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儿子孙子》 楔子 楔子 ………………………………………………………………………… 1 上篇 爷爷——烽火年代,炸药包不够斤数 …………………………… 3 中篇 儿子——困惑年代,茅台酒不够度数 …………………………… 60 下篇 孙子——变革年代,买官不够钱数 ……………………………… 119 作者后记 …………………………………………………………………… 185 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六日 楔子 爷爷程笑天七十多岁,老了;儿子程浩威四十多岁,步入中年;大孙子程塔高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已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小孙女程妮十二岁,刚上中学。一家人三代同堂,不愁吃不愁穿,其乐融融。程老爷子离休后闲暇无事,跟着孙子程塔高学会了打电脑,每天坐在靠背椅上,打上几个小时的电脑,离休生活过得倒也舒服。程笑天的老伴赵微花,离休后就进了老干部大学,学跳舞,学绘画,学唱歌,成绩斐然。跳舞,不论是快四步还是慢四步,两条腿蹦得轻盈别致。不过你若想同她跳舞,一定要先准备一双特制的牛皮鞋,不然的话,非把你的脚指头踩扁了不可;山水画画得更有一番景色:杨树能画成柳树,山岗能画成土坡,麻雀能画成乌鸦;说起唱歌,更甭提了——女高音都快赶上殷秀梅了!只是因为五音不全,影响了正常发挥。即使这样,大合唱时,她却场场不落,穿着学校统一制做的华丽演出服,脸上涂满雪花膏,再抹上一层脂粉,那些沟壑一样的皱纹全抹平了,眉毛用眉笔描了,嘴唇涂上淡淡的红色,再把头上的稀发梳理得油光水滑,立马变成了俊俏的少妇,因为唱得卖力气,还常受老姐妹们的夸赞。儿媳常秀玲是大学教授,性格开朗,成天忙着教学、备课,下班回家还要做饭、洗衣。常秀玲是程笑天老战友常幸福的女儿,从小就深得程笑天夫妇的喜爱。程老爷子把她既当儿媳,又当女儿。有时候小两口闹矛盾,不管谁对谁错,程笑天总是护着儿媳。因此,儿子在媳妇面前一直不敢“炸翅儿”。 这一天,程笑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一本旧相册。小孙女程妮走过来,扭头看着像片,小手指着一张发黄了的老照片问道:“爷爷,照片上的这些人你认识吗?” 程笑天把头扬了一下:“认识!”他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说:“你看,这就是爷爷,右边是你姥爷,左边是我和你姥爷的好朋友王林虎爷爷。” 程妮把相册朝自己这边拽了拽,边看边说:“爷爷,你年轻的时候长得好帅呀!你现在的模样可是与这张照片大不一样了。” 程笑天说:“这些照片距现在都已经五十多年了。那时爷爷还是个年轻小伙儿,现在是老头子了,能一样吗?” 程妮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不过基本模样还是差不多的,就是脑门上的皱纹多了一点,脸上有了老年斑,头发变白了。如果把这三样去掉,爷爷马上就会年轻不少!” “小妮子,你可真会说话呀!”程笑天笑笑说:“这三样正是老年人的特征,是去不掉的哟。” 程妮莞尔一笑,又翻了一页。一个年轻小伙儿背着书包站在校园里。“爷爷,这是我哥!你看他长得多像你年轻时候的模样啊!” “你哥和你都赶上了好时代。”程笑天感慨道:“当年我像你哥这般年纪的时候,正在战场上拎着炸药包炸敌人的坦克呢!现在,你们无忧无虑地上学读书,多好呀!” “爷爷,拎着炸药包炸坦克,你不害怕吗?” “打起仗来什么都豁出去了!流血牺牲,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程妮看了一眼程笑天:“爷爷,你真英雄!” 程妮把相册又翻了一页,看到一个年轻小伙,戴着棉帽子,穿着厚棉衣,正在一片冰冻的苇塘里挥镰割芦苇。“爷爷,这是我爸爸。我妈的那本相册上也有这张照片。你看,我爸也很帅气,正在割苇子呢!辽阔的苇塘多好呀!我特别喜欢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的背后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呢。” “什么故事?爷爷,你快说给我听听。” “莫急,我会慢慢跟你说的。继续往下翻。” 程妮又翻了一页,一张老照片上,一些战士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拿着枪,有的没拿枪,个个都很年轻,很英俊。“爷爷,照片上的人,他们现在都在哪儿?” “有的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有的和我一样离休了,有的多年前就失去了联系,他们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爷爷,你想他们吗?” “当然想啦,他们跟我是生死之交,能不想吗?每当想他们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这本相册看一看。” 小孙女程妮的问话,使程笑天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他看着相册上的照片,往事萦绕在眼前。程笑天深有感慨地喃喃自语道:“那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岁月啊!” 三个同学 滨江市第一中学放学的铃声响了,同学们三五成群地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满脸稚气的中学生程笑天、常幸福、王林虎一起走出了教室。他们边走边议论,来到院子里。远处传来激昂欢快的歌声: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 “崔老师的形势报告讲得非常生动。从现在开始,国共大决战就要打响了!”程笑天看了一眼常幸福和王林虎:“你俩听了崔老师的报告,有什么感想?” “崔老师说了,这场战争将决定中国向何处去,这是关系到中国前途和命运的大问题。”王林虎说:“就是说,通过这场战争,共党与国军非得拼出个结果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打仗是要有好枪好炮的呀。”常幸福说:“国军都是美式装备,我担心共党不一定能打得过国军。” “国军的武器装备是比共党强,但是国民党政治黑暗。”程笑天说:“刚光复那会儿,我对国民党充满了幻想,认为它是中国的‘正统’。可是当我看到了国民党的‘铁石部队’,我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是啊,去年我们都去火车站欢迎国民党的铁石部队,你们还记得吧?”王林虎说。 “记得,当然记得。” “那是些什么家伙呢?是伪警察、伪宪兵,还有土匪、地痞流氓。看到这帮‘国军’,我的心都凉了,对国民党的幻想全消失了。”程笑天说:“国民党政治腐败,再好的武器也打不赢这场战争。” 常幸福看了一眼程笑天,没有哼声。在他的脑子里还有很多问号没有解开:小日本投降了,八年抗战刚结束,为什么又要开战呢?毛泽东先生和蒋介石先生不是已经达成“双十”协议了吗?再说,共党的武器装备不如国军的好,真能打过国军吗?这些问号在他的脑子里旋转,他自己解释不清,也不愿意说出来,只是闷着头,边走边寻思。 王林虎见常幸福不吭声,瞪了他一眼:“幸福,你对崔老师刚才讲的,是不是还有许多疑惑?” “挑起战争的是国民党,而不是共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蒋介石不够意思,他是以强凌弱。”常幸福说:“但是现在开战,我看对共党不利。共党的实力不如国民党强,咱东北这个地方,人们的正统观念很重,很多人对国民党还抱有幻想呢。” 王林虎说:“可是从我的老家河北来的人说,抗战期间共党在敌后领导人民浴血奋战,深受老百姓拥护。崔老师说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因此,国共决战,最后胜利一定是共党!” “现在时局很乱,国民党就是利用东北青年的正统观念,大量发展国民党、三青团。”程笑天说:“我们三个是好朋友,要抱成团,不要轻信那些为国民党做宣传的话。”三个人一路议论着,走出了校园。 杨茭花和常幸福 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卖菜的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吆喝,卖豆腐的敲着梆子,“梆!梆!”的声音在小巷里回响。一位中年妇女拿着小盆迎面走来。常幸福招呼道:“妈!你做什么去?” “买块豆腐。幸福,你咋才回来?茭花在咱家等你老半天了,快回家去吧!” “她来干什么?” “你去问她吧!” 常幸福走进自家院门,看见杨茭花在院子里,他问道:“茭花,你怎么来了?” 杨茭花身穿蓝布斜扣上衣、黑布裙子,梳着刘海发型,柳眉下两只大眼炯炯有神,瓜子脸,高鼻梁,中等个头,“五官”恰到好处地镶嵌在最佳位置上。杨茭花正在读着一张小报,看见常幸福走进院子,立马站起身来,两只大眼望着常幸福,微笑着说道:“幸福,你咋才回来?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与程笑天和王林虎唠了一会嗑,回来晚了一点儿。” “你们仨是铁哥们儿?总在一块嘀嘀咕咕的,都嘀咕些啥?” “没嘀咕啥,就是觉着情投意合,有些事愿意在一起唠唠。” “幸福,你们对崔老师的报告是怎么看的?” “三个人两种看法。他俩认为内战是国民党挑起来的,不得人心,加上国民党腐败,打起仗来必败;我觉得国军的武器装备好,如果真打起来,我为共党捏着一把汗。” “我敢肯定地说,共党打不过国军。”杨茭花说:“听说国军都是美式装备,而共党呢?都是小日本投降时扔下的破枪烂炮。拿这些家把式儿,还能打仗?” “好了,不谈这些了,你的观点我是很清楚的。茭花,你来找我,有事吗?” “就是想来看看你。”杨茭花笑笑说:“咱俩出去走走?” 常幸福把书包送回屋里,刚想与杨茭花往外走,常幸福的妈妈崔老太端着豆腐走进院子,热情招呼道:“幸福、茭花,你们别走远,一会儿回来吃饭!” “妈,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常幸福答应着,与杨茭花向院外走去。 杨茭花望着常幸福,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幸福,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现在正是国军得势的时候,咱们班上很多同学都加入了三青团,你想不想加入?”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这件事?” “是呀!你是咱班的学习尖子,这一点我是很佩服的。你如果加入三青团,咱俩就有了共同的理想,那该多好!” “茭花,咱这儿可是共党的地盘,三青团是非法的,你可要当心呀!眼下时局动荡,我才不想参加三青团呢。” “我知道你是受了程笑天和王林虎的影响。他俩倾向共党,尽宣传共党的主张,你要与他俩保持点距离才好。不然的话,要是国军打过来,你是会吃亏的呀!” “你在班上不是也表现得很积极吗?”常幸福看了杨茭花一眼:“你这个人呀,我就是看不透。有时你比谁都左,课堂上讲起来,慷慨激昂,大骂国民党蒋介石,可是背后又在替国民党做宣传。你倒底是红的还是白的?” 杨茭花望着常幸福,常幸福那微红的脸庞、明亮的眸子、挺拔的身躯映入她的眼帘,一种复杂的感觉在她心中萦绕:多么标准的男子汉啊!只可惜是一个书呆子。她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幸福,你是咱班的学习尖子,数理化每门功课都考第一,班上谁不羡慕!可是你有一个缺点,就是认死理儿。如果脑筋能灵活一点就好了。” “怎么个灵活法?” “就是要有应变能力,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样做,保你不会吃亏。” “我看还是实打实凿好。君子坦荡荡,表里一致。你说的那一套,俺是学不来的。” “幸福,随大流说上几句时髦话,有什么不好?这样既适应了形势,又保护了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常幸福与杨茭花两家相距不远,以前每天放学他都与杨茭花结伴而行,两人无话不说。刚光复时,二人对国民党都充满了幻想,以为光复了,中国人再也不当亡国奴了,要好好学习,学点真本领,为国家的振兴出力。但是自从国共分裂,两人对时局的看法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常幸福感到杨茭花在学校表面上说的都是些进步话儿,可是背后却说共党的坏话,对国民党大加赞扬。常幸福觉得杨茭花表里不一,在思想上与她产生了隔阂,放学之后也不愿与她一起回家了。杨茭花这次来,提起参加三青团的事。常幸福心想:她这不是明显的在拉拢我吗?再一想,她可能是为我好,是在关心我。如果现在参加三青团,将来国民党真的得势了,仕途不是会青云直上吗?常幸福的思想在矛盾中徘徊。二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一条大黑狗狂叫着从一个大院里蹿出,直向他俩扑来。 “哎呀我的妈呀!”杨茭花惊叫了一声,身子下意识地扑到了常幸福的怀里。常幸福弯了一下腰,大黑狗掉头跑开了。 “可吓死我了!你摸摸,我的心还在砰砰跳呢!”杨茭花说着,拽住常幸福的一只手,贴到自己的胸脯上:“如果没有你的保护,刚才准被狗咬了!” 常幸福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来,脸红红地说:“狗叫的时候,你站着别动,它就不敢扑上来;如果你弯腰,它马上就退回去了;如果你跑,它就会追上来咬你。狗就是这样,软的欺负硬的怕!” “还是你有办法。怪不得人家说,女孩子到了一定的时候就要嫁人。有个男人在身边,才有安全感。”杨茭花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幸福,咱们都快中学毕业了,你就没想想个人的事儿?” “茭花,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眼下时局动荡,我们谈个人的事还不是时候。”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时局动荡关我们什么事?我们都快中学毕业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茭花,不管你怎么说,我现在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他俩来到杨茭花家的院门前。杨茭花说:“幸福,我到家了。你能进来坐一会儿吗?” “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常幸福扭头就想往回走。 杨茭花拽了常幸福一把,看看四下没人,把脸蛋儿朝上一仰:“你能亲我一下吗?” 常幸福红着脸摇了摇头。杨茭花猛地伸开双臂,搂住常幸福,“叭!”亲了一口,转身走进了院门。常幸福被这突然的亲吻羞得满脸通红,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面颊,似笑非笑地顺着来路走去。 霍秧 杨茭花走进院子,看见父亲杨贵福正在与一位绅士模样的人在客厅里谈论着什么。她向父亲点了一下头,刚想回自己的房间,杨贵福招了招手:“茭花,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霍秧先生,他可是位大行商呀!”杨贵福扭头说道:“霍先生,这是我的女儿茭花。” 霍秧看着站在面前的杨茭花,粉红的脸蛋儿,黑黑的眸子,显得特别俊秀。他笑笑说:“杨小姐,你长得如同你的名字一样美丽。我是个行商,走南闯北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好多女人,可是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我还从来没遇见过。” “霍先生,您过奖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看呀!”杨茭花大方地回应。 “别叫霍先生,叫我霍哥就行了。”霍秧伸手拉了一下杨茭花:“坐下谈。叫我霍哥显得更亲切。” “您和父亲是朋友,应该叫您霍先生,怎么能叫霍哥呢?” “我看你俩的岁数也差不了几岁,以后就叫他霍哥吧。”杨贵福说道。杨茭花瞧了杨贵福一眼,微微笑了笑,没吱声。 “小妹,听说你在学校里很活跃。我这次就是专门来拜访你的。” “霍哥,您不是行商吗?我在学校的情况您怎么会知道?”“茭花,霍先生是行商。当今做大买卖的行商,没点儿来头能行吗?”杨贵福说:“咱家的店铺能这样红火,全仰仗着霍先生呢!” 杨茭花心想,以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位霍先生,看他年纪轻轻的,举止文雅,父亲对他又那样崇拜,说明他大有来头。杨茭花在脑子里将常幸福跟眼前的霍先生做了个对比——这样的男人,可比常幸福强多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边想边朝霍秧偷看了一眼,正好与霍秧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这一颦一笑,更显得妩媚动人,霍秧的魂儿都快被她钩去了。霍秧暗自盘算:今晚要是能把这位杨小姐弄到手,不仅能得到情报,更逮着了一只小雏鸡,岂不是一箭双雕吗?霍秧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盒,打开小盒,一枚金灿灿的手镏展现在杨茭花眼前。霍秧拉住杨茭花的一只手,杨茭花不好意思地把手缩了一下。 “茭花,别不好意思。既然霍先生如此大方,你就收下好了。”杨贵福笑嬉嬉地说道。 杨茭花很不自然地把右手伸了出去。霍秧把金手镏戴到了杨茭花的中指上。 “霍哥,我还是个没出嫁的闺女,手镏应该戴在无名指上。” “噢,是我弄错了。”霍秧把戴到杨茭花中指的金镏子撸下来,顺势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杨茭花的掌心,杨茭花朝着霍秧微微笑了笑。霍秧心想:有门儿!这只小雏鸡今晚就能吃进肚儿里了! “当前市场上最紧缺的物资就是棉花和棉布。上次霍先生给我弄了一批,才使我的小店出现了生机。”杨贵福说:“如果你再给我弄一批货来,我就感激不尽了!” “杨掌柜,你是知道的,棉花棉布都是军需物资,上次我可是冒着风险给你弄的哟。”霍秧说:“不过,只要你能发财,我会尽力想法帮你的。但是这些物资可不能被共军拿了去。” “货一出手,哪管得了被谁买去?”杨贵福说:“我们是商人,谁给的钱多就卖给谁。当然了,赚的利润我也不会独吞,还是按老规矩,咱俩三七分成。” “赚钱多少我不在乎,咋分成由你说了算。” 他们正谈着,一位女佣从侧门走进客厅:“老爷太太,饭菜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饭?” 杨贵福的太太郝大美瞧了一眼杨贵福:“是不是请霍先生先吃饭?” “好,霍先生请。咱们边吃边谈,边吃边谈!”霍秧在杨贵福的引导下,来到后屋餐厅。餐厅很大,靠近窗户的一侧摆着一张大圆餐桌,窗户挂着金丝绒窗帘,餐厅墙壁正中是装饰考究的壁炉。霍秧走近壁炉,仔细观察,似乎很感兴趣。 “这里原来是白俄人住的房子,与中国的建筑风格不一样。”杨贵福在一旁介绍着,又走到小桌旁,把留声机打开,软绵绵的歌声飘了出来: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霍先生,今天我们谈得很好,放个唱片助助兴!”杨贵福拿起一瓶酒,给霍秧斟酒:“这是老毛子的‘伏特加’。来,我敬霍先生一杯!” 霍秧朝着杨茭花看了一眼:“小妹能陪我喝一杯吗?” 杨茭花听到霍秧叫她小妹,心里觉得甜滋滋的。她冲着霍秧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妈妈。郝大美心里琢磨:茭花准是迷上了姓霍的这小子了。不过,这小子好像挺有钱,又能做生意,长相也还行,我看俩人倒是挺般配的。见到妈妈似笑非笑地略微点了点头,杨茭花站起身来,与霍秧碰了一下杯:“多谢霍哥对我爸生意的关照,这一杯我干了!”几个人一饮而尽。 在软绵绵的歌声中,宾主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霍秧越喝胆子越大,刚给杨贵福斟上一杯酒,便趄趄趔趔地朝后一仰,杨茭花顺手扶了一把,他顺势把一只胳膊搭到了杨茭花的肩上,使劲一搂,腮帮子往杨茭花的脸上贴去。杨茭花不好意思地推了一下:“霍哥,你喝醉了。” “不,我没喝醉!小妹,今天我特别高兴,咱俩再喝一杯!”他晃了晃,将一杯酒又灌进了肚里。 “霍先生喝得不少了,该休息了。”杨贵福看了看霍秧,心想:这小子今天可真没少喝,他不知道老毛子的伏特加有后劲儿。用不上半个时辰,这小子就得出洋相。 “霍先生,客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郝大美说。 “我们再喝一杯!再喝一杯!” “这是最后一杯了。霍先生,你不能再喝了!” “没关系,我清醒着哪!” 宾主又喝了一杯,霍秧由杨贵福陪着,在佣人的搀扶下向客房走去。杨茭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杨贵福对霍秧说:“霍先生,今晚就委屈你睡在这里了。” “这儿蛮舒适的。杨掌柜,你们也该休息了。” 孽缘 霍秧半躺在床铺上,点上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向上飘着,划出了一个个圈圈;他又吐出一口烟,形成了一条烟柱,把一圈圈烟雾串了起来,渐渐消失在半空。霍秧微微笑了笑,把烟蒂往烟灰缸里塞了一下,“叭”的一下关闭了电灯。 杨贵福和郝大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郝大美捅了一下杨贵福:“老头子,怎么样?能行吗?” “你看他俩眉来眼去的,都快粘糊到一块了!” “这小子可真能喝。” “大商人有几个不能喝酒的!”杨贵福说:“我看这小子也是个色迷,喝酒时的那个样子,都快趴到茭花身上了。只要把他钩住,发财的机会可就到了。” “唉,这招棋谁知道是福是祸呢?如果押错了,不是把女儿给坑了吗?”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说国民党快打过来了,我看不会错。老婆子,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呀!” 霍秧翻身向窗外瞧了瞧,窗外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朝杨茭花的闺房摸去,用手轻轻推了一下门,门是半掩着的。霍秧像一条游鱼,钻进了室内。月光下,床上的女人一条大腿夹着被子,半个胸脯裸露着。霍秧低头亲吻了一下女人的面颊,女人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咋才来?” “怎么,着急了?” “去你的!”杨茭花嗔道。 “嘿嘿。”霍秧咧咧嘴,凑近身子。 杨茭花推了他一把:“上床前得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呀!” “做生意的咋能知道我在学校的情况?” “我是专门来找美人的。杨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早把我的魂钩住了。”霍秧边说边上了床,杨茭花刚想伸手推开,被霍秧一把拽住,使劲一拉,将杨茭花拉到了身边,杨茭花嫩白的胸脯猛地贴到了霍秧的怀里。霍秧淫心大发,搂住杨茭花的脖子猛啃起来。杨茭花半推半就,两个人粘到了一块。 亲热了一阵,杨茭花再次推开霍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回答了问题再来也不迟!” “杨小姐,跟你说实话吧,我是军统,咱俩可以说是志同道合。当前国共正在打仗,强弱胜负显而易见──共军顶不住国军的强大攻势,节节败退,用不了多长时间,滨江就会是国军的天下。现在正是为党国立功的时候,你可不要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呀!” “你凭啥说我与你志同道合?” “你不是三青团吗?” “你咋知道我是三青团?”“你别忘了,军统是搞情报的。你的事儿我什么不知道?”霍秧说:“军统和三青团还不算是志同道合吗?” “三青团与军统到底是什么关系?” 霍秧一边脱衣服一边问:“小姐,是不是让我先上床,再与你细说?” “上床你该不说了!今晚要是不说清楚,你甭想上床!” 霍秧穿着裤衩坐到了床边:“小姐,这个问题不是我不说,而是说起来罗嗦,一两句话说不明白,只要咱俩好上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说还不行?” “不行!你现在就说,三青团与军统是不是一回事?” “嘿嘿!” “你嘿嘿什么?” “简单地说,军统是爷,三青团是孙子。就是这么个关系。”霍秧说完就想往床上爬。 杨茭花抬腿踹了霍秧一脚:“你说什么?你是爷,我是孙子?你还没成气候,就这么欺负人!” “杨小姐,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军统与三青团的关系,不是说你和我的关系。至于咱俩的关系嘛,你是姑奶奶,我是三孙子!” 杨茭花“噗哧”笑了起来:“你不是个行商吗?” “如果不是行商,杨掌柜两口子能相中我吗?” “你咋知道我爸妈相中你了?” “要是没相中,能留我在这儿过夜吗?” 杨茭花的眸子转动了一下,瞧着霍秧,心里在想:这小子有钱有势,心眼也机灵,从这一点来说,如果国民党能打过来,他的前途可就大了。她朝着霍秧微微笑了笑:“你是个傻子呀,还坐在那儿干啥?” “我怕你再踹我一脚,伤着我的命根子呀!”霍秧呲牙笑着,俯下身子,伸手向杨茭花的乳房摸去。杨茭花半推半就:“轻点儿,你着什么急呀?” “嘿嘿,我早就等不急了!” “霍哥,你真有钱,一出手就给了我一个那么大的金镏子。” “那是意思。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 “快出去听听动静,看他俩凿到一块没有?”杨贵福的老婆催促道。 杨贵福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杨茭花的闺房前,把老脸紧贴到了门缝上。屋子里传出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还有一男一女的悄悄话。 “你和很多女人都干过这样的事,是不是?” “那都是些破烂货!” “霍哥,我可是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嘿嘿,交给我,就等于交给党国了。从今天起,你由三青团升入军统了!” 杨贵福听了这些私房话,又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捅了捅郝大美:“妥了,钩住了!” “我早就料到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钩住了姓霍的,不但能财源茂盛通四海,等到国军打过来,我们的腰杆子也会更硬了。”杨贵福得意地说:“兴许还能在官场上混个一官半职的,过一把当官的瘾!” “你呀,为了发财、当官,把女儿都豁出去了。茭花才十八岁呀!她能受得了姓霍的折腾吗?” “咱俩结婚的时候,你才十六岁呀,你还不是过来了!” “去你的!你这个老没正经的,为了钱什么都豁能出去!”郝大美说:“怪不得人家都骂你们是奸商。我看一点也不假。” “什么是奸商?这话乍听起来是有点刺耳,其实不然。‘奸’就‘精’的意思,商人只有‘奸’,才能赚到钱嘛。” “这么说来,为了赚钱,连闺女也要搭上了?” “嘿嘿,商人赚钱第一。为了赚钱,别说女儿,必要的时候,连你都可以舍出去。” “你这个老东西,越说越下道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杨贵福淫笑道:“不论是女儿,还是老婆,都要为赚钱出力,不然的话,你和女儿长得这付好模样不就浪费了吗!” “去!”郝大美嗔道:“你精得也太过火了!” “自古以来,哪个大商人没有官方做后台?现在中国正处于动荡时期,给我们商人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你看姓霍的这小子,棉花棉布这些军用物资,别人搞不到,他却一批批地往我们这儿发运,我们才能跟着发点小财。” “‘三七’开,大头不是在你这儿吗?咋是小财呢?” “这小子的心不在钱上,而在政治上。”杨贵福说。 “他不是行商吗?” “依我看,行商只不过是个掩护。” 崔老师 战火蔓延,时局动荡。为了支援解放战争,中共党员、滨江市第一中学教师崔岐奉命带领他的几名得意门生,组成东北民主联军后勤部通江兵站,向前线运送军用物资。崔岐任站长,从部队调来的张楞南任指导员,程笑天、常幸福、王林虎任干事,杨茭花任文书。四个人的学生装换成了黄军服,腰间束着牛皮武装带,显得精神抖擞。一行人来到滨江火车站,几个同学到车站为他们送行。一个扎着小辫的姑娘拉着杨茭花的手说:“茭花,你们去兵站多好呀!你是不是跟崔老师说一下,让我也去?” “你不是分配到护士学校了吗?”杨茭花说:“我看到护士学校学习也挺好,当护士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将来兴许还能当大夫呢!” “赵微花,我们要上车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崔岐说。 “崔老师,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要服从组织分配,到护校学习也很好嘛!”崔岐与赵微花握了一下手:“再见!” 杨茭花透过车窗朝站台上望去,猛然发现霍秧挤在送行的人群中,正在向她挥手:“小妹,多保重!” 杨茭花恋恋不舍地掉转头来,掏出手绢,擦拭了一下眼泪。 “茭花,送你的那个人是谁?”王林虎问道。 “我表哥。” 火车遇险 随着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咣当咣当”地驶出了滨江车站。火车开得很慢,走走停停。车上人很多,有军人,也有农民。杨茭花坐在常幸福旁边,她解下腰间的军用水壶,对着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又将水壶递给常幸福:“幸福,你也喝点水吧。这火车比蜗牛爬得还慢,什么时候才能到通江呀?” 常幸福往车窗外望去,一片绿荫荫的大草原展现在面前。“哎!你们看,这么大的一片草原呀!”他惊奇地嚷道。 旅客们都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杨茭花把脸贴到车窗上向外眺望——大草原一望无边,绿意盎然,微风吹拂,有如波浪起伏,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闪闪亮光,沟塘边的灌木也都披上了绿色新装。常幸福轻轻拍了拍杨茭花:“草原的景色这么美,都把你看傻了是不是?” “幸福,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真是美极了!” “刚才上车的时候,你和赵微花嘀咕了些什么?” “她不愿意去护校,想和我们一起到通江兵站,让我跟崔老师说说,可是崔老师没同意。” “咱们班上的女生大多数都分到护士学校去了。”常幸福说。 “其实我倒是愿意去护校,可却偏偏让我到兵站来了。” “这是你的心里话?” 杨茭花笑笑说:“那还用问!” 常幸福悄声说:“你可是崔老师的大红人,是他点名让你来的。” 王林虎从前座回过头来,插话道:“你俩在一起就有不完的话,能不能大声点儿,让我们也听听?” “林虎,你老实坐着吧!”程笑天拽了王林虎一把:“人家说什么话,咋能让你听!” “嘿嘿!” 杨茭花指着在草原上奔跑的一群黄羊,惊奇地问道:“幸福你快看,那是些啥动物!” “黄羊!”还没等常幸福回答,王林虎抢着说:“我姥爷家住在二江市,逢年过节,姥爷都会给我们送来几只黄羊。黄羊肉涮锅子,甭提多好吃了!” “听说二江市的涮羊肉是一道名菜。”崔岐说:“等咱们到了通江,也去野外打几只黄羊,开开荤!” 他们正在说笑着,忽然传来一阵枪响。人们惊慌地向车窗外张望,只见几十匹快马朝着火车追了过来,骑手一边开枪一边呼喊:“停车!给我停车!” “崔老师,那些什么人?”程笑天问。 “是土匪!”崔岐转身对兵站指导员张楞南说:“张指导员,这会儿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枪声越来越密集,一粒子弹“叭”地打在了杨茭花身旁的椅背上,杨茭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崔岐大声喊道:“大家别慌,都趴下!” 张楞南靠近车窗,一边向外窥视,一边拔出匣子枪,瞄准冲在最前面的土匪,“叭叭”开了两枪,两个土匪应声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王林虎也抽出小撸子手枪“叭叭”射击,但是他越射击,土匪的快马离他越近。张楞南拽了王林虎一把:“趴下,别浪费子弹!”张楞南举起匣子枪,“叭叭”两枪,又有两个土匪被凿下马来。土匪大惊,搂住缰绳,放弃了追赶。枪声渐渐平息下来,乘客们从地上爬起来,回到了座位上。这时,一位身穿铁路制服、左臂戴着“列车长”标志的中年人走进车厢问道:“刚才是谁开枪凿死了四五个土匪?” “是俺们指导员打的,真是弹无虚发,一枪一个!”王林虎叹道:“只可惜俺的枪法不行,打了好几枪,连一个土匪也没打着!” 列车长走过来,向张楞南敬了个礼:“指导员,你的枪法可真准,这伙土匪被你凿倒了四五个,这回可得老实一阵子了!” “这儿的土匪很多吗?”张楞南问。 “刚光复那会儿,这里的土匪连县城都占了!”列车长说:“这些土匪大都是当地的伪警宪特和地痞流氓,被民主联军收拾过几次,老实了一阵儿。听说最近与国民党军队勾结到了一起,成了国民党的先遣军,又活跃起来了。” “这帮土匪早晚是要被彻底收拾的,不收拾后方巩固不了!” 山东大葱山西醋 “指导员,你的枪法咋打得那么准?”王林虎羡慕地问道。 “嘿嘿!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张楞南转身对列车长说:“车长,能不能让火车跑得快一点呀?” “煤的质量不好,火供不上,跑不起来。” “想点法子嘛!” “好吧,我去与司机商量一下。” 崔岐说:“林虎,你也跟车长一起去,想办法让火车跑得快一点!” “好的,我去给他们加加油!”王林虎跟着列车长朝车头方向走去。 “老崔,林虎咋能给火车加油呢?”张楞南问。 “你们还不知道吧?林虎的父亲就是火车司机。”崔岐答道。 “怪不得林虎的思想比俺进步,原来他是工人阶级家庭出身!”杨茭花笑笑说:“同学们在讨论崔老师的形势报告时,如果谁对共党说半个不字,王林虎就会拼命地反驳,谁都辩论不过他!” “家庭出身对于一个人来说当然很重要,但也不是唯一的因素。有些人家庭出身不好,不是照样参加革命了吗?”张楞南说完,从衣兜里掏出纸烟,抽出一支递给崔岐。 “咱可享不了这个口福。”崔岐摆着手说道。 “抽一支嘛,男人哪有不抽烟的?” “你把自己那点津贴都抽进肚子里了。看看你的手指头,像是抹了一层黄腊油。抽烟有什么好处呀?” 张楞南笑着侃道:“说起抽烟的好处,起码有三条:一是饿了抽烟不饿,二是困了抽烟不困,三是渴了抽烟不渴。你说这好处大不大?”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时,火车明显加快了速度。张楞南接着说道:“你们看,火车提速了。你们知不知道它是怎么快起来的吗?” “不会是抽烟抽的吧?”旁边一个人打趣道。 “哎,我说同志,你还真有点研究。”张楞南说:“火车如果不抽烟,就不会加快速度!不信?等王林虎回来,你们问问他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王林虎从前面挤了过来:“怎么样?火车开得快些了吧!” “怎么快起来的?”杨茭花抢着问道。 “要想火车跑得快,必须要把火烧好。火烧好了,烟气儿上来了,火车才能跑起来。” 周围的人们听罢,哈哈大笑起来。王林虎四下看了看,不解地问道:“你们笑什么?” “刚才指导员说,抽烟有三大好处,还说火车要开得快,也得让它抽足了烟,这不是跟你说的对上了吗?”常幸福解释道。 “烟气儿是一种动力。”崔岐看着张愣南说:“我还听说,你们山西人的醋也是一种动力,不知对不对?” “醋是调味品,咋能往动力上扯呢!”张楞南说:“俺在山西老家从来没听说过醋是动力。” “有人说,山西妇女生孩子生不下来时,接生婆就说:‘娃呀,快点儿出来喝醋!’她这么一说,娃娃噗愣一下就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了。你说,醋是不是一种动力呀!”听了崔岐的话,满车厢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杨茭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直淌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哎呀我的妈呀,可笑煞我了!” 张楞南心想:你这个山东棒子,尽揭俺老西子的底儿,你们山东人这样的笑话也不少呢。他朝着大笑的人们摆了一下手:“你们别光笑俺山西人喝醋,听俺讲个老山东吃大葱的故事:一天,两个邻居打架,打得头破血流,谁去拉架都拉不开,老山东的脾气要是上来了,犟着呢,谁都没辙!这时,走过来一个卖大葱的人,拎起一根大葱,往两个打架的老山东中间一横,你们说咋的啦?”张楞南把话停住了。 周围那些正吱愣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们急不可待地问道:“咋的了?你快点儿说呀!” 张楞南嘿嘿笑了笑:“两个打架的老山东立马不打了,都争先恐后地抢大葱去了。”话音刚落,又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老张,你这是埋汰俺山东人。俺山东人爱吃大葱不假,可还没到大葱能拉架的程度。”崔岐说:“一棵大葱凿死一个鬼子倒是确有其事。一九四一年鬼子大扫荡,我们区武工队吕队长被鬼子堵到了老百姓的一间屋子里,情况十分危险。一个鬼子进屋搜查,吕队长躲到房门后,鬼子一进屋,他顺手拎起锅台上的一棵大葱朝鬼子的头上打去,大葱根不偏不倚‘叭喳’一声,凿到了鬼子的头上,鬼子像块面团似的晃动着倒在了地上。吕队长夺过大枪,朝鬼子身上猛捅了两刀,钻出后窗逃了出去!你说,俺山东的大葱厉害不厉害!” 车厢里的乘客们听罢,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大葱能凿死鬼子,这棵大葱该有多大呀?”一个乘客问道。 “俺不是吹,山东的大葱像小树根似的,有胳膊那么粗,凿到鬼子的脑袋上,还能有他的好不成!” “嗯,这话不假,山东大葱就是粗。”一个乘客附和道。 “你也是个老山东?”有人问。 “俺爷爷是老山东,俺不是。” “你爷爷是老山东,那你就是小山东了。” “嘿嘿,这么说也对。俺的根在山东。” “东北人的根,很多都在山东。你们说怪不怪,山东穷,但山东人个个长得膀大腰圆,体格健壮得像头牛。你们说这是咋回事?”一个乘客饶有兴趣地问道。 “吃大葱吃的呗。”小山东说:“俺爷爷每顿饭都离不开大葱大酱。他老人家活到了八十八岁!” “你也吃大葱吗?” “俺爷爷吃,你说我能不吃吗!” “怪不得你长得也像一头小牛犊子似的!” 车厢里的人们又是一阵大笑。大伙嘻嘻哈哈地一路说笑着,旅途变得轻松了许多。通江车站终于到了,火车徐徐停了下来。崔岐和张楞南刚把队伍集合好,一位穿军装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你们是不是从滨江来的?” “对,我们是从滨江来的,我叫崔岐。” “你是崔站长!” 崔岐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兵站指导员张楞南同志。”接站的军人走过来,与张楞南等人握手问候,带着大家上了一辆前来接站的军车。 通江兵站 一九四六年六月的东北,一早一晚仍让人感到阵阵凉意。 通江县城北边有一座大院套,四周是用土坯垒起来的院墙,院墙很高,四角各修着一个土炮台子。大院黑漆大门的两边,卧着一对大石狮子。这座大院套就是东北民主联军后勤部二江分部通江兵站。大院里,五间正房是兵站办公室,西厢房是兵站干部宿舍,东厢房是警卫班营房,后院是临时改建的兵站仓库和马厩。 兵站干事常幸福在兵站大院门前下了大车,径直向院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哼唱着: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 他走进院子,与兵站文书杨茭花撞了个正着。杨茭花说:“幸福,你的情绪不错呀,受到领导表扬了?” “茭花,自从来到兵站,一看这个环境我就很满意。”常幸福说:“你看这个大院,围墙老高,门口有两个石狮子把门,四个墙角还有炮台,多威风!你说,这个大院原来是干什么的?” “衙门?” “瞎猜!” “那你说是干啥的?” “我听王林虎说,这是典型的东北农村的地主大院。”常幸福说:“墙角的四个炮台是防范土匪抢劫的。” “王林虎怎么啥事都知道呢? “他姥姥家就是这儿的,他对这一带的情况很熟悉。”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我俩无话不谈,当然是他告诉的了。茭花,你看咱这个大院多么威风。崔老师说,都快赶上小鬼子在关内的据点了。” “我听崔老师说过,抗战期间他是区武工队的,为啥到咱这儿当老师了呢?” “刚光复那咱,东北的青年学生满脑子都是正统观念,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共党从部队里挑选了一批知识分子干部到学校当教员。我们能有今天的进步,还不是崔老师引导的?不然的话,我们咋能参加革命?” 杨茭花没有吱声,心想:共党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目光放到了争取青年人身上,从这一点来看,共党可比国民党强多了。 “茭花,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大院周围的四个炮台怎么能挡住土匪的抢劫?”杨茭花编了一个理由。 “每个炮台都有炮手,土匪来了,炮手居高临下开火,土匪是很难攻进来的。” 他俩正说着话,兵站站长崔岐从正房出来招呼道:“幸福,你立即下乡,帮助程笑天动员大车,把第二批军火送上前线!” “程笑天不是和王林虎一块去吗?” “林虎跟张指导员到前线去了。前面打得很激烈,弹药消耗很大,我们要一趟接一趟地往上送。” “好,我马上就去!”常幸福答应着,转身走出大院。 杨茭花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取出一摞材料,抽出两份:“崔老师,这是刚收到的二江分部通报。”崔岐接过通报扫了一眼,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西一道街接头 杨茭花继续整理着桌上的文件。这时,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话机:“喂,喂,说话呀!” 话机里的声音低沉:“请问,你是杨同志吗?” “啊!是你?”杨茭花捂住话机,小声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在西一道街一百一十一号,你找时间来一趟!”话音未落,对方“啪”地挂断了电话。 杨茭花放下话机,喃喃自语:“他为啥到这儿来呢?”正在发愣的时候,王林虎走进了办公室。 “林虎,你不是与张指导员一块上前线了吗,啥时候回来的?”杨茭花问。 “这不是刚进屋吗?” “前边打得激烈吧?” “炮声如雷鸣,枪声似炒豆。你说激烈不激烈!” “你第一次上战场,不害怕吗?” “战场上壕沟纵横交错,我们顺着战壕往上送弹药,只要敌人的炮弹不砸到脑门儿上,就没事!” “找个机会,我也想上去看看!” “送弹药是我们男人的事儿,你一个女同志上去干什么?” “你们这些大男子主义呀,就是看不起女同志。”杨茭花看了一眼王林虎,温柔地说道:“林虎,求你帮个忙,在这儿替我看一下门儿,我有点事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你可要快点儿回来!我还要向崔老师汇报呢!” 王林虎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崔岐走进来问道:“林虎,方才指导员来电话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没见到。你回来了咋不向我报告呢?” “茭花说她有点事出去一会儿,让我替她看一下门。我本想她一回来,马上就去向你汇报。” “茭花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 杨茭花急匆匆地向西一道街走去。大街上挑担的,推车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一边走一边看着门牌号,来到一处商铺门外,她迟疑了一下,探头向里张望,只见霍秧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向门外斜视着。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霍秧站起身,小声说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咋才来呀?” “霍哥,你是啥时候到这儿来的?” 霍秧把商铺的门关上,拽着杨茭花向后屋走去。霍秧的卧室虽然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霍秧拉上窗帘,急不可耐地搂住杨茭花啃了起来,边啃边用手摸着杨茭花的身子:“小姑奶奶,你可把俺想死了!” 杨茭花推了他一下:“着什么急!你到这儿,就是来看我的吗?” “这是其一。”霍秧说,“你知道,通江兵站是共军重要的弹药供应站。如果把这个兵站搞垮了,就切断了共军的一条重要军火供应线。没有枪炮弹药,他们在前方打仗再勇敢也打不赢!” “你要我做什么?” “提供情报。只要你能把情报搞出来就行。” 杨茭花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说道:“搞情报是特务活动,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呀!” 霍秧笑了笑,拉开抽屉,拿出一块金壳手表:“这是纯金坤表,是专门为你买的,你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我不戴。”杨茭花拿起手表,边看边说:“戴这样的手表,别人会怀疑,我从哪儿弄这么多钱买金表?如果被怀疑,可就麻烦了。” “你先收起来,等国军打过来的时候再戴嘛!”霍秧拉起杨茭花的胳膊,把手表戴上了。杨茭花看了看笑笑说:“正合适,我的手腕粗细你都知道?” “嘿嘿。” “霍哥,我只把我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你,但不是为你搞情报。” “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这就是情报呀!” “情况与情报不一样,我们可以随时交换情况。情报是偷偷进行的,是特务活动。” “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三青团,又加入了军统,还打进了共军兵站,把兵站的情况告诉我,这是什么?这就是特务活动嘛!” “我搞特务活动,如果被他们发现,可就麻烦了。” “搞情报是有风险,但你是崔站长的大红人,别人轻易是不会怀疑你,而且你又特别机灵,不会露马脚的,” “我是兵站的文书,兵站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不过,这些情报咋告诉你呢?” “你们兵站是不是有个警卫班?” “你咋知道?” “警卫班有个叫陈小涛的的,你认不认识?” “总共才十几名战士,我咋能不认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个你别问。你往外传递情报,通过他就行了。” “可靠?” “当然可靠。” “你可真是无孔不入!” “好了。”霍秧拽住杨茭花,往炕上拉去。 杨茭花顺从地躺下,仰脸说道:“霍哥,国军打过来,可别把我忘了!” 霍秧扯开杨茭花的衣衫,如狼似虎地压到了她的身上。 王林虎 兵站办公室。王林虎把小本子翻了一下:“崔站长,我要汇报的就是这些。张指导员说,下批弹药要抓紧时间,赶在明天天黑之前送到前线。” “程笑天正带着战士牛大劲等人在乡下动员马车,今天能回来。这次任务很重要,等程笑天回来,你跟他和小牛一起,把这批弹药送上去。”崔歧掏出怀表看了看:“杨茭花怎么还没回来!” “她走的时候说,一会儿就回来,现在也该回来了。” 就在这时,杨茭花急急忙忙地走进了兵站办公室,把手上拎的纸兜提了一下,略带歉意地说:“崔老师、林虎,对不起,我出去买了块香皂,回来稍微晚了点。” “茭花,分部今天有没有文件?” “中午刚接到一份通报,我想送给你,你办公室没人,现在还放在我的抽屉里呢。” “快拿来给我看看!” 崔岐看着通报,喃喃地说:“你看这个通报有多重要!” 王林虎问:“站长,是什么内容?” “往前线运送弹药,一定要做好伪装,不然暴露了目标,敌机来了,损失就大了。林虎,这份通报来得很及时,你拿给程笑天看看。这次运送弹药,一定要伪装好!”崔岐说完,把通报递给王林虎,走出了办公室。王林虎接过通报,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林虎,你不是刚从前线回来吗,还没休息一下,咋又要叫你上去呢?”杨茭花关切地问道。 “前边仗打得激烈,弹药需要量大,供应不上会出问题的!” “林虎,你看共党能顶住吗?”杨茭花看了一眼王林虎,悄声问了一句。 “国民党的武器装备都是美国佬给的,确实先进,冲锋枪一搂板机,‘哒哒哒’几十发子弹就出去了,比起三八大盖可是强多了!”王林虎说:“不过那些国民党兵都是熊包,民主联军往上一冲,他们扔下枪就跑。战士们说,蒋介石都成了咱们的运输大队长了。这次到前线,我还缴获了一支冲锋枪呢!” “带回来了吗?” “张指导员说奖给我了。”王林虎得意地说:“冲锋枪就放在我的寝室里,下次再上前线,就不背‘三八大盖’,换上冲锋枪了!” “运送弹药也不是打仗,拿冲锋枪干啥?” “你还不知道,这一带土匪多,他们不光抢老百姓,也抢劫我们运送弹药的车队,没有枪哪行啊!茭花,我得先回寝室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再聊。” 杨茭花见王林虎走出办公室,连忙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文件,俯在桌上迅速写着什么,然后走到正在院内巡逻的警卫班战士陈小涛身边,低声说道:“快把这封信送出去!” 陈小涛愣了一下:“杨文书,这封信往哪儿送?” “往哪儿送你还不知道?”杨茭花瞥了他一眼:“姓霍的没告诉你?” “啊!”陈小涛惊讶地瞪大眼睛,瞧了瞧杨茭花:“原来,你……” “快去送信,别瞎琢磨!”杨茭花板着面孔说。陈小涛迅速将信揣进了衣兜。杨茭花转身回到办公室,继续埋头处理文件。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林虎背着冲锋枪兴冲冲地走进办公室。杨茭花抬头问道:“林虎,这就是你缴获的冲锋枪?” “拿来给你开开眼!”王林虎得意地说:“这支冲锋枪,能顶十支三八大盖!” 杨茭花接过冲锋枪,用羡慕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支枪是你亲手缴获的?” “不是我亲手缴的,指导员能奖励给我吗?” “林虎,你真英雄呀!”杨茭花夸奖道:“咱们四个同学跟着崔老师来到兵站,表现最好的就是你了!” “你的表现也不错嘛!指导员多次表扬你办事认真,尽职尽责。” “指导员是这么说的吗?我咋没听到呢?” “这还能说谎吗?不信你问指导员去!” 杨茭花抿着嘴笑了。 李黑七打劫 大风卷着地上的黄沙向天空旋转,把天空搅得灰蒙蒙的。土匪头子李黑七带领一帮弟兄埋伏在靠近大道的沙丘后边,鼓得两只蛤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道,低声骂道:“妈的,怎么还不来呢?” “团长,是不是消息没弄准?”李黑七的副手彭大嘴回应。 “霍大哥的情报,不会有错!” “团长,这小子挺能耐,他是怎么弄到情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的情报可是准着呢,不会有错的。” “别听他瞎吹!没有错他咋不来?” “怪不得都叫你彭大嘴,尽他妈的尽瞎嘞嘞。” “团长,咱不是哥们儿吗!当年你拉绺子的时候,咱哥俩有啥说啥。怎么这会儿当上了国军团长,说点心里话都不行了?” “大嘴,姓霍的那家伙可是有点来头,你说话得小心点,这些话要是让他知道了,就不好办了。” “有什么不好办的,他还能把老子的老二咬去不成?”彭大嘴不服气地嘟囔着。 “那小子上边有根,手上有钱……”下边的话还没说完,李黑七抬手往远处一指:“大嘴,你看,马车队上来了!” 彭大嘴探头望去:“好大的车队呀!这回可来油水了!”他把匣子枪顶上子弹,看了一眼趴在沙丘后边的土匪们:“妈的,都给我精神点儿,把这队马车截下来,我们不仅能发财,还会得到蒋委员长的重赏!” 土匪们个个精神抖擞,撸胳膊挽袖子,有的把大盖枪撸了一把,“叭”地顶上了子弹。一个土匪把匣子枪从腰拽出来,照着枪管用嘴吹了吹,又把脸紧贴到沙包上,彭大嘴指着他骂道:“你他娘的是要钻进沙包里咋的?” “团副,听说兵站有个老西子,枪法特准,咱得小心点,别叫他给揭了盖儿!” “熊货,老西子喝醋一个顶仨,打仗可不是喝醋!” 趴在沙包后的一个小土匪嘻嘻笑道:“都说老西子能喝醋,如果这次把他逮住了,咱弄一大缸醋让他喝,看他到底能喝多少?” “谁要是把兵站的老西子捉住,重赏二百光洋,外加二两大烟土!” “团副,说话算数?” “妈的,老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老西子驰援 兵站指导员张楞南与警卫班长冯肖树骑着战马,沿着大路由东向西奔来。战马跑得浑身直冒热气,张楞南和冯肖树也是汗流浃背。张楞南摆了摆缰绳,战马放慢了脚步,走近路边蜿蜒流淌的小河,二人翻身下马。 “肖树,过来洗把脸,喝口水再走!”张楞南说完,俯身捧起一捧河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战马也低下头,把嘴浸到小河里,有汁有味地饮着河水。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冯班长,你听,是枪声!” “是不是我们的大车队又遇上土匪了?” “快上马!” 张楞南和冯肖树把手中的马鞭一挥,两匹战马箭一般向前冲去。远远望去,一队马车停在路上,还不时地响着枪声,他俩策马朝大车队奔去。 掩蔽在马车后面的程笑天隐约听到马蹄声,扭头一看,高兴地喊道:“指导员来了!” 沙丘后边的土匪头子李黑七捅了一下身边的彭大嘴:“光在这儿趴着打枪不行,你带领兄弟们往上冲!” “你看,他们的火力很猛呀,是不是先凿倒他几个再冲?” “冲!他们是大车队,没有几个带枪的。”李黑七是瘸子打围——坐山喊。他不动,却叫彭大嘴带领众土匪往上冲。彭大嘴鼓了一下勇气,躬着腰从沙丘后站起来喊到:“弟兄们,跟着我往前冲!” 程笑天、王林虎和小牛用马车轱辘做掩护,看着土匪们越冲越近,王林虎端起冲锋枪,照着最前边的两个土匪“哒哒哒”打了一梭子,两个土匪像泥人似的倒了下去。别的土匪一看,吓得掉头往后跑,彭大嘴刚想挥枪阻止,程笑天把手里的匣子枪一甩,“叭”地一枪,彭大嘴的帽子“嗖”地一下落到了地上,彭大嘴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一绺头发从脑壳上飘了下来。他惊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枪口再往下一点,我的脑壳就揭盖了!” 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土匪问:“团副,咱往不往上冲了?” 彭大嘴趴在地上,两只小眼睛一瞪,朝前面看了看:“谁能冲上去把老西子捉住,赏三百光洋,五两大烟土!” 众土匪互相瞧了瞧,谁也不敢往上冲。正在犹豫的时候,彭大嘴又喊了一嗓子:“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还他妈的犹豫什么!” “妈的,豁上了,不就是一条命吗!”一个土匪从沙丘后边站了起来:“兄弟们,有种的跟我往上冲,去捉那个老西子!” 几个土匪趴在沙丘后边向车队开枪射击,子弹“嗖嗖”地从常幸福、王林虎和小牛的头上飞过。躲在马车轮子后面的王林虎注视着前方,见几个土匪躬着身子向马车队冲了过来,他端起冲锋枪“哒哒哒”打了一梭子弹,冲在前面的两个土匪应声倒下。趴在沙丘后边的一个小土匪见状,吓得浑身筛糠,上牙打着下牙,“咯嘣咯嘣”直响。 “你他娘的这是咋的了?”彭大嘴瞧着他问道。 “团副,俺浑身发冷。” “吓尿裤子了?” 小土匪拍了一下胸脯:“俺什么世面没见过!”为了表明自己的勇敢,他猛地从沙包后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喊了声:“有种的跟我冲!” 恰在此时,两匹战马由东边飞奔而来,只听“叭叭”两声枪响,一粒子弹“嗖”地一下从小土匪的耳边飞了过去,小土匪下意识地摸了一把,鲜血沾了一手,他哀嚎道:“哎呀妈呀,我的耳朵没了!” “骑在马上的那个家伙准是老西子!” “老西子果真名不虚传,枪法真准!”一个小土匪惊恐地说:“团副,你看他们越打越猛,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是不是先撤下去?” 彭大嘴扭头朝后边瞧了瞧,见李黑七的脑袋紧贴在沙丘上,一动也不动。他心想:妈的,说大话比谁都能耐,动真格的比谁都熊!还是让老子给你露两手吧!他猛地站起来,手中的匣子枪一挥:“弟兄们,他们没有几个人,给我对准大车轱辘猛打!”众土匪举枪向程笑天、王林虎掩蔽的大车猛烈射击,一匹老马中弹倒下。王林虎以死马为掩护,朝着冲上来的彭大嘴扫了一梭子,彭大嘴一条腿中弹,却没有倒下,用另一条腿支起身体,手中挥动着匣子枪,大叫着:“都给我往前冲!谁敢后退,我就崩了谁!” 土匪们打红了眼,向马车队扑来。王林虎端起冲锋枪又是几梭子,几个土匪中弹倒下。一个土匪刚想往回跑,一看彭大嘴一条腿支着身子,拎着匣子枪朝着他开了两枪,子弹在身旁泛起一股土烟泡,土匪吓得掉转头来,又向前冲去。看到彭大嘴虽然被打瘸了,但仍在指挥,趴在车轱辘后面的程笑天举枪瞄准,“叭叭”连开两枪,一枪正打在彭大嘴的匣子枪上,匣子枪应声落地。彭大嘴惊恐地“啊”了一声,把头往后一缩,顺势趴到了沙丘后面。身边的一个小土匪窃声问道:“团副,咱还冲不冲了?” “冲你娘个腚!赶快往后撤!” 众土匪听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调转头来,撒腿就跑。 程笑天捅了一下王林虎:“再给他一梭子!” 王林虎搂动扳机,冲锋枪子弹追着逃窜的土匪扫了过去,几个土匪应声倒下。警卫班战士小牛琢磨:“这玩艺着实厉害,让我也过过瘾!”还没等王林虎同意,他抢过冲锋枪,“哒哒哒”就是一梭子。 土匪们听着背后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更是玩命地跑。彭大嘴在两个小土匪的搀扶下,一瘸一拐、上气不接下气地钻进了河边的小树林,众土匪也跟着钻了进来。彭大嘴趴到小河边上,“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就在这时,李黑七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妈的,都是些熊货,就知道逃跑!” “团长,你咋才来?”彭大嘴说:“我寻思你吃了伸腿瞪眼丸了呢!” “妈的,我是给你们断后的。没有我断后,你们早就完了!快起来,再上去看看,一定要想法子把运送弹药的大车队打下来!” “团长,我的大腿挂花了!幸亏只是刮掉一块皮,如果再往上一点,卵子籽就凿掉了,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保住卵子籽最重要,挂点花没啥大事。”李黑七瞟了一眼彭大嘴:“腿挂花了,咋还跑得那么快?” “唉!人到急眼的时候,逃命第一,跑得慢了,小命不就没啦?” 李黑七哼了一声:“妈的,你说的倒也实在!” “往次他们运送弹药的大车队,没听说有冲锋枪啊!这次可碰上硬家伙了!” “他们从哪儿弄的冲锋枪呢?” “那还用问,都是缴获国军的呗。我看还是别冲了,再冲把我们的小命都搭上了。”彭大嘴说:“国军的美式装备都打不过共军,我们拿几把破‘大盖’往上冲,还不是白送死!” 李黑七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往东边看了看,靠近大路沙丘的方向冒起了一股烟尘。李黑七大惊:“不好!他们的马队追上来了!” 彭大嘴把手一挥,向小树林深处钻去。众土匪紧随其后,消失在树林中。 通报表扬 张楞南与冯肖树策马来到兵站大院门前,张楞南跳下马,把缰绳朝着冯肖树一甩,径直向上房走去。杨茭花从办公室迎了出来:“指导员,你这是咋的了,怎么满脸都是泥水?” 张楞南走进办公室,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大笑起来:“今天回来的路上遇见土匪了,打了一仗。土匪逃得比兔子都快,算他们走运,这次让他们跑了!” 杨茭花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但却用关切的语气问道:“指导员,你俩是咋遇上土匪的?” “土匪在半路打劫程笑天他们的大车队,被我和冯肖树遇上了。我们上去追的时候,土匪扔下几具尸体,其余的都逃进了河边小树林。” “程干事他们受损失了吗?” “多亏了王林虎的冲锋枪,把土匪好一顿‘突突’。大车队只损失了一匹马,继续往前线运送弹药去了。” 杨茭花心想,这些不中用的家伙,去了三十多人,没打过三个人,还搭上了好几个!她边想边显得若无其事地收拾着桌子上的文件。 张楞南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精神多了。他转过身来问杨茭花:“崔站长到哪儿去了?” “带着常幸福下乡了。” 张楞南刚要离开办公室,杨茭花问道:“指导员,你又要出去?” “我去迎一下崔站长,有些事情需要跟他商量。” 杨茭花目送张楞南走出兵站大院,然后把办公室清理了一下,来到院子里,见到冯肖树正在洗衣服,杨茭花热情地问道:“冯班长,怎么现在洗衣服?” “刚跟指导员回来,弄了一身土,借着洗脸水把衣服洗一下。” “陈小涛到哪儿去了?” “在营房休息。” “你去把他叫来。” “杨文书,有事吗?” “让他出去送一封信。” “一会儿洗完衣服我去送吧。” “他知道地点,还是让他去吧。” 冯肖树没再多问,转身向营房走去。 杨茭花在兵站办公室忙碌着。她将拆封的一份文件看了一眼,放到桌面上,拣起另一封拆开又看,惊奇地“啊!”了一声。这时,崔岐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办公室:“茭花,这是你昨天送给我的文件,在一些文件上我写了处理意见,你再送张指导员看一看。” “崔老师,二江分部通报表扬程笑天、王林虎和牛大劲了。”杨茭花说着,将通报递给崔岐。 “是呀,他们三人上次冲破土匪的拦截,又冒着敌人的狂轰滥炸,硬是把弹药及时送到了前线,保证了战斗的胜利,任务完成得不错。战斗结束后,分部给程笑天和王林虎各记二等功一次,给牛大劲记三等功一次。你们滨江一中出来的同学,表现都不错呀!” “我也要上前线。崔老师,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嘛!” “你在机关干得也不错嘛!我和张指导员对你的工作都很满意。” “崔老师,滨江一中跟着你出来的,就是我和常幸福没立功了。我看幸福工作得也很好。我俩是你的学生,你要多帮助我们呀!” “茭花,我看你进步得很快。在学校的时候,你的正统观念还是很深的,前后比较,真是判若两人呀。常幸福的小知识分子意识比较浓,关键时刻有点缩手缩脚。我知道你俩很要好,你应当经常帮助他!”崔岐说完,拿起文件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你哪像个男子汉呀 杨茭花微微笑了笑,继续埋头收拾桌上的文件。过了一会儿,常幸福走了进来,杨茭花问道:“幸福,你不是跟着指导员下乡去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常幸福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进肚里,抿了抿嘴:“嗨,真是渴坏了!茭花,程笑天他们还没回来吗?” “崔老师说,他们正在往前线运送弹药,过几天才能回来。” 见到常幸福转身要出去,杨茭花嗔道:“幸福,你就不能在这儿多坐一会儿,陪着我说个话?” “你是大忙人,我在这儿怕打扰你的工作。” “幸福,自从来到通江兵站,我觉得你一直在躲着我。你知不知道,平日里你们下乡的下乡,上前线的上前线,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多么地孤独啊!” “你是咱兵站的大管家,工作这么多,还孤独什么?”常幸福说:“茭花,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正在打仗,个人问题只有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才能考虑嘛。” “战争谁胜谁负,你能知道吗?” 常幸福用惊愕的目光看着杨茭花:“前方战士正在浴血奋战,我们对战争的前途决不能动摇!” “谁动摇了?”杨茭花不满地说道:“你可别乱扣帽子呀!” “茭花,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没给你扣帽子。我们每个人都要在生与死的面前考验自己,不能只考虑个人利益,把革命利益置于脑后!” “噢,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落后,才不愿意理我,是不是?” “谁嫌你落后了?你在领导的眼里不是很受重用的嘛!” “咱俩好,老师和同学们谁不知道?你可倒好,看见我连话都不说一句,真让人寒心!” “茭花,我是怕影响不好,才有意识地与你保持距离,你不要生气嘛。” “这个我看得出来。现在只有咱俩在一起,有话你就说吧!”杨茭花把眉毛往上一挑,两只眼睛盯着常幸福。常幸福有点儿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都当大兵了,还这样扭扭捏捏的,哪像个男子汉呀!”杨茭花笑了笑,温柔地说:“幸福,趁着现在没事,咱俩出去走走好吗?” 常幸福带着一丝不情愿,跟着杨茭花走出兵站大院,顺着小路朝南走去。 “幸福,咱们滨江一中跟着崔老师出来的四个人,程笑天、王林虎都立功了,就咱俩还没有立过功。可是在我看来,程笑天和王林虎干得也不比你强多少。他俩就是会来事儿,领导才看重他俩。你整天光知道傻干,不会溜须,所以领导不重视你,我看着都觉得有点气不公。” “茭花,你可别这么说。笑天和林虎干得就是比我好嘛。上次他俩闯过了土匪的拦截,冒着敌人的炮火往前线运送弹药,保证了战斗的胜利,理所应当给他俩记功。再说了,你这样说话,也不利于团结呀。”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是为你打抱不平,你不愿意听就算了!” “别生气嘛!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还不行?” 神枪手 张楞南在兵站大院门前翻身下马,把马缰绳向后一甩:“小何,把马喂饱,随时准备出发!” 小何是兵站勤务兵,由于张楞南外出时总带着他,实际上成了张指导员的卫兵。小何接过马缰绳,牵着两匹马向院子里走去。 “小何,你和指导员去哪儿啦?”杨茭花走出办公室,主动与小何打招呼。 “我们刚从分部开会回来,在路上遇到了小股土匪。” “与土匪打起来了?” “那还用说!十多个土匪一齐扑过来,边吆喝边打枪!”小何边说边比划着:“我心想,这回可是有点儿悬。你说咋的?咱指导员把腰上的匣子枪掏出来一甩,‘叭叭叭’几枪,蹿在前边的两个家伙像两块豆腐似的,小腰一扭,歪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其他的土匪都吓懵了,掉头逃命,跑得比兔子还快!” “指导员真有两下子!” “听说抗战时指导员就是个神枪手,说打小鬼子的左眼,保证不打右眼,枪法准着呢!杨文书,你别看指导员平时不紧不慢的,枪声一响,精神头马上就来了,两眼瞪得溜圆,盯着目标,大匣子枪一甩,‘叭叭叭’,冲在前面的家伙保准被大揭盖!” “哎,你真把指导员说神了!” 小何笑了笑,牵着两匹战马向后院马厩走去。 杨茭花走进办公室,刚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张楞南走了进来。杨茭花说:“指导员,正要给你送文件,你就来了!” “都是些什么文件,紧急吗?” “有几件是崔站长看过的,让我再转给你批阅。”杨茭花两眼盯着张楞南,接着说:“听小何说,你们在路上遇见土匪了,你一挥匣子枪就凿倒了好几个?” “这帮土匪就是欺负老百姓的本事,遇上我可就倒霉了!” “你可真了不起!指导员,你能教我打枪吗?” “这个容易,只不过没有时间呀!” “一早一晚还挤不出点时间?” “好!早晚挤时间教你打枪,准把你训练成神枪手!” 杨茭花娇嗔地伸出一个手指:“咱们拉钩!”张楞南也伸出了一个手指,两个手指钩在一起。“拉钩算数,一百年不变卦!”杨茭花说完,用指甲在张楞南的手心里轻轻地划了一下。张楞南惊讶地朝她望去,杨茭花低头微笑着,面颊泛红,一颦一笑显得是那样楚楚动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张楞南的心里“砰砰”直跳,他猛地把脑袋用力晃动了两下,将手指抽了回来。 就在这时,王林虎快步走进办公室,大声招呼道:“指导员,你回来啦?” “我也是刚进屋。林虎,你们这趟任务还顺利吧?” “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不过路上经常遇到小股土匪的骚扰。”王林虎说:“他们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每次都得停下来打上一阵子!也耽误事呀!”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次我到分部开会,专门向分部首长提出了这个问题,要求上级抽调部分兵力,消灭运输线上的土匪,保障运输任务的顺利完成。” “首长同意了?” “你知道,前线正是打得激烈的时候,兵力很难抽出来。分部首长说,眼下要依靠地方武装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下乡的时候,听说一些群众怕国民党打过来,还把分到的土地偷偷摸摸往回退呢!” “这是可以理解的,时局动荡,有的盼国民党打过来,有的怕国民党打过来,人心不稳呀!” 坐在一旁的杨茭花边听边琢磨:这个老西子说的倒很实在,我就盼国民党打过来,到那时,跟着霍哥走南闯北,吃香的喝辣的,该有多好!她的美梦一摞一摞地在脑子里旋转着,但忽然又想到:万一国军大败,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茭花,你咋的了?”王林虎见到杨茭花浑身哆嗦,关心地问了一句。 “唉,你和指导员在那儿聊打仗的事,我的思想也飞到了前线,枪炮声在我耳边响起,吓了一跳!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你是坐机关的,听不到枪炮声,哆嗦什么?”王林虎说。 “林虎,你和程笑天都立功了,我也想上前线!” “你连枪都不会放,怎么上前线?” “刚才指导员说啦,他要抽时间教我打枪!” “指导员,这是真的吗?”王林虎问。 张楞南笑着点了点头,又扭头朝门外看了看:“林虎,现在正好午休,走,我教你和茭花练枪去!” 王林虎高兴地说:“指导员,我早就想跟你学两招儿了,看你那么忙,没好意思说。这回借了茭花的光,你快教我们吧!” 杨茭花拉开抽屉,取出一支小手枪,往腰里一别,跟着张楞南和王林虎走出办公室。张楞南回头打量,只见杨茭花腰扎宽皮带,上边别着小撸子手枪,显得英姿飒爽。张楞南向她挥了一下手:“娃子,跟上!” 警卫班长冯肖树正在院子里巡逻。张楞南问:“冯班长,你值班?” “是!指导员,你们要出去?” “王林虎和杨茭花让我教他们打枪。趁着午休,我们到南边草地练枪去。你可要守好大院,别让坏人混进来。” “有我巡逻,坏人甭想混进来!”冯肖树说:“指导员,下次你也得教教我呀!” “找个时间,我把警卫班拉出去,专门训练,让你们个个都成为神枪手!” 张楞南带着王林虎、杨茭花刚出大院,陈小涛从营房走了出来,有意无意地问道:“冯班长,指导员他们干什么去了?” “到南边草地练枪去了。指导员枪法特准,上次我俩从二江市回来,半路遇上一伙土匪,指导员的大匣子枪一甩,‘叭叭’两枪,冲在前面的两个家伙坐窝就倒在地上了,其余的土匪一看不好,撒腿就跑!” “指导员真有那么厉害?” “听人说,当年打小日本的时候,指导员就是个神枪手。”冯肖树绘声绘色地说道:“那一年小鬼子扫荡,两个鬼子骑兵一齐向他扑来,想捉活的。你说咋样了?” “咋样了?”陈小涛支愣着耳朵:“班长,你快说呀!” “他不慌不忙地把手一甩,来了个左右开弓——‘叭叭’两枪,鬼子骑兵的脑壳全开瓢了。” “都死了?” “脑壳开瓢,你说还能活呀!” 陈小涛心想:怪不得上次弟兄们在半路上没把他截住,他有这般武艺,谁能对付得了呢! 射击教练 城南边的草地一望无边,微风吹拂,青草起伏,象大海的波涛滚动。张楞南向王林虎和杨茭花讲解着用枪的基本常识:“我再说一遍:握枪要稳,身子要沉,甩手要快,叩扳机要狠。这样就能保证击中目标。”他刚说完,天上有两只大鸨由南向北飞来。张楞南朝着大鸨一甩右手,“叭叭”两枪,一只大鸨像是一扇门板“唰”地掉了下来,另一只向上蹿了蹿,在天上划了一个小圈,随后一头摔到草地上。 杨茭花惊喜地拍起了巴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指导员,你真有两下子!”她一边说一边和王林虎向坠地的大鸨奔去。王林虎拎起一只大鸨打量着,只见一粒子弹正中大鸨的脑壳。杨茭花走近另一只大鸨,刚要伸手去拎,大鸨“嘎嘎”叫了两声,扑打着向她冲了过来。杨茭花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两步,“噗嗵”摔倒在草地上。张楞南连忙跑过去,朝着受伤的大鸨踢了两脚,大鸨这才倒地不动了。 “快去拎大鸨吧!” 张楞南对杨茭花说。 “指导员,你看它的一只眼睛还没闭上!我上去拎它,它还会咬我的……” “嘿嘿,你老是喊着要上前线,连只被打死的大鸨都不敢拎,怎么上前线呀?”张楞南说完,拎着大鸨朝王林虎走去。 “你们记住要领了没有?”张楞南问道。 “要领是记住了,但打起枪来又忘了。”王林虎笑笑说。 “第一步懂得要领,第二步按照要领边练习边体会,第三步对准目标实弹打靶。这是最关键的一环,怎样才能过好这一关呢?最重要的是心手合一,就是说心里想打什么,手上的枪就要指向什么。这样做,一回两回可能达不到要求,但是不要紧,只要坚持练下去,就一定能成功!” 杨茭花边听边寻思:这个老西子,说的还真在理…… “娃子,你听明白了吗?”张楞南打断了杨茭花的思绪。 “指导员,怎样才能做到心手合一?” “心定目标,手打目标!”张楞南解释说:“心定目标,就是要眼随心动,盯准目标;手打目标,就是要手随眼动,扣动扳机,击中目标。这些都要靠一连串快速的动作才行。”就在张楞南讲解的时候,一只野兔从草丛中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王林虎和杨茭花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枪,“叭叭叭”朝着奔跑蹦跳的兔子打去,只见野兔周围的青草根部冒起一股股土烟,可是野兔却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觉得已经心手合一了,怎么还没打上呢?”王林虎懊恼地说。 “林虎,打手枪可不像打冲锋枪,要把手枪打准,需要下点功夫。” “嗯!冲锋枪一突突,这颗子弹没凿上,那颗子弹差不多也能凿上了。手枪是单发点射,不好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次再练吧!”张楞南说。 杨茭花把手枪往腰带上一别,神气地说:“我今天学会打枪了!” 这次行动要绝对保密 阴霾遮住了太阳,地上狂风大作,刮得枯枝滥叶漫天飞舞。道路两旁的杨树像是一条条醉汉,东摇一下,西晃一下。树枝上栖息的鸟儿躲避在树枝的夹缝里,瞪着两只小眼,东瞧西望,“叽叽喳喳”地叫着:“唉!这场狂风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呀?” 另一只小鸟回应道:“唉!你看天上那两只大鹰,迎着狂风展翅飞翔,真是英雄呀!” 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地上,两只狐狸一前一后,游游荡荡地走着,随着青草的起伏,时而隐没在草丛中,时而露出身影。一阵狂风吹过,走在前面的狐狸抬头一看:“不好!”——两只大鹰正在迅速地向下盘旋——狐狸撒腿奔跑。 大鹰盯准目标,翅膀上下扇动:“哼!小子,你跑不掉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大眼贼洞”,两只狐狸一前一后,“嗖”地钻进了洞里。在天空中盘旋的大鹰一看,在地上奔跑的狐狸不见了:“这两个小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正在疑惑的时候,发现“大眼贼洞”的洞口有两条小腿正在用力蹬达。 “唉!你再往里钻一下呀!”后面的狐狸惶恐地嚷嚷道。 “就这么深了,我钻不进去呀!这个该死的大眼贼,掏洞的时候偷工减料,咋不往深点儿掏哟!” “别说这些没用的啦,你还是快点往里拱一拱吧!” “里边没地方了,唉!你把身子缩一下,别乱动,过了这阵儿就没事了!” 大鹰不慌不忙,盘旋着落在了耗子洞旁边,把前爪搭到露在外面的那只狐狸的小腿上,摆弄了一下,狐狸把腿向后用力一蹬,又缩了回去。这一蹬不打紧,扬起一股尘土,迷住了大鹰的眼睛。另一只大鹰凑过来:“行啦,哪来的时间跟它玩耍!”不容分说,叼住狐狸的小腿拎了起来,另一只爪子压住狐狸的脑袋,两只老鹰张开大嘴,三口两口就把一只狐狸吞进了肚里。它俩好像还没太吃饱,瞪着眼睛寻找着另外一只狐狸。深藏在洞里的那只狐狸吓得浑身哆嗦,两条后腿缩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弹。两只大鹰寻找了半天,没有发现目标。 “奇怪,那小子藏到哪儿去了?” “这次让它跑了,算它命大。走吧,再到别的地方去转转!” 两只大鹰翅膀轻轻一摆,向天空飞去,从空中向下俯瞰,看见两匹战马在一条弯曲的小路上飞奔。大鹰目不转睛地盯着战马,一直陪着战马进入二江市区,才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圈,掉头朝西北方向飞去。 崔岐和张楞南在二江分部门前跳下战马,径直走进分部大院,门卫向二人敬礼放行。他俩来到上房,走进一间明亮的会议室,二江分部黄一琪副部长站起身来,握手相迎:“我估计你们快到了,快请坐。” 分部保卫干事赵智力端上热茶,众人寒暄了几句,开始谈工作。黄一琪说:“今天把你们请来,就是要研究一下你们提过多次的肃清运输线上土匪的问题。我们的运输线经常遭到土匪袭扰,这股土匪很可能有政治背景,不把他们扫除干净,就不能保障运输线的安全。因此分部决定,抽出两个排的兵力对这股土匪进行一次清剿。今天想和你们研究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案。” “黄副部长,两个排的兵力是不是少了点?”张楞南说:“据我们了解,这股土匪的势力很大,刚光复的时候,他们曾占领过好几个县城,后来又与国民党挂上了勾,成了国民党的先遣团。虽说是些乌合之众,但其中不乏亡命之徒。我觉得两个排的兵力恐怕对付不了。” “老张啊,两个排都是勉强挤出来的呀!” 黄一琪说:“你们不是还有一个警卫班吗?除了留下少数人值勤外,警卫班都要拉出来,参加剿匪战斗!” “我看人不在多少,关键是要把情报搞准。”崔岐说。 “赵干事曾经进行过侦察。这伙土匪分布在三个点上,一个是东升屯、一个是南升屯,一个是西升屯。这三个屯子都靠近我们的运输线。据说土匪头子李黑七和彭大嘴就住在南升屯。” 黄一琪说:“擒贼先擒王。先集中兵力攻打南升屯,把李黑七和彭大嘴捉住或击毙,别的土匪就会不打自垮!” “这是个高招儿,是斩首策略。这样打,我们就能以少胜多。”赵智力说:“不过,李黑七这个家伙是个惯匪,很狡猾。他的副手彭大嘴也是个惯匪,打起仗来是个不顾死活的家伙,深受李黑七的器重。” “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解不开,就是我们最近几次往前线运送弹药,都遭遇土匪的袭击,他们好像对我们的行动很了解。我怀疑我们内部可能有潜藏的特务。”崔岐说:“因此,这次行动要绝对保密,绝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通江兵站的骨干,都是你从滨江一中带出来的,你应当对他们有所了解呀。” 黄一琪说。 “我带来的几个学生表现都不错。但是兵站警卫班十几名战士的情况,我们不太了解,不知道问题会不会出在那儿?” “可是我们往前线运送武器弹药的具体行动时间,战士们是不知道的。”张楞南说。 “要提高警惕,但也不要乱猜疑。” 黄一琪说:“老崔提到这次行动要注意保密,这一点很重要,这是能不能把这股土匪消灭的关键。” “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张楞南问。 “今天夜里部队出发,包围南升屯。这次行动由张楞南和赵智力负责指挥,崔岐留守兵站。”黄一琪掏出怀表看了看:“如果没有意见,马上分头行动,天亮前发起进攻,消灭李黑七和彭大嘴!” 彭大嘴设伏 太阳西斜,两匹战马飞奔在弯曲的乡路上。蝉儿贴在大树的枝叶里,不知疲倦地发出“知了——知了”的鸣叫。埋伏在沙丘后的一股土匪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疾驰的战马。彭大嘴用匣子枪指着远处说道:“看见了没有,那两个骑马的就是兵站的站长和指导员,要是把这两个兵站的头儿给收拾了,兵站就群龙无首了。弟兄们,为党国立功的机会到了,都他妈的给我精神点!” “团副,听说那个老西子枪法特准,咱可得小心点呀!”一个土匪小头目说。 “你他娘的净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老西子再有能耐,也顶不住我们人多势众呀!听我的口令,一齐开火!” 众土匪端起“三八大盖”,把子弹推上膛,瞄准疾驰而来的两匹战马,一个小土匪战战兢兢,还没等彭大嘴下令,“嘭”地一枪打了出去。崔岐和张楞南机警地循着枪声望去,看见几个身影在沙丘后面晃动。张楞南拔出匣子枪,“叭叭”打了两枪。一个小土匪刚举起枪,还没等搂动扳机,“嘭”地一声枪管就被打飞了。“我的妈呀!多亏枪杆把子弹挡住了,不然我的小命就交待了!” 小土匪嘟囔着掉头想跑,被彭大嘴一把拽住:“你小子想逃跑?” “团副,你看我的枪管被打飞了!这个老西子着实厉害!” 彭大嘴两眼瞪得溜圆,照着小土匪“叭叭”扇了两个耳擂子:“你再瞎嚷嚷,老子崩了你!” 小土匪吓得浑身乱颤:“团副,别生气,我跟着你往上冲!” 彭大嘴扯着嗓门大叫一声:“弟兄们,都给我往上冲!” “团副,老西子跑没影了!”一个小土匪边跑边说。 彭大嘴一愣:“你说什么?” “两匹马都跑没影了!” 彭大嘴喘息着收住了脚步,众土匪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哎呀!可累死了!” “妈的,你们在这儿站着干啥?”彭大嘴说道:“还不快给我追!” 众土匪面面相觑,端起枪朝着大道方向“砰砰”地射击,枪声像炒豆一般响个不停。 警卫班全体集合 两匹战马在通江兵站大院门前停下,值勤战士小牛接过站长和指导员递过来的马缰绳。 “小牛,去把冯肖树找来,让他马上到我的办公室!”张楞南说。 小牛把战马牵到后院马厩,正遇上冯肖树:“班长,张指导员让你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冯肖树急忙来到办公室门外,看到崔岐和张楞南正俯在桌前研究工作。张楞南对崔岐说:“我看就这么定了,等冯肖树来了,立即布置任务。” “报告站长、指导员,冯肖树奉命来到!”冯肖树大声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张楞南把一张纸递给冯肖树:“你先看看这份名单。” 冯肖树看完名单问道:“指导员,这都是我们班的战士,叫他们做什么?” “你们班十二名战士,留下两人值班,其余十人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 “消灭运输线上的土匪。” “就我们这十个人吗?” “二江分部派出两个排的兵力一起行动。” “什么时候行动?” “今夜包围南升屯,天亮前发起攻击。冯班长,你看留下的小牛和二虎子行不行?” “指导员,这么大一个院落,只留下两名战士值班,万一遇上点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除了两名战士,还有崔站长和杨文书嘛!” 冯肖树朝崔歧看了看:“崔站长和杨文书是非战斗人员呀。”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不能打仗?小冯,我打仗的时候,你还光着腚满街跑呢!”崔岐说。 “嘿嘿!这话不假。” “你回到班里,立即进行战前动员,待命出发!”张楞南命令道。 冯肖树回到营房,问值勤战士小牛:“是不是全班的同志都在?” “陈小涛刚出去。” “他做什么去了?” “是杨文书把他叫出去的。” “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 “好了,警卫班全体集合!” 霍掌柜在吗 陈小涛顺着通江大街快步向西走去。他在一处店铺前站住,四外打量了一下,走进铺内。一个年轻女子迎上来问道:“这位先生,你要买点什么?” “霍掌柜在吗?” 年轻女子疑惑地瞧了他一眼,还没等她答话,霍秧从内室走了出来。陈小涛笑笑:“霍掌柜,有人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信。”他边说边把信递给了霍秧。 “这位同志,请到里屋里坐坐。”霍秧客气地说。 陈小涛跟随霍秧走进内室,在一张小桌前坐下。霍秧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你们兵站现在都有些什么物资?” “前天刚从二江分部运来几车枪炮弹药,这几天就要往前方送。” “出发时间定下来了吗?” “具体时间还不清楚。” “你看看,你们尽弄些不具体的情报。”霍秧的口气很不满意,随手拿起铅笔写了一个纸条:“把这个交给杨茭花!” 送走陈小涛,霍秧把店铺门关上。那个年轻女子问道:“你认识刚才来的民主联军?” “李妲,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为我服务,与你无关的事儿,甭瞎打听!” “你不是说让我当你的秘书吗?” “嘿嘿,是生活秘书。” “喂你吃饭?” “吃饭不用喂,陪我睡觉就行了。” “哼,别以为我是傻子。”李妲斜了霍秧一眼:“你的那点事儿我一猜就能猜出来。” “你猜出什么来了?” “你成天与李黑七、彭大嘴嘀咕些啥,我都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跟他俩也有一腿,不过我不在乎。他俩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俩能说什么?那两个家伙哪有你那么斯文?见面说不上两句话,邪劲就上来,什么也顾不上说了!” “你把这两个家伙拢住,也算立了一功!” “我问你,你还有没有别的相好的?” “你长得赛过天仙,谁能比得了你呀!” “你说的是真心话?” “嘿嘿,那还能假了!” 南升屯剿匪 寂静的夜空,弯月像是挂在天边的一把镰刀,满天星斗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在夜幕掩护下,通江兵站指导员张楞南和二江分部保卫干事赵智力率领剿匪小分队悄悄摸进南升屯东头的一处葵花地里,观察着南升屯的动静。 赵智力看了看手表:“冯肖树和张成咋还没回来?” “别急,冯肖树和张成都是捉舌头的能手,肯定没问题。”张楞南低声说。 两个年轻人在通往南升屯的小路上东倒西歪地走着,还不时哼唱着小曲儿。快走到屯子头时,突然从大树背后钻出一个人来:“别动!你俩是做什么的?” 冯肖树哈哈一笑:“二狗子,你咋连我都不认得了?”就在小土匪疑惑的一刹那,冯肖树和张成冲上去,将他摁倒在地上,冯肖树掏出手绢,塞进小土匪的嘴里,小土匪挣扎着,抬脚向冯肖树踹了过来。 张成晃了晃闪着寒光的匕首喝道:“再不老实,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小土匪再也没敢动弹。 “走!” “你们是干什么的?”小土匪吃力地支唔着问道。 “妈的,什么也别问,”冯肖树边说边把小土匪嘴里的毛巾用力塞了塞,押着小土匪往回走。 两个查哨的匪兵来到屯头大树下,一看站岗的小土匪不见了,招呼了两声:“二狗子,二狗子,你在哪儿?” 被押着给剿匪小分队带路的二狗子听到呼唤声,偷偷瞧了瞧张楞南,心想:这小路两边都是葵花地,我趁机钻进葵花地里,他们上哪儿去找!二狗子壮了壮胆,一个冷不防跑进了葵花地,边跑边喊:“大狗哥,你们快跑,共军摸上来啦!” 张楞南将手中的匣子枪一甩,“砰砰”两枪,葵花地里传来“哎呀!”一声惨叫。剿匪小分队迅速冲进了南升屯。驻扎在屯子里的李黑七、彭大嘴等一众土匪听到喊声和枪声,立马炸了营,有的提着裤子往外跑,有的干脆光着身子逃命。老奸巨滑的李黑七和彭大嘴蹬上裤子,提着匣子枪冲出小院,正遇上两名剿匪小分队的战士。 “别动!缴枪不杀!再跑老子就开枪崩了你!”一名战士端着冲锋枪喝道。 就在这时,突然“叭”地一枪,这名战士胸部中弹,他捂住伤口,扭过头来,惊讶而又愤怒地说道:“陈小涛,你,你是奸细!” 陈小涛照着战士又打了两枪,战士倒在血泊中。李黑七和彭大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陈小涛踹了彭大嘴一脚:“愣什么,还不赶快逃命!” “啊!小涛……” “快走!” 李黑七和彭大嘴顺着小道摸出屯子,钻进了葵花地。 枪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南升屯的土匪有的被击毙,有的被打伤,大多数当了俘虏。但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唯独没有发现李黑七和彭大嘴。 漏网之鱼 黑云像脱缰的野马,在天空中奔跑,遮住了月亮。大地失去了光亮,变得一片漆黑。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隐约的犬吠伴着阵阵狂风,使空旷的原野显得十分凄凉。彭大嘴在李黑七和另外一个土匪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顺着小道向前挪动着。李黑七掏出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喘息道:“大嘴,我是走不动了,歇一歇吧!” 彭大嘴看了一眼李黑七:“唉!我也快累死了。这儿就咱仨,歇会儿再走也行。三狗子,你去玉米地弄几根玉米秸来,咱们嚼嚼,解解渴。” 李黑七和彭大嘴瘫坐到地上。彭大嘴朝天望了望说:“大哥,咱们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了陈小涛。不然,咱哥俩已经走在另一条道儿上了。” “我早就看出陈小涛这小子机灵。民主联军一打过来,我就让他报名参军去了,当时只是想让他给递个情报,没想到他还能救咱俩的命。” “大哥,在这一点上我是服了你啦。你真可以说是老谋深算,看得远啊!” “大嘴,我过去就跟你说过,干咱们这个行当,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黑七得意地说:“如果当初不让陈小涛参加民主联军,我们就成了聋子、瞎子,还不早就让人家给收拾了!” “陈小涛只是一个小兵,他搞出的情报咋能那么准呢?”彭大嘴疑惑地问道。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我问过霍秧,他没告诉我。我看霍秧这小子可是很有来头的。” “咱对他得留着个心眼……” 三狗子夹着一捆玉米秸走了过来:“团长、团副,快啃点玉米秸解解喝吧!” 李黑七和彭大嘴拿起玉米秸啃了起来。“三狗子,当时你听到二狗子的喊叫声了吗?”李黑七问。 “没听到。枪响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呢。如果不是你捅了我一下,早当了民主联军的俘虏了!” “妈的,当什么俘虏!宁为党国战死,也不能当俘虏!” “团副,上边承认我们是国军吗?” “东北行营都给我们发委任状了,我们不是国军是什么?” “我听李妲姐说,那个姓霍的还叫我们是土匪。” “那个臭娘们儿的话不能信。好了,我们也该接着走了,要在天亮前赶到西升屯。”李黑七说。 “我看西升屯不能去。这次他们派出不少兵力来打我们,西升屯张炮手那儿恐怕也够呛了。” “那你说去哪儿?” “县城离这儿不远了,我看咱们不如到李妲那儿去。藏在县城里,比去西升屯安全,进城以后,还可以打听一下兵站的情况。” “可是你的腿能走得动吗?” “就是上次的伤没好,刚才又跑得急了点,把脚脖子崴了。三狗子扶着我走了一阵子,我试了试,觉着顺过架来了。”彭大嘴一边说一边试探着走了几步。三个土匪在黎明前的黑幕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县城方向走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一望无际的草原生机盎然。通江县城里,平房顶上的烟囱冒出了袅袅炊烟。张楞南带领着警卫班战士从小路向县城走来,崔岐在兵站大院门前迎候:“同志们,辛苦了!大家先回营房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开饭!” 张楞南与崔岐走进办公室,张楞南恨恨地说:“这次行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让两个土匪头子跑掉了!” “是不是情报没搞准?” “我看情报是准确的。在发起进攻前,冯肖树和张成在村口摸到了一个舌头,他供出了李黑七和彭大嘴住的院子,我们进屯后,我让陈小涛和另外一名战士冲进院子,想活捉这两个匪首,就在他俩往前冲的时候,双方交火,一个战士当场牺牲,李黑七和彭大嘴跳墙逃走了。” “虽然两个匪首跑掉了,但是这股土匪的大部分都被消灭了,这也是一个胜利呀!”崔岐说:“李黑七和彭大嘴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迟早都要被消灭!” 杨茭花拎着毛巾走进办公室,看见崔岐正在和张楞南说话,她朝二人点了点头:“站长,指导员,你们今天咋起得这么早?” “茭花,你去厨房说一下,今天早饭多加两个菜。”崔岐吩咐。 “早饭是不炒菜的,今天为啥要加菜?” “警卫班昨晚出去执行任务刚回来,当然要犒劳一下。” “执行任务?去哪儿了?” “去南升屯剿匪!” 杨茭花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的事情,我咋不知道呢?这可是一个大漏空呀,我怎么在霍哥面前交待呢?警卫班有行动,陈小涛总该知道吧,他为什么没跟我说呢?这个该死的陈小涛,看样子挺机灵的,实际上也是个白痴!如果霍哥怪罪下来,我就把责任一股脑儿都推到他身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杨茭花一个劲儿地盘算着怎么向她的主子交待,竟然忘了崔岐让她到厨房安排早饭的事。崔岐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儿纳闷:这个杨茭花,今天是咋的了?像得了魔似的,呆呆地立在那儿。 “茭花,你在想什么?” “啊!”杨茭花好似大梦初醒:“站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让你去厨房安排一下,给警卫班战士们准备早饭!” “噢,想起来了,是不是还要加两个菜?”杨茭花不好意思地朝崔岐和张楞南笑了笑,走出了办公室。 “老张,茭花这是咋的了?好像没睡醒似的。” “我也觉着有点反常,她昨夜去哪儿啦?” “我在办公室坐了一夜,她在自己的寝室,哪儿也没去呀!” “她知不知道警卫班昨夜的行动?” “我没告诉任何人,她不可能知道。” “这就对了。她一听说警卫班昨夜出去剿匪,就一下子愣住了。” “她愣什么?” “女人对新奇的事情敏感呗。” 过了一会儿,杨茭花兴冲冲地回到办公室,大声说:“站长、指导员,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加了两个热菜,为了庆祝剿匪胜利,还出库了两瓶二锅头!” “我看二锅头就不要上了。”崔岐说:“工作时间是不能喝酒的。” “站长,让大家少喝一点嘛!一共才两瓶,平均每个人不到二两,不会影响工作的。”杨茭花望着崔岐说。 “我看只要不影响工作,喝二两也无妨。”张楞南表态支持杨茭花。 路边送屎 黎明时分,通往通江县城的马路静悄悄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老头儿提着粪筐,沿着马路拾粪。李黑七、彭大嘴和三狗子顺着道边往前走。李黑七渐渐放慢了脚步,一只手伸进腰里,一边走一边揉着肚子。彭大嘴朝他看了看:“大哥,你咋的了?” “肚子有点难受,想拉屎。” “快要进城了,再忍一会儿吧。” “嘿嘿!”三狗子忍不住笑了笑。 “妈的,你笑什么?”李黑七瞪眼问道。 “团长,我也经常肚子疼,弟兄们讥笑我,说我一害怕就想拉屎。” “放你娘的屁,我可不像你那么没出息!唉!大嘴,我实在憋不住了,等我一下,拉完屎再走!”还没等彭大嘴答话,李黑七往道边挪了两步,忙不迭地解开裤带,蹲到了地头上。 两个拾粪的老头儿走过来,看到有人在路边拉屎,一个老头儿说:“这小子真没出息,一大清早就送死(屎)。” 这话被三狗子听到了,他搭讪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说什么那?” “我说什么,关你屁事!” “妈的,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拾粪的老头儿瞪了三狗子一眼,没有理睬,看到不远处有一长溜马粪,两个老头儿举起粪叉,弯腰捡起粪来。说来也巧,这一长溜马粪尽是稀的,两个老头儿边捡边嘟囔:“他妈的,这家伙咋尽拉稀的……” 正蹲在地头拉屎的李黑七心想,他这不是在骂我吗!李黑七提着裤子朝两个老头儿走来:“妈的,你骂谁?” 两个老头儿愣了一下,一个老头儿说:“我谁也没骂。” 李黑七抡起胳膊,“叭叭”抽了一个老头儿两大巴掌,老头儿也急了,拎起粪筐,连屎带尿向李黑七头上砸去。彭大嘴和三狗子围了过来,两个老头儿一看不好,粪筐也不要了,一头钻进了路边的庄稼地。三狗子从腰里拔出家伙,刚要搂扳机,被彭大嘴喝住:“别开枪!” “我非宰了这两个老不死的不可!” “你一开枪,就等于给民主联军报信了。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往哪儿跑?”彭大嘴问道:“大哥,你的肚子还疼不疼了?” “拉出一泼稀屎,现在不疼了。” “快走!我们要赶在天亮之前进城!” 两个捡粪的老头儿在庄稼地里跑了一阵儿,后边的老头儿气喘吁吁地招呼道:“老张,后边没动静啦,别跑了,停下来歇会儿吧!” “可累死我了!”老张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老马呀,你那一筐粪都扣到那小子的脑门儿上了,够他吃一顿了!” “我看那三个家伙不是好种,咱俩如果叫他们逮住,非被凿扁了不可!” “你给那家伙扣了个满脸花,他们咋没追咱俩来呢?” “不追才好,如果被他们追上了,那可就糟了!” “他们为什么不追?是追不上,还是不敢追?老马,我觉得这三个家伙不是好人,咱们应当回去,看看他们去哪儿了?” “管他们干啥?咱还是捡粪去吧!” 黑哥,你这是咋的了 李黑七把脸贴在院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门,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细缝,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李黑七眼前。“李妲,快开门!” 李妲把门拉开,被李黑七的模样吓了一跳:“哎呀,黑哥,你这是咋的了?” 李黑七没有答话,低头钻进院门,跟在后面的彭大嘴和三狗子也溜了进来,李妲随手把院门关上。 “黑哥,你们是从啥地方来的?” “李妲,我们这回可是捡了一条小命呀!”彭大嘴说:“昨夜我们的老窝被民主联军端了,我们几个也差点被凿死!” “这事我咋不知道?” “姓霍的没跟你说民主联军要打我们?” “霍先生昨晚是在我这儿住的,可是他没跟我说起这事儿呀!兵站的情况他什么都知道,就连仓库里有多少条枪,多少发子弹,他都一清二楚。这样的大事他咋能不知道呢?”李妲边说边推了推李黑七:“黑哥,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呀!快洗洗去!” 李黑七咧了咧嘴,朝后屋走去。 “彭大哥,你们遇上克星了?” “咳!小命差点丢了!姓霍的这小子,情报也不准呀,兵站这么大的行动他都没弄明白。妈的,他的能耐就是搂着女人睡觉!” “你看看,一说起话来就酸溜溜的。你们在外边不容易,我会对你们好的。彭大哥,你也去洗洗吧。” “还有我呢!”三狗子挤了挤眼儿。 “去你妈的!你这个小兔崽子也想讨老娘的便宜!”李妲骂道。 李黑七从后屋回来,比刚才精神多了。听见李妲与三狗子说话,他问道:“三狗子,你想讨什么便宜?” “团长,我在跟李姐瞎扯呢!” “去!到外边放哨去!” 李黑七把三狗子打发出去,一把拽住李妲啃了起来,边啃边摸索,两个人粘到了一块。就在他俩粘乎得正来劲儿的时候,三狗子猛地推门喊道:“团长,那两个捡粪的老家伙过来了,咱是不是把他俩给收拾了?” 李黑七松开李妲,刚想出去,彭大嘴从后屋进来,拦住李黑七:“团长,不能出去!” 李黑七瞧了瞧彭大嘴:“妈的,这口窝囊气啥时候才能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个捡粪的老家伙竟敢往老子的脑门儿上扣屎,老子非亲手宰了他们不可!”李黑七咬牙切齿地说道。 炸药包不够斤数 战场上硝烟弥漫,一棵枯树躬着弯曲的枝干,冒着缕缕青烟,几辆被炸毁的坦克瘫在地上,一辆坦克的炮塔上还趴着两具尸体。蜿蜒的战壕纵横交错,战壕的凹口不规则地排列着,每个凹口都架着机枪,有的机枪手已经牺牲了。战壕前方横躺竖卧着数不清的敌人尸体,整个战场笼罩在硝烟之中,两方都已经打得精疲力竭,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程笑天和常幸福带着运输队员们,沿着弯曲的战壕把弹药送到战士们的身边。战士们接过弹药箱,揭开盖子,把子弹、手榴弹放到战壕的边沿上。程笑天对战士们大声说:“同志们,弹药送上来了,你们尽管狠狠地打,我们保证及时供应弹药!” “有炸药包吗?”一个战士问。 “刚才不是给你们送来两箱子吗?” “你看前沿阵地上的那三辆坦克还在冒烟呢。坦克这家伙是滚动的碉堡,子弹手榴弹对它都没辙,就认炸药包。若不是你们的炸药包送得及时,那几个铁家伙早就冲上来了!” “那三辆坦克是谁上去炸掉的?” “我们班长、连长、指导员。”战士说:“可是班长、连长都牺牲了,指导员也负了重伤。” 程笑天挺了一下身子,朝着仍在冒烟的坦克望去。广阔的战场堑壕纵横,被打死的国民党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我军战壕边沿,特别是机枪阵地上,也躺着很多牺牲的战士。战士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防线。 程笑天扛着一个木箱来到阵地最前沿:“同志,接一下,你们要的炸药包送上来了!” 几个战士凑过来,接过箱子,揭开箱盖,一个战士用手掂了掂炸药包:“份量不够!” “炸药包都是按照标准制作的,份量怎么能不够呢?”程笑天问。 “如果是炸碉堡,这一包准把敌人的碉堡送上天,可是炸坦克份量就不够了。” “坦克比碉堡还抗炸?” “碉堡是用钢筋水泥拱起来的,可是坦克全身都是钢铁,你说它抗炸不抗炸?不过我们也有法子对付。你看,前边那几辆坦克不是也被炸毁了吗?把两个炸药包绑到一块就行!” “嗯,这是个好法子!”程笑天说:“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我回去要向分部首长报告,下次把专炸坦克的炸药包送上来,不用再费二遍事了。” “你小子倒挺会动脑筋的。如果后方能做出专炸坦克的炸药包可就好了!”一个战士说。 “这个不难,下次准把够份量的炸药包给你们送上来!” 坦克履带被炸飞了 战士们利用战斗的间隙,挥锹加固工事,清理武器弹药,做着开战前的准备。一个战士揭开木箱,把箱子里的手榴弹取出来,摆到战壕边上:“这下可好了,有了铁西瓜,让敌人吃个够!” 空中传来一阵“哧哧”的怪叫声——“卧倒!”说时迟那时快,炮弹一个接一个落到了阵地上,炮火硝烟和炸起的尘土搅合在一起,弥漫着天空。 程笑天和常幸福被泛起的泥土盖了一层。程笑天动了动身子,捅了一下身边的常幸福:“幸福,还活着?” “嘿嘿,他娘的,国民党的炮打得也不准呀!” 他俩从泥土中钻出来,战士们也纷纷抖掉身上的泥土,趴在战壕里,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静。 炮声刚停,大批敌人向前沿阵地扑来,一边冲锋一边射击。战壕里的战士们一枪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越冲越近的敌人,约摸着进入了射程,机关枪突然炒豆一般“哒哒哒”响了起来。冲在前边的敌人一排排倒下,有的刚想掉头逃命,在后面督战的国民党军官挥着枪狂吼道:“给我冲!谁他妈的要是想溜,老子就毙了谁!”敌人狂叫着,又冲了上来。 我军前沿阵地上的机枪手,一个倒下了,另一个立即顶上来;机枪管打红了,战士把机枪往旁边一推,抡起手榴弹甩向冲上来的敌人。残酷的阻击战使民主联军伤亡惨重,有的支撑点的正副机枪手都牺牲了,一时出现了空档,敌人趁势冲得更近了。程笑天、常幸福和小牛立即放下弹药箱,推开牺牲了的战友,抱起机枪,搂动扳机,“哒哒哒”朝着冲上来的敌人扫过去,敌人像切菜一样“噗噗”倒地,就连督战的军官也被撂倒,再也爬不起来了。敌人一看督战军官中枪倒地,掉转头来向后跑去,眼看士兵们都想往后跑,一个中校军官端起冲锋枪,朝着逃跑的士兵扫了一梭子,几个士兵“噗噗”中弹,倒在了血泊中。中校声嘶力竭地骂道:“妈的,谁敢逃跑,就地正法!都给我往前冲!”在中校军官的威逼下,敌人掉头又向民主联军阵地冲了过来。 程笑天喊道:“幸福,把旁边那挺机枪搬过来!” 常幸福把一个凹处的机枪搬到程笑天身旁,程笑天把头紧贴在机枪挡护板上,使劲一搂扳机,“哒哒哒”,冲在前面的敌人倒下了,后面的又涌了上来,有的没被撂倒,也顺势趴到地上,再一使劲,钻到了同伴尸体的下面。程笑天看得仔细,心想:这小子真是猴精——躺下装死,既避免挨枪子,又没当逃兵。更多的敌人怕腚后挨枪,仍在一个劲地往前冲。 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是敌人的两辆坦克开过来了,国民党兵们像是打了一针吗啡,立马来了精神,攻势更加凶猛。 程笑天打红了一挺机枪,又换上另一挺,枪管打红了,人的眼睛也打红了。程笑天打,常幸福打,小牛忙着给他俩装子弹。在程笑天换枪的时候,一群敌人涌上来,小牛甩出两颗手榴弹,撂倒了几个敌人。程笑天赶忙把另一挺机枪搂响,阵地前的敌人一片片倒下。一辆坦克朝这边冲了过来。程笑天弯腰拎起战壕底部的两个炸药包,喊了一声:“幸福、小牛,机枪掩护!”他拎着两包炸药,从左边顺着战壕向前跑去。在一个坡下跳出战壕,避开坦克的火力,从侧面冲到坦克跟前,把炸药包往坦克履带下面用力一塞,一个鲤鱼翻身,顺着土坡向下滚去。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程笑天滚到土坡底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坦克履带被炸飞了,坦克蹦蹿了两下,瘫在战壕边上,再也不能动弹。程笑天被剧烈的爆炸震得昏了过去。另一辆坦克也被一个战士用炸药包炸毁了,冒起缕缕青烟。 常幸福刚想爬出战壕去救程笑天,忽然看见一个坦克手从被炸瘫的坦克里钻了出来。常幸福大喊一声:“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坦克手朝常幸福开了两枪,纵身跳下坦克,趴到土坡后拼死抵抗。 常幸福心想:这小子是蒋介石的死硬派,不给他点厉害,他是不会放下武器的。常幸福端枪扫了一梭子,坦克手把脑袋紧贴在土坡后面,一动不动,常幸福想过去看个究竟,旁边的战士一把将他按住——“别动!”