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奇经历八千异闻录》 鼎炉 换养 上 太阳暖洋洋,光线做的针扎进鼻孔里面,痒痒的,却又感觉很好玩。我躺在草地上,觉得快睡着了。。。 那年我十三岁。零三个月又三天。 一只幼嫩的小手从几米外轻轻的破开我设下的结界,伸了进来。我转过脸儿,让眼睛藏进太阳的影子里面。我笑笑:阿玲,跟你捉迷藏越发困难了呢。。。 阿玲是我的堂妹,二伯的第三个女儿,比我小两岁整。最重要的,至少在家族的人看来最重要的是,阿玲的资质在后辈一代里,仅次于我。。。 阿玲望向我皱了皱眉头,随即展开,柔柔的笑意在嘴角聚起:哥哥你又翘课了呢,现在可不是跟你玩的时候呃。 我笑笑说:你知道的,那些课程实在无聊的很。。。 因为哥哥实在是天才一般的聪明啊。阿玲走过来,轻轻用手压平几丛青草在我身边坐下:可是总是会被长辈们教训的吧,其他的哥哥们也会在背后说道你。 那是他们嫉妒罢了。 我也嫉妒你呢。阿玲歪下头,长发从如玉般的脖颈后面滑下,落向我的胸前。我伸出手,顺着这发丝的香气上循到她绣满焰灵缀的衣领,轻轻一掸,几只炎幽惊恐地飞起,绕着我们身边转了几圈,消散在午后的阳光中。 我收回手,问:嫉妒我什么? 你的骄傲。还有你那骄傲的资本啊。 我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的时候阿玲已经俯身在我面前,娇俏的唇轻轻翕合,如同耳语般:哥哥,再对我说一次,你的骄傲,是为我而存在。 第一卷 鼎炉·换养 若早出生一年,我便是八四甲子年的生辰了。腊月廿五在天象上,越是接近一甲子的始末便越是具有意义。诚如前言,要是早了一年,我能够承袭的就是一块赤色的昊日勾玉,而不是现在这块紫月。好笑的是,跟父辈的失落相反,我觉得庆幸地很,因为我是最喜欢紫色的。。。 我出生的这年除夕,山脚下凡是有不到三岁的子嗣的居户,永远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尽管他们是主动将孩子送上山来,但时隔多年以后,每当我看着成为鼎炉的那些幼儿的遗体,心里都会清晰浮现当初他们父母或泪眼婆娑或撕心裂肺哭号的样子。。。 我是背负着血泪出生的。 我的血脉如此珍贵 但同时也是如此罪恶。。。 第一次看到这些鼎炉的时候是我六岁的满岁礼之后,爷爷带着我穿过曲曲折折地廊坊,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去到这让我终生不敢忘怀的炉阁。在炉阁外立着几棵大树,当时才四岁的阿玲正坐在那树下面读着在其他平辈人眼里晦涩难懂的咒文。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突然固执地要求爷爷带着阿玲一起进去炉阁里,而爷爷虽然略显惊讶,却还是答应了。他向着阿玲招招手,年幼的她随即把书卷合起来拿在手中,乖乖地走来。 想来阿玲是第一个未满六岁却进过炉阁的孩子吧。 这几乎是我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面对那些蜷缩在鼎样容器跟难闻液体里面的幼儿遗体,阿玲惊恐的大叫,手中的书卷散落一地;书中的咒文失控地飞散开来,撞向鼎炉上盘绕着的符契,荡起一圈圈气纹,然后缓缓淡去。好半天之后阿玲才安静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年长的我看着这些被称为鼎炉的幼儿反而毫无感觉,只知道他们从我出生那年就再未长大过。这些婴孩,尸身经年不腐;非但如此,皮肤还会常保纤柔,并且每年忌日,眼角都会流出眼泪。而这些眼泪,会被收集起来,做成专属我的一套法器,称为戒灯。 年幼的阿玲后来总是对我存了一丝畏惧,因为那些属于我的鼎炉。。。 而我直到结束三年的换养回到家族后,再去看那些鼎炉才发现,那些幼儿的遗体每一具都瞪着眼。他们或恐惧 或愤怒 或仇恨 或哀怨——是什么让不满三岁的婴孩学会这些。。。 是我身上那珍贵却又残忍的血脉。 =============================================================================================== 鼎炉 换养 下 =============================================================================================== 爷爷取下身边柜子上陈放的一把剪刀,从我额头上铰下几缕幼发 吟动咒语引来狱火将它们烧成灰烬,送到我手上,说:去吧,把每个鼎里都撒上一点儿。 哦。我乖乖的接过,发现那撮由我头发烧成的灰烬非但不会沾在手上,反而聚成一团悬浮在手心处,并且闪烁着淡淡的荧光。 依次在十八只鼎炉内都撒完,爷爷已经帮阿玲收起散碎的书卷将她屏退。他转向我,郑重地道:属于你的换养,要开始了。。。 对于家里人给我安排的这一系列修行,我全部都默默接受着,因为不管是鼎炉还是戒灯,他们从未知会过我,告诉我会为我做这样的事情。换养也是如此,对他们来说这不只是传统,更是家业未来的继承人必须经历的事情,我完全没有理由去怀疑或者抗拒。 好吧,那么就这样吧。 进行换养的三户人家在将来的三年内运程上分别会经历各自的黑斑,而选择的依据就是家里世代流传的筛选秘法——在这秘法面前,符合要求的人家的姓名就像一本本户口簿一样呈现在施术者的眼前。 在比对过这些户主各自的黑斑之后,爷爷跟叔伯们最后决定了三户人家。他们分别居住在山下不远的三座小城。 第一年 我被送到一个看上去很严厉的男人身边。他姓赵 是一名京剧演员;他有两个儿子;他的女人早在几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去年他又娶了一房 对方是个寡妇;因此他又多了一个女儿;他酗酒,但是不闹事;喝醉酒以后会对这两个儿子唱京剧,并且要求他们跟着一起唱;其实清醒的时候他也会要求他们学戏,并且教他们很多难度很大的花腔或者架势。他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只有一个儿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爷爷用秘术给了他不同的记忆,使他认为自己还有个六岁的小儿子;不仅如此 我的哥哥 我的继母 我的妹妹 都会觉得我生活在他们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时当我喊他父亲的时候 他会用疑惑的眼神看我老半天,然后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豁然省悟,低下头问我要做什么。我很想知道要是我告诉他真相会怎样 秘法会被破解么,我会被强制性的闭嘴么,还是说他会以为我发傻送我去医院呢。其实我没有那么大胆的 爷爷曾经叮嘱过 这样是万万不可的。 至于为什么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只要按照吩咐做就好。 于是我们就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一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除了偶尔这个姓赵的男人会因为哥哥调皮或者我跟错了唱板这类的事情责罚我们并让我们保持扎马或者拿大顶的姿势一宿。直到他们家 也可以说是我家的黑斑 印上命轮。。。 黑斑就是劫,然而换养并不是要我去帮他们渡劫的;这只是经历,只是用以增加我人生阅历的一种手段。因此我可以在他们陡逢灾变的时候自己选择是否出手。 第一次,我出手了。 姓赵的男人其实是一个很落魄的家伙,唱功虽好却不会与人应酬,因而不被领导重用,很多时候都只能饰演龙套角色,这很像《喜剧之王》里的周星星。而继母作为一个主妇稍嫌慵懒了些,平日里照顾我们父子儿女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并不尽心尽力;相反却在脂粉上花了不少心思;总抱怨自己男人拿回家的薪水太少,不够家用;每当此时男人就会与他争执起来,少不了要动些手;一番动作之后,男人摔门而去,深夜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若是我跟个哥哥妹妹还醒着,就红着眼泡儿教我们唱戏;隔壁屋间便传来继母被吵醒之后的不忿跟牢骚。本来这只是平常人家都会有的一些矛盾,稀松平常之下还有些许乐趣可言。 然而黑斑到来的时候 一切都会变得大不相同。 那天一切一如往常,不同的是跟继母吵嘴之后父亲并没有摔门离去,而是折转身去厨房取了把菜刀出来。继母看他瞪着双眼虎视眈眈地走来 又惊又怕 偏嘴里还不服气的叫嚷:胆子大了啊你,敢动老娘就试试。。。 哥哥跟妹妹都被我制昏睡了藏在里屋,我则早就站在离继母两米左右伺机而动。看着从厨房走来的男人,他身后腾起的黑雾才是我要留意的对象。就见从那黑雾里伸出许多普通人看不见的触手缚住父亲的手脚,并支配着意识模糊的他举起手里的菜刀向继母砍去,我急忙张开结制罩在继母身前——那时候实在年幼,心力以及咒力都还差得很远,单是维持这小小的结制都费了好大的力气;还好那刀砍下来的力气似乎也不是很大,刀口撞在结上发出响亮的碰击声。那黑雾似乎并不甘心,又操纵父亲的身体连砍几刀,但都无法命中;继母早就紧闭双眼缩在墙角,这也使得结制所要保护的面积小了很多。我趁着这当口绕到男人身后,点燃早已准备好的一盏戒灯(见前文 共十八盏 灯油取自鼎炉内幼儿遗体的眼泪),立时光芒大盛,那烛火仿佛长着眼睛一般往那黑雾中窜去。 戒灯 进化 第三年开始…上 八千异闻录【二】(戒灯进化 第三年开始。。。) 黑雾中立即腾起赤青色的火焰。隐隐听到由父亲背后发出滋滋烤灼和不祥的哀鸣声。黑雾立即放弃了对继母的攻击,转而操纵父亲向我扑来。看上去父亲的表情痛苦又不知所措。我一面慌忙闪避,一面努力摧动灯诀。只见那黑雾里火势骤然加大,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场景,因为火焰看上去是有许多棱角的,他们紧紧追着黑雾四处翻飞,而黑雾操纵的父亲也好像越来越无力。终于只见那团雾气猛地一缩,从父亲身上脱离开去,凝成足球大的一团之后骤然沉向地面,趁着灯光尚未聚拢又猛力向斜刺里弹起,转眼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灯火像追杀猎物一样尾随其后。确定父亲跟继母已经失去意识,一切都无大碍,放下心来。撤去护住继母的结制,我把刚才点燃的戒灯熄灭,灯泪泼在门口,就在客厅里盘腿坐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灯火幽幽地飘飞回来,形成若有若无的实体——一只由小火苗构成的猫。猫口中叼着一枚黑灰色的劫核,不过看上去已经死了。那火猫把核送到我手中,继而围着我绕来绕去,不住地用火苗织成的小爪儿挠痒我。调皮。我淡淡地笑,将劫核含入口中。真是苦涩!这其中包含着迄今它所带给人类的无数劫难。 光是化去劫核的戾气就用了我大半个上午的时间。父亲跟继母还在为了消除大部分记忆而沉睡;哥哥妹妹醒来得早,站在卧房门口看着火焰的小猫儿和我这个陌生的小孩儿怯怯地不敢接近;客厅里一片狼藉。等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只会以为像往常一样只是父母又吵架了吧,只是那记忆中,不再有我就是了。 我把化去戾气的劫核(这时的核该说对修行者的法器培养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喂给灵猫吃了。只见它开心地欢叫着从我手中抢过劫核就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发出寻常猫咪进食美味时特有的呜咽声音。不多时劫核便消失地不留痕迹,灵猫原本空洞的眼窝亮起两团蓝莹莹的灵光——我的第一盏戒灯就此进化到了元灵期,再来就要休眠五到六年才可以封入兽魂。随后它伸个懒腰轻快地跃上我的脖颈消失不见。 我也该走了。 站起身。我朝躲在屋角的哥哥妹妹微笑挥手,说:走了啊。。。 很显然他们还是很害怕。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从此,我们都不会再有关系了。 第二天爷爷派人把我接回山上,详尽的询问我关于换养的心得。 我一一作答。 爷爷似乎很满意又似乎有些担忧。临让我退下的时候,爷爷说:辰辰,你真如面上表现得这么平静么?若是还好;如果不是,就该与爷爷说。 我说,是的。 爷爷似乎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生母早已侯在门外,见我出来一把将我抱住,嘘寒问暖个不住。其实我也很想她的。我紧紧拥着母亲的体温,在她的耳边说:妈 临走时问你要的头发白了一半。你没有听话好好善待自己么。。。 母亲家是世代相传的傀儡师。同普通傀儡世家的作品不同,母亲家所制作的傀儡必定要使用制作者身体的一部分——还好母亲用的是自己的头发。然而母亲的其他亲人有些就很不幸。比如二舅,他一生就只制作了两只傀儡,分别取了他的左眼跟右眼,所以他要看什么全要靠这两只名为獐越和伏姬的傀儡禄兽。他们可是十分强力的,在我十六岁失去法力的那段日子,全靠他们跟二舅保护才免于被幽祸袭击所害。再比如六姨,她的两个儿子都是以傀偶的方式分娩的。 后来我也学着母亲的做法制作过一只傀偶,用的媒介,是我的血。 戒灯 进化 第三年开始…下 父亲似乎是带着几个家役出差炼鬼去了。好生安慰过母亲,我出了后苑去寻阿玲。后苑玩闹的孩子很多,但那其中却没有阿玲。我在后苑的树林里找到她。她依旧抱着同她相比略显厚重的书卷,穿着同样素淡的白衣,缓缓地吟着咒文。 阿玲好认真额。我走过去 轻轻拍散环绕她身边的咒力。 她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我。忽然我重又看到一年前在炉阁中看到的她那种畏惧的眼神。心情忽然就很烦躁。 不要那样地看我吧。我说,会把我的心看冷。 我以为哥哥的心本就是冷的。阿玲看着我的眼神柔和下来。 一半一半。我说,会怎样呢。至少有你的那一半,会一直是热的吧。 然后是久违的拥抱,七岁的我五岁的她。 下山是半个月之后,我被送去第二户人家。 半年以后,我再次离开变成一片废墟的我的“家”我的“家人”。他们的房子跟财产在一夜之间被从天而降的雷火烧了个精光。而我在这次换养中,仅仅是把他们全部安全的救了出来。 然后我又回到山上,这次一待便是半年多。其间生父经常三五天便设计些考验为难我,似乎能从中得些乐趣似的;生母依旧是慈母,只是半夜醒来经常碰到制作傀偶的她——操着奇异的语调合着某种机械的节拍将自己的长发梳进木偶的灵核里,这样的场景多少还是有些怕人;平辈中除了几个年纪相近些的兄长每天来讨论功课或讨论些玩耍的架势之外,只有阿玲和我走得近些,我们每天都会拿出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黏在一起。阿玲六岁礼的时候,得到了专属于她的一尊鼎炉,与我不同的是,她的鼎炉封印的不是生灵,而是五代时一位战功卓著的大将军的牌位。从这天起,阿玲正式拥有了她自己的第一支役使灵。 趁爷爷不在,六岁的阿玲踮起小脚,将她稚嫩的唇印上八岁的我的侧脸。 开心的同时,我分明听到阁外一声苍老的叹息。 第二年换养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同平常人家的子弟一同上学。