一拜,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极尽卑躬屈膝。祁烨一身明黄,姿态颇为闲适,但眸中的神情却有说不出的阴兀。他迟迟没有搭理芊泽的话,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芊泽匍匐在地的身子。 许久的缄默,让芊泽冷汗淋漓,她不知这皇帝作何感想,只是怕自己还未有机会给婪妃送药,就被皇上一怒之下给斩了。 “是谁叫你来送药的?” 祁烨冷冷启声,芊泽一楞,继而答道:“没有别人,奴婢是娘娘的贴身丫头,理应伺候娘娘。” “是吗?” 男子忽地森冷一笑,俊魅的脸上,尽是众人猜不透的意味。 “是的,奴婢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周到,一定会让娘娘喝药的。”芊泽始终趴在地上,尽量克制自己声音不打颤。她根本不敢抬头看皇帝,光是听见他那惑魅的声线,就心如捣鼓。 祁烨又是盯视了她数秒,然后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单喜得令,才说到:“你就进去伺候娘娘吧,若是伺候的好,这满屋子的人都可以免去一死,若是不能,第一个就斩了你。” 单喜的话,是踩准了皇帝祁烨的心思。地上的芊泽先是一顿,心又是一紧,这个死字把她的心紧紧锢牢,令她的呼吸都颇为艰难。但事已至此,她定不能回头,她要努力一试。 进了内殿,里面的檀香味终年如一的萦绕,屋子里没有半个奴才,地上却尽是被打碎的器皿和掀翻的椅柜。芊泽见着狼藉一片,心里也愈发紧张,她小心翼翼的走向床榻,低声道:“娘娘,奴婢来给您送药了。” 穿上的人,被红色纱幔所掩,里面如死般寂静,让人怀疑到底她还活着没有。但转瞬,却又幽幽传来一女声:“滚开。” 如预期的一般,婪妃断然拒绝。 “娘娘,你就喝一口药吧。” 芊泽执意再次请求,里面的人忽的甩出一枕头,打在芊泽臂膀之侧。 “给我滚,滚,滚!!” 她声嘶力竭的一喊,令芊泽胆战心惊,她托着托盘的手,不可遏止的战抖。她从来没有见过婪妃这个模样,以往她都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敢兴趣,泰然而神秘的模样。而现在,她极尽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嘶喊。 “娘娘,你喝一口药吧,你若是不喝,外面的一百多个奴才,包括奴婢都要死了,娘娘……你可真的忍心?” 说罢,芊泽双眼泛红。 里面听芊泽说完,便传来诡谲的笑声。婪妃似乎觉得十分好笑,纱幔里的身姿稍稍一转,一只纤白的手,便把纱幔一揽,露出女子煞白而绝美的脸。 “你们要是死,最好在我面前一个个砍了脑袋,这样,我的心情或许才会好一点。” 芊泽吓的抬视,见女子的美眸里尽是嘲讽,她的笑如此阴森。 “死在我面前,或许我会肯喝药。” “是么?” 两个女子直视,停顿几秒后,芊泽的表情从害怕,心惊,忽的转化成一种倔强和嗤之以鼻。 “娘娘就是这么一个冷血而残暴的女子吗?” 芊泽开口,她的手忽的就不会抖了。她犹记得小珺在殿外,隐忍的哭声,还有所有的奴才们卑躬屈膝的趴在殿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们何尝不在哭泣,他们和小珺和自己一样,都怕死,可为什么命运却又不能自己主宰? 只因为主子的残暴和嗜血,他们就活该去死? 婪妃听芊泽一语,眸中闪过诧异,停顿一秒后,她挤了挤眉眼道: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娘娘你,是一个冷血而又残暴的女子。” 芊泽的胆子忽然变得极大,她想都不想的便回复到。 “混账!!” 婪妃勃然大怒,居然跳下床来,又是抓起一个香炉,狠狠的往芊泽头上一砸。这一次不同上次,她用力过猛,芊泽头猝然就被砸出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 “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婪妃双眼赤红,一瞬不瞬的盯视女子。女子被砸了一下,同样也不喊疼,任由鲜血霎时就流满了她的半边脸颊。 “娘娘你没有人疼吧?” 芊泽不再说刚才的话,只是淡淡又说了一句。 婪妃握着香炉的手,忽的就一紧,瞳孔也是一缩,几欲不敢相信芊泽所说的。 “娘娘你一定是没有人疼,所以才不想喝药,不想活下来,不想好好的生存。你也一定不知道死了至亲的痛,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当世界上,一个又一个疼自己的人,相继死去时,心就好像被猎刀剜去了一片又一片的肉。那样的痛,娘娘你有体会过吗,如果你体会过,你怎么可能这么冷血,这么残暴,这么轻而易举的去夺取他人的性命?” 芊泽对头上的疼,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的娓娓道来。她感觉心里一直被封存的痛,在这一刻,掀了起来。那已经被强行结痂的疤,再一次被撕破。 芊泽语毕,婪妃霎时就不动了,身体若僵石一般杵着。而与此同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悄悄的踏入殿内,那些话,他全部都听在耳里。他站在一旁,俊眉不由分说的紧拧。 “奴婢一直以来都很怕死,紫檀怕死,小珺怕死,我比她们还怕死。奴婢为了可以好好生存,无论别人怎么说奴婢,怎么辱骂,误会,甚至打奴婢,奴婢都不吭声。那是因为,奴婢想活着,奴婢有人疼的,有人希望奴婢无论如何都好好的生存,而不是去死。” 脑海里有些混沌,意识甚至都有些模糊,芊泽的眼前,幻化出哥哥芊曦的模样。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所有的亲戚都抛弃了自己,但还有哥哥不辞辛苦的照顾自己,疼爱自己。她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他呀…… “所以,娘娘若是凭一句话,一个不好的心情,甚至只是图一个快活,而斩杀奴婢的话,奴婢虽然不能反抗,只能去死,但是奴婢却是会有一千万个不服!!” 不服!! 女子抬眸,眼里尽是不屈的泪水,她眼神若刀锋,凛然而决绝,令婪妃和那道明黄的身影均是大诧。祁烨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芊泽跟前,与婪妃同排,他的眼神无法从芊泽那倔强如犀牛一般的神情上挪去。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胆小,但她同似乎却又比任何人都来的坚强。 有的时候,肯反抗,肯站出来是种坚强,但有没有人注意到,能隐忍,能屈膝,又需要一颗怎样坚强的心呢? “你……” 婪妃觉得自己的气势忽的就下去了,她的神色里,讥讽,暴怒,甚至杀意均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面前的女子,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她和祁烨都感觉到了。 一千万个不服…… 强权也又不能按压住的心。 “大胆奴才,竟然敢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大声呵斥!”单喜尾随了祁烨进屋,见芊泽咆哮而出的大胆犯上,于是一扬手,招的侍卫入内:”来人啊!!帮这个不懂规矩,进犯皇上的奴才拉下去,斩了!!” 侍卫们鱼贯而入,但芊泽跪在地上,却一动也不动。 呵呵……终究是躲不过一死,不是吗?她穿越至此,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她真的用心在好好活着了,为什么命运还是要如此对她。她没有什么牵挂,只是不能和羽晴回到原来的世界,不能见着孤身一人的哥哥。 哥哥…… 哥哥……我好想你啊…… 女子的表情一软,缓缓的闭上了眼,像是回忆和想起了什么温暖之极的东西,她显得如此安详。祁烨的黑眸里,诧异闪过一道又一道,他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那张娇柔的面孔上挪去,当她闭上眼的时候,他分明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脱然的暖意。 她在想谁? 是谁让她,一丝也不会感到害怕,如此安静,而又如此勇敢? 芊泽的身体一侧,头上失血过多,她已无半丝力气。而那些气势汹汹的侍卫也跑了进来,随时都要抓她起身。 “朕喊了你们进来吗!?” 祁烨见侍卫跑入,面色一沉,冷冷呵斥。单喜一惊,忙转了脸色,道:“皇上说出去,出去!都出去!!” 那些侍卫才又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而此刻,芊泽的身体已如抽空了所有力量一般,瘫倒下来,她以为自己会摔在冰冰冷冷的地上,但转瞬,一秒,二秒过去了,她只觉得跌进了一个温暖之极的怀抱。那个怀抱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像是她是一件珍宝,小心翼翼。 “哥哥……” 是哥哥吗…… 好温暖啊…… 芊泽安静的彻底失去了意识,祁烨牢牢的抱她入怀,一双幽深的眸子,锁在女子身上。不经意的,他的神情竟有一丝温软。 第二十三章 不疼 “痛……” 芊泽感觉头昏脑胀,特别是右半额头,隐隐刺痛。她睁开眼来,惺忪的目光还未有焦点,只是视线里模模糊糊的一片明黄色。 明黄色? 她的手指下意识的一动,触及那如丝一般轻柔的床单。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紧紧圈着,鼻间沁满了一股浓郁异香。这香铺天盖地,带着蛊魅的气息,瞬间把还在朦胧中的芊泽惊醒。女子瞠着一双圆大的眼睛,怔怔然半晌。 她的目光左移,结实的臂弯赫然眼前,自己的脑袋……好像是枕在……枕在那上面!! 女子惊的弹起来,但身姿还未动着分毫,腰身已被男子另一只手臂揽紧。芊泽不敢出声,她吓的动也不敢动了,只是目光颤抖的回移。她感受的到,有个男人紧紧的在身后搂着她。他高大而精实的身躯,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而他一泻而下,几缕落在自己肩膀以及胸前的黑发,更说明了,他离着自己,是那么近! 近到他的呼吸,灼热喷在自己裸露的后颈上。 四周的明黄色,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妖魅。芊泽认得这皇室独有的颜色,更猜得出,这陌生而摄人的气息,是属于哪一个男子的。她惊的忘记了额间的痛,更无法相信,自己遭遇的是事实。她忙低敛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衫还算完整,只是……只是皇帝他……为什么要抱着自己? “你醒了?” 颇为沙哑的嗓音顿启,芊泽身子一紧,更是无所适从。 “皇……皇上……吉祥……”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僵硬的请安。祁烨听她结结巴巴的给自己道了声安,先是一楞,然后轻声失笑:“这个时候,你给朕请安?” 衣声窸窣两下,男子动了动身子,轻而易举的把芊泽娇小的身体挪的更靠近自己。芊泽忙是一抵触,抓紧前方的绸缎幔帐,防止被拖了过去。祁烨见她宛如受伤的小兔子一般,戒备而胆怯的防御,模样十分可爱。于是,缓缓起身,然后俯身。 男子悄然俯身,阴影遮下一片,芊泽紧紧闭着眼,但男子披散的黑发垂落在她肌肤之上时,她又不可遏止的战抖起来。 “睁开眼。” 他命令到。 芊泽不回应,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双手抓的更紧,仿佛那是她仅剩的救命稻草,她宁愿自欺欺人充耳不闻,因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会变成这样,先一刻,她还徘徊在生死边缘,这一时,突然又躺在祁胤国帝的龙床上! “皇……皇上,奴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奴婢……奴婢现在想回自己屋子里去。” 语毕,芊泽等待皇帝的答话,哪知,天地间只有轻悄悄的缄默。男子根本没有答话的兴致,回复芊泽的只是他意味深长,却又魅惑的笑容。 “你不睁吗?” 男子又重复了一句,语气虽然强硬,但却似乎无半点杀意:“若是不睁,我就吻你。” 此话一下,芊泽眼倏地就睁开,满是恐慌的睨视男子。 祁烨的寝衣大开,裸露的胸膛,性感而结实,腰间只是随意的扎了一玉箍,敛住他平坦小腹之下的内容。芊泽看了一眼,瞳孔便忽的一缩,身体宛如僵石一般硬实。祁烨轻笑,嘴角邪魅的勾起: “今天,朕不让你回去。” 男子说罢,不由分说的把芊泽搂起来,结实的撞进自己的怀抱。芊泽吓的失声喊了出来: “啊!” “别闹,你乖一点,朕什么都不做,你放心。” 芊泽本想挣扎的手,被男子抢先一步按下,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胸膛,那股灼热而邪魅的气息,令她窒息。但男子下一步,的确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牢牢的禁锢她,安静的睡觉。 “好暖……”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许久之后,祁烨平和而淡然的呼吸声,在芊泽耳畔响起。芊泽觉得耳朵被他气息所灼,半边脸红的一塌糊涂。她是不是该跳起来反抗,挣扎跑开?可是……可是……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自己挣开他,他会不会大发雷霆杀了自己? 持久的权衡之下,芊泽最终选择了安静。 但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的心根本安定不下来,他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让芊泽感到口干舌燥,全身如火一般在烧。芊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反反复复都无法睡着。她心里有是担心,又是惧怕,又是疑惑的,漫漫长夜犹如坐针毡。 但祁烨似乎并无他想,他俊美如刀削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充满诱惑。 