话音未落,“叭叭”两枪,子弹从常幸福的耳边擦过。常幸福搂动扳机,“哒哒哒”一阵狂扫,坦克手被钉在土坡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敌人的两辆坦克被炸毁,坦克手被击毙,极大地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战场上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战士们跃出战壕,向敌人冲杀过去。“缴枪不杀!缴枪不杀!”溃逃的敌人把枪举到头顶,民主联军战士像赶羊一般,押着俘虏离开战场。常幸福和小牛朝昏倒在地上的程笑天奔去。 笑天,你醒醒 “笑天,你醒醒!”常幸福急切地呼唤着,程笑天没有一点反应。常幸福查看着程笑天的身体,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没有枪伤。 小牛用手在程笑天的鼻孔上试了试:“还有气!程干事可能是被炸药包震昏了。”小牛一边说,一边用力掐住程笑天的人中穴。 “小牛,你在干啥呢?”程笑天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 “笑天,你终于醒过来了!没想到小牛还真有两下子,他把你的人中掐了一会儿,竟然把你救过来了!” 小牛笑了笑:“我听爷爷说过,昏死过去的人,只要及时把人中掐住,就能救活!” “幸福,你们在说些啥?” “笑天,是小牛把你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常幸福扶着程笑天,慢慢站起身来。程笑天抬头向旷野望去,只见被炸毁的坦克还在冒着烟,一队队俘虏在战士们的押解下,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走着。运送伤员的担架队员一路小跑,穿行在战场上。 小牛向担架队员招手:“老乡,请到这边来,把这位同志抬下去!” 两位老乡急忙朝这边奔来,铺开担架:“同志,快躺下!” 程笑天愣愣地看了一眼担架说:“我自己能走,不用抬!”他推了一下常幸福,刚要挪步,只觉眼前直冒金星,身子左右摇晃,被常幸福一把扶住。 “笑天,你看,差点摔着!你以为这是抬着你去娶媳妇不成?”常幸福与小牛不容分说,把程笑天扶到担架上,两个老乡抬起担架走在前面,他俩紧随其后。 小牛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战场上枪支弹药遍地都是。他好奇地拾起一支枪,上下打量着:“嘿!还是一支美式冲锋枪!” “小牛,这支冲锋枪与王林虎的那支一模一样。”常幸福说:“你再瞅着点儿,给我也弄一支。” “这可是自我武装的好机会。你看那边的尸体下还有几支枪。”小牛边说边走过去,从尸体下面把一支冲锋枪拽了出来,又去拽旁边尸体下的冲锋枪,没想到“尸体”突然朝他瞪了一眼,一搂扳机,“哒哒哒”——子弹从小牛身旁嗖嗖飞了过去。 “妈的,你还没死呀!”小牛端起手中的冲锋枪,朝着“尸体”扫了一梭子。“尸体”两腿一蹬,回姥姥家去了。 常幸福跑了过来:“怎么,那个家伙没死?” “只是腿打瘸了,躺在地上装死呢!好险呀,幸亏我手中有这个家伙,把他给凿死了。” 常幸福走过去打量了一下:“小牛你看,这小子还是个上尉呢。” “准是国民党的死硬派!”小牛拍了拍肩上挎着的两支冲锋枪:“你看这两支枪,清一色的美国造!” “咱再划拉点,把兵站都换上美式装备,以后再往前线运弹药,如果遇上土匪,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常幸福说。 “上次王林虎在前线缴获了一支冲锋枪,我好羡慕呀,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弄一支呢?没想到今天咱也背上冲锋枪了!”小牛和常幸福各背着两支冲锋枪,快步追赶担架去了。 谁动就崩了谁 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常幸福仰头眺望,看见一架飞机由南向北飞来。 “敌机!快把担架隐蔽起来!”小牛和两位老乡一起将担架抬进战壕,小牛俯身问程笑天:“程干事,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程笑天说:“怎么敌机又飞来了?”还没等小牛回答,只见敌机从他们的头顶上呼啸而过,“哒哒哒”的机枪声响了起来。小牛爬到战壕边沿向前望去,看见被押送的一队战俘都趴到了地上。敌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子,趴在地上的一个俘虏抬头朝着在上空盘旋的飞机瞧了瞧,又偷偷看了一眼押送俘虏的民主联军战士,两只贼眼一瞪,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上司派飞机救我们来了,弟兄们,快动手!” 民主联军战士端枪喝道:“不准动,谁动就崩了谁!” 旁边一个俘虏猛地向战士撞去,另外几个俘虏也同时扑向战士,抢夺枪枝。阵地上一下子炸了营,俘虏们撒腿向南奔跑,敌机在空中盘旋,掩护着俘虏朝程笑天他们隐蔽的战壕方向跑了过来。 “敌人正朝着咱这儿边跑,笑天,怎么办?”常幸福问。 “准备战斗!”程笑天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从担架上爬起来,与常幸福和小牛操起冲锋枪,趴到战壕边上,朝着迎面跑过来的敌人,“哒哒哒”一阵猛扫,跑在前边的几个敌人“噗噗”栽倒在地上。 “都站住,再跑就毙了你们!”程笑天吼道。 “妈的,怎么从这儿拱出几个共军?弟兄们,他们没有几个人,往上冲,把他们的枪抢下来!” 几个不怕死的家伙一头扎进战壕,朝程笑天他们摸来。小牛眼精手快,转身朝摸过来的敌人打了一梭子,几个家伙晃动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这时,在空中盘旋的飞机俯冲下来,朝着程笑天等人猛烈扫射,子弹“噗噗”地落在战壕周围,刚冲出战壕的俘虏们纷纷中弹,倒在了血泊中。 看看我们的英雄去 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急促振铃,崔岐揉了揉眼睛,抓起电话:“喂!我是崔岐。首长,你说什么?给通江兵站记集体二等功,给程笑天记一等功,给常幸福和牛大劲记三等功!谢谢,谢谢首长表扬!”崔岐放下电话,兴奋地冲着门外喊道:“茭花,好消息!快叫张指导员来!” “站长,指导员到医院去看程笑天去了。” “嗨,这几天简直忙昏了头,我也应当看看我们的英雄去!” “站长,程笑天立功了?” “上级给程笑天记一等功,兵站记集体二等功,常幸福和牛大劲记三等功,真是特大喜讯!”崔岐高兴地说:“告诉厨房,今晚加两个菜,每桌上两瓶白酒,庆祝一番!” 两位年轻护士推着手术车走出手术室。一位护士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另一位护士把手术车推了进去。我们看到,躺在手术车上的伤员正是程笑天。他的脑袋缠着一层层白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条腿缠满了绷带。几个伤员室友帮助两位护士将程笑天从手术车挪到病床上。一位护士推着车子出了病房,程笑天谢过室友,扭头对身边的护士说:“赵护士,谢谢你。” “程干事,你的左腿骨折,已经固定好了,额头缝了八针,手术很成功,医生们都说你很坚强。”赵护士说。 “脑袋没事吧?”程笑天问道。 “脑袋缝了八针,这还轻吗?不过只要好好休养,伤口不发炎,过个半月二十天,伤口就会愈合。”赵护士接着说,“左腿骨折可不是件小事,治不好会成瘸子的,那可就麻烦了!” “只要脑袋没事,腿瘸了照样走路。” “腿瘸了也不行,姑娘找对象,谁愿意找个瘸子呀?”张楞南一边搭着话茬儿,一边走进了病房,朗声问道:“笑天,怎么样,手术做得还成功吧?” “指导员,你那么忙还来医院做什么?”程笑天在病床上欠身说道。 “小牛跟我说,你作战很勇敢,在紧急关头拎起炸药包冲向敌人的坦克,把铁碉堡给炸毁了,真不简单呀!” “指导员,常幸福和小牛也很勇敢,没有他们的掩护,我也冲不上去。” “是啊!你们表现得都不错,在生死关头,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觉悟。你们不仅完成了运送弹药的任务,还直接参加了战斗,是好样的!” “程干事,你炸掉了敌人的坦克?”站在一旁的赵护士惊奇地问道。 “是啊,我们这位英雄硬是把那个会跑的钢铁堡垒给炸掉了!”张愣南的话语中充满赞叹和自豪。 “不简单,真是不简单!”赵护士敬佩地说。 我叫赵微花 “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张愣南问。 “我姓赵,叫赵微花。” “赵微花?这个名字好。‘微’是小的意思,如果叫小花,重名的太多了。叫微花,既好听,又有个性。”张楞南又问:“你是从什么学校毕业的?” “护士学校刚毕业就来了。”赵微花指了指程笑天:“我和程干事还是中学同学呢!” “程笑天是你的同学?”张楞南惊奇地问道。 “是啊,我的同学在你们兵站还有好几个呢。” “这么说,你也是滨江一中的学生?” “对呀,我是一中的学生,崔岐是我的老师。从护校毕业后,我护理的第一个伤员就是中学同学程笑天!” “这也是一种缘分呀!我们山西人相信缘分。你护理的第一个伤员就是我们这位战斗英雄,你和他又是同学,你说,这不是缘分吗?” “指导员,我听说缘分是说男女婚姻的,你说的这些也算是缘分?” “小同志,缘分是多种多样的。男婚女嫁是缘分,同学战友也是缘分呀。”张楞南看了一眼程笑天和赵微花,笑着说道:“有时候,这个缘分和那个缘分还是相互联系着的呢!” 赵微花会意,脸腮泛红,刚想走开,崔岐推门走进病房:“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我正在和小赵护士聊缘分呢。” “你们老西子就是信缘分。听说阎锡山娶他的表妹当小老婆,也说是什么缘分决定的,真会编!”崔岐这么一说,病房里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崔岐高兴地说:“总部给我们通江兵站记集体二等功,给程笑天记大功一次,给常幸福和牛大劲记三等功一次。这下子,你们更乐了吧!” “这是真的?”程笑天问。 “我刚接到电话就跑来了,这还能假了?你看,我光顾说高兴的事儿了,笑天,手术做得还顺利吧?” “崔老师,我的伤好多了!我要争取早日出院,重返战场!”程笑天激动地说。 “莫急,大仗还在后头呢!”张楞南说:“你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我刚才跟他说,他的一条腿骨折,不好好治会瘸的!”赵微花插了一句。 “这可是个大事,腿瘸了可不行。”崔岐看了看赵微花,笑笑说:“闹不好还要影响找对象呢!” “小赵呀,我们把英雄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护理他呀!”张楞南说。 “嗯呐。可是我好好护理,他也得配合呀。如果他不配合,我再努力也没有用!” “程笑天,听见没有?住院期间,你一定要听小赵护士的。她叫你咋样做,你就得咋样做,明白了吗?”张楞南叮嘱道。 “明白了。” “好了,老张,我们走吧。我已经让厨房今晚加两个菜,大家在一块热闹热闹,庆祝一下。” 明媚的阳光照进病房,程笑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护士赵微花推着医疗车,悄悄走进病房,她朝着各个床位上的伤病员看了一遍,有的哼哼着,有的蒙头睡觉,有的在看书报,有的在抽烟。伤病员们看见赵微花走进病房,都把目光聚到了她的身上。赵微花来到程笑天的床前,轻声说:“程干事,该打针了。” 程笑天微微睁开眼睛,伸出一只胳膊:“微花,什么时候才能停针?” “你的刀口发炎了,我看起码还要再打一个星期。” “手术不是很顺利吗?怎么发炎了?” “手术是很顺利,但术后你配合得不好,还没等伤口痊愈,你就起来活动,那还能不发炎?” “最初我觉得刀口不碍大事,挺一个星期就愈合了,可是这几天总觉着有些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来。” “待会儿我跟陈大夫说说,让他再给你检查一下。” 庆功毒酒 通江兵站大院里,热闹非凡。三张大圆桌摆在院子中央,小牛把一盘盘炒菜摆到桌子上。陈小涛拎着一个大竹筐从外边走进院子,冯肖树迎了上来:“小涛,筐里装的是啥?” “是白酒,一共买了十二瓶,每桌四瓶。” 冯肖树弯腰拿出一瓶端详了一下:“六十度?这酒咱可喝不了,度数太高!” “男子汉才喝高度数的呢!”陈小涛说。 他俩正说着,杨茭花走了过来:“陈小涛,快把酒摆上,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什么时候开饭?” “站长和指导员回来就开饭。” “站长和指导员做什么去了?”冯肖树问。 “我只知道指导员去医院看望程笑天去了,站长去哪儿了不知道。如果你们饿了,先吃也行。”杨茭花回答。 “站长和指导员是咱这儿的最高首长,他俩不来,吃饭没意思。” “我还没进院,就闻到香味了!”张楞南人还没到,声音先传进了大院。 杨茭花扭身迎了上去:“站长、指导员,就等你们二位了,是不是现在就开饭?” 张楞南看了看三张大圆桌上的酒菜,高兴地说:“茭花,你筹划得不错嘛!大伙是不是都到齐了?” “常幸福还没回来。” “他到分部开会去了,说不定在分部吃过饭了。”崔岐说:“咱们不等了,同志们,开饭!”兵站的干部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围到了餐桌前。 傍晚,常幸福骑着战马一路疾驰。他举目眺望,西斜的太阳像是一只巨大的火球,将余辉撒向一望无际的草原。牧草泛着金光,随风起伏,宛如大海的波涛。“多美的景致呀!”常幸福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他摆了一下马缰绳,战马由快而慢,渐渐停了下来。常幸福一直注视着太阳沉到地平线之下,才飞身上马,消失在暮色中。 兵站警卫班长冯肖树拄着一支“三八大盖”,摇晃着向大门外挪动,刚出院门,望见常幸福骑着马跑了过来。冯肖树吃力地摆手招呼道:“常干事,快,快进院儿!” 常幸福跃下马背,惊愕地问:“小冯,你这是咋的了?” “不好了,全站的人都醉倒了!上级给咱兵站记集体二等功,程干事记大功,你和小牛记了三等功。站长和指导员高兴了,晚饭让厨房加了两个菜,喝了酒。可能是喝多了,你看,现在全都躺在地上了!”冯肖树说:“我今晚值班,喝的少,所以还没醉倒。” 常幸福急忙走进大院,只见院子里的人们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他走到崔岐跟前,一边晃动一边大声叫道:“崔站长!崔老师!”崔岐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他又来到张楞南身边招呼着:“指导员,你们这是咋的了?” 张楞南瞪眼瞧着常幸福,喃喃地说:“常干事,快,快去报……” 常幸福跑进办公室,抓起电话:“分部医院吗?我是通江兵站,我们这儿出事了!快派人来抢救!”打完电话,常幸福走出办公室,看见冯肖树双手扶墙,正在“哇哇”地呕吐。他上去槌了几下冯肖树的背,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啦?” “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感觉好像轻快了一些。”冯肖树直了直腰:“常干事,你不是到分部开会去了吗?” “是呀,分部首长留我吃完晚饭才往回赶,没想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话间,分部医院的救护车开进了兵站大院,陈院长和护士赵微花等迅速下车,把躺在地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往救护车上扶。崔岐哼哼道:“我这是怎么了?” “崔老师,你醒过来了!没事啦!”赵微花说。 “给我拿碗水喝!” 常幸福端来一大碗水,崔岐“咕嘟咕嘟”喝了进去。赵微花扶着崔歧上救护车。崔岐瞧着她:“你是赵微花?” “崔老师,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常幸福高兴地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喝了一碗水,好些了。”崔岐把脸转向赵微花:“嗨,晚饭前还在医院跟你拉呱,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却让你们来抢救,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我现在没事了,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不用去医院了。”崔岐由常幸福和赵微花扶着,走到救护车旁问道:“谁最重呀?” “指导员和小牛最重,到现在还不省人事。别人都清醒了许多。” “赶快抢救,不能死一个人!”崔岐说。 救护车拉响警笛,开出通江兵站大院,向西疾驰。 黄一琪查案 第二天早晨,二江分部黄一琪副部长和保卫干事赵智力在崔歧的陪同下,来到医院看望住院的同志,黄一琪走到病床前,先看了仍然不省人事的张楞南和牛大劲。黄一琪用手摸着张楞南的额头问道:“这样的重病号还有几个?” “张指导员和小牛是最重的,别的同志都脱离了危险,有几人已经出院了。”站在一旁的陈院长说。 “昨晚喝了多少酒?” “每桌四瓶,一共十二瓶。”崔岐回答。 “四瓶就能醉到这个样子?”赵智力表示怀疑。 “看样子是食物中毒。”陈院长说:“正在进行化验,要等化验结果出来了,才能确切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化验结果什么时候出来?”黄一琪问。 “明天上午。” “好,明天上午我在兵站等着你们的化验结果!现在我们去兵站!” 在开往通江兵站的汽车上,赵智力说:“黄副部长,我有个看法,不知道对不对?” “说出来听听。” “能不能是敌人投毒?” 崔岐摇了摇头:“投毒?不太可能吧?有内奸才能投毒呀!站里的几个干部,都是我从滨江一中带出来的,警卫班的战士是分部派来的,表现都很好,谁能投毒呢?” “通江兵站的位置十分重要,一旦把兵站搞瘫痪了,就切断了我们的一条军需供应线,从这一点出发,这里很可能是敌人破坏的重点目标。”黄一琪说:“赵智力同志的意见值得考虑。现在前方打仗,后方土改,形势严峻,斗争激烈。在我们的头脑里,阶级斗争这根弦要绷得更紧一些才行。对兵站内部人员,包括警卫班的战士,都要逐个进行严格审查。” 汽车开进兵站大院,黄一琪等人下车向办公室走去。 含情脉脉 经过抢救,张楞南和小牛终于苏醒过来了。两天后,崔歧来到医院探望,小牛见站长来了,高兴得从病床上蹦了下来:“站长,我已经彻底好了。昨天我就跟指导员说要出院,指导员就是不同意,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站长你看,我是不是全好了?今天我一定要出院!” “好了就出院。站里正忙着呢!”崔岐笑笑说。他俯身与张楞南握了握手:“老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比前几天好多了,就是有点站不稳,一起来身子就打晃,头重脚轻。” 崔岐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张楞南:“老张,马上就要打大仗了!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张楞南接过文件看了看,兴奋地说:“好家伙,这次任务可是不轻!” 杨茭花轻盈地走进病房,笑着对崔岐说:“站长,你在这儿呀?分部几次打电话找你,我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黄副部长说,如果你回来了,让你马上给分部回个电话。” “老张,我走了。你要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出院,还得听医生的。” 崔岐刚起身要走,小牛跑了过来:“站长,我也要跟你一起走!” “医院同意了吗?” 小牛憨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你看这是啥?” 崔岐接过来一看,是出院证明。他爽快地说:“既然医院同意出院,那你就跟我一起走!” 小牛高兴地向躺在病床上的张楞南招了一下手:“指导员,你在这儿安心养病,等陈院长同意你出院了,我来接你!” “走吧,走吧,别忘了过几天来接我。” “指导员,你放心吧!”小牛说完,跟着崔岐走出病房。 送走崔岐和小牛,杨茭花坐到张楞南的床边,打开拎着的小包,拿出两个纸袋:“指导员,这些都是你们山西人爱吃的点心,你快吃点吧!”见张楞南正望着她,杨茭花含情脉脉地说:“看什么,不认识了?” “茭花,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人世间,同志情谊最珍贵!你连我爱吃什么都知道,说明你是很关心我的。” “你们山西人爱吃面食,爱吃甜食,还爱……”她笑着看了看张楞南,把话止住了。 “还爱什么?你说呀!” “还爱喝醋!我听崔老师说,阎锡山的兵身上有‘三宝’:一是醋瓶子,二是大烟枪,三是小佛像。”杨茭花笑着说:“渴了喝口老醋,困了抽袋大烟,打仗时给小佛像叩个头,求佛爷保佑!是不是这样呢?” 张楞南笑了笑,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杨茭花顺手将放在床上的文件拿起来扫了一眼,递给张楞南:“指导员,快把文件收起来吧。” “这是崔站长刚才拿来的,你回去时带给他吧。这份文件很重要,如果让敌人得到了,损失可就大了!” 杨茭花接过文件时,眉毛顺势向上一挑,冲着张楞南微微笑了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头。霎那间,张楞南的脑海中幻化出一群仙女,正向他姗姗走来,他被包围在仙女中间……张楞南下意识地用手拍了拍脑袋。 “指导员,你咋的啦?” “医生说我血压低。”张楞南说:“我急着要出院,可是陈院长不同意。这会儿你来了,是不是去跟陈院长说一下,让我也早点出院吧。” “你现在连下床都有困难,咋能出院呢?还是多休息几天吧!” 杨茭花在兵站办公室不停地忙碌着。她一边拆阅文件一边接听电话 “喂!二江分部?请等一下。”她放下电话,轻轻敲了一下崔岐办公室的门:“站长,二江分部电话。” 崔岐闻声出来,拿起电话:“对,我是崔岐。你说什么?好,我们马上就办,一定派得力干部,保证完成任务!” 杨茭花看了崔岐一眼:“站长,上边又下达新任务了?” “四平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了,要立即将一批弹药送到前线。这可是一项紧急任务呀!” “什么时候往上送?” “上级要求三天之内送到。指导员今天出院,他一回来,你马上通知我!” 陈小涛送信 漆黑的夜晚,只有天上的星星闪着微光,四周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地沉睡了。人们忙碌了一整天,也进入了梦乡。通江兵站西厢房一间屋子的窗户被墨绿色的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从外边一点也看不见室内的亮光。杨茭花披着上衣,正伏在一张小桌上写着什么。她把写好的纸条塞进一个信封里,穿好衣服,将信封装进衣兜,推开房门向院子里走去。 “谁?”执勤的冯肖树在黑暗中问了一句。 “冯班长,是我呀。” “啊,杨文书。这么晚了,你还没歇着?” “陈小涛下岗了吗?” “他刚下岗,杨文书,有事吗?” “你去叫他来,我找他有事。” 冯肖树向警卫班营房走去。刚想躺下睡觉的陈小涛见冯肖树走了进来,问道:“冯班长,你不是当班吗?” “快穿好衣服,杨文书找你。” 陈小涛出了营房,来到杨茭花面前:“杨文书,你找我有事?” “小涛,这么晚了,还得辛苦你一趟,出去送封信。” “服从命令!杨文书,往哪儿送?” “还是老地方。” 陈小涛没再多问,接过信封走出了大院。站在一旁的冯肖树心里纳闷儿:深更半夜给谁去送信?为什么非得让陈小涛去呢?为什么不说清楚往哪儿送?“老地方”是哪儿呢?这些问号在冯肖树的脑子里闪了一下就过去了,没有仔细琢磨。 陈小涛像一条游鱼,摸到临街的一个店铺前,“嘭嘭、嘭、嘭、嘭嘭嘭”不连贯地敲了四下。店铺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小涛闪身钻了进去。霍秧披着上衣,接过信封,展开一看,得意地说道:“好!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霍秧瞧了一眼陈小涛:“小涛,上次你在南升屯的表现不错。如果没有你暗中保护,李黑七和彭大嘴就没命了。我已经向上峰报告,为你请功了。” “霍先生,我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把他们两个救出来的呀!” “这些我都知道了。下一步你还要继续配合杨茭花,随时把兵站的情报送给我!” “那是一定。” “你与杨茭花可是我的两只眼睛呀!你在关键时刻为党国立功,上峰是不会亏待你的。” 陈小涛心想:我多次来给他送信,他从未对我说过这么多话,今天是咋的了?但是他又不好问,只在心里琢磨。 霍秧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怀表,拉着陈小涛的手说:“小涛,这块怀表跟着我多年了,是我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陈小涛受宠若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金灿灿的怀表,但又不敢贸然伸手去接。 “怎么,小涛,你嫌这块怀表不好?” “霍先生,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这是一点小意思,你只管收下。这既是对你表示的一点心意,也是一个纪念。” “谢谢霍先生。霍先生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一定为党国效犬马之劳!” “好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我才不愿搭理她呢 傍晚,两匹战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埃弯弯曲曲地向空中飘散。战马兜了个小弯,在兵站大院门前停下,程笑天和常幸福跳下战马,走进院子。杨茭花闻声迎了出来:“程大哥、幸福,你俩刚从乡下回来呀?” “是呀,你看战马身上还淌着汗呢!茭花,我俩的肚子都快饿瘪了,有没有现成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吃点?”常幸福说。 杨茭花微微笑道:“昨晚赵干事加班,剩下一点饼干。如果你们太饿了,就先吃点饼干吧!”她回身向屋里走去,从柜子里取出半盒饼干。程笑天与常幸福坐在办公桌前,“咯嘣咯嘣”地嚼起饼干来。 杨茭花望着他俩的吃相,笑笑说:“还是老同学关心你们吧!” “我这是跟着幸福沾光了!”程笑天看着常幸福和杨茭花调侃道。 “程大哥,有的人立了功,当了英雄,眼皮向上翻得老高,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杨茭花瞥了瞥常幸福:“如果不是为了你程大哥呀,这盒饼干我才不拿出来呢!” 常幸福坐在那儿,只顾嚼饼干,对杨茭花与程笑天的调侃好像没听见似的,不理不睬。杨茭花一看常幸福这个样子,对程笑天说:“程大哥,我还要出去办点事,你们先在这儿歇着吧。”说罢转身走出办公室。 “幸福,你这是咋的了,为啥对茭花这么冷淡?” “水性杨花的东西,我才不愿搭理她呢!” “你有什么证据?” “有一次我去看指导员,你说咋的了?”常幸福自问自答道:“她正依偎在老西子的怀里,给他喂饭呢!这是不是证据?” “你有病的时候,就没有女人给你喂过饭?幸福,你太敏感了吧?” “老西子住院的时候,你看她那个殷勤劲儿,把老西子溜得都快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看了都让人恶心!” “噢,还有这么一说?指导员是个正派人,你可别误会了人家!”程笑天惊讶地说道。 “反正我觉得他俩的关系有点儿不正常。再正派的男人也架不住水性杨花女人的勾引呀!”常幸福说:“这话我只是跟你说说,你可别乱传!” 你这个臭婊子 霍秧来到一所宅院门前,“嘭嘭”敲了两下,门轻轻掀开了一道缝儿,霍秧抬起一只脚,“嘭”地将门踹开。 “啊,霍哥,是你呀!快进屋,快进屋!”李妲忙不迭地招呼道。 霍秧走进屋里,朝四下望了望:“李妲,这几天谁来跟你睡觉了?” 李妲的柳眉下一对眸子水汪汪的,白嫩的脸蛋上堆着笑:“霍哥,你都好几天没来了,可把俺想死了!”她边说边把眼睛向上一挑,亲了霍秧一口。 霍秧掐了她一把:“小美人,里屋还有人吧?” “黑哥刚睡下。”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在你这儿。快把他叫起来!” “他才躺下不一会儿。” 这时,里屋传出高一阵低一阵的鼾声。霍秧瞧了一眼李妲:“你听这呼噜声,妈的,都是被你折腾的!” “他说他捡了条小命!逃出来就到我这儿来了。他为党国出了力,还不应当好好犒劳一下?” “妈的,你这个臭婊子,谁给钱你就和谁干!” “霍哥,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好吃醋!只要你需要,我保证随叫随到,你是最优先的。”李妲边说边把细嫩的小手搭在霍秧的肩上。霍秧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快去把李黑七叫醒,让他出来见我!” 李妲讪讪地向里屋走去。李黑七在炕上翻了个身,两腿夹着被子,睡得正香。李妲上去拽了他一把:“快起来,霍哥来了!” 李黑七睁开惺忪的睡眼,伸手搂住李妲,“叭叭”亲了两口:“李妲,你可真有两下子,把我的魂都钩去了!” 他正要再啃李妲,霍秧一脚把门踢开:“妈的!干正经事没能耐,搞女人倒是挺有两下子!” 李黑七揉了揉眼睛,一看进来的是霍秧,急忙推开李妲,光着腚下了炕:“霍哥,你是啥时候到的?” “妈的,就知道搂着女人睡觉,正经事一样都办不成!”霍秧说:“上次让你半路截杀那个老西子,你不但没伤着他一根毫毛,还把两个弟兄的性命搭上了。昨天让你去伏击兵站那个常干事,你也让他跑了。妈的,除了搞女人,你还能干点啥!” “霍哥,这些都是我的不是。”李黑七说:“不过那个老西子着实厉害,他只打了两枪,就把两个弟兄送上了西天,幸亏他没打第三枪,要不还得再搭上一条小命。你让我昨天下午五点到指定地点伏击,我们按时去了,可是姓常的那小子四点半就跑过去了,这能怪我们吗?” “这个不怪你,是小妮子的情报没搞准。” “小妮子是谁?” “你甭问!只要你能把兵站的仓库放火烧了,我奖励你两千现大洋。有了钱,像李妲这样的漂亮小妞多的是,你可以随便玩!” “兵站戒备森严,咱进去放火,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呀!” “说你是个熊包,一点都不冤枉!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兵站很多人都下乡去了,守备空虚。现在正是放火的好机会!” “兵站的人怎么都下乡去了?” “前方打得激烈,他们都到乡下动员大车去了。” “霍哥,听说前方国军快要撑不住了!弟兄们有点散心了。妈的,有人干脆找个借口,鞋底抹油,一溜就不回来了。” “对那些动摇分子,抓住了崩他几个,其他人就不敢动摇了。对那些为党国效忠的,要给予重奖。你跟彭大嘴合计一下,趁着兵站空虚,放把火把兵站仓库烧了,除了两千光洋,我再奖励你四十两大烟土!” “霍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李黑七一听大烟土,马上来了精神。 “好了,你跟彭大嘴抓紧时间商量一下,尽快动手!别他妈的光顾着搂女人睡觉,到了节骨眼上,得拿出点儿真格的来!”霍秧说完,甩手走了出去。 李黑七送走霍秧,随手把门闩好,转身搂住李妲亲了两口:“妈的,危险的事都让我去干,他尽吃现成的!” 李妲心想,如果李七黑能把兵站放火烧了,弄到两千块大洋,那可就发了。她鼓动道:“黑哥,趁着兵站空虚,你给他放把火就走人,他们上哪儿抓你去呀?” 李黑七又亲了李妲一口,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为了你这个小美人,我也得去放这把火!” 火烧兵站仓库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两个黑影摸到兵站墙外的大树下,一个蹲下,另一个踩着蹲下那个人的肩膀,顺着大树爬上了墙头,从衣兜里掏出火柴划着,点燃了几个浸满煤油的棉花团子,朝兵站仓库的房顶甩去。 正在办公室与崔岐、赵智力研究工作的二江分部黄一琪副部长看到窗外一闪一闪的亮光,立刻警觉地喊了一声:“不好!有人放火!”他从腰里拔出手枪,与崔岐等人一起冲出办公室。 兵站仓库的房顶上火光飞溅。崔岐大声喊道:“警卫班!快救火!”警卫班长冯肖树听到喊声,带领战士们冲出营房,爬上仓库房顶,奋力扑打火焰。 赵智力提着手枪跑到兵站大院门外,隐约看见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他高声喝问:“什么人?站住!”黑影转过身来,抬手就是一枪,子弹从赵智力的耳边擦了过去。赵智力朝着逃跑的黑影连开数枪,只听“哎哟”一声,黑影跌倒在地上。赵智力快步跑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枪,把黑影拖进兵站院内。 冯肖树和陈小涛等人奋力把火扑灭,从仓库房顶上撤了下来。陈小涛远远看见赵智力拖着一个人进了院子,心里大惊,但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夜审李黑七 赵智力向迎面走来的黄一琪大声说道:“报告黄副部长,抓住一个纵火犯!” 赵智力押着李黑七,跟在黄一琪和崔岐身后,走进兵站办公室。崔岐吩咐:“冯肖树,在院子内外加强警戒!陈小涛,找绷带把这小子的伤口包扎一下!” 陈小涛走过来,从李黑七的一只衣袖上撕下一个布条,把他受伤的右腿使劲一勒,李黑七疼得叫了起来:“哎呦,兄弟,轻点儿呀!” “妈的,谁是你的兄弟?你这个反革命纵火犯,罪该万死!”陈小涛包扎完,朝着李黑七猛地踹了一脚。 “陈小涛,你先下去吧!”崔岐转过脸来,盯着李黑七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火?” “我家是地主,共党把我家的房子、土地都分了,我气不过,就来放火!” “与你一起作案的还有谁?” “就我自己。” “不老实!”赵智力喝道:“我跟你说,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纵火被当场捉住,再不老实交待,就把你拉出去枪毙!” 李黑七挪动了一下身子:“长官,别毙我,我交待。只要你们能给我留条小命,我什么都交待!” “快说!” “与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彭大嘴的,他的力气大,是他把我撑到树上的。我放完火刚跳到地上,就被你们发现了,我挨了两枪,彭大嘴跑了。” 崔岐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纵火犯:“彭大嘴是个惯匪,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国军的副团长了。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 “快说!” “我叫……”李黑七支吾着,忽然瞥见陈小涛站在办公室门外,身子哆嗦了一下。 “你是不是李黑七?”赵智力突然问道。 “不,我不是李黑七!” 赵智力走过来,唰地一下撕开李黑七的外衣,露出了刻在胸脯上的纹身符号。赵智力刚想贴近看个究竟,李黑七突然挥手一拳,把赵智力打了个趔趄。在一旁担任警戒的冯肖树抡起匣子枪,枪柄狠狠地砸在李黑七的脑袋上,只听得一声惨叫,李黑七像一堆棉花似的瘫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这个顽固不化的反革命,给我拉出去崩了!”黄一琪气愤地喝道。 冯肖树像老鹰拎小鸡似地拉起李黑七,刚要往外拖,李黑七大声嚷道:“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别崩我,我交待,我全都交待!” 黄一琪示意冯肖树把李黑七放下。就在这时,陈小涛从门外冲了过来,照着李黑七的裤裆狠狠地踹去:“你这个该死的反革命,还敢反抗!” 李黑七“嗷”的一声惨叫,噗嗵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裤裆连着打了两个滚,痛苦地呻吟道:“哎哟妈呀,可疼死了,把我卵子仔都踢碎了!求求老弟,留我一条命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反革命!” 见陈小涛又要抬脚,赵智力上前制止,大声说:“冯班长,把这个纵火犯先押下去!” 陈小涛也跟着出了办公室,朝西厢房走去,迎面遇见了杨茭花,他紧走两步,压低声音说:“杨文书,不好了,李黑七被他们抓住了。” “嘘,到后院说话。” 兵站有奸细 赵智力把办公室的房门掩上,转身说道:“黄副部长、崔站长,这次兵站仓库纵火案是国民党建军团干的,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的了,但是纵火犯的身份还要进一步核查清楚。” “他供出了彭大嘴,说明他是彭大嘴身边的人,绝不是一般的小喽罗。”黄一琪说。 “能不能就是李黑七?”崔岐思忖道。 “李黑七是建军团长,这小子一向是瘸子打围——坐山喊,轻易不会亲自出来干。再说,不大可能由团长、团副一起出来纵火。”赵智力说。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就是警卫班的陈小涛,我看他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崔岐说。 “这使我联想到,我们几次往前线运送弹药,都遇上土匪拦截,不排除我们内部可能有潜藏的奸细。”赵智力说:“我觉得陈小涛有点可疑。” “继续审问纵火犯,查明他的身份;对陈小涛也要留意观察。”黄一琪说。 在夜幕的掩盖下,杨茭花和陈小涛躲在兵站后院的一棵大树背后,悄悄地嘀咕着。 “李黑七被逮住了。” “只他一个人来放火?” “他和彭大嘴一起干的,彭大嘴跑了。” “李黑七招供了?” “他只说纵火是他和彭大嘴一块干的。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把黄副部长气得够呛,说要拉出去崩了。我一阵高兴,心想这下可消除了一个隐患。不料这小子害怕了,说只要给他留下一条小命,他什么都招。这样又把他拉了回来,我找机会狠狠踹了他一脚,想把他踢死。” “咋样,踢死了吗?” “他捂着裤裆嗷嗷直叫,还看着我说:求求老弟给留我一条命吧!” “他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这不等于把我供出来了么?” “别人听见了么?” “好像没怎么听清楚。” “好了,别多说了。小涛,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趁着黑夜赶快溜走,把这些情况告诉霍秧,你也别再回来了。” “你怎么办?” “只要你不被他们抓着,我暂时还没有危险。”杨茭花焦急地催促道:“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陈小涛摸黑向兵站大院门口走来,正在值勤的小牛听到动静,警惕地问道:“谁?口令!” “八一!小牛,轮到你当班了?” “我刚接班。小涛,你做啥去了?” “到后院蹲坑拉屎去了。”陈小涛说:“咳,跑肚拉稀真是难受呀!小牛,我要出去买点药,不然的话,止不住拉稀,明早可能连炕都爬不起来了!” “深更半夜的,到哪儿去买药呀?挺一挺,天亮了再去吧!” “不行,实在挺不住了。药店白天黑夜都卖药,我去去就回来。” “你可要快点回来呀!” 陈小涛答应着,出了兵站大院,快步向西走去。就在小牛与陈小涛说话的时候,杨茭花也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赵智力走出办公室,大声问道:“谁值班? “报告,警卫班战士牛大劲正在值班,首长有什么吩咐?” “去把冯班长叫来!” 小牛刚转身,冯肖树从东厢房闻声走了过来:“赵干事,你找我有事?” “黄副部长和崔站长现在要提审纵火犯,把他押上来!” 晚了就走不了啦 陈小涛慌慌张张地摸到了霍秧的店铺,轻轻敲了两下门,从门缝往里面窥视。 “谁?” “霍先生,我是小涛,快开门!” 霍秧轻轻把门打开:“小涛,深更半夜来,想必有急事吧,快进屋说话。” “霍先生,大事不好,李黑七被抓起来了!” “我正等着他们的消息呢,到现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杨文书让我来送信,叫你和我马上转移!” “现在就走?” “杨文书说,晚了就走不了啦!” “彭大嘴也被抓住了?” “他跑了。” “这小子,跑了咋不来向我报告?” 他们正说话的当儿,李妲从后屋出来:“霍哥,你们还没说完呀!” “李妲,快收拾一下,我们要马上离开这儿!” “现在?” “别他娘的罗嗦,马上就走!” 兵站办公室。黄一琪、崔岐、赵智力正在提审李黑七,冯肖树拎着匣子枪站在一旁担任警卫。 “你叫什么名字?”赵智力喝问道。 “我……哦……” “哦什么?快说,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说。我叫大狗子。” “大狗子?”赵智力猛地一拍桌子:“你胡扯!大狗子、二狗子、三狗子,都是些小喽罗,大狗子、二狗子都已经被打死了,怎么又跑出一条狗来?分明是在撒谎!” 李黑七暗惊:大狗子、二狗子、三狗子他们都知道?他正纳闷,赵智力又喝问了一声:“老实交待!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我姓木,叫木半白。” “木半白?这是个什么名字?” “你是受谁支使来兵站放火的?” “李黑七。” “李黑七住在什么地方?” “西升屯。” 崔岐边听边琢磨:木半白,这是啥名啊?这小子纯粹是在耍我呀!崔岐突然厉声叫道:“李黑七!”看到李黑七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崔岐站了起来:“别装疯卖傻了,你就是李黑七!再不老实交待,罪加一等!” “我交待,我交待,我就是李黑七。” “是谁指使你来兵站放火的?” “我和彭大嘴听说兵站的很多人都上前线送弹药去了,趁着兵站空虚,我俩就来了,想放火烧仓库,没想到被你们逮着了。” “彭大嘴住在什么地方?” “西升屯。” “在县城住在什么地方?”“在县城没有落脚的地方。” “妈的,你还在跟我兜圈子。来人,把他拉出去崩了!” 冯肖树走过来,拽着李黑七向门外拖去。李黑七心想,这都是吓唬人的一套,挺一阵儿再说。来到院子里,冯肖树把大匣子枪“唰”的一下掰开机头,枪口直对着他的后脑勺。李黑七这时才慌了神儿——这手指头再一动弹,扳机一搂,我的小命不就没了吗!他无法抗拒死亡的恐惧,掉转头来,扯着嗓子叫道:“别开枪!长官,我坦白,我坦白!”冯肖树将李黑七又拖回屋里。 “快说!彭大嘴藏在什么地方?” “长官,我俩住在西街大车店。可他现在跑到哪儿去了,我真的不知道哇,八成还在县城里。” “你们进城都住在什么地方?” “有时住在大车店,有时住在一个妓女家里。” “这个妓女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她叫李妲,住在北道街东胡同二号。” 这小子刚溜走 霍秧带着李妲摸黑想往外走,一看身边还站着陈小涛,他犹豫了一下说:“小涛,彭大嘴处在危险之中,你赶快想办法通知彭大嘴到西沙滩小树林会合,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那你们现在到哪儿去呀?” “我和李妲现在就去西沙滩小树林等你们。” 陈小涛顺着街巷朝南走,霍秧带着李妲往西行,刚转过一个小弯,就只听到“嘭嘭”的敲门声。李妲停住脚步,把身子贴在墙壁上,回头望去,只见两个军人正站在她的房门前。李妲浑身打了个冷战,拽着霍秧悄声说:“霍哥,快走!”他俩像游鱼一样,消失在黑夜中。 赵智力敲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小牛抬脚将门踹开,打着电筒走进房间,屋子里空无一人,里里外外也没翻到什么东西。赵智力和小牛走出房间,在街上与崔岐、冯肖树等人会合。 “怎么样,堵没堵住李妲和姓霍的?”崔岐问。 “没有。我们进去翻了一下,发现被窝还是热的,说明这小子刚溜走。” “会不会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肖树,你来的时候,陈小涛在没在营房?” “刚才我当班,陈小涛说他拉肚子,上街买药去了。”小牛抢着回答。 “肖树,你跟我回去找陈小涛;老赵,你们是不是再到大车店查一下?”崔岐说。 “我看他们不会去大车店。”赵智力说:“我们应当堵住出城的路口,特别是南门的出口,不要让他们跑掉。” “好,我立即回去布置,你们先去堵住南门。”崔岐说完,带着冯肖树赶返兵站。 启明星消失了,东方露出微光,天快亮了。忙碌了一夜的崔岐和冯肖树回到兵站,一进门,冯肖树就问值勤战士:“陈小涛在营房吗?” “他不在。听小牛说,陈小涛昨晚拉肚子,半夜出去买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站长,我是不是出去找一找陈小涛?”冯肖树问。 “天快亮了,不用去了,你先回营房休息吧。”崔岐说完,向兵站办公室走去。 你为党国尽忠吧 黎明时分,霍秧和李妲在小路上慌慌张张地走着。李妲扭头看了看后边,有气无力地说:“霍哥,我实在走不动了,咱们休息一下吧。” “我也又饿又渴,歇一会儿再走!” 他俩钻进玉米地,在垅台上坐了下来。霍秧随手掰下一穗玉米棒子,把皮剥开,贪婪地咬了一口,玉米的嫩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哎!嫩玉米这么好吃呀!”霍秧叹道。 李妲把一只手搭在霍秧的肩上:“霍哥,让我尝一口!” 霍秧把玉米塞进李妲的嘴里,她边吃边说:“我只吃过煮熟的玉米,从来没吃过生玉米。真没想到,生玉米比煮熟的还好吃。” “李妲,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爱我吗?” “霍哥,你说这些做什么?”李妲不安地问道。 “李妲,兵站可能正撒下大网捉拿我们,情况很严重呀!” “霍哥,我对这件事半信半疑。那个姓陈的说的能准吗?” “准!” “他咋能知道兵站要捉你呢?” “你别问这事了!” “是不是一个女人告诉他的,他又告诉了你?”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告诉他的?” “你说过一句小妮子。小妮子不就是女人吗?她是不是你相好的?她在哪儿呢?” 对李妲的问话,霍秧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他从肩上取下背包,从包里摸出几付手镯子和几串金项链,拎在手里:“李妲,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你去给我办一件事,如果办成了,这些都赏给你。” “什么事?”李妲仰脸朝他笑了笑:“霍哥,你说吧,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兵站有个杨文书,你去给她送个信儿,设法跟她一块出来,我们一起去沈阳。到那时,你不但有吃有喝,还能得到党国的重赏!” “她就是你说的小妮子?” “你别问这些了。” “有了她,你还不把我给甩了?” “你美如天仙,我咋能把你甩了呢?” 他俩正说话的时候,听到路边的秸杆叶子哗哗作响,霍秧拽了一下李妲的衣襟,他俩屏住气,瞪眼向小道上瞄去,只见一个人影正在慌里慌张地赶路。 “那不是那个民主联军吗?” “陈小涛?” “准是他!” “李妲,你快去送信儿,我去和陈小涛商量点事。” 陈小涛听到身后有动静,扭头看见一个人影正向他这边跑来,他吓得一头钻进了玉米地。霍秧紧追几步,轻轻喊了一声:“小涛,别跑,是我呀!” 陈小涛定睛一看,啊,是霍先生!他马上冲了出来:“霍先生,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我按照你的吩咐来找彭大嘴,绕了好大的弯子才转到这儿,差点被他们捉住呀!” “小涛,我也是来找彭大嘴的。咱们找到彭大嘴,一起去沈阳。” “李妲姐咋没来?” “我让他去兵站给杨茭花送信儿去了。小涛,咱们休息一下吧,等她俩来了,咱们一块走。” 二人坐到垅台上,霍秧掰下一穗玉米棒子,剥开皮啃了起来:“小涛,生玉米很好吃,既解渴又解饿。你也掰一穗啃啃吧。”霍秧吃完一穗,又顺手掰了一穗,一只手不意察觉地从兜里掏出一粒药片,迅速塞进玉米的嫩粒里,然后把玉米递给陈小涛:“你啃一穗尝尝。” 陈小涛接过玉米,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不一会就吃进了肚里。“生玉米真好吃,甜滋滋的!”陈小涛抹了抹嘴,好像还没吃饱,正要再掰一穗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按住了肚子:“哎呀!肚子好疼!” “一定是吃急了。”霍秧猫哭耗子似地说道。 “不对!你,你放药了!”陈小涛猛然醒悟过来,两眼死死地盯着霍秧,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来。 “嘿嘿,小涛,你知道的事儿太多了,为党国尽忠吧!” 陈小涛痛苦地捂着肚子,歪倒在玉米地里。霍秧走过去,用手在他的鼻子上试了试,陈小涛突然抡起拳头,照着霍秧的脑门砸来,得打霍秧鼻口淌血。霍秧拔出手枪刚要开枪,却见陈小涛已经口吐白沫,两眼无光,抽搐着躺倒在垅沟里。霍秧收起手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钻进了玉米地深处。 陈小涛找到了没有 黄一琪与崔岐、张楞南围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研究兵站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赵智力进来报告:“三位首长都在,我和冯班长搜查了几个可疑地点,都扑了空,说明大特务霍秧和匪首彭大嘴有所准备,在我们行动之前已经溜走了。” “陈小涛找到了没有?”黄一琪问。 “陈小涛昨晚说他拉肚子,上街买药,至今没有回来。”赵智力说:“街上的药店我们都问过了,他们说昨夜没有人来买拉肚药。” “要把陈小涛的失踪与霍秧的逃跑联系起来分析。”崔岐说:“陈小涛很可能是潜伏在兵站里的奸细。我们要逮捕霍秧的消息,很可能就是他泄露出去的。” “陈小涛只是警卫班的一名普通战士,兵站的机密陈小涛怎么可能知道呢?”张楞南感到很疑惑。 “陈小涛平时跟谁接触较多?”黄一琪问。 “小何,去把冯班长叫来!”崔岐命令道。 冯肖树来到办公室,大声报告:“站长,找我有事吗?” “小冯,你坐下。”崔岐问:“陈小涛是什么时候离开营房的?” “昨天夜里,他说拉肚子,要去药店买药,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你回想一下,陈小涛平时跟谁接触得多一些?” 冯肖树想了想:“跟小牛可能比较接近吧?” “还有谁?” 冯肖树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一天晚上我执勤,杨文书曾让我去叫陈小涛出去送过一次信。当时我还想,是我值班,咋不让我送,非让陈小涛去呢?” “杨茭花经常让陈小涛外出送信吗?” “听小牛说,他也曾遇到过一次。总的来说,杨文书好像与陈小涛的接触比较多。” “小冯,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呀!”张楞南说:“你知道,陈小涛逃跑了,与他接触的人都要受审查。你应当先把你们警卫班战士与陈小涛接触的情况查清楚,兵站的情况你不了解,不要瞎猜乱说!” “指导员,我说的都是实话。”冯肖树争辨了一句。 “好了,你先下去吧!”张楞南显得有点儿不耐烦。 黄一琪看了一下手表:“今天就到这儿吧。兵站的问题要稳妥处理。现在前方打得正紧,我们要保证弹药供应,崔岐同志和张楞南同志要集中精力抓好供应工作。兵站内部的保卫工作目前由赵智力同志负责。” 惊弓之鸟 两匹战马迎着初升的太阳疾驰,越过泥泞的水湾,穿过茫茫的草原,跑到生长着茂密灌木林的小河边,战马放慢了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常幸福跳下马来招呼道:“小牛,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洗把脸,喝点水再往前赶!” 小牛跳下战马,俯身捧起一捧河水喝进肚儿里:“哎,真解渴!常干事,你也喝一口吧!” “别光顾自己喝,把战马牵过来,让它们也喝个够!” 小树林深处,两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正趴在沙丘后,向常幸福和小牛窥视。前边的那个家伙把眼前的柳树叶子拨拉了一下,问道:“大嘴,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这两个小子准是兵站的。这可是给咱俩送上来的一盘好菜呀!” “怎么样,你能把他俩撂倒?”霍秧问。 “霍先生,我不是吹呀,甭说是两个大活人,就是两只小兔子,我也能一枪一个给凿上!” “这回就看你的了!” 说话间,彭大嘴把匣子枪端起来比划着,只听“叭叭”两声枪响,说时迟那时快,子弹从常幸福和小牛的耳边飞了过去。小牛下意识地趴到地上,抓起冲锋枪,瞪着眼睛寻找着目标——不远处小树林里有树枝晃动了几下。“放黑枪的龟孙子肯定藏在小树林里!”小牛恨恨地说。卧倒在地的常幸福也发现了目标,两个人把枪口都对准了小树林。 彭大嘴一看没打着,心里有点慌。他瞧了一眼霍秧:“妈的,算这两个小子命大,如果再低一点儿,保准揭盖。霍先生,咱还是快点撤吧!” “你不是说你是神枪手吗?怎么打了两枪,一个也没凿上?” “一枪打低了,一枪打偏了。”彭大嘴边说边把匣子枪举了起来:“是不是再补他一枪?” “有没有把握?” “八九不离十。”彭大嘴刚一抬头,还没等看清目标,“哒哒哒”一梭子弹飞了过来,一粒子弹从彭大嘴的耳朵上穿了过去,立马凿下了半只耳朵,鲜血汩汩往下流淌。霍秧一看彭大嘴被打得满脸是血,扔下彭大嘴,弯着身子朝沙丘后边跑去。彭大嘴从兜里掏出毛巾往耳朵上一缠,提着匣子枪,跟着霍秧跑了。 小牛端起冲锋枪,远远地又扫了一梭子,树枝树叶唰唰落到了地上。彭大嘴和霍秧像是惊弓之鸟,拼命狂奔,消失在树林深处。