除去刚开始跟如此多的小孩儿一起读书嬉戏的新奇感之外,我渐渐感觉到的便是他们与我辈的不同。他们动不动就哭闹 撒娇,满脑子幼稚无稽的念头跟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胆小怕事,在年长而又严厉的人面前畏惧地像小老鼠,更为奇特的是,小小年纪连男女之事都不明白却又十分自然的同尚未成型的未来异性们划清界限。相较之下我成了不折不扣的异类。我曾经画了完整而又详尽的养生拳谱给他们看,他们只会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瞎嚷嚷,而被那些老师拿去的话,他们也只会以为我很有绘画天赋而已。 然而这些还是比整天跟爷爷的座下弟子们辩论生死有无穷富,辩论是非对错好坏来的有趣。 转眼到了第三年,这次的剧情是无家可归的我在冰天雪地中徘徊 冻得瑟瑟发抖,被一个拾破烂的老奶奶带回家收养,从此相依为命。 奶奶姓孙。跟孙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他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去到附近几家废品回收站守着,只待早上六点垃圾车来了,就同其他同行们一拥而上,等着从卸下的废品里搜索战利品;这场硬仗打完,如果收获还好 奶奶就美滋滋的带我到早市上买几个火烧,两个鸡蛋,奶孙俩美美地吃完,再去买很少量的一小把子菜,带回家准备晚上熬汤喝;要是没抢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奶奶也并不沮丧,还是会带着我去早市买火烧和鸡蛋,但是却只让我吃,奶奶就像惩罚自己似的,什么都不吃,然后她会把我关在家里,让我做她捡来的课本上的题目,她自己却提了口袋继续出去拾荒。奶奶的家是靠着一所中学体育馆围墙用各种废旧的破板砌起来的板房儿,多处漏风漏水;我们的床是一张坏了的旧长沙发,棉花都差不多报废了,有些地方躺上去会很硌得慌;其他的家具跟日用品也都是奶奶捡来的,简陋而又实用。奶奶晚上回来头上常沾满草渣石头沙砾,有时还会带点血迹。默默换一身干净些的衣服,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挂在院里的铁丝绳上,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堆满了笑意,招呼我过去吃她用一天无几的所得换来的肉包子或者肉火烧。我常趁着给奶奶梳头捶腿的时候分些灵气给她,以缓解她的伤痛和疲惫,奶奶总会突然攥紧我的小手儿把我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我能感觉到老而清澈的泪水顺着奶奶的脸庞滑落,淌在我的背上,烫得我一阵阵得哆嗦。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会紧紧地搂着我,给我讲各种各样民间瞎话儿或者告诉我她其实本来也有一个跟我一样岁数的小孙女儿。我默默记下。才捡到我不过一个月,就是农历新年。奶奶用她不多的积蓄给初来乍到的我买了一身新棉衣,虽然布料糙得可怕,穿在身上却很踏实——那是一种比在寒风中燃烧灵气换来的温暖更窝心的触动。我感到心的一部分,正被奶奶一点点儿焐热。。。 时常有学生把篮球足球羽毛球翻过高高的围墙丢到外面来。奶奶总会对着来捡球的小孩子们笑,并招呼他们进屋吃她亲手做的食物。尽管奶奶一口牙齿没有几个完好的,尽管奶奶用来做饭的炊具跟原料都粗陋的很,我敢保证她的笑脸绝对和蔼迷人,她亲手做的食物也绝对拿的出手。所以每当那些小孩子朝着奶奶做鬼脸大声嘲笑她是疯婆子的时候,我就唤来附近的几只浮游灵 吓吓他们。 奶奶受劫 初见鲛女 上 八千异闻录 【三】(奶奶受劫 初见鲛女。。。) 跟孙奶奶一起生活了八个月之后,她的受劫日也日渐临近。 可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推演都算不出这个劫来自何处又如何降临。无法预知就难以防范,我感到焦虑而又担心,不希望奶奶出任何事。有天晚上奶奶提着口袋颤颤地出现在门外,看上去比往日更憔悴。我暗暗吃了一惊,急忙迎上前扶住奶奶。刚一碰到她的身体,就只觉得被针扎了似的刺痛。我咬牙忍住,继续感受奶奶体内的气息,发现自己此前送进去的灵气都被逼散了,但却找不到弄成这样的原因。 奶奶,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扶奶奶坐下,并努力梳理她体内紊乱的内息。 不知道啊,奶奶满脸是汗,嘴唇发白,艰难的开口道:下午突然就难受的不行了。 奶奶是不是吃了或者碰了什么东西。我把视线转到奶奶放在门口的口袋上,有种妖异的压迫感突然由那里面疯狂的弥散开来。 我急忙上前打开口袋一阵翻检。 脏兮兮的泡塑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黑乌乌的戒指。看到它的一瞬间 我几乎惊叫出声,因只是看着它就感到刺骨的寒意。戒指纹饰很简单,在我看来却如同上面雕镂着一张狰狞的鬼脸。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呈现在我面前的黑斑,顽固而有强大,乃是有史以来对人类来说最可怕却又最易被忽视的劫——疾病,更何况,它已经炼成了实体,以一枚戒指的形式降临于世。 恐惧一瞬间占据了我的心,第一次由衷的恐惧。因为我没有把握帮奶奶度过这次灾劫。 我害怕失去奶奶。。。 我回头望望奶奶,她软软的躺在沙发床上,盖了薄薄的一张破毯子,但仍止不住的发抖流汗,表情看上去很痛苦。深吸口气,我催动灵气集中在双手,将戒指抓在手中。却好像抓在手心里的是一只全身长满牙齿的小虫,我甚至能听到它噬咬灵护的咯吱声。很快我便感觉尖利的刺痛从掌心传来,接着手里就滴出血来。然而又不能将它扔掉,这是命定的劫,扔掉它也会自己回来,藏到奶奶身边,加速奶奶病痛的恶化——我强忍住痛,解下左手的手链,里面织进了妈妈的头发。我用力将其震散,抽出发丝一根根缚在戒指上。那发丝只一接触戒指 就冒起青烟,并似有生命一样痛苦的挣扎扭曲,我猜远在百里之外的母亲也会有所察觉甚至感到不适,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好不容易将戒指整个裹住,我把它戴在左手食指上。尽管被厚厚的头发绑住,戴在手上仍显的很大。缠戒指的头发都已经全部变成青色,靠着不断和我自身的灵气共鸣才压制住戒指外放的戾气。然而这并不能治本,奶奶会生重病,这是不可遏止的事实。必须赶在戒指榨干奶奶的生命力之前击败这个黑斑。我望着满手的伤口和血迹 ,苦笑。 命运开了好大的玩笑啊。。。 第二天奶奶还是拖着病体出门了。我劝她休息几天,等身体好了再去。奶奶不听,似乎对自己没来由的生病并不介怀。看着她伛偻的背影,我心好痛,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要打败这个劫,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再后来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二十多天以后她终于起不了床。奶奶把存下来的钱给我,让我给家里买菜做饭用,却不准我给她买药请医生。这愈发让我觉得难过。 一个月以后奶奶开始发高烧,进入半昏迷状态。我这才想办法将奶奶送去医院。这之前我已经跟父亲联系过,问他要了一笔钱,用这笔钱付了特护病房的医药费看护费,我离开医院准备正式迎战奶奶的灾劫。临走的时候奶奶依旧昏迷着。虽然知道医院治不好奶奶,只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病危诊断报告,但至少有他们护理照料奶奶,我可以放心的去战斗。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做梦,梦到戒指变成一只凶厉的小鬼,从头发的裹缚中钻出来,对着我狞笑,说你是救不了她的放弃吧诸如此类。 我带着戒指回到山上,爷爷接见我的时候,眉心皱成了一朵花。 你这样是不合规矩的。爷爷说,何况这是为你准备的修行。 我会自己做的。我说,能做多少做多少。 爷爷定定得看我:你果真是个奇特的孩子。 最后爷爷沉吟着说: 让修月和织芸帮帮你吧。 奶奶受劫 初见鲛女 下 修月是母亲的名讳。 织芸是大管家的独生女儿。[详见外传《雪缘》] 大管家姓岳,原是东三省有名的猎户,天生神力而且练了一身的好功夫,他年轻时在长白山打猎多年,莫说是群狼饿虎,就连卧居山中的灵兽都怕他几分。据爷爷说,十七年前四十多岁的岳猎户带了妻小来投奔我们家,送给爷爷一对纯白年兽角,六颗冰龙眼,还有好多奇珍异兽的皮毛骨肢之类,十分罕见。 织芸姐今年二十岁,生得美丽动人落落大方。自幼随父亲学习拳脚,爷爷也亲自教她太极拳跟一些基本的防身咒法。这些年来织云姐的太极拳越来越出色,揉入了山中灵性跟我们家传的吐纳心息法门,隐隐有了大成之象。 有母亲和织芸姐姐护法的话,把握顿时大了几分。 后苑的假山石林中环绕着一方水塘,两面修了石阶塘心的蛟栈,里面住着母亲的陪嫁,名叫碧鳍的蛟女。母亲和她如同姐妹一样亲密,我却很畏惧这生物。推开蛟栈的石门,呈现在面前的是一段幽深的通道。墙壁和天顶都缀满了珊瑚水晶之类的饰物,五颜六色流光闪烁;两排琉璃夜盏从墙缝中伸出来,在灯芯处汇聚起一团团荧火;地上铺着光滑透明的水晶,可以看到下面惬意游动的各种鱼类。我站进过道,轻轻掩上门,朗声问道: 蛟姑姑在么。。。 过了一会儿 内里传来一个慵懒而又迷人的声音: 在的。我在午睡,刚好要起身了。来的可是辰辰么? 是的。是我。 进来吧。这么说着,内里传来极悦耳的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中飞出,带起漫天飞舞的水花,却又随着统一的节奏轻轻落下。 向前走了五十多步,眼前豁然开朗,这便进了蛟女的正厅。整间蛟栈的内里都如同神话传说中的水晶宫一样富丽堂皇,到处布置着发光的巨大贝壳,珊瑚跟摇曳的水草。厅内正中是只圆形的小池,池中的水正荡起圈圈涟漪,想是蛟姑姑刚从里面跃出的吧。小池边的地面铺了细细的沙子,几只冒失的螃蟹正匆匆忙忙的向池中奔去。穹顶的通道里明亮了不知几倍,各色珍珠制成的顶灯垂下,好看的紧。墙壁上还开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偏门,碧鳍正从其中之一探身出来,一边梳理着如瀑的水色长发。 打扰姑姑了。 我稍一欠身朝她行礼,碧鳍姑姑似乎很是不满的打个哈欠,依旧用慵懒的声线向我说: 见外不是。别那么多礼数,我们鲛人不兴这个,自家人用不着客套。 哦。。。 来,让姑姑抱抱。碧鳍柔媚地笑着,朝我伸出了双手。 这也就是我说怕她的原因了。 蛟女除了那对两寸多长形似鹿茸的龙角和茶盏大小的角质耳膜之外,长得和人类女子一般无二,碧鳍又生得格外出众,肤质吹弹可破,柳眉杏眼俏鼻樱唇,无不是极品地标致。再加上她的身材更是凹凸有致,鲛人又不爱穿太多衣饰,其体态婀娜曲线毕现,尽管年纪尚小,但要我和她相拥相偎,还是免不了会羞红了脸。 我慌忙说,姑姑先别忙着抱侄儿,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蛟姑见我不肯就范,当即鼓起了腮帮儿,道:抱抱都不肯,还敢来求我。说吧,啥事儿。。。 呃,母亲要我问您拿一样东西。 鲛姑取杯 布法破劫 上 八千异闻录【四】(鲛姑取杯 布法破劫) 虽说是母亲的陪嫁,不过蛟栈在修造的时候,引了四海九湖的灵水,所以蛟姑若要出外游玩,方便得很,只消向那灵水中一跃。说起鲛人一脉,尤为令世人惊叹的,是他们的占卜能力。不过蛟姑曾自嘲说小时候贪玩,占天卜地的能耐只学了个大概,倒是对收藏卜器更感兴趣些——她的收集品中不乏精奇,饶是四海龙王的宝库,也未必有她的藏品壮观。我在母亲的授意下来跟姑姑要的这件宝物,就是她的藏品之一。 海鸣杯?姑姑瞪大了眼睛望着我,继而表情变得无比哀怨,哎呀你个小冤家,借什么不好, 偏是这么让我肉疼的东西。 姑姑。。。。我一看蛟女不悦,心说不好,忙做出恳求的神态。 说回来了。碧鳍两眼一转,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有海鸣杯。 是母亲告诉我的。我如实作答。 这个死丫头。碧鳍立即嘟起嘴唇,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姐姐,偏让这小冤家来。知道我对小男生不好生气是吧。 过了一会儿,蛟姑好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给你就给你了,你且告诉我拿这杯子去做什么,并要答应我件事儿。 这个,我略一沉思 说 我要用海鸣杯发动大海无量救我那第三位养主;至于姑姑要我做的事儿,侄儿应下便是。 大海无量呵!姑姑小脸儿瞬间白了一层,口中喃喃道,天哪这岂止是肉疼,简直要了老娘的命嘛。用一回大海无量需九十九年才能再蓄满,要知青春易逝,我哪有这许多个九十九年可以守候的。说罢还用纤纤玉指点上我的额头,虽是气话,语气中却不带半点责难之意。 碧鳍其实已是千劫修仙之体,莫说是几个九十九年,即使存活成千上万个岁月,也不无可能;更无须担心容颜老去。刚才她所说的,明显只是在调侃我。 呃,姑姑说吧,要我做的是件什么事儿。 嘿嘿,碧鳍掩口轻笑,眉目中尽是戏谑。下月十五我们海族举行九年一度的海宴,我要辰辰陪我去,以姑姑男朋友的身份。 说完,她望着面红耳赤瞠目结舌的我,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边笑边继续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姑姑很期待辰辰到时候的表现呢;答应了就没得反悔,别让我小瞧了你这媕罗家的未来继承人哦。 我早已惊出一身冷汗,脑中浮现出阿玲在知道此事之后种种可能的反应。虽然明知蛟姑不会真的打算委身于我,可在心理上还是疙疙瘩瘩难以接受。然而话已出口,又有求与她,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侄儿应下了,但请姑姑快将海鸣杯借给我吧。 好好 看把你急的。蛟姑好不容易收住笑意,回身向池中走去。手臂 腰腹 足踝处的水青色鱼鳍逐渐撑开,淡淡的柔和光华包裹住全身。蛟女又道,站远点儿,小心让海神器的威势波及。只见池中的水汇成无数丝络,缓缓织成球状的水网,将碧鳍的光华围在中央。蛟姑的双脚轻轻飘离水面,一圈圈波纹以她为中心荡开。 我乖乖的在远处侍立,默默将灵护诀掐在手中。 相传海鸣杯是上古海神敖毅的陪葬品之一。我家藏经阁的神器谱中说,海鸣杯里宿入了敖毅最宠爱的海妃莫怜的香魂,由于莫怜生前温婉可人包容宽厚,使得海鸣杯具有名为大海无量的功效,能使受术者青春常驻返老驻颜,不过仅限于女性使用,难怪蛟姑会如此喜爱这件圣器。要不是母亲说起,我完全不晓得碧鳍居然拥有这样神奇的宝物,为了救奶奶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 不过只要再有了海鸣杯,我就完全不担心对奶奶的救治会失败了。 池中传来一声高亢悲凉的吟唱。透过水网,我看到蛟姑紧闭双目,口中吟诵着大段的海族语,身上各处的鳍翅随着一定的节奏翕合扇动,而她向上捧起的掌心中,一团耀眼的光芒慢慢膨胀,神器海鸣杯正在那光团中逐渐成型。