只是,他睡的确实安稳,平静如水。 他的眉宇从紧蹙,一丝,一丝,一点,一点的缓缓松懈开来。 仿佛,从身上卸下了万般重负后,释然的睡容。 他入梦时,嘴角的笑,忽的轻扬,不若寻常十分的诡谲或魅邪。那笑看起来,只是轻松,闲适,和一丝丝幸福。 芊泽瞄了一眼,觉得他这样的睡容,不再具备那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睡梦中的他,那种魔力被这样的淡然取而代之。于是,即便芊泽直直的盯着他,也不觉得有半丝危险。仿若脱胎换骨,睡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平静到不可思议,他的眉眼,他的轮廓,都散发出温温之光。 他安定的,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置于云端,熠熠生辉。 她像是被男子温和的气息所感染,眼皮终于开始愈来愈沉,不久之后,也沉沉入睡…… …… ………… 清晨的阳光如碎金般散入窗棂,芊泽惺忪睁眼,下一秒便忽的立直了身。她清眸一瞠,环视了一边周围,却只是依然如故的景致:窄小的床榻,四方的木桌,还有矮几上摆放的铜色脸盆。这是她的卧寝,如此熟悉,她并没有…… 做梦吗? 芊泽捏捏自己的脸,然后摸摸自己的脑袋。 “哎呀!” 她触及那右额,刺痛便生生传来。她跳下床,置镜一照,额头上的厚重的纱布涔出点点血渍。她回忆起昨日,婪妃那重重一击。当时,她根本不觉得疼,现在回想起来,却满是后怕。而最令芊泽觉得蹊跷的时,昨夜里,那个梦……那么真实,当真是假的? 女子顿了顿,镜子里的脸庞有些失神。 “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做一个这样的梦……脑袋当真摔坏了……? 芊泽晃晃脑袋,一颗心刚放下却又提了上来。 自己好像……还活着,还没有死。而且,伤口也得到包扎,似乎,婪妃娘娘还有皇上并没有要自己死的心。那么,婪月宫的人呢,还有没有事!? 想罢,芊泽顾不得全身乏力,头昏脑胀,便匆匆穿起衣裳往婪月寝宫奔去。她刚跑到殿下的阶梯口,就见小珺依然如故的扫着婪妃寝殿前的尘灰。芊泽一顿,一张清白的脸上,霎时绽放出释然的笑容。她忙不迭奔上前,拉过小珺便道: “你没事,你没事!” 小珺见到芊泽,顿时喜极而泣。 “我没事,我没事,芊泽,大家都没事!” 果不其然,芊泽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几个眼熟的宫女和太监,都还相安无事,便愈发开心,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才算完全放下。只是她还是不知,自己晕过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当众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引得婪妃气青了脸,她还肯放过自己和大家吗? “芊泽,都是你的功劳,你送药去了,娘娘就肯喝了!你真是我们的救星,福星!!”小珺笑这搂过芊泽,满是感激。芊泽一懵,娘娘她喝药了……? 她不是大发雷霆,欲要斩了自己吗? 怎么,怎么现在不是这样的情景。真的是自己,让娘娘喝的药吗? 芊泽疑惑了,但转瞬,她见小珺一个劲的边是道谢,边是抹眼泪的,心下也便安定下来。 只要大家还活着就好,经历过什么,也没什么重要的。说不定是有人再来相劝,说不定,婪妃娘娘还有皇上并不像大家所说的,如此残暴。 活着就好…… ※ 男子倚着窗边,丰采俊朗,其神如玉。皇帝狭眸微眯,目光投向那窗外的远处,两个女子雀跃的拥在一起,仿若劫后重生般欣喜。但见那面容清透的女子,拭泪而笑,男子朗眉星目间便顿生光彩,微蕴笑意。 许久,他站在这里,看了许久,那女子的笑容绽放的愈加灿烂时,他缓缓的抬起了右手,抚了抚自己的左胸。 心在这里。 “怎么了,烨?” 红纱绕身,女子妖娆的身姿终年如一,她不若昨日的孱弱苍白,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朱唇红艳,美眸如丝,她瞥了一眼祁烨的表情,然后目光直直落在他捂着胸口的右手上。 “烨,你是又疼了吗?” 她的神色里,有着关切。 “不是。” 祁烨的狭眸里,有着出人意表的神采,他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的手和胸口。 “它,不疼了。” 婪妃的目光里顿时闪过诧异,她身子一顿,然后抬起柔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你是说,你的胸不闷了?” 祁烨不忙着回答,目光却又再次抬起,投在那寝殿前,清丽女子的身上。 “我抱着她时,突然就不疼了……” 红衣女子脸上的诧异,溢于言表,她睨视男子若有所思,却又不得其解的模样,转而抬眸眺望窗外那抹娇弱的身姿。婪妃亦是陷入一番思忖。 昨夜,他拥芊泽入睡,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抱着她时,竟然常年的痼疾忽的就不发作了。这疼,植入骨髓,却在此刻得以缓解,难怪,昨日,他接下她瘫倒的身体,神色就大变。 原来,竟是如此…… 也难怪,他大清早就奔她这来,也是为了看她? 婪妃不再说话,嘴角释然的勾起,那笑淡如轻烟,却怎生温柔。 第二十四章 隐恨 过了二月,残冬虽还萧瑟,但已有初春的融融暖意。芊泽一大清早起来,刚穿戴好衣裳,便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向自己的屋子跑来。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急促的敲门声应时响起。 “芊姐姐,芊姐姐,不好了!” 芊泽一愣,听出是小苑的声音,忙不迭的开了门。小苑杵在门外,脸蛋扑红扑红,但神情里的焦灼却溢于言表。 “怎么了?” “羽……羽晴姐姐她出事了,溪妃娘娘让她在溪音殿门已经跪了整整一夜了,娘娘说,没有她的准许,就一直跪,不准起!” 芊泽一听,容颜顿时煞白,她忙合上门,急匆匆的往那溪音宫奔去。一路上忧心如焚的询问了事由。小苑上气不接下气,左拼右凑的也算把事情交代了清楚。原是昨夜,皇上好不容易驾临了溪音宫,溪妃盛装打扮,热情款待,宫里上上下下因此忙成一团。 但功夫还算下的值得,皇上来时,见一切布置的精心卓雅,俊容里有了三分笑意。溪妃当下十分开心,殷勤的和皇帝说说笑笑。一切本安然无恙,只是临近就寝之时,皇上却出人意料的夸赞了溪妃身旁的洛羽晴,引得溪妃醋意连连。 “听说,皇上在时,羽晴姐姐就说了很多新鲜玩意儿给皇上听,芊姐姐你想啊,溪妃和皇上本是独处,哪能轮得到一个丫头参合进来。我还听说呀,皇上最后夸赞羽晴姐姐,说的原话是:‘你这身衣裳,很是好看,衬得佳人更显俏丽。’” 芊泽清眸一瞠,皇帝这句话赞意如此明显,且当着溪妃的面说,毫不知顾虑,她不生气才怪呢!想罢,却听小苑又加上了一句:“姐姐你知道吗,昨夜里,羽晴姐姐穿的衣裳和溪妃娘娘的可是一种颜色,相近款式。我听殿里的姑姑们说,那是边国送来的贵重布匹,溪妃娘娘一高兴才把边角料送给羽晴姐姐的,如此这般,溪妃眼下都要气疯了!” “什么!?” 芊泽脸色雪白,暗忖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溪妃的性子本就冲动,不可一世,哪能受得住这样的嘲讽。羽晴被罚一夜长跪,也就不难理解了。只是今日虽然暖阳和煦的,昨夜里却分明冷风萧瑟。羽晴跪了整整一夜,殿外天寒地冻,地上更是凉意刺骨,这一夜下来,她该折磨成什么样呀!边想,芊泽便急红了眼,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小苑见芊泽一脸愁容,宽慰道: “姐姐不要太过担心,羽晴姐姐她很坚强,我走时偷偷给她送了碗热姜水,想必,现在还撑得住。我是想,姐姐和她情谊深重,又帮过我,不来告诉你一声,我心里实在不安。” 芊泽侧脸,见小苑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诚意满满的望向自己,不免心中一热。 “谢谢小苑。” “芊姐姐莫要谢我,当日若不是你阻止了婪妃那一鞭,我早已命归黄泉,哪还能好端端的在这和姐姐说话呢!再说,羽晴姐姐也帮了我,收我在溪音宫,不然我也早逐出宫门去了!你们的事自然是我小苑的事。” “嗯。”芊泽眯眼一笑,微微颔首,但转瞬又忧心忡忡起来,拉起小苑道:“小苑,我们快些去看看吧,你带路走。”小苑闻言,重重点头,同芊泽加速小跑起来。 溪音宫 远远的,芊泽便一眼睨中了殿门处,女子僵若雕石的身姿。她忙提这裙角,步履匆匆的拾级而上,一奔到女子跟前,便霍地跪了下来。芊泽双手安扶着洛羽晴的双肩,泫然欲泣道: “羽晴,羽晴……” 面前的女子,双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冰层附在她发髻之间,双肩也是落满雪砂。羽晴听见芊泽声音,置若罔闻,芊泽急得的再唤了几声,一双小手也摸上她冰冷的颊面。 “羽晴,你说话呀,你别吓我。” 女子纤长的睫毛与雪水纠结,半晌才睁开眼,回望芊泽。 “我好冷……芊泽……” 听罢,芊泽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袄子,忙不迭把羽晴裹了起来。瑟瑟冷风吹在芊泽身在,单薄的内裳下,鸡皮疙瘩倏地爬满了手臂。但芊泽却像感觉不到分毫,一个劲掖起羽晴身上的袍角。 “还冷吗,冷吗?” 羽晴这才打起抖来,全身不可遏止的狂颤。芊泽紧紧的圈着羽晴,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她不能把羽晴拉起,否则就是抗命不遵。但她可以和羽晴一同跪着,她跪多久,她也跟着跪多久。 站在一旁的小苑见此情形,眼忽的也红了,顿了顿后,说道:“我再去求求娘娘,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小苑掉身奔走,芊泽喊了她一声,她却不理会,跑的更快了。 冷风飒飒,相拥的两个女子均是瑟瑟发抖,但随着旭日冉升,芊泽逐渐觉得背脊之上已生暖意。而与此同时,浑浑噩噩的羽晴也意识清醒起来,阖着的眼帘,缓缓睁开,见芊泽趴在自己身上,惊的就喊了出来: “芊泽!?” 她刚才以为自己做了梦,梦见芊泽在她饥寒交迫之时,来看她。但现在看来,这一切抖是真的,裹在自己身上的,是芊泽的袄子,而芊泽身上却只有单薄的一件内裳。洛羽晴反应过来时,连忙挣脱芊泽,把身上的袄子剥下来,披回芊泽身上。芊泽忙要推拒,羽晴却说:“你疯了吗,你给我穿,你自己要冻死吗?我这是受罚,是我活该,用不着你来管!” 芊泽见羽晴一脸怒容,却只是潸然泪下,哭的断断续续:“你声音抖哑了……” 羽晴这才恍悟,自己一向甜美的声线经过一夜的折腾,已全然沙哑。她一楞,见芊泽脸上的焦灼如此甚然,也假装不起生气来,只能拥过芊泽娇弱的身姿,一同哭。 “芊泽,别担心我,我没事,我是最厉害,最强大的。以前我就能活的比别人好,现在我也能,这只是一时的一时的。” 她拍着芊泽肩膀,安慰道。 “我知道,我相信你,羽晴从来都没有办不到的事,一切都会好的。” 芊泽眨着眼,泪珠泼然而下,打的羽晴的肩膀一片湿濡。羽晴安抚地摸摸芊泽的脑袋,却不料,触及了芊泽额间伤疤。纱布贴在发鬓里,初眼并不能发现,洛羽晴一摸着时,芊泽便像触电一般,缩了缩身子,心虚的低头。 “怎么回事?” 倏地,羽晴的杏目一瞪,瞠的老大。芊泽躲避的摇头,一声不吭,羽晴便气火攻心:“是不是那玉塞姑姑?” “不是,不是!” 芊泽忙摆手,抬起眼帘来,惊慌的摇头。洛羽晴一眯眼,若有所思了一番,然后道:“是那妖妃,对不对?” 芊泽便语塞了,怔怔然的看着洛羽晴,也不答话。羽晴狠笑一声,冷冷说:“你还不承认,前些日子就听说婪月宫里,出了些事端。没想到,她竟然出手打你!” 这事情过去也有些日子了,芊泽的伤倒现在还未痊愈,可见其出手恨绝。洛羽晴见芊泽默不作声,知道她是受委屈惯了的,并不懂得反抗。而自己虽然灵活知变,到头来不也落得凄惨落魄的下场? 想倒此处,洛羽晴惨然一笑,苍白的小脸上,尽是沧桑味道。 芊泽见她笑的愈发惨白,神色也颇不对劲,忙嗫嚅解释道:“婪妃娘娘只是一时生气,你看她平日里那么凶,不也还没有杀了我吗?羽晴,我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伤也不疼了,不疼了……” “芊泽!!” 洛羽晴大声唬道,打断了芊泽的话,女子一懵,错愕的望着一脸凛然洛羽晴。此刻,她神色里有着不着边际的冷峻,但那冷峻之中却也簇生着一团噼啪作响的火焰,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溅出火花。 “芊泽,你给我听好。” 女子启声,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芊泽怔怔然的睨视羽晴,一时半张着小嘴,哑然无声。 “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不容自己有半点闪失,我要你等着,等着看!” 羽晴一顿,语色愈发决然:“等着看,总有一天我会让欺负我们的人看到,我们会活的比她们好。我会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随意辱骂,殴打我们的人付出惨痛代价!!我要她们后悔,后悔曾这么对我们,芊泽你等着看吧,等着看吧!” 女子咬牙切齿,沙哑的嗓音,抑扬顿挫的把这宛如誓言般的话,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的一句,极尽咆哮。芊泽瞠着秀眸,懵然而讶异的望着洛羽晴。她森冷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此刻,芊泽竟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是这样陌生! “芊……芊姐姐!” 突然,一道雀跃的嗓音打破了两个女子的忽视,也把芊泽紧绷的心,收拢回来。 洛羽晴与芊泽同时侧脸,见小苑欢欣鼓舞的跑了回来。 “溪……溪妃娘娘说了,羽晴姐姐可……可以起来了!”她又是跑的喘不过气来,气竭的拍起胸脯。此话刚出,芊泽便忘了所有的顾虑和烦恼,霍地站起身来: “真的吗,现在就可以起来?” “真的,溪妃娘娘她现在可高兴了,皇上带着她逛御花园,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旁敲侧击的说了一下,她就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小苑娓娓说来,嫩红的小脸上,喜色满溢。