常幸福招呼道:“小牛,咱们走吧,还得赶回去向领导汇报动员大车的事呢?” 她的情绪不大对头 清晨,张楞南在院子里遇见杨茭花,阴沉着脸对她说:“一会儿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吃过早饭,张楞南走进办公室,摸出一支烟,还没等划着火,杨茭花就跟了进来:“指导员,你找我有事吗?” “杨文书,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地说!” “什么事?” “你让陈小涛出去送过信吗?” 杨茭花心里咯噔一下,故作镇定地说:“我啥时候让陈小涛送过信啊?” “没有就好。” “指导员,你问这个干啥?” “陈小涛逃跑了,你知道吗?” “是吗?我不知道!” “有人说你让陈小涛送过信。这可不是件小事呀!” “谁说的?” “你别问了,组织上会实事求是的,你不用背思想包袱。” “指导员,我相信组织。” “好了,你可以走了。” 杨茭花走出张楞南的办公室,正遇上常幸福和小牛牵着战马走进兵站大院。她迎上前去招呼道:“幸福、小牛,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呀?” “我们到乡下动员大车刚回来。”小牛说。 “路上还顺利吗?” “遇上了两个土匪。”小牛说:“其中一个被我们打掉了半只耳朵。算这俩家伙命大,跑掉了!” 杨茭花深情地望着常幸福笑了笑:“幸福……”她的话还没说完,常幸福已经牵着战马向后院走去。杨茭花悻悻地走出了兵站大院。 小牛快走两步,追上常幸福:“常干事,杨文书还没跟你说完话,你咋就走了呢?” “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杨文书好像都要哭了,她的情绪不大对头。” “你小小年纪,还会相面?快去把马喂好,吃过午饭我们还要往前线运弹药呢!” 杨茭花走了几步,没见常幸福跟过来,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朝兵站东南边的小树林走去。 我找杨茭花 小牛从后院马厩出来,看到值勤战士小何正在大院门口与一个女人说话。这个女的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上衣,脚上穿着纳底布鞋,一身农村劳动妇女的打扮,胳膊肘上还挎着一小筐鸡蛋。可是仔细一瞧,她的眼眉像是两片刚发芽的柳叶,紧贴在眼皮上,脸蛋长得细皮嫩肉,看不出一点农村妇女风吹雨淋的痕迹。 “你找谁?”小何问。 “我找杨茭花。” “她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表妹。” “杨文书不在。” “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来的不巧,她刚出去。” 小牛走进办公室,对正在伏案写材料的赵智力说:“赵干事,外边有一个女的找杨文书。刚才我和常干事回来时,正遇上杨文书,她好像有什么心事,想与常干事说说话,常干事没理她。我看她还擦了擦眼睛,走出了院子。我觉得她的情绪好像不大对劲儿。” 赵智力站起身来问道:“杨文书做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 “找杨文书的那个女人还在吗?” “我进屋的时候还在。” “走,咱们看看去。” 赵智力与小牛来到院子里,看见那个女人刚要离开。赵智力快步走过去问道:“大嫂,你找谁?” “我找杨茭花。” “杨文书有点事刚出去。你先进来等她一会儿吧。” 那个女人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跟着赵智力走进办公室,规规矩矩地坐在靠墙的长凳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花,是杨茭花的表妹。” “你家在什么地方?” “在乡下。” “你现在住在哪儿?” “住在我表姑家。”那个女人瞧了一眼赵智力说:“就是我表妹的妈家。” 赵智力心想:从来没听说杨文书的妈住在县城里呀,这个女人说的话显然都是瞎编的,对她更产生了怀疑:“你认识杨文书吗?” “她是我的表妹,咋能不认识?” “她长的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模样可是俊着哪,人见人爱,多大年纪?”那个女人挠了一下头说道:“噢,想起来了,我俩是同一年生的,她只比我小了半年,二十三岁了。” “你来找她做什么?” 李妲心想:坏了,这不是在审讯我吗?她越想心里越是害怕,越害怕越慌乱,脸上的汗珠成串地往下淌。她掏出手绢擦了一把脸说:“长官,表妹既然不在,那我改天再来吧。”说完站起来就想走。 赵智力突然把桌子一拍,高声喝道:“站住!昨晚找了你半宿,没想到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长官,你说什么哪,我怎么送上门来了?” “你不是李花!”赵智力说:“你是李黑七和彭大嘴的姘头李妲!” 赵智力这么突然一说,吓得李妲浑身直打哆嗦,颠三倒四地辨解道:“我不是李妲,什么李黑七、彭大嘴,我不认识呀!” “你还想狡辩?” “我真的不认识呀!” “来人,把李黑七押上来!” 李妲一听,怎么,李黑七在他们手里?她的眼睛上下眨巴着,汗水淌得更多了。小牛押着李黑七走进来,李黑七一看眼前的李妲,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李黑七,你认识她吗?”赵智力指着李妲问道。 “认识,认识,她就是霍秧那个相好的。” “李妲,你要老实交待,是谁支使你来找杨茭花的?只有老实交待才能得到宽大处理,不老实坦白,一定严办!” “我交待!我交待!”李妲看着李黑七,情绪激动地说道:“李黑七是个大土匪,光复那年,他拉起绺子,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我本是良家妇女,被他和彭大嘴祸害了。”她边说边哭:“后来这帮土匪又投靠了国民党,成了国民党的先遣团,专门剌探民主联军的情报,打劫兵站运送弹药的大车队。李黑七是罪大恶极的土匪头子。长官,你应当把他杀了!” 李黑七一听,浑身打颤,心想,这个小娘们儿平时对我是那样温柔,我抢来的那些金银财宝,都被她甜言蜜语地哄骗走了,可是在危难的时候,她却像是一只母狼,恨不得把我一口咬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妈的,她无情,我也无义:“长官,他是国民党大特务霍秧的相好的,是霍秧的亲信。这个小娘们儿是势利眼,谁有钱有势就贴乎谁!金银财宝都被她划拉去了。她是一个臭婊子!” “李妲,我问你,霍秧叫你来做什么?” “找杨茭花。” “杨茭花与霍秧认识吗?” 李妲正要回答赵智力的问话,张楞南走进来,坐到了赵智力身边。 “李妲,继续交待!” “杨茭花和霍秧是一伙的,兵站的情报都是杨茭花提供给霍秧的。”李妲说:“霍秧叫我来找杨茭花,就是想带着我和杨茭花一块往沈阳逃跑。他说,到了沈阳,就什么都有了。” “妈的,你这个坏女人,简直是一条疯狗,胡乱咬人!”张楞南气愤地喝道:“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崩了你!”“长官,我说的都是实情,半点假话也没有哇!”李妲抹着眼泪说道。 赵智力不动声色地对张楞南说:“指导员,你刚从前线回来,先去休息一下,等我把他俩审完了,再向你和崔站长汇报。”张楞南瞅了一眼赵智力,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是国民党的殉葬品 战场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程笑天和王林虎带领着战士们穿行在纵横交错的战壕里,把一箱箱炮弹、子弹、手榴弹运送到战士们身边。 “同志们,狠狠地打!”程笑天喊到:“为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 “只要你们的弹药供应得及时,我们保证守住阵地!”一个战士说道。 冲锋号吹响了,战士们端着上了剌刀的步枪,跃出战壕,向敌人冲杀过去。 “怎么样?”王林虎瞧了一眼程笑天:“咱也往上冲吧!” “我们的任务是运送弹药。仗打得越是激烈,弹药供应越要跟上。走,接应崔站长和常幸福他们去!” 赵智力和张楞南带着几个战士在小树林里搜索着。小树林枝叶茂密,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寻找着目标,一只野兔嗖地一下从张楞南脚旁蹿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张楞南一甩手,“叭”的一枪,野兔应声倒地。冯肖树走过去,刚想弯腰拾起兔子,却猛地惊叫了一声:“指导员,树上吊着一个人!” 赵智力和张楞南急忙走过去,见是杨茭花吊死在树杈上。“茭花,你这是咋的了?”张楞南望着杨茭花僵硬的身体,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张指导员,她是国民党的殉葬品,这样的女人不值得难过!”赵智力说道。 四平街解放了 程笑天和王林虎带领着几个战士,骑着战马飞奔赶路。跑在最前面的程笑天把马缰向左边轻轻一摆,战马拐向通往河边的小路。 霍秧与彭大嘴气喘吁吁地走着。霍秧回头瞧了一眼彭大嘴,只见他张着大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霍秧问:“怎么样,是不是歇一歇再走?” “我的妈呀,可累死了!”彭大嘴一下子瘫到在地上,大肚囊像个皮球,上下起伏。霍秧暗想:这家伙纯粹是个酒囊饭袋,留他何用?霍秧走过去:摆出一付关心的模样问道:“大嘴,你累坏了吧?还能不能走了?” “自从上次打埋伏袭击兵站大车队,被凿了一枪,腿肚子穿了一个眼,我就跑不动了。你看,走了不到十里路,就满身大汗,累得喘不上气来。” “你渴了吧?” “你有水?” “走路没水喝咋能行!”霍秧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取出一瓶水,递给了彭大嘴。 彭大嘴如获至宝,仰起脖子,对着瓶嘴儿,咕嘟咕嘟将一瓶水全倒进了肚里,抹了抹嘴角说道:“哎!真舒服!” 霍秧看着彭大嘴,奸笑着问道:“还喝不喝了?” “哎哟,我的肚子好疼啊,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水呀?”彭大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伸手朝屁股后摸去:“妈的,你小子给我下毒了!”说时迟那时快,他抬手朝着霍秧“叭叭”开了两枪,子弹贴着霍秧的头皮飞了过去。霍秧扑过去,掏出匕首一顿乱捅,彭大嘴浑身淌血,大嘴无力地张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来,极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正的小河边休息的程笑天和王林虎等人听到枪响,程笑天喊了一声:“快上马!” 他们跨上战马,直奔枪响的方向跑去。王林虎看到一个身影在玉米地里顺着垅沟正在玩命地奔跑,大吼一声:“站住!”霍秧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回身“叭叭”打了两枪。王林虎跳下战马,钻进玉米地,紧追不舍,霍秧一边跑一边扭头与王林虎对射。 眼看着霍秧越跑越远,王林虎停住脚步,稳了稳神儿,端起冲锋枪,朝着狂奔的霍秧“哒哒哒”扫了一梭子,霍秧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一个嘴啃泥栽倒在地上。王林虎端着冲锋枪警惕地走近霍秧。霍秧突然翻过身来,对着王林虎“叭叭”开了两枪,一发子弹击中了王林虎的左胳膊。王林虎忍住伤痛,用右臂夹紧冲锋枪,搂动扳机,猛烈扫射,霍秧的身体霎时变成了筛子眼儿。 程笑天跑过来,为王林虎包扎伤口。王林虎轻松地说:“这小子的枪法不行,只擦掉了一块皮,不碍事儿!”程笑天和王林虎跨上战马,带着几名战士继续赶路。快到通江县城时候,隐约听到一阵阵锣鼓声。当他们在兵站大院门前跳下马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崔岐,程笑天问道:“站长,又敲锣又打鼓,咋这么热闹?” “四平街解放了!” 50。 光阴荏苒 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程笑天、王林虎和常幸福随大军南下,一直打到广西。在一次战斗中,程笑天和常幸福都受了伤。伤愈归队不久,两人先后转业,回到了家乡滨江市。程笑天出任母校滨江市一中党支部书记,常幸福被分配到滨江二中当了校长。王林虎一直留在部队,一九五0年朝鲜战争爆发,他奉命赴朝参战,担任志愿军后勤部某分部副部长,六十年代初被任命为滨江市武装部政委。三个老战友又聚到了一起。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程笑天、王林虎、常幸福先后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由于教学有方,常幸福被提拔为滨江市教育局副局长,但是在“大鸣大放”时说了一些错话,受到批判。由于认错态度较好,没戴右派帽子,而是被内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下放到江北苇场担任代理场长。 1. 程浩威复员 流年似水。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程笑天、王林虎、常幸福三位老战友都已步入壮年。他们的子女也一天天长大,由花季少年进入了朝气蓬勃的青年时代。由于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加上他们三人建国前一道参加革命,曾经在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地战斗过,感情甚笃,经常走动,互相关怀,彼此照应。 一九七五年,程笑天的儿子程浩威从部队复员回来,带着复员证和市武装部的介绍信,来到市劳动局报到,等待安排工作。市劳动局长邱青天亲自接待了程浩威,看了复员证和介绍信,邱青天热情地说:“程浩威同志,欢迎你回到家乡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今年部队减编,复员兵很多,安置任务较重。这样吧,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尽快给你安排工作的。” “邱局长,那我就先回家住几天,等着你的好消息。”程浩威高兴地离开了市劳动局。 看到儿子程浩威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程笑天问了一句:“怎么样,你今天到市劳动局,是谁接待你的?” “是邱局长亲自接待的,他说让我在家等几天,就能给我安排工作。” “据我所知,这个邱局长可是一个滑头,话说得很好听,但就是不办实事。你要有思想准备呀。” 程浩威说:“老爸,不要用固定的眼光看人嘛!我看邱局长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不像是个滑头。” “有些人说他能干,可是又有人说他只会投机钻营,专门看领导的脸色行事。他倒底是个什么人,我也说不清楚。” “这可能是妒贤嫉能的人背后说的话,不可信。我听说邱局长工作认真,很受市委领导的赏识。” “那你就在家里等几天吧,我要去上班了。”程笑天推着自行车走出小院。 程浩威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掏出烟卷,刚想划火,赵微花走了进来。程浩威欠身问道:“妈,你咋才回来?” “晚上病人多,忙了一夜,刚处理完,回来晚了一会儿。你爸上班去了?” “他刚走。” “你上午去市劳动局报到了吗?” “去了。邱局长说,过几天就能给我安排工作。” “打算给你安排什么工作?” “他没说。” “不管什么工作,只要有事可做就好!”赵微花说。 2. 邱局长选妻 邱青天三十多岁,方方的脸庞,稀疏的头发,脑门锃亮;黑黑的眉毛下,两只大眼珠子像玻璃球似的在眼窝里不停地转动;弯勾鼻子下的嘴唇上短下长,说起话来满口大牙露在外面;两只小耳朵被稀疏的头发虚掩着。他的体形特征是上身长下身短、手大胳膊细。如果把手掌展开,就像是一把大蒲扇,腿虽然短,可是两只脚却很大,穿四十四号鞋。由于腿短脚大,走起路来左摇右摆,颇似鸭子迈步。 邱青天虽然模样长得不济,但他的眼睛和耳朵却格外好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起话来准能“赶上行市”,办起事来准能让上级满意,因此深得信任和重视,成了领导眼里的“香饽饽”,仕途自然一帆风顺,从科员、副股长、股长、副科长、科长,一直到副局长、局长,几乎一年一个台阶,噌噌往上蹿。甚至有人传言,最近市委已经把他列入了副市长后备人选的名单。正因为如此,不少妙龄美女紧跟在他屁股后面,频频暗送秋波。 邱青天为了物色一个美女做妻子,没少费心思,拿来一摞摞相片,千挑万选,终于选上了一个“人见人爱”的美貌女子,姓方名爱莲。光听这个名字,就会使人产生联想:模样犹如出水芙蓉,婷婷玉立,惹人怜爱。 方爱莲年方二十一岁,脸大鼻子小、耳大眼睛小,牙大嘴巴小,两颗大门牙把嘴唇撑得老高,浓密的头发梳着两条粗粗的辫子,像是拴在后背上的两根绳子,走起路来很有节奏地左晃一下,右荡一下。她为了美上加美,把细嫩的脸庞抹上白粉,嘴唇抹上一层厚厚的唇膏,咧嘴一笑,白齿红唇搭配得倒也恰到好处。那两条长辫子,平时盘在头上,左一个弯右一个弯,像是长在脑门子上的一株黑蘑菇,显得高贵典雅。只是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才把头上的“蘑菇”放下来,甩着两条长长的辫子,再穿上高跟鞋和合体的新衣裳,出去溜大街、串亲戚。在街上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是看见她那两条垂到屁股后的大辫子,都会扭头多瞧上几眼,羡慕地说一声:“真漂亮!”听到人们的赞美,方爱莲心里乐滋滋的,把小腰儿挺得溜直,小脑瓜左摇右摆,两条大辫子晃得更加起劲儿。 邱局长在成堆的美女照片中挑来选去,最后相中了这一张,他把相片翻过来,只见背面写着一溜正楷小字:方爱莲愿与邱局长百年好合。邱青天看着笑了笑:“爱莲,爱莲!多好听的名字呀!”但他一寻思,当今技术发达,造假的很多,什么假币、假货、假医、假药,甚至有人说除了妈是真的,连爹都可能是假的。这么一大堆美女照片,虽然一个个水灵灵的,特别是方小姐的那张玉照更显得妩媚动人,但会不会造假呢?邱青天左思右想,为了慎重起见,一定要亲自去瞧一瞧!他找来媒婆——不!那是旧话,现在叫介绍人——陈蕙艳,把自已的想法向她说了。 3. 陈媒婆撮合 陈蕙艳说:“邱局长呀,方爱莲不仅是咱滨江市百里挑一的美貌女子,还是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呢!如果你们两个能成为一对儿,小日子肯定会过得好似芝麻开花,蹭蹭往上蹿。” 邱青天根据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来的经验,认为不能光听媒婆瞎嘞嘞。古往今来,媒婆都是“靠嘴过活”,能把丑的说成美的,把坏的说成好的,把臭的说成香的,甚至把死人说成活人。咳,这些该死的媒婆,害过多少人呀!他心里盘算着,娶媳妇可不是件小事,还是谨慎点儿好。他对陈蕙艳说:“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现在造假的太多,眼见为实呀。” 陈蕙艳心想:这个邱局长,虽说年龄不大,可是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老油条,猴精猴精的。方爱莲长得那么漂亮,难道还怕你看不成?陈蕙艳咧嘴笑了笑说:“邱局长呀,俺这儿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两个人初次见面,男方得出点儿血。” 邱青天一听,吓了一跳:“咋啦,还要让我出血?出什么血?” 陈蕙艳笑笑说:“出血不是割你身上的肉,无非就是叫你掏点钱,给个见面礼。” 邱青天问道:“要多少钱?” 陈蕙艳说:“这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对象了。女方长得越好看,见面礼就越高,一般也得百八十的,像方爱莲这样的美女,少说也得两三百呀!” 邱青天一听,这也太贵了!相中了好说,如果相不中,两三百块钱不就打水漂了吗?这种赔本的买卖俺可不干。他把两只小眼睛眨了眨说:“陈蕙艳同志,这样吧,你约她星期天上街逛商店,我从侧面看她一眼就行了。这样做比较自然,只有自然,才能看得真实。” 陈蕙艳心想:这小子真抠门儿,既想找个好媳妇,又想一毛不拔。唉,谁叫他是局长呢!我也只能先忍让一下了。她陪着笑脸说:“邱局长,咱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上午十点半,我陪她到百货商店服装部买衣服,你也去。反正你俩不认识,你可以看个够。不过,事成之后,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媒人哟! 邱青天微微一笑:“你放心,将来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你尽管说话。” “邱局长啊,有你这句话,比给我送什么礼都重要。我还真是有好多事情想求你帮忙呢!” 4. 这可是缘分啊 邱青天把桌上的台历翻过一页,喃喃说道:“这一天终于到了。”他把腮帮子刮了又刮,小脸蛋拾缀得锃亮,头发抹上发蜡,梳理得溜光水滑,再穿上一套吊兜中山服,换上新买的黑皮鞋,走到镜子前一照——啊!这是谁呀?是我邱青天吗?他得意地咧了咧嘴,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这小伙长得多帅!怪不得那些美貌女子整天像苍蝇一样,老是跟在屁股后追!邱青天拿起墨镜往鼻梁上一挎,昂首挺胸走出了家门。 百货公司服装部。陈蕙艳为方爱莲挑选了一件粉红色裙子,正往身上比量着,邱青天走了过来。他瞧了一眼陈蕙艳,心想:旁边那位试衣服的一定就是方小姐了。他上下打量着,不觉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你看这位小姐,脸蛋白白的,腰条细细的,胸脯高高的,只是个头稍高了一点儿,比我高了约莫半个脑袋,这可能是唯一的不足。不!她高我矮,正好互补,生下第二代,不管是男是女,保准漂亮!他越想越得意,一只手下意识地往货柜上一拍:“就这么定了!” 声音惊动了周围的顾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扭过脸来,把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有人嘟囔道: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儿精神不正常? 方爱莲扭了扭身子,对陈蕙艳说:“陈姐,你约的那个人咋还不来呢?”还没等陈蕙艳回话,她注意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方爱莲下意识地朝这个人莞尔一笑,心里琢磨:这个人腮帮子刮得锃亮,小眼睛放着光芒,多精神啊!虽说胳膊腿儿短了点,但是手大脚大。听人说,手大能抓钱,脚大走四方。他一定是一位有福之人。如果能找这样的郎君,准能富贵满堂…… 陈蕙艳有点儿难为情地对方爱莲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个邱局长,言而无信。咱俩走吧,不在这儿等他了。” 邱青天听了,心里偷着乐:这个花眼媒婆,竟没把我认出来!他快走几步,来到陈蕙艳和方爱莲的前面,扭头把墨镜摘了下来,冲着陈蕙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迈着鸭子步,消失在人群中。 陈蕙艳惊喜地拽了一下方爱莲:“你快看前边的那小个子,哎!就是他!” 方爱莲朝前面望去——他不就是刚才在服装部见到的那个人吗?她下意识地自语道:“原来是他呀!” “方小姐,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刚才试衣服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着我来的。” “是吗?我咋没注意呢?” “你光顾挑选衣服了。” “你看这个人中不中?” “我看他挺精神的,别的不说,我特别喜欢他的一双大手和两只大脚。我妈说,大手大脚是男人的富贵相。” “刚才‘嘭’的一声拍柜台的是不是他?”陈蕙艳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 “不知道,反正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周围人的眼睛都在瞅着他。” 陈蕙艳开心地笑道:“这可是缘分啊!方小姐,这桩亲事成了!你准备请客吧!” 5. 王小虎授计 程浩威在家里坐等了三天,工作的事儿没有动静,等了十天,还是没消息,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再也坐不住了,心里犯了嘀咕:几次去市劳动局问啥时候能给安排工作,邱局长都能说出一大堆理由,把我热情地打发走。这时,程浩威才想起老爸曾经说过的话,对邱青天的信任和期待在脑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一天,程浩威无所事事,心中烦闷,把外衣往身上一披,走出家门,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市劳动局宿舍大院,只见几个人正拎着大包小裹往院子里走。他好生奇怪,正在纳闷,看见王林虎的儿子王小虎从院里走了出来。程浩威迎上前去问道:“小虎,你干啥去了?” “到邱局长家串个门。” “到他家串门的人多吗?” “嘿嘿,那还能少了?” “你的工作分配了吗?” “刚刚分配。”王小虎把程浩威拽到一边,悄声说道:“你没看见那些到他家串门的吗?都是来给邱局长送礼的。开始时我也不知道工作迟迟不给安排的真正原因,后来有人告诉我,要是不给邱局长送礼,那你就在家里等吧,再等上一两个月也是白搭。这不,我刚才给他送去了一盒蛋糕,还有两瓶二锅头,我的工作马上就分配了。” 程浩威这时好像有点儿悟出来他的工作至今没有着落的根子了。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废品收购站,他走了进去,在一大堆旧酒瓶中挑了两个茅台酒瓷瓶,问道:“师傅,这两个瓶子多少钱?” “一毛钱一个。” 程浩威摸了一下衣兜儿,却连一分钱也没掏出来。他摘下帽子说:“师傅,我没带钱,拿这顶军帽换两个酒瓶行不行?” “两个空瓶子不值几个钱,你拿走吧。”收购站的老师傅爽快地说。 程浩威把空瓶子拿回家,刷洗干净,灌上凉水,密封起来,再用红色手工纸把茅台酒瓶包好,系上红绳儿。你别说,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还真成了一件像模像样的“礼盒”。他正在屋子里忙活着,程笑天走进来问道:“浩威,你在鼓捣什么呢?” “爸,三天之内我的工作就能解决!” “是邱局长跟你说的?” 程浩威“嘿嘿”笑了笑说:“这个你先别问,三天以后就知道结果了。” 6. 王林虎动怒 王小虎回到家,注意到王林虎正在噘着嘴生气,便凑过去陪着小心问道:“老爸,这是跟谁生气呢?”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一股送礼风,报名参军还要送礼!”王林虎气呼呼地说。 王林虎的老伴张芝兰解释道:“刚才有一个年轻人要当兵,给你爸送来两瓶茅台酒,你爸把人家好顿批评,说再送礼就不让他报名了。那个年轻人收起酒,很不好意思地走了。” “老爸,你也该换换脑筋了。现在都什么年代啦?不送礼哪能办成事儿呀!我复员在家,等了一个多月也没分配工作。前天我给邱局长送去一盒蛋糕两瓶二锅头,嗨!你说灵不灵,第二天工作问题就解决了,比你这位武装部长的亲笔信还管用!”王小虎说:“邱局长就好比是一台机器,不浇点儿油,咋能转起来?” “这个邱青天,他是不是要走张青山、刘子善的路哇?”王林虎大声说道。 “老爸,别上纲上线啦。一盒蛋糕两瓶二锅头才值几个钱?只要他给我分配了工作,花这几个子,我心甘情愿。” 王林虎叹息道:“大贪都是由小贪引起的,小事不注意,必然引发大事。” “别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就说你们武装部吧,也不一定是清水衙门,我就不信没有收礼的,只不过下边的人瞒着你就是了。” 王林虎瞪了瞪眼睛:“你说,武装部谁收别人的礼了?谁敢收礼,我他妈的把他给崩了!” 张芝兰也瞪了一眼王小虎:“别惹你爸生气了!与你一块回来的程浩威工作解决了吗?” “浩威哥与我一样,在家里等了一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有分配工作。我今天碰见他,给他出了个主意,只要他按我的主意去做,我保证三天之内,浩威哥的工作就能解决!”王小虎不无得意地说。 王林虎不太相信:“你给他出了个什么招儿,能这么灵光?” “嘿嘿,老爸,这个招儿对你暂时保密。” “就是你的馊点子多!三天之后如果程浩威的工作没解决,看我不扇你才怪!”王林虎喝道。 7. 茅台厚礼 星期天,程浩威拎着两瓶包着红纸的“茅台酒”到市劳动局长家登门拜访,正遇上邱青天与他的爱妻方爱莲出门送客。邱青天看见程浩威,主动打招呼:“浩威,你怎么来了?” “来邱局长家串个门。” 方爱莲扫了一眼程浩威手里拎着的红纸包儿,热情地让道:“快进屋说话。” 程浩威跟着邱青天夫妇走进客厅,打开红纸包儿,将两瓶“茅台酒”放到茶几上。邱青天眼睛一亮,神采飞扬地说:“浩威,你刚复员,手头也不宽裕,咋给我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我听说邱局长经常加班写材料,工作特别辛苦,所以特意给邱局长弄了两瓶好酒,请邱局长品尝。” 方爱莲把嘴一咧:“大兄弟,你说的一点不假。老邱整天没白没黑地加班,一加起班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你看他的手指头,被烟熏得都成狐狸皮色了。不光是抽烟,写材料卡壳的时候,还非得喝上两盅。说来也神了,小酒一下肚,词儿就来了,唰唰唰,一页接一页地就写出来了!可他平时就是喝点二锅头,哪喝过茅台酒哇!” “如果喝了茅台酒,邱局长的灵感一定来得会更快。”程浩威说:“写材料全靠灵感,小酒可是开动脑筋的好东西,喝上二两,灵感马上就来了,挡都挡不住!” 邱青天边听边琢磨:这小子说得挺在理呀,看来他在部队也是个耍笔杆儿的。邱青天问:“浩威,看样子你是个内行,你在部队都做过什么来着?” “我当过班长,还当过连队报道员。那时成天价写材料,拔高拔上不去的时候,指导员就给连里的几个笔杆子弄点小酒,喝上两口,点子就来了,词儿也有了,‘高’就拔上去了!” “嘿嘿,咱俩有同感!浩威,说说你的想法,喜欢做什么工作?” “我当兵前下过乡,接受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对工作岗位没挑没拣,做什么都行。” “浩威,实话对你说吧,关于你的工作分配,我可是费了一番脑筋的哟。咱市江北有一个国营苇场,管理着好大一片芦苇塘。我想把你分配到那儿去,不知你同意不同意?”邱青天又加上一句:“很多复员兵想去那儿工作,我都没吐口,就是给你留着的呀。” “邱局长,我知道这个苇场,那里资源丰富,很有发展前途。”程浩威立刻回答说:“我愿意去苇场工作。” “那就这么定了,下星期你就去苇场报到。” 8. 那你相中俺啥地方了 邱青天送走程浩威,回到客厅,将两瓶“茅台酒”拿在手上,左端详右端详,心里琢磨:过去只见过茅台酒,从来没喝过。那些来送礼的,都是些小抠,没见过世面,光知道送些鸡鸭鱼肉、米面豆油,收得多了,吃不过来,反倒成了累赘。你看人家程浩威,送的东西不多,但却是精品。他转身爱妻说:“爱莲,把这两瓶茅台酒好好放起来,等咱家来贵客时拿出来喝。” 方爱莲把小手一伸,接过“茅台酒”,呲着牙说:“我就把这两瓶酒放在客厅里,再有送礼的来,我要让他们看看,叫他们跟人家程浩威学着点!那些人都是些土老冒,尽送大路货,吃不了放不下,把我愁得够呛,晚上还得让我老爸偷偷用小推车拉出去,想法子卖了,换成钱存起来。” “还是你想得周全。爱莲,自从你嫁给我,你看咱家的小日子过得多红火!当初和你搞对象的时候,在百货公司我一眼就把你相中了。你还记得吗?结婚的时候,人们都说咱俩是天生的一对,我听得心里都乐开了花。” “听人说,婚姻是一种缘分,是前世注定的。你说,俺刚认识你的时候,相中了你什么地方?”方爱莲笑嬉嬉地问道。 邱青天挠了挠脑袋:“一定是相中了我的脸蛋儿了?” “那才不是呢,你的脸蛋长得像个疤瘌眼地瓜,有什么好看的?如果看你的脸蛋,我才不嫁给你呢!” “那你相中俺啥地方了?” “我就是相中了你脚大手大。我妈说,男人脚大才能走路,能走路才能闯荡,能闯荡才能发财,能发财才能过好日子。” “这些话都是你妈告诉你的?” “我妈受了一辈子穷,就是因为我爸脚小手小,一辈子都没走出生我的那个小屯子,咋能不受穷?我妈到老了,才悟出了受穷的原因,所以在我找对象的时候,不看脸蛋俊不俊,而是看手脚大不大。你的脸蛋虽然长得不咋样,可是脚和手都特别大,所以我一眼就把你相中了。” 邱青天听了爱妻的这番话,心里美滋滋的。他弯下腰,拍了拍爱妻的肚皮说:“快鼓起来了吧?你快点给我生个儿子,咱家就更美满了。” “你要儿子,我还想要个闰女呢!” “儿子要,闰女也要,品种齐全点更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笑了起来。 9. 你可得请我搓一顿呀 王林虎刚走进家门,电话铃声“哇哇”响起,他快走几步,拿起电话机:“喂,你找谁?” “你是王叔吗?我是浩威呀,小虎在家吗?” 王林虎一听说是程浩威,问了一句:“浩威,你的工作分配了没有?” “分配了!” “分配了就好。你等一会儿,我去叫小虎跟你说话。”王林虎放下电话,来到隔壁房间,王小虎正在与一位女青年聊天,见王林虎走进来,起身问道:“爸,有事吗?” “浩威找你,快去接电话!” 王小虎快步来到客厅,拿起电话:“浩威,我是小虎。什么?解决了?好消息呀!什么鬼点子多,这招儿灵了,你可得请我搓一顿呀!”王小虎有说有笑,与程浩威唠了好一会儿才撂下电话,转身对王林虎说:“老爸,浩威的工作解决了!” “他刚才在电话上跟我说了。” “浩威的脑子就是灵,接受新事物快。我把那个高招儿跟他一说,他马上就接受了。你说咋样?这一招儿胜过灵丹妙药,一用就灵。没过两天,浩威的工作就解决了!” “你别在那儿云山雾罩地瞎吹,浩威到底用了什么招儿?” “老爸,你们武装部给每个复转军人都开了介绍信,这当然很必要,但是光有武装部的介绍信是不够的,还必须加上我的招儿,二者结合,才能奏效。” 王林虎的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对儿子说的这些话似懂非懂。在他的脑子里冒出一连串问号,一个也解不开。他在想:是呀,小虎复员后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工作一直没有着落,这期间我还曾给邱局长写过两封信,打过好几次电话。邱局长说得很好听,满口答应,说是马上给小虎安排工作。可是光说不练,不动真格的。年轻人没有工作,总在家里呆着,能不着急吗?我正心烦的时候,想喝点儿小酒解闷,打开橱柜一看,那两瓶二锅头不见了。小虎见我东找西翻,说了句:老爸,别找了,你那两瓶二锅头让我借给一位朋友了,过两天还给你。这个混小子,哪有连二锅头也往外借的?你还别说,混小子这回还真是言而有信,他报到上班的第二天,我打开橱柜一看,里面放着四瓶二锅头——把上次借的二锅头加倍偿还了。这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蒙汗药”哇?王林虎百思不得其解。 王小虎注意到了王林虎疑惑的眼神,心想:上了年纪的人,想问题做事情都离不开多年形成的思维定式,就像有人说的那样——“赶不上行市”了。怎样才能把老爸的思想撬开一条缝呢?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市劳动局给我分配工作的经过向老爸原原本本地说一遍,他也许会从中悟出一点道理来。 “老爸,你别在那儿琢磨了,我跟你说实的吧。”王小虎一边给王林虎斟茶一边说:“这次我的工作分配,多亏了两样东西,一是你们武装部的介绍信,一是你的两瓶二锅头。” 王林虎听了一愣:“你说啥?多亏了我的两瓶二锅头?这是咋回事?” 王小虎笑笑说:“如果没有你那两瓶二锅头,我还得在家里等着;但如果只有两瓶二锅头,没有武装部的介绍信,那也不行。就是说,介绍信加上二锅头,我的工作问题就解决了。” “这么说,你是把那两瓶二锅头送礼了?” 王小虎嘿嘿一笑:“算不上是送礼,只不过是让它为我做点贡献吧。” “你小子就是鬼点子多,尽跟我耍心眼。刚才我去你房间叫你接电话的时候,看见屋里坐着一个女青年,她是谁呀?” “是我的战友柳菁妮,也是今年复员,到现在还没分配工作,她今天是来我这儿拜师取经的。老爸老妈,要不要叫她过来,跟你俩见个面?” “她找你有事,我们见啥?”王林虎说。 “你的战友到咱家来串门,咋能不见呢?快领来让我看看。”张芝兰说。 “妈,她可只是我的战友,别的什么都不是呀!” “小虎,你都二十好几了,如果遇到知根知底的,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张芝兰疼爱地说道。 10. 苇场的前景不乐观啊 辽阔的苇场一望无际,芦苇青青,随风摇曳。程浩威跟着常幸福来到苇塘边上,常幸福指着前方说:“这片苇塘有一万五千公顷,年产芦苇十五万吨。苇塘里还有很多鱼虾,每到春秋季节都会引来很多候鸟。苇场周边的农民把这片苇塘看成聚宝盆,每年上冻的时候都来收苇子,能干一个多月的活儿,冬季还在苇塘上穿冰窝子捞鱼。这些副业收入加到一起,比种庄稼的收入高出好几倍。这里是一块宝地呀!” “常叔,如果把这片苇塘建成湿地保护区,修通公路,再辟出一块地建几幢别墅,让城里人夏天来这儿休闲度假,那该有多好!湿地被誉为地球之肾,对于保护环境、调节气候,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啊!” “这事我也想过,还曾向市领导汇报过。可是现在还不具备建立保护区的条件,只好等以后再说了。这块湿地是二江冲积扇,雨水多的年份能起到调洪作用,雨水少的年份,又能为二江补充水量。可惜现在的一些领导同志还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性,不珍惜这块湿地。特别是最近几年,由于盲目开垦,湿地面积正在逐年缩减,苇场的前景不乐观啊。” “这样做,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呀!”程浩威不无忧虑地说。 “浩威,现在咱们的粮食产量还不过关,各级领导的注意力都放在粮食生产上,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为解决粮食问题而无止境的开荒,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只有付出了代价,才能总结经验,汲取教训,这是一个过程,而且这个过程仍在进行之中,现在想改也难呀。” “你的这些看法,跟上级有关部门谈过吗?” “我的头上至今还戴着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再跟领导唱反调,这顶帽子不是更大了吗?”常幸福说:“要解决这些问题,从根上来说,还得上边说话。你刚才提到的把苇塘建成湿地保护区这个想法,我是赞同的,但这需要大笔资金,现在老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上哪儿去弄资金建保护区呢?” “我看资金问题有办法解决。可以利用苇场丰富的芦苇资源积累资金,芦苇资源保护好了,还能提高单产,增加总产,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呀!” 常幸福笑笑说:“浩威,你和你爸爸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充满了幻想。但现实是,苇场每年的收入都被上边收走了,连扩大再生产都有困难,更谈不上建保护区了。” “这就是说,不是没有钱,而是没有好的政策。如果政策对了头,钱的问题就能解决,而政策是人定的,也是可以改变的,事在人为嘛。” 11. 幻想是人的灵魂 他俩正在热烈议论的时候,常幸福的女儿常秀玲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浩威哥,你在这儿熟悉地形呀?”常秀玲下了自行车,打趣地问道。 “秀玲,你们小学校离这儿有多远?” “五里地,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了。” 常幸福望着程浩威和常秀玲,心想:时间过得多快呀!想当年,我是他们这般年纪时,正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呢。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日子可真是不扛混啊。受文革影响,这一代年轻人没能正儿巴经地读几年书,虽说是中学毕业,但基础不扎实,不利于他们的长远发展。想到这儿,常幸福很认真地说:“浩威,你和秀玲上学的时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没好好坐下来读书。现在你们都还年轻,要一边工作一边补习文化课。社会在进步,没有文化是不行的呀。” “常叔,下次我回市里时,去书店买一套教材,把高中课程从头至尾再学一遍。” “课本我这儿都有现成的,不过只有一套,你俩可以共同使用,我还可以当你们的辅导老师。”常幸福说。 “太好了,就这样定了!老爸,有你这位教育局副局长给我俩当老师,我们一定能学好!浩威哥,我自报奋勇,先制订一个学习计划,明天晚上咱们就开始学习!”常秀玲高兴地说:“时光不饶人,如果我们现在不用功,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最好,能有效利用时间,既做了工作,又学了知识。秀玲,就按你说的办!” “老爸,我和浩威哥从明天晚上就开始复习,你看行不行?” “秀玲,你这个雷厉风行的劲头我是赞成的。”常幸福说:“这可能是青年人的一个优点。” “青年人的优点,就只是雷厉风行吗?”常秀玲问道。 “青年人最大的特点是幻想。”常幸福回答。 “什么是幻想?” “幻想是人的灵魂。” “老爸,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常秀玲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又不甚明了,追问了一句。 “幻想就是一个人对自己的一生想要怎样安排。比如有人想当个好医生,消除疾病对人的折磨;有人想当教育家,为祖国培养出更多的人材;有人想当军事家,为保卫祖国做出贡献,等等。”常幸福说:“青年时代是幻想最旺盛的阶段,由于有了幻想的支撑,青年人最活跃,最有闯劲儿。当然,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每个幻想都能实现,一些幻想可能会破灭,一些幻想需要在现实中不断地加以修正,这些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要有幻想。有幻想的青年人,将来才能有出息!” “老爸,你在青年时代有过幻想吗?” “当然有了!” “你幻想过什么?” “刚光复的时候,以为小日本被打败了,中国人再也不受欺侮了,一心幻想着学好数理化,将来当个科学家。可是好景不长,内战再起,这个幻想随之破灭,中国进入了光明与黑暗的决战,这时的幻想,就是要为光明而战,当一名战斗英雄!” “老爸,你的幻想实现了,真不简单啊!” “人的一生,有顺境也有逆境,但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幻想。顺境中,幻想会鼓舞你向着既定目标冲剌;逆境中,幻想会激励你战胜困难,绝处逢生!” 常秀玲感叹道:“老爸,你在这两方面都为我们做出了榜样。你说的这些观点,跟我哥说过吗?” “你哥当兵去了,我不说,部队也一定会向他灌输的。” 父女俩有问有答,站在一旁的程浩威认真地听着,不时默默点头,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12. 肉包子打狗 王小虎和柳菁妮从商店出来,并肩而行。王小虎说:“菁妮,你家里可真有钱,一下子拿出五百元,买了这块镶金边的手表送给邱局长。你一定能分配到好工作。” 柳菁妮莞尔一笑:“小虎,只要能有个称心如意的工作,别说五百,就是一千,我爸妈也舍得拿出来。我担心的是,花了这么多钱,仍然不起作用,那不就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吗?” “我看不会。上次我只给邱局长送了一盒蛋糕两瓶二锅头,我的工作问题就解决了。你投资这么大,他还能不给你分配一个好工作?”王小虎说:“我看邱局长和他的老婆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你送的这块镶金边手表绝对是精品,比我那两瓶二锅头值钱多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听人说,邱局长是个势利眼。你爸是武装部长,有权有势,邱局长还能不明白这个?如果不看在你老爸的面上,光靠一盒蛋糕两瓶二锅头,你还想分配到好工作?做梦去吧!” “我老爸满脑子都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对于请客送礼拉关系挖门子这一套,不仅不干,连懂都不懂。说实在的,我不敢在他面前说这些歪门斜道的事。如果让他知道我领你来买名表送礼,他还不把我揍瘪了呀!我可告诉你,这件事千万不能张扬出去,更不能传到我老爸的耳朵里,这一点你可要记住了!”王小虎摇头叹息道:“他们那一辈人呀,脑筋太死板了,一点儿灵活性都没有。” “革命老干部都有这样的特点。”柳菁妮笑笑说:“放心,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没人能知道。” 他俩边走边聊,不觉来到了市劳动局家属大院。王小虎朝着大院里的一座小院儿指了指说:“那就是邱局长家,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一定等我呀。”柳菁妮说着,朝院子里走去。 13. 欧米伽手表 邱青天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下手表说:“昨天那个女复员兵来电话,说今天中午十二点半来,现在都快两点了,咋还没来呢?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现在的年轻人,说完话就忘到脑后了。你别等了,该干啥干啥去吧。”方爱莲说:“如果她来了,我替你接待也是一样。” 就在这时,邱青天听到了敲门声,起身过来开门,只见一位婷婷玉立的女青年站在面前,他揉了抒眼睛——这不是画上的那个仙女吗,怎么从画上走下来了?邱青天愣愣地站在那儿,足有好几秒钟。 “请问,这是邱局长家吗?”柳菁妮落落大方地问道。 邱青天如梦方醒,两眼盯住柳菁妮,语无伦次地答道:“啊,啊,你说什么?谁家?” 方爱莲走了过来:“同志,你找谁?” “我是来找邱局长的。” 方爱莲不易察觉地拽了邱青天一把,微笑着对柳菁妮说:“快请进,到屋里说话。” 到了客厅,邱青天好像才缓过神来,对柳菁妮说:“我是邱青天,你就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复员兵吗?” “是我。” “你说中午十二点半来,现在都两点了。你要知道,我很忙,时间对我来说是很宝贵的,一分钟也不能浪费呀!” “邱局长,刚才我特意到商店给您挑了一块手表,来晚了一会儿,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柳菁妮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拉开手提包,取出一个小盒。 光看这个精美的表盒,邱青天就惊呆了。他接过表盒,轻轻打开,取出金光闪闪的手表,贴到耳边,清脆悦耳的“滴答”声传进耳膜,似乎比他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都好听。 “这是瑞士著名的欧米伽手表,请邱局长笑纳。” 邱青天拍了一下脑袋:“你看我这个记性,哎,我说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柳菁妮。” “啊对,是柳菁妮,我想起来了。柳菁妮同志,你真可以说是名符其实呀……” 坐在一旁的方爱莲听得明白——他那老一套又要搬出来了——还没等邱青天把话说完,她便接过话茬儿:“你不但名字好听,长相也好看,名字和长相多般配呀!” 柳菁妮暗想:瞧这两口子,像演双簧似的,配合得多默契呀,真是天生的一对!柳菁妮说:“邱局长,我复员回来都一个多月了,在家里真是呆腻了,希望能早点工作。” “柳菁妮同志,今年女复员兵不算多,你再耐心等几天,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的。”邱青天看了一眼柳菁妮继续说:“安置复转女兵是一项很艰巨的工作,要比安置男兵更细致、更周到、更讲政策,我每天都为做好这项工作费尽了心思,伤透了脑筋呀!” “我的事让您费心了,谢谢邱局长!”柳菁妮说完,起身告辞。 邱青天两口子送走了柳菁妮,转身把房门关上,回到客厅,方爱莲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欧米伽手表,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就被邱青天抢了过去。两个人你抢我夺,撕扯到了一起。虽说方爱莲人高马大,但毕竟抢不过男人,金表被邱青天死死地攥在手心儿里。但方爱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在邱青天得意的时候,她扑了上去,伸出小手,冷不防地朝着邱青天的麻脸上挠了一把!方爱莲的指甲可不一般,像是镶在手指头上的五只铁钩子,这一挠可就惨了,只见邱青天的面颊霎那间出现了一溜溜沟槽,鲜血从沟槽里渗出,一滴滴淌了下来。方爱莲一看也傻眼了——原本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该死的手指甲这么厉害,简直成了猪八戒的耙子,一耙下去,沟沟见血!这可如何是好?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把刚抢到手的金表往沙发上一扔,就地趴下,捂着肚子哇哇哭了起来。邱青天捂着脸,惊慌地问道:“爱莲,你这是咋的了?” “哎哟,疼死我啦!怕是肚子里的小东西保不住喽!” 邱青天一听,这还了得!赶快抓起电话,用擅抖的手指头拨着号码。方爱莲从地上爬起来,把电话机按住:“你先别打电话,这会儿好像好一点儿了。”她走进卫生间,拧了一块湿毛巾,为邱青天擦着腮帮子,血水把白毛巾都染红了。方爱莲有点儿后悔——为了一块手表,恩爱夫妻闹成这个样子,这是何苦呢?如果传扬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别再闹了,两口子的问题,还是由俩人自己解决吧。 14. 秀妹与我携手行 满天星斗,大地朦胧,月亮挂在天边,一望无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像大海的滚滚波涛。苇塘边上,一座草房灯光闪亮。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位长者正在给两个青年补习功课。他讲一阵儿,又走近青年,查看他们的听课笔记,即时纠正着他们的错误。一位中年妇女端着食盘走进来,把三碗鸡蛋面放到桌子上,转身悄悄离开。师生三人狼吞虎咽地吃完热气腾腾的面条,接着上课。 夜深了。男青年合上书本,起身说道:“常叔,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您休息吧。”女青年也站起来,与男青年一起走出草房。长者倚在门前,目送着二人远去。 “秀玲,这么晚了,你回去吧,别送了。”程浩威说。 常秀玲抬起头来,仰望星空,赞叹道:“浩威哥,你看苇塘的夜景多美呀,在城市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的。” 程浩威放眼眺望,充满感情地吟颂道:“满天星斗夜朦胧,无边苇塘绿波涌。甘苦冷暖人生路,秀妹与我携手行。” 常秀玲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浩威哥,你即兴赋诗,说得真好!” “从小学到中学,我的语文都很好,但文革期间停课闹革命,耽误了学习。想不到从部队复员后,能分配到苇场工作,来到你们身边,经过常叔的辅导和补习,长进了不少。” “就这一点吗?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程浩威看了看常秀玲说:“还有就是能和秀妹在一起补习功课呗!” “我看这是最重要的。你没来以前,我爸也给我补习过,可我就是学不进去。自从你来了,咱俩在一起补习,兴趣一天比一天高,收获一天比一天大,特别是语文方面的进步更明显。这除了老爸的辅导,和你的帮助也是分不开的。” 程浩威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他俩一路聊着,走到一排平房前。“秀妹,我的宿舍到了,不过我还得把你送回去。”程浩威说完,与常秀玲掉头往回走去。 15. 我要见市委书记 滨江市委会议室,常委们在椭圆型会议桌前就座。市委书记杨帆行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开会。今天主要研究后备干部的选拔和培养问题,先请赵纪纲同志发言。” 赵纪纲是市委组织部长,四十多岁,稳重老成。他从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取出一摞材料,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经过我们考核,从五十多名县处级干部中筛选出十五位同志,内定为市级后备干部。这些同志都是组织部门和社会各界公认的德才兼备的好苗子。市级后备干部名单在这次市委常委会议上研究确定下来之后,要分期分批安排有关同志到省委党校学习。” 杨帆行的秘书吕尔文悄悄走进会议室,跟杨帆行耳语了几句,杨帆行扭脸对市纪检委书记何向东说:“又是上访的。