一股奇异的嘶鸣声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节奏激烈奔放,却并不让人感到刺耳,相反使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澎湃的海浪之巅。慢慢地连我的心跳都开始同这鸣叫声相应和。想必这就是海鸣杯得名的原因吧。 鲛姑取杯 布法破劫 下 成了。碧鳍说着,撤去了水围栏。一股强大的气劲扑面而来,如同海浪般有力拔千钧之势。我催动灵诀,强自稳住身形,向池中看去。悬浮在蛟姑手中的,是一支其貌不扬的杯爵,造型倒是古朴典雅,却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不过愈来愈强劲的气息正从那杯中迸发而出,震得整间屋子里的摆放都翁然作响。 神器之威好半天才平息下来,碧鳍松口气,从池中走出。喏,这便是海鸣杯了,好好收着。 我忙取出准备好的锦盒,将海鸣杯放入其中。收好之后,对着蛟女深施一礼,侄儿谢过姑姑。 不忙谢,都说了不必客套的吧。碧鳍弯下腰在我额上轻轻一吻,道,小男朋友,下月十五见咯。 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阿玲,她却毫无愠色,反倒问我,你知道蛟姑来咱们家以前的事情么。 我摇摇头,表示完全不知。 听说蛟姑曾有个意中人,是她们友邦部族的青年俊杰,不幸在对抗海妖的战争中失去了灵身被迫转生,恐怕现在是一名没有化身的普通海族儿童。说着阿玲瞅我一眼,笑道:差不多就跟你现在年纪相仿的样貌。这也就是蛟姑特别钟意小男生的原因吧。 她居然有这样的经历。我嗟叹良久,姑姑大概是在等他长大吧。 可是如果那男孩儿化身失败,或者化为同鲛人不可通姻的海族类,蛟姑这些年的守侯就可成了悲剧。阿玲说到这里,眼圈就先红了。 如果能帮她些什么就好了。我心想。 替奶奶渡劫之日转眼来到。虽然胜券在握,我还是尽可能准备得充分一些。此前给医院电话询问过奶奶的病情,被告知尚算稳定——应该是因为戒指的劫气被我们家的灵气压制的缘故。于是这晚就在母亲的炼偶室清出一片空场,布了回生阵,阵周围母亲令十二尊傀儡各手捧一盏地支烛,代表司十二时辰的生肖精灵。我就坐在阵法正中,以阵法的生气和我的灵能对抗那枚裹在头发里的戒指。 至于海鸣杯,已经用秘法激活,由织芸姐姐护送去了奶奶所在的医院,安放在奶奶身边。这段时间,织芸姐就守在那里,保护奶奶和正在发挥大海无量功效的海鸣杯。 先说我这边儿 整个破劫需经历十二个时辰,而现下地支烛已经依次灭了十盏,虚烛也眼看就要熄灭。整整十一个时辰的全力施法已经让我疲倦不堪,眼看就要无以为继只能咬牙支撑;而阵中的戒指也从一开始地邪气丛生狂意纵横变到现在的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只能隐隐听见从发丝中传出若有若无的哀号。母亲坐在阵外,我虽无力分神去看她,却也知道她定是一脸关切焦急之色。 “噗”的一声虚烛也灭掉了,只剩下正前方一支亥烛如豆的火光摇曳。正要强提灵气再接再厉,却听到戒指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再定神去看,地上只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哪里还有戒指的影子。 我满心疑惑,提前完成了?破劫成功了?。。。 不对,母亲从一旁站起,指着阵中说,没有留下劫核;而且你看那头发。 我在一定睛细看,阵中不知何时聚起一小团错乱的能量,母亲的头发正一根根向那能量中窜去。 不好,我又惊又急,叫道,黑斑打开了黑腔,瞬移去了奶奶那里。 母亲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说:放心,你织芸姐也不是等闲角色,又有海鸣杯助阵,那戒指余下的劫气已不足十分之一,不会有大差池的。我替你开白腔,咱们也赶过去吧。 我们赶到的时候织芸正用太极劲不断卸去黑斑对病房内灵护的冲击。看样子她战得并不艰苦,身形轻盈的如同翩飞的蝴蝶。见我们来了,一面不徐不疾得见招拆招,一面冲我和母亲笑笑,磅礴的太极正气扑面而来,让我全身一阵轻松,疲惫感顿时去了大半。再看那裹在黑雾里的戒指,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雪缘 八千异闻录外传之一… 这是一篇风格不太一样的文。。。多加了一点儿佐料。。。 和主线也几乎没什么关系。。。 主角是坏坏 也就是碎碎 为她量身定做的角色哦。。。看到了么看到了么。。。 可惜最后总是要变成悲情女主角的。。。 看见脆脆尸体的第一眼,她就忍不住低下头吐起来,冰雪之气从口中涌出。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不管你穿着多么光鲜亮丽,打扮多么新潮入时,一旦你呕吐,别人就会觉得你内脏已经腐烂,即使你只是一时不适,即使你的肠胃其实无比健康。他们会尽量离你远远的,似乎你的呕吐物中藏着能杀死鲸鱼恐龙哥斯拉的病毒,尽管他们自己也只不过是一堆装满快要消化成粪便的食物的袋子。雪女就不一样,她们呕吐的时候吐出来的也是雪,既不会让人觉得肮脏又没有异味的雪。 之所以她会呕吐,是因为脆脆刚刚还好好的和自己玩着躲猫猫,转眼间就成了一具雪块乱滚雪水横流的尸体。那场景就和一个遭遇车祸的不幸的人下场差不多,对一个雪女来说。 当对面那两名阳宗的猎师朝碎碎举起手中的咒,她惊慌失措的收起恶心感,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在林中狂奔,一刻都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头去看。寒犬肯定会循着我沿路洒落的冰屑和雪粉追上来的。她想。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想这样莫名奇妙的死去。想到这里又一阵恶心。她忙捂住口,眼泪却忍不住溢上面颊,冰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可怜的脆脆。谁来救救我。 年幼的碎碎一路没命的奔逃,不知不觉连她都分不清自己到了哪里。四周的林木看上去都是一样陌生。山神都不来保护自己的子民了么。她突然一阵绝望,停下来的这个当口,身后响起寒犬的吠声和猎师的念白。他们来了,正在慢慢靠近猎物,像阴险的野兽。 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有个精壮的汉子已经从林中出现,挡在他的身前,宽阔的后背像一座小山——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肩膀上厚重的皮毡护肩和门板样的大刀使她常生了错觉。这个男人留着精干的短发,对面是一只红着眼的寒犬和它的两只主人。 没有任何废话。猎户便和那两名猎师交上了手。他手中狂猛霸气的大刀丝毫不给那两个年轻的猎师吟咒的机会,那只寒犬恶叫着扑过来却被他一脚踹出老远。猎师狼狈的躲闪和他手中挥舞的大刀构成一幅画面,渐渐的一旁的她立场由担心变成观战,心态由恐慌变成等待。 最后汉子将大刀插在地上,朝那两个狼狈的猎师低低的吼了一声“滚”,山都好像跟着动摇了。那两个家伙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整理被刀背扯烂的衣服,也顾不上那只被踹晕过去不知死活的寒犬撒腿就跑。 碎碎看着他缓缓回转身,面容刚毅坚定。他从地上拔起大刀,插在背上,向自己走来。她心里这才一阵紧张——对面是一个人类啊,一个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类。 她慌张的爬起来,一声不响的准备逃走。人类太可怕了,脆脆死了,让我走,我要躲起来。 呃,要走了么。身后传来那男人的声音。也好,躲得远远的吧。只是,请你把这个带走。 她回头看,在那男人的手中,是脆脆的精魄,已经失去生机的雪女精魄。 迟疑了一下,她像个小狐狸一样一边接近,一边警惕的看着男人。 那汉子憨直的一笑,将精魄放在地上,向后退了几大步示意不会趁机抓她。 碎碎猛地将脆脆的精魄抱在怀中,珍珠般的表面映射出碎碎的泪脸。 哭了好半晌,她抬起头,见那男人并没有离开,坐在不远的枯草中看着自己。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碎碎怯怯的问,泪痕风干成冰晶粘在脸上,却让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儿愈发动人。我叫碎碎,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我不要报答。至于名字,嗯。男人说:如果告诉你能让你好过点的话。我叫岳东达。 碎碎起身,微微行礼。身形向山深处飘去。 不要再随便踏入无雪带了,知道吗。岳东达在身后喊道:碎碎平安。。。 嗯。。。。。。。。。。。。。。。。。。。。。。。。。。。。。。。。。。。。。。 下山后不久,岳东达收到了阳宗猎师的道歉信和邀请函。阳宗的会址离长白山不远。信里说是两个顽劣的见习猎师不遵师命偷偷上山狩猎,滥用猎咒乱伤山灵,多亏岳东达出手教训及时阻止,否则引发山怒后果不堪设想。特邀请岳师傅去做客,阳宗家主将亲自摆酒设宴为他压惊。岳东达轻轻的将那信撕了,只让使者带了口信回去:请宗主管教好自己的子嗣吧。我不想再看到身上纹着阳宗家纹的小子来山里胡闹。至于请我吃饭就不必了,我一个乡下人见不得那样的大世面。 那之后碎碎时不时的叫些雪兔下山来帮他探看他的情况。雪兔带回来的每一点消息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形成画面,他的坚韧他的刚毅他的伟岸他的豪快他结实的肌肉健硕的身躯。后来知道他娶了一个山外来的女人,碎碎没来由的怅然起来,她知道自己似乎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岳东达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碎碎冒险去了山下的小镇,当女人快乐的呻吟声从窗口飘出来时,她痛苦的想要揉碎自己。她多么希望能取代屋里那个女人,取代她的快乐。这时她已经一脸红晕,水汽笼住整片树林。 再后来她知道岳东达有了一个女儿,又突然高兴起来。仿佛那女儿是她和他生的一样。她甚至替那女孩儿起了名字,叫做阿织,一厢情愿的。她醒悟到自己爱的有些痴了的时候,就回到山洞中对着脆脆的精魄诉说,脆脆静静听着,似懂非懂。其实精魄什么都听不到,她只是寂寞罢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十一年。 雪女的成长是很漫长的,这样才可以在残酷的岁月中得到长久的生命——然而雪女却不能拥有爱情,那要这么漫长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成精二十四年的碎碎看上去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但是这许多年的单恋让她的心憔悴的像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这些年岳东达平和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每天进山打猎,用一部分猎物虔诚的供奉山神,回家吃贤淑美丽的妻子做的饭,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乖巧可人。对雪女碎碎所做的一切浑然不知,甚至可能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救过一个小雪女的事情。 但是记忆就像相册,只要里面有照片就总有被翻开的一天。 雪缘 八千异闻录外传之一… 那天一起床天就是灰的。做一个猎户起床都很早。然而那天不是正常的灰。似乎积了几十年的破棉被拿出来推在天边一样,那乌云里还夹着些滚雷声,都是脆响,要是这声雷响正赶上和下一道闪一块上演的话,那声音听着就好象天咔嚓一下裂开来似的——然而裂开之后会飞出什么,谁又知道呢。 年近四十的岳东达瞅着天皱了皱眉头,朝屋里准备早饭的女人说:今儿个不进山了,甭给我准备干粮。 嗯,女人点头道:那就陪云儿在家玩吧。 岳东达回转身进屋从炕上抽出烟枪塞上烟叶点着了美美的抽上一口,睁开眼看见两岁多点的小女儿正忽闪着大黑眼睛瞅着他。他赶忙熄了,爱不释手的又把烟枪放回炕头——最近两年迷上这东西,山里的猎户都抽这个。可他从不在女儿跟前抽,怕呛坏了他,烟叶味道冲。他抱起芸儿去到厨房对女人说:本来想让你们今天下山回镇上家里,我进山半个多月出不来的。这个鬼天,谁都走不了了。 是啊,谁都走不了了。。。。。 说话间屋里更加阴暗了几分。他放下芸儿,给厨房里掌上灯——山里一天就两顿饭,所以早饭就当午饭吃,所以既要好又要饱。 芸儿晃晃悠悠走回里屋去了,岳东达走到门口往外看看,乌云压的更近了,并且有在这山脚下的小屋上方聚拢的趋势。风也刮起来,起初不大,后来开始掀飞屋顶上的瓦片。滚滚的雷声中似乎夹杂了某种凶兽的吠叫声。 邪门。岳东达念了一句,习惯性的进屋看他的家伙事儿。大刀、长弓、浸了麻药的剪枝。不祥的预感面前,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与之相搏的本钱。都在,他松口气,那还害怕什么。 外面又是一声吠,接着是“噗咚噗咚”的奔跑声越来越近。 好久不见啊。 岳东达走出门口时心里想的也是这句,虽然本就没打算说出口,但他还是有些不满,不满这话从对面这两张轻狂的嘴里说出来。 在那两人身后,是只比普通寒犬大了不止上百倍的怪物。虽然还能看出寒犬的外形,气质却大不相同:一个是凶狠,一个是特别凶狠。血红色的眼珠,杀人的眼神;尖利的獠牙,杀人的利器;微微耸动的耳朵,等待杀人的指令。 好一只寒王鬼煞犬。岳东达在心里说,汗从脸上流下来,手向背上的刀柄移过去。 女人紧搂住芸儿藏在屋里没出来,这让他安心了一些。虽是山外来的,却很清楚丈夫脚下踩的是变了味的江湖,或者说,她的丈夫本身就是江湖。是江湖,就离不开身不由己的仇杀,情杀,杀与被杀。所以她安分的躲进屋去,只为丈夫担着一份心,捏着一把汗。 坏人总是有很多废话要讲的,又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是反面角色所以他们说的才都是废话:姓岳的,还记得十一年前你伤了我们兄弟俩的事儿么,当初我爹为了我们进山让我们受了不少皮肉之苦,这笔帐我们一直记着。别以为爷们会放过你,让你过这几年好日子便宜你了。不过我告诉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来了。 呸,岳东达在心底说,你们也算君子。刀柄握的更紧。 如今那个老不死的挂了,阳宗的宗主就是我们的了。这两个废物继续说着,不过他们不分彼此的精神倒是挺值得现在某些长辈一去世就闹分家争家产比大小的子女学习。我们特意炼了这只寒王鬼煞来收拾你,够看得起你了吧。 甭废话了,来吧!岳东达怒喝一声猛地抽出背上的大刀纵身朝他们奔去,刀锋所过之处带起疾厉的罡风;那寒犬boss也早已按捺不住,恶叫着跃过两只废物的头顶迎击而来,吓得他们差点尿了裤子。果然是废物,作者甚至懒得给他俩起名字。 刀与爪牙相撞的刹那天地都变了颜色,乌云向四外猛地散开又缓缓聚拢,轰鸣声盖过了雷鸣声,撞击的闪耀超越了闪电。