芊泽也是松下一口气来,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她长吁一口气,转身把洛羽晴扶了起身。但刚一回首,却见羽晴自己步履踉跄的站了起来。当睨见女子的表情时,芊泽的笑倏地就敛起,不安和疑惑同时袭上心头。 女子在笑,只是,她的笑几近惨然和讽刺。 她的目光直直跃过小苑的身姿,投向那无垠的远处。她不眯眼,不眨眼,笑容淡的化进风里,意味却极其深刻,像是在嘲弄自己的身份,又像是有着万般不甘和怨愤,无处可泄。 第二十五章 内心 从溪音宫出来时,日已近午时。芊泽心忖自己也该回婪月宫了,便和羽晴与小苑道别,踏上回路。芊泽对路并不太熟络,便挑上了先前小苑带的方向,当时由于心急如焚,便抄了御花园的羊肠小道,芊泽本以为自己能够记住,哪知几个迂回拨弄之下,她又渐渐失了方向。 不过,迷路也有迷路的好,御花园的景致乃天下第一,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万物萧条之时,这花圃里的公公,也能让这园地如世外桃源般风光旖旎。更何况此乃春醒时分,信步流连于此地,绝对是美事一桩。 只是,自顾自欣赏的芊泽,却并没有发觉,前方处,一条鲜明的人带,正缓缓移近。 众奴才们簇拥着金贵的二人,一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溪妃娘娘亲昵的走在皇帝身边,一双小手,时而不时的欲挽上祁烨的胳膊。 “皇上在想什么呢?” 经历许久的缄默,祀溪终是沉不住气,倚上祁烨的身子,娇嗔道。 祁烨的目光从那嫩绿刚发的枝桠上挪回,刚才不知怎地,他的思绪飞到了那日的婪月宫。皑皑白雪之下,那名女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鸽一般,迎起凉风而笑。那笑就如同这春日里的勃勃生机,能烂漫这整片枝桠,甚至,这整道风景。 也包括,他的瞳眸,和他冰凉的心。 心……? 祁烨又想起,那夜抱起她时,心头的悸动。他不解而诧异的再次睨视自己的胸脯,只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忆起,这悸动的滋味,他甚至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幻觉。 他的心只会痛,不会跳。 想罢,男子竟然残忍的一笑,俊容里,尽是不着边际的寒意。溪妃见皇帝并不答话,只是露出阴幽的笑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当下,小手又吓的收了回来。 “皇上……难道是妾身做错了什么,皇上便不理人家……” 溪妃娇怯怯的嗫嚅,一双杏眸,含情脉脉的微敛。祁烨回神,冰冷的睬了一眼仪态憨羞的祀溪,并未觉得有半分怜爱,只是自顾自的大踏了一步,拉远了两人的距离。祀溪撒娇不成,反倒引得祁烨疏远,一张小脸霎时失了血色,她羞愤的望了望周遭隐有偷笑的奴才们,美目一瞪,委屈的暗自跺脚。 “皇上,等等我……” 她不死心,一番挣扎后,又提起厚重的拽地长裙,赶了上去。 石山拐角。 这假山虽是假,但胜似真山。悬崖峭壁,凌空跃石,雕制的是栩栩如生,期间又有流水夹杂,远远眺望仿佛就是一张缩小了的泼墨山水图。芊泽淡淡一笑,踏着池水上的小木板,进入那山石洞岩之中,那洞岩里虽不大,但却别有洞天。芊泽心奇,绕老绕去的,调皮了一番,好一会儿,她才决定出来。 而与此同时,单喜引着皇帝走到山石拐角之处,引荐道:“这是上个月,从江南运来的玖锦石,听说比玉石还珍贵,做成假山后,景致别有一番韵味。” 祁烨微微颔首,缓步靠近,一双狭长的黑眸里,竟有几分打量的意味。 “哎呀!” 就在祁烨靠近那山石之时,倏地,黑漆漆的洞眼之中,一女子蹦跳了出来。她捂着头,似乎是被岩壁上的流水所淋,她摸样有些狼狈,一出来,便悻悻拍着自己身上的水珠,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面前站了几十号人。 “刺客!!” 侍卫条件反射的大喊,引得芊泽大惊。 刺客?! 芊泽慌忙抬目,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道明黄色的俊朗身姿。而男子那双会勾人摄魂的黑瞳,此刻正颇为讶异的盯视自己。 皇上!? 芊泽吓的身子一僵,目光颤抖的巡视一番。她突兀的出现,引得众人均是一懵,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令芊泽毛骨悚然。这……这是什么情况啊,芊泽万万没有想到,她从假山的山眼里钻出,竟然会碰上这么一幕。皇帝是在协溪妃娘娘游园吗,御花园如此甚大,怎么就让自己给碰上了? “这不是芊姑娘吗?” 单喜一双狭长的鼠眼,十分尖细,一眼便睬中了芊泽。他是皇帝的贴身奴才,自然是知道,那夜皇帝让她侍了寝。在他眼里,给皇帝暖床的宫女们,举不胜举,只是,芊泽毕竟也是上过龙床的,虽然不能张扬,但比起一般的宫女来,还是颇为特别。 想罢,单喜见芊泽吓傻了眼,不知跪地请安,便为其解围道:“芊姑娘,见着皇上和娘娘,还不赶快请安?” 芊泽一顿,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磕头道:“奴婢给皇上,溪妃娘娘请安,皇上,娘娘吉祥。” “芊姑娘不是婪月宫的侍女吗,怎么在这御花园流连?还是赶快下去吧,不要扰了皇上和娘娘游园的兴致。”单喜为芊泽请辞,令芊泽万分感激,她一向都不会处理这些突发事件。若是自己,估计只会知道磕头,半晌也挤不出半个字来。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她又是连磕了几下,起身盈盈一作揖,欲要退下身去。哪知,她刚一转身,小手便给拎住了。女子惊慌的回头,见皇帝薄唇轻抿,目光似有一团火一般,紧紧攫住自己。 “朕有让你走?” 他语态冰冷,似是命令,单喜一楞,自己仿佛又揣测错了圣意,于是赶忙噤若寒蝉。 芊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嘴微微半张,不解的看着皇帝。 “朕没有让你走,你敢走?” 更似威胁,男子危险的蹙了蹙俊眉,眼中的神采,颇为森冷。芊泽这才恍然,慌忙答道:“奴婢不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很好。” 祁烨这才松手,转过身去,余光冷冷的瞥了瞥芊泽:“跟着朕游园,游完了,你再走。” “奴婢遵命。” 芊泽简直想敲头了,她是打从心底的敬畏皇帝。这个皇帝和婪妃娘娘的个性,十分相仿,均是忽冷忽热,阴晴不定。在溪音宫,小苑已经告之,皇帝和溪妃娘娘在游园,自己怎么会傻的仍然走这道? 队伍又开始前行,单喜依然引道,只是临转身之时,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芊泽。芊泽见了那神情,心下颇为蹊跷。转即,她又扭过头来看向溪妃娘娘,只见溪妃也正直勾勾的盯视自己,那瞳仁间似有干柴烈火,能焚了自己的身。 芊泽赶忙低头。 祀溪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瞪了一眼她身边窃窃私语的几个丫鬟,然后去赶祁烨。 哪知她还未靠近,祁烨便又转过身来,目光寒澈的睨视芊泽:“你怎么不走?” 芊泽一顿,颤声道:“走,奴婢这就走。” 说罢,她乖巧的跟着队伍后面,徐徐移动。祁烨颇为不满,眉头拧的更紧,命令道:“谁让你站在那,站到朕身边来。” 他一挥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祀溪正站在那,一脸不解与诧异的望着皇帝:“皇上……你怎么能叫个奴才站在身边,这……不合情理呀!” “朕说的话,没有不合情理的。” 他邪魅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诡异十足。祀溪一见那神情,心便一紧,一句话也接不上来。眼睁睁的看着芊泽一步步的靠近祁烨。芊泽知道反抗不了,但心里又惧怕的紧,不知不觉步子便出奇的慢。祁烨见她能与乌龟媲美的速度,不禁失笑: “你是想走到天黑吗,站到朕身边,这么为难你?” “没,没!” 芊泽忙摆手,步子大了起来。 祁烨确定她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的右侧时,心里忽然就如春风拂过一般,一种温润的感觉悄然滋生。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只要她站在自己身边,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感觉太美好了。 但芊泽似乎很排斥他,只是低着头,盯着地面呆楞的走。而且,她竟会下意识的离他,越走越远。 “靠近一点。” 祁烨不满的皱眉,低声命令。 芊泽一惊,抬眸瞥视,见皇帝一脸严肃,忙又走了回来。 “再靠近一点。” 芊泽点头,乖恬的碎步靠近。直到她达到了他感到满意的距离时,他才展颜一笑,女子抓住了那清澈的笑容,仿佛孩子吃到了糖一般的满足,一尘不染。这笑很温软,很熟悉,仿佛……仿佛……在梦里见过!? 女子心中一惊,回忆起那个梦时,她觉得尽是不可思议。 一旁的祀溪,整个脸都青了,她心里的不甘与嫉妒灼的她生疼。女子姣好的面容,此刻竟扭曲的有些狰狞,她暗自一咬牙,决定要找个机会夺回皇帝的目光。 前方一处,繁花盛开,朵朵妖娆,这些花被种在坛中,是异国运来,常年不败的奇花。单喜介绍到,一边还啧啧称赞这花色,粉嫩透白,娇艳欲滴,煞是好看。芊泽见着那花,心下也十分喜欢,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帝,只见他也十分赞赏的睨视那花,心中不免一惊。 他……难道也是一个喜欢花的人吗? 懂花之人,亦应该是个心慈之人,难道众人口中,暴戾凶残的祁胤国帝,也是一个爱花心慈之人? 想罢,芊泽有些苦恼的皱起秀眉,是她想太多了吗,这根本不干她的事。 而此时此刻,祀溪的脑袋却灵光一闪,眼珠一转,她身子一倾斜,佯装被崴着了脚,竟直直往地上一跌。她跌的很巧妙,在边国,她耍这招,与他父王撒娇时百用百灵。如此,她装着有模有样,先是趔趄了两步,然后脚一软,身子才倒下去。 谁知,她算错了尺码,竟摔在了那坛子鲜花之上。坛子被其所撞,直直翻滚而下,跌在地上啪呲一声,碎的淋漓尽致。 溪妃一惊,并未料到把花盆给弄倒了,她先是一楞,然后将计就计的把手往那碎片上,暗暗一划,扯出些血来,做苦肉计。 “哎呀……” 她娇滴滴的一唤,容颜一拧,似乎痛到钻心。中奴才们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把溪妃扶起。溪妃却有些不愿意,一双美目尽往祁烨这瞟,但只见祁烨冷冰冰的回视于她。 芊泽也注意到了,男子温闲的目光,在那花碎的瞬间,倏地就阴沉下来。 “皇上……臣妾好痛……” 她在边国,一跌倒,父王立马就要过来抱她起身,怎么……怎么皇上还傻愣愣的杵在那儿呢?祀溪不信,于是加大尺码,唤了一声。 一秒的寂静之后,祁烨森冷的扯了一扯嘴角,魅惑的笑容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这是成熵去年献来价值连城的熵花,是成熵的国花,溪妃,你可是不知?” 地上的女子一听脸刷便白了,怔怔然的回视男子。 “成熵的子民奉它若神花,要是被他们知道,这花让朕的妃子给打了,凭着他们骁勇好战的个性,溪妃,这仗是我们祁胤国打,还是你们边国来打?” 男子轻飘飘的说到,只见祀溪的面色,一丝一丝的极尽惨白。而一旁的单喜却只是闷不吭声,他知道,这哪时什么成熵的神花,不过就是成熵培植出的一种新品罢了。皇帝如此恐吓溪妃,真是残忍。 “我……我……” 祀溪结舌。 “朕跟你开玩笑的。”霍地,祁烨大笑几声,但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感到好笑。“爱妃,朕喜欢这花,你把这花重新种活了即可,为表你的诚心,可不要唤人帮忙哦。”他一边笑,一边说。这毛骨悚然的话,到他嘴里,竟然恍若无事般轻飘飘。 祀溪花容失色的睨视男子,目光里有着不可置信,也有着一丝丝萌生的恨意。但她却只是勾首不语,死死的盯着那地上散成乱砂的花盆。 “让溪妃娘娘好好收拾吧,我们继续游园。” 祁烨含笑,俊美无匹的龙颜似是大欢,他信步而走,身后的杂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奴才们经过祀溪落魄的身姿之时,有人偷笑,有人同情,亦有人嗤之以鼻。 芊泽在一旁,冷汗都给吓出来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低声的窃语了数句,芊泽明白,皇帝的暴戾以及阴晴不定再一次震慑了他们。但是,真的就如同他们所言,所想,皇上他,根本就是一个十足以玩弄人,杀戮人,为乐的暴君吗? 想时,芊泽偷瞥了一眼,身边隐有怒气的祁烨,但见他大步流星的走着,自己根本跟不上了。芊泽小跑的尾随,忽然,她睨见皇帝的步子下面,俨然有一只趴在地面的极力扭动着蚯蚓。它似乎意识到了此刻的危险,曲着身子,想要尽快逃离。 但男子的步子太大,阴影照下时,心善的芊泽险些就要唤出声来。 “皇……” 只有一个音形,芊泽的话还未吐出时,已夭折。 只因,那本要踏下的步子,却忽的在掷地的一瞬间,改变的方向。祁烨的那一步,不自然的移了移。芊泽的心悬在空中,一双清眸抬起,不敢置信的望着男子如刀削一般的侧脸。他的表情无半点波澜,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巧合,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他没有注意,在场的任何人,均没有注意,他们只是自顾自,安静本分的走着。 谁都不会认为,这样的事,应该引得任何注意。 只是……这真的是巧合吗? 残暴的人,会连最微小的生命,都不肯踩死吗? 真的如众人所说,这个男子,只是一个杀人如麻,冷血之极的暴君吗? 真的……是这样吗? 第二十六章 宝石 芊泽杵在殿外,心情还是不免忐忑。手心不止的沁汗,滑溜溜的几欲稳不住那红木托盘,芊泽踟蹰了半晌,最后还是一咬牙,大步踏进婪月寝宫。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因为额伤而歇息了几日的芊泽,早就料到,还有会和婪妃照面的时候。 药,出人意料的,还是由她送。 “娘娘,该喝药了。” 芊泽强按住心中的不安,尽量装作无事,唤了一声。 殿内的檀香如故的浓郁,只是那熏笼里的光焰微微荏苒跳动,忽明忽暗,似要隐去。