向东同志,你去接待一下吧。” 何向东来到接待室,见到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他问道:“你是来市委上访的?” 那人站起身来说:“你是市委杨书记?” “我是市纪检委书记何向东,杨书记正在开会,他让我来听听你的意见。” “我不找纪检委书记,我要见市委书记。” “同志,你的意见我可以向杨书记转达。” “你们纪检委只拍苍蝇,不打老鼠,我信不过你们!” “听你这么说来,好像有一肚子的意见。别着急,莫生气,咱俩坐下来慢慢谈。”何向东给上访者倒了一杯开水,和气地说:“你是不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呀?” “我是市劳动局服务公司的,叫孙二愣。我的顶头上司就是市劳动局局长邱青天。你听听,名字叫得多好听啊!可是他除了溜须拍马,就是受贿捞钱!” “孙同志,你能不能说点具体事实?” 孙二愣说:“还要什么具体事实,你看看邱局长脸上那一溜溜的伤疤,就什么都明白了,还用我说吗!” “一溜溜伤疤?”何向东不解地问道:“会不会是两口子打架挠的?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嗯,你猜得还挺靠谱。不过,你知道他老婆为啥挠他吗?” “我说孙二愣同志,人家两口子吵架,跟你上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这个纪检委书记,咋只看表面不看实质呢?他为啥挨挠?因为有一个复员兵为了分配到一份好工作,给他送了一块金壳手表,你可要听明白喽,是金壳手表呀!”孙二愣绘声绘色地说:“结果这块手表被他老婆看中了,两个人为争抢金壳手表打到了一起,他老婆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把邱局长挠了个满脸花!”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局长脸上挂花了,全局上下哪个不知道?大伙都议论说,邱局长也太黑了,收点鸡鸭鱼肉,够吃够喝也就行了,咋还收起金壳手表来了?这不是在往贪污腐化的道儿上走吗?” 何向东沉思道:“孙二愣同志,你说得在理。这种事情是应当管管了,再这样下去,有人就要滑向犯罪的深渊了!” 16. 建议市委对邱青天重新考核 常委会议室里,市委组织部部长赵纪纲仍在发言:“总的说来,经过组织部门考核筛选出来的这十五位同志,德才兼备,政绩突出,其中特别优秀的当属市劳动局局长邱青天同志。这几年军队复员转业人数成倍增加,安置任务很重,可是邱青天同志不畏困难,勇于承担,通过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很好地完成了安置任务,部队满意,复转军人和家属也都很满意。” 就在赵纪纲侃侃而谈的时候,何向东走进会议室,坐下来静听。赵纪纲讲完之后,市委书记杨帆行说:“下面请同志们发表意见。” 市委常委们纷纷对赵纪纲的发言表示肯定。有的说,市委组织部对干部考核得如此细致,这还是头一次,赵部长说得有理有据,特别是对邱青天同志的考核评价,事实充分,有说服力;有的说,这几年邱局长为安置复转军人没少操心费力,从这一点来说,他尽职尽责,是一个好干部。 何向东最后发言:“刚才杨书记让我出去接待一位来市委上访的同志,他上访投诉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市劳动局长邱青天,反映的问题也是比较严重的。因此,我建议市委对邱青天重新考核。” 全场哗然。 17. 你总是心事重重的 常幸福的老伴谢雅茹腰扎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常秀玲走进来问道:“妈,咋弄这么多菜,是不是有贵客要来呀?” “咱这土屋草房,哪来的什么贵客?今天是星期日,你们都休息。我到苇塘边挖了些野菜,买了二斤猪肉,炒几菜给你们改善一下生活。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去把浩威叫过来。” “妈,我觉得浩威哥这几天的情绪不太好,我问了几次他都不肯说,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我俩从来没闹过别扭。”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你快去找他,全家人在一起吃顿饭,让你爸问问他有什么心事。” 常秀玲出了小院,往苇场职工单身宿舍走去,远远看见程浩威从对面走来,她高兴地快走几步,迎上去说道:“浩威哥,我正要去叫你呢!” “有事吗?” “今天是星期日,我妈弄了好几个菜,给咱们改善生活!” 程浩威挠了挠头:“秀玲,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浩威哥,这些日子我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秀玲,我结实得像头牛,那会有什么不舒服呢!” 他俩说着话儿走进家里。常幸福已经帮助老伴打点好了碗筷儿,摆好了饭菜。四个人围坐在饭桌前,常幸福一边给程浩威夹菜一边说:“难得咱们在一起过礼拜天,改善一下生活。浩威呀,我和你爸是生死之交,当初像你们这般年纪,我们都已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你老爸可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呀,冒着枪林弹雨把弹药送上前线,眼看敌人的坦克开过来了,他拎起炸药包冲上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愣是把敌人的坦克炸成了一堆废铁!我常想,当年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呀!现在好了,人们过上了和平安宁的生活,逢年过节还放假休息。我们那个时候,哪来的礼拜天呀。新中国是无数先烈拼了性命打下来的,五星红旗是用烈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呀!”常幸福越说越激动,接过老伴递来的手巾擦了擦眼角,摆着手说道:“好了,咱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吧!” 程浩威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谢雅茹问:“浩威,你怎么了,咋吃这么点就撂筷儿了呢?” “谢姨,我不饿,吃不下去。” “浩威,你爸跟你常叔是老战友,你要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们说,千万别憋在肚子里,那样是会得病的呀!”谢雅茹关切地劝道。 18. 我还怕他们找碴儿不成 程浩威心想:常叔、谢姨,还有秀妹,这一家人多么善良呀!心里话不对他们说,还能跟谁去说呢?他瞅了瞅常秀玲,见到常秀玲也在用期盼的目光盯着他。程浩威思忖再三,终于开口说道:“常叔、谢姨,再过几天就是十•;一了,我有一个预感,国庆节过后,我就会被辞退。” 听他这么一说,人们一下子都愣住了。常幸福不解地问:“你被辞退?被谁辞退?” 程浩威说:“我还是把事情的原委都说给你们听吧。从部队复员后,我去市劳动局报到,等待分配工作,但是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消息。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了王小虎,他说,要是不给邱局长送礼,再过一两个月也解决不了工作问题。怎么办呢?我突发奇想,在废品收购站拣回来两个茅台酒瓶,灌上凉水,送给了邱局长。他很高兴,当即决定把我分配到苇场来。我琢磨着,他收下的这两瓶所谓茅台酒,平时肯定舍不得喝,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再有几天就是国庆节了。过节期间他要是用茅台酒来招待客人,打开一喝发现竟然是凉水,他还能轻饶了我?所以说,苇场再好,我大概也快干到头了。” 常幸福听罢,气愤地把饭桌一拍,大声说道:“浩威,你别怕,邱青天把你分配到苇场,那是他的权力;但是想要辞退你,没门儿!你能不能留在苇场,不是他邱青天说了算,而是我这个代理场长说了算!” “常叔,你也是被下放到苇场的,不能再得罪这些人了,不然的话,随便找个什么碴儿,你啥时候才能回城呀!”程浩威说:“邱局长现在可是个大红人,正在蹭蹭地往上升,你要是得罪了他,他在背后添枝加叶地说些坏话,对你的影响可就大了。” “当年我和你爸连老命都豁上了,现在我还怕他们找碴儿不成?”常幸福说:“浩威,这件事你就甭管了,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19. 这个邱青天可真能勒大脖子呀 王小虎与柳菁妮在街上并肩走着。王小虎刚理个平头,穿着时兴的t恤衫,看上去特别精神。柳菁妮上身穿着白丝绸短袖汗衫,下身穿着黑裙子,脚蹬半高跟黑皮鞋,脸上略施粉黛,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显得美丽大方,引得路人不时回头张望。 王小虎悄声说:“菁妮,好多人都回头看你,羡慕你长得漂亮!” 柳菁妮甩了一下胳膊:“去!再瞎说,我可要生气了!” “这次你去找邱局长,他不会再编出什么理由,不给你分配工作了吧?” “还说哪,我咋这么倒霉呀?上次给他送去一块欧米伽手表,以为准能给我分配一个好工作了,可是几天以后见到邱局长,他竟然拐弯抹角地让我再送他一块手表。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太贪了!” “幸亏你爸妈是高级知识分子,收入高。如果摊到我身上,哪儿去弄那么多钱给他送礼呀?这个邱青天可真能勒大脖子呀!” “我爸妈这么多年的那点积蓄,被他勒去了一大半,还不知道这次去,他又会耍什么心眼儿呢。” 他俩一路说着,来到市劳动局办公楼。王小虎说:“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谈完了马上出来。” 柳菁妮走进办公楼,来到三楼的一个办公室,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里面有人回应道:“请进!” 柳菁妮推开门,邱青天一见是柳菁妮,立马站起身来,把她热情地让进屋里,转身将门关上,与柳菁妮一起坐到了长沙发上。 柳菁妮开门见山地问道:“邱局长,我的工作定下来了吗?” 邱青天把身子往柳菁妮这边挪了挪,满脸堆着笑说:“柳菁妮同志,经过我们与有关单位积极联系和努力争取,你的工作安置已经有了进展,现在有三个岗位可以供你选择,一是来市劳动局给我当秘书,二是是到市商业局做文秘工作,三是去百货公司当营业员。前两个是进机关,以工代干,后一个是工人编制。” 柳菁妮想了想说:“我愿意到商业局做文秘。” 20. 你扇了谁两巴掌 “菁妮,你再考虑考虑。我觉着去商业局做文秘,还不如来劳动局给我当秘书呢。”邱青天说着,身子又往柳菁妮这边凑了凑,一把拽住柳菁妮的左手,想要搂抱她。柳菁妮气得涨红了脸,抬起右手,左右开弓,“叭叭”扇了过去,这两巴掌扇得可不轻,邱青天被打得鼻孔淌血,口吐白沫,捂着脸倒在沙发上,晕了过去。柳菁妮连看都没看,站起身,拉开门,径直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隔壁房间有人听到局长办公室的动静好像不大对劲儿,一位女同志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探头朝屋里瞧了一眼,立马惊恐地叫了起来:“哎呀!邱局长,你这是咋的了?” 几个干部闻声跑过来,见邱青天满脸是血,不省人事,一个个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人说,是不是抽羊角疯了?有的说,刚才似乎听到了巴掌声,是不是让谁给揍了?有的说,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打邱局长?除非是吃了豹子胆!众人正在议论的时候,邱青天苏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局机关干部站了一屋子。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不揉还好,这么一揉,疤瘌脸霎时变成了京戏脸谱的大花脸,在场的人们想笑不敢笑,不笑又憋不住,只好转过身去,用手绢堵着嘴偷偷地闷笑。 邱青天生气地说:“你们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拿条毛巾来!” 一个女同志急忙递上来一条湿毛巾,邱青天擦了一把脸,对众人摆了摆手说:“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有什么好看的!” 王小虎见到柳菁妮走出市劳动局办公楼,连忙迎了过去,这才发现柳菁妮眼圈泛红,脸色煞白。他问道:“菁妮,咋的了?” “老流氓!让我扇了两巴掌!” “你扇了谁两巴掌?”王小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追问道。 “还能是谁?邱局长呗!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扇他两巴掌算是便宜他了!” “扇得好!该扇!不过,你这两巴掌扇过去,工作分配的事儿可就难办了。” “我宁肯不要工作,也不受这个窝囊气!” “这些当官的都是啥素质呀,咋能让这样的人当局长?”王小虎气愤地说道:“咱们给市委写封信,让他们知道邱青天做的这些丑事!” 21. 是不是茅台酒不够度数 夜深人静,常幸福正坐在桌前披衣看报,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机:“喂!我是常幸福,你是哪位?噢,是邱局长呀,你说什么?你问程浩威干得咋样?干得好哇!这个小伙子劳动积极,工作热情,还利用业余时间出墙报,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在职工中很有威信呀!怎么?你说什么?要解雇他?为什么?你说他不老实?我看他很忠厚老实呀。我给你说个例子,前天他出去办事,在路上捡到一个钱包,里面有三十块钱,他把钱包交公了,后来找到失主,是一个刚领到卖粮款的农民,钱包失而复得,农民感激万分。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好几起呢,你如果不信,可以到我们这儿来了解嘛。怎么,你非要解雇他?那总该有点理由吧。他骗了你?你是一个大局长,他不过是个苇场的工人,咋能骗到你呢?噢,我知道了,是不是茅台酒不够度数?你没听清楚?那我再重复一遍,是不是茅台酒不够度数?邱局长,这回你听明白了吗?你说什么?我胡说?邱局长,不要忘了,你的权力是人民给的,你要正确运用手中的权力,不要拿它来为自己谋私利!你让我走着瞧?嘿嘿,邱局长呀,我常幸福枪林弹雨都闯过,难道还怕你不成?你说什么?五七年没把我打成右派便宜了我?这关你什么事?我不溜不拍,仗义执言,总比那些墙头草好吧!你说什么?我坚持错误,你要告我去?局长大人,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呀!咱俩分别给市委写封信,你把我的‘事迹’向市委反映,我也把你的‘事迹’向市委反映,看看市委对咱俩的‘事迹’怎么评价,好不好?你说什么?我的局长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站在旁边的老伴谢雅茹一直在不停地向常幸福摆手,示意不让他再说了,可是常幸福不理不睬,一口气把话说完,这才撂下电话,朝着谢雅茹笑了笑说:“我等他好几天了,今天他终于来电话了。” “你的这张嘴呀,就是没个把门儿的。俗话说,言多有失,五七年大鸣大放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呀?为了那么几句话,你付出了多大代价呀!”谢雅茹语带报怨地说道。 “这可能就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吧!”常幸福略显激动:“现在有些人当官了,把手中的权力当成谋取私利的工具。照这样下去,我们那一代人拼着性命打下来的江山,还能保得住吗?” “你是来苇场改造的,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好了,咱俩别争论了,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 22. 有一件趣闻想告诉你 程浩威一边走一边张望,常秀玲也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程浩威,用力蹬了几下自行车,来到程浩威面前,高兴地问道:“浩威哥,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迎我?” “秀玲,有一件趣闻想告诉你。” “什么趣闻?” “小虎刚才给我来了个电话,你猜他说了什么?” “不知道,快说给我听听。” “小虎说,邱局长被柳菁妮扇了两巴掌,打得鼻孔蹿血,口吐白沫!” 常秀玲吓了一跳,惊问道:“这是真的?” “邱青天这次可遇上碴子了。你是不知道,小虎的对象柳菁妮是个文艺兵,进过体校,身手不凡。被她扇了两巴掌,还能有好哇!” 常秀玲不解地问道:“柳菁妮为什么要扇邱局长?” “柳菁妮到市劳动局去找邱青天,要求分配工作,邱青天看人家长得漂亮,起了邪念,想要调戏柳菁妮,这不是找着挨扇吗?”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该扇!” “咱这儿远离城市,消息不灵。”程浩威说:“这件事昨天就在全城传开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 “上边没派人调查邱青天?” “不清楚。不过我估摸着他这个劳动局长快当到头了。” “我听说他还是市级后备干部、副市长的接班人呢!那些管干部的人,可能都是些聋子瞎子,竟然提拔重用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如今他的丑行暴露出来了,副市长接班人肯定当不成了,连局长这把椅子恐怕也坐不了几天了。” 23. 那个小妖精果然厉害 邱青天抚摸着依偎在怀里的爱妻,望着刚满月的女儿说:“爱莲,你看这个小家伙,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方爱莲抿嘴笑道:“嘴长得像你,鼻子长得像我,这是咱俩的结合呀。” “有两个日子,咱俩得为女儿好好操办一下,一是起名字,二是过百岁儿。”邱青天掰着手指头说:“还有六十九天过百岁儿,这一天要把亲朋好友都请来,在一起热闹一番。为了让他们有所准备,事先要发个请柬。” “就是你的鬼点子多,给人家发请柬,这不等于是向人家要钱吗?” “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发请柬是对被邀请的人表示尊重。你看,但凡重要的庆典活动,哪有不发请柬的?当然了,对我们来说,也可能会有点小收入,礼尚往来嘛。你给我生了个千金,我估摸着女儿过百岁儿时,起码能收一千元的礼金。” “你一个月工资才七八十块钱,要是办一次百岁儿就能收个千八百块,比你一年的工资都多呢。我看生孩子挺划算,咱俩共同努力,三年生俩,那咱可就成了富裕户了!” “现在你还不富裕呀?”邱青天嗔道。 “这也不容易呀。你想想,你给人家分配工作,收点礼,担着多大风险呀?万一碰上哪个没良心的把你给告了,可就麻烦了。” “不会,不会。即使有告状的,上面对我的印象好,他们不会追究的。” “上次你挨了那个小妖精两巴掌,鼻子都扇出血来了,嘴里还直吐白沫儿,把我吓得都快没魂了!” “嗨,别提了,那个小妖精果然厉害,手也有劲,扇得我蒙头转向。幸亏我年轻,身板还挺结实,不然的话,非叫她打瘪了不可。都怪我一时兴起,动了邪念,要上去搂她,有点操之过急了。” “你有花心,我早就看出来了。从这一点来说,我看扇你两巴掌也不多。我就是想不通,你们这些男人呀,为什么非要在外边采野花呢?” 邱青天不耐烦地说:“哪个男人没点儿偷鸡摸狗的事呀,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24. 这有几封群众来信 市委书记杨帆行正在办公室伏案批阅文件,秘书吕尔文推门走了进来,把一摞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轻声说:“杨书记,这有几封群众来信,请您抽时间看看。” 杨帆行随口问道:“主要谈些什么问题?” “有两封来信涉及到市劳动局长邱青天同志,从信上反映的情况看,基层干部群众对邱青天的看法与市委组织部的考核结果大不一样。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发信人都署名了吗?” “有一封是匿名的,另一封是江北苇场代理场长常幸福同志写的。” 杨帆行放下手中的文件说:“先把常幸福的信拿给我看看。” 吕尔文问道:“杨书记,你认识常幸福?” “何止认识,我俩还是同班同学呢。当年他是我们滨江一中的高材生,还没毕业就跟着一位老师上了前线,东北全境解放后,又随大军南下,一直打到广西,建国后转业回到滨江,先是担任二中校长,由于教学成绩突出,被提拔为市教育局副局长。一九五七年大鸣大放,说了错话,差点儿被打成右派,后来下放到江北苇场。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特别认真,是个好干部。我曾多次想把他调回市里安排工作,但是市委领导同志的认识不太一致,至今也没有调回来。” 吕尔文把常幸福的信递过来,杨帆行展开一看,不觉哈哈笑了起来。吕秘书愣了一下,心想:这封信反映的问题是很严肃的,杨书记怎么笑开了? “小吕,这封信你看过没有?” “看了一遍,如果信上说的都是真的,这个邱局长就该撤职了。” “你们年轻人有时看问题就是偏激。收两瓶茅台酒就能撤职?不过这封信反映出来的问题值得我们重视。它起码说明了三个问题:一是邱青天利用职权捞取个人好处,不管钱物是多是少,这种行为是不能允许的;二是复员兵没钱给他送礼,但是不送礼又分配不到工作,只好把空茅台酒瓶灌上凉水,以假乱真,送给了邱青天;三是这件事露馅后,邱青天必然报复,可是偏偏却遇上了敢于仗义执言的常幸福,说出了‘茅台酒不够度数‘这句讥讽的话来。这件事虽然不算大,但却很有典型意义。”杨帆行停顿了一下,对吕尔文说:“你去把赵纪纲和何向东找来,让他们也看看这封信,我们一起议一下。” 25. 看看你们考核的好干部吧 杨帆行拿起另一封信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叭”地拍了一下桌子。正在这时,市委组织部长赵纪纲走了进来,诧异地问道:“杨书记,咋的了?” 杨帆行把桌上的两封信一推:“看看你们组织部门考核的好干部吧!” 赵纪纲看完信说:“第一封是实名举报,可信度大一些;第二封是匿名信,不大可信。杨书记,这样的匿名信我见得多了,如果把群众来信举报的事情都当真,我们这些干部统统都得被打倒。” 杨帆行说:“前些天我也风言风语地听到过一些对邱青天的反映,当时没太理会。但是这封信说得有根有据,今年的女复员兵全市没有几个,你们去查一下嘛。如果查实了,这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两块高档手表加起来一千多块,要是按三反五反打老虎的标准,都够得上大老虎了,这是要进班房的呀!” 赵纪纲半信半疑地说:“一个女复员兵,上哪儿去弄上千元钱买手表送礼呀?” 说话间,市纪检委书记何向东走了进来:“杨书记,我刚接待完一个上访的,来晚了一会儿。” “老何,我这儿有两封群众来信,赵部长刚看完,你再看看,然后我们议一议,应该怎么处理。” 何向东一边阅信,一边喃喃地说:“干部以权谋私、吃拿卡要、收礼受贿问题,确实应当引起我们的高度注意了。” “向东,你先谈谈。” “杨书记,我看这两封信反映的问题带有普遍性。有些人把手中的权力当成了捞取个人好处的工具,这样发展下去是很危险的!” “由你们两个部门选派得力干部组成调查组,先把事实查清楚。如果确实像信上说的那样,我们就抓住这个典型,严肃处理,举一反三,以此教育广大干部,煞住这股歪风!”杨帆行态度坚决地作出了部署。 26. 你怎么能驳邱局长的面子呢 市劳动局办公室主任刘柏松拿着一摞请柬,送到这个办公室几张,又送到那个办公室几张。他看了看手里还剩下的几张,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差不多了,这几张往哪送呢?”忽然,他看见清洁工老马头正拿着抹布擦着走廊的窗台。刘柏松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老马头,你明天有时间吗?” “刘主任,有事吗?” “邱局长的千金起名字,明天在春华饭店请客,送给你一张请柬,你可一定要去呀!” 老马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俺不去!俺可没那么大的福份!” ]刘柏松面露愠色:“老马头,你别不识抬举,邱局长瞧得起你,才给你发请柬,你怎么能驳邱局长的面子呢?” “刘主任,不瞒你说,俺浑身上下只有这么一套旧衣服。”老马头又指了指露着脚趾头的胶皮鞋说:“脚上就这么一双烂鞋,这付打扮,咋去呀?” 刘柏松把老马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这付模样,要是真的去了,多扫大伙的兴啊?他把请柬收回来,却又跟上一句:“老马头,你不去也行,但总得有点表示吧?” 老马头惊愕地问道:“什么表示?” “你这个人咋连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呢,真是死脑筋!” 经刘柏松反复点拨,老马头这才明白过来,愁眉苦脸地说:“刘主任,我一个月才挣三十块钱,全家五口人就指着这三十块钱过日子呢,实在是拿不出来呀。不过,邱局长这番盛情我也不能白领,我就出两块钱随礼吧。” 刘柏松很不高兴地说:“老马头,你真是个小抠,两元钱怎么拿得出手,你以为是打发要饭的呀?” “刘主任呀,这两块钱俺都得从嘴里省呀。” “算了,别啰嗦啦,你就出五块吧!” “五块?这不是让我们一家人不吃不喝,扎脖儿一星期吗!” 刘柏松不耐烦地说:“扎什么脖儿?就这么定了,这五块钱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27. 强将手下没孬种嘛 邱青天来到局机关办公室,若无其事地问道:“老刘,请柬都发出去了吗?” “局长,除了几个因公出差没在家的,其余的都发了。”刘柏松赶紧回答。 “你的办事能力强,我就是信得过你。”邱青天表扬道。 听到局长的夸奖,刘柏松高兴地说:“这是局长领导得好呀,强将手下没孬种嘛!” “老刘,你不但会办事,也会说话儿,真是个人才呀。我的小妞明天起名字,再过二十几天还要过‘百岁儿’,到时候还得劳驾你操持。” “只要局长信得过,我一定尽全力服务。” “明天如果有随礼的,要把清单记好。”邱青天叮嘱了一句。 “我已经安排财务科的会计小郭专门记帐,你就放心吧。” “我看光安排人记账还不够,应当设一个司仪,就是要念出随礼人的姓名。” 听邱青天这么一说,刘柏松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脑门儿:“局长说得对,这么重要的一环我差点给漏了,幸亏局长及时提醒!不过,现在安排人好像有点儿来不及了,这个差事就由我来承当吧!” “这样最好。”邱青天说罢,满意地走出了办公室。 28. 我要专门听取市纪检委的汇报 老马头晚上回到家里,老伴见他满面愁容,问道:“你这是咋的了,谁惹你了?” “谁也没惹我。今天办公室刘主任给了我一张请柬,说明天邱局长给他女儿起名,请大家吃饭。我说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去了。可刘主任非得让我表示一下,要从我下个月的工资里扣五块钱。嗨,咱家下个月的日子可咋过呀?我能不犯愁吗!” “不去吃饭咋还扣钱呢?太不讲理了。”站在一旁的小女儿说:“他这是欺负人!我要去找市委书记,问问他有这样请客的吗?” 老马头连忙说:“闺女呀,你可别给我添乱了。咱惹不起这些当官的,他要五块就给五块吧。” “五块钱在别人看来可能不算啥,在咱家,这可是全家人好几天的饭钱呀!”老伴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小女儿没再吭声,忿忿不平地走出了家门。 市委书记杨帆行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给我接纪检委何书记。向东啊,我是杨帆行,刚才有一个女孩当面向我反映,说市劳动局长邱青天为给他女儿起名字,星期天在春华饭店请客,给全局职工都发了请柬。这个女孩的爸爸是个清洁工,收入很低,局里也逼着人家随礼!明天你派人到现场去看一看,下星期一我要就这件事专门听取市纪检委的汇报!” 29. 我是来看光景的 春华饭店播放着明快的乐曲。人们手执请柬和红包,三五成群地聚拢过来。饭店大门前横放着一张长条桌,来宾们依次把红包交给坐在桌前记账的女会计,局办公室主任刘柏松扯着嗓子大声唱念着随礼名单——张三15元、李四20元、王二麻子50元…… 一个中年男子静静地站在春华饭店大门附近,一边吸着烟,一边搭眼瞧着这个热闹的场面。刘柏松觉得纳闷:这个人是干嘛的?咋一直站在那儿?他走过去问道:“同志,你是不是来随礼的?” 那人笑了笑说:“我是来看光景的。” “这有啥好看的?要看光景到电影院去!”刘柏松说话有点儿不客气。 “电影院也看不到这样的光景呀。邱局长今天收了不少随礼钱吧?你是不是也能抽点头哇?” “听你这么说,倒还挺内行的。收了这么多钱,东家当然得赏点儿喽。” “你出力最大,邱局长应当多赏给你点儿。” 刘柏松咧了咧嘴,苦笑道:“那得看局长满意不满意了。我说,你既然来了,也随份礼,进来吃一顿吧。” “我没带钱,吃不起,光景也看得差不多了。”中年男子说完,转身走开了。 “真是小抠!”刘柏松嘟囔了一句,回到长条桌前。 “你刚才跟那个人啰嗦什么呢?”邱青天的语气略带不悦。 “局长,那个人早早就来到饭店,开始我以为他是来随礼的,可是他一直站在边儿上抽烟。我走过去问他来这儿干啥,他说是来看热闹的,还说在电影院也看不到这样的光景。真有意思。” 邱青天一听大惊:“老刘,不对劲儿呀!这个人会不会是上边派来暗访的?” “不会吧?”刘柏松也有点慌神儿。 “你赶紧把随礼的账本收好,别让他们抓住把柄!” “局长,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中年男子没走多远,看见两部轿车缓缓驶过,在春华饭店大门前停稳,方爱莲抱着小女儿走下轿车,由众人簇拥着走进了饭店。 30. 发了霉的臭鸡蛋 杨帆行听完市纪检委书记何向东的汇报,气愤地说:“这个邱青天,是个发了霉的臭鸡蛋,表面上看又红又圆,可是里边却变质了!上次市委常委开会,市委组织部曾经提议把他列入市级后备干部名单。我认为,这个人不但不能提拔,就连是否还能担任市劳动局长也要重新考虑!”话音未落,市委组织部长赵纪纲推门走进办公室。杨帆行问:“纪纲同志,有事吗?” “省委党校马上就要开班了,到党校学习的后备干部名单上边也批下来了,组织部准备发个通知,让有关人员做好工作接交,以便集中精力参加学习。” “纪纲同志,情况有变化,去省委党校学习的学员名单需要调整一下。” “杨书记,学员名单不是在上次常委会上已经确定下来了吗,为什么还要调整?” “你们对后备干部的考核不够细致,不够准确,有个别人不具备后备干部的资格。比如市劳动局长邱青天,群众最近对他的议论很多,反映很大呀。” “杨书记,据我们了解,邱青天同志确实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干部。他联系群众,深入实际,肯动脑筋,思维活跃,文笔也不错,写材料从来都是亲自动手。这样的干部很难得呀。”赵纪纲振振有词地说:“对于群众反映的问题,应该做具体分析,不能听风就是雨。再说啦,有些人上访反映问题,是对后备干部有嫉妒心理。” “纪纲,你先别急着下结论。邱青天能不能去省委党校学习,市委常委还要再开会研究一次。” 31. 党校这期学员里没有你 夜深人静。邱青天走进一幢宿舍楼,在四楼的一个单元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市委组织部处长周鹏打开房门,略觉意外地说:“邱局长,都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周处长,真不好意思,深更半夜来打扰你。” “邱局长,请到屋里说话。” 宾主在客厅落座,邱青天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包放到茶几上:“周处长,听说你老父亲身体欠安,我特意托人买了两支上好的人参和几斤蛤蟆油,这些东西可都是大补,给你家老爷子补补身子。” “邱局长,你每次来都不空手,送这送那,我无功受禄,过意不去呀。” “我知道你在部里讨论干部时,为我说过不少好话。没有你的提携,哪有我邱青天的今天?做人就要讲个‘义’字,也就是要知恩图报。这点东西略表我的心意,请你笑纳。” “邱局长,照你这么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说省委党校快开班了,去学习的人也都陆续接到了组织部的通知,可是我至今还没接到通知,不知这期学员名单里有没有我?” 周鹏面带难色地说:“省委党校这期学员里没有你,只好等下一期了。” “这期咋没把我列上?” “老邱呀,你在生活作风等方面是不是应该检点一些?据我所知,下边对你有些反映。” “什么反映?”见周鹏面露难色,邱青天说:“周处长,咱俩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说出来,有些事情我也好做些解释嘛!” 周鹏心想:这样也好,兼听则明,听听他自己对这些事情怎么个说法。他盯着邱青天问道:“邱局长,你收过礼吗?” “周处长,我是守着真人不说假话。你也知道,有些人,包括一些复转军人,为了工作分配问题,直接到家里找我,我可是下了班都歇不着哇。没办法,谁让咱是干这个工作的呢。个别人觉得空着手来不太好意思,就带点水果蛋糕之类的,我收下来不是,不收也不是,真的很为难。一个复员兵送来两瓶茅台酒,国庆节放假,我请几位朋友到家里吃饭,把茅台酒打开,一喝竟然是凉水,使我在朋友面前丢尽了脸面。天地良心,我就收了这两瓶‘精品’,结果还是假的!” 32. 有人说你调戏过女复员兵 周鹏听得暗自发笑,又问道:“有人说你调戏过女复员兵?” “有一个女复员兵找我安排工作,我与她坐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谈话,这很正常呀。你不知道,我耳朵有的时候有点儿背,她说话声音又轻,我无意中往她身边挪了一下,哪成想这个女兵居然抬起手来给了我两巴掌,打得我鼻孔流血,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你说我何错之有哇?”邱青天摆出了一付苦瓜脸:“人要是倒了霉,喝凉水都沾牙,这些倒霉事儿咋都让我摊上了!” “还有,你给女儿起名字大操大办,收过礼金?” “嗨,别提了,这都是我一时糊涂。局办公室刘主任说,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给孩子起名儿是件大事,就自作主张,请了几位知已,还有局机关的一些同志,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至于收礼金,当时实在是盛情难却呀!” “这么说来,群众反映的问题,多数都不是事实?” “我这么晚来找你,就是想把这些问题向你解释一下。” “好吧,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找机会向赵部长汇报一次。” 邱青天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个是送给赵部长的,周处长,麻烦你转给他。” “邱局长,这可使不得。赵部长最讨厌这一套。你如果给他送礼,不但办不成事,他还会把你骂得狗血喷头!” 33. 要把当事人找到 市纪检委书记何向东和市委组织部长赵纪纲正在召集有关同志开会。何向东对市纪检委处长苏静环和市委组织部处长周鹏说:“根据市委杨书记的指示,纪检委和组织部决定成立联合调查小组,对邱青天同志的问题进行全面调查。群众反映问题的材料你俩都看了,有些材料是具名的,这要找写材料的人当面核对;有的材料没有署名,要想办法找到当事人,把问题查清楚。” 赵纪纲说:“老周,你是干部处长,对邱青天同志比较熟悉。我们对干部不能一成不变地看,受到客观环境的影响,干部是会有变化的,有人向好的方面转化,有人可能向坏的方面转化。就是说,对干部要依据事实,动态地去看。方才苏处长谈到的邱青天借给女儿起名儿之机大收彩礼的问题,要想办法查到收受礼金的清单,这是判定问题性质的重要证据。” “还有复员兵给他送假茅台酒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点好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复员兵作弄他,还是被逼无奈给他送礼?这些问题都要一一查清。”何向东说。 “据我所知,假茅台酒事件纯粹是复员兵的恶作剧,这个复员兵也太不像话了。”周鹏说:“现在有一些复员兵受无政府主义思潮影响,什么事儿都能弄出来。” “先不要下结论,一切要以事实为依据。关于调戏女复员兵的问题,要把当事人找到,配合调查。”赵纪纲说。 “据我所知,当时老邱在办公室接待这个女复员兵时,与她一起坐在长沙发上,老邱的耳朵有点背,不经意地把身子挪了挪,没想到她抬手就抽了老邱两个耳光。现在有些年轻人还是造反派的脾气,动不动就抬手打人,太过分了!”周鹏说。 “老周,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做过调查了?”赵纪纲盯着周鹏问道。 周鹏哑然。 34. 你真是个鬼精灵 王小虎与柳菁妮一路走一路聊。柳菁妮说:“前几天邱局长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到办公室来,当面向我郑重道歉,说他上次喝了点酒,举止有些失控,感到很是懊悔,再三表示对不起,让我原谅他,还把我分配到市商业局做文秘工作,我对此觉得很意外。现在看来,邱局长还是挺办事儿的,我后悔当时太冲动了,不该出手扇人家两巴掌。” “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显示出他这个人还是挺有肚量的。小肚鸡肠、报复心强的人,是不会把你分配到市商业局工作的。先前我们是不是看错人家了?”王小虎说。 “我的工作解决了之后,我心里对邱局长有一种愧疚感,总想找个时间向他当面表示歉意。” “邱局长被扇耳光这件事,最近成了城中笑料,人们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据说都传到市委领导的耳朵里了,市委组织部和市纪检委正在到处打听那个女复员兵的情况,可能是想通过当事人了解事情的真相。” “这事儿与组织部和纪检委有什么关系?”柳菁妮有些意外。 “邱局长是领导干部,传出这样的事来,组织上当然要调查核实了。” “这可咋办?” “你给市委杨书记的那封信,落款写没写名字?” “我只写了事情的经过,没有署名。” “就是说,你写的是匿名信?” “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说邱局长调戏的是我,那对我多不好哇?所以当时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署名。” “你真是个鬼精灵,猴尖猴尖的。” “女人想问题,当然要比你们大老爷们想得周到些啦。” “菁妮,你可得有思想准备,虽然信上没写你的名字,但咱市今年的女复员兵没有几个,要找到你并不难呀。” 柳菁妮略显紧张地问:“如果他们找到我,那可咋办?” “那就应当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如果照实说了,邱局长可能就要受处分,咱咋能对得起人家呢?” “不照实说更不好,人家会说你诬陷干部,使问题更加复杂化。” “听你这么一说,真是难死人了,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这该咋办?就算我照实说了,他们肯定会想,邱局长被我扇了两耳光,咋还给我分配了这么好的工作呢?人家会相信吗?” 王小虎思忖着,没有吭声。他在想:菁妮说的有道理,如果换了我,也会提出同样的问题——既然邱局长调戏柳菁妮吃了亏,为啥反而给她分配了好工作?这该怎么解释呢? 柳菁妮盯着王小虎催促道:“你快点给我出个主意呀!” “让我好好想一想。这个邱局长呀!他挨了你两巴掌,不但不记仇,还给你分配了可心的工作,为啥呢?对了,这可能是他布下一个障眼法,叫做以守为攻。他这一招儿,如果不仔细分析,还真看不出来!” “嗯,有道理。他是想让我得到好处,以此来堵住我的嘴。” “菁妮,不管他耍啥花招,如果组织上找你调查,你就要一五一十地说清事实真相。” “小虎,你们男人虽说不如女人心细,但是分析问题还是比女人深刻。怪不得有人说,女人要是找到了一个好男人,既能防风又能遮雨呢!” 王小虎笑了笑:“菁妮,你又在忽悠我了!” 35. 这个人咋有点儿面熟哇 市劳动局办公室主任刘柏松正在向市委调查组说明情况:“为邱局长的女儿起名字请客吃饭这件事,是我一手操办的。邱局长原本没有这个打算,可是我这个人脑筋太旧,觉得给孩子起名儿是件大事,熟悉的同志在一起聚一聚,吃顿饭,没有什么。于是没经邱局长同意,我就自作主张地操办起来了。邱局长知道这件事以后,把我好一顿撸,可是既然都张罗了,再改也来不及了,只好就这样办了。现在看,都是我当时考虑不周,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应当对这件事承担责任。” 苏静环语带讥讽地说:“这么说来,你是在为邱局长包办家事了?” “局长抓大事,这些吃喝拉撒的琐碎杂事,是办公室主任应该做的嘛!” “刘主任,你为邱局长这么尽心尽力,有没有得到什么奖励呀?”苏静环突然问道。 刘柏松心中暗惊,他瞟了一眼苏处长——这个人咋有点儿面熟哇,好像在哪儿见过!尽管如此,刘柏松仍故作镇静地回答:“我觉得为局长做好服务是我的职责,咋能捞取个人好处呢?”、 “这么说来,你比邱局长的觉悟可是高多了。” 刘柏松心想:这位苏处长说话咋尽带刺儿呢?他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周处长,周鹏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不说。怎么尽是苏处长发问,周处长却不吭声呢?他正在疑惑的时候,周鹏突然问道:“听说当时你把收到的礼金都登记入账了。你要把账簿交出来,调查组要查看一下。” 刘柏松暗暗叫苦:别看这个周处长不怎么吱声,一问起来咋尽往要害上叨!他急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儿,大伙在一起吃顿饭,哪儿来的账簿呀!” 苏静环把桌子一拍:“你在扯谎!再不老实交代就让你停职反省!刘柏松,你还认得我吗?” 刘柏松再次仔细看了一眼苏处长,脑子像一部旋转的机器,迅速回想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禁不住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前这位苏处长,不就是几天前在春华饭店外面看光景的那位中年男子吗?刘柏松这才“恍然大悟”,立马“瘪了茄子”,低声说道:“苏处长,我见过您。我老实交待,一定老实交待。” 36. 这个教训太深刻了 周鹏翻看着邱青天的礼金账簿,越看眉头锁得越紧。市委组织部长赵纪纲走进办公室问道:“老周,这几天对邱青天的调查有进展吗?” “赵部长,你看看这个礼金账簿,真是惊人呀!”周鹏把账簿递给赵纪纲:“我刚才初步统计了一下,共收现金一千五百二十八块,是一只‘大老虎’了。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呀!” “一直以来,我们选拔培养干部,只要肯听话、会讲话,就认为是好干部;而对那些敢于直言的同志,却认为是调皮、自满,不予重用。这个教训太深刻了。通过邱青天这个反面典型,可以总结出我们干部管理工作中很多值得汲取的经验教训。”赵纪纲感慨了一番,接着问道:“老周,你们啥时候能把邱青天的问题查清楚?” “少说还得再有个三四天。今天刚刚联系到那个女复员兵,我和苏处长已跟她约时间面谈,还要到江北苇场跟程浩威谈一次。这个案子涉及到的奇事儿可真是不少呀!” “什么奇事儿?” “等我们调查完了,再向你和何书记全面汇报吧。” 37. 你要对组织说实话 柳菁妮坐在苏静环和周鹏的对面,显得有点紧张,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位处长。为了缓解柳菁妮的紧张情绪,苏静环先问起较为轻松的话题:“柳菁妮同志,你在部队这几年,都做过什么工作?” 柳菁妮说:“我是文艺兵,还在军区体工队打过篮球。” “我看你的体质很棒,这可能与你在部队的经历有关吧?” 柳菁妮笑着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直率地说:“你们今天约我来,要谈什么事儿?” “你给市委领导写的信,市委领导已经收到了,让我们与你当面谈一谈。”周鹏说。 “你们咋知道我给市委领导写信了?” “出于各种原因,群众来信反映问题,不署名是比较常见的。对于确实反映了重要问题或是带有普遍意义的未署名来信,我们能够也必须要找到当事人,以便深入调查,弄清事实真相。”苏静环说:“小柳同志,你在部队锻炼过几年,还是党员,你要对组织说实话。” “我复员后在家呆了一个多月,市劳动局也没给我分配工作。后来我看到很多复员兵大包小裹地去给邱局长送礼,我也得送呀。但是第一次没见效,只好又送了一次,这才给我分配了工作。小时候听奶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还不相信,这回可是信了。” “你两次给邱局长送礼,都送了些什么?” “为了早日分配到可心的工作,当然是要动点脑筋,送精品啦。这些具体细节请你们不要再问了。” “小柳,你说前后两次给邱局长送礼,是不是因为第一次送的礼不够份量,没打动邱局长,只好再送一次?”苏静环追问道。 “送的礼够不够份量,我也说不清楚。王小虎只给他送了一盒蛋糕两瓶二锅头,那才值几个钱,他的工作就解决了;可是我给他送的是一块瑞士手表,花了五百多元钱买的呢,他却没给我分配工作。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又给他送了一块欧米伽,这才总算有了一份工作。” 两位处长越听越觉得问题严重。苏静环问:“两块手表一共花了多少钱?” “请你们别再问了。” “不问清楚,我们怎么向市委汇报?你还是竹筒倒豆子,都说出来吧。” 柳菁妮迟疑了一下说:“两块瑞士手表总共花了一千零五十二元。” “你是个复员兵,咋能有这么多钱送礼呢?” “我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工资比较高,家里有些积蓄。可是为了买这两块手表,已经把我爸妈多年的积蓄花掉了一大半。” “听说邱局长对你还有过非礼行为,是不是有这回事?” “这些都是瞎传的,没有这回事,根本没有这回事!” “你有没有扇邱局长两个耳光?” 柳菁妮红着脸低着头,没有吭声。 38. 这里的夏天比冬天还难熬 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田野里高粱叶子卷卷着,红红的高粱穗懒洋洋地随风摇曳,趴在树上的蝉儿也像睡着了似的,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唯有苇塘里的青蛙,大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发出呱呱叫声,才给这大热天带来些许活力 苏静环和周鹏骑着自行车走在弯曲的小路上,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苏静环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他两腿用力蹬了几下,在河边下了自行车,招呼道:“老周,快下车歇一会!” 二人俯下身子,捧起河水朝身上扬着。苏静环干脆把脑袋浸到水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河水。 “哎,这么热的天,庄稼都打蔫了,连小河里的水都快沸腾了。要是再不下雨,庄稼都得被烤死!”周鹏说:“这个地方沙土地多,同样的天气,别的地方要是上了三十度,在这儿少说也得三十四五度。老百姓说,这里的夏天比冬天还难熬,冬天冷了可以加件棉衣,夏天这么热,却一点招儿也没有。” 苏静环擦了擦脸问道:“老周,离苇场还有多远?” “这条小河就是通向苇场的。建苇场时我曾来过一次,我估摸过了小河,走不多远就到了。” “我们这次来,还不知能不能找到程浩威,如果他不在,咱们不是白跑一趟了吗?” “咱们来之前,我给苇场打了电话,是老场长常幸福接的,他会通知程浩威的。” 二人骑上自行车,继续赶路。 39. 上边派人调查来了 常幸福穿着背心短裤,凑在办公桌前看着程浩威画图。程浩威直了直身子,如释重负地说道:“常叔,终于算画完了!” 一张大幅苇场地形图展现在常幸福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称赞道:“浩威,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你画的这张地形图,都快赶上专业水平了!” 程浩威听到表扬,高兴地说:“能得到老师的赞扬,不容易呀!” “我不懂绘图,你这个本事可不是我教的。当初听说你要画一张苇场地形图,我以为你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画出来了。” 常秀玲走进办公室,兴奋地问道:“浩威哥,你画完啦!”她仔细端详着:“我看地形图的比例都很准确。能把绘图比例计算准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听起来好像还挺懂行的,你也画一幅来看看嘛!”常幸福说道。 “在理论上我懂一点儿,但实际操作起来,可就远远比不上浩威哥了。” “秀妹说得在理。绘图比例离不开数学计算。”程浩威说。 “这么说来,你的数学是相当不错了?”常幸福问。 程浩威憨厚地答道:“上学时,我的数学一直挺好,可是物理化学不怎么样,考试能及格就不错了。” “我的数学一般,但理化成绩好,还经常受到老师表扬呢。”常秀玲插了一句。 常幸福笑笑说:“这样好呀,你俩正可以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嘛!” 常秀玲与程浩威四目对视,抿嘴笑了笑。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可能是苏处长他们到了。”常幸福说着,循声迎了出去。 程浩威收拾起地形图,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对常秀玲说:“秀妹,上边派人调查‘假茅台酒事件’来了。” 常秀玲刚想答话,常幸福领着苏静环和周鹏走了进来,介绍道:“这就是程浩威同志,这是我的女儿常秀玲。”常幸福又对程浩威和常秀玲说:“这位是苏处长,这位是周处长。”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苏静环问道。 “我们正在评论浩威绘制的苇塘地形图。”常幸福回答。 “快把地形图打开,让我们也欣赏一下。”苏静环饶有兴致地说。 程浩威把地形图展开,铺在办公桌上。苏静环边看边赞:“画得不错,很有水平。浩威,你以前学过绘图?” “我高中毕业不久就参军了,没学过绘图。” “没学过绘图,能画到这个水平,相当不简单了!”周鹏说。 听到两位处长的表扬,最高兴的是常秀玲。她瞄了一眼程浩威,两人的目光正好碰到了一起,对视而笑。 “你们二位大热天来到这儿,是不是先去苇塘洗个澡,顺便参观一下我们的大苇塘?”常幸福问。 苏静环说:“大苇塘我们都看过了,一望无边,真是好地方。要是在这儿建一个生态自然保护区,把这一大片苇塘都保护起来,再把路修好,建一些休闲观光设施,这里一定会成为滨江市郊最受欢迎的旅游度假区。” “苏处长、周处长,这一张是苇塘现状图,我还想再画一张苇塘远景规划图。下次你们二位再来,就能看到规划图了。”程浩威说。 40. 有件事想与你单独谈一谈 “程浩威同志,你没学过绘图,却能画出这么好的地形图来,真是不简单!下次我们再来时,一定要看看你的规划图。”苏静环说:“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和周处长这次来,有件事想与你单独谈一谈。” “苏处长、周处长,你们谈。秀玲,你去弄一壶凉开水来,大热的天,让他们边谈喝边谈。”常幸福说完,与女儿一起离开了房间。 “程浩威同志,我们这次来,是想详细了解一下你给市劳动局长邱青天送假茅台酒的事,请你把事情的经过如实讲一遍。”苏静环说。 “我给邱局长送的不是真茅台酒,而是两瓶凉水。你们会问,为什么不送真的?”见到苏静环和周鹏都在认真倾听,程浩威接着说:“如果当时我有钱,当然会给他买两瓶真的茅台酒送去,何必送假的呢!你们又会问,你不是有复员费吗?老实说,复员费就那么几百块钱,回到家一看,老爸还病着,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我带回来的那点钱,还饥荒都不够,拿什么给邱局长买真茅台酒呀?但如果不给他送礼,我的工作分配就一直拖着。当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才不得已弄了两个空酒瓶子,灌上凉水,送给了邱局长,我的工作问题也因此很快就解决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结果邱局长过国庆节的时候,把茅台酒拿出来请客,一喝竟然是凉水,他当时的心情如何,是可以想像的了。”苏静环分析道:“国庆节后一上班,他就打来电话,让苇场解雇你,与常场长发生了争论,‘茅台酒不够度数’这句话也就应运而生了。” 程浩威苦笑道:“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我也不大清楚,你们可以问问常场长当时的情况。” 常秀玲拎着一壶凉开水走了进来,给每人倒了一大杯。苏静环说:“秀玲同志,去把你爸请来。”常秀玲答应着,走出了房间。 “程浩威同志,听说常场长跟你爸是老战友?”周鹏问道。 “他俩是滨江一中的同学,一起参军,一起转业,是几十年的老战友了。” “你来苇场,是不是常幸福同志把你要来的?” “这是不可能的。