林木疯狂的摇晃,无数飞鸟惊起。 小雪兔们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雪花阁将发生的一切告诉碎碎的时候,她正心绪不宁的在雪中呆坐着,手中的树枝在身边的雪地上划拉出好多那个人的名字。听了雪兔们的叙述她一面喊着快带我去快带我去一面自顾自的向山下跑去,竟比兔子们快了许多——去他家的路在心里装着,虽然不常下山,在心里去了无数回。 在她面前展开的是何等惊人的搏杀!岳东达和那只寒王鬼煞似乎都很满意彼此做自己的对手,因为他们够强。一次次近身出招扑击尾扫一次次格挡轰杀反扑嘴咬,完全豁出实力在战斗。地上到处都是他们过招后留下的伤痕,如果大地会哭,一定会哭得很奔放。 岳东达笑得很爽朗,他很享受这样的厮杀;那寒犬叫得很兴奋,它很欣赏这样的猎物,够劲够刺够棘手,最后吃到嘴里才有味道。像那两个废物,它偷眼看他们一眼,见他们躲得远远的,哆嗦着看着这边的战况,哪有一点阳宗宗主的样子。我都懒的吃他们。 这么想着的时候,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半只耳朵和一块头皮带着殷红的鲜血飞出老远。伤口被寒风扫过火辣辣的疼。寒犬怒了,被猎物伤了还了得。顿住身形看着对面岳东达手中大刀上自己的血迹,眼睛愈发变得血红。 岳东达稍微喘口气 ,心说接下来才是硬仗。 激烈的火拼之后,场中的一人一兽迎来短暂的半场休息。他们相互对视着,随时准备再次展开搏杀。 雪缘 八千异闻录外传之一… 碎碎看到岳东达略占上风之后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远处躲在树后的那两名阳宗废物。仇恨的怒火冰冷的在心中燃烧起来。她看向他们,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将他俩撕碎来祭奠脆脆的亡魂。可是她终于还是忍住了,雪女是弱小的,除非拥有母亲那样的实力,否则她不敢去招惹阳宗这些专长于克制冰雪的猎师。尽管愤怒已经快要将她烧沸了。 那两个反派正凑着头窃窃私语些什么,随后卑鄙的笑了。 岳东达沉稳的压低下盘,右腿暗暗积蓄着力劲,大刀平举于胸前半寸,两眼紧紧盯住寒王鬼煞的动作。那畜生也目不转睛的锁定着他,头上有血水流下,滴进眼里,它忍不住微微一眨。 “喝!”瞅准这个机会岳东达猛力向前一跃,挥臂将大刀掷出,身形未止,紧跟着疾飞而去的大刀向前发力狂奔。 鬼煞犬眼神中随之露出一丝惊愕,大嘴一张,一团黑绿色的光团在它的尖牙上聚起,间不容发中激射而出,迎上飞来的大板刀。 轰然巨响,场中爆开诡异的火球。大刀向一旁飞去,岳东达却矮身下挫从火焰中钻出,一闪身来到那狗的腹下。 吃我的拳头吧!怒叫声中,几十记铁拳已经尽数着落在寒王鬼煞犬的肚子上,只疼得它嗷嗷的乱叫着逃开,随即又恶叫着回扑过来。 岳东达一翻手腕,大刀从地上跳起,向他手中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飞回他手中的刀刚好又迎上恶犬的爪子,厮杀愈发激烈,一人一兽斗得好不热闹。 随着一声呜叫,恶犬被打飞在地,只见它满身皮毛上沾满血迹,伤痕累累,大口大口的吐血,獠牙断了五六根,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威势。 岳东达大口喘气。他身上也布满伤口,有几道深可见骨,全身皮开肉绽。他擎起巨刃走到奄奄一息的寒犬跟前。那畜生用仅剩的一只眼看着他,眼神里有不甘有怨恨有哀求有无助有欣慰,居然还有点儿寂寞。 拥有这样的眼神还能算是畜牲么。岳东达心里想着,有一点儿不忍。 但他还是把心一横手起刀落,硕大的狗头带着粘热的血腥气飞出老远。 岳东达扭头看去,发现那两个猎师不见了。他四处望望,没有。心中叫声不好,顾不上浑身伤痛转身朝木屋赶去。 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大半,风也收敛了很多。岳东达刚好可以看到在那两个败类手中挣扎的妻女和他们身后燃着的房屋。 放开她们!岳东达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喊道。有种冲我来! 火光映照着那两张因为诡计得逞而狞笑着的扭曲丑脸。 我没料到你们会这么卑鄙。岳东达拳头攥得咔咔响:你们这么做不怕被人知道了耻笑么? 嘿嘿,我们压根没打算让人知道啊。架着岳东达妻子的那个说。 你以为我们会用你妻女的命要挟你说只要你自行了断我就放她们走么,想得美。另一个说:我们要你废了自己,挑断手脚筋脉,然后我们再杀了你的妻子跟女儿,再慢慢把你折磨死,最后把你也炼成寒犬为我们所用。怎样,你敢不答应么。不答应的话,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的老婆孩子被火烧死咯,很残忍的,你不会想看的对不对?那两张面孔愈发变得狰狞,脸上布满丧心病狂的喜悦感。 岳东达几乎要气疯了。为什么阳宗会有这样的败类。为什么当初自己要放过他们。但他现在不关心这些。妻子看着他,一脸愧疚,好像在说对不起没保护好芸儿还连累了你真该死;芸儿大声的哭喊着爸爸救我,小脸儿泪花流,娘愁爹也愁。这让岳东达揪心的难受,心比身上疼的多。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啊,难道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么?他把刀举起来,刀尖颤抖着靠近左手手腕。这把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饮血无数的刀,今天难道也要喝自己的血么。 不要啊。。。妻子撕心裂肺的喊着。 忽然他觉得好累,想如果今天一家三口都能活命的话就不做猎户了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随即又自嘲的一笑:我在想什么呢,哪还有什么安稳日子。我这就要死了。他抬眼看看妻女,她们喊什么都听不到了。能和她们死在一起也算不亏了吧。 刀尖和表皮划开正要流血的手腕瞬间被疾速凝结的冰块裹住,一袭雪白的身影出现在那两名猎师的身后。 碎碎睁开双眼,眼前的女人慈祥的看着自己,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脸,白色的睫毛白色的笑容,长长的白袍垂到地下和白茫茫的地面连在一起延伸到无边无际。看到她醒来,女人伸出白色的手抚摸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居然是温暖的,不该属于雪女的温暖。 我,我这是在哪里?您又是谁?碎碎不习惯这样的感觉,但又亲切的不想离开。 女人温柔的笑笑。 是母亲啊,笨蛋碎碎。女人身后走出一个十几岁模样的自己,一手牵住女人的衣角,朝碎碎做个鬼脸,像小时候一样。 脆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碎碎不可置信的喊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去救他。那两个坏人要烧掉他的房子了! 傻孩子,母亲开口道,声音温柔的像初冬的新雪:你也想阻止来着,却被他们烧成了雪水啊。 碎碎愣住了,好半天才慢慢的说:我,我死了?。。。 雪缘 八千异闻录外传之一… 母亲将她们两人搂在怀里,脆脆甜甜的笑着来揪碎碎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我们的头发都是黑色的,为什么母亲的却是白色呢?为什么明明没有见过母亲,却记得很多关于母亲的事情呢?为什么明明记得母亲,见到母亲自己却认不出来呢? 如果就这样死了,碎碎你会甘心么?母亲问。 泪水哗地涌出来,落在地上结成晶莹的冰泪。我还没有报答他呢,我还没有帮到他呢,我还没有和他好好的说过话呢。碎碎咬住嘴唇,就这样死去,他甚至不会记得我啊。母亲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母亲轻轻吻一吻碎碎的额头,幽幽的说:给我生命的时候,山神以为自己创造了最完美的作品出来。他给我不老的美貌,无尽的知识,无穷的力量和永久的纯洁。可是他却不知道我会寂寞,我对着水中的倒影说话,对着天上的星星和云彩说话,我几乎被这寂寞逼疯。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对吧。雪女是无法生育的,所以我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是脆脆一个是你。我想,这样你们,也就是我,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你们都变得弱小,但却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着,开心的成长起来。山神并没有责难我,却暗暗对你们施加了诅咒。于是,脆脆被人类杀死了,碎碎爱上了救自己的男人,承受比我当初还要痛苦的寂寞。你们就是我,对于山神来说,这样的折磨是对我这个背叛者最好的惩罚。 原来是,这样啊。碎碎望着母亲,又看看身旁玩头发的脆脆,原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去吧。母亲依旧慈爱的看着碎碎。 她把脆脆的小手拉过来,和碎碎的握在一起。白光涌动着将三人包围。 两颗精魄慢慢融为一体。 去吧,碎碎。脆脆仰起小脸儿,用母亲的语调说着: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你,你不是死了么!你是谁!两名猎师看着突然出现的碎碎惊惧不已。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脸白色的睫毛白色的笑容。 我是碎碎我是脆脆,我是母亲我是我们。碎碎说着,笑容可掬。 两人却打心底里感到深不可测的寒意。大火就在近前,热浪扑面,脸上流下的却是冷汗。 岳东达呆呆的望着碎碎。白袍在风中舞动,像在烈火中盛开的百合。碎碎朝他盈盈一笑:我说过要来报答你的。 仓促聚起的咒力被碎碎轻轻挥一下长袖就溃散得不见踪影。接着两个猎师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双臂都失去了知觉。定神一看,肩膀下哪还有手臂的影子;地上那四根粗粗的冰棍是什么。 脱离他们控制的芸儿和妈妈跑到岳东达身边,岳东达胳膊上的冰不知何时也化掉了,只余下一小块儿封住手腕上的血口。三口人抱在一起,老婆哭着,芸儿哭着,岳东达紧紧地抱着她们,男子汉泪水滚落。 饶命啊,雪女奶奶!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啦。两个废物齐齐跪倒,因为没有手臂支撑趴在地上无法起身,两人哀求着讨饶,丝毫记不起面前这个小女孩儿当初怎样被自己追得走投无路,他们当时可曾想过饶命? 碎碎依旧笑着,眼神却愈发冰冷。寒气顺着两人的腿脚向上蔓延,告饶声越来越小,终于他们变成两具丑陋的冰雕。碎碎一甩长袖,尚未完全冻死的两人飞进火中,却没有发出半声惨叫。 谢谢。岳东达一手牵着老婆,一手抱着女儿,来到碎碎面前,一连声的道谢。 我说过了,我是来报答你的。 碎碎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那脸上只有感激只有感激。他一点儿都没有喜欢过我啊,这么想着,碎碎心里的千言万语都变成辛酸,这么多年自己等的盼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走了。碎碎说着转身就走。尽管还想再待一会儿,尽管还想再守他一辈子,尽管还有那么多尽管,尽管这已经是最后的尽管。 这就要走么?岳东达忙说:可是,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没有什么好谢我的啊。碎碎心里想着,痛在脸上结成冰晶,小脸儿愈发剔透动人。渐渐的,走进山里去。 身后是他的叹息声。悠长。这是最后的诀别了,我用一生爱过的人。 无数雪兔自发而来,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脚印,像一只送新娘出嫁的队伍。 碎碎一生只和自己爱的男人说过几句话,碎碎一生连自己爱的人的手都没有拉过,碎碎的一生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只把爱留下。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比脆脆和母亲要幸福多了吧?碎碎这样想着,暖暖的笑了。这笑容一点点融化了她又将她重塑,风将她化成的雪花向山下飘洒。 有几片飘到了岳东达的唇边,是咸的,像眼泪的味道。 他住了住脚,若有所思的回头看看。女人也在回头看。身后的山里,某个很小的地方下着很大的雪。怀中的芸儿摸摸他的胡茬:爹啊,你咋不走了?爹啊,你咋又哭了? 我给你名字里加个字儿吧。岳东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给女儿改名字:以后你就叫做织芸,好不好?小妮儿拍着手欢叫着,这名字好听这名字好听呢。 女人欣慰的笑笑,一家三口向镇上走去。 雪越来越大。。。 (完) 钱包阎王 黑白无常 上 八千异闻录 【5】。。。 钱包阎王 黑白无常 母亲带两只傀偶加入战团。我想了想,扭身进了奶奶的病房,因为刚才一出白腔,就觉得在病房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很在意。 房里没有开灯,但也并不太暗。海鸣杯静静的悬在奶奶的头顶上,淡白色的光华洒下,流转铺满奶奶的全身。她的面色看上去红润很多,神态也较安详。 出来吧,我知道你没恶意的,我也不是来伤害你和奶奶的。 我冲着落地窗的窗帘后说道。 窗帘后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一个看上去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蹭了出来, 满脸泪水,一幅止不住泪的表情。 你是小雅吧,奶奶的孙女?我问道。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咬住嘴唇对我使劲点点头。 我走上前去,抬手用衣袖帮着丫头擦泪。小雅起初躲了一下,后来还是乖乖让我把她脸上的眼泪鼻涕抹了个干净。鼻子不停抽动,小肩膀不时耸一下,看了看奶奶,又要哭了似的。 不准哭咯,乖哈。我皱皱眉头,奶奶很快就没事了,怪物很快就要被打跑了哦。 嗯嗯呜嗯。。。小雅用力吸了吸鼻子,不再哭了,走到奶奶床前蹲了下来。眼睛大大的瞪着,焦急的看着奶奶。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脖子上没有安魂环啊。我走到她对面,眼睛看着奶奶问: 很不容易吧,一个小女孩跑这么老远来到这边的世界。 她抬头看着我,又很快的低下头,低声说,我不会再哭了。 我和小雅就这样守在床头看着奶奶。病房外的打斗声渐渐低下来。因为加了隔音和幻象结界,再加上这是特护区人比较少,所以不会有医生病人闯进来。终于织芸姐和母亲一先一后走了进来。母亲手上托着这次的劫核,整个晶体放射着妖异而又迷人的黑色光华。母亲将它递给我,我摆摆手:这个稍后再说,母亲您先收着好了。 