四处飘逸的红纱,随夜风而舞,摇曳起来,交相拥缠,说不出的如梦似幻。进屋后的芊泽,并未一眼找着婪妃,倒是被今日出奇的安静,扰的心神更加不宁。 “娘娘?” 芊泽怯懦的再唤了一声,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她咽了咽口水,胆大的向里走去,一双明澄的眼睛四处飘荡。终于,一抹颇为熟悉的身姿,映入眼帘,芊泽深深吁出口气,释然浅笑。也算是被她找着了,不然,药又未送到,又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了。 “娘娘,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芊泽毕恭毕敬的靠近,只见婪妃兀自坐在侧院口的阶梯之上,旁边赤铜鎏金的高柱上,只衔了一盏灯光微弱的纱灯。那光晕映在女子脸上,眉目之间漠然疏冷一览无遗。芊泽觉得今日的婪妃出奇的安静,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隽永感,只因睨见她苍白的侧脸时,芊泽感受到了,淡淡的忧伤。 那伤内敛的很,仿佛藏的极深,却又在这孤夜里翻江倒海,跃跃欲出。 “娘娘……?” 芊泽不敢再大声叫,只得细声嗫嚅。这声下来,婪妃才恍然知觉般,转过脸来,冷冷说到:“你好吵。” 朦胧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稍稍有了几分血色,只是语气还是如故的寒澈。但此时此刻,芊泽却不觉得有半丝危险感,她怔然了一会儿,便上前乖巧的跪下,把药推到女子跟前:“奴婢是因为找不到娘娘,才多唤了几声,娘娘莫要怪奴婢,奴婢不吵了,娘娘您喝药吧。” 婪妃睬了一眼低首的芊泽,许久缄默,芊泽冷汗有涔了出来。她可不要再不喝啊,每一次,送药,婪妃喝不喝便是她最头疼的问题。 就在芊泽以为婪妃定要再闹脾气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却端起了那青瓷碗来。芊泽倏然抬眸,见婪妃一语不发乖巧的抿嘴喝药时,一时心下释然,笑容不自觉的绽放在颊边。 “娘娘喝了药就好,这样身子才会好的快,才会有精神。” 芊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虽然她并不知这婪妃得的是什么病,但她是学医的,知道,药是能治病救命的。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婪妃并没有喊自己本宫,她轻然一问,芊泽倒是一怔。但随即,她又是微笑道:“因为,奴婢希望娘娘能够健康。” “为什么要希望我健康,你不是应该怕我,恨我吗,我打过你。” “奴婢不会恨人。” 芊泽据实回答,却引得婪妃更甚的疑惑:“我打破了你的头,令你的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说不定还会留一个丑陋的大疤,你竟然不恨我?” “奴婢说了,奴婢不恨娘娘,奴婢不会恨任何人。如果这么容易就恨一个人,那一个人该有多痛苦。人的心是承受不起太多的恨的。所以,奴婢希望,仇恨不要那么容易就产生,希望每个人都放宽心,笑口常开,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美好,很美好。” 芊泽动情的说着,这一瞬,她见着婪妃迷惑的神情,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不该如此大胆的进言的。 “什么是美好的世界?” 只是此刻的婪妃,目光里没有平日的冷漠,话出口也没有层层包裹的内意。听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单纯问句。 “美好的世界就是,每个人都有健康的身体,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一直到老去。” “那是不可能的。” 婪妃未等芊泽说完,秀眉便是一蹙,决然打断。 芊泽一懵,感觉自己多嘴了,于是连忙噤若寒蝉。婪妃见芊泽又中规中矩起来,一时脸上似有悔色,有些不自然的命令道:“你别跪着了,坐在本宫身边吧,本宫今天心情好,想听你说话。” 咦!? 芊泽大惊,婪妃娘娘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刚才她不还嫌自己吵吗?但芊泽也未有多想,只得遵从女子的命令,乖恬的坐在具体婪妃一尺的位置。 今日月色正浓,凉风徐徐,并不觉得凄冷,反到平添了一丝美意。 “再过几日,就是春晓节了,到时候皇宫就会繁忙起来。一年一度的莲灯宴,也会热热闹闹的举办。”婪妃眺望明月,淡淡一说,芊泽睨视女子苍白如玉的侧脸,觉得今日的她,确有不凡。 此刻,她美的没有一丝妖艳,仿佛只是落尘的仙子。 “娘娘是很期待莲灯宴吗?宴上会很热闹,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吗?”芊泽并没有听过莲灯宴,倒是好奇起来。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若是有了莲灯宴,今年我就能见到他了。” 他?他是谁? 芊泽有些疑问,但却不好问出口,于是又转了话题:“娘娘,药要喝完它哦,这样才会有药效。” 婪妃睨了一眼身旁,还有大半碗的药汁,一双秀眉拧结在一起。 “它好苦。” 芊泽一楞,对哦,它很苦。但芊泽忽然像想到什么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锦囊,她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放在手心,递给婪妃:“娘娘,你吃一颗梅子,再喝一口药吧。这梅子是我之前特意为娘娘做的,它很温良,不会影响药性的。” 说罢,芊泽一脸希翼的望着婪妃。婪妃见她雀跃的摸样,竟有些怔忡,她迟疑的凝视女子掌间的乌黑色梅子,半晌却不伸手。 “娘娘莫要担心,它真的不会影响药效,而且一同吃,绝对不会苦哦,就是单吃,也会十分可口!”语毕,芊泽又取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她细细咀嚼,享受其中。婪妃见了,似有羡慕的神色,于是便拾起那梅子,也缓缓的放进嘴里。 许久,她眉眼一松,轻然一笑。 “好吃。” “呵呵。”芊泽见她笑了,也是一脸释然。“其实,我觉得娘娘,也并不是个坏人。”她脱口而出,刚说完便发觉自己失言了,也是赶忙噤声,捂嘴。哪知,婪妃却没有半丝生气的模样,倒是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大家可都是怕我的,我一不高兴,就要砍人脑袋,你那天不也说,我是冷血而残暴的女子吗?” 芊泽脸上一红,又是一白,缄默了一刻后,才缓缓说道:“其实……我那时只是很生气。娘娘并不是没有人疼的,皇上他就很疼娘娘,否则,也不会娘娘一不肯喝药,就大发雷霆。” “是吗?” 婪妃又是拿了一颗梅子,往嘴里塞,囫囵道:“那是他自己喜欢杀人,拿我做幌子。” “不是的。”芊泽正襟危坐,摆摆手,一脸正经道,倒引得婪妃一怔:“你怎么知道,不是?” 芊泽一楞,眉眼一软。是啊,我怎么又能知道不是呢,都说皇上杀人无数,谁不是诚惶诚恐,他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也无人反抗。 可是…… 那一幕犹然眼前,男子的步伐仿佛被放的很慢,他那个不自然的移步,如此明显,分明是有心之举。 “其实,我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我感觉皇上和娘娘很想像,都不是大家所说的那么残忍。我今天午时,在御花园里恰巧碰见了溪妃娘娘和皇上在游园,阴差阳错的也跟着皇上一同游览。” “我听说了。”婪妃冷哼一声,有些好笑道:“皇上给了那不知好歹的溪妃,一个下大大的马威是不是,小珺刚听说就跑来告诉我了。” “是呀。”芊泽颔首,继而又说:“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我看见皇上他在游园的时候,险些要踩死一只蚯蚓,但是,他却没有踩下去,而是跨了过去。我当时就觉得,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婪妃忽的停下所有动作,侧过脸,一脸肃然的问道。 “说不定……”女子清眸微眯,星点光晕从瞳仁中射出,眉宇间的神情温软怡人。“说不定,皇上的内心,是出奇的美丽呢!” 一语毕,婪妃先是一楞,一僵,然后霍的哈哈大笑。她笑的淋漓尽致,神采飞扬,笑的半晌停不下来。芊泽羞红了脸,感觉自己好像说了非常奇怪的话,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把自己给蒙蔽了吗,自己毕竟是个奴才呀,怎么能如此王子揣测,又出言不逊。对……对了……刚才自己说,似乎都没有称自己奴婢!! 哎呀,她赶紧缄默,敛下眼帘去。婪妃的笑声逐渐收拢后,她的眼中,多了一种神奇的光彩,这光彩紧紧锁住低首的芊泽。 “从来都没有人这么说他,他若是听见了,那该是张这样的表情,我真是期待!” 芊泽一听,脸色更是惨白:“娘娘,莫……莫不是要把奴婢刚才说的话,告诉皇上,娘娘,奴婢是一时失言,没有他意,娘娘不要呀……” “芊泽,你真的不一样。”停顿一刻后,女子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启声:“芊泽,今天你给了我很多意外,我原以为,生命里不会再有好玩的事情了。但是见过你后,我觉得很开心,你很好玩。” 好玩?! 芊泽哭笑不得,自己哪里好玩了。 “等等,你坐在这,我要送给你一个东西。”未等芊泽开口,婪妃便跳了起来,赤脚往内屋里跑。一会儿后,她手里握着一闪亮的红色琉璃而出,她坐回芊泽身边,然后举起手中的红色宝石,道:“记得它吗?” 芊泽定眼一看,霎时就认出了这光彩夺目的宝物。 “这……这是边国……边国的那个……娘娘!你莫不是要把这个送给奴婢?” “对,我要你把它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婪妃一口咬定,芊泽却忙摆手:“这不行,娘娘,奴婢受不得这么贵重的礼,奴婢什么事都没做,不能收呀!” 婪妃却脸上一阴,似有山雨欲来的气势,她冷冷道:“若你不收,本宫现在立马喊人,扭了你的脖子!” 芊泽一惊,脸煞白如纸,一时竟无言以对。婪妃见她不反驳,便很开心的把宝石递了过去,但她送过去时,又是把宝石对着芊泽一阵左摆右摆,忽的,她有把美眸一凛,秀眉一拧,责怪道:“这石头好大,不好放。” 说罢,她灵光一闪,想都不想的,抓住那红石,往地上就是狠狠一敲。芊泽惊的喊出声来,眼睁睁的见那完整无缺宝石碎成一块一块的。芊泽心疼呀,这宝石是神物,得来不易,婪妃娘娘怎么一丝都不会心疼的? 婪妃面露喜色,似乎很得意自己的作为。她拾起其中一块大小均匀的碎石,又是比了比,道:“做成项链,刚刚好!”她咧嘴一笑,然后又拾起地上的另一片锋利的碎片,兀自往自己的手臂上一割,鲜血顿时汩汩而出。此举一出,芊泽吓的全身僵硬,忙连声大呼:“娘娘!娘娘!你这……这是做什么呀!?” 她为什么要割自己的手? 婪妃此刻却一脸森冷,断然没有刚才的嬉笑神情。她不理会芊泽,把手臂上淌出的血,一滴不漏的全全滴在要送给芊泽的那块宝石上。芊泽一见,更是不解。 那宝石触血,仿若有了生命,贪婪的吸食那淋漓的血液。芊泽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神奇的事情。只见,那宝石吸血之后,愈发光泽鲜亮,血液仿佛融进了那宝石,成就了宝石的生命。芊泽诧异连连,一张小嘴,惊的合不拢。 “芊泽。” 婪妃停下滴血的动作,用红纱把手臂一裹,然后把那宝石递给芊泽。 “你记住,这宝石不能离身。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有了它,某人的邪气,不会做效。我还要你记住,人心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会仇恨他人,美好的世界,不在这里。” 某人!? 婪妃意有所指,明显是皇帝,芊泽压根听不懂婪妃的话,但见她一脸严肃正经,仿佛说这十分严重的事情,于是便也怔怔然的收下。但后面的那些话,她听后更是觉得心中一紧,仿佛被硬生生的拉会残酷的世界。其实她又何尝不知现实的残酷。她领略过的,何尝又会少? 女子握紧那碎宝石,目光低掩,似有惆怅。 婪妃见她乖巧的收好,笑容却是嫣然一展,小脸调转过去,再次凝望空际。 “今晚的月亮真是漂亮……” 第二十七章 雨夜 夜色浓稠如汁,月色本是正好,哪知到了后半夜,天竟下起淅沥的小雨。芊泽安置好了婪妃就寝后,便提这纱灯守在殿外。女子沿着屋檐而站,扬起脑袋,感觉那冰冷的雨水溅在脸上,丝丝透凉。 已是无星无月,沁城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刚还是朗朗夜色,此刻却倍觉凄冷。 芊泽听着淅沥的雨声,一颗心沉淀下来,四周万籁俱寂,只留有雨声清脆怡耳。女子伸出小手,那冰凉的水珠落在掌心,仿佛有了生命般,顾念的淌开。芊泽见那雨珠活蹦乱跳,接踵而下,小脸浅浅的扬起笑容。 女子站的久了,便乏了。 她退回墙边,把纱灯放在一旁,坐了下来。双膝紧闭,一颗小脑袋搁在上面,痴痴然的望着这雨中的沁城。雨声如弦乐,在耳边奏响,芊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祥和,眼皮便逐渐阖起。睡意朦胧中,芊泽的意识游走在边缘,终于,半晌过后,她沉沉睡了去。 许久,许久…… 雨势变得愈加强势,哗哗的雨声激在殿宇屋瓦之上,几欲击碎。湿寒之气浸润透过衣裳,令睡梦中的芊泽瑟瑟发抖。 万籁俱寂之中,一切事物都沉浸在这寂夜,深深酣眠。 殿宇的拐角处,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姿走了出来。 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他才走了出来,似乎是为了不打搅女子独处时的美好。独处时的女子,全身都散发出温和的光芒,那光芒暖而不灼,恰到好处。他喜欢这样的她,令他一直紧绷的心,舒缓下来。 男子步子很轻,他悄然走到芊泽身前,蹲了下来。一双在黑夜漆亮的瞳仁,深深锁在女子清透的面容上。祁烨一语不发,若空气一般,蹲在她的面前,只是伸出大手,拨开女子的额发。