苇场没有这个权力,都是由市劳动局统一分配。” “你来苇场的时候,邱局长知不知道常幸福和你父亲的关系?”周鹏问。 “我想他不会知道吧。他只知道常叔是因为犯了右倾错误下放到苇场来的,没想到他打电话让场里解雇我的时候,常叔竟敢顶撞他,还说出了‘茅台酒不度数’这样的话。” “这句话现在都成了老百姓口耳相传的讥讽不正之风的经典语录了,打下了深刻的时代烙印。再过若干年,大概都难以在人们的头脑中消失。”苏静环感叹道。 41. 这句话真是堪称经典呀 在他们谈话的当儿,常幸福走了进来。苏静环说:“老常,我们正在谈论‘茅台酒不够度数’呢,这句话真是堪称经典呀。” “那天我一时气不过,蹦出了这句话,听说现在流传得很快,成了街谈巷议的段子,这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 “当时邱局长在电话上是怎么跟你说的?”苏静环问道。 “程浩威被分配到苇场,工作积极,学习努力,上上下下对他的反映都很好。可是快到国庆节的时候,他的情绪出现了变化。经过谈心,我才知道了假茅台酒的事。浩威估摸着邱青天会在过节时用茅台酒招待客人,这样必然让他在亲朋好友面前丢脸,非要报复不可,最可能的方法就是逼迫苇场辞退程浩威。对一名职工来说,这不仅意味着失业,同时也意味着被社会所抛弃。你想想,这将是多么严重的结果!所以当时程浩威的思想负担很重,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经过仔细分析,认为问题不在程浩威这边,而是在邱青天身上。所以我对程浩威说,你不用担心,市劳动局有权把你分配到苇场,但却没权辞退你。就是说,你能不能继续在苇场工作,不是他邱青天说了算。我把这个底交给程浩威,他才安下心来。国庆节过后,头一个礼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是邱局长还是给我打来了电话,说程浩威品质不好,让我辞退他。我问咋能证明品质不好?他又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我把谜底给揭开了——是不是‘茅台酒不够度数’?当时我俩在电话上都吵起来了。他抓我的小辫子,说五七年没把我打成右派太便宜我了。他这么一说,我更来气了。我常幸福枪林弹雨都闯过,难道还怕你邱青天不成!” “听说你与程浩威的父亲是老战友,给我们说说你俩的关系。”周鹏说。 “这话不假。我俩一同参军,又一起转业。”常幸福说:“浩威的爸爸程笑天是个了不起的战斗英雄!回想我们那个年代,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毛主席打天下。我和浩威的爸爸都是幸存者呀!”说起当年,常幸福有些伤感,掏出手绢擦拭了一下眼睛。 “是呀!你们亲身经历了解放战争的烽火,能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真不是容易呀!”苏静环感叹道:“那个时代的战友之情,是可想而知的。常场长,由于你与程笑天同志的这层关系,会不会使你对程浩威有所袒护呀?” “程浩威小时候就很聪明,我很喜欢他。后来我下放到苇场,他参军入伍,好几年没有互通音讯。直到他复员回来,分配到苇场,我们才又见面,连我都感到意外。”常幸福说:“程浩威在苇场的表现,你们别光听我说,可以到群众中去了解嘛!” “程浩威来苇场工作,你咋会感到意外呢?”苏静环问道。 “他爸爸是战斗英雄,身体又不好,按道理,组织上在安排程浩威工作的时候,应该给予适当的照顾。苇场虽说环境不错,但这里毕竟离市区较远,不太方便呀。” “老常,那你在这儿工作和生活,习惯吗?”周鹏问。 常幸福苦笑道:“我是在这儿下放改造,谈什么习惯不习惯?不过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苇场这几年扭亏为盈,职工收入有所增加,基础设施建设也已经起步,我是尽了力的,我对苇场的前途也是很有信心的。” 苏静环合上记录本,望着常幸福和程浩威说:“常场长,程浩威同志,我们今天谈得很好,你们都很坦率,有啥说啥,提供了很多情况。回去以后,我和周处长一定如实向市委汇报。” 42. 市委开会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小虎与柳菁妮经过市委礼堂,看见礼堂前停满了大小车辆。柳菁妮说:“你看这么多车,市委又在开会了。都说咱市财政困难,职工开不出工资,可市直机关的小汽车却越来越多。” “经济发展了,增加几辆公务用车还是必要的嘛。菁妮,你知道今天开的是什么会?”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今天这个会好像还与你有关系呢!” 柳菁妮愕然:“你瞎说什么,市委开会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俩正说着,很多人从礼堂走了出来,边走边议论:“杨书记的这个报告太及时了,有些事儿可真新鲜,闻所未闻。你听说过‘茅台酒不够度数’吗?”有的调侃道:“茅台酒不够度数,还不如喝二锅头呢!”有的说:“邱青天表面上像个正人君子,背后却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王小虎拽了拽柳菁妮:“咱俩走近点儿,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俩走进人群,听见一个中年干部说:“这个邱局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把不少领导给蒙住了。这时冒出个‘茅台酒不够度数’的段子,给领导打了一针清醒剂,太及时了。”另一个人说:“邱青天的胆子也太大了,连外国名表都敢收,还想调戏女复员兵,这可真是腚眼子拔火罐——往死(屎)上造凿!” 王小虎憋不住乐出了声。柳菁妮拍了他一下,嗔道:“傻笑什么,快走吧!” “看来今天听报告的干部范围很广,来自全市各个部门、各个单位。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对问题的表达方式也不一样。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邱局长在今天的大会上当了反面典型。这回可够他喝一壶的了!”王小虎很认真地谈着自己的看法。 “这些不正之风,早就应当整治一下了。”柳菁妮说。 43. 真是掉进虎窝里了 王小虎和柳菁妮走进院子,王林虎放下手中的喷壶说道:“小虎、菁妮,你俩咋才回来?” 王小虎说:“我们回来时路过市委礼堂,见到很多人从礼堂出来,他们好像对会议内容很感兴趣,议论纷纷。我俩停下听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我咋没看见你俩呢?” “爸,你也去参加会了?” “这是市委召开的纠风大会,市委杨书记在会上作了动员报告。这个报告没有照本宣科,也没讲太多的大道理,而是讲了好几个典型事例,列举了当前干部队伍中的一些歪风邪气,特别是点了市劳动局长邱青天的名,引起全场强烈反响。有些事情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呀!” “老爸,什么事吓了你一大跳?” “杨书记说,邱青天借给女儿起名儿,收受礼金一千五百多元。这哪是收礼呀,简直是掠夺!一个打扫卫生的勤杂工,每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块钱,要养活全家五口人,他们也要从人家的工资里扣五元钱随礼,这不是跟土匪一样了吗!” 柳菁妮吃惊地说:“还有这等事!三十块钱养活五口人,平均每人一个月才六块钱,一天才两毛钱。他这么做,等于是让这一家人好几天没吃没喝,真是伤天害理呀!” 王林虎气愤地说:“还有呢,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利用职权之便索贿受贿。一个复员兵送给他两块外国名表,据说价值一千多块,他也敢收下。如果按当年打‘老虎’的政策,这就是一个大老虎!” 柳菁妮听着,摇了摇头:什么大老虎?你们老王家就是虎多——林虎、大虎、小虎,这会儿咋又冒出个大老虎?她百思不得其解,鼓了鼓勇气问道:“王伯伯,你们家里已经有三只虎了,怎么又出来一只‘大老虎’?” 正在这时,张芝兰走进客厅,没头没尾地接上一句:“哪来那么多虎,有一只老虎,一只大虎,一只小虎,就够呛了,还要什么虎呀!” 她这么一打岔,柳菁妮更糊涂了,她愣愣地望着张芝兰说:“那谁是大老虎哇?” “你这个闺女,这么聪明,咋还上来糊涂劲儿了?什么大老虎,老头子是老虎,老头子的大儿子是大虎,小儿子是小虎。这下子清楚了吧?” 王林虎回了一句:“我才不是老虎呢,我看你倒像是一只母老虎。” 柳菁妮更蒙了,怎么又出来一只母老虎,真是掉进虎窝里了! 王小虎笑道:“你们这么一嚷嚷,把简单的问题弄复杂了。我爸说的老虎是五十年代打的‘老虎’,不是你们说的老虎。” 柳菁妮还是不明白:“五十年代是不是老虎太多了,危害了老百姓的生活,才号召打老虎?” 王小虎焦急地说:“嗨,你这个脑袋咋不转弯呢?打的不是真老虎,是假老虎!” “打假老虎干啥?” 王林虎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应当好好学一学共和国的历史。五十年代初期,开展了一次全国性的三反五反运动。三反就是反贪污、反行贿受贿、反投机倒把。当时划了三个杠,贪污一百元的是小老虎、五百元的是中老虎、一千元的是大老虎。当时还成立了打虎队。小虎、中虎、大虎成了反贪污划杠的政策标准。” “这回我听明白了。”柳菁妮瞧了瞧王小虎说:“你其实也是一知半解,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弄得我越听越糊涂。是呀,如果按那时的划杠政策来衡量,邱局长真是一只大老虎了。” 张芝兰说:“那个复员兵从哪儿弄那么多钱送礼呢?” 柳菁妮想避开这个话题,站起身来说:“伯母,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我妈让我早点回家,我该走了。” 44. 后边还有更精彩的 王林虎说:“我还没跟你们说完呢,后边还有更精彩的!” 王小虎说:“老爸,那你就拣最主要的说给我们听听吧。” “你听说浩威的事了吗?”王林虎问道。 “啥事?” “浩威也给邱青天送了一份礼。你们猜送的是什么?” “浩威哥为人豪爽,一定是厚礼了。”王小虎说。 “确实是厚礼——两瓶茅台酒……” 没等王林虎把话说完,王小虎马上插话:“茅台酒是中国第一名酒,这礼物可真不轻呀!” 王林虎摆了摆手说:“邱青天得了这两瓶茅台酒,当时也高兴了一阵子。结果在一次请亲朋好友吃饭时,兴致勃勃地打开茅台,往嘴里一倒,哪有酒味呀,是两瓶凉水!” 在场的人听得哈哈大笑,柳菁妮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直淌眼泪:“哎呀,可笑煞我了!” 王小虎说:“浩威哥就是不一般,对那些以权谋私、索贿收礼的人,就得这样羞辱他们一下。” “你寻思邱青天是省油的灯啊?他一气之下给常幸福打电话,非逼着苇场把浩威辞退不可。常幸福是什么人?是我和程笑天当年滨江一中的老同学、战场上生死与共的老战友,能听他的?常幸福质问邱青天:浩威在苇场工作积极,凭什么要辞退人家,是不是因为茅台酒不够度数?” “我看常叔讲的这句话最有水平,既是对邱青天的讥讽,又是对他的蔑视。”王小虎赞道。 王林虎说:“当市委杨书记在报告中引用这句话的时候,全场哄堂大笑,热烈鼓掌。杨书记说,这次纠风大会之后,全市各单位都要联系实际展开讨论,以此教育广大干部群众。小虎、菁妮,你俩刚从部队回来不久,我告诉你们,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比部队复杂,你们要提高觉悟,自觉抵御社会上各种歪风邪气的侵袭,光明磊落地做人!” 张芝兰说:“你是武装部长,按说官儿也不算小了,可你看看那些官职比你小、级别比你低、挣钱比你少的干部,人家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咱家好哇!” “是呀,我也想不明白,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三天两头还上街下馆子,钱是从哪来的呢?” 张芝兰说:“小鸡不撒尿,必定有道道。什么道道?这回明白了吧?邱青天收一次礼就是一千五百多元,比你一年的工资还多呢!” “我们宁可受穷,也绝不能走邱青天的路。他的那条路是没有前途的,是卑鄙可耻的,是死路一条!”王林虎语气坚定地说。 45. 拌生鱼是我妈的拿手菜 霞光夕照,微风吹拂,芦苇泛起层层波涛。程浩威和常秀玲来到苇塘边,程浩威蹲下身,轻轻地将昨天下好的鱼钩提起,一条肥嫩的草根鱼被钓出水面。常秀玲高兴地拍手笑道:“浩威哥,你真行,每天都能钓着大鱼!” 程浩威说:“苇塘的水面大,营养丰富,鱼类很多,我们应该很好地开发和利用这个资源。”他一边说一边折下一节芦苇,穿到鱼腮上系好,递给常秀玲,又把鱼钩甩进苇塘。两个人亲热地唠着嗑往回走。 “浩威,上次市委调查组的苏处长和周处长来,看见你画的苇塘地形图,大加赞赏,说你很有才气,我听了都替你感到高兴。” “秀玲,你的语文功底比我好,在这方面我得拜你为师。” “这个不难。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能照我说的去做,语文水平很快就能提高!” “什么办法?” “多写信。” “多写信?给谁写?” 常秀玲莞尔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浩威动情地拉过常秀玲,常秀玲顺势依偎到程浩威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热烈地亲吻着,久久不愿分开。程浩威伸手向常秀玲的胸脯摸去,常秀玲扭身回避了一下,红着脸说:“浩威哥,理智要控制情感!” 程浩威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了。秀玲,我们都二十好几了,已经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应该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浩威哥,你就安心在苇场干一辈子吗?”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上学读书的。常叔这些天来为我们补习功课,我觉得收获不小。我想上大学,掌握一门专业技能,为今后的人生打好基础。” “我在这儿当小学老师,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虽说很开心,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个长远之计。我也想趁着年轻多读几年书。” “听说以后要恢复高考,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更应当抓紧时间补习功课了。” “我看这些都能做到,就是有一件事情不好办。” 程浩威问道:“什么事?” 常秀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你刚才的行为。万一克制不住,可就麻烦了。” “这个好办。以后我要是有越轨迹向的时候,你提醒一下就行了。” “浩威哥,我担心到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那可咋办呀?” “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什么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不谈情说爱,只谈学习,把精力都用到学习上,开展竞赛。这样既能促进学习,又能控制感情。” “这个招儿我们可以试试。” 他俩边走边聊,走进常家小院。谢雅茹看着程浩威拎着的鲜鱼,高兴地说:“浩威,快把这条鱼开膛收拾干净,今晚我给你们拌生鱼吃。” 常秀玲说:“太好了,拌生鱼是我妈的拿手菜!” “只有用刚钓上来的新鲜活鱼拌出来的生鱼才好吃。在咱这儿吃拌生鱼很方便,到城里吃这道菜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浩威,下次回家,跟你爸妈说一下,让他们星期天到苇场来吃生鱼,我给他们露两手!” 一家人忙碌着,说笑着,小院里充满了欢乐。 46. 扔进池塘里的一粒石子 市委书记杨帆行在全市纠风大会上的报告,像是扔进池塘里的一粒石子,打破了平静,激起层层涟漪。机关、学校、工厂、商店,围绕杨书记的报告展开了热烈讨论。有的说,市劳动局长邱青天是个阴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靠溜须拍马赢得领导信任,蹭蹭向上爬,一年一个台阶,不到几年功夫由科员升到了局长,眼看都快当上副市长了,可是在背后却变着法子,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令人触目惊心;有的说,他的月工资也就是七八十块钱,加上他老婆的,也不超过一百二十块,但却花钱似流水,经济上肯定不干净;有的说,听说他家收的大米白面、鸡鸭鱼肉、水果点心,自己吃不了,让老丈人半夜三更用手推车往外拉,弄到自由市场上倒卖,真够损的;有的说,这且不算,他还勒人家复员兵的大脖子,送礼的就分配工作,不送礼就不给分配工作,好像劳动局是他家开的似的;有的说,他不但利用职权勒索受贿,还调戏妇女,品质太坏了;有的说,像邱青天这样的干部,别的单位也有,只不过表现形式和严重程度不同罢了;有的说,邱青天也遇见过硬茬儿,收过假茅台酒,还被女复员兵扇过两巴掌呢,活该!有的说,送假茅台酒这招儿真够绝的,还弄出个“茅台酒不够度数”,这句话真有意思,称得上是一大发明!有的说,这次市委抓了邱青天这个典型,对大家教育震动很大,不知下一步怎么处理他?我看劳动局长他肯定是当不成了,副市长就更没戏了;有的说,关键要看他的态度,如果态度好,检查得深刻,铆大劲给个警告处分,局长照样当;有的说,再让这样的人当局长,谁能服气?总而言之,这场大讨论像开了锅似的,什么看法、什么意见都冒出来了。 47. 冷处理比热处理好 杨帆行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房间一侧摆放着一套真皮沙发。杨帆行坐在大沙发中间,赵纪纲和何向东分别坐在两边的小沙发上,秘书吕尔文拿着笔记本坐在一张小桌前记录。杨帆行说:“今天把你们二位请来,就是想听听上次动员报告后,市直各单位讨论的情况。” 赵纪纲说:“杨书记在全市纠风大会上亲自做了动员报告之后,各单位认真组织了讨论,反响强烈,认为市委抓的这个典型事例非常及时,对教育干部,狠刹歪风,树立正气,都将产生推动作用和重要影响。” 何向东说:“在讨论时,很多同志认为,邱青天同志的问题,不单纯是生活作风问题,有些已经涉及违法,应当严肃处理。” “怎么处理还要看他本人的态度。总的来说,还是要一看二帮,思想批判从严,组织处理从宽。对邱青天同志是这样,对别的同志也是这样。不过,从邱青天同志犯的这些错误中,我们要吸取教训。比如说,我们应该怎样考核干部?这是一个大题目。”杨帆行说:“我看对这个大题目,到现在还没有破题。现在我们党的干部队伍中有一种阴阳人,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两面派,他们表面上说的是一套,背后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前一套掩盖后一套,目的都是为自己捞取好处。怎样识别阴阳人,是组织工作的一个重大课题呀!” “我们组织部对干部定期进行考核,特别是列入后备干部名单的,都有一套完整的考核机制,每次的考核报告我都仔细看过,没发现有什么纰漏。这次暴露出邱青天同志这么多问题,我感到十分震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曾一度寻思会不会是有人诬告。”赵纪刚说:“现在看,这个认识完全错了。我们被邱青天的假象蒙蔽了,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经验教训了。” 何向东接过赵纪刚的话说:“纪检委过去对干部的生活作风问题看得比较紧,处理也比较重,但在经济方面管得不严格,抓得不到位,对杨书记所说的阴阳人及其危害性认识不足,对变着法子搂钱的行为视而不见,即使听到下面有反应,也认为不过是贪点小便宜,不算大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怎么考核干部,怎样把干部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这是一个重大问题。我看要从体制上、制度上着手,才能真正解决。很长时期以来,我们对干部的考核过于注重诸如男女关系等生活作风问题,对于在新形势下如何考核和识别干部,还没有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杨帆行若有所思地谈出自己的观点。 赵纪纲说:“为了更有效地教育干部,我建议在各单位大讨论的基础上,把暴露出来的问题梳理一下,让大家在整改措施上多提一些建议和办法。” “对重点人的问题,在弄清事实的基础上,是不是也要适时提出处理意见?”何向东问。 “不要急于对干部进行组织处理,要接受以往‘翻大饼子’的教训,今天处理了,明天又要重新审查,重作结论。冷处理比热处理好,过一段时间再研究组织处理问题不迟。”杨帆行说。 48. 我从你这把镰刀上悟出了一个道理 冬天来了。广阔的苇塘,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变黄了,枯萎了。芦苇在寒风中哆嗦着,碰撞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苇塘里的鸟儿不见了,唧唧喳喳的啼叫声也消失了,只有不怕寒冷的狐狸和野兔仍在出没。乌云像是跑累了的野马,慢悠悠地游荡着,雪花轻轻地撒向旷野。雪越下越大,为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 程浩威带着几十号人,坐着爬犁向苇塘驶来。他们头戴狗皮帽子,身穿厚厚的棉大衣,腰里系着结实的布条,脚上穿着胶皮乌拉,有的腰里别着长长的镰刀,有的扛着木叉,像是一队出征的战士。他们来到苇塘边,列队待命。 程浩威来到民工队前,高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收割苇塘的芦苇。三人一组,两人割一人捆,随捆随垛起来,先用人工干半个月,等上大冻时苇塘结了厚冰,再用机械收割。实行大包干,每亩十五元。除此之外,谁参加收割,谁就有权在苇塘穿冰窝子打鱼。这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呀!” 民工们分组拉开阵式,挥镰收割起来,镰刀割苇子的唰唰声响成一片。身强力壮的赵大盛越割劲儿越足,不断加快速度,一直冲在最前面。他抬起头,从腰里拽下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解开系在身上的布条,把小棉袄向苇堆上一扔,弯下腰又唰唰地割了起来。随着镰刀的唰唰声,一片片芦苇被放倒了。 程浩威直起腰向四外跳望,雪花好似一片片鹅毛在空中飞舞,天地一色,整个苇塘变成了冰雪的世界。程浩威兴奋地仰着脸,张开嘴,任由朵朵雪花落进嘴里,落到脸上。他把镰刀放下,摘下手套,用手撸了一把脸,雪花立时变成了雪水,他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大声吆喝道:“歇气儿了!”吆喝声在空旷的苇塘回荡。程浩威走到赵大盛面前说道:“大盛,悠着点儿,你是打头的,这样往前冲,还不把别人累趴下呀!” 赵大盛憨笑道:“浩威,我就是有个好身子骨,再加上这把削铁如泥的镰刀,那还能不快!” 程浩威拿起赵大盛的镰刀端详了一会:“这把镰刀确实锋利,怪不得你割得这么快呢!” “要想干活快,有一个好家什是最重要的,这就叫巧手不如家什妙。一样的出力,干出来的活儿可就大不一样了。” 程浩威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叫生产力?人加上工具,就是生产力。生产力提高了,才会生产出更多的产品,产品丰富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才会提高。” 赵大盛愣愣地听着,不解地问道:“浩威,你在说啥呢?” “大盛,我从你这把镰刀上悟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在同样的条件下,生产工具是不是先进,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产品的数量和质量。就是说,只有好身子骨还不行,还必须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镰刀,才能割得快!” “这话不假,你看二盛,身子骨比我还硬朗,也没少费劲,可就是没有我割得快,原因就是他没有一把好使的镰刀。” 49. 我哪来的情人 程浩威望见一个人影在茫茫的大雪中朝苇塘这边走来。那不是秀玲吗?大雪天,她来干啥? 赵大盛见程浩威目不转晴地望着常秀玲,问道:“浩威,你认识她?” “认识,她不是你们苇场小学的常老师吗?” “俺也认识她。这位常老师不但有知识,长得也俊俏。在咱这儿十里八村,哪个也比不上常老师的模样好看,谁如果娶这么个媳妇,就算他祖上烧高香了。” 说话间,常秀玲走到近前,惊叹道:“你们干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割出这么一大片苇子了,真行!” “常老师,你也要来参加劳动?”赵大盛问道。 “今天是星期天,知道你们在这儿割苇子,我也想来凑个热闹。” 跟在赵大盛后面捆苇子的赵嫂走过来说:“常老师,割苇子是男人的事,你帮我捆吧,这也不是个轻快活呀!” “赵嫂,我不会捆苇子,你得教我。” 赵嫂弯腰收起一抱苇子,把几根苇子往下一顺,拽着苇梢用手一拧,就把苇子捆起来了,干得是那样麻溜、利落。 程浩威挥手吆喝了一声:“干活了!” 民工们拿起镰刀,煞下腰唰唰地割着芦苇。赵嫂凑近常秀玲,悄声问道:“常老师,你顶风冒雪跑到苇塘,是来割苇子还是来会情人呀?” 常秀玲嗔道:“赵嫂,你别瞎说,我哪来的情人?” “常老师,你拿我当傻子呀?你俩成天价在苇塘边上溜达,我看到过多少次了,俩人那个亲热劲儿,我看了都觉得浑身痒痒的。”赵嫂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羞得常秀玲满脸通红。 “常老师,这儿就咱姐俩,别不好意思,说说心里话,嫂子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听人家说,大闺女一结婚,成了小媳妇,脸皮一下子就变厚了,什么话都敢说!” “秀玲啊,做闺女的时候头上蒙着一层面纱,只能透过纱眼儿偷偷地看男人。等到结了婚,这层面纱就揭下去了,无论什么人都能直眼看了。现在都说思想解放,啥是思想解放?我觉得,女人敢睁大眼睛看男人,那就叫思想解放!” “赵嫂,你念了几年书?” “小学刚毕业,识几个字罢了。农闲没事儿的时候,喜欢看点闲书。” 常秀玲好奇地问道:“那你都看了些什么闲书?” “我最愿意看小人书,特别是那些狐狸精怎么变成美女,把公子哥迷住的故事,可有意思了。有时我想,如果我是狐狸精就好了,今天在这儿掳个男人,明天换个地方再弄一个,把男人的精气都吸到自己身上,那该有多舒坦!”赵嫂说着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常秀玲瞧了一眼赵嫂,心想:你看这个小媳妇,长得多好,声音也动听,两只迷人的眼睛朝你一瞅,准会把你的大半个魂儿勾了去。常秀玲问:“赵嫂,你与大盛结婚,是自由恋爱还是家里包办的?” “半恋爱半包办。我与大盛是小学同学,说话能合得来。但是农村不像城里,两个人相好,中间还得有媒婆从中撮合,这样才算是合情合理。如果没有媒婆,两人往一块凑合,农村人就会说你不正经。当闺女的如果被人家说是不正经,那可就嫁不出去了!” 50. 咋样才能让男人听你的呢 常秀玲一边干活,一边与赵嫂说着话儿。两人嘻嘻哈哈,越唠越投机。常秀玲问:“赵嫂,你和大盛在家里谁说了算?” “常老师,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学点经验啊?” “干活的时候,说说笑笑不觉着累嘛!” “结婚后,最重要的是要把主动权抢过来,让男人听你的!” “咋样才能让男人听你的呢?” “两个字,一个是‘哄’,一个是‘怒’,哄怒结合,以哄为主。‘哄’就是要体贴他、亲吻他,哪个男人不想让女人亲吻、体贴呢?如果他撂蹶子,就用‘怒’来治他,做出生气的样子,夜里上炕也不理他,用不上两宿,他就得乖乖地向你屈服。你看大盛让我教化的,成天只知道出力干活,别的念头一点儿都没有。“ “哄怒结合,好招儿!赵嫂,你这个小媳妇可真够厉害的!” “这些话你可别对别人说呀!” “大盛壮得像头牛犊子,你能招架得住吗?”常秀玲涨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赵嫂笑笑说:“女人由闺女变成媳妇,最难熬的是第一夜。你想想,第一次干那事…… “哎呀!看你说得怪吓人的,真有那么厉害吗?” “嘿嘿!”赵嫂做了个鬼脸儿:“第一夜挺过去了,就没事儿了。”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正在前面挥镰割苇子的赵大盛回头看了看,说道:“你俩哈哈什么,笑起来还没完了呢!” 雪越下越大,割倒的芦苇很快被大雪复盖。程浩威仰脸看了看阴郁的天空,大声吆喝道:“收工了!” 民工们扛着长把镰刀,来到苇塘边,上了各自的爬犁。程浩威挥动长鞭,用力一甩,“叭”的一声,两匹马拉着爬犁跑了起来。程浩威回头问道:“秀玲,刚才你跟赵嫂说什么呢,乐得哈哈直笑?” “这次来割苇子,收获不小,学到了很多有趣的知识。” “给我介绍介绍,咱也学着点。” “这些知识只可自用,不能外传,更不能告诉你们男人!”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你猜到什么?” “小媳妇在向你介绍经验呗。” “你的脑瓜就是好使,一猜就对。不过,你还没说是什么经验呢?” “那更好猜了,一定是怎么当小媳妇的经验喽。” “你的回答只能得60分,刚及格……” 51. 老传统在我老爸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火车徐徐驶进站台。滨江火车站出站口人头攒动,前来接站的人们瞪大了眼睛,寻找着各自的目标。王小虎盯住一个身穿军大衣的青年,拽了一把身旁的柳菁妮说:“你看,大哥出来了——大哥!” 身穿军大衣的青年快走几步,对王小虎说:“这么冷的天儿,你们还来做啥!”他回过头来,向身后的一对男女青年介绍道:“小帆、楠楠,这是我弟弟王小虎,这是小虎的女朋友柳菁妮。” 众人正寒暄着,一个女孩走了过来,抓住杨小帆,亲热地叫道:“哥,你都出站啦!我来晚了一回会儿。走吧,车子在前边等着呢!” 杨小帆问:“大虎,有没有车来接你?” 王大虎摇了摇头说:“我爸是不会派车来接我的。” “那就坐我们的车走吧。” “站前的公交车很方便。你们先走吧,我们去搭公交车。” 王小虎提着行李箱,与王大虎和柳菁妮向公交车站走去。“他俩是你的同学?”王小虎问。 “小帆是市委书记杨帆行的儿子,楠楠是市委副书记何果利的女儿,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大哥,你们的毕业分配定下来了吗?”柳菁妮问道。 “定下来了。我到公安局,杨小帆去检察院,何楠楠分到了法院,都在咱市的政法口。” 他们上了公交车,车窗的玻璃少了半边,北风“嗖嗖”地直往车里灌。车上的乘客们缩着脖子跺着脚,把车厢跺得“嘭嘭”直响。王小虎冻得浑身发抖,说道:“哥,下站咱们下车吧!走路比坐车还能暖和点儿。” 公交车在站点“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三个人下了车。柳菁妮说:“小虎,你老爸觉悟真高,又不是没有车,接趟站都不行?我觉着他的思想太僵化了。你看人家杨书记和何副书记,不是都派车来接儿子闺女了吗?” 王大虎说:“老传统在我老爸的脑子里根深蒂固,谁都没辙!老爸也是市级干部了,可是我们连一点光儿也沾不上,也从来都没想过跟着沾光。” 王小虎说:“上次市委召开纠风大会,抓了个反面典型好一顿批。老爸听到这个反面典型的所作所为,气得一天都没吃饭。他说,我们打江山牺牲了多少生命,现在有些干部把老传统丢到了脑后,利用人民赋予的权力谋取私利,这哪还是我们的干部啊!” 王大虎说;“我们在学校里听说了咱市的‘茅台酒不够度数’段子,都成了同学们调侃的笑料了。” “大哥,你知道这句话是谁最先说出来的吗?”王小虎问。 “我们都听说了,是常幸福大伯。论资格、论能力、论学识、论人品,常大伯哪一条都比那个只会溜须拍马的邱青天强多了。只有这样的人,才敢顶撞邱青天一类的贪官。常大伯敢说敢做,勇气不减当年啊!” 52. 别上纲上线儿啦 他们在风雪中一路说着话,回到家里。王林虎与老伴张芝兰正在客厅看电视。王小虎说:“爸,妈,我哥回来了。” 王林虎打量了他们一眼:“回来就好。” 张芝兰站起身来:“你们快坐下暖和暖和,我给大虎做饭去。” “阿姨,我来帮你。”柳菁妮说着,与张芝兰一起走进厨房。 王大虎、王小虎坐到沙发上。王林虎问道:“在警校学习得怎么样,有收获吧?” “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在警校进修的这半年收获很大。原来以为当警察不难,脱下军装,换上警服,就是警察了。现在知道了,警察不但要舍生忘死,不畏艰险,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还要知法守法,严格执法,维护社会公正。”王大虎说。 “这些话说起来容易,能不能真正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年我们打仗,是冒着枪林弹雨往上冲的,当警察也应当有这种精神。建国几十年了,这种精神正在淡化,有些人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是一门心思地利用职权捞取好处。你现在是一名人民警察了,我看只要做到两条,就是好警察。一是好人爱你,二是坏人怕你。现在听报告、看报纸,把简单的道理说得很复杂,一讲就是十几条甚至几十条,高谈阔论,谁能记得住?当年我们打仗的时候,指导员做战前动员时就是两三句话:同志们,为了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往前冲!不怕死敢往前冲的就是好样的,不敢往前冲的就是孬种!你在警校培训,我估计老师上课的时候,左一条右一条地没少给你们讲大道理。要我说,如果老百姓见了你就开心,对你信任,愿意跟你说心里话,不法分子见了你就哆嗦,就说明你是一个称职的人民警察。” 功夫不大,张芝兰和柳菁妮就把饭菜打点好了。“老头子,你的那些宝贵经验还没传授完呀!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头等大事,咱还是先吃饭,吃饱了再传授吧。”张芝兰笑道。 王林虎瞪了老伴一眼:“我看你也快把老传统丢到脑后了。我刚对他们进行传统教育,你就来干扰,说怪话。毛主席说过,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你连毛主席的话都不听了?” 张芝兰说:“老头子,别上纲上线儿啦,甭说毛主席的教导,你的教导我都得乖乖地执行啊!” 全家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53. 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 北国风光,万里雪飘。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大地盖上了厚厚的白雪。街道两旁扫雪的人们先用平板锹或木锨“开出一条雪路”,再用大扫帚“打扫战场”,更有人把扫起来的积雪稍加修饰,堆成一个个憨态可掬、形状各异的雪人——有的头上顶着红色小塑料桶,有的嘴里叼着“大雪茄”。沿街望去,马路两侧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有雪人在“看家护院”。 程浩威与常秀玲抬着一个大编织袋,由远而近一路走来。“浩威哥,咱们歇一歇,看看他们堆雪人吧。” 他俩把大编织袋放下,好奇地端详着一个个雪人。常秀玲左瞧一眼右瞅一眼,兴奋地说:“浩威哥,你看,那个雪人戴着红顶小帽,像马戏团的小丑,多滑稽!你再看那个叼着雪茄的,一定是个烟鬼!”她又指了指身边的一个雪人说:“这个雪人挺好看的,可是身上好像缺了点什么。” 程浩威打趣地说:“嗯,是缺了点什么,如果让他抱一条大鱼就好看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编织袋解开,拿出一条冻鱼放进了雪人的怀里。雪人抱着冻鱼,面向行人,一脸喜气,煞是好看。行人驻足观望,个个称赞。有人说,这条鱼可真大,足有二十斤! 一个人走过来对程浩威说:“这条大鱼我要了,给你五块钱,卖不卖?” 程浩威摇了摇头:“不卖!” 欣赏了一会儿雪人,程浩威和常秀玲抬起大编织袋继续赶路。围观的行人惊奇地注视着他俩——咋回事儿?这条大鱼他俩不要了?刚才出价买鱼的人走上前去,刚想动手拿鱼,一个小伙子伸手一挡:“别拿!这个雪人因为怀里抱着这条鱼才好看,还寓意着富贵有余(鱼),你怎么可以拿走呢!” 旁边有人表示赞同:那两位一定是艺术家,为了给雪人增辉,把这么大的一条鱼都献出来了,可敬可佩! 54. 我们的苇塘是一方宝地 程笑天在家门口下了自行车,听到有人招呼:“爸爸!”他循声望去,看见程浩威和常秀玲正向他走来。程笑天高兴地问道:“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雪,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程叔,我俩是坐着爬犁从江面过来的。冰雪覆盖的江面像是一条银龙,真是美极了!”常秀玲说。 程笑天望着常秀玲,关切地询问:“你爸爸妈妈都好吗?” “今年芦苇丰收,市场价格也好,苇场职工的收入增加了,积极性很高。我爸心里高兴,精神好,身体也好。” 他们走进家门,程笑天大声说:“老伴,你快看是谁来了?” 赵微花从厨房迎出来,满面笑容地对常秀玲说:“秀玲,你可是有半年多没来了,你爸妈都好吗?” “他们都好。今年我爸的情绪比任何一年都好。我爸说,是浩威给他出的主意,增加了多种经营项目,苇场今年才能大幅增收。如果没有浩威这个好帮手,苇场可能还是老样子。” 赵微花指着大编织袋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从苇塘捞上来的鱼。我们的苇塘是一方宝地,不但苇子的产量高,鱼也很多。夏天苇塘进不去人,不好捕鱼。冬天把芦苇割了,苇场职工和周围的农民都到苇塘的冰面上穿冰窝子捞鱼,凿穿冰面,苇塘里面的鱼自己就往外蹦,一个冬天能打很多鱼。我爸说,城里吃不着新鲜鱼,让我和浩威给你们送来几条大鱼。” “这可是好东西。微花,你快弄两条化开,收拾出来,炖上一锅,今晚咱们改善生活!”程笑天开心地吩咐道。 55. 你们真是好运气呀 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走进客厅,见到常秀玲,亲切地叫了一声“秀玲姐,你是啥时候来的?” “彬妹,今天不是星期天吗,咋还上学?” “我刚从补习班回来。” “补习什么?” “数理化。我见着数理化就头疼,那些公式、定理记不住,跟不上,每次考试都打狼,眼看快上高中了,咋办呀?上个月参加了补习班,还挺有效果的。” “你就是贪玩,有时间不好好复习功课,而是去滑冰,怎么能把功课学好呢?我给你们透露点儿消息,听说明年要搞教育改革,读高中、上大学,都要考试录取,你再不好好学习,考试分数不够,连高中都上不了!”程笑天转过脸来问程浩威:“你常叔现在还给你们补习功课吗?” “每天晚上补习两个小时,高中的课程都快补习完了。” “你常叔是我们滨江一中的学习尖子,后来当了市教育局副局长,主管全市的教学工作。副局长亲自给你俩补课,你们真是好运气呀!”程笑天说。 程彬扭头看了一眼常秀玲,挤眉弄眼地笑着说道:“我看还有一个好呢!” “还有什么好?” “还给我找了一个好嫂子!” 常秀玲面颊泛红,抿着嘴乐。 “去!净瞎说!”程浩威嗔道。 “秀玲姐,我是瞎说吗?” 常秀玲不好意思地说:“彬妹,我和你哥就是在一起复习功课,没谈别的事儿呀!” “秀玲姐,你俩一起复习功课,进步很快吧?” “刚开始时,你哥的物理化学不怎么样,可是经过补习,长进特别快。” “你知道他为什么进步得那么快吗?” 常秀玲笑了笑,没有回答。程浩威过来解围:“就是你的心眼多,快帮咱妈做饭去吧!” 程笑天开心地说:“你们兄妹不在一起时还想的慌,可是到了一起就拌嘴。” “小妹的脑瓜就是灵,将来准是个大学问家。”常秀玲说道。 “学生能不能成才,老师是个重要条件。在我的战友中,常幸福是最有学问的了,他现在抽出时间给你俩补习功课,说明他有先见之明。你俩可不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要是把高中的课程补习好了,考大学就不成问题了,这可是最重要的。能不能补习好,关键要看能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 程笑天这边讲着,那边常秀玲不时地与程浩威对视,抿嘴微笑。程浩威心想:老爸这是抓住一切机会在给我们上政治课呀。不过细想想,老爸说得非常在理。人的一生几十年,多学点儿知识和技能,根基才能打牢,才能对国家对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程笑天注意到程浩威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儿不悦:“浩威,你别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程浩威连忙说:“老爸,我一直在洗耳恭听呢!” 赵微花打点好饭菜,对程笑天说:“老头子,你的政治课上完了没有?是不是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上课呀?” “来,咱们先吃饭!” 程彬端上一盘炖鱼说:“这条大鱼足有二十斤,咱家五个人光吃鱼就行了!” “我和秀玲从苇场带来了三条大鱼,刚才在街上看到很多雪人,有的头戴红帽,有的嘴叼雪茄,很好看。我俩从编织袋里拽出一条大鱼,塞进了一个雪人的怀里。” “就是说,你们把那条大鱼送礼了?”赵微花问道。 “是呀,送给大雪人了!大雪人抱着大鱼,可好看了,很多人都过来围观。有一个人要用五块钱买那条大鱼,我们没同意。可是不知道我们走了以后,能不能被别人把大鱼拿走?”常秀玲说。 “那还能剩下?”程彬说。 他们吃完饭,常秀玲起身告辞。程笑天说:“走吧,回去晚了,你爸妈该不放心了。” “我爸说,明年夏天让伯父伯母到苇场去住几天,到时候陪着你们多吃几顿新鲜鱼。”常秀玲说。 “去的时候把王林虎叔叔也拉上,咱们三家在一起聚聚。”程浩威说。 程笑天听了非常高兴:“秀玲,回去跟你爸妈说,明年夏天我们一定去!” 56. 提前进入妻管严的行列了 路灯好似一排排灯笼,发出幽暗的光亮。夜色朦胧,行人稀少。王小虎与柳菁妮挽着手在街上走着。王小虎说:“听说国家要改革大学招生制度,恢复全国统一考试。菁妮,你想不想参加高考?” “我想报名,但又怕考不上。如果考不上,还不如不考呢。” “我看你的基础比我好,还是去试试吧。” “你考我就考,不过考试前要把高中课程好好复习一遍。” “现在复习有点儿晚了。” “晚了也比不复习好。从明天开始,你每天下班后到我家复习两个小时,我再陪你回家,你看行不行?” 王小虎看了柳菁妮一眼:“为什么要到你家里来复习?” “复习需要有老师指导呀。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咱们可以随时向我爸妈请教嘛!” “你这个点子好,不过,我每天要多走两里路哟。” “两里路算啥?如果你不愿多走这两里路,我给你收拾出一个房间,你可以住在我家。” 王小虎打趣道:“你陪我?” 柳菁妮甩了一下胳膊:“去!又往邪道上想了,你要是再胡思乱想,小心我的巴掌!” “你看,咱俩还没成亲,我就提前进入‘妻管严’的行列了。” 柳菁妮瞪了王小虎一眼,嗔道:“再敢胡说,我可真要扇你了!” 57. 你这是咋的了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街上的行人有的打着雨伞,有的头顶竹编雨帽,有的披着雨衣,急匆匆地赶路。邱青天在自家门前收拢雨伞,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妻子方爱莲闻声迎上前来,从邱青天手里接过雨伞和两个小包,问道:“买了多少?” “半斤牛肉、半斤猪肉,掺合到一块,包点饺子就行了。” 方爱莲瞧着眼前的两个小包,心里酸溜溜的。想起当初给女儿起名儿时,送礼的一个接着一个,那是何等风光?再看看现在,女儿过一周岁生日,却门庭冷落,没有一个人登门道贺。她把半斤猪肉倒进菜盆里,直愣愣地看着菜盆,不觉往事萦绕,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邱青天问道:“爱莲,你这是咋的了?” 方爱莲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世上的人都是势利眼,你当局长的时候,来送礼的都推不开门,大米白面、肉蛋鱼虾、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看看现在,自从上边抓了你的典型,把你批了个底儿朝上,你不但不是副市长后备干部了,连局长也给撤了,咱家立马门庭冷落,你好像成了瘟神,谁都不理睬你了。” 邱青天说:“幸亏我的态度好,检查得深刻,才没把我一撸到底,好歹给我保留了一个副科长的位子。” “青天,现在想想,都怪我没给你当好参谋。如果当时对那两瓶假茅台酒不追究,也不会有今天呀。” “这事儿不怪你,主要是我对江北苇场代理场长常幸福那个老家伙不了解,没想到他会蹦出那么一句要命的话来。” “后来我才听说,常幸福是个老资格,在战场上立过功。像他这样的人会怕谁?对这种人,咱本来应该让着点、躲着点、敬着点,可咱却没那么做,那还不自找倒霉呀!”方爱莲数落着。 “唉,过去的事儿就别多想了,咱们要振作精神,重打锣鼓另开张,在哪儿跌倒的,就在那儿爬起来!” “现在没把你撸到底,给你保留了个副科长,不过想要再爬到局长的位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对别人来说不容易,可是对我来说并不难,用不上三年五载就能做到。到了那个时候,咱家还会门庭若市,让那些整我的人再看看我邱青天的本事!” 58. 我会感激你的 两口子正说着互相鼓劲儿的话,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邱青天愣了一下——这个时候,谁还能来我家串门?是不是听错了?他正在疑惑的时候,又听到两下敲门声。他赶忙过去开门,见是局办公室主任刘柏松拎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外。 “邱局长,你好吗?”刘柏松满面笑容地打了声招呼。 “刘主任,你怎么来了?快进屋来说话。”邱青天颇感意外,忙不迭地招呼着。 刘柏松摆了摆手说道:“今天是小妮子的生日,我给她买了个生日礼物,表示一点心意,我就不进屋了。”刘柏松把手里的纸口袋递给邱青天,扭头走了。 邱青天愣愣地站在门外,看着刘柏松走远了,这才转身进屋,打开纸包一瞧,是一个布娃娃。 方爱莲说:“你手下的人,就这么一个刘主任还想着你。” “我俩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这次上边派人调查,多亏他替我承担了不少责任,不然的话,非得一撸到底不可。今后我能不能缓过气儿来,也还得看他肯不肯帮忙呢。” 方爱莲不解地问:“他有多大本事,能帮你东山再起?” “你是不知道,刘主任虽然官儿不大,但他有个好舅舅,就是市委何副书记,是管干部的。如果刘主任能在他舅舅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还愁不官复原职?” 方爱莲听了心中暗喜,一付愁容顿时转为笑脸:“这会儿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咱快把家里的箱子底儿翻一翻,选出几件值钱的东西,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何副书记。” 邱青天连忙摆了摆手:“先别轻举妄动。要先了解一下何副书记的口味,是愿意吃甜的还是愿意吃酸的。如果把口味弄错了,送砸了锅,就更麻烦了。” “何副书记的爱人在哪儿上班?如果能与他爱人挂上钩,了解口味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保准给你办得天衣无缝,顺顺当当。” “我通过刘主任打听一下再告诉你。爱莲,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办妥了,就是为我立了一大功,我会感激你的。” “怎么个感激法?” 邱青天苦笑了一下说:“给你当三孙子。” “我可不敢要你这个三孙子,你能给我当个哈巴狗,我就心满意足了!” 邱青天连忙说:“行,行!给你当哈巴狗。” “当哈巴狗,第一要听话,听谁的话?当然是听主人的话喽;第二要忠于主人,怎么忠于主人?就是不能跟主人有二心,要是想出去拈花惹草,就得挨鞭子;第三要会溜须,给谁溜须?当然也是给主人了。这三条,你能做到吗?”方爱莲振振有词地说。 “能做到,能做到。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灵活一点,别管得太死了。” “你说哪一条要灵活?” “比如第二条。说句实在话,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有花心的,男女偶尔亲近一点,别看得太重了。” 方爱莲生气地说:“你的花花肠子不改,早晚还得挨耳光子。上次把你扇得鼻口蹿血,咋还不接受教训!“ 邱青天说:“上次虽然挨了那个小妞子两巴掌,但她没有揭发我。如果她把这一条揭出来,我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揭发吗?一是你给她安排了一份如意的工作,二是这件事如果抖落出去,对一个闺女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邱青天竖起大姆指说:“还是夫人水平高,说得头头是道。今后还要仰仗夫人的指教!” 59. 我是苯鸟先飞 春天来了,苇塘岸边的梨花层层叠叠,散发着阵阵芬芳,经过一个冬天的休眠,苇塘的芦苇开始苏醒,长出了嫩绿的尖尖小角。一群群鱼儿在苇塘里绕着苇根自由穿行,像是孩子们在欢快地玩着捉迷藏游戏。天空中,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形,扇动着翅膀向北飞去。几只大鸨在低空盘旋,领头的哇哇鸣叫了几声,好像是在与同伴们商量——是不是落地吃顿饱饭再接着飞?跟在后边的大鸨哇哇应了几声。大鸨越飞越低,在苇塘深处找到了一块落脚的地方。正在苇丛中觅食的两只仙鹤被大鸨投下的阴影吓了一跳,抬头张望,仙鹤的丹顶在阳光的折射下红得发亮。它看着大鸨徐徐落地,这才解除了惊吓,继续低头觅食。两只鸳鸯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在水中游荡,几只野鸭紧随其后,一路嬉戏着,有的翻着跟头,有的拍打着水面,平静的苇塘泛起层层涟漪。鸳鸯回头张望,叫了两声——这些鸭子,真没教养,不好好欣赏芦苇风光,却跟在腚后,一个劲地瞎闹,如果让老鹰瞧见了,你们的小命可就没有了。正在这时,一只老鹰的影子把正在嬉戏的野鸭吓得魂飞体软,连忙把脑袋钻进了水里,鸳鸯则不慌不忙地躲进了芦苇丛中。大鸨越飞越低:哼!小子,往哪儿跑!我的肚子都快要饿瘪了,你在水里吃鱼吃虾,倒是挺快活的,怎么着也得给我做点贡献吧!它瞪着锐利的眼睛,脑袋往下一扎,俯冲到水面,张开大嘴,把一只野鸭叼了上来,飞到一棵老榆树的枝杈上,用爪子摁住野鸭,三口两口就把野鸭吞进了肚里,哎!才吃了个半饱儿。它飞到天空,鸟瞰着苇塘,寻找下一个猎物。被吓懵的几只野鸭躲在芦苇根下,浑身颤抖。空中的大鸨没有发现新的目标,悻悻地向远处飞去。野鸭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一只野鸭呷呷叫了几声——大鸨飞走了,解除警报——其余的野鸭小心翼翼地从芦苇深处钻出来,向前游去…… 程浩威站在苇塘边上,看着大鸨飞走,俯下身子继续调试测量仪。 “浩威哥,今天是星期天,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也不告诉我去哪儿了,让我找得好苦。”常秀玲骑着自行车来到程浩威面前,嗔怪着说道。 “我想把苇塘再测量一遍,把规划图早点儿绘出来。你来的正是时候,给我当个帮手吧!” “给你当帮手?我还以为你万事不求人呢!” “本想请你帮忙,但看见你既要备课又要补习,忙得不可开交。我想了好几次也没好意思说。”程浩威笑道:“还是秀妹的自觉性高,不请自来了。” “浩威哥,咱俩在一起补习功课,我看你没费多大劲,学得却比我好,还是你的脑子好使。” 程浩威摆了摆手说:“这一点你说的可不对。我是苯鸟先飞,每次常叔讲课之前,我先把要补习的内容看一遍,听课时特别注意那些在预习时没弄懂的内容,所以学习起来效果就好一些。” “你有这么好的学习方法,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跟我不同,你还要备课教书,比我忙多了,再提前预习,那你就得白天黑夜连轴转了,哪受得了哇!” 常秀玲含情脉脉地看了程浩威一眼,低声说道:“浩威哥,如果今年真的考大学,我还有些担心,怕考不上。到时候你上了大学,我还在农村教书,咱俩……”她下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像是在等待程浩威的回应,见他不吱声,只是嘿嘿地笑,常秀玲着急地说:“你笑什么?快说话呀!” “你的话还没说完,我正在洗耳恭听,就没下文了。你接着说呀!” 常秀玲拍了一下程浩威:“下边的话让你说!” 程浩威抬头向苇塘望去,一对鸳鸯在水中慢悠悠地游弋。他感叹道:“秀妹你看,苇塘里的那对鸳鸯多么自由自在,真让人羡慕!” “浩威哥,听说鸳鸯最忠于爱情,一对鸳鸯一生一世不分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多难得呀!” “秀玲,咱们干活吧。你去前边把标杆竖起来。”程浩威俯下身,眼睛盯着测量仪的瞭望孔,一边观察一边做着手势:“往左一点,再往左一点……” 程浩威打开小本子,把测量数据记录下来,又挪到另一个位置,继续测量,时而还说几句逗趣的话。