后来母亲用这劫核做了一个名叫鬓昊的傀儡。[详见外传《傀恋》] 既然已经劫破,那奶奶的性命也就不用担忧了。只要等着海鸣杯将这段时间黑斑对奶奶造成的伤病完全化解她就可以康复出院了。我对小雅说:小雅放心吧,我们去外面等,顺便和我讲讲你的事儿。奶奶可是很牵挂你呵。 天!小雅立即又要变回一副要哭的表情。 真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织芸率先弯下腰,拿手指轻轻一刮小雅的鼻子,没羞没羞啊,这么爱哭长大了可嫁不出去喔。 我拉着小雅出到病房外。母亲和织芸姐依然守在里面。 很想奶奶吧。坐在走廊长椅上,我问。 自己跑出来,一会儿会有鬼役来寻你回去的。真亏你能做到这地步呢。 额,我没戴安魂环哥哥还认得出我是鬼么,好厉害。小雅抬头看着我,说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在修行。鬼气和人气还是很好区分的。我从懂事起就能区分你们了。 哦~~~~~小雅拖长声音应道。 奶奶每次提起小雅你,你的事情,总是又内疚又难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说这个,小雅的眼睛立马蒙上一层雾气。 乖 ,别哭哈,慢点说。我急忙安慰,心想这样的女孩儿居然能从鬼门关偷跑回人世,真是很不容易,必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原来小雅也是奶奶捡回来的孩子。奶奶一辈子没有儿女也没有成家,捡到小雅的时候她才四岁多点。他们一起相依为命了三年多,小雅却因为一场伤寒发高烧死去了。奶奶悲痛不已,痛悔自己没有钱給小雅治病没有钱保护小雅不生病。当初奶奶送小雅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在奶奶哭天抢地的哀求之下,医院装模作样的进行了抢救,当然也没能挽回小雅的生命。从那以后奶奶一直生活在悲痛和悔恨之中,直到遇到我。 小雅打量着医院的环境,若有所思的说:当时我就是在这家医院走的呢。 真的是命运的玩笑呢,奶奶的这个劫。我想着,看见小雅满眼是泪的眼睛,啊呀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小雅使劲儿一吸鼻子,撅嘴说:我讲过我不会再哭了。。。 小丫头你真的在这儿,害我们也没休息大半夜跑来找你。 喂呀阿黑,不要怪她了吧,口气好一点儿啦。 抬头一看,从我们对面的墙上钻出两名英俊但却妖异的男子,都是一身睡衣,一个黑色一个白色。那个穿黑睡衣的头发很长而且乱七八糟眼神凶凶的,嘴里叼着一根燃着的香烟;而那个白睡衣头上还戴了一顶睡帽儿,面目和善的多,一钻出来就冲着黑睡衣摆着手,声音绵绵的很耐听:哎呀阿黑你怎么又带了烟过来,这是医院哎快点灭掉啊灭掉。 切!黑睡衣不耐烦的把烟掐灭,随手把烟蒂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黑哥哥白哥哥。小雅看到他们,不惊反喜,起身就奔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我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们。 呃,那黑睡衣看了一眼扑在白睡衣怀里的小雅,随手挠挠头,我们是黑白无常啊,你虽是个小鬼也该知道的吧。 黑白无常?你们不是专职带走将死之人么。我敌意更重,带小雅回醴都的理应是鬼役;奶奶已经成功破劫又有神器帮助复元,根本不会有性命之虑;我也感觉不到这医院今晚有其他生魂外溢;你们来的全没道理。 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啊啊小弟弟别激动别激动,我们这不是出勤。白无常忙朝我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喂阿黑你不要也跟着放出斗气好不好。 小雅也说:哥哥别误会,黑白哥哥不是坏人。 来了哦,黑无常突然抬头看着天花板说。 钱包阎王 黑白无常 下 巨大的钱包从天而降却悄无生息,可我还是着实被吓了一跳。钱包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纯黑色的皮革上嵌着一条白闪闪的拉练,仔细一看是用不计其数的牙齿互相咬合做成的。拉扣是一颗惨兮兮的骷髅头,另外那钱包上居然还坐着人。 喔,路上堵车来慢了呢。来人用奇怪的口音说。小雅我来接你回去的说。 嘛,你还真来了呢。不嫌麻烦的么。黑无常看着来人,接着抓抓头。有我们在就够了啊。 我当然信得过你们,可是老爸非要我亲自来的说。来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夸张的太阳镜,头发纹丝不乱,双手环抱胸前。啊,对了,另外你们忘了带这个。虽然没有也不碍事。 他也不从钱包上下来,探着身子拉开拉链,伸手进去翻检半天,取出一只黑色圆环,上面嵌了一颗紫色水晶骷髅头。见黑无常凑过去拿,他又急忙缩回手,大叫: 脏死了你,几天没洗手了。刚才还抓你那脏乎乎的头发。让小白过来拿啊。 要你管!黑无常翻翻眼皮走到一边不理他们了。白无常一脸无奈的笑着走过去,接过安魂环回身给小雅戴上。小雅一直拿手拽着白无常的白睡衣一角怯怯的躲在身后,看钱包上的人一脸玩味的看向自己,才小声说道: 哥,哥哥。。。 哥哥?我吃了一惊,这人是小雅的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钱包男这时扭头看向我,略略点了点头,摘掉眼镜露出两只熊猫样的黑眼圈:吆,媕罗家的人呵,幸会幸会,我是小阎王的说。 。。。。。。 好半天以后我才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原来小雅去世以后魂魄引入醴都,一路上哭个不住,哭得连牛头马面都烦躁不已,不少亡魂也被小雅的哭声扰得不得安生,于是大家一起投诉,不料阎罗王偏偏就喜欢孩子爱哭,听说这丫头的事儿以后大喜过望,亲自接回家并收养小雅做了干女儿。之后阴间各大行省都把选出来的哭星送到醴都,一时间掀起了选秀热潮,什么“我哭我闹”,“超级哭声”之类的比赛一场接一场,阴间的文化娱乐事业空前热闹。不过阎王的儿子小阎王偏偏喜欢安静,对这些现象嗤之以鼻,对小雅爱哭的行为无法忍受却又无可奈何,何况除此之外这小丫头还是很讨人喜欢的。为了和这个哥哥友好相处,小雅最近一直在改正爱哭的毛病,可是看到小阎王的眼神,还是会很害怕。 随便你怎样都好的说,小阎王换了柔和的声音,但是口音依旧很古怪,你不哭的话老爸也很困扰的咧。谁让我有个这样的老爸啊造孽的说。这番解释弄得我狂汗不止。心说鬼界真是鬼模鬼样稀奇古怪啥样的事儿都有。 奶奶没事了。织芸姐从病房出来见这一大群人都在,略略一愣,旋即笑笑:看来这就是小雅说的那几位哥哥了吧。奶奶没事了,不过三天后才会醒过来,要不要进来看看啊几位,小声点就是了。 问过织芸姐才知道,原来小雅在她守着病房的时候就来了,戒指开黑腔来医院之前两人早已聊得火热,小雅的事情织芸姐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只是因为我们后来赶到时正在同残存的黑斑作战才没顾上讲。 至于这个黑白睡衣二人组,是小阎王的朋友,编号b451的黑白无常,平时经常去阎王家蹭吃蹭喝,对小雅也很好,久而久之也成了好朋友。 众人进了病房,围在病床前。奶奶已经全无病态,安详的睡着。海鸣杯已经敛去光芒,母亲将之收进锦盒后,坐到一旁的床上。小雅握着奶奶的手,在奶奶耳边说着悄悄话。小阎王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织芸姐看,那只大钱包则被扔在走廊的地板上;织芸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对奇怪的熊猫眼忍不住想笑,赶忙别过头不再理会他。白无常规规矩矩的站在床边,一脸和善的看着奶奶和小雅,黑无常倚在墙上看着屋里的人闷声不说话,时不时不耐烦的抓抓头发。我也静静的看着奶奶,一面默默地做着决定。 时候不早了的说。过了许久,小阎王掏出块怀表看了一眼,对小雅说,今天就先回去吧好不好,天亮以后路不好走的说。等奶奶醒过来我再带你来看她。下次不准再偷跑出来了啊。 小阎王大人。我忙问。小雅跟你回去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这个,有的吧。他从衣领上摘下墨镜戴上,遮住了那两只大黑眼圈:大概会罚她多吃几块草莓蛋糕。。。 额。。。我无语,心却放了下来。 还有话和奶奶说么?白无常问小雅。 小雅摇摇头,又回头看看奶奶,对小阎王说,哥哥咱们走吧,我以后再也不偷跑了。 嗯 老爸很担心额好不好。小阎王抓住小雅的手,领着出了病房,把她扶上那只大钱包坐好,自己也坐了上去。那么我们先走了的说,有空来阴间玩吧。 黑无常走过去拍拍那大钱包:嘿,老大,这个点儿没有班车啦,让我们搭个顺风车行不。 把你脏手拿开啦,小阎王气急败坏道,没有那么多座位,你们上来想挤坏小雅么。。。 小雅再见。我和织芸姐朝小雅挥手。 嗯,哥哥姐姐阿姨再见。过几天再见哦。小雅笑得很甜的样子。 嘛。。。 小雅笑起来比哭的样子好看的多哦。 小雅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然后那大钱包轻轻一跃就消失在我们面前,好像从来不曾在这里一样。 小气。黑无常一扯小白的衣领,咱们也走吧。 再见咯。白无常一面被拖着走,一面向我们挥手道别。啊喂阿黑你也跟人家说声再见嘛。 啊 啊,真麻烦。阿黑头也没回,举起右手挥了挥。两个人像来的时候一样消失在墙壁上。 保留记忆 换养结束 上 八千异闻录【6】保留记忆 换养结束。。。 咱们也回去吧。母亲说。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母亲和织芸姐帮着收拾了一下布阵的器具和傀偶,各自去睡了。 一觉醒来已近傍晚,看来昨晚真的累坏了。叫佣人拿了点心随便对付了一下饥饿的肚子,我换好衣服去见爷爷。 爷爷已经从母亲和姐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所以没再详细询问我。 可是我又有了新的决定。 爷爷,可以保留孙氏的记忆么,关于我的。 胡闹。爷爷听了我的请求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平复下来,换了平时的口气对我说道:我从你出生起就开始关注你,不只是因为你过人的天赋,更是因为你生来就不同的气质。你知道自己出生后的异象么,紫月当空 红云如血,当时还只是一粒幼婴的你,竟然用帝王般的眼神冷傲的巡视着自己看到的每件事物,过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开始像普通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你当时的气场一直留在爷爷的记忆里。这也就是我为你安排种种修行的原因,十八尊三岁内婴孩的鼎炉,十八尊注满鼎泪的戒灯,藏经阁炼器局全部向你开放,都是媕罗家历代宗师享有的规格。你的成长也让我欣慰,但我有时又觉得不安,用常人的眼光来看,你过于早熟,处事冷静甚至麻木。所以我又为你安排这三年的换养,以此来逐渐丰满你作为人的内心。然而我发现你又有些太过入世,对世俗中人有了过多的情感,你是个极其矛盾中的修行者,我无法预估你的将来有怎样的成就或遭遇怎样的变故,只好一切任之自行发展,所以你向我提的要求我差不多都会应下。可是这次,如果留下了孙氏的记忆,你势必也想保留你们之间的联系和交流,让一个普通人过多的接触甚至了解我们修行者的存在,并不一定是好事,对她对你都不是。 爷爷沉吟了一下,又说: 但这次仍由你自己做决定。 爷爷第一次和我说这些话。虽然并不肯完全接受,我还是考虑良久。最后我对爷爷说: 我会一直记得奶奶,我也希望她能记得我,将来我会去看她,并像孝顺您一样侍奉她。她一天是我的奶奶,便一辈子都是。我不会让她忘了我的。 嗯,爷爷点点头,递给我一枚核桃样的赤色种子:捏碎秘术之核就会洗掉孙氏关于你的一切记忆,原本打算等她出院便由我亲自执行。既然你作此决定,就把它交给你保管吧。 从爷爷房里出来天已经黑的很深。我注意到阿玲正在后山不远处释放灵能的样子, 于是意兴盎然地赶去后山,就看到阿玲的役使灵如一尊山岳一样悬在空中,巨大威风的斩马刀甚至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公孙变得好强啊。我悄悄走到阿玲身后,说。 阿玲猛地回过身来,长发在空中盘旋飞舞,优雅动人,长长的水袖带着粉色的法穗划着优美的圆弧。在这圆弧中站着我年幼的堂妹,可爱的阿玲。 耍赖,会隐藏气息了不起啊。阿玲点着我的鼻子不服气的说,吓我一跳哎 好玩么好玩么。哼。七岁的萝莉脸儿已经是如此的耐看。 那晚阿玲的公孙将军载着我俩漫山遍野的飞来飞去,大半夜却疯得不亦乐乎。后来我选了处灵气充足又僻静地方把奶奶的记忆之核深埋了起来,在周围设了结制,才和阿玲一起回家去。 三天过去了。我和母亲一大早就去了医院。奶奶还没有醒来,我们在病房内守了一会儿,去了走廊上。 你们来的好早的说。 循声看去,小阎王正从走廊对面走来,手中撑了一把伞,小雅嬉笑着躲在伞下面,后面跟着那对黑白二人组,居然仍是那天晚上的打扮,小白冲我们挥手的时候睡帽掉了下来,黑无常不耐的看了他一眼,弯腰捡起帽子给他戴上,然后向我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周围不时传来护士的窃窃私语,“你看那两个人好帅哦,那个白睡衣的好可爱”“酷酷的那个好像也很不错啊,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干吗要穿睡衣啊”“另外那个干吗撑把伞,今天没下雨又在室内,不知道墨镜下面的脸是什么样的啊”。有几个还凑过去想要搭讪的样子,要是知道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阎罗跟无常估计早就吓跑了吧。 保留记忆 换养结束 下. 待他几个走到身前,小阎王探身向病房里看看,问:那位奶奶还没醒么。 我们略一点头,他又朝我们身后看看,挤了几下眼睛才说:那天那个美女咧,怎么没来。 原来这家伙看上织芸姐了。我汗汗的想。 芸儿好像去相亲去了呢。母亲浅浅一笑:小阎王殿下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去处哦。 小阎王立刻急急地说:必须的必须的,伯母快讲的说。 母亲也管起这些闲事儿来了。我看着把伞和伞下的小雅托付给黑白二人又匆匆嘱咐几句就急急离开的小阎王,皱着眉说。 嗯,好玩嘛。母亲掩着口笑。 我和母亲都是常人打扮,你们俩现在可是人形态啊,怎么大白天还是一身睡衣啊。 阿黑翻翻白眼,还是一副要你管的表情;小白皱着眉头一脸为难的说:这个阿,因为睡衣是我们的制服,虽然这两次都不是出勤,不过穿着来比较方便。 你怎么不告诉这小鬼我们俩欠了一屁股债没钱买衣服才只好天天穿制服呢?黑无常突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白的头,插嘴道。 。。。 真要被这帮鬼界的家伙打败了。我拉着小雅的手说: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和这些人学哦。 