此刻的她,睡的不尽安稳,一双秀美的娥眉,轻轻蹙起,纱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略显苍白的脸,疲意十足。 她很累吗? 祁烨也随之一皱眉,但忽然,女子紧闭的双眼里,竟出乎意料的淌出两行清泪。 男子大诧,黑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哭什么?她梦见什么了吗? “哥哥……” 许久,女子才喃喃出声。说时,一只小手竟然紧紧攥住了祁烨的袖角,男子一惊,低眸望了望自己的袖口,女子依恋的死死拽住,仿佛那是她生命唯有的希翼而力量。 于是,男子缄默了。 他怅然的望着芊泽苍白的小脸,女子泪痕凄清,楚楚可怜。她已是在他面前,第二次唤哥哥了。她是如此的想念她的哥哥吗?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停的念叨吗?她是如此的需要他,一但抓住,便不会松手了吗? 祁烨又把目光,收回,缓缓敛下。 那小手揪着自己,一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在他胸膛中弥散,瞬间,他的胸口一松。那终年的疾疼如被泉水滑开一般,霎时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温温的灼热。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无措而踌躇的伸手出来,试图触及女子那紧紧攥住袖口的手。 他抽出那袖口。 女子的手一空,她眉便一蹙,小手慌张的探索起来。但下一秒,更加温和的触感,让她倍觉安心。祁烨用自己的大手,替代了那冰冷的袖口。但见女子的手依然眷念的握着自己的手时,他眉眼一展,终年的阴霾似要隐去。 黑瞳盯着那交相互握的手,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怔然。 “美好……” 两个字一闪而过,祁烨脱口轻喃。难道这就是她对着月所说的美好? 这种感觉,就叫美好? 他一笑,无半丝邪气,仿若星月般皎洁,睡莲般清涟。但夜凉如水,寒气刺骨,芊泽瑟抖的愈加厉害。男子一楞,反应了过来,她可不像他一般,不会怕冷。想罢,他便把袍子打开,飞扬一展,拥过芊泽的身子。 她把女子放在怀里,握着的手却未离得分毫。他靠着墙壁,让她靠这他的身体。祁烨坐在地上,却把芊泽娇弱的身体放在自己腿上。他如此高大,袍子一收时,女子就像被圈进了温暖的被窝。他动作小心翼翼,如呵护稀世珍宝,就这样,芊泽在没有被打扰的情况下,甜甜睡去。她的梦里,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握住了哥哥的手。同哥哥一起,待在一个没有风雨的安稳地。 但她却不知,握住她手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高贵的男子。 祁烨睡不着,他不想这种稀有的美好感觉,一晃而过。他未曾感觉过,他贪婪的想要享受。男子的另一只手摸到芊泽怀里的那个小锦囊。他扯了出来,取了一颗梅子,放在嘴边,迟疑了一刻,终是咀嚼起来。 “果然很好吃。” 低哑的嗓音,无比隽永,男子又把芊泽搂的更紧了。芊泽依恋的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均匀而淡雅。祁烨听着她轻然的呼吸声,身体也无比放松下来,他依着墙,把脑袋放低,流云般的黑发一泻而下,凉风徐过,飘洒而开。 景致如此美好,仿若世界被洗涤过了一般。 呼吸一拍,二拍,三拍…… 在耳边萦绕弥散…… 雨声淅沥,淅沥,淅沥…… 如梦嫣然…… 终于,男子附和着女子的细酣,听着这渐小的雨声,终于也缓缓睡去…… ※ 非常抱歉,时间不允许,只有这么点了。大家先看着吧…… 第二十八章 死寂 芊泽醒过来时,天还蒙蒙蓝,她感觉身体下冰凉一片,便倏地睁开眼。殿宇口冷风瑟瑟,芊泽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愕然。自己……自己怎么会在这睡着了,而且似乎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沉,最美的觉! 梦里,自己像被棉花裹着一般温暖,恍惚间,还摸着了哥哥的大手。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难得的好梦竟然是发生在硬秃秃,冷冰冰的地板上!芊泽四下检查了一下衣服,竟然没湿,摸摸脑袋,似乎也没有发烧的迹象,真是奇了!女子颇有不解的捡起一旁早已隐灭的纱灯,她张望一下天色,然后踏入殿内。 因为贪图昨夜的寂寥,芊泽竟在殿外睡死了,若是半夜里婪妃有叫唤她,该如何是好,怎样解释?想到这,芊泽一张小脸上,尽是忧色。她偷偷的站在寝屋外瞄,只见屋内还是暖意浓浓,檀香四溢,并无其他异样。 看来,婪妃娘娘睡的也不错。 芊泽长长吁出口气,释然的闭上眼,心忖再过半个时辰便该喊娘娘起床了吧。哪知,她刚一松懈,身后便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天寒地冻,睡在外面,也不怕被狼叼走了?” 红衣女子,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突兀的出现在芊泽身后,吓的芊泽哑然一惊。 “娘娘,起身了吗?” “被狼给吵醒了。” “狼?!”芊泽听婪妃两次提到狼,当真以为这沁城皇宫里有狼,姣好的面容,霎时失血:“娘娘有看到狼吗,在哪里?” 婪妃轻笑两声,却不作答,笑了一会儿后她略有所指的说到:“这狼你看不见的,只是,下次可不要再偷懒睡着了,半夜里真被它叼走吞掉了,都不知道!” 芊泽听的一头雾水,但却也不好多问。婪妃的话里带话,她是听的出来的,却不知她所指何意。她的心思真的是极难琢磨,昨夜里,她出奇的安静,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还大大方方的强送给自己那珍奇宝石。今个早上,又说这莫名其妙的话,似在消遣自己。芊泽不得要领,也揣测不到,只能低着头,应声: “是娘娘,奴婢下次再也不敢偷懒了。” “下去歇息去吧,换小珺来伺候着。”婪妃敛起笑意,冷冷吩咐了一句,便又打了一个瞌睡,往内屋里走。芊泽作了一个揖,乖巧的退了下身,只是她刚走出殿外,婪妃却回身望了她一眼,然后露出狡黠而调皮的眼神,向屋内的男子调侃道: “我的皇上,你什么时候,也有如此闲情逸致来了,抱着她的感觉,可还舒适?” 祁烨赤裸着上半身,把湿漉漉的外衣与袍子扔在一边,并不回答女子的问题。婪妃从后徐徐走来,伸出柔荑,抚了抚他精实的背部,那雨水冰冷寒澈,拈在指上,沁凉爽滑。女子格格一笑,像是见着了天下最好玩的事一般,不依不饶的轻讽: “烨,我可不知,你原是这般温柔的男子。” 祁烨面色极为不善,他讨厌她的冷嘲热讽,转过身来,拍掉她的手,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和我认识的你,不一样,我很庆幸,自己留下了芊泽的命。” 男子眉蹙的更紧,他讨厌被他人发现自己的心思,他的确对芊泽有着莫名的好感。抱着她,仿佛真的能忘记,自己内心的恨,和想要完成的事。只是,那也只是一刻,没有什么人,能左右的了他。 祁烨冷漠的扫了女子一眼,并不搭理婪妃,一语不发的向殿外大步走去。婪妃见他沉闷的很,一张绝美的脸上,靥生双颊:“我给了她,我的血。” 男子一顿,俊眸里忽的闪过一丝杀意,他倏然转身,略有咬牙切齿道:“她知道什么?” “她知道了什么,你便会杀了她是吗?” 婪妃收拢笑意,争锋与对。 “不错。” “你放心,她什么都不知。我只是给了她,那块吸食了我血的宝石,这样,你就不用怕,她不是真心喜欢你的是吗,你敢说,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喜欢。”男子俊眉一拧,眉宇间阴兀之极。 “你需要。” 女子却立刻驳道。 “月,你不要太自作聪明。你知道,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改变我,我要做的事,谁都不能阻拦,更不可能是因为一个女子。”祁烨黑眸中阴鸷顿生,讥讽的否决,他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打的什么注意。从她把芊泽收在身边,从她安排她给他侍寝宽衣,他都能察觉。 她竟天真的认为,就单凭一个女子,就能改变他? 祁烨完全转过身来,危险的逼近婪妃,一字一顿道。婪妃却波澜不惊,一丝仿若被固定的笑容,常年的挂在脸上。倾城的面容上,此刻,只是多了一份久违的神采:“我不过只是想试一试。” 男子却冷哼一声,断然道: “那么,你可以死心了。” 祁烨说罢,甩袖而去,临踏出寝殿时,却又转过身来,补充了一句:“莲灯宴上,我会给你安排一个位置。你已六年未见着他了,该已是很想念他了?” “那不叫想念。” 婪妃冷冷一说。 祁烨会意颔首,道:“的确算不是上想念,你是羡慕,是妒忌,是恨,对不对?”此话一下,婪妃周身如有旋然杀气,腾升而起,一双美目也危险的眯起,凛然的瞪视男子:“祁烨,你敢再说一句?!” “你难道又要气的把满屋子东西,都给摔了,然后再以不喝药相逼?” 祁烨嗤之以鼻,她的弱点,太明显了。区区一个祁明夏,就是她伤痛的死穴。婪妃听后,更是咬牙切齿,一双绣拳紧紧攥住,全身因气愤而微微颤动。祁烨却不理会,倒是平静的说到:“你此时的恨,远没有我的恨来的真切,那么,现在的你,会觉得区区一个芊泽能平复的了你的心?月,我们是一样的,我为你选的路,从来都没有错。” 女子怒气腾腾的双眼,在祁烨的一席话下,忽的便软怠下来,转换成一副绝望而凄然的神情。 “莲灯宴上,我会给你看一场好戏,虽然,这仅仅是这场好戏的开端。” 祁烨邪魅的俊容上,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他很满意婪妃的此刻的表情,他不要她有任何希望。没有人,能给他们希望,他们的心早就应该死了,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第二十九章 莲灯宴(一) 年一度的莲灯宴,准备了将近半个月。宴席赐予暄阳大殿之前的沁岩台,格调清雅,却不失奢华。沁岩台建在碧流湖上,此湖乃是祁胤国的母河,一直蜿蜒至整个沁城。此河贯穿于皇宫殿宇之中,从宫门而进,长驱直入,盘旋于暄阳大殿,而后从宫后流出。 沁岩台就是漂浮于此湖之上,风景绝佳的宴席之地。除却皇帝与重要妃子所坐的主位,其他高官皇亲则赐坐在独立的浮台之上,浮台略有飘荡,正和着客人们微醺的醉意,他们借此良机,极尽酣欢,又赏灯闻曲,乃是美事一桩。 芊泽和其他的奴婢们一起,一脸欣喜的往那碧流湖的路口处看。此刻,一盏盏莲灯如水中芙蓉一般,从宫外漂流而进。莲灯宴之所以称为莲灯宴,便源自于此。春晓节相当与二十一世纪的春节,祁胤的子民,会在这天点燃莲灯,放入宫外的碧流湖之上,莲灯顺水而下,就进了宫来,最终围绕在沁岩台的四周。等灯集的多了的时候,沁岩台上便无须燃烛,也是腾亮一片。 那模样,芊泽即便是不曾见过,也能想象到,该是怎样的漂亮! “看看,好多灯进来了!” 小苑扯着芊泽的袖口,活蹦乱跳的指着远处。芊泽莞尔一笑,目光却漫不经心的瞟向别处。迎门处,纷至沓来的文臣武将们正在准备入席,高官们的家眷也不乏其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个个胭脂粉黛,模样娇羞客可人,这种场合,是她们难得出门的机会。 芊泽眼角余光微瞥,见名媛之中,竟也有一名出尘不凡的绝美女子。这女子白衣胜雪,亭亭玉立,如凝脂一般白嫩的脸,微微低下。一双美眸,只是投在人下,不似其他的女子,总兴奋的左顾右盼。她只像这一切都不曾与她相干,姿态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小姐,小姐,你看明夏将军来了。”她身边的丫头却分外雀跃,见不远处一群人正徐徐前来,便囔了起来。 明夏将军?! 这四个字在芊泽耳畔,显得分外铿锵。她赶忙寻着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祁明夏正和一群高官协同而来。今日的他不再穿着繁琐的战服,只是着灰衫一件,暗纹清雅,一丝不会显得繁赘。黑发仍只束起半截,俊朗不凡的身姿,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名媛们自然是暗自偷瞥,这么俊美的男子,除了当朝天子,她们还不曾见过呢! 那白衣女子先是微有愠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然后才盈盈走上前去,和祁明夏照面。 明夏见着女子的时候,稍有讶色,继而温温一笑,道:“上官小姐。” 女子作揖一拜,浅笑甜美。 “柳莹见过明夏将军。” 她刚起身,上官玉嵊便闻声而来,他见着祁明夏时,笑容满溢:“明夏将军,还记得小女呀,想来你们也有六年未见呢!” “上官小姐冰雪聪明,气质不凡,当然不会忘记。” 祁明夏始终都是淡然的笑,上官玉嵊微微颔首,瞥了一眼柳莹,见她仍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心忖,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着心上人,依旧能处事不惊,面不改色,不知是像着了他,还是她母亲。 “丞相今日来的早,不知有没有见着皇上。”祁明夏一说,上官玉嵊的脸色便忽的黯淡下来,道:“老臣现在想私下见一面皇上,比登天还难,自从上一次的进谏,皇上便视我如无物。早朝之上,也不理睬我,更别说,能听我一言了。” 他喟然长叹,抚了抚长须,又说到:“老臣是对不起将军了,将军不远千里送来边国机密,老臣却不能将它施展开来,老臣劝不动皇上,老臣无用啊!” 祁明夏却无半丝懊恼,他见上官玉嵊一心忧国忧民,的确是忠臣良相,于是,反倒更加轻视与厌恶当朝天子来。 “明夏只是做份内该做的事,丞相既然已经尽力,也无须自责。皇上能不能采纳,愿不愿意接受,都是天命,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上官玉嵊睨了一眼祁明夏,像是悟着什么似的,微微颔首:“难怪,将军六年前要执意要远赴边疆,看来,将军是早知皇上他无心朝政,并非……并非……”本是想说‘并非明君’,但踟蹰之下,上官玉嵊仍然无法说出口,便只得又长叹一番。祁明夏勾起嘴角,若有似无笑了笑,既不认同,也不反驳。 “今日莲灯宴上,不谈国事,丞相不要太过忧心,一同进去吧。” 祁明夏伸手一让,示意同行赴宴,上官玉嵊点了点头,带着女儿上官柳莹进了门去。 芊泽站在不远处,知道他们是在讨论些国事。