两个人一直忙到夕阳西下,程浩威招呼道:“秀玲,该休息了!” 60. 这可真是天意呀 两人在苇塘边的梨园里找了一块地方坐下,常秀玲掏出手绢,正要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程浩威喊道:“别擦!” 常秀玲吓了一跳:“怎么啦?” “秀妹,你脸上的汗珠像是一串串汽泡儿,晶莹剔透,衬得你看上去更俏丽了,擦掉了多可惜!” “尽瞎说,一脸的汽泡儿,咋能好看!” “秀玲,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一出汗,你显得更加年轻,充满活力,楚楚动人。” 常秀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水塘说:“浩威哥你看,那对鸳鸯又游过来了。你说游在前在的是雄性还是雌性?” “当然是雄性了。” “你咋知道的?” “夫唱妇随嘛!” 常秀玲腼腆地说:“浩威哥,将来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跟你到哪儿。” 程浩威一把抱住常秀玲,在梨树下热烈地亲吻起来。梨树晃动,一片片梨花缓缓飘落。常秀玲轻轻推开程浩威,温柔地说道:“梨花都让你晃动得落下来了。浩威,你这么感情冲动,还能上大学吗?” “秀玲,咱俩晚点结婚,多过几年热恋的生活最好了!”程浩威动情地说。 “我今年二十一岁,大学四年,毕业时二十五六岁,都成了老姑娘了,再不结婚,你不嫌我老呀?” “人这一生,最好的阶段就是二十多岁,一晃就过去了。我愿意过浪漫一点儿的生活,依着我,三十岁结婚也不迟。” “什么时候结婚,恐怕你自己也做不了主。” “我自己的婚姻,为啥做不了主?”程浩威调侃道:“是不是你要替我做主?” 常秀玲嗔道:“我咋能替你做主?我看能替你做主的只有一个人!” “你说是谁?” “就是你老爸。” 程浩威无言。沉思良久,他才说:“秀玲,你说的不差。我复员后刚回到家,老爸就叫我去见常叔。其实我心里明白,他是让我来看你的,总怕你从我身边溜走。见到你们全家对我挺亲热,他非常高兴。说来也巧了,邱青天又把我分配到苇场工作,这可真是天意呀。” “你到苇场,惹出了不少事,好像都是苍天有意安排的一样。” “秀玲,我原来不相信命运,复员后遇到这一连串事儿,真的有点信命了。刚才我在苇塘边上看见大鸨捉野鸭,大鸨一个俯冲,逮住一只野鸭,一眨眼的功夫那只野鸭便被大鸨吃了,别的野鸭却安然无恙。” “你是说,那只野鸭之所以被大鸨捉住,是因为它跑的慢?” “是的,眼前这一幕使我联想了很多。人和动物一样,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人要想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就要不断地充实自己,提高自己。怎么提高呢?首要条件就是要有文化,有知识,有技术。以前人们常说,‘学好数理化,走边天下都不怕’。这个说法在文革期间曾经受到批判,但现在仔细想想,我觉得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你说,现代科学技术哪一门能离开数理化呀?真正把数理化弄懂弄通了,还不成了国家的宝贝了!” “浩威哥,我知道你的志向远大,我是望尘莫及了。” “秀玲,你是很聪明的,还要有信心。只要扎扎实实地把功课补习好,咱俩一定都能考上大学!” 61.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 街道被朦胧的月色笼罩。邱青天拎着一个小包,在一条小巷子里边走边向四下张望,看见一个黑影站在电线杆旁,他快走了几步,那个人黑影也向他迎面走来,压低嗓音说道:“邱局长,我在这儿都等你半个时辰了,你咋才来呀?” 邱青天摆了一下手说:“刘主任,以后别再叫我局长了,现在你的职位比我高,在你面前我怎好再称局长呢?” “叫习惯了,一时还改不过口来。不过依我看,以你现在的表现,用不上一年半载,市里就会让你官复原职的。” “那还要靠刘主任大力帮忙了!”邱青天陪着小心问道:“刘主任,你跟何书记约好了吗?他能在家等我们吗?” “我这个舅舅,人称老原则,歪门邪道的事情他是从来不干的。你这回去他家串门,可得有点思想准备,也许会碰一鼻子灰。” “老革命都是这样,思想不开窍。万一他不给面子,真还不如不来。” “不过我那个舅妈可是个肯帮忙的人,爱说爱笑,待人热情,无论对谁,只要她能帮的,都肯帮,不像我舅,成天价板着个脸,让人望而生畏。你的事我先跟舅妈说了,她表示愿意帮忙。咱们这次去,先见见我舅妈,把你的想法跟舅妈谈谈,再由舅妈慢慢对我舅说,这样一步步来比较稳妥。” 邱青天点了点头:“还是刘主任想的周到。我们这次去,你舅不在家吗?” “他正在省里开会,不在家。” “这就好。” 二人走到一座小院门前,刘柏松按动门铃,很快有人出来开门。刘柏松叫了一声:“舅妈,我们来迟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他转身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的老局长邱青天同志。” 他们寒暄着走进客厅。宾主落座之后,刘柏松说:“我舅妈在市外贸局上班,是局办公室主任。说来也巧,舅妈和你是本家,也姓邱。” 邱青天惊愕地看了一眼女主人:“我说咋这么面熟呢!你是不是叫邱彩霞?” “邱局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你在咱滨江市可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当初安置复员兵的时候,你还给我们专门开过会哪。”邱彩霞神采飞扬地说。 62. 这是真茅台吧 邱青天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拎兜,取出一块镶着金边的高档手表和两瓶茅台酒,毕恭毕敬地说:“邱主任,我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这两样就算是见面礼吧,请你笑纳。” 邱彩霞拿起手表端详了一下,笑了笑说:“邱局长,这可是瑞士欧米卡名表,礼太重了,我可不敢收。如果收下,让我家老头子知道了,还不跟我打离婚呀!”她一边说一边琢磨:上次市里开大会点了他的名,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收受的礼物都退回去吗?这块手表咋没退呢?看来还是没动真格的呀。她心里这么寻思,嘴上却说:“这块表你还是拿回去吧。”邱彩霞又拿起一瓶茅台酒打量着,烧瓷白瓶的瓶盖封得严丝合缝,瓶颈上还系着一根红绸绳,煞是好看。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邱局长,这是真茅台吧?” 邱青天略有几分不太自在地说:“绝对是真的,是我专门托人从友谊商店买的呢。” “其实在我看来,茅台酒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用不着太过较真儿。干嘛非要把那一层窗户纸捅破呢?” 邱青天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暗想:看来这位市委副书记的夫人也没少收礼,没准儿也收过假茅台。可是人家见多识广,城府深,度量大,比我可是老道多了。如果早点跟她交往,多学几招儿,咋能把乌纱帽给折腾没了,还弄得满城风雨,丢人现眼,教训真是太深刻了! 邱彩霞放下茅台酒,调侃道:“邱局长,那个复员兵送给你的茅台酒,你是咋喝出不够度数来的?” “邱主任,别提这事了,说起来怪伤心的。” “你可能是品酒专家,如果让我喝,不管好酒赖酒,全是一个味儿,根本分不出真假来。” “邱主任,你是不知道,哪是不够度数呀,根本就没有度数——那是两瓶凉水,让你喝也能喝出来!” 邱彩霞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个复员兵也真是的,起码也弄点儿二锅头装进去呀!” “不用说二锅头,就是装二斤小烧,我也不会非要苇场辞退他呀!算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接受教训就是了。” 刘柏松不失时机地插话:“我们邱局长虽然挨了批评,受了处分,但是他的态度诚恳,检讨得非常深刻,在我们局的威信更高了,工作上也是积极主动,任劳任怨。虽然现在的职务只是副科长,但在很多时候,新上任的局长都得请他做主拍板呢。” “犯了错误不怕,只要认识了,改了就好。你的这些情况小刘跟我说过,等我家老头子回来,我找机会跟他提一下。不过能不能办成,我可不敢保准。你先回家听信儿吧。”邱彩霞说完,站起身来,大有端茶送客的意思,邱青天和刘柏松也连忙站了起来。邱彩霞指了指茶几上的礼物说:“邱局长,这两样东西都很贵重,你还是拿回去吧!” 邱青天忙不迭地摆着手说:“请邱主任一定收下,不成敬意,做个纪念吧!” 邱彩霞没再勉强,笑咪咪地把客人送出了门外。 63. 我爸妈相中你了 王小虎和柳菁妮走出家属楼,柳菁妮喜形于色地说:“小虎,这下成了,我爸妈相中你了!刚复员的时候,我爸妈对你的印象一般,觉得你的文化程度不高,你爸是个军人,你妈虽说很通情达理,但文化层次也有点儿低,咱两家好像有点不门当户对。所以你几次来我家,我爸妈都不太热情。这一次,他们的态度完全变了,刚才还让你给老人带回两瓶茅台酒,这一点连我都没想到。小虎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丈母娘心疼女婿、老丈人想讨好亲家呗!” “你就是会耍贫嘴,小心挨巴掌!” 王小虎接着调侃道:“你咋舍得打自己的白马王子呀?你的铁砂掌是专门收拾贪官污吏、流氓无赖的。上次给了邱青天两巴掌,立马就把他打得口吐白沫了!” “对这样的人,就得狠狠地教训一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以后见到漂亮女人再动邪念,得好好寻思寻思!” “说来也怪,他挨了你两巴掌,不但没再找碴儿,还给你分配了一个不错的工作。真是不打不成交哇。” “什么成交不成交?我看他不是不想找碴儿,而是不敢找碴儿。我没揭发他调戏妇女的事算是便宜了他,如果把这件事抖落出去,他连副科长也当不成了,准得被一撸到底!” “这么说来,你是在包庇他呀!” “我才不包庇他呢,如果这件事张扬出去,对我的名声也不好。”柳菁妮换了个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说,这次来我家,我爸妈对你的态度为啥变了?” 王小虎挠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憨厚地说:“菁妮,我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你再开导开导嘛。”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劝你补习功课,准备考大学吗?” “考大学就是要多学知识呗,当时我也没看得很重,认为能考上更好,考不上就继续在工厂干,当个工人也很光荣嘛。” “可是我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是不会让我找个没有文化的男人的。后来听说你积极补习文化课,准备考大学,他们才改变了对你的看法。” “上大学有这么重要?看起来,就冲这一条,这个大学我也非考不可了!”王小虎说:“但我的文化课功底不好,你得帮我呀!” “我看你的脑子还是挺聪明的,如果把耍嘴皮子的劲头儿用到复习功课上,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64. 我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呀 王小虎与柳菁妮说着话儿回到家里,王林虎正在打扫院子,大声问道:“小虎,你咋才回来?” “在菁妮家吃完饭,走着回来的,晚了一会儿。” “是你柳叔和马姨留你在他家吃饭吗?” 王小虎看了看柳菁妮,笑道:“柳叔马姨不留我,我咋能在那儿吃饭呢?” 张芝兰循声出来说:“你在菁妮家吃饭也不打个招呼,让我们饿着肚子等你!” 柳菁妮瞪了王小虎一眼:“咋样?我让你往家里打个电话,你就是不听,该批评! “菁妮,你爸妈留小虎一起吃饭,我们都高兴。你们虽然吃过饭了,也过来坐坐,陪我们说个话嘛。”王林虎招呼道。 柳菁妮从挎包里取出两瓶茅台酒,对王林虎说:“这是我爸送给王伯伯的。” 王林虎高兴地接过茅台酒,仔细欣赏了一会儿,说道:“茅台酒是中国第一名酒,我只喝过一次,现在回想起来,它的芳香仿佛还能闻到。你爸送给我这么好的酒,我拿什么回敬他呢?” “把你的心爱之物拿出来嘛!”张芝兰说。 “我的心爱之物?我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呀。” “我看你那根用子弹壳做的手杖就挺好,如果送给他柳叔,他一定会喜欢。” “我那根子弹壳手杖不值几个钱,不过它确是我的心爱之物。见到手杖,我就很自然地想起那段艰苦的岁月,想起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提起手杖,一下子触动了王林虎的情感神经,战场上的枪声炮声呐喊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他愣愣地坐在饭桌旁,眼睛湿润了。 柳菁妮说:“王伯伯,这根手杖对您来说很有纪念意义,还是您留着吧。” 王林虎好像没听见似地问道:“菁妮,你说什么?” “那把用子弹壳做的手杖,还是您自己留着用吧!” “不!为了小虎,也是为了你,我决定把我的心爱之物送给你爸爸。你爸妈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今天留小虎吃饭,还送给我两瓶茅台酒,说明他们对小虎表示认同了,这是值得高兴的,是咱两家的喜事呀!” 柳菁妮说:“王伯伯,我爸收到这根有着特殊意义的手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王林虎又拿起桌上的茅台酒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说:“看见这两瓶茅台酒,不禁想起‘茅台酒不够度数’这个经典句子。当年,我和程笑天、常幸福是滨江一中的同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铁哥们儿。你常大伯学习最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我们仨是在解放战争的炮火中一同走上战场的。现在有些人利用职权谋取私利,还摆官架子,你常大伯能吃他这一套吗!” “我看,能出来顶不正之风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干部了,别人谁敢啊?”王小虎说。 王林虎叹道:“老的有敢顶的,也有不敢顶的。因为有些老家伙的手脚也不怎么干净,把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张芝兰一边吃着饭,一边听他们唠嗑,还不时地看看王小虎和柳菁妮。她心中暗想:都说婚姻是一种缘分,看来真是这样。如果小虎不参军,咋能认识菁妮呀?上哪去找这样一个好闺女?她随口问道:“小虎,柳叔和马姨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吃饭的时候,柳叔和马姨一个劲地问我补习功课的情况,我都如实说了,我觉得他们对我的学习是很关心的。柳叔和马姨都鼓励我和菁妮报名参加高考。” 张芝兰问:“小虎、菁妮,你们想报考什么学校?” 王小虎说:“我想考政法大学。” 柳菁妮说:“我想考艺术学院。” 张芝兰说:“女孩子考艺术学院挺好的。” 王小虎见妈妈对自己的想法没有表态,追问了一句:“妈,我报考政法大学,你同意不同意呀?” 张芝兰未置可否:“问你爸去吧!” “我看报什么学校都行,学好了都能成才,主要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意愿。”王林虎当场表态。 65. 花气袭人 滨江苇场的场部大院坐北朝南,四周是“干打垒”土墙,开春时曾做过一番修整。院子中央是一个圆形大花池,种着地瓜花、牡丹花和万年红。地瓜花的叶子像一把把蒲扇,随风摇曳;牡丹花的花梗与花叶间露出一个个尖尖的花蕾;万年红叶绿花红,生机盎然。院子东边是一小块菜地,种着小葱、黄瓜、茄子、青椒;西边是几排果树,梨树、杏树、海棠,白色的梨花随风飘舞,将芬芳洒向整个院落。 正在办公室里伏案绘图的程浩威直了直腰,推开窗户,一阵花香挟着几丝凉意飘了过来。他朝院子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春天到了,真是花气袭人啊!”他伸了一下懒腰,做了几个下蹲动作,又回到桌前,拿起一把大尺子,平铺到图纸上,用铅笔轻轻地画着线条,神情是那样专注。顺着程浩威的动作向图上看去,“滨江苇场远景规划图”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常秀玲骑着自行车进了大院,放好车子,提着饭盒走进办公室,打趣道:“小女奉命给绘图大师送饭来了!”常秀玲打开双层饭盒,上层是冒着热气的青椒炒鸡蛋和一小碗炸酱,下层是小米饭,还有几棵剥好洗净的小葱。 “快过来吃饭,吃完饭再画!”常秀玲催促道。 程浩威收拢了一下绘图工具,来到小桌前:“秀玲,咱俩一块吃吧?” “我在家里刚吃过。” “我自已吃饭没胃口呀。” “那说明你还不饿,如果饿了,不用陪也有胃口了!” 程浩威望着常秀玲笑了笑,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浩威,你干嘛这么加班加点地画图,不能抻着点儿呀?” “这是远景规划图,比上一张地形图难度大多了,很多因素都要考虑进去,一边规划一边绘图,还要根据场领导班子和职工的意见反复修改。眼下已经到了五月,七月初就要参加高考了。就是说,六月底之前必须要把规划图绘出来。你说,不加班加点能行吗?” “我爸妈就是喜欢你这种干劲。他们在背后总是夸你。” 程浩威调侃道:“能受到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夸奖,真是荣幸!” 常秀玲看了他一眼:“又忘乎所以了,还没结婚就认开老丈人老丈母娘了,如果让别人听见,还不笑你呀!” 程浩威说:“我就是爱吃老丈母娘做的饭菜,你看,全都吃光了!” “你可真能吃,你这一顿都快赶上我一天的饭量了。” “如果在市里,一个月三十斤定量,我非饿瘪了不可!幸亏在苇场有自留地,还能接济一下。”“城里有城里的好处,乡下也有乡下的优越性嘛!”常秀玲收拾好碗筷,问道:“浩威,你吃得那么饱,是不是到外边走一走,消化消化食儿?” “是应当走动一下。”程浩威披上外衣,与常秀玲向院外走去。 66. 我真是爱上这个地方了 他俩来到苇塘岸边,极目远望,天空湛蓝,阳光灿烂,苇塘里的芦苇一片青绿,随风摇摆。程浩威感叹道:“太美了!我真是爱上这个地方了!” “再过两个月,芦苇长高了,候鸟飞回来了,苇塘里的水也多了,这儿就更美了。” “等我把远景规划图画出来你再看,将来要是这些规划都能实现,苇场就成了人间仙境啦!” “为了把规划做好,你和我爸讨论了好多次。我爸对你的一些设想倍加赞赏,说你志向远大。”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其实很多点子都是老爷子出的。你知道,我是个空想主义者,有很多想法不太符合实际,都是老爷子及时指出,做出调整的。比方说,按我原来的设想,在苇塘边的沙丘上建几栋小别墅,可常叔说,这样做不现实,上哪儿弄钱盖别墅呀?再说了,如果在苇塘边上盖别墅,苇塘的自然风光就被破坏了。因此他建议盖草房,这样既能就地取材,节约资金,又不破坏自然景观,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他的这个意见对我启示很大,可以说是远景规划的重要指导思想。没有他的指导,规划非走偏方向不可!” “这件事咋没听我爸说起过?” “这正是常叔的可贵之处。你要是仔细琢磨,老一辈人大都有这样的优良作风。”程浩威说:“他们真的是做到了无私奉献,不计名利。” 程浩威和常秀玲边走边聊。常秀玲看见两只蜻蜓,一只立在芦苇叶上,另一只趴在它的翅膀上。她好奇地想走过去看个究竟,刚下苇塘,两只蜻蜓“嗖”地飞走了。程浩威笑笑说:“秀玲,你把一对蜻蜓的美梦给打破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两只蜻蜓叠在一块儿,刚想看个明白,它就飞走了。” “大地回春,万物萌发,不光是蜻蜓的春心在涌动,别的动物也是一样啊。”程浩威借题发挥。 常秀玲听了,面颊泛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 67. 我是一名老兵 江水潺潺,水波撞击堤岸,泛起层层浪花,浪花在水中打转,形成漩涡,水面上的漂浮物抵御不住漩涡的引力,倾刻之间被吸进深渊,无处寻觅。只有鱼儿敢于迎着漩涡,自由地游弋。江面上,大小船只竞相穿梭,摆桨的船把式瞪着眼睛,紧握桨柄,用力划动;几只小船里坐着一对对青年男女,一边划桨一边谈笑,其乐融融。 程笑天穿着短袖汗衫,戴着墨镜,一桨一桨平稳地向前划着,坐在对面的赵微花俯身把手伸到江水中。程笑天提醒道:“你可要当心呀,小船失去平衡是很危险的。” “你的划船技术这么好,咋能有危险呢?” 赵微花的话音未落,不远处的一条小船猛地向右倾斜,一个女青年“噗嗵”一声掉进水里,拼命挣扎着,船上的男青年吓得慌了神儿,手足无措地大声呼喊:“救命啊!快救命啊!” 程笑天见状,用力划桨,小船冲到落水女青年旁边,程笑天把船桨伸了过去,女青年死死抓住船桨,脑袋浮出水面,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大口气。男青年赶紧划着小船靠过来,刚想伸手帮忙,程笑天喝道:“别动!”男青年赶紧把手缩了回去。程笑天顺着水势,慢慢收桨,拽着女青年一点一点靠近小船,眼看就要到船帮儿了,女青年精疲力尽,两手渐渐松开。就在她快要沉入水中的危急关头,程笑天探出身子,一把拽住女青年的头发,继而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拉上了小船。女青年平躺在小船上,微微喘息着,赵微花马上给她做人工呼吸。过了一会儿,女青年呻吟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吐着灌进肚子里的江水。程笑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没事儿了!” 小船划到岸边,程笑天抱着女青年下船上岸。男青年跑过来,“噗嗵”一声跪到程笑天面前,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老人家,你是我俩的救命恩人,我们今生今世忘不了你的救命之恩!” “你俩是做什么的,都叫什么名字?”程笑天问。 男青年说,“我叫孙安质,她叫秦芳,我俩都是市邮政局的职工。今天休息,我们来江北划船,没想到一不小心,她掉进了江里,幸亏遇上你这位好人,我俩才得救。” 赵微花说:“你也没掉到江里,咋说是救了你俩呢?” 孙安质说,“我俩刚结婚,她如果淹死了,我还能活呀!” 程笑天点了点头说:“好小子,是你对妻子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上苍,妻子才得救了。你快去照顾她吧!” “老伯,你贵姓?” “我是一名老兵,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68. 你这儿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盛夏时节,程笑天和王林虎应常幸福之邀,带着老伴来到苇场。三对老战友夫妇相逢共聚,分外高兴。赵微花与谢雅茹、张芝兰紧紧拥抱,热泪涌流。赵微花擦着泪水说:“我们老姐妹几年不见,真想你们呀!” 谢雅茹抚摸着张芝兰的面颊,感叹道:“我们都老了,再也找不到二十多年前的模样了!” 三对老人不约而同地按性别分成了两组,在苇场的林荫路上边走边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你们先参观一下苇场办公室,然后我带你们去看我们的大苇塘。”常幸福责无旁贷地当起了导游。他们走进场部大院,中央花池里的地瓜花和万年红花蕾绽放,散发出淡淡清香;西墙边的果树,果实压满了枝头;小菜园里也是一派生机,大葱长得又粗又直,辣椒一串串,茄子像弯弯的棒槌。院子里不时传来蝈蝈的鸣叫,时而单只清唱,细声娓娓;时而共鸣合唱,激越高亢。程笑天和王林虎这边瞅瞅,那边瞧瞧,边看边议论。 “幸福,你这儿简直是世外桃源啊!我去过很多地方,像你这样生机盎然的幽静院落,我还从来没见过。”王林虎朗声说道。 大伙正说着话,程浩威和常秀玲拎着一篓鲜杏走进场部大院。常秀玲亲热地招呼着:“程叔、赵姨,你们好哇!王叔、张姨,小虎和菁妮咋没来呀?” “快要高考了,他俩正在复习功课呢。”张芝兰回答。 “知道你们今天来,常叔让我和秀玲去杏园摘了些鲜杏,你们快进屋尝尝吧!” 他们走进场部办公室,王林虎打量着墙上的滨江苇场地形图和远景规划图,赞叹道:“苇场真是个好地方,如果把规划变成现实,这里一定会成为滨江市的旅游胜地。” 张芝兰搂住常秀玲说:“秀玲,几年不见,你出落成大闺女了,比你妈年轻时还漂亮!” 常秀玲不好意思地说:“我在乡下,成天价日晒雨淋的,哪还能漂亮啊?” 69. 看看我们的大苇塘去 “走,我领着你们看看我们的大苇塘去。”常幸福说着,引领众人步出场部大院,来到苇塘北岸。放眼望去,芦苇荡一望无际,水天相连,气象万千。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苇塘!”程笑天问道:“幸福,这片苇塘有多大面积?” “一万五千公顷,雨水大的年份曾经达到过二万公顷。” 芦苇随风飘荡,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片眩目的光芒。“你们快看,那边怎么有红光?”人们的眼睛朝着赵微花手指的方向望去。 “微花,那是丹顶鹤的鹤冠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的红光。”谢雅茹讲解着。 “你们这儿还有丹顶鹤?那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呀!” “我们这片芦苇塘有水草有鱼虾,饵料丰富,给禽兽提供了很好的生存条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说话间,西南天边飞来成群的水鸟,遮天蔽日,在苇塘的一处沙洲上空盘旋着,鸣叫着,一批批向下落去。张芝兰惊叹道:“这么多的水鸟,真是太壮观了!” 王林虎说:“真没想到,咱们滨江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常幸福说:“你们要是在这儿多住上几天,还能看到更多好看的光景呢。” 70. 我这两瓶茅台酒可绝对够度数 他们边走边看边唠,走进苇塘边的林带。常幸福说:“这片小树林既幽静又遮阳,咱们是不是在这儿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接着转?” 大家席地而坐,程浩威和常秀玲从背囊里取出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一会儿的功夫就打点好了杯盘碗筷,摆上熟食、罐头、花生米、茶鸡蛋,还有二锅头、汽水和芝麻烧饼,十分丰盛。 王林虎开心地说:“浩威,你真没少带,想把我们撑死不成?” “王叔和张姨是第一次到苇场,常叔说了,一定要让你们几位老战友吃好玩好。谢姨和秀玲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咱们就在这苇塘边、树林里,好好吃一顿野餐,祝贺你们几位老战友的团聚!” “幸福哇,还是你想得周到。在这儿吃饭,才称得上是野餐呢,比在大宾馆吃山珍海味的感觉都好。”王林虎拿起一瓶二锅头瞅了瞅,神秘地笑了笑,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瓶茅台酒,得意地说:“你们看我这瓶酒咋样?” “林虎,你啥时候学会变魔术了?从哪儿弄的茅台酒?”程笑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还有呢!你们再看看这是啥?”王林虎说着,又“变”出来一瓶茅台酒,放到了塑料布上。 “老王,你是有备而来呀!”常幸福说道。 王林虎拧开瓶盖,一股独特的醇香在空气中飘溢,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王林虎一本正经地声明:“我这两瓶茅台酒可绝对够度数!”大家听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71. 没想到他才是始做甬者 “你们都看到了,这片苇塘是块宝地,只可惜它的重要价值还没被人们充分认识,有关部门只想着多打粮食,鼓励开荒,不重视对湿地的保护,使得苇塘面积逐年萎缩,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常幸福把话题引到湿地保护上来。 “我刚才看了你们的规划图,苇塘周边有很多林子嘛!”程笑天说。 常幸福摇着头苦笑道:“那是浩威的规划,而不是现实。如果真的能把苇塘周围全部植上树,既保护了苇塘,又改善了生态环境,所产生的综合经济效益要比单纯发展粮食生产高出好几倍。” 王林虎说:“幸福,把你们那张规划图加上点说明,借给我用一下。我拿回去向市领导汇报,引起他们的重视。” “林虎,咱仨就数你的官儿大,能跟市领导说上话。要是能把这里的情况反映上去,也算你这次没白来一趟。”常幸福端起酒杯说:“来,来,我敬两位老战友和老妹子一杯。”众人举杯,一饮而尽。“还是茅台酒好喝,味道跟二锅头就是不一样!”常幸福抿着嘴赞道。 “你小子,咋想起给邱青天送了两瓶凉水呢?”王林虎看着程浩威问道。 “王叔,你知道这招儿是谁教我的吗?” “谁教你的?” “这话现在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当初我和小虎一起复员,小虎分配了工作,可是我还在傻等,一次次地往市劳动局跑,过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消息。小虎说:你再这样等上一年,也分配不了工作,要想早点儿有工作,非得给邱青天送礼不可。送什么呢?我费了好一番心思,最后弄了两个茅台酒瓶,灌上凉水送去了。这招儿果然很灵,邱青天立马就把我分配到滨江苇场来了!” 王林虎笑道:“小虎这个混小子,咋给你出这样的馊主意!怪不得有一次我跟他说起‘茅台酒不够度数’,他和柳菁妮只是咧着嘴乐,当时我还以为他们是觉得这件事好笑,没想到他才是始做甬者!” 程笑天说:“这事儿浩威也一直对我保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委。这些年轻人呀,尽出些歪歪道儿!” 谢雅茹说:“你们说的才不对呢,这还不都是让邱青天给逼出来的?不给他送礼,浩威能有工作吗!” 程笑天举起酒杯:“好了,不说这些事了。来!咱们再喝一杯,这杯都得一口焖!” “就依着笑天,干杯!”王林虎一仰脖,将酒倒进肚子里,常幸福也是一饮而尽。 72.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三个老战友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几个时辰过去了,两瓶茅台酒也都喝了个底朝上。他们悠悠乎乎,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眼,感慨万千,心潮澎湃。 王林虎把最后一口酒倒进肚里,晃了晃脑袋,张芝兰连忙说:“老头子,别喝了,再喝就回不去家了。” “回不去家,就躺在这儿睡!当年我们打仗的时候,不是经常在野地露营吗?” 这句话勾起了三个战友对往事的回忆。王林虎站起来说:“我给大家唱支歌吧!”——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 他不怕风吹雨打 他不怕天寒地冻 他不摇也不动 永远挺立在山巅 王林虎兴奋地领唱,三个老战友激动地和唱,三位老伴也加入进来,纵情合唱,激昂的歌声在旷野回荡。伴随着歌声,过去的那些艰苦岁月重现在他们的眼前,泪水涌出眼眶,滚落面颊。 程浩威和常秀玲站在一旁,击掌打拍,并与长辈们一起放声高唱。 常幸福被眼前的气氛所感动,现场赋诗一首《忆当年》: 往事悠悠时光转,战友重聚忆当年; 烽火岁月受磨炼,跟着领袖打江山。 革命征程曲又弯,披荆斩棘寻经验; 我思我想我高喊,中国挺立世界前! 常幸福铿镪有力地朗颂了两遍,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热烈地地鼓起掌来。王林虎说:“幸福不但是教育家,还是文学家和诗人。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热情不减当年。好诗都是有感而发,如同诗里说的那样,‘革命征程曲又弯’,幸福的经历也是很曲折的。他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连在一起,把曲折的人生旅程看作是‘披荆斩棘寻经验’,无怨无悔,这是多么高的精神境界呀!” 常幸福拱手道:“王老弟,你这么说,我可是不敢当。我经常回想起当年咱们一起度过的艰苦岁月,与你和笑天比起来,我感到十分惭愧。咱们三人虽然一同参加革命,但是我走的弯路比你俩都多。” “这是因为你性情耿直,心无城府,容易授人以柄。反右时你说的那些话,现在看起来很多都是对的。比如你对大炼钢铁的看法,对搞人民公社的看法,都是有道理的。可是当时却把你的这些正确观点当作错误言论来批判。”程笑天深有感触地说:“事实证明,当时认为是错误的,过一段时间回过头来再看,可能又变成正确的了。所以历朝历代都难以客观地为自己修史,而是要让下一代去评说是非功过。” 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唱了起来,把几位老战友从回忆和反思中召唤到现实世界。常幸福说:“你们听,‘知了’叫得多好听!走,咱们到果园看看去。” 王林虎看了看程浩威,问道:“浩威,你和秀玲高考复习准备得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忙着搞规划,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离高考还有不到半个月了,我想利用这段时间突击复习一下。” “能赶趟吗?”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尽量争取吧!” 程笑天对常幸福说:“幸福,今天在苇场过得非常开心,你还要忙工作,不能老是陪着我们,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 常幸福说:“我让浩威和秀玲给你们准备了几条活鱼,回去炖上一锅,保准让你们吃了这顿想下顿。啥时候想吃鲜鱼了,就到我这儿来!” “幸福啊,你可真周到,我们没想到的,你都给安排好了。”王林虎说:“明年还是你做东,咱们三家再来这儿聚一次!” 常幸福说:“那你一定得带着茅台酒来!” 众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73. 这位老兵是我的救命恩人 烈日炎炎,街上行人稀少。一对青年男女走出临街的商店,刚出店门,男青年就把手中的遮阳伞撑了起来,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儿。男青年说:“秦芳,自从上次你在江上落水遇险,我的神经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夜里常常被当时的情景吓醒。幸亏我们遇上了好人,你才得救呀!” 秦芳说:“那位老伯可真是个好人,我的这条命是他给的。安质,我当时灌了一肚子水,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你咋就没问问他的名字呢?” “我问了,他说,我是一个老兵,你记住这点就行了。但当时他穿着便装,看不出是个军人。”孙安质说。 “他一定是一位转业老兵。只有老兵才会有这样的高尚行为——既英勇救人又不留姓名。” “那我们就从转业老兵这条线索来找。” 秦芳摇了摇头:“老兵这么多,上哪儿去找呢?” “一是民政局,二是武装部,三是劳动局。这三个部门都与复员转业军人有联系。” “前边就是民政局,咱先去民政局问问。” 他们走进市民政局,收发室的同志问:“你们找谁?” “找一位复员老兵,” 收发室的人说:“民政局只管伤残退伍军人,别的情况我们不清楚。” 他俩又来到市劳动局,办公室主任刘柏松说:“你俩只说要找一位老兵,连个姓名都没有,让我咋去给你们查呀?” 正在这时,邱青天走进办公室。刘柏松说:“老局长,这两位同志要找一位转业老兵,可是连这位老兵的姓名都不知道。” 邱青天觉得奇怪:“你们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呢?” 秦芳说:“这位老兵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要感谢他。” “你们咋知道他是一位老兵呢?” 孙安质把秦芳落水遇险、老兵奋力搭救的经过说了一遍,邱青天听了也很感动,不住地感叹:“这是一位真正的老兵!”忽然,他又晃了晃脑袋,吸了吸鼻子:“哪儿来的酒味?” “同志,你的鼻子真灵。”秦芳打开挎包,指了指包里的两瓶茅台酒说:“我们特意买了两瓶好酒,想要送给救命恩人!” 邱青天下意识地问道:“是真茅台还是假茅台?” “同志,你这是啥意思,咋能是假茅台呢?”孙安质有点不高兴。 邱青天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表示歉意:“是真茅台,肯定是真茅台。你们要把最好的酒送给这位可敬的老兵,真是太应该了。很抱歉没能帮到你,你们还是去武装部打听一下吧。”市武装部的同志听了秦芳的讲述,为难地说:“你们说的这位老军人的事迹确实令人感动。不过没姓没名,我们怎么帮你找呀?那位老兵不是告诉你们,记住他是一位老兵就足够了吗?你们记住这句话,就是对那位老兵的最好回报了!” 74. 高考正在进行 烈日炎炎,院墙边大柳树上的蝉儿高声鸣叫。几只鸟儿落在树梢上盯着蝉儿: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不好好歇着,一个劲地“知了”,你“知了”什么?一只鸟儿循着“知了”的叫声飞过去,翅膀一歪,把“知了”扇了个半昏,鸣叫声嘎然而止。大院恢复了宁静。 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在进行。考场上静悄悄的,考生们全神贯注地答题,监考老师无声地巡视着。 常秀玲答完试题,收拾好准考证和文具,站起身来,把试卷放到前面的讲台上,提前5分钟走出了考场。程浩威也紧随其后,交卷离场。他俩走到院子里的大柳树下,常秀玲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真是热死了。” 程浩威关切地问:“秀玲,你是第一个交卷的,都答上了吧?感觉怎么样?” 常秀玲笑了笑:“幸亏有老爸的辅导,这些试题,我们复习时差不多都做过,所以答得还比较顺利。浩威哥,你考得咋样?” “总的来说还行,估计能及格。” “你说话办事总是留有余地,你说能及格,准是考得不错了。” 铃声响了,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常秀玲朝柳菁妮招招手,大声问道:“菁妮,考得咋样?” “大部分题都答上了,感觉还行吧。” 程浩威迎着王小虎问道:“小虎,考得如何?” 王小虎做了个鬼脸儿:“甭问,‘烤糊了’!” “说实话,到底考得怎么样?” “可以肯定地说,赶不上你的水平。不过每道题我都答了,至于答得对不对,交给评卷老师去打分吧,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75.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苇塘深处的沙洲上,长着一些柳树、杨树和灌木丛,柳树杈上有几个鸟窝。沙洲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其天然美景和细柔的沙滩却吸引了很多游客来此休闲游玩,有的在沙滩上撑起遮阳伞,躺在细沙上休息;有的在沙洲水域里嬉戏,再回到沙滩上享受日光浴,全身沾满细细的黄沙,水珠和沙粒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点点光亮。忽然,芦苇深处传来悠扬的歌声: 万顷大塘连着天,风吹芦苇波浪翻; 鱼翔浅底竞自由,鸳鸯野鸭戏水欢。 群雁高飞蓝天远,仙鹤翘首丹顶闪, 我与秀妹泛舟行,绵绵情意在心田。 歌声由远及近,沙洲上的人们循着歌声望去,只见一叶小舟在芦苇荡时隐时现,一对觅食的仙鹤被歌声吸引,抬头张望。 常秀玲坐在船头,柔声说道:“浩威哥,你唱得真好听。今后每当想起这首歌,你的神态和苇塘的美景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片苇塘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记忆,也许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苇塘了,但是它永远不会在我的脑海里消失。” “苇塘是大自然的缩影,我们相恋在苇塘,我们的情意也要像大自然一样纯真,生生不息,永远年轻!”常秀玲的情绪略显激动。 程浩威和常秀玲在苇塘北岸下船上岸,刚走进自家小院,常幸福迎出来说:“浩威、秀玲,好消息!刚才小虎来电话说,高考发榜了,你俩都被录取了!” 程浩威连忙问道:“小虎和菁妮考上了没有?” “他们也考上了!” 他们走进上屋,程浩威望着谢雅茹打理的满桌酒菜问道:“常叔、谢姨,晚饭咋弄得这么丰盛呀?” 常幸福开心地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一是你俩考上了大学,二是市委决定调我到市委党校工作,三是刚刚收到晓安的来信,他今年秋天要从部队回来休探亲假。所以我特意拿出一瓶压箱底儿的茅台酒,庆贺三喜临门!” 全家人沉浸在欢乐之中。 1. 爷爷,你在想什么呢 江水涛涛,滚滚东流,江岸大道上行人如梭。程笑天与孙女程妮在江边散步。程笑天站在江堤上,凝望着江水陷入了沉思。程妮拽了一下他的衣襟问道:“爷爷,你在想什么呢?” “程妮,你看,江水日夜奔流,永不停息。你知道大江的水是从哪儿来,又流向哪儿去吗?” “是从上边流过来,又向下边流过去呗。”程妮眨了眨眼说:“爷爷,这条大江一定很长很长吧?” “中国有好多大江大河。”程笑天说:“最著名的是黄河和长江。黄河和长江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所以炎黄子孙都称它为母亲河。” “那松花江是不是母亲河?” “人类的祖先都是沿着江河繁衍生息,松花江可能也是人类的发源地之一。”程笑天说:“人类的繁衍,如同大江流水,生生息息,永不停歇。” 程妮仰望天空,像是受到了什么启示,说道:“太阳每天从东边出来,在西边落下,我也在这一出一落的过程中一天天长大了!” 程笑天点了点头:“程妮,你长大了,爷爷变老了,这就叫做自然规律!对于自然规律,人类只能顺应它,而不能改变它。” “将来发明一个定天针,把太阳定到天空,不让它动弹就好了!”程妮说:“那样我们总是过白天不过黑夜,总是过春天不过冬天,总是年轻而不变老,那该有多好呀!” “在你这个年龄,总是充满着幻想。但那是不可能的……” 2. 他一定是当年救过阿姨的那位老兵 程笑天还想往下说的当儿,忽然看见江边有一只小船被快速驶过的货轮掀起的波涛颠簸得左右晃动,小船上,一对男女青年惊慌失措,说时迟那时快,女青年“噗嗵”掉进江里。程笑天急忙跑下江岸,甩掉外衣,连外裤都没来得及脱,就跳入水中,拉住女青年的手,慢慢将她拽到了岸上,女青年理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地对程笑天说:“老伯,幸亏你救我,不然非让江水卷走了不可!” “好在你们划的小船快靠岸了,如果是在江心,可就太危险了!” 小船上的男青年上岸后跑过来,朝程笑天行了一个大礼:“谢谢老伯搭救!没有老伯的搭救,李蕙就完了!” “小伙子,你不会划船吗?” “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将就,可是一遇上波浪就麻爪了。” “你们俩是同学?” “嘿嘿,是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孙小质,她叫李蕙。”孙小质说:“我俩是大学同学。刚才可真危险!没想到那艘大船一过,掀起的浪会那么大,小船一晃,她就掉进江里啦!” “大伯!”李蕙说:“不!我应当叫您爷爷。爷爷,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生一世也忘不了您!” “别人遇到危难的时候给予救助,这是做人的起码条件,不用谢。”程笑天摆了摆手,又瞧了瞧程妮说:“咱们出来很长时间了,该回去了。” 孙小质拽住程笑天,恳切地问道:“爷爷,您老贵姓,住在哪儿?” “我是一个老兵,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程笑天说完,拉着程妮的小手走上堤坝,顺着江沿大道向东走去。 孙小质目送程笑天远去,掏出手绢递给李蕙:“你擦擦脸吧。今天遇上好人了,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太悬了,真是捡了条小命!”李蕙说:“江边有很多人,但是这位老爷子最先冲过来救我,连外衣都顾不上脱就跳进水里,把我拽了上来,真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老英雄!” “说来也奇了,听我妈说,她年轻的时候,有一次跟我爸划船,一不小心,我妈落到水里,那可是在江心,水深浪大,比今天更危险。就在万分危急之际,一个中年人划着小船冲过来,伸出船桨把我妈救了上来。”孙小质说:“上岸后,我爸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问他贵姓的时候,他也说,我是一个老兵,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是吗?照你这么说,今天救我的这位爷爷,会不会就是当年救阿姨的那个人呀?”李蕙好像是在自问自答:“你看,同样是临危救人,说的又是同样的话,他一定是当年救过阿姨的那位老兵,今天又救了我!这不是巧合,而是缘分呀!”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往钱眼儿里钻,唯有老兵才有这样的高尚行为。”孙小质说:“你记住这位老兵的特征了吗?” “印象这么深刻,当然记住了!” “把今天的事回去告诉我妈,听听她怎么说!” 3. 我理解得对吗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街道两旁的树叶低垂着,纹丝不动。西斜的阳光像喷向大地的火焰,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程笑天一手撑着大伞,一手领着程妮,向自家小院走来。院子里传来悠扬的吉他声,伴随着吉他弹奏,传来了男中音的歌声: 岁月呀,慢点走,留住青春,留住美好时光; 岁月呀,慢点走,青春是烈火,青春是希望,青春有甜蜜,青春有苦涩; 岁月呀,慢点走,让我在青春中荡漾,让我在青春中幻想,让我在青春中实现梦想! 岁月呀,慢点走,我希望青春常驻,我为青春而生,也必将在青春中永恒! 歌声低回悠扬,略带忧伤。程妮仰脸瞧了瞧程笑天:“爷爷你听,这歌唱得多么动听!准是幼虎哥唱的,我就是愿意听他唱歌!” “幼虎刚从艺术学院毕业,能弹能唱,将来准是个歌唱家!” “幼虎哥唱得虽然好听,但是有点伤感。”程妮说:“你听他刚才唱的‘我为青春而生,也必将在青春中永恒。’听了让人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唱的这首歌是歌颂青春的,你应当全面地领会这首歌的意义。”程笑天说:“青春是烈火,青春是希望,青春是人生最美好的时期,他希望青春永驻,怎样才能使青春永驻呢?就是不管你的年纪有多大,哪怕是七老八十了,你的心灵也要永远保持年轻,这就是歌里唱到的‘为青春而生,也必然在青春中永恒’的涵义。” “就是说,人虽然老了,但是他的心不会老,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心灵仍然是年轻的!”程妮抬头看了一眼程笑天问道:“爷爷,我理解得对吗?” “是这样的,你理解得很正确。音乐反映的是人的心声。有了音乐,这个世界才显得生机盎然、丰富多彩。” “爷爷,我也喜欢音乐,将来我也要考艺术学院!” “你的这个愿望要跟你爸妈说,征求他们的意见。” “我爸妈还不得听你的?” “爷爷老了,不能什么事情都管了。”程笑天说:“不过,如果你征求我的意见,我是支持你报考艺术学院的。” 5. 音乐是心灵的表述 他们正在议论的时候,常秀玲走过来说:“塔高,快去帮着收拾桌子,准备吃饭了。” 程塔高和常小乐把饭桌从屋里搬出来,摆好碗筷。常秀玲把饭菜端过来:“在院子里吃饭凉快些。” 王幼虎站起来说:“我出来半天了,家里可能正等着我吃饭呢。” 他刚要走,常秀玲说:“幼虎,刚才那首歌真好听,你能再唱一遍吗?” “大娘,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为你演唱。我还有几首更好听的歌呢!” “幼虎,你先吃点饭,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你唱!” “大娘,你真的愿意听?”王幼虎问道。 “这首歌很有新意,也很动听。听到你这首歌,就使我联想起年轻时和你大伯唱过的一首歌。” “大娘,那时你与大伯唱的是什么歌呀?你能唱给我们听听吗?” “一晃二十多年了,歌词都忘了,但是曲调和你弹唱的这首歌好像有相似之处,是塔高的爸爸自己哼出来的。说来也巧了,刚才这首歌是你毕业时写的,我与你大伯唱的那首歌是我们考上大学离开苇场时唱的,也很有纪念意义呢。” 王幼虎摆弄了一下吉他,边弹边唱起来。随着低回的歌声,常秀玲脑海中映现出二十多年前与程浩威在芦苇荡里划船的情景。她喃喃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程浩威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吉他声,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推门走进自家小院,吉他声停了下来。程浩威拍了两下掌巴,大声说道:“在大街上就听见了吉他声,我一猜就是幼虎弹的。幼虎,你毕业了吧?” “大伯,刚才这首曲子就是我毕业时写的。”王幼虎说:“你咋能猜出是我弹唱的呢?” “有情感的人,才能弹唱出有情感的乐曲。”程浩威说:“音乐是心灵的表述,你的思维活跃,感情丰富,这正是音乐家特有的气质。” “大伯,你很懂音乐。”王幼虎说:“刚才听大娘说,当年你们离开苇塘时,你也曾写过一首优美的歌曲,你还记得吗?” “那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灵感一来,就写出来了。这首歌的歌词还放在我的箱子里,等有时间找出来,拿给你看看!” “以前真不知道你对音乐也感兴趣,今天这趟没白来,遇上大伯这位知音了!” “其实我对音乐也不太懂,只能跟着哼几句。” “饭菜都端上来了,快点吃饭吧!” 常秀玲催促道。 常小乐端起饭碗,三下五除二,将一碗饭吃进了肚里,把筷子一放说:“我吃完了。” 常秀玲打趣道:“吃得那么快,你要去赶集不成?” “男子汉吃饭狼吞虎咽,懒蛋子吃饭细嚼慢咽。”常小乐笑笑说。 “你就会耍贫嘴!”常秀玲说:“在你爸跟前就老实了。” “我爸是军人,咱老百姓跟他说不上话!你看我姑父多好,不管大人小孩都愿意跟他说话儿。我爸成天绷着脸,看不见他的笑模样。” “你姑父是教授,为人师表嘛!”常秀玲说:“如果谁都不敢接近教授,那他就不是一个好教授了。” 程笑天把饭碗放下,看了一眼在坐的几个晚辈,感叹道:“你们赶上了好时代,现在你们大学毕业了,小乐分配到检察院,塔高在市委办公室工作,就差幼虎的工作还没最后落实,我看用不上几天也会定下来的。你们不论做什么工作,可都要尽职尽责呀!” 6. 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 王林虎站在花坛旁边,提着喷壶浇花儿,喷壶洒出来的清水冲刷掉枝叶上的灰尘,绿油油的枝叶随风摇动;夹在叶梗之间的花蕾有的吐出红红的花蕊,含苞待放,有的刚露出青绿的尖角儿,像是偎依在母亲怀中的婴儿。 远处隐约传来雷声。王林虎抬头仰望天空,东南方飘浮着一块乌云,正迅速地向西北方向蔓延,雷声由远及近。随着雷声轰鸣,乌云像是脱缰的野马,飞快地向四下扩散。 张芝兰急忙从屋里走出来:“老王,快帮我把衣服收拾一下!”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立马就乌云遮天了呢?”王林虎放下喷壶,念叨着:“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 老两口正在忙着收拾晾晒的衣服,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王大虎推门走进院子,大声问道:“爸、妈,你们在做什么?” “大虎,你咋回来了?现在社会治安乱糟糟的,你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 雷声轰鸣,雨点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王大虎从张芝兰手里接过衣服,向屋里走去,柳菁妮和王幼虎也急匆匆从街上赶回家里。王林虎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对柳菁妮说:“你们再晚回来一会儿,准浇成落汤鸡了!” “我和幼虎刚从歌舞团出来,就听到了打雷声,赶紧往家走,还是挨淋了。” 王林虎扭头问王大虎:“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儿?” “我从北岗分局回来,路过咱家,顺便进来看看老爸老妈。这些日子,局里出了点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你看看现在的社会秩序乱成啥样啦?”王林虎责问道:“你们公安局是干什么的?” “老爸,社会治安不好,我这个当局长的压力很大。其实我们的工作也没少做,可这股歪风邪气就是压不下去,摁倒葫芦起了瓢!” 7. 