嗯,小雅笑着点头。 小白在一旁尴尬的笑:啊哈,啊哈哈。。。 小雅虽然已经升魂为鬼王之女,但是还不能化出人形,所以白天出现在阳世一定要佩戴安魂环,还要藏在聚阴伞下阻隔阳光。小白一直打着伞跟着小雅,阿黑在一边沉默的抱胸看着。我们在走廊里说了会儿话,小雅提出要进去守着奶奶。 时间也差不多了。母亲说着,率先走进病房里。 母亲走到床头打开锦盒,一直仍罩在奶奶身上的复原光气便向盒子里的海鸣杯上撤去。过了一会儿母亲关闭盒子,向我和小雅点一点头。小雅紧张的望着奶奶,而奶奶 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呼,这样换养就,结束了呢。我握紧奶奶的手,在心里说,然后和小雅一起甜甜的叫了一声:奶奶。 ?←?←?←?←?←?←?←?←?←?←?←?←?←?←?←?←?←?←?←?←?←?←?←?←?←?← 第二卷:海宴·转生 奶奶看到小雅之后又惊又喜。我们那天花了好些功夫跟她解释我和小雅的一切。还好奶奶并不是十分惊讶,也许老辈人骨子里都是比较容易接受这些事情吧。 那天说过不会再哭的小雅又哭了个淅沥哗啦。小雅和奶奶相拥着哭泣的场面特别感人。奶奶出院之后依旧一个人走。我想过把她接到山上来住,她死活不肯同意,只说要我经常去看看她。奶奶就是一个这样倔强独立的人。 小阎王后来真的经常来约织芸姐,不知道奶奶出院那天他做了什么居然打动了织芸姐的芳心。老管家起初对这个带着奇形怪状的大钱包顶着两只熊猫眼的阎王怎么看怎么不爽,据说两人还打了一架,打完之后老管家居然立刻换了态度,天天催着织芸出门。可惜我当时正跟着蛟姑姑参加海宴,错过了这场好戏。 换养结束后有个挺复杂挺冗长的归宗仪式,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养契一收进祖祠我就逃了出去。不过这时我被告知阿玲去山外上学了,每月回山上来一次。我又不屑于和家里其他孩子们玩在一起,接下来的日子就多少有点形单影只。 对于阿玲开始上学读书这事情我差点就有些不适应,为此好几天不太爱吃东西。母亲跟爷爷父亲商量之后居然决定也把我送到阿玲同一所学校,并和阿玲一起寄住在我们表奶奶家里。我这才结束郁郁寡欢状态,只等海宴结束之后就随族人下山去办手续。其后我一直心情很好,去还海鸣杯的时候就连姑姑都察觉了我的喜悦。 吆,原来辰辰喜欢阿玲那个小丫头吖。蛟姑姑媚眼如丝哈气如兰的盘坐在我身旁,笑得合不上口,你们家的人真的很有意思,这可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哦。姑姑好难过啊,我的小男友有心上人了呜呜。 我一面吃着姑姑家的点心,一面鼓起腮帮道:姑姑只会调侃侄儿,先替侄儿开心开心,麻烦的事儿以后再说不好么。 麻烦的事儿啊。。。姑姑面色一变,旋即又回到笑靥如花,也对,我哪有时间和资格笑话别人。 当时听了这话,虽隐隐有些不安,却也没向心里去。 过了几天就是海族大宴的日子,届时几乎所有的海族都可以参加。姑姑是蛟族本辈中的代表之一,单是邀请函就收到了七八封。这天我被父亲早早的赶出家门,连早饭都没吃。 空着肚子去海宴上吃个够本再回来。多日不见的父亲一脸无赖相的对我说。 跟姑姑穿过她家的正厅沿着一扇偏门内的通道曲曲折折的向下行走了约半个时辰,一汪泛着紫光的泉水呈现在我面前。 紫水向来有通地之极,达水之脉的说法。想来这泉眼就是通往海角天涯的灵水了。 只要跳进去就可以了。蛟姑说着,递我一颗避水珠:含在口中,到了才可以吐出来哦。 涉海赴宴 海底酒店 上 八千异闻录【7】涉海赴宴 海底酒店。。。 我接过珠子一捏,发现这避水珠呈现乳白色,竟是又软又韧,弹性极好。轻轻含在嘴里,丝丝味甜,害我差点忍不住将这珠子吃下去。紧接着似有一层无形的气劲透体而出,形成球形的薄膜,伸出手去却没有感觉碰到什么。低头一看,脚下三步之外的水洼竟被逼开,形成弧形完美的扇面。我向前走,这扇面一边后退一边逐渐向我两边延伸直至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我玩心大起,左右前后的移动着驱赶脚下的水。 姑姑看我玩了会儿,笑道:辰辰果然还是孩童天性。 我这才自觉有些失态,忙收住玩兴:让姑姑见笑。 哪的话,小孩子嘛,我最喜欢辰辰活泼开心的样子啊。不过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赶路吧。说完率先向泉眼处一跃。 我也照着姑姑的样子一纵身。(话说为什么非要跳 不能用走的么) 脚在触及那汨汨涌动的泉水时分明有一个巨大的光阵横向展开,然而只是一瞬的事儿,转眼间我的身旁只有无数上升的水泡。一时间我有些惊慌,好半天才在球内用灵气稳住身形,姑姑也适时的伸出只手扶我一把。 别吐出来哦,珠子。脑海中响起姑姑的心声。我点点头向球外看去。碧鳍已将两腿幻化成蛟尾,身体各处的鱼鳍也蓬勃展开,看上去身形整整大了一倍,在海中游得畅快自在。视线里已经没有那许多的水泡,视野随即开阔许多。原来只一眨眼工夫我们已经从家中的蛟栈到了千里之外的海之极。 好个壮美的海之极!此时我和姑姑离脚下的海底只有丈余,放眼望去数里之内铺满白光浮逸的海底沙砾,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海藻珊瑚堆得层层叠叠无边无垠,各自舞动着幽透的叶子触手向来往的鱼群招手;时不时的有几个大家伙从那珊瑚丛中探出头来,莫不是巨大的螯钳或修长的触须,左右晃晃又刷的一下消失的没了去向;几只美艳的水母从身边窜过,一耸一耸的向我们展示着它们曼妙的舞姿和透明却流光逸闪的肢体;姑姑意兴盎然的扭动着尾巴游来游去,不时从海底的奇花异草中摘下个什么放进口中,冲我满意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心声传来:可惜不是辰辰能吃的东西呢,不然真想让你尝尝。 我向她笑笑,操纵着身体像海底下落。脚一接触海砂轻轻的陷了一下,几只蛰伏在砂中的各色生物惊慌失措的向远处遁去。我一面唱着歉诺一面随着姑姑的身影前进,脚下就不时腾起各种海类逃遁后的砂雾。 行了不远是两面高高屹立的海壁,之间有丈宽的通路,向两面看海壁竟然延伸得看不到尽头,壁上刻满繁复优美的花纹和海族文字。这是海极壁,每隔十海里留一面缺口供海族出入。姑姑又道:进入之后就是一片海枢了。 单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你惊奇于海族工匠的鬼斧神工的话,那么通过厚厚的海壁之后所看到的情景,绝对会让人永生难忘。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海底建筑物群落。其中有高耸的塔楼低矮的贝舍有连成片的雕珠豪宅有独自成居的海草小院,排布随意却并不显得杂乱,多条宽阔的沙路连亘其中,使这些建筑互通阡陌。所有建筑四壁都镶满发出幽光的贝壳,有些房顶还点缀着世间罕有的海明珠,这些火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将整个海底照得如同白昼。在那道路上,房舍内,或驻足或行走或众或散或聚或离的身影,正是此时为在这片海枢中即将开始的海宴忙碌着的各种海族。 我还兀自在心中惊叹不已的时候,姑姑轻轻捏我一把:别发愣了,门逻鱼过来咯。 只见一群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热带鱼类向我们游来,估摸着有三十条上下,鱼身上五彩斑斓的鳞纹在白沙海底映成一片光影。待它们游到近前,姑姑向带头的门逻作了个揖,笑着亮出请柬,那群鱼好像很认真的凑上去看了看,又一起转向我。姑姑同它们用海族语说了几句话,它们便一条又一条的向我靠拢来,在水球周围一圈圈的围拢,都拿嘴巴对着我一张一合,几十双圆圆的鱼眼瞪视着我。 别紧张,它们不过是想登记一下来客的面貌罢了,我已经告诉他们你的身份和姓名。 姑姑说:等它们退开咱们就可以进入海屏风了。 涉海赴宴 海底酒店 下. 所谓的海屏风就是类似避水珠的一种神器,功效却不知强了多少倍——它所形成的空间将整片海枢群落包容其中。从海枢内抬头看去,头顶的水如同倒悬的海面般浩瀚。本来海族无需避水,发动神器只是为了防止冒失的鱼类及海兽侵犯。我吐出避水珠收进口袋封好,口中那甜味儿依然久久不散。 终于到了呢,好久没来这片儿了。姑姑化回人形,伸个懒腰,那姿态娇娆至极。 沿着沙面一路行去,姑姑不断同过往的海族打着招呼。一路上我们遇到好些种族,像骁勇好战的鲨族壮年,身形灵敏的汐族刺隐,俏丽害羞的蚌族姑娘,德高望重的龟族老者,还有不少骑着海龙海马竞相追逐嬉闹的孩童。好热闹啊。我跟在姑姑身后,一面走一面四处看,觉得长了不少见识。海底世界比书中描写的更加丰富多姿奇幻瑰丽,真是不虚此行。 海宴要到晚上才开始,姑姑先带你去找家海旅店住下,在这多玩几天如何?姑姑双手叉腰,妙目流转地问我说:是不是没吃过早饭就来的,饿了吧。 呃。。。碧鳍这一提醒,我才发觉腹内空空早已有了造反之意,再加上前几天因为闹别扭没怎么吃饭,饿意更深,一脸窘相的说:是有些饿了,早上父亲没让我吃饭就赶了我出来。 姑姑闻言笑意更甚:来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顺便介绍你几个好人认识。 姑姑带我去的是一家叫做“海毛虫”的酒楼。起初一见那招牌就让我望而却步,姑姑对我说:别看这名字起的古怪,店面也只有两层小楼,食物可是精致的很,外界来的游玩经营的客商都会到这儿美餐一顿哦。我才将信将疑的随她入内。厅内果然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各路海族都有在座,还有不少是和我一样的陆人,有得做或休闲或商旅打扮,像是游客或商贾,有几个像我一样外着法衬的,大概是其他世家的来访者吧。他们见我们入内,俱是微微一愣,而后起身笑笑或微一点头,我一一还礼。海族都性格奔放随意,她们见蛟女进来,不少人立即站起招呼我们入座,看上去和蛟女十分相熟的样子——其实只是他豪放的性格使然。蛟姑一面向他们笑着辞谢,一面带着我向里走,在满堂宾客的哗嚷声中,款款的走上二楼。 楼上果然清静许多,看这层摆设的玉珊贝皿的规格便知道比楼下高档了不少。姑姑引我进了一个雅间,楼下的喧闹声音立时减少了几分。甫一坐下,一名虾族小二进来问道:两位要点什么? 姑姑从小二手中接过菜单向我面前一送:呶,辰辰想吃点什么随便点就是了。她又转头向那小二说道:叫你们掌柜的上来,就说她碧姐姐来了,吃什么我们自会同她说。说罢从袖中摸出几张海钞塞到他手中,他就欢天喜地的去了。 我打开菜单,意外的发现原本以为这里不会有的海鲜类食物居然一应俱全。刚要开口问,就听姑姑低声说:又换了小二,难不成上一个又让大嘴给吃了? 。。。 姑姑,这菜单里怎么有鱼虾海类,海族和它们难道不是远亲同戚么。 碧鳍翻我一眼,道:我们海族虽还留有海形甚至能随意变化,但却并不将那些尚未开化的种类同自己相提并论。你们陆人也是由那些古猿演化而来,现在可曾将那些山野猴猕当作同类?捕杀它们甚至活吃它们的时候可曾心生愧疚? 听了姑姑说的,我心中一震,低头说道:姑姑说得极是,我们人类实在高明不到哪去呢。。。 碧鳍看我神色黯然,忙安慰说:那些莽夫所为,关辰辰什么事儿。弱肉强食本就是普天下的准则,现下那些野类竞争不过我们,为我们所宰杀也就没什么可抱怨;有朝一日若出现比我们高等得多的族类,虽不甘心,但若反抗不过,也只能任其奴役驱使甚至宰杀食用。 说到这儿自觉有些言过,姑姑忙换了话题:哎呀我这是讲些什么啊,总之辰辰不用为这些小事儿费神,不想吃这些海类就点些素淡的呗。 我合上菜单,又问:且不忙点菜了,姑姑我刚见楼下有几个世家子弟。修行中人一向也是喜欢安静的,他们怎么不来楼上就座呢? 你没看他们那是在做客么,大概楼下的海族都是他们的饭主,客随主便就都在楼下了吧。姑姑如是说。 我一想也极有道理,心说这海宴真是十分热闹,来参加的不只海族,还有好些外人。这时肚中又是一阵哀叫,我满脸窘相赶忙再次翻开菜单,想快些找几样能下口的食物应付一下。碧鳍又在一旁掩口偷笑。 碧姐姐!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十岁模样的女孩儿一头扑进蛟姑怀里:小贝好想你啊,姐姐好久没来看我们呢!只见这名唤作小贝的女孩儿短发圆脸儿,大眼浓眉,十分精神,若不是声音有异,又是一身女装打扮我真以为是个男孩儿。姑姑轻轻一点怀中小贝的鼻头:小贝散学啦,在学校有没有欺负你们老师? 遂又转向我,说:这是墨小贝,老板娘的小姑子。 【8】这不是同福客栈... 【8】这不是同福客栈。。。 咦,这还有个小弟弟呢。墨小贝看到一旁坐着的我,蹭的从蛟姑怀里蹦下来,把手中的书本往桌上一放,赶到我面前:这小孩儿谁家的呀,看着真是喜人。哎,你叫什么名字,说了姐姐请你吃糖葫芦哦。 我让她弄得又羞又急,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蛟姑却在她身后笑开了花:哎呀你可千万别拿他当普通小孩儿看,他可是媕罗家的宝贝,早慧得很。 哼,小贝扭脸看我一眼,鼻子一皱:得意什么,无双姐姐也说我早慧来着。 额滴个神啊,你那也叫早慧?门口响起操着陕西口音的明亮女声,紧跟着进来一位明艳少妇,略施粉黛媚眼含酥,看身份竟是位陆人。只见她轻轻摇着手中的葵扇,道:见了你碧姐姐就知道撒娇捣蛋,哪还有点点女孩子家的样子,早慧哪有你这样的啊。 怎么没有怎么没有。墨小贝一掐腰一挺胸说:那你说我不是早慧是什么。 我在一旁低声说:我看,是早熟吧。。。 谁知小贝耳朵竟尖,立刻扭身回敬我说:你才早熟,你全家都早熟。 小贝身后,两位姑姑闻言都笑得弯下了腰。 我汗如雨下,心想这小姐姐真不好惹。 碧鳍将我和老板娘童湘玉互相介绍过之后,就自顾自叙起旧来;小贝还是一副羞恼的样子将书抱在怀中 坐在一旁瞪视着我,也不说话;我实在忍耐不住,执起菜单道:两位姑姑,是不是可以先给做点什么吃的。侄儿快饿坏了。 那老板娘这才一脸醒悟的神态道:该死我这一见碧姐都忘了待客之道了。遂转身向楼下喊道:展堂,展堂,叫大嘴赶紧给炒几个好菜端上来,碧姐和客人还都饿着呢。 嫂子我也饿了我也饿了。墨小贝见状也敲着桌子嚷道。 老板娘于是又朝外喊道:展堂,再给我和小贝也备套碗筷,午饭我们就在楼上吃了。 好嘞。湘玉你且候着,我这就去催催大嘴去。楼下传来一个嘹亮男声的回答。 既是老板娘替我们做主了,我也就不再去想点菜的问题了,遂悻悻然将菜单放下;墨小贝在身旁打开书本看了起来,打眼一瞅竟是在书中夹了一本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蛟姑朝我笑笑,依旧同湘玉姑姑叙旧拉家常聊得不亦乐乎,完全将我晾在了一边。 从她们的谈话和后来的交往中我听出一些过往。原来童湘玉的父亲在东海经营过船厂,有次出海遭逢百年一遇的海暴,若不是墨小贝的哥哥墨小宝,一只千年巨章出手相救,恐怕只能落个船毁人亡的下场。佟湘玉的父亲十分喜欢这个英俊能干的小伙子,再加上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便将女儿湘玉定娃娃亲许配给了墨小宝。本来小宝以人类和海族寿限有别为理由拒绝了,可是想不到的是十六年后湘玉居然自备嫁妆出海寻夫,并凭着以前墨小宝留下的避水珠灵水跃无极海图等宝物硬是找到了这片海枢。然而不幸的是,成亲不到两年,墨小宝就在对抗海巫妖的战斗中牺牲了,和蛟姑的男友不同,墨小宝不光灵身尽毁,灵神也被吞噬,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妹妹,也就是墨小贝,同她这嫂嫂相依为命。 和姑姑一样是可怜人啊,大概也是因此才成为好姐妹的吧。