她当然不会对国事感兴趣,只是见着明夏将军的一行一举,一颦一笑,她都觉得很开心。她默默的握住腰上的刀饰,一双清眸至始至终都围绕在男子身上,一丝不会懈怠。 祁明夏仿佛感知到了这股眼神,在临近门时,侧头看来过来。 女子已换了初春的嫩色长裙,一张清透的小脸在夜色里,娇美动人。祁明夏先是一楞,然后如冰雪融化一般,报以微笑。芊泽见他的笑容,温柔满溢,也情不自禁的绽放笑意,带着一丝羞怯,又带着一缕欣喜。 祁明夏见她双手紧握着自己送于她的配饰,不禁想起那日流云宫,女子的话: “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因为戴着它,我就觉得很温暖。” 想罢,祁明夏竟然出人意料的走了过来。 芊泽身后的小苑吓一大跳,赶忙整理了自己的衣装,颇为惊喜的说到:“他……他不会是看见我了吧。” 芊泽不理睬小苑,倒是有些慌乱的对着男子摇手示意。她心想,这边是婢女们站的地方,他一个将军怎么好过来。哪知,祁明夏却是只笑不言,径直走到芊泽跟前。 他凝视着芊泽,一双黑眸里,神采熠耀。芊泽半张这小嘴,竟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小苑更是大惊,怔怔然的站做一旁。祁明夏望了芊泽好一会儿,才伸手从芊泽的手上,拿过那刀饰。芊泽有些拘谨,碰着男子手时,微微缩了缩,却最终没有反抗。 祁明夏拿着那刀饰,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女子如此细心,已经把长长累赘的链子取下,做了一个玲珑的锁扣,让刀可以挂在腰间,作为配饰。他抚了抚,见鞘上一尘不染,极为光滑,便知她时常拿出来看。 一时,男子心想,她拿出来看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的是吗? 想到此处,祁明夏便觉得自己的心,如沐春风般怡然。 “做的很精致,很漂亮。” 芊泽见他夸起自己,羞怯的摇头:“没有,随便做的,觉得这样戴在身上,方便一些。” 祁明夏微微点头,把刀饰还了回去,然后再深深看了一眼芊泽,又是一笑,然后便转身走了。芊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入了沁岩台的门。一旁的小苑见她微有怅然,揶揄道:“芊泽姐姐,你该不会是喜欢明夏将军吧?” 芊泽一惊,忙否认:“你说什么呀,我……”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芊泽姐姐你告诉我呀,你怎么会认识明夏将军的呀!”小苑分外好奇,想刨根究底,但芊泽却不理她,反倒一脸正经的问道:“小苑,羽晴呢,羽晴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你不知道啊,她今晚可是溪妃娘娘的舞伴,当然已经入了沁岩台了。” “啊?” 芊泽大吃一惊,她怎么……怎么都没听羽晴提起过。 “溪妃娘娘今晚要表演舞技,羽晴也擅长舞艺,便随娘娘去了。芊泽姐姐,我要是会跳舞,也可以进去了,我好羡慕呀!” 芊泽听后,一颗心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更为忐忑了。她想起洛羽晴那一日所发下的誓言,那么决绝而笃定。凭着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下意识的觉得,今晚她不可能只是做舞伴那么简单。她对溪妃已然生恨,溪妃又因皇帝夸赞她的事,而惩罚她,厌恶她,怎么又会不计前嫌的让她做了舞伴呢? “小苑,溪妃她不生羽晴的气了吗?” 想到此处,芊泽赶忙问了起来。小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但说来也奇怪的很,最近,羽晴姐姐和娘娘相处的可好了,比没受罚之前,还要好呢,这不,娘娘还让羽晴做舞伴去了,这是多大的恩赐呀!” 芊泽闻后,怔然一刻,紧接着便忧心忡忡的睨视那门庭若市的迎门处。她焦急的四下顾盼,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她眼前一亮,大声喊了一句:“齐公公!!” 祁澈摇着扇子,兴致颇高的刚从长廊里走出来,忽然就听见了芊泽刺耳的唤声。 他脸上一青,险些就崴着了脚。 公公!? 祁澈掉转过身,见芊泽一脸希翼的望着自己,刚才的忿然倏地烟消云散。他睬了睬四周,对着贴身的奴仆奕生耳语了几句,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芊泽见他穿着不凡,心下十分狐疑,但羽晴的事情更令她焦急,便忽略不问,只道: “齐公公。”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公公,叫齐澈!!” 他真是恼火啊,这丫头是不是笨蛋,听不懂他的话? “齐澈。”芊泽改了回来,祁澈的脸上便欣然许多,不紧不慢的道:“你唤我有什么事呀?” “是这样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进……进那里……” 芊泽指了指沁岩台的入口,祁澈寻着方向一看,转回头狐疑道:“你进那去做什么,那里头的奴才都是专门指定的,你既然被排了出来,就乖乖待着吧。” “不行呀。”芊泽一急,面上一红,说到:“齐澈,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要进去找一个人,我得找到她才行呀。” “找谁?”祁澈的好奇心,一向很强烈。 芊泽不好答,一切还未确定,她能说什么?她急的一双眼,微微泛红,小手也不自觉的攥起男子的袖口。“你就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要找到她。” “你是想看里面的宴席吧!” 祁澈却不以为然,认为芊泽是想偷瞥里面的胜景。芊泽一听,脸上一怔,然后狠狠点头。这个齐澈,个性十分怪癖,和他说找人,他估计不会答应,说是想看宴席没准还有戏。 “哈哈!被我猜中了,好!本……我就带你这个没见识的丫头,进去瞧瞧,我说好了,你可跟好了我,丢了我可不管!” “嗯嗯!”芊泽急忙点头,祁澈哈哈一笑,冲着奕生做了个眼神,然后带着芊泽进了沁岩台。 第三十章 莲灯宴(二) 碧流湖,烟波淡渺,架在四方的四座拱桥,如长虹卧波,凌空而跃。众人亦从四方纷至沓来,行过那虹桥,便是沁岩台。 芊泽跟在祁澈身后,分外拘谨,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环顾四周也没有见着洛羽晴的影子。她心下有些焦急,不怎该怎生处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虹桥上,一群姿态婀娜的女子正迤逦而下。芊泽一眼便睬中洛羽晴的身姿,刚激动的想张口唤一句,却又踟蹰起来。在这样的场合,一个奴才怎么能大声喧哗,想罢,芊泽便挥起手来,企图羽晴能用余光微瞥,发现了她。 她跳了数下,洛羽晴转弯之时,果然把眼神投了过来。芊泽与其四目相接,清眸里顿生神采,哪知洛羽晴见着她时,先是露出讶异的神情,转即却撇过头去,并不理会。芊泽一时泄气,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为什么不理自己,难道她真的要做什么,自己不认同的事情? 羽晴,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 蓦地,芊泽的瞳仁黯淡下来,挥跃的小手也缓缓放下。身前的祁澈摇摇扇子,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她见芊泽神色不对,便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芊泽现在见着了羽晴,却又靠近不得,即便靠近的了,她似乎也无意见自己。祁澈睨视芊泽,心下有些狐疑,却不得要领,于是也没多想。这时,前方迎面走来一大臣,见着祁澈躬身一拜,恭敬道:“景王爷。” 咦!? 芊泽顿时抬眸,满面疑惑的望了望那大臣,又瞥了瞥齐澈。他的确是向这他说的。 景王爷!? 祁澈注意到芊泽的神情里充满不可置信,一时心里喜滋滋的。他这是故意的,他唤了奕生先行一步,告诉那些大臣,自己马上就要来了。等他们一拥而上时,千钧一发之中,揭露自己的本来身份,不知道芊泽会是个什么表情。 果不其然,她的下巴落下,能装住整个鸡蛋。 那大臣身后的数名高官,闻声也凑了过来。见着齐澈均是纷纷示意,作揖。祁澈好不得意,摇了摇扇子,先清了清嗓子:“咳……嗯……” “张大人,愈尚书,裘学士,好久不见了。”男子一一敬过,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不时,还偷偷瞥了几眼一旁的芊泽。心忖,这样要被本王给迷到了吧,看你还叫本王公公不? 芊泽看出祁澈单纯的心思,本事惊讶的表情,突的换作一副好笑的神情。她的确非常的诧异,自己愚笨的把当朝景王爷错认为藏书阁的公公,但刚入沁岩台的时候,看见他一袭卓雅不凡的打扮时,心下已有数。现在虽然讶异,但也不足以让自己慌得呆若木鸡。 祁澈见芊泽不惊反笑了,心下甚为不解。他匆匆敷衍了那几位大臣后,便一脸不满的责问道:“难道你早知道本……本王的身份?” 祁澈果然是芊泽在这个世界遇见最单纯的人。他与自己年纪相仿,但却透着一股长不大的孩子气。她想着他刚才的打算和表情,就觉得格外好笑,此刻见他追问自己,笑意更是掩不住。 “我可不知。”她格格笑着,眉眼弯成新月摸样。祁澈见着,脸上不知怎地,竟然红了。 “那你为何笑,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他脸一红,芊泽笑的更为欢畅。不知道为什么,本该胆小害怕的芊泽,在得知了祁澈的真实身份时,没有怯懦,没有惧怕,却被他的认真可爱劲给逗热了。祁澈脸红的一塌糊涂,他心下慌了,用扇子敲了敲芊泽的脑壳,佯装命令的口气:“不准笑,不准笑,你敢笑本王,本……本王就把你仍出去,不带你进去了!” “好,我不笑,不笑。”芊泽捂着头,笑意未减,却不张扬了。祁澈这才缓了口气,但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没有褪去。他眼神闪烁道:“知道本王是景王爷了,你……你就没半点想法?” 芊泽不解的回问:“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本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身份显贵吗?” 芊泽一顿,想了想后道:“的确是这样。” 她的表情如此自然,没有半丝羞涩。祁澈觉得不对劲,她应该非常高兴,雀跃自己认识了自己才对,怎……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兴奋。若是其他的女子,知晓了自己的身份,立马就是春心荡漾了,她怎么能如此泰然。 想到这里,祁澈反倒有些生气了,道:“你难道不觉得,之前你一声又一声的喊我公公,乃是大不敬吗?” 芊泽扬起小脸,更为困惑了:“这不是王爷你,自己默认的吗?奴婢要是知道了,不会这样喊王爷的,王爷你还骗奴婢,自己姓齐,齐聚一堂的齐呢!” 芊泽一本正经的说到,祁澈讶异连连,惊觉自己似乎是在给自己挖坑,便倏地不语了。他佯装生气道:“不提这个,本王原谅你的不敬便是。”说罢,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大有不想理会芊泽的意思。 芊泽这下才有些慌,他可不能丢下自己呀,要是丢了,她可不知该何去何从了。想罢,她倒有些后悔,自己满不在乎的反驳他。他毕竟也是个王爷啊。芊泽望着他的背影,略有慌乱的小步跑动,跟了上去。祁澈听见身后不离不弃的脚步声,他又是心上一暖,得意一笑。 ※ 入座之时,芊泽和奕生他们站在一起,离着席座,有些距离。等了半晌后,芊泽遥遥的听见击掌声,知道是宴席已经开始了。主位处,那抹红色妖娆的身姿,依然赫目,芊泽当然知道,那是婪妃。而她身边,斜靠在金銮椅塌上的,便是当朝天子祁烨。 男子依旧是一副懒散的神情,黑发不羁的散开。金浮龙纹的袍子,掩不住他性感的锁骨和精实的胸膛。明黄的袖口,繁纹堆刺,当中露出男子纤长的大手,微微撑着俊挺的下颚。其上,一抹惑魅的笑容,浅浅勾起,黑眸轻眯,当中的神采似笑非笑。 这惑人的场景,文武百官们是见惯了的,但即便见惯了,还是惊艳的无法抬目。女子们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心若捣鼓。 时至戌时之处,内管长声一唤,宴席才算开始。 丝竹之声顿起,轻雅悠扬,碧波微漾,浮台上的宾客们举杯畅饮。谈笑间,他们醉意微醺,朗朗笑声搁着数丈的距离传来,芊泽杵在原地,见那沁岩台上一切如故。而且已有好几个嫔妃上台献艺,其中也不乏出众之人。芊泽心忖,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说不定羽晴也是和她们一样,陪着主子一同献艺,谈不上有任何想法。 可是,转即,芊泽又忆起刚入沁岩台时,虹桥上,羽晴故意撇去的神情,是那么古怪而诡异。若是平常,她见着自己应该十分雀跃才是,为何她要视若无睹? 一颗心,怎么也无法安定。 “上官家的小姐,果然天资聪颖,才艺出众啊!” 上官柳莹的琴音一收,纤纤玉指刚起,台下的赞声便纷纷响起。女子宠辱不惊的微微颔首,浅淡的笑意挂在绝尘脸上,淡定若仙子。众人都知道丞相上官玉嵊家里面,有如此才女佳人一位,她性格温润如玉,样貌更是清丽绝美,不知有多少大臣家,想上门提亲。只可惜,此佳人早在上官夫人腹中时,便许给了端睿王的儿子,祁明夏。 而此时此刻,祁明夏却是浅浅而笑,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温酒,无意的掠过上官柳莹的身姿。 “小女才艺不精,令诸位见笑了。”上官玉嵊很是满意,但嘴上还是谦逊一说。众人又笑他的谦虚,几番推说之下,气氛很是融洽。此时,皇帝身下处的尊座上,溪妃却盈盈起身,冲着祁烨和众大臣均是一拜,然后道: “臣妾今日也有舞艺献出,已准备了有半月有余,皇上,今日良辰喜景,臣妾愿意为诸位大臣以及皇上,献舞,还请恩准。” 溪妃闭月羞花的容貌,在碧流湖的莲灯之下,映照的光彩动人。祁烨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然后道:“爱妃既然有意献艺,朕怎么能多加阻扰呢?诸位大臣虽然是赏舞的好手,但还未见过边国的舞艺是个什么样子呢,爱妃此次,可是要让我们大饱眼福?” 溪妃娇羞一笑,回到:“皇上放心吧,臣妾定不负所望。” “哈哈。” 祁烨拍案而笑,众人也是映衬的陪笑。溪妃一脸雀跃,忙作了揖,匆匆下去准备了。芊泽见她的出现,便知羽晴也要出来了。她抚着胸口,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但一颗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半晌过后,沁岩台的灯光点的愈发亮腾了。十几名婷婷袅袅的女子,身着嫩红舞衣,翩然而至。溪妃最后亮相,居然穿的是件红艳之极的纱衣。姿态妖娆,媚眼如丝,盈盈向着众人一拜时,全场愕然。 她的衣服,妆扮…… 竟然和婪妃一模一样!! 祁烨饶有兴致的望着溪妃,只笑不语。溪妃抬眸,见男子正一脸兴致对着自己,心下顿喜。犹记起半个月之前,洛羽晴娓娓道来的话。 “溪妃娘娘,奴婢认为,娘娘若再不采取行动,是根本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的。” 一语中的,溪妃虽是懊恼,却反驳不出半个字。 “奴婢只是一介奴才,怎么能和娘娘媲美?娘娘应该考虑的是,皇上身边的众多女人。她们个个姿色出众,特别是婪妃,深得皇上的宠爱。难道娘娘不觉得,婪妃得到宠爱也是有原因的吗?” 祀溪一听,急忙问道:“什么原因?” 洛羽晴淡淡一笑,凑近些许,继续说来:“婪妃娘娘她,足不出户,却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宠爱。除却她长的倾国倾城,最重要的是,她的妖艳!” “妖艳!?”祀溪一惊。 “皇上他喜欢妖艳的女子,婪妃的妆容从来都是妖媚之极,尤其喜欢穿红衣。如果娘娘也能投其所好,做其打扮,不正好和着了皇上的心?莲灯宴上,众女媲美,娘娘你貌若天仙,也定不会被比下去,加上娘娘若肯舞一曲,艳惊四座,害怕得不到皇上的宠爱?” 洛羽晴头头是道的说来,一字一句都钉进了祀溪的心。她惊觉自己的愚昧,一味吵吵囔囔的得到皇帝的宠爱,不如主动出击,赢取机会。但转瞬,祀溪又道:“可我并不会跳舞呀!” “没关系,娘娘,奴婢会教娘娘,奴婢懂一些。” “真的!?” 祀溪喜出望外,激动的安扶着羽晴的双肩,道:“真是太好了,羽晴,前先是我误会了你。是我一时冲动,我也只是气一时,根本就没有怪你的意思。羽晴,你帮帮我吧,教我跳,教我跳!”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羽晴低首一拜,头敛下时,杏眸里却滑过掩饰不住的诡谲。 祀溪从臆想中折回,一张小脸上,绽放出灿然的笑容。笑过之后,她便开始翩翩起舞。红纱绕身,宛如红云漂浮,四周的伴舞随着她的一张一合,也随之一放一敛。祀溪虽是初学,但底子却极好,身子很为柔软,如若不是好手,是无法辨别她舞姿的瑕疵的。 只是,只是,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望着祀溪而舞。他们的脸上不但没有惊艳,反之有的是,愕然,诧异,甚至一丝丝的恐惧。祀溪舞的投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神情的变化,而沁岩台之上,除却皇帝与婪妃,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 祁烨嘴角的笑愈发张扬,他却不出声,仍是眯着俊眸,一味欣赏。而身旁的婪妃更是笑意浓浓,甚至快掩饰不住了。 大臣们冷汗涔出,偷偷瞥向皇帝,更偷睨正在笑的极其古怪的婪妃!! 芊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一双清眸,四处打量顾盼。大家的神色真的太奇怪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而婪妃的神情更是诡谲,凭着自己对她的了解,这笑虽浓郁,却没有半丝好笑的成分,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究竟是哪里!? 第三十一章 莲灯宴(三) 溪妃舞的十分投入,动作一气呵成,根本瞧不出是个新手。只是她自己心下明白,这舞并不是初学者应该习之的舞蹈。此舞繁琐且长赘,中间的动作很容易忘记,并且在最后还有一个连身三转加一个凌空跳跃,初习者大都无法完成。但当那日,洛羽晴舞了一遍给祀溪看后,祀溪便如着了魔一般,硬要跳这曲。 因为,这舞极尽妖娆。 妖到,定能夺取了了,皇帝的视线。 祀溪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均齐刷刷的投向自己,她分外得意,心猿意马得舞步竟有些凌乱。但她立马收心,因为最后压轴的一跳,乃是整曲舞的精髓。 女子袖口的绫缎一收,玉足抬起,纤细的腰身一扭。众舞伴均伏下身子,让出一道,女子的身形便如花开仙子一般,飞旋而转,一,二,三下。祀溪三下都完成的极为完美,就差最后的当空一跃。 想罢,祀溪着地的脚踝一扭,蹬地而起,身子弹跳起来,红纱遍身,倏地的凌空一跃。众人抬目,眼见那抹红艳的身姿,在空中如被放慢千倍一般,旋转一周后,翩然掷地。祀溪一颗心因喜悦而狂跳,她知道自己要成功了,脸上喜不自禁。 只是落地之时,左脚却出人意外的趔趄一下,身子一倾,竟侧倒在地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远处的芊泽也不免为之感到惋惜。地上的人儿,脸上一红,却立刻佯装故意跌倒一般,伸出纤纤玉手,娇羞的睬了一眼金銮宝座上的祁烨。 “皇上,臣妾扭伤了……” 她本以为自己很聪明,应变的及时。只是台下均是鸦雀无声,静的落针可闻。祀溪感到一些蹊跷,神情迷茫的望了望祁烨。只见男子勾在唇畔的笑,那样诡谲而古怪,一时间寒毛顿起。 凉意猝生。 祁烨见她娇嗔了一句,却是呵呵轻笑一声,目光撇给了一旁的婪妃。婪妃眯了眯眼,下一刻,竟然站起身来,径直走了过来。芊泽大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心底的不安果真应验。这婪妃一直笑的颇有玄机,此刻终是按耐不住了。 祀溪从地上有些踉跄的爬起,先是不解而惘然的睨视婪妃。但婪妃却抬起下巴,模样甚为傲然。当两个同样着红衣的女子,走在一起时,台下的人顿时哗然一片,啧啧惊叹起来。 溪妃本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当婪妃一靠近,放在同一瞥风景处时,孰高孰低,一眼可辩。 根本,无法相比。 婪妃的美是毋庸置疑的,是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法形容的。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摄人魂魄的魔力,眼波一流转,便是魅惑众生。祀溪一张小脸,在发现大家的反应后,忽的便羞的透红。相形见拙下,女子恼羞成怒的瞪起婪妃来。 婪妃却轻哼一声,淡淡道:“溪妃娘娘可知,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吗?” 祀溪一顿,疑惑的回望。 “多年前的莲灯宴上,先皇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妃子,便是舞的这曲。这舞本是平凡的很,但那妃子一舞后,便无人再敢舞之,溪妃娘娘可知,这是为何?” 祀溪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答之:“本……本宫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婪妃一听,不语反笑,众大臣们更是脸色铁青。婪妃所指的妃子,正式当朝皇帝的母妃。这个女子的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是禁忌,是绝口不提的隐疾。而现在,祀溪竟然以如此拙劣的舞技,跳起已故太妃的舞来,这不是自寻无趣吗?更何况,这舞不仅是太妃的独伎,更是…… “因为,这舞的压轴之处,已被她跳活。从她跳过之后,这舞不再是人间能有,能跳的人,除了她以外,也只有一个人!” “谁!?”祀溪断然没有想到,这舞还有如此诸多玄机,当即问到。 婪妃美眸一眯,笑意盎然,但转瞬,她的笑意便忽然敛起。凛冽之光从瞳仁中闪过,她挥袖一掩,身子向下一曲。祀溪大惊,芊泽更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抹鲜艳的身姿,在曲身之后,如同猎豹一般,从地上转势弹起。 一转,二转,三转,四转,五转,六转!! 她旋身竟转了六转!! 六转之后,左腿一扭,凌空飞跃,当即在空中又旋了六圈!芊泽见她红色已在她的飞舞之下,幻化成了天际红云。所有的人均是瞠目结舌,这舞技只应天上才有,地上哪能轻易见得!? 短短数秒,婪妃已轻然点地。她抬首之时,美眸正好对上祀溪惨白的脸。 祀溪的绣拳攥的紧紧,她先是一楞,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这舞是洛羽晴教她跳的!! 她倏地向羽晴瞪了去,芊泽虽着她怒目而视,也惊觉,她在死死瞪着羽晴!难道……难道这舞和羽晴有关?这舞既然如此禁忌,祀溪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的跳?莫非她并不知晓,且又有人从中怂恿,而此人……此人正是羽晴!? 洛羽晴感知到祀溪如剑般的视线,却波澜不惊,依旧敛着眼帘。 祀溪脸上乍青乍白,一时之间,杵在原地,有些无措。 “溪妃娘娘的舞技,就是如此这般,也敢在众人面前炫耀?你可知,舞这舞者,如若不能和本宫这般,是要被杀头的?” “杀头!?” 祀溪吓的花容失色。 “只不过是个舞,为何舞不好,便要杀头!?”祀溪大惑不解,她囔出声来,台下的大臣们却均是摇头长吁,似乎十分惋惜。祀溪不敢相信,难道大家都知道,这舞的玄机!?难道,这舞当真舞不成那样,便要丢脑袋? 可……可为什么就是她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祀溪惊的后退数步,姣好的面容,此刻一丝血色也没有。婪妃得意洋洋的冲着她笑,而祁烨更是像在看好戏一般,一语不发的睨视一切。 “不,不,不!!我是边国公主,怎么能说斩就斩,你胡说!!” 祀溪摆起手来,惊慌失措的呼到。婪妃绝美的容颜,笑的愈发灿烂,台下死寂一片,气氛极为紧绷。不远处的芊泽也是大为吃惊,杀头!?难道,跳不成一舞就得杀头,这舞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就连异国的公主,当朝的四妃之一,跳不成,也不能幸免于难? 缄默了许久,沁岩台上的氛围,顿时,寒澈一片。 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柔美的嗓音幽然而起: “皇上,婪妃娘娘,奴婢愿意代溪妃娘娘一舞,还请皇上能够开恩!” 此声语毕,芊泽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羽晴! 洛羽晴! 女子盈盈起身,淡定的容颜里,勾着一抹浅笑。祀溪见她从舞姬堆里站了起来,侧身便是一指,愕然道:“你,你!” “娘娘,奴婢愿意为娘娘一舞,奴婢定不负所望!” 洛羽晴倏地换作一副替主拦刀的模样,祀溪觉得胸口灼热,气的说不出话来。洛羽晴满是担忧的瞥了一眼祀溪,然后匆匆踏了几步,霍然跪在皇帝面前,道: “皇上,如果奴婢舞不好,就让奴婢代娘娘去死吧!” 其情灼灼,众人声声暗赞。 祁烨仍不起身,饶有兴致的睨视洛羽晴。许久,他才淡淡发话:“你倒是护主心切,好,朕应了你,让你替你的主子,把这最后一式,舞了。” “奴婢谢皇上隆恩!” 洛羽晴喜极而泣,试了试泪后,起身冲着众人一拜,然后碎步踱到沁岩舞台的中央。众舞姬让作一边,祀溪也还处在怔忡之中,也乖乖的站在一旁。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集聚在羽晴轿瘦的身姿上。 她穿的极为平凡,嫩红衣衫,典型的陪衬意味。 无红衣裹身,她能跳出绚烂一片的迷离景致吗?众人不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浅浅的觉着,她说不定真的能成功,且给予他们出人意表的表现。 芊泽在原处,急得大汗淋漓。羽晴在做什么,她是在送死吗?那舞那么的难,万一要是跳不好,人头便不保了。她比不得溪妃娘娘,芊泽是不信,凭着溪妃边国公主的身份,皇帝还当真能为了一个舞斩了她。但是,如果是羽晴,就另当别论了! 怎么办,怎么办呀!? 急火焚心,芊泽手足无措。 “请把灯灭了可不可以?” 洛羽晴站在原地,先未急着跳,却淡淡启声道。内监听了她的话,冲着皇帝疑惑一睬,祁烨点点头后,他才挥挥手,令众奴婢灭灯。本是亮腾的如昼的舞台,在灯灭之后,却只剩下悄然皎洁的一袭月光。 月光清涟,落在女子肩上,银辉撒了一地。 她却仍迟迟不动。 芊泽急到不行,乘着灯光大灭,竟斗胆蹿到前方来。躲在祁澈身后,一脸焦急的望着羽晴。祁澈看的投入,也没注意芊泽,此时此刻,台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女子的下一步。 蓦地,女子轻解罗裳,竟然把自己嫩红色的外衫脱了下来。 虽着外衫渐褪,女子的全身上下,开始发出迷离的荧光!此光遍布全身,令其整个人,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会发光!” 祁澈掷扇拍案,惊叹道。芊泽也是诧异连连,想不到羽晴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她是怎么做到的? 洛羽晴心下很是得意,众人的反应正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知道,比美貌,比妖艳,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婪妃相提并论。只有祀溪那样的笨蛋,才会选择穿红衣,和她一较高下。与其,拼舞技,拼美貌,不如拼个出人意表,拼个独一无二! 她全身已擦了萤火虫的粉。灯光大亮时,谁都看不出这光芒,如若灯光一灭,盈盈月光之下,她就是唯一的光源! 祁烨坐在龙椅之上,一双幽深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艳。他稍稍立直了身,紧紧凝视女子。 洛羽晴拾起地上的红纱一片,银光下它更像是一色月白绫缎。她绕在身上,终是开始舞动。 一转,二转,三转,四转,五转,六转!! 芊泽默默的数着,心也虽着羽晴的舞动,铿锵的跳跃。 