我想。 这不是同福客栈 下... 其后不久楼下的喧嚷声渐渐散去,想是一楼的酒客吃饱喝足散席兴尽而归。这时几个小二陆续给我们送上几个菜来,湘玉姑姑就赶忙招呼着我和碧鳍吃饭。小贝刚要动筷子,就见湘玉姑姑杏眼一瞪:小贝你去上学回来洗手了么,没洗手不准吃,洗完再来吃饭。 嫂子你真是的,烦人。小贝一鼓腮帮子,拿上书本下楼去了。 来,吃饭吃饭。湘玉接着招呼我道:别看我这店小,饭菜还拿得出手,你们世家子弟吃惯了海味山珍,我这就当家常饭吃吧。 要不,我也去洗手吧。我问蛟姑,姑姑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我就这么吃了。蛟姑细眉细眼的笑笑,又不是小孩子,我没那么多规矩管束。 那辰辰也去吧。湘玉姑姑向我看来,一脸关切:小贝可能在后院洗手了,从一楼出后门就是。要不我领你去。 不用麻烦姑姑了。我略一欠身,出了隔间下楼而去。 在一楼我看见了刚才那个嘹亮男声的主人,叫做展堂的豚人。我见他身材魁伟长相也算俊朗,正指挥几个小二收拾收拾酒客散席后遗留的碗筷饭菜,见我下楼来笑容可掬的一点头,向柜台走去。柜台后面站着一个斯文弱气的年轻人,像是正在核对账目的样子。 我又去到后院,发现这里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简简单单的几间贝舍,门上各自标有只是功能的海文和图形,有厨房厕所,还有几间厢房。小贝正从其中一间厢房中开门出来,一见是我又退了回去,把门关得震天响。房内有个粗嗓门的女生问道: 咦小贝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吃饭去了么。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总感觉这话小贝是朝着门口喊出来的。 谁敢气你呀这是,我看他吃了豹子胆了,敢惹我们家小贝。刚才那个女声接着又道: 来小贝你领我去见识见识,我一个排山倒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汗,想:不就是说了一个早熟,小贝这丫头至于。。。 这时从厨房闻声出来一名鲸人,大头大嘴,目如杯盏,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削着不知什么海果。开口说话声如闷雷却并不怕人:啥玩意儿这么热闹啊你们屋。 一扭头看到呆愣在院内的我,凑过来说:哎呀妈呀这就是那小客人了吧,长得真水嫩。吃了没,你大嘴叔叔做菜这手艺咋样,还行吧。想当年咱可是在龙宫当过御厨。。。 给人家择菜的。。。刚才那粗嗓门的女人这时开了门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怨念怒视着我的墨小贝——小姑娘至于这么苦大仇深么 没,没你这么爱拆台的。大嘴一脸不满的说,望着来人:我告诉你郭芙蓉,你别以为我怕你,我,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我跟你说。 郭芙蓉也不说话,只是两手在身前转了一圈摆出一个侧前推的姿势。 我,我做菜去。大嘴立马奔进厨房去。 哼,怂样。在我郭女侠面前还敢得瑟。郭芙蓉得意的收势回形,抬手用拇指一抹鼻子。 小贝,洗完手就快去吃饭吧,楼上两位姑姑还等着你呢。我说。 要你管。小贝一仰脸,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问我:你说你管她俩叫什么。 姑姑啊。 啊哈哈。你管我嫂子姐姐叫姑姑。小贝立马拍着手眉开眼笑,那你管我叫什么呵。 我这才发现惨了,不知不觉居然小了一辈。 来,叫声小姑姑听听。小贝来到我面前,戏谑着说:叫一个叫一个。 我只是下来洗手的啊。。。 太委屈了。。。 随碧鳍游览海业 湘玉姑怒罚小贝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饭我吃得有多么艰辛——饥肠辘辘的我一直听着小贝手舞足蹈的咋呼:他管我叫小姑姑他管我叫小姑姑,以至于满桌子的美食都吃得三心二意。湘玉姑姑喝止小贝:吃饭不准乱讲话,吃饭就吃饭,跟谁学这些坏习惯,你们老师这么教的你啊?鲛姑则一边吃菜一边开心的朝我眨眼偷笑。总之两人丝毫没有为我驳回面子的行为和打算——看来这个小辈,我是当定了。 好容易坚持到吃完饭,湘玉姑姑说海宴这几天就在海毛虫住下吧,蛟姑笑着说本就这么打算的。然后我们随着湘玉下楼去到后院,她已让刚才那名叫郭芙蓉的豪快女子为我们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蛟姑说:这样便好了,我带辰辰四处去转转,到晚上(海底本无所谓昼夜,不过海明珠这类明具到了每日申时会自动收敛光芒,减至戌时则由普通的夜明珠取代其照明,即为海底的入夜)咱们一起去参加海宴。 小贝闻言立即欢叫起来:碧姐姐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湘玉姑姑闻言忙道:不行,下午你还要去学校上课呢,时辰不早了快去准备。 嫂子~~~~小贝似乎十分不愿地甩手央求。 快去。湘玉又朝楼内叫道:展堂,快帮小贝收拾书本,下午你送她去学校。 我自己能走!小贝不满:你还当我是小孩儿啊。转身跑了开去。 这孩子真是,让小郭宠得没了样子。湘玉回头冲我们笑笑:见笑了哈。 我听闻小贝不用跟我和蛟姑一道走,暗暗松一口气,心说千万可别让这小魔女缠上。蛟姑则在旁边掩口笑:不妨事不妨事,早就见识过的。小孩子就是要活泼才有意思。 随着姑姑出来,我们朝着海枢的郊外行去。一路上蛟姑还不时拿我调笑,意兴盎然。然而我却发现她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丝歉疚。每当注意到我在看她时,她便躲闪开去,似在用笑意隐瞒什么。然而当时也没太在意。 房舍渐渐稀疏,展现在面前的是大片大片的海田。海玉米海萝卜海麦海稻成片的铺展开去,各种成熟的颜色相互交织十分壮观;走进去看,这些海底作物和陆地上的十分相似又大不相同,它们的根茎都只是附着在沙地上,枝叶柔软清香,叶子的尖端都辐射出绵长的细丝,和邻近的作物相互纠缠微微颤动,如活物一般。 真是新奇。我踮起脚尖去看一株海玉米顶端那好似有生命一样的长穗,对姑姑说:想不到海底也有这么丰富完整的农业呵。 蛟姑指着不远处的海农说:很神奇是吧。海枢中大半的食物来源都是靠这些海农的收成提供的。不光有农场,还有牧场哦。 哈?我很惊喜的一转身,身边灵光流泻,满脸期待的望向姑姑:带我去看带我去看。 随后姑姑又带我去看了海底牧场,海底手工作坊甚至海底兵工厂,每一处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些悠闲吃草觅食的还乳牛海鸡,那些精美的海底织物和手工艺品,还有那锋锐霸气的海兵器,无不让人惊叹艳羡。 不知不觉天色暗淡下来,抬头望望,远处那些硕大悬浮的海明珠正逐渐敛去光芒。不时有几点奇异的焰火飞上高空。 那是海竹哦。是海底特有的一种竹类。只要在还是幼笋时用灵能催生一下,成竹之后就可以当做爆竹使用,光效炫目花色繁多,而且完全没有热量,不管谁都可以玩耍,只要在每一个竹节上凿个小孔吹口灵气,就能像烟花一样升空爆开。 蛟姑给我解释着。 好漂亮。。。我完全沉浸在这美景当中,喃喃道。 回海毛虫的路上我问姑姑:为什么今天走了这许多路,我都不觉得累,反而有精力愈发充沛的感觉? 蛟姑说:这呀,也要多亏了海屏风。神器的功能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听了这话,心中不由的好奇起来。我拉着姑姑的袖口道:这海屏风当真这么神奇的话,侄儿也一定要见识下。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能够看到? 蛟姑拿纤手轻轻拂过额头,笑着说:当初还一副不愿意来的表情,现在倒兴致高涨,小孩子真是说不清。 嘛,姑姑要是早说有这么多新奇事物能够看到,我又怎么会不愿来。还不是被你那些个条件吓住。 蛟姑闻言娇笑不止: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你呵,就是太呆了。不过,姑姑就喜欢辰辰这傻样子,而且既然早就定好了的,辰辰就要乖乖听话,做我的小男朋友哦。待会海宴上,我可是会把你介绍给朋友呢。 我苦着脸,对她已经无话可说。 说话间眼看就到了海毛虫,正见着湘玉姑姑一大群人从楼里出来。看到我们,童湘玉迎上来:额滴个神呀,咋现在才回来嘛,海宴都快开始了。 小贝从童掌柜身后窜出来,一头扎进碧鳍怀中,撒起娇来:碧姐姐,你看你来了也不带我出去玩,害得我下午上课都不专心。边说边朝我这边眨眼,一副晚点再找你算帐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说呵。郭芙蓉从旁走来,轻轻在小贝头上弹了一记:我又不是没在你们班上听过课,几时见你认真听讲过,不是和同桌女生说小话,就是给班上小帅哥传纸条儿,要不就在本子上乱写乱画,一点都扯不到碧姐身上哈。 小郭姐姐~~小贝立马甩手不干了:你当着谁说不行,非要当着碧姐姐和嫂子的面说呵。给我留点面子嘛… 墨小贝!湘玉姑姑听了郭芙蓉的话,皱眉斥责道:好呵,原来你成天在学校就给我做这些事情,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哥哥么,对得起嫂子给你交的那些学费么,我那些白花花的票子呵!今天海宴不准你去了,留下罚抄课文,一百遍! 嫂子~~小贝赶紧做央求状。 海宴上的离奇绑架案... 两百遍!湘玉姑姑非但不松口,反而还追加了一百遍。 嫂子我以后不敢了啦!小贝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小鼻子一皱一皱的,怨怨地看着郭芙蓉,后者一边迅速的躲到李大嘴和展堂他们身后去,一边飞快地摆着手:你看我这张嘴,小贝对不起对不起,明天我给你买糖葫芦哈。 二百五。湘玉姑姑不为所动,又加了五十遍。我竟在心中幸灾乐祸起来,暗暗叫好。 小贝又转向一旁看热闹的蛟姑:碧姐姐,你看嫂子,她欺负我~~~~ 碧鳍这才笑着上前,对假意怒冲冲的湘玉姑姑使个眼色:要不,三百遍吧。 啊?小贝失声惊叫道:碧姐姐,你可不能和他们一伙欺负我。 碧鳍也不作答,挽住湘玉的胳膊继续说:至少,今天你可不能让小贝一个人留下,太过委屈孩子了。要是小贝不去,我和辰辰便也不要去了吧。 湘玉姑姑眉头一皱轻叹口气:唉,算了。小贝一起去吧,书也别抄了,等明天回来再作处置。海宴眼看就开始了,我们确不该在这里为了小贝的事耽搁,走吧走吧,一同去吧。 小贝这才半喜半忧地扯住蛟姑的衣襟,我们一行人,说笑着向那灯火阑珊处行去。 海宴是露天进行的。说是海宴,倒不如说是海聚更为恰当。海枢中心广场上,放眼望去尽是熙攘的人流。人流与人流的缝隙里,排着长长的桌凳,桌上隔几步立上一盏萤燃,在那荧光浅浅地浮烁闪动之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长桌上摆满了海底奇珍美食,不少海族一边聊天畅谈一边随手从上面取些食用,信步走开;偶尔有几个海族儿童嬉笑着扑到某张桌前,和小伙伴们大快朵颐后扬长而去。有些类似侍者的海族又立刻将杯盘狼藉的桌面收拾干净,用新鲜的食物和果品取而代之。 四周还环绕着曼妙的乐曲,听不出使用什么乐器在演奏,大概也是陆地上没有的海中特产吧。听来别有一番韵味,似是温暖的海风拂面而至,自然而又惬意。 这,分明就是自助派对吧! 幸好,还未到时辰。蛟姑抬腕看看系在她手上的时编,向我们说道:先不忙着吃也不忙着玩,过会儿海枢议院和海族长要讲话,要趁现在往前面凑凑,省得等开始之后人挤人不好活动——待会儿姑姑也有业务的。 于是我们这一大群人又向人潮中挤去。 这一来,便又生出许多事端。 实在不习惯在人群中穿行,这种摩肩接踵的状况苦煞了我。不知不觉我被他们几个抛在了后面。蛟姑回头看我一眼,叫声,快些,便也消失在人流之中。 我个子矮小,这样一来立刻被陌生高大的海族们包围了。连方向都无法分辨,未及挤出这包围圈,就听人群中一阵欢呼,而后我被他们夹带着往不知什么地方挪去,心下茫然,苦不堪言。 许久之后我才手忙脚乱的钻出这人堆,得空喘息之余心下大惊:这怎么还从海宴上出来了。面前是条冷清的街道,连接这几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幽深海巷,星星点点的幽光不时地从身前飘过,反而愈加映衬出这里的冷寂。 然而一回头,我更是惊骇的几乎叫出声:身后哪还有海宴的影子!就连刚刚夹着我来到此处那些海族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踪无影。 远处隐隐传来刚刚在海宴上听到的鼓乐丝竹和人群的谈笑声,尤其醒目的是那眼见着不断升空的焰火。我心下稍定,想蛟姑他们寻不到我怕是着急坏了,忙赶往海宴会场。 刚拐过一处贝舍的檐角,身后响起一个脆亮的男声: 辰辰? 正疑惑间,那声音的主人有在我肩上重重一拍。登时只觉得全身一阵酸麻酥痒。 扭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十几岁的海族男童,在那幽暗的浮光下,瞪着脆亮的大眼睛冲我笑: 就是你了。 我浑身一软,眼前一黑,知觉全失。 醒来似乎只是片刻的事儿,但我发现自己已经被绑成了个粽子。四周起初一片昏暗,适应过来之后我不禁又怒又急。这里好像是一间密室,只见之前那名海族男童手执一把尖刀,诡笑着向我走过来。 这是哪儿?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我一边喊道,一边试图挣开捆住我的这绳子,可是绑住我的这套绳索居然又紧又韧,实难挣脱。 他丝毫不为所动的走到我面前,直视我的眼睛。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空气中游离的凉气同他眼中的寒冷相互勾结,在我的皮肤上一丝丝肆虐。 但是最让我惊异的,是他的眼神里,居然还透出掩饰不住的歉意,像极了蛟姑姑的神情。 心中,蓦地冒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并且立刻为自己做出了某种假设。 放开我,你,是谁?不自觉地,我放低了声音央求道。心中充满了对自己这个假设的不可置信。 别说话。他皱了皱眉头,叹口气:委屈你了,我也不想这样的。 于是我乖乖的闭口,看着他手臂和额前的图腾开始放出微弱的灵光。突然他倒转刀尖,在自己手臂上纵向一划,殷红的血液立刻滚滚而出。看到这里我不禁轻轻惊叫出声。 他把手臂举到我面前,皱紧眉头对我说:别出声,张开嘴,喝我的血。 我还要再问,他似乎很是不耐烦,拿手一下钳住我的下巴。这孩子好大的力气!我的嘴被他捏住,动弹不得,只感到带着粘腥味的液体滴入口中。 好烫!这血好烫! 口腔中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咽下去!他依然捏紧我的下颚,沉声说。 墨绿色的河 我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向他乞求。但看他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手上的劲反而更大。这么着口中的热血似乎循着咽喉向腹中流去。呛得难受热得难受。 突然觉得腹内剧烈地揪痛起来,就好像一颗小小的鞭炮在体内爆破开一样。我甚至能想象自己肚子里此时是有无数璀璨灼热的小火星在飞舞。 