脚尖着地,扭势一转,蹬地跃起。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薄绡纱裾,如同波光粼粼的绮艳湖水,轻漾起华美的波榖。荧光绕身,在空中划过无数道青痕,如梦似幻见,所有人仿若真的见到了月下仙子。这般妖艳的舞蹈,惊人舞得如此清丽,妖娆却不妖冶。 奇了!奇了! 台下掌声四起,洛羽晴完美落地,抬首时,目光里已是得势之容! 灯光从新被燃起,洛羽晴曝露在众人眼下时,众人已是满满的如痴如醉。祀溪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子,全身僵硬不堪。她,她原来早有预谋!她先让自己出糗,然后已护主之名,献艺。她准备的如此充分,竟然把同一支舞跳的决然不同!而所有人都被她折服了,而自己却像小丑一般,任人嗤笑!! 芊泽喜的哭了出来,她深深的喘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跳成功了,没有失误,没有!!她不会被砍头,不会的!! 洛羽晴舞闭之后,便盈盈躬身一拜:“奴婢献丑了。” 娇羞之中,带着一抹淡定从容。 龙椅上的祁烨,听罢,先是轻然哼笑,而后,竟然一拍龙案,豁然大笑道: “有趣,有趣!” 芊泽一听,心下又想起之前的担忧来了。洛羽晴如此费尽心思,她难道不会真的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吧!她是想要做什么呢,她……她…… 祁烨睨了一眼洛羽晴,她脸上虽然装作十分泰然,但却掩不住眼底的一抹笑意。祁澈暗自冷笑了一声,然后又瞥了一眼一旁已面无血色的祀溪。她仿若灵魂被剥落一般,双瞳无神。可想而知,她受的打击有多大。 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很好,很好。 祁烨招招手,内监单喜识趣的靠了过来,祁烨与之耳语了一声,那单喜赶忙点头。耳语之后,单喜霍地站直身,又对着下面的奴才们窃窃细语了一番。那几个奴才得命后,便规矩的行至沁岩台中央,躬下身,在洛羽晴的耳畔说了几个字。 芊泽自然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羽晴的面容突绽笑顏,神色尤为惊喜,心里的忐忑愈甚。恰好,身前的祁澈,嬉笑出声,满是笃定说到:“看来我的皇兄,又要多名侍妾了,这奴才可真会耍心机。” 芊泽一听,身子忽的往前不稳的一倾。祁澈感知身后,有了动静,便调转回头,一见芊泽脸色铁青,目光无神,便赫然道: “芊泽!?” 此声充满诧异,尤为洪亮。 主位上本是一脸意兴阑珊的祁烨,在听见这两个字时,黑眸倏地微瞠。一旁的婪妃也惊觉的扭过视线。 于是,这全场最高贵的两人,视线不约而同的一齐投向一个默默无名,正在失神的奴婢。 第三十二章 破碎+预告 “芊泽!?” 祁澈惊呼了一声,引得四座一震。芊泽亦被祁澈吓一大跳,瞠眸抬首,与龙椅上的祁烨四目相接。祁烨撑在颚边的手,忽地一抖,他并没有想到芊泽会在此地,但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为何祁澈刚一脱口而出,他的视线便敏感的寻了去! 但转瞬,他便注意到,芊泽倚着祁澈甚近,两人似乎早已相识。男子微微眯眼,心忖:她是什么时候认得祁澈的,而且仿佛很熟稔?想罢,祁烨的黑瞳便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俊眉别味一挑,令台下的芊泽胆战心惊的低头。 芊泽认得他眼中的一缕杀气,慌的扯住祁澈的后衣,躲到他身后。祁烨见此,心里蓦地蹿升一股子莫名怒火,冷笑一声后,道:“这不是婪月宫的宫女吗,怎么跑到景王爷的座上去了?” 皇帝发话,本来并未有过多注意的大臣们,纷纷扭过头来,睨视这方。芊泽吓的脸色惨白,一时间不知所措。祁澈倒很自在,他见芊泽战战兢兢,便咧嘴一笑,释然的对着皇帝解释:“哦,原来她是婪妃娘娘宫里的人,今天,是我带她进来见识见识的,并无他意,还请皇兄莫怪。” “见识见识?” 男子剑眉又是一扬,一双黑瞳至始至终都锁在芊泽身上。芊泽虽是敛着眉眼,但这目光实在太过摄人,如芒在背。 “她也只是贪玩,爱看热闹,皇兄,臣弟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见她有趣的紧,这一次就带她进来看了。皇兄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祁澈怕皇帝会因芊泽擅闯沁岩台而责罚她,便一个劲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他却不知,他越是如此,皇帝的怒气便越甚。 这莫名其妙的怒火,就连祁烨也不知是为何。 “有趣?她怎么有趣了?” 本该就此结束的话题,祁烨却偏偏不依不饶,祁澈心下有些奇怪。男子一顿,不解的神色溢于言表,而与此同时,众大臣们也颇感不妙,一致的投来目光。就连一旁一直默默喝酒的祁明夏,也紧紧睨视芊泽。 “这……”祁澈略有思量。 有趣,怎么有趣了?他也没有多想,是什么引得他对区区一个宫女,兴趣浓厚?男子微微一懵,紧接着便拍了拍手上的扇子,豁然道:“这个宫女胆子大的很,见着本王从来不行礼,她还斗胆喊本王……本王……” “喊你什么?” 祁烨扶在榻边的大手,不自禁的力道加重。他微微倾直身子,目光如炬的凝视吞吞吐吐的祁澈。芊泽在一旁,一张小脸已无半丝血色。这个祁澈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对他不敬,都是因为他先骗她在先呀!如果,他再把自己喊他公公的事抖出,到时候孰对孰错,都躲不过一个死字。 想罢,芊泽急的双眼泛红,赶忙跪在一旁,一个劲的磕头。 “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擅自闯莲灯宴。奴婢该死,该死!” 祁烨见芊泽忽的狠狠磕头,不但胸间的怒火未被湮灭,反倒愈加熊烈。 贪玩,爱看热闹?有趣,胆大!? 他怎么从来都不觉得,他只知她是个胆子小的自己跺跺脚,便会打抖的宫女!什么时候,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祁澈见芊泽死命磕头,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忙将功补过,道:“皇兄,是臣弟硬要带这她进来的,不干她的事。而且之前她对臣弟不敬,其实也是臣弟有意隐瞒了身份。皇兄,你就饶了她吧,她也不是有心的。” 男子见芊泽如此害怕,便心生怜意,都怪自己刚才喊的大声了,让皇兄给听见了。他是知道,皇兄的个性很为乖僻,易怒也易静。但他一向都是很疼自己的这个弟弟的,如果把错放自己身上,他就不会再追究了。 不过,想来也蹊跷,这么大个宴席上,为何就一宫女闯进来了的事,而刨根究底呢? “莲灯宴上的一切,从来都是有条有序。说不能进的奴才,就算是臣弟带进来了,也是错。宫有宫规,惩戒是不会少的。但她是婪妃的人,如何惩戒,自然是交给她了。”祁烨知道自己在走题,但他实在是见不惯芊泽被祁澈庇护的模样。而且,一向都是我行我素的祁澈,从来也没有袒护过哪一个奴才,这一次破例,不得不的令他怀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想罢,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把芊泽弄走。他见着她,便心绪不宁,虽然,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语毕,男子不顾祁澈有些错愕的表情,便冲着一旁的婪妃,稍稍做了个眼神。婪妃冷冷一笑,似乎是看穿了皇帝的心思。规矩的作了一个揖后,便邀人把芊泽带到身边。 “你好好待在这,待会儿,我自然会罚你!” 婪妃冷冰冰的说到,把芊泽搁在自己身后的幕帘后。 芊泽这会儿倒并不害怕了,只要没有被杀头,她受点刑罚倒是不打紧。只是临走之时,她仍旧忧心似焚的回望了台中的洛羽晴一眼。洛羽晴仍旧低着头,长发微垂,那被掩的侧脸上,表情不得而知。但芊泽心知肚明,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当皇帝的妃子了。 只是,芊泽心寒,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睬过自己一眼。 是因为愧疚吗,是因为这样的情景下,十分难堪吗? 还是因为,她已认为,没有必要告之自己一声,或者,她已然抛弃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想时,芊泽已暗暗的躲在一旁的幕帘之后,默默流泪。 女子微微啜泣,帘幕前,是婪妃的座位。红衣女子目光直直的投在沁岩台中央,被选定封赏后的洛羽晴身上。只是,身后女子的哭泣声,却扰的她心神不宁。她微微皱了皱娥眉,然后摆正身姿,继续面带笑容的睨视一切。 沁岩台上,洛羽晴如期的得到封赏,贵为羽嫔。 芊泽从帘幕后探视,见女子喜出望外的得获封赏后,便随着内监单喜退了下去。芊泽一咬牙,仍是不死心,她稍微踌躇一番,便又赶忙从幕帘后悄然退去。她必须得和羽晴说清楚,她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女子一路焦急的追,在拐角的长廊上,她终于赶上了正在被送往皇帝寝宫,准备侍寝的洛羽晴。 “羽晴!” 这声分明带着哭腔,洛羽晴一行人倏地止步,单喜疑惑的调转回头。见芊泽跑上前来,一个劲的对着他鞠躬:“单公公,你让奴婢跟羽晴……羽嫔说,说几句话好吗,求求你了!” 单喜本有些踟蹰,但却见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的洛羽晴忽的抬起眼帘来,淡淡道:“就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吧。” 单喜顿了顿,然后微微颔首。 几个送行的公公,退作一旁等候。寂静的长廊里,就只剩下芊泽与静默下来的洛羽晴。纱灯挂在廊角,昏暗的鹅黄色灯光,洒在两个清丽女子的身上,竟泛出幽幽伤色。 芊泽先只是静静的流泪,她紧紧睨视着羽晴,但羽晴的脸上却分明有着一丝愧色,一丝不自禁的难过。经历许久的缄默后,她才抬起眼来,道:“对不起,芊泽。” 芊泽一听,哭的愈加厉害。 “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了吗?” 洛羽晴惨然一笑,竟又是不语。芊泽有些激动,上前一步,又是说到:“羽晴,我们能有机会回去的,你别做傻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溪妃,但是,仅仅是为了报复,又何苦要葬送自己的幸福呢!” 洛羽晴摇了摇头,道:“芊泽你太单纯了。” 女子一懵。 “你难道还在想着,要回那个世界去吗?当你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被人陷害,被人殴打,被人嘲笑唾骂的时候,你还在傻傻的想着要回那个世界去吗?”洛羽晴终于抬起眼来,一双如潭般深邃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泽。 芊泽惊的半张着小嘴,脸色煞白的回望女子。 她惊的无法说出一个字。 “真正傻的人,是你。”顿了一拍,洛羽晴又是说到:“我过够了这样卑躬屈膝的日子。奴才,无论多么努力,也不过是一个奴才。主子高兴了,就赏你这个,赏你那个。不高兴了,就能罚的你跪到半个月腿都是颤的!芊泽,你何尝不是被那妖妃打的头破血流,难道,她打过你之后,你还得吞下内心的恨,依旧对着她,和颜悦色!?” 洛羽晴愈说愈激动,她忿恨的咬着下唇,一张姣好的面容上,竟是惨白的凄清。芊泽怔怔的望着她,眼见女子的恨,以最极端的方式宣泄而出。 “羽晴……” 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了下来。芊泽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原来在洛羽晴心中,已然产生如此多的变化。她表面上风风光光,做了溪妃最得宠的贴身婢女,哪知,她却吃了这么多的苦! “我说过,要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就会做的到的。我洛羽晴以前不会输给别人,将来亦不会输!芊泽,不要再去留恋过去了,我们回不去的,如果上天真是有所安排,为什么,又要我们好端端的做奴才!” “我不要做奴才!!” 她终是咆哮出声,那深幽的瞳仁忽地一缩,表情竟有些狰狞。芊泽从来没有见过羽晴如此,她向来都是自信满满,向来都不会激进的大呼小叫。 而此刻,她却如同一簇熊熊烈火一般,正磅礴的爆裂开来。芊泽觉得,她看上去,竟如此的陌生而遥远。 世界仿佛在此咆哮声后,归为宁静。 两个女子默默对视,一个仍激动的瞠着双目,一个却只默默的流泪。 许久,芊泽摇了摇头,低首到: “你不爱哥哥了吗?” 这声是如此的渺小,芊泽企图用最后的牵绊来找回曾经熟悉的洛羽晴。只是,回应她的却是女子冰冷的一丝凉笑,笑过之后,她却决然道:“从今天起,我只爱一个男人。” 如雷袭耳,芊泽的心砰的一下,被击碎了般。 “对不起,芊泽,我要走了。” 那边的单喜不满的招了招手,洛羽晴瞥了一眼,反身对芊泽一说。她见芊泽只是低着头,闷不吭声,便长长一叹,默默离去了。芊泽听见脚步声愈渐遥远,她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一般,杵在原地。 是啊,原来,只有自己不够清醒是吗? 只有自己想着,终有一天能够回去,回到哥哥的身边。 而其他的人,却已走远。 ※ 这是最后一个公共章节了。后面的章节就是vip了,非常抱歉。就此,我在此地发布一下下面内容的预告吧。第一,莲灯宴上,皇帝究竟宣布了什么,令祁明夏与上官玉嵊大吃一惊。且婪妃也颇为愕然? 第二,洛羽晴真的侍寝成功了吗?婪妃见一脸落寞的芊泽,会采取什么惊人的举动? 第三,祁烨和婪妃究竟是什么关系,爱人,兄妹,朋友?都不是~那是什么? 是什么让芊泽知道婪妃的正面目后,吓的面无血色? 想知道,就往下看吧! 此书即将出版 因为在别的网站vip了,所以《芊泽花》在都市言情小说一直都没有更新。之前受过许多网友的抨击,但也一路走过来了。 这边要发一个公告吧,无论有多少亲们会看见。 《芊泽花》正在出版当中,相信几个月以后,大家会看到完整的实体书出版。如果到时候还有亲惦记这本小说,可以买来看看,或者在书店租来看。盛人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