再也无法忍耐,冷汗迫不及待地爬满了我的脸。他看了看我,收回了手,我立刻张开口大喊一声:啊。。。。。。。。。。。。。。。。。。。。。 但是这样也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因为那是一个九岁的小男孩无法承受的,即使我经历许多年的修行,这痛苦依旧摧毁了我的矜持,我忘乎所以的大喊大叫,体内的灵气暴躁地骚动起来,想要将这股痛隔离开来,但是毫无效果。 渐渐地我觉得自己完全被疼痛左右了,以至于不管再做什么我都无法去感觉。痛得麻木了么? 我眼神迷离的看着一旁的他。这个男孩真是狠毒呢。然而,是为了什么呢?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么? 他正拿着刀,刀口在我的手臂上,一点点挑开表皮,绽开的伤口和流出的血水像一朵朵诱人的彼岸花。 嘛,无所谓了。我感觉眼皮好沉重,想把我怎样就怎样吧,至少,不要再那样疼下去就好。 彼岸。 河。 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条小木船上。我的衣服整整齐齐,没有捆绑的痕迹,手臂上也压根没有什么伤口。心下疑惑,四周望去,竟是茫茫无边际的绿水。 天空也是绿色的。在那水天交接的地方,只是一丝浅淡的光晕。整个视野都是墨墨的绿,黯淡得如同进入了一副写意山水画中。不似真实。 难道我死了?这里是阴间? 这当然不是现世。有个声音冷冷的在耳边响起。但也不是死后的世界。 我急忙回头,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只有我自己的小木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人,正用一根竹竿撑着船向某个方向划去。船身从墨绿色的水面上划开诡异的波光。 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不答我,只默默地撑船。我这才发现,虽然这个青年男子身材要高大许多,但是神情容貌,都和刚才的小男孩有许多相似之处。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和刚才的男孩子一般款式。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绑架我? 他还是不做声。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腾出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放到我脚边:拿着,你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面,但是先不要打开。我半信半疑的拾起这锦囊,发现里面似乎是装了些沙状物,捏着有奇怪的质感。只见这锦囊约成人手掌大小,一面织着一个赤字,另一面绣了一个碧字,我扭头看看撑船的青年,心中疑窦更深。 绿水似乎无际无边。因为没有什么可以参照的东西,天上没有日月星辰,甚至分辨不出昼夜。 可是他却放下那支竹竿,突然开口道:到了。 我疑惑地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又是在不知何时,小木船已经来到一扇墨绿色的门前,那与水天几无差别的大门,宽愈几丈,抬头去看,竟看不到门板的上沿! 在那画舫的甲板上 那门,正缓缓向后打开。小木船顺着水流向门内驶去。 门内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绿水,但跟刚才的情形不同,水面上浮着一盏盏莲灯。无数盏灯中的蜡烛像一只只眼睛,或远或近的望着我们。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我环顾这一望无际的灯海,问道。 已经到了。他说着,放下竹竿垂手而立。眼睛沉静地看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墨绿的一色水天,在那水天交接的地方,莲灯的烛火几乎连成一条线。 嗯?我忽然发现,那条线被什么东西给切断了,不仅如此,远处烛火的光点正迅速地向两边退去。 有什么东西,正从天水的夹缝中向我们而来。 竟然是条船! 是条好大好大的船! 好漂亮的船。 那船上 还传来歌声。 那歌声,几乎要了我的命。 那歌声,缥缈空灵 忽近忽远,十分之婉转动听,这样水准的歌声,我只在许多年后,从拜访我的咏旅的口中听到过。 这是仙乐吧。这样想着,两船眼看要碰到一起了。 正在我还为此担心的时候,那艘华丽的画舫停了下来,竟似从未动过一样。 可是围绕在两船周围的那些盏莲灯,竟在这时化为一只只墨绿色的鸽子从水面上振翅飞去。成千上万的灯同时化作成千上万的鸟飞走,这场景着实壮观。 我不由得看痴了。 直到他在我前面回过头对我念一声:上船,我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跟着他顺着那从画舫船舷上垂下来的悬梯爬上船去。 到了甲板上,发现这船上灯火萤燃,流光一片,但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那这歌声是从何而而来? 沿着船舷依次排开的是挂在绳子上的两行色彩斑斓的灯笼,从船头至到船尾,然而刚才在远处竟然全没有看到。难道这是有人刚刚点亮的不成?可是,人呢? 甲板上只有无数盏灯火,和中央一只小小的沙漏,连个进到船舱内的入口都没有。 这情形,越发的诡异看不懂了。 随着他向前走。他还是不向我解释什么,径直走到那只小沙漏前面,我这才发现,那沙漏居然是空的。 用那锦囊里的沙,来装满这只沙漏吧。 他说着,视线终于转向我,脸上再次露出蛟姑那样的愧疚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地就难受起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在心里也在手上的锦囊中,想起阿玲曾经和我说过蛟姑的遭遇,我心中默念着,的确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一面把那锦囊打开向内探视,发现竟是一掬绚烂如彩虹般的七色沙。 倒在沙漏中就可以了是么?我捧着这锦囊,问他。 等我说好,等我说开始。 他上前拧开那沙漏的盖子,然后定定的看着我,突然带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虽然是我使计强迫你来的,还是很感谢你陪我一起走这条转生之路。 果然是他。 好,开始倒吧。 于是我冲他点点头,将锦囊里的七色沙尽数向沙漏中泄去。 赤鳞 开始转生... 身边好似起了一阵七彩旋风,绕在身边久久不停。斑斓的色块在空中扭曲揪扯,形成大幅若有若无的画面,却又什么都分辨不清 。手中的锦囊已经倒空了,我低头看看脚边的沙漏,那其中的细沙正一点点向漏底落去,我甚至能听到沙与沙摩擦,沙与漏斗壁 摩擦所发出的细腻的悉悉索索声。 这时风更猛烈,他冲我一笑,身体居然在一眨眼的功夫也被扯进那漫天飞舞的色块中。而我并没有什么事。不知深浅,我只得闭 上眼睛,等风停止。 好久以后,耳边再没有诡异的风声了。我慢慢睁开眼睛,惊异的发现自己似乎正处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最原始的静谧就孕育在我周围无止境的黑暗当中。 这黑暗应该是在流动的吧。为什么,我似乎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低头看看,那沙漏仍然在我脚边。那里面的沙,也依旧细细的向漏底缓缓落去。 可是,我在这里做什么? 多亏有你,有你的灵能,我才能顺利融入转生的轮盘之中啊。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分明是在这无尽虚空的各处同时响起的无数声音在回响。 你在哪里?我问。不敢动,生怕一动,也会将自己迷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我现在已经完全融入这转生的轮盘,也就是你身边这看似无尽的黑暗啊。 轮盘。 难怪我觉得这黑暗是像水一样在流动的。 可是,你要做什么?你又要我做什么呢?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他答非所问。 恩,我猜,你是蛟姑的老相识,也就是碧鳍的恋人。 哈哈,不错,辰辰你果然是聪慧得很。 因为我听说你在对抗海巫妖的战斗中失去了灵身,只能化身成一名年幼的海族儿童,并且无法长大。刚刚被你绑架的时候,我还 心存疑窦,一直跟着你来到这里,我才确信自己的猜测。 是的,我是东海的赤鳞。他顿了顿,轻轻地笑起来,声音却再次让我听出了歉疚:实在是对不起,我是因为对自己的转生没有把 握,才千方百计设计把你掳来的。不关你蛟姑姑的事情。 可是,临来之前,蛟姑时不时露出的歉意眼神,明明早就把她的心事暴露了的。不过我当时并没留意这些,我想。 我并不打算自作聪明的说破,便道: 是这样的,可是,我也没有怪你啊。 可是,我毕竟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你做了很残忍的事。我叹口气,说:赤叔叔,如果你们早些告诉我,即使让我承受比那些还要残酷的痛苦,我也会帮你们的。 虚无中的赤鳞久久不语,过了好久,他沉沉说了一声: 谢谢。 客气。我早就打算,要为蛟姑姑做些什么的。 我对着无尽的黑暗说着。 脚边的沙漏里,细细的七色沙还在细细的下落。 我要开始了。他说。我要转生,为了碧鳍,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不辜负辰辰的好意。 恩,加油。我说。 眼前展开大片大片的画布,好像快速播放的幻灯片一样走马灯般闪现。那播放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变成连贯的情节。 怎么成了看电影? 这时我就发现,自己多么像是置身一家巨型电影院当中。而且,偌大的观众席,只有我一个观众。 巨大的萤幕上,正播放着以碧鳍和赤鳞为主角的电影。 【番外】傀恋 异闻录外传 第一次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见识这个新奇的世界,我的视线就全都被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子所吸引了。她的头发清爽顺直,因为俯身看我而垂至胸前,眼睛明亮动人,一身齐地的长袍。她拿手指着我,扭头向屏风后叫道; 主人,这家伙醒了,我可以吃了他么。。。 居然说要吃我。我汗汗的想。这时我注意到她指着我的那只手从水袖中伸出来,手腕处有个小孔露出了关节和齿轮——原来她和我一样,是个傀儡。 血血不要整天只想着吃。说着这话从屏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少年,十四五岁模样,身穿华丽的法服,面上带着冷峻却儒雅的气质。他看了我一眼,转而对我身边的女孩说: 血血去告诉母亲吧,顺便也去把阿玲找来。 原来她叫做血血啊。。。我心道。 哦,哦。只见血血应着,随手将长袍下摆拉起一半在腰间一掖,腰身微微下挫,下一秒就看到他蹲在窗台上冲着我们挥手:走了哦。那边那个,回来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血血,那少年无奈的坐在我对面,上次告诉她不要走窗户还是今天的事儿。 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同制作我的人很像,因而我感到同他很亲切。印象里制作我的人是一名年长些的女性,慈祥温婉的样子。我按了按右边的胸口,傀偶的灵核在那木制的腔中跳动。当初她缓缓将几缕头发梳进我的核内,并在上面留下了一样特别的东西。然而这记忆似乎很久远了。 是我母亲唤醒了你。少年说,你知不知道自你的唤醒仪式到现在过了多少年了。 看我不说话,他接着说道:是六年零两个月,比一般的傀儡苏醒的时间都长得多,比血血长了三年,比獐越和伏姬长了两年,比整个万傀道的最长纪录长半个月。你知道么,你们傀儡苏醒花去的时间越长,就代表着这支傀儡越强。而你,说到这里,他冲我点点头,是目前为止所知苏醒时间最长的傀儡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是最强的傀儡?我一边说着一边活动自己的双手。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少年又点点头,接着说:不仅如此,你知道上一只苏醒最久的傀儡后来怎样了么 我当然不知道,只能老实的摇头。 死了吆。不知道什么时候,血血回来了,坐在屏风上居高临下的说话。换了一身月华裳的她,更显的明艳动人。光着的脚丫从华服的下摆中伸出来,看上去十分美好。可是她却依然娇笑着,瞪大眼睛说些可怕的事情。 那只傀偶叫慕争,在试炼中被天偶众撕成了碎片,就连灵核都被那些只会嗷嗷叫的家伙分着吃了。想必很美味吧。一面说着她一面做出咂嘴咽口水的动作,并用故意装出来的贪心眼神看着我的胸口。 试炼?天偶众?我问,并试图站起身来。稍微狼狈的左摇右晃之后,我终于站住身形。这时我注意到自己非但没有感觉自己很强壮,反而四肢无力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跟预料的一样啊。门外传来女人的说话声。我一下便听出这是制作我的那个人,她在唤醒我的时候那温柔细腻的声音多次在我睡梦中回响。傀偶也会做梦的么。我突然疑惑起来。门开了,那少年的母亲,我的制作者走了进来,门后是大片大片的阳光。接着又走进来一个少女,穿着素雅的药袍,走到少年身边挨着他坐下。我想过去迎接少年的母亲,可还没跑两步就要摔倒。然而制作我的人将我接住,并把我举到空中。 我这才注意到,我是这般轻这般矮小,只有四尺身长。 每支苏醒用去的时间时间超过五年的傀儡都会得到一次化形成精的机会,这个机会是天道赋予的,极其难得又非常凶险,因为同时会对这支傀儡降下试炼,由无穷无尽的乌鸦天狗组成的天偶众会经常来攻击他,直到他粉身碎骨灵核毁灭或者熬过一年之期化精成功。虽说苏醒时间越久的傀儡越强,不过可能是为了公平,越强的傀儡力量恢复越慢,从苏醒到被攻击之间的时间也越短。少年的母亲将我放在地上,温柔的摸摸我的头,我制作的每支傀儡对我来说都如同我的儿女,更何况如果你的灵核被破坏对我这制作者也会造成很沉重的伤害,所以我和辰儿都会努力帮助你渡过试炼。所以从今天起,血血会作为你的保镖和教练,一面保护你一面帮助你尽快掌握自己的能力。 听到这话,我居然没来由的开心起来,胸中的灵核也分明跳得快了几拍。 血血依旧坐在屏风上,欢笑着冲我做出胜利的手势。 那么,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制作者修月。她看着我,问,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么。 对吖对吖,刚才我就说回来你要告诉我的名字的。血血探着身子朝我说道。 我叫做 鬓昊。 这时,窗外响起扑洒洒的翅膀拍击窗棂的声音和乌鸦的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