谁还像你们那一代人呀 “光复那咱,民主联军刚进城,伪警宪特、恶霸流氓到处横行,可是不到半年时间,就把这些家伙都收拾得老老实实。”王林虎说:“那时老百姓见到公安干警就高兴,坏人见到公安干警就害怕,社会治安不好的状况很快就扭转过来了。” 王大虎点了点头说:“老爸,你的话对我有很大启示……” “你出去看看,现在戴大盖帽的满街都是!这些‘大盖帽’本应该从不同方面为维护社会秩序发挥正面作用的。”王林虎说:“可是你听到老百姓对你们是怎么议论的吗?” 王大虎摇了摇了头:“不太清楚,你说说看。” 王幼虎插了一句:“我知道——头戴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今天吃东家,明天吃西家,谁家的饭都敢吃,谁家的钱都敢花。”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王林虎说:“人家能让你们白吃白拿吗?你们执法人员手脚不干净,怎么能把社会治安整治好呢?” “老爸,你说得对。市局最近在东岗分局开了个现场会,会议暴露出来的问题令人震惊。原来我以为只是一个孤立的案件,经你这么一点拨,我又有了新的认识。” “什么案件?” “东岗分局的一个侦察科副科长被逮起来了。”王大虎说:“这个副科长神通广大,他为了聚敛私财,与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合伙租了一家宾馆,开设赌场,贩卖妇女,无恶不作,没用几年功夫便成了暴发户。一些知情人将他的恶行向上边反映,不但没解决问题,反映问题的人还被打击报复。你也许会问,向上边反映的问题,他是怎么知道的?原来,市委副书记的秘书是他的铁哥们儿,上边有什么情况,他都了如指掌。他雇用了一帮打手,对揭发他问题的人疯狂打击报复,手段特别残忍。两年来被打伤致残的有几十人,致死的也有七八个。为了掩盖他的恶行,他把那个黑窝控制得如同铁桶一般。” 王林虎气得把桌子一拍:“他干的这些坏事,东岗分局一点都没察觉?” “每年年底选模范干警时,他都榜上有名。你可能会问,这样的坏家伙怎么还能当上模范干警呢?一是对上贿赂,利用各种借口和机会给分局领导送礼——小孩子过百岁儿要送礼、太太过生日要送礼、老爷子做寿要送礼、儿子娶媳妇要送礼、闺女出嫁要送礼、过年过节要送礼、领导头疼脑热还要送礼。这些看起来好像都是一般的人情往来,领导也就笑纳了。可是这些礼不是几盒饼干、几斤鸡蛋,而是真金白银,是上万元的支票。至于说那些重点人物,就不只是送礼了,而是让他们入好汉股,将大把大把的钞票间接地塞进他们的口袋。在这种情形下,即使有关领导发现了他的一些违法行为,又有谁会认真去管呢?” 王林虎气愤地喝道:“这不是与坏人穿一条裤子吗!” “老爸,谁还像你们那一代人呀!”王大虎感叹道:“这是我说的第一招,第二招是对下边实行小恩小惠。比如看到谁有困难了,就主动给一些钱;看到谁家有生老病死红白喜事,也慷慨地塞红包,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对他心存感激,他的威信自然就升上来了。” 王林虎说:“这是收买人心!” “是收买人心,也是为了掩盖罪行。”王大虎说:“第三招是抓住竞争对手的小辫子,往死里整,一箭双雕。比如说,在他租的宾馆旁边,也有一家宾馆开地下赌场,他带着几个干警去堵了个正着,将其一网打尽,既收拾了一个竞争对手,又成了他所谓的工作业绩。” 8. 还是北京有能人 王林虎越听越来火,“叭”地一拍桌子:“这样的人怎么混进了公安队伍?” “老爸,你提的这一点,也是参加现场会的人普遍疑惑的一个问题。”王大虎说:“这个问题现场会上没有具体讲,不过大家议论说,这小子很有来头,通过关系,花了些钱,进入了公安机关。” “通过什么关系?” “据说是市里一位负责同志介绍进来的。至于说这位负责同志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众说纷纭,恐怕需要上级组织调查了。” 王林虎说:“这小子之所以如此胆大枉为,说明他上边有根子。现在把这小子抓出来了,但是根子还隐藏在幕后,不把这个根子挖出来,还是一个祸害。” “这小子还养了一帮打手,谁如果揭发他的问题,他就会找上门来把你打伤、打残,甚至打死!这样一来,谁还敢得罪他呀!”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王林虎平静了一下问道:“这小子的问题是怎么暴露出来的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把这小子的问题反映到了北京,这次北京没有把检举信层层下转,也没通过地方调查,而是派人下来暗访,这才把问题查清楚了。 “还是北京有能人!”王林虎说:“暗访才能查明问题,如果只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什么问题也查不清!” “现在这小子已经被抓起来了,押在滨江监狱,可能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开庭审判了!” “现在社会治安不好,原因是多方面的,公安队伍内部不纯洁是一个重要原因。”王林虎说:“新中国成立初期,开展过一次清理中内层运动,把隐藏在机关内部的伪警宪特和其他坏人清理出来不少,保证了党政机关干部队伍的纯洁性。” 9. 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呀 外边的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王小虎走进客厅招呼道:“大哥,你啥时候来的? “下雨之前来的。”王大虎说:“我去北岗分局开会回来,路过咱家,顺便进来看看。小虎,最近都好吗?” “现在正愁幼虎的工作分配呢。”王小虎说:“幼虎从艺术学院毕业后,院里要他留校任教,幼虎不同意,非要到市歌舞团不可,可是歌舞团的编制都满了。昨天听说歌舞团有一个人愿意到艺术学院,我和菁妮去找歌舞团领导商量,看看能不能把他俩对调一下?” “幼虎,艺术学院留你,说明你在学校的表现不错,毕业留校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深造,多好呀?”王大虎说。 “不!”王幼虎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妈在艺术学院,我不愿意跟我妈在一个单位工作。” “跟我一个单位咋的啦?”柳菁妮生气地说:“你做你的工作,我做我的工作,有什么不可以呢?” 王大虎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幼虎,你说的有道理。当初我从部队回来时,组织上要把我安排到武装部,我也是因为不想和你爷爷在同一个单位而没去。” “现在很多单位,夫妻子女都在一起工作,有的甚至祖孙三代都在一个单位,成了家族店了。一些问题本来很好处理,可是这么一搅合,就很难办了。”张芝兰说。 “我支持幼虎到歌舞团工作。”王林虎表了态。 “老爸,你支持幼虎去歌舞团也行,不过你得掏出五千块钱来。”柳菁妮说:“想要分配到一个称心的工作单位,是得花钱的。歌舞团的那个小伙子愿意到艺术学院边工作边学习,我们院里卡着不要,说是没编制,其实根本不是那码子事,而是勒人家的脖子。幼虎要到歌舞团工作,院方没有表态,明摆着也是要勒脖子。” “不是对调吗?对调咋还勒脖子?这也太不像话了!” “当今社会,什么事都能办成,什么事又都难办成。”柳菁妮说。 “这话怎么讲?” 王林虎听得一头雾水。 “有钱什么事都能办成,就像过去常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没有钱,事情就很难办。你们说,我这次晋职称花了多少钱?”柳菁妮问。 王林虎问:“晋职称不是考试吗?怎么还花钱?” “当年我和小虎从部队复员回来时,小虎给邱局长送了两瓶二锅头一盒蛋糕,我花了一千零五十二块钱,给他买了两块手表——这在当时是最厚的礼了。”柳菁妮说:“可是现在,光买个指标就得花五千块!”“那时我给邱局长买了一盒蛋糕,才花了不到两块钱,两瓶二锅头还是借老爸的,而我这次晋职称却花了六千块!”王小虎也是一脸无奈。 王林虎越听越来气,他满腹疑惑:真是这样吗?这是怎么了?他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老爸,都是自家人,谁还能编瞎话蒙你呀?”王小虎看了一眼哥哥王大虎:“外边传说,买个派出所长十五万,买个科长二十万,买个处长三十万,不知是真是假?” “这些我也听说过,在个别地方不能说绝对没有,但是我敢说,这不可能是普遍现象。” “此风不可长,个别现象也不行!”王林虎质问大儿子:“你们为什么不去查呀?这也太腐败了!到了卖官买官的程度,是吏制极端腐败的表现,这是要砍脑袋的呀!” “老爸,你应当换一下脑筋了。”王小虎说:“这些问题下边有,上边也有。很多人都见怪不怪了,你着的什么急!” 王林虎“叭”地把桌子一拍:“你这是什么话!那些为了新中国英勇牺牲的无数烈士的鲜血难道就白流了?” “老头子,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呀!”张芝兰劝道:“天塌不下来,到了一定的时候,上边就该收拾他们了。” 10. 卷沿儿饼是什么 中央大街上的大花坛里,喷泉向上喷射着根根水柱,水柱从高端仙女散花般落下,洒在花坛的花辫花叶上,很多行人驻足观看,还有人摆着姿式拍照。孙小质与李蕙走近花坛,看了一会儿喷泉,孙小质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傻瓜相机,对身旁的一个小青年说:“同志,请你给我俩照张相。” 那人接过相机,拉开姿势:“靠近点儿,笑一笑!”“咔嚓”一声按动快门。 “这个花坛真美!”孙小质谢过小青年,对李蕙说:“公交车来了,我们快走几步上车!” “天儿这么热,我看别挤车了,还是走着走吧。”李蕙说。 “也好,反正今天没啥要紧的事,二十分钟就走到家了。” 南来北往的机动车一辆接着一辆。一部洒水车迎面缓缓驶来,向路面喷出扇形的水雾,给灼热的天气带来些许凉意。孙小质从人行道上向洒水车靠近,一溜清水喷到了脸上。他高兴地撸了一把脸,笑嘻嘻地说:“真凉快!” “你这一浇,脸蛋像个苹果,显得更有生气!”李蕙说着,理了理头发,抖抖身上的白丝绸汗衫,挽起孙小质的胳膊往前走去。路人向他俩投来羡慕的眼光,有人喃喃赞道:“多好的一对呀!” 李蕙像是听见了路人的赞许,深情地看了孙小质一眼。两人相视而笑,陶醉在深深的爱意之中。 “小质,大学毕业后,我的工作比较顺利,被选为单位的年度模范,这次调整工资还涨了一级。”李蕙说:“但是在晋升职称时却遇到了麻烦,连闯了三道关,好不容易才过来了。” 孙小质说:“不就是个指标问题吗?怎么闯三道关?” “指标只是第一道关,你知道,这一关咱花了五千元。还有两道关,我怕你为难,没告诉你。” “那两道关是什么?” “第二道关是评职称。光有指标还不行,还必须由专家组成的评审委员会投票通过才行。” “那还得花钱?” “七位专家,我都给他们送了礼。四位没收,三位笑纳了,每人一千元,这一下又花了三千元。” “那下一关是啥?” “第三道关是聘用。”李蕙说:“这是最重要的一关。评上职称,单位不聘你,还是白搭。为了获得聘用,我偷偷给院长和管人事的副院长、人事科长各送去一个红包,每个红包两千元。你说咋样了?” “又笑纳了?” “院长这个老头子是死脑筋,我把红包递给他,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当场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张百元大票,立马把眼珠子一瞪说:‘你这是干啥?’把我好一顿撸,我都不敢直面看他,只能低着头领教他的批评。” “我看批评得好!你给这些老干部送礼,非吃卷沿儿饼不可!” “吃卷沿儿饼?”李蕙不解地问道:“卷沿儿饼是什么?” “吃卷沿儿饼是俺山东老家的一句方言,就是不给你面子的意思。” “你们山东的方言就是多。不过细琢磨一下,这些方言还真有点意思,有的还富有哲理呢。” “俺山东是孔夫子的老家嘛,文化传统深厚。让你吃卷沿儿饼的,可能也是个老山东吧?” “这次让你猜对了,我们院长是山东籍的老干部。”李蕙接着说:“可是送给业务副院长和人事科长的红包,他们却很给面子——全都‘笑纳’了。” “这是填不满的洞哟!”孙安质说:“别说两千,你就是给两万,他都敢收。听说一些地方,当个派出所长要十五万,当个科长要二十万,当个处长要三十万……当然这些都是传闻,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你们单位这次评职称的情况来看,这些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 11. 为什么叫他邱勒天 孙小质与李蕙边走边唠,走进一幢三层居民楼。秦芳系着围裙,正在收拾屋子。小方厅的棚顶上吊着一个风扇,风扇转动,方厅窗台上两盆兰花的叶子像一条条绿色缎带,微微摆动。孙小质走进屋里,对秦芳说:“妈,快休息一下吧。” “就是星期天才有点时间,收拾一下屋子。”秦芳问:“你们又去划船了?” “没去,到街上转了一圈。”孙小质说:“中央大街上的花坛可好看了,特别是花坛喷泉,一喷有好几丈高,像是一根根银柱刺向天穹,又从高处落下,壮观极了!” “如果晚上看,还会有另一番景象。昨晚我回家时路过那儿,喷向天穹的水柱被五颜六色的灯光一照,简直把人带进了变幻莫测的童话世界!”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孙安质和女儿葶葶走了进来,看见孙小质和李蕙,葶葶高兴地招呼道:“大哥大嫂,你们来了!” 孙安质招呼道:“你们都过来坐一会儿。关于葶葶的工作分配,我带她到市人事局找到了邱处长,谈得很好。他说他看了葶葶的档案,知道葶葶是个优秀毕业生,应当优先分配,让我过两天听通知。” “爸,你说的这个邱处长是不是叫邱雷天?”孙小质问道。 “对,他是叫邱雷天。” “你听说了没有,别人都叫他邱勒天!”李蕙说:“我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也是经过他,当面他的态度可好了,那个和善劲儿呀,就像是弥勒佛一样,说话三分笑,很讨人喜欢,可就是不办实事,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一直拖了两个多月也没给我分配工作。后来一位同学告诉我,如果不给他浇点油儿,再等两个月也分配不了。可是我家为我上大学欠了不少外债,拿什么给他送礼呢?后来一个女同学给我出了个主意,弄了两个茅台酒瓶子,装上两瓶二锅头,送给他了。他一看是茅台酒,高兴地收下了,不到三天,我的工作就分配了。所以,要让葶葶早点工作,光这样等是不行的,还必须给邱勒天浇点油!” “为什么叫他邱勒天?” “那还用问吗,勒大脖子呗。”李蕙说:“他连天都敢‘勒’,别的就更不用说了,要是不浇油儿,他能给你分配工作吗?” “用茅台酒瓶装二锅头?”孙安质沉思了一会儿,笑了笑说:“二十多年前,咱滨江市曾经出了一个‘茅台酒不够度数’事件,传扬了很长时间。难道说,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历史还要再重复一次吗?” “老爸,什么‘茅台酒不够度数’?”孙小质好奇地问道。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复员兵为了能早点儿分配工作,给劳动局长送了两瓶假茅台酒。这位局长在国庆节宴请亲朋好友时,才发现茅台酒瓶里装的全是凉水。”孙安质说:“你想想看,劳动局长能轻饶了这个复员兵?后来这件事被当时的市委领导知道了,当作典型事例,开展了一次全市大讨论,有效地遏止了当时利用职务之便索贿受贿的不正之风。你们现在要把茅台酒瓶装上二锅头送礼,这不是‘茅台酒不够度数’的翻版吗?” 孙小质问:“你们那个年代也盛行送茅台酒?” “那个时候还是小打小闹。你看现在,不光是送茅台酒,还要送大钱!”秦芳气愤地说:“评职称要送钱,住院看病要送钱,分配工作要送钱,调动工作要送钱,提拔干部也要送钱。而且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总之,不论办什么事,没有钱就玩不转!” “妈,你说多则上万?这个数儿可没赶上行市,我听说,多的有送几十万的呢!”李蕙说。 “听说刚解放时,毛主席抓了两个大贪官,一个叫刘青山、一个叫张子善,都给枪毙了,一下子就把全国给震住了,看谁还敢贪?”孙安质说:“你再看现在,瘸子打围坐山喊,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天天抓廉政,贪官却越抓越多” “刚解放时,提倡艰苦朴素,谁清廉谁光荣,在大街上捡到一分钱也要交公。现在人人都往钱眼里钻。听说有的银行,科长、处长自己开着轿车上下班,他们一个月挣多少钱?铆大劲也就两三千块吧,能养得起专车吗?那些成天价大喊党风廉政建设的人,为什么对此视而不见呢?银行的纪检机构为什么不管呢?上级纪检监察部门为什么不查呢?”李蕙一连气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他们不管不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孙小质说。 “这些问题,我看总有一天会引起上边重视的。”孙安质说:“你们现在都参加工作了,葶葶也将要走上社会。不管别人如何,咱们可是要走得直行得正,不能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12. 事情真会这样巧 “老爸,你咋也是老八路的作风?”葶葶笑问道。 “我虽然不是老八路,但是对老八路的思想作风,我是深有体会的,给我的印象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孙安质说:“二十多年前,我跟你妈刚结婚,我俩有一次到江上划船,一个不小心,你妈落进了水里,当时把我吓懵了。危急时刻,不远处一个小船上的中年夫妇赶紧划船过来,把你妈从水里救了上来。当我感谢他,问他贵姓的时候,他说,你记住我是一个老兵就行了。他一定是个老八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努力寻找他。如果每个人都能像老八路那样,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呢!” “说起来也真是奇了,上个星期日,我和小质也去划船,眼看小船快要靠岸了,一艘大货船经过,掀起大浪,小船失去平衡,一下子把我翻进了江里。”李蕙说:“我在水里拼命挣扎,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有一只手把我从水中拽了上来。不然,我的小命就完了。” 孙小质插话说:“当时我也懵了。李蕙得救后,我问那位救命恩人贵姓?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你记住一个老兵就行了’。” “事情真会这样巧?”秦芳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是这样,那位老兵可就是我们全家两代的救命恩人啊!” “你说的这位救你的人有多大年纪?”孙安质问道。 “大概七十多岁,个子不高,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 “不是他。”孙安质摇摇头说道:“救你妈的那位老兵,现在约莫也是七十多岁了,但他是高个子。” “我看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李蕙说:“那个时代的老兵,大都具备这样的品德。这些老兵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们不仅为打江山流血牺牲,也为当今社会树立了做人的榜样。要想做一个合格的中国人,就应当把这些老兵的品德融化到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中,融化到血液中。” “妈,你又给我们上政治课啦!”李蕙笑笑说。 “李蕙,自从我和你爸江上遇险后,我就下了这样的决心。”秦芳说:“你们知道,我和你爸都是中层干部,出于各种原因给我们送物送钱的也不少,你们见我们收过一分钱吗?” “评职称时,我给评审专家送红包,三位收了,四位没收,不收的人还把我好顿批评!”李蕙笑笑说:“这表明,光明的一面还是占多数的。” 孙小质注意到葶葶低着头,只是听着别人说长论短,自己却心事重重地一声不吭。他理解葶葶的心情:别人都有了工作,唯独她还没有着落,能不急吗?孙小质拍了拍葶葶的手说:“葶葶,我的一位同学与邱雷天关系不错,工作分配的事,我找过他疏通一下,或许能有点门儿。” 葶葶一听,立马高兴起来:“哥,那就全靠你了!” 13. 你以为我的顶头上司是个好货呀 夜深了,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城市。一辆小轿车在市委办公楼前停稳,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夹着公文包走进大楼,轻轻敲了敲二楼一个办公室的房门,没等答话便推门走了进去。 正在电脑前赶写材料的程塔高抬头看了一眼说:“赵秘书,材料马上就弄完,你稍等片刻,马上交稿!” “钱书记急着要看稿子,让我马上来取。”赵陆和往电脑显示屏凑过去,看了一会儿,伸出大拇指:“写得好!怪不得钱书记总让你给他写材料呢! 程塔高微微笑了笑,没有吭声,继续有节凑地敲击着键盘。 “赵秘书,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整,我可是按时完成任务啦!”程塔高把稿子又看了一遍,轻点鼠标,将文稿打印出来,交给了赵陆和。 “塔高,你真是把快手!我看秘书处的几个笔杆子,包括那两位大笔杆儿,都是徒有虚名,两个也不顶你一个!” “你别瞎说。” “瞎说什么?他们能写,为啥还让你一个人加班呢?” “两位处长家里有事,另外几位可能也有事。我年轻,多加个班没关系。” “塔高,你知道秘书处这两位处长是怎么当上的吗?” “不知道。” “都是花钱买的!”赵陆和悄声说:“现在这儿就咱俩,我才跟你说。我从心里看不上那些投机钻营、能溜会拍、花钱买官的人。现在咱们市是小人得志,很多有能力、积极肯干的好干部,累死了都没人理,这叫什么事儿呀!” “陆和,你可是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别乱讲话。”程塔高说。 “我就是跟你说说心里话,别人我才不说呢!”赵陆和伏到程塔高的耳边说:“我什么事都知道,你以为我的顶头上司是个好货呀?他是个搞破鞋的能手。这话我只对你说,你可别往外传!” 程塔高愕然。 14. 俺的小饭馆快关门了 一辆黑色轿车在市委礼堂前稳稳地停住,赵陆和先下了车,拉开后座车门,一位中年男子从车里钻出来,市委办公室主任刘柏松快步迎上前来:“钱书记,您早!” “刘主任,人都到齐了吗?”市委书记钱光问道。 “都到齐了。” 钱光仪态庄重地走进礼堂,走上主席台。主席台上方挂着“滨江市廉政建设动员大会”横幅。主持会议的市委副书记兼市纪检委书记郑简方趋身与钱光低语了几句,然后轻轻试了一下麦克,大声说道:“今天,市委在这里召开全市廉政建设动员大会。现在请市委书记钱光同志作报告!” 钱光走到讲台前,把讲稿往讲台上一放,目光向全场扫视了一圈,随手解开汗衫上端的两个纽扣,一板一眼地说道:“同志们,市委召开的廉政建设动员大会,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 就在这时,刘柏松猫着腰来到台下前排,在赵陆和耳旁嘀咕了几句。赵陆和走出会场,来到休息室,对两个衣着朴素的男子说:“我是赵秘书,你们两位是来找钱书记的吗?” “俺俩是东方镇的,有点事想找钱书记反映一下。”一位男子起身说道。 “你们两位贵姓?” “我叫王大愣。他是我弟弟王二愣。我俩前年向亲戚朋友借了点钱,在镇上开了个小饭馆,生意还好,嘿嘿,生意还好。” 赵陆和瞧了他一眼,心想:生意还好,来找市委书记做什么?莫非是来报喜的不成? “哥,咱有话就直说吧!”王二愣着急地说。 “你们兄弟俩生意做得不赖,是来向市委钱书记报喜的吗?”赵陆和问。 “嘿嘿!”王大愣咧着嘴苦笑道:“不是来报喜的,是来报丧的!” “报丧?生意做得挺好,报什么丧?” “俺的小饭馆快关门了,这不是报丧是什么?” “生意做得挺红火,咋还关门了呢?” “就是因为生意红火才关门。如果不红火,还没事儿了呢!” 赵陆和皱了皱眉说:“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俩到底来找钱书记做什么?” “我们是来告状的,我的小饭馆愣让干部们给吃黄了。” 赵陆和这才听明白,他俩是来举报基层干部大吃大喝的。他说:“这点小事不用找市委书记,你俩到信访办反映一下就行了。” “俺俩去信访办不下二十次了。”王大愣哭笑不得地说:“每次来,信访办都很负责任,我们来访一次,他们下去调查一次。他们去的次数越多,我们的小饭馆黄得越快!”赵陆和又皱了一下眉头,调查的次数越多,咋能黄得越快?简直是一锅粥。他不耐烦地说:“你俩越说我越糊涂,你们还是到信访办去谈吧。” 王大愣从挎包里掏出一堆白条儿说:“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赵陆和接过来一看,是一摞子欠条。他翻了翻,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啊!两年间,乡干部用餐打欠条两万八千五百块、信访办三千五百二十八块、公安局二千三百块、法院二千一百块、组织部一千五百块、宣传部一千二百块,合计三万九千一百二十八块! “他们吃饭不给钱?” “有的顶税了,有的顶费了,那些都还没算在这里面呢!” “怎么顶税、顶费?你给我举个例子。” “税务所吃的三千二百块顶税了,农经所吃的一千一百二十块顶费了,计生委吃的一千零二十块也顶费了……”王大愣掰着手指头数着。 “好了,不用再说了,这回我听明白了。”赵陆和说:“你把这些条子都留下,我保证三天之内答复你!” 王大愣和王二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样子俺的饭馆有救了!赵秘书,下次你到镇上的时候,一定要来俺的饭馆里坐坐!” 15. 第二点可能让乡干部给吃了吧 送走王氏兄弟,赵陆和转身回到礼堂。市委书记钱光正在照本宣科,大谈腐败的种种表现:“第十五,有些干部吃饭不给钱,吃完饭嘴巴一抹,打张白条儿就走人,谁要敢张口要饭钱,就给人家穿小鞋,找碴罚款。东方镇原来有六家饭馆,已经叫干部们以各种名目吃黄了五家。”钱光念到这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能有这么严重吗?他朝台下前排看了一眼:“赵秘书,这个数字是不是不够准确? “什么数字?” “东方镇六家饭馆吃黄了五家?” “我刚刚接待了最后一家,这一家也快要被吃黄了!”赵陆和从座位上站起来,举起手中的一把白条儿说:“这些白条儿加到一起将近四万块!谁家的饭馆能经得起这样白吃白喝呀?” 全场哗然。 “我看这些打白条儿吃喝的人有三大特点:第一大特点是脸皮厚,比老农民的脚后跟还要厚。”会场上一阵哄笑,钱光低下头接着念稿:“第二大特点是……哎!这第二大特点跑哪儿去了?”他翻了半天讲稿也没找到下文,嘟囔了一句:“这个程塔高,平时写材料都是有条有理的,今天咋接不上茬儿啦?” 台下有人打趣地接话儿:“第二点可能让乡干部给吃了吧?” 钱光听了,不但没有不高兴,倒像是受了启发似的:“噢,想起来了,第二大特点就是没有群众观点嘛!如果有群众观点,吃饭能不给人家钱吗?这些人呀,成天光知道吃吃喝喝,把党的根本宗旨都甩到后脑勺去了。” 台下又有人问:“钱书记,党的根本宗旨是什么?” “我做报告,你怎么老是插话?连党的根本宗旨都不知道,说明你也是个白吃饱!”钱光一脸不悦地往台下望去,见那人还在抿着嘴笑,他气恼地说:“你笑什么?市委机关的干部,连党的根本宗旨都不知道,还能笑得出来?我告诉你们吧,党的根本宗旨就是一个字——吃!民以食为天,吃饭第一嘛!” 全场愕然。 钱光还想信口开河地讲下去,赵陆和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纸条,钱光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嗯,是有点跑题儿了。”他翻开讲稿,继续往下念:“第十六种表现,有些税务干部、工商干部出去吃饭,名义上是给钱了,”他下意识地加了一句:“给钱就是给钱嘛,咋还出来个名义上呢?”钱光往下看了几行讲稿:“怎么?税务干部下馆子的饭钱用税金顶了,工商干部的饭钱用收费顶了?怪不得市里财政这么困难,连工资都发不出去,原来都被这些人吃了!”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片哄笑声。钱光心想:我还是见好就收吧,别念了。他把讲稿往讲台一放,说道:“我不照本宣科了。刚才列举的这十六个表现,足以说明问题了。怎么办?三条:第一是手莫伸,谁再接收礼物,就把他的手砍下来!第二是嘴莫张,谁再去饭馆大吃大喝,就把他的嘴贴上封条!第三是勤报告,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要向纪检委报告,这样才能防止请客送礼。”钱光说完,把讲稿收好,离开了主席台。 全场再次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 16. 您今天讲得太好了 钱光走进贵宾休息室,向正在这儿恭候的刘柏松问道:“刘主任,你说今天我讲得怎么样?” “钱书记,您今天讲得太好了!多少年都没听到这样生动有趣的报告了。”刘柏松陪着笑脸说:“您在报告中列举的十六条腐败表现,真是切中要害呀。您举的例子也很生动,通过这些事例,进一步证明了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您讲到一个镇的六个饭馆竟然被各级干部开白条吃黄了五个!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呀!” “赵秘书说,剩下的那个也快黄了。刚才我还想说说这些人的两大特点,一是长了一张大嘴,什么都能吃;二是长了一个大肚子,吃什么都能装进去!” 刘柏松一时语塞,找不出恰当的词儿来附和。 “你愣什么?我说的这两大特点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嘴巴小一点,能把全镇五个饭馆都吃趴下吗?反过来说,如果肚子小一点,即便是长了一张大嘴,肚子没有么大,也装不下呀!” 经钱光这么一提点,刘柏松猛然省悟:“钱书记,你的观点真是太精辟了,只可惜刚才的报告把这些重要内容省略掉了,大伙没有听到。” 钱光又转过脸来问市民政局长胡琴:“老胡,听了报告,有什么评论?” “好,好!”胡琴说:“很有新意,讲得很全面,对加强民政工作指明了方向,谁的老爹老妈死了,谁的闺女儿子结婚,都要向纪检委报告,这样才能加强党的领导,才能把民政工作做好。” 钱光得意地要再问下去,赵陆和拉了他一下:“钱书记,下午还有个会呢。” “老胡哇,下午我还有个会,不能与你多唠了。等有时间再跟你详细谈谈我对一些问题的想法。”钱光说罢,与赵秘书一起钻进了轿车。 18. 刘叔在家吗 刘柏松洗了一把脸,刚把毛巾搭到洗脸架上,听见敲门声。心想:又是谁来了,一天到晚,接待不完的访客,真是烦死人了。他无奈地喊了一声:“小松,开门去,看看是谁来了。” 刘柏松的儿子刘小松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门厅问了一声:“谁呀?” 门外显然是位熟客:“小松,开门,是我!” “噢!是邱哥。”刘小松高兴地把门打开。 邱雷天拎着一个提兜走了进来:“小松,刘叔在家吗?” “在家,快进来吧。” 邱雷天跟着刘小松走进客厅,亲昵地叫了一声:“刘叔,你好!” “雷天,你咋有时间到我这儿来啦?”刘柏松客气地问道。 “刘叔,今天是什么日子?” 刘柏松一时没反应过来,摇着头反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不知道哇。” “刘叔,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是我爸官复原职的日子呀!” 刘柏松拍了一下脑袋:“你看我这个记性,事情一多,就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我爸复职五年了,每到这一天,他都念念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当年如果没有你在何书记面前为我爸说情,他咋能官复原职呢?” “小松,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你知道,我爸官复原职,不仅是他自己的事,还关系到我和我姐呢。” 刘小松听了,不解地问道:“关系你和你姐什么事?” “我爸不官复原职,我能当人事局的处长吗?我姐能当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吗?” 刘柏松感叹道:“你和你爸一样,知恩图报。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现在还记得,真是难得呀!” 邱雷天从提兜里拿出两瓶茅台酒,陪着笑说:“我爸本来想亲自拜访,怕被别人撞见,给刘主任造成不好影响,才特地派我来问候刘主任。” “雷天,你这么说,我可是不敢当呀!邱局长是我的老领导,怎敢劳他的大驾呢?”刘柏松说着,随手拿起一瓶茅台酒闻了闻。 “刘叔,这可是真茅台!” “是吗?咋有点儿二锅头的味道?” “茅台也分省,一个省一个味儿。” “不对吧,茅台不是贵州名酒吗?” “刘叔,现在是市场经济,效益第一,各地都想沾名牌的光儿搞促销,就连咱这儿还有好几家茅台酒厂呢!” 刘柏松愕然。 19. 咱两家要彼此关照 邱雷天又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我爸让我当面给你的,请你收下。” 刘柏松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是厚厚的一沓百元大票,连忙说:“我无功受禄,不能收,雷天,你还是拿回去吧。” “刘叔,你咋是无功受禄呢?当年如果没有你在何书记面前疏通,能有我爸的今天吗?我爸说了,你是位清正廉洁的干部,日子过得不宽裕。别人的钱你可以不收,我爸的钱你能不收吗?” 这时,刘柏松的妻子姜水仙走进客厅插话道:“雷天,你叔这个人就是脑筋死板,自从他当上市委办公室主任,方方面面来送礼的不算少,他都一概拒绝。这样也好,当官就得当清官,不能当贪官。可咱两家是啥关系?你老爸的一片心意,若是不收就外道了。” “还是姜姨思想开通,说的对!”邱雷天说:“咱两家要彼此关照,你们老一辈为我们晚辈做出了榜样。前些天人事局到小松单位考察干部,他们对小松的工作表现反应很好,还把他列入后备干部了呢。” “什么后备干部?”刘小松问道。 “粮食集团公司副总经理。” “我才去了不到半年,咋能把我列上后备干部?” “小松,你有三大优势。第一根红苗正,第二有学历有文凭,第三群众基础好。不选你选谁?”邱雷天说。 “我看还有一条,就是你的提携。”姜水仙说:“你是人事局干部处长,选谁不选谁,你的意见很关键呢。” 刘柏松点了点头:“朝里有人好做官,厨房有人好吃饭。这话一点不假。” “邱哥,如果领导信任,群众拥护,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不给老爸老妈丢脸,也不会让邱哥失望!”刘小松说。 “小松,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和你妈明年就退休了,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你的身上了。”刘柏松发自内心地说道。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一定让你们过上一个愉快的晚年。特别是刚才邱哥带来了好消息,更增加了我努力工作的信心。” 20. 你还需要别的证据吗 天上一点云彩也没有,街上的行人撑着阳伞,遮挡着灼热的阳光。孙小质与孙葶葶也撑着阳伞走在人群中。孙葶葶把阳伞向上举了一下,看着孙小质说:“哥,我的心像敲鼓一样,嘭嘭直跳!” “你跳什么?一定要稳住架。”孙小质说:“你到了邱处长家,要稳重,话不要说太多,把礼物送给他就行。只要他收下,事情就办成一半了。” 孙葶葶看了看提着的小包,悄声问道:“这些假的如果漏馅了可咋办?” “什么假的?”孙小质认真地说:“这是我花了三个月的工资买的,都是真货!” “那我的心就托底了。” 兄妹俩走到一幢居民楼前,看了一下门牌号。孙小质说:“三楼一号。你去吧,我在对面的树下等你。” 孙葶葶径直来到三楼,敲了一下门,邱雷天立马打开门,笑脸相迎:“葶葶,我在这儿等你老半天了,你咋才来呢,快进屋说话!” 孙葶葶来到客厅,坐在小沙发上说:“邱处长,我今天到你这儿拜访,没带什么东西,只带来了两瓶茅台酒和一块手表,请你收下。” 邱雷天接过礼物,将手表贴到耳朵上:“清脆悦耳,是块好表!”他又拿起一瓶茅台酒闻了闻:“醇香扑鼻,好酒,好酒!” 邱雷天的目光放肆地将孙葶葶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葶葶呀,你长得这么漂亮,不用送这么贵重礼物,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分配一份好工作的,只不过前些天一直没有合适的单位。这回好了,你可以到税务局报到上班了。” “谢谢邱处长。”孙葶葶站起来,高兴地说道。 邱雷天也站了起来,拉住孙葶葶的手:“葶葶,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邱雷天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大嘴要往孙葶葶的脸上贴。孙葶葶羞得满脸通红,抬手挡住,正色道:“邱处长,请你放尊重点!” “嘿嘿,我是跟你闹着玩的!” “邱处长,我毕业两个多月了,我找你,是来要求分配工作的!”孙葶葶气愤地说:“对你刚才的非礼行为,我要向纪检委控告!” “我做什么了?你说我对你有非礼行为,有什么证据?” “你要证据吗?” “没有证据就是诬告。”邱雷天奸笑道:“诬告国家公务员可是犯法的呀!” 孙葶葶伸出纤细的手指,轻声说道:“邱处长,你看我的手指好不好看?”话音未落,孙葶葶抬手照着他的脸蛋抓挠了一把,邱雷天嗷嗷惨叫了两声,捂着脸倒在沙发上。 “邱处长,你还需要别的证据吗?”孙葶葶说完,甩甩手,走出房间,冲出楼外,跑到大树底下,抱着孙小质的肩膀呜呜大哭了起来。 孙小质惊问道:“葶葶,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没得逞,让我给挠了!” 21. 这瓶酒可是专门为你要的呀 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空调机释放出来的冷风吹得墙上挂着的地图微微颤动。程塔高穿着t恤衫,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敲打着键盘。他敲打一会儿,停下来思考一会儿,是那样的聚精会神,随着十指有节奏的敲打,电脑荧屏上的文字行云流水一般不断地延伸。 赵陆和提着公文包推开门,悄悄走进办公室,坐在沙发椅上,静静地听着程塔高击打键盘的声响,下意识地赞道:“这简直是在演奏着美妙的音乐!” 程塔高扭头一看:“陆和,你啥时候来的?” “我来老半天了,你的精神真够集中,进来个大活人都不知道!怎么样,快写完了吧?” “还有最后一段,你稍等,马上交差儿!”程塔高眼盯显示屏,两手弹钢琴似的敲打了几下,抬头看了看挂钟:“差五分一点整,总算写完了!” “塔高,我给你带来了点儿吃的。你开夜车熬了大半夜,快吃点东西吧。” “你来得真及时,我的肚子正咕咕叫呢。”程塔高拿起赵陆和带来的面包和香肠,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先吃点儿,垫个底就行了。这儿还有酒呢!”赵陆和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瓶酒。 程塔高接过来端详了一下,惊讶地说:“茅台酒!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酒?” “朝招待处王处长要的。塔高,这瓶酒可是专门为你要的呀!” “他们都说茅台酒好喝,可是我从来没喝过。”程塔高说:“陆和,这回能喝上茅台酒,可要多谢你了!” “塔高,在咱市委办公室,最辛苦就是你,没有一天不加班!” “我年轻,身体好,多加几个班没关系。” 赵陆和把茅台酒倒在两个玻璃杯里,举起杯说:“来!咱把这杯酒喝了。” 程塔高端起玻璃杯,与赵陆和碰了一下,一仰脖将酒喝了下去。“好香呀!真是好酒!” 赵陆和接着斟酒:“今晚咱俩把这瓶茅台都喝光!” “行!不过别喝得太急了。” 22. 你真的不知其中的奥秘 赵陆和一杯酒下肚,脸已经红得像个关公,有点儿悠悠乎乎了。他说:“你们秘书处六七个笔杆子,真正顶用的只有你一人。这样下去,还不把你累死呀!上次提干,你们处有好几个人都晋了一级,两人还升了副处长,可是就没你的份儿,我都觉得气不公!” “可能是因为我来的时间短,资格还不够吧。” “塔高,你真的不知其中的奥秘?” “什么奥秘?” “你光知道傻干,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现在都说唯才是举。论能力,讲人品,秘书处哪个能比得过你?唉!不说了,不说了!”赵陆和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大口酒。 程塔高见他脸涨得通红,劝道:“陆和,别再喝了,你都快醉了!” “塔高,我没醉,心里明白着哪!跟你说句实话吧,他们的官职都是花钱买来的!”赵陆和说:“钱书记是咱市的一把手,他也是咱市搞破鞋的能手。他搞女人,人家能让他白搞吗?总得给人家钱吧?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卖官得来的!” 程塔高连忙摆手说:“陆和,你喝多了,别瞎说了!” “塔高,你人品好,有能力,但是没遇上个好的顶头上司呀!”赵陆和说:“市委办公室刘主任,真可惜了这个名字,他咋能和松柏扯上关系呢?” “陆和,你在说些什么呀?” “塔高,我什么事不知道?办公室刘主任是个典型的溜须大王,最能呲英子,也最黑,可以说他是钱书记的大管家!” “你又说下道了。” “咳,下什么道!”赵陆和把剩下的半杯酒喝进肚里,接着说:“塔高呀,你如果想往上升,只能委曲求全,先给刘主任送点钱,不用多,五万块就能买个副处长。” 程塔高惊愕地说:“五万块?我的妈呀!我上哪儿去弄五万块哟!” “你拿五万块,还得我给你敲点边鼓,不然的话,十万也不好使!” 程塔高也把半杯酒倒进了肚里,表情严肃地说:“陆和,五万块我拿不起,十万块更拿不起。即便能拿得起,我也绝不会去买官!” 赵陆和愣愣地盯着程塔高,看了几秒钟,竖起大姆指:“好样的!有骨气!”他把酒瓶子拿起来,还想往杯里倒酒,可是酒瓶倒了个底朝上,才倒出了几滴酒,他沮丧地把瓶子放回桌上。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程塔高拿起电话:“喂,是钱书记吗?赵秘书是在这儿,你要的材料,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写完了,耽误不了你明天上午做报告。” 程塔高放下电话说道:“钱书记催你回去呢!” 赵陆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后半夜三点半了,也该回去了。” 23. 女人最恨男人花心了 黄昏时分,几只乌鸦落到一处小院墙外的树上。邱青天钻出轿车,树上的乌鸦把屁股朝上一蹶,“哇哇”叫了几声。邱青天仰头瞧了瞧,骂道:“该死的老鸹子,乱叫什么?” 邱青天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出女人尖厉的叫骂声:“你不要脸,调戏妇女,该挠!” “妈的,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了!” “呸!你能把我咋的?” “啪啪!”两个清脆的巴掌声传进邱青天的耳朵。 “好哇!你还敢打人!”屋子里响起女人的哭嚎声和撕打声,乱成了一团。 邱青天紧走几步,正遇上老妻方爱莲站在房门前,浑身颤抖。邱青天问道:“怎么,小两口又打起来了?” “你先别进去,俩人凿到一块了,我刚才过去拉架,还挨了一撇子,把我打得耳朵直嗡嗡。你这时候进去,也躲不开!” “妈的,还反了呢!”邱青天骂了一声,抬脚踹开房门,走进屋里,只见儿子邱雷天满脸是血,衣服上也沾着血,活像个血葫芦。他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这么一吆喝,还真见效。邱雷天和他的媳妇都被震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再吭声。 “你们都过来,说说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样大吵大闹,也不怕别人笑话?” 邱雷天和媳妇在沙发上坐下。邱青天看着他俩那付模样,气呼呼地说:“瞧瞧你们这付德性,先把脸洗洗去!” 小两口悻悻地走出了客厅。 “你先说,他俩为什么事儿打起来了?”邱青天质问老妻方爱莲。 “咳,雷天还不是和你年轻时一样,成天价想着拈花惹草,这回遇上碴子了,被人家挠得满脸是血。小柯回来一追问,就漏馅了,”方爱莲说:“女人最恨男人花心了,小两口还能不往死打?” “这小子也太混蛋了,家里有个不错的媳妇,还出去偷野食,真是欠打!”邱青天说:“被人挠了,教训一下也好!” 24. 你别老是抓住我的那点事儿不放 “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当年你的花心还小呀?”方爱莲说:“你不也是被人家扇得口吐白沫,鼻孔出血?” “那都是一时糊涂。”邱青天说:“你别老是抓住我的那点事儿不放。你再这样胡说,咱俩就别过了!” “你说什么?你要与我分道扬镳?”方爱莲哭喊道:“你这没良心的老东西,这么多年,我为你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苦?现在你官复原职,又坐上小汽车了,扬巴起来了,你看我老了,不顺眼了,要跟我打离婚,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不活了呀!”她嚷嚷着,一头撞到门框上,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刚洗完脸的邱雷天和媳妇小柯走进来一看,吓了一跳。小柯赶快跑过去说:“妈,你这是咋的了?” 她扶起方爱莲,掏出手绢擦着婆婆脸上的鲜血。方爱莲说:“小柯,你别擦了,我不想活了!” “妈,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咋的了?” “你公公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要与我离婚!”方爱莲说:“今天我要死给他看,我死了,他好去找他的心上人!” “你还胡说!再胡说我打死你!”邱青天恶狠狠地说道。 “邱青天!你若敢再碰我妈一下,我就让你的脑瓜开瓢儿!”邱雷天高叫道:“我说话是算数的,不信你就试试!”这话还真顶用,邱青天立马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邱雷天见老爸被震住了,稳了稳神儿,放缓语气说道:“你们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天,干嘛闹得要死要活的?” “唉,别说了!都怪我揭了你爸的老底儿,他就跟我动真格的了!” “我爸有什么老底儿,一揭就急了?” “问你爸去!” “爸,你的什么老底儿被我妈揭了,要发那么大的火?” “别听她瞎说!” 小柯拽了一把邱雷天,走出客厅。他俩来到院子里,小柯说:“既然老爸不愿意说,你还问什么?” “我觉着奇怪,什么事能让老爸发那么大的火呀?” “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说说看。” “老爷子可能与你犯过同样的毛病。” “你咋能知道? “你看他脸上的那一溜伤疤!” “去!”邱雷天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一溜血丝。 小柯瞧了他一眼,温柔地笑了笑:“好啦,别生气了。只要今后你对我好,我就不吃醋了。这还不行吗?” 25. 你不是几个月前的幼虎哥了 华灯初放,轻松享受周末的市民们从四面八方向着滨江歌舞团剧场汇拢而来,程笑天带着孙女程妮也来了。程妮眼尖,指着迎面走来的王林虎和常幸福夫妇说道:“爷爷,你看那边是谁?” 程笑天定睛望去,哈哈笑道:“那不是我的两个老伙计吗!” 程妮笑着说:“爷爷,你们三位老战友又聚到一块儿了。” 王林虎、常幸福快走几步,来到近前。王林虎问:“怎么只是你和程妮来了,老嫂子咋没来?” “她身体不太好。”程笑天说:“如果不是幼虎的专场演唱会,我也不想来了。” 老战友们缓步走上剧场的台阶,王幼虎在大门前恭候:“常爷爷好!谢奶奶好!程爷爷好!赵奶奶呢?” “她今天不太舒服。”程笑天说:“赵奶奶说了,等你下次开演唱会,她一定来看!” 程妮两眼愣愣地瞧着王幼虎,心想:几个月不见,幼虎哥的头发咋比我的头发还长了?模样好像也变了,说话的声调更浑厚了。爷爷总说女大十八变,依我看,男大都不止十八变呢! 王幼虎见程妮不吭声,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觉着奇怪:“程妮,你咋啦,怎么这样看着我?” “幼虎哥,我好像不认识你了,你不是几个月前的幼虎哥了!” “不就是头发长了点儿嘛,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变化?”王幼虎说:“你这个小妮子,愣愣地瞅着我,都快把我瞅毛了!”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26. 你咋流泪了 一行人在王幼虎的陪同下走进剧场,程妮抬头望去,只见舞台上方的横幅上写着“青年歌手王幼虎首次专场演唱会”。 剧场里座无虚席。女报幕员上台介绍道:“王幼虎是滨江市歌舞团的青年歌手,在前不久结束的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中荣获特别奖,为我市赢得了荣誉。现在,青年歌手王幼虎首次专场演唱会开始!”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王幼虎走上舞台,向众人鞠躬。他调了调吉他,目光扫视全场,充满感情地说道:“大家晚上好!非常感谢各位光临今晚的演唱会。我先给大家演唱一首《老年颂》,送给我的爷爷王林虎先生!” 我家有本厚相簿,爷爷翻看泪朦胧。 十六七八去参军,青春记忆犹为新。 烽火硝烟杀敌声,挂花带彩往前冲。 敌人坦克爬上来,爷抱炸药把它崩。 鲜血染红黑土地,战友瞑目爷怀中。 北战南征英雄气,扫清魔鬼害人虫。 相册装着几百人,英雄青年有为兵。 岁月无情催人老,幸存几多白发翁。 艰苦岁月莫忘记,常忆枪炮马嘶鸣。 爷爷边看边回忆,老骥伏枥志远行。 王幼虎边弹边唱,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回深沉。剧场里的观众静静地听着。歌声触动着每个人的思绪,有人掏出手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歌声把程笑天带回到半个多世纪前的烽火年代,往事在脑海萦绕,他老泪纵横,伸手去掏手绢,注意到坐在他左侧的王林虎和常幸福也早已泪流满面。程妮拽了一下程笑天的衣襟,悄声问道:“爷爷,你咋流泪了?” “妮子,往下听幼虎哥的演唱。” 一曲结束,剧场鸦雀无声,沉寂了十来秒钟,突然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27. 祝贺你的专场演唱会成功 女报幕员走上舞台:“请听下一首歌曲——《寻路》。” 王幼虎回到台上,调了调吉他,弹出一段雄浑有力的前奏,放声唱道: 迢迢征程曲又弯,坎坎坷坷不平坦。 左看灰蒙又暗淡,右转危临峭崖边。 荆棘丛生无处行,勇士挥刀把路建。 披荆斩棘有壮举,流血牺牲无怨言。 前辈拓路创基业,晚辈护路任在肩。 爬山谨记防滑坡,涉水小心被浪淹。 路基路面勤维护,路边杂草随时铲。 开山架桥续新路,直通天堂在人间。 王幼虎重复唱了两遍,吉他的弹奏和低沉的歌声融为一体,深深地吸引和打动着现场观众,人们不住地点头,表示对词曲含义的理解和认可。一曲结束,掌声如潮,观众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程笑天对王林虎说:“幼虎不但是歌手,更称得上是一位艺术家了,不仅弹得好、唱得好,词曲编得也好!” “我也没想到幼虎能演得这么好!”王林虎悄声说:“他平常在家里练习时,我看他弹得乱嗡嗡的,分不出个一二三来,还觉得有些歌词不怎么谱,什么‘我为青春而生,也必将在青春中永恒’,这是什么词儿呀?我一听就烦。” “林虎,我们都老了,与青年人有了代沟。”程笑天说:“我看代沟的根源不在青年人身上,而是在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时代在前进,可是我们的思想却不能跟着时代往前走,这样就必然产生代沟,对青年人的所作所为,听着不顺心,看着不顺眼,自己找着生气。你听刚才幼虎唱的这首《寻路》,可以说是把建国几十年的经历都艺术地表现出来了,含义很深。听了这首歌,不仅使我们得到了一次艺术享受,同时还引发了如何正确对待历史教训等一些深层次的思考。” “是呀,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这可能就是文艺寓教于乐的作用。”常幸福对程笑天的这番评论表示赞同。 女报幕员走上台来:“下面让我们欢迎王幼虎演唱下一首歌曲——《捉老鼠》”。 王幼虎在全场观众的笑声和掌声中再次登台,边弹边唱道: 天堂老鼠成了精,挖洞盗仓干得凶。 昏猫睡觉贪吃喝,醉眼瞧鼠像明星。 老鼠小爪抚猫须,昏猫伸舌恬鼠缨。 猫鼠牵手天堂行,嫦娥玉兔直发愣。 玉皇大帝颁旨令,赶快去调孙悟空。 孙猴轮起千钧棒,成精老鼠毙了命。 昏猫颤抖跪地上,恳求猴子别绝情。 悟空转动千钧棒,猫不捉鼠有何用? 玉皇大帝来说情,猴子没招只得从。 昏猫掩面窃窃笑,我是英雄你是虫! 勋章奖牌胸前挂,昏猫耀武耍威风。 孙猴挥舞千钧棒,再不捉鼠要你命! 王幼虎一边唱一边扭动身躯,时而装鼠脸,时而扮猫相,引得全场笑声一片,掌声阵阵。歌曲一首接着一首,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多观众随着王幼虎纵情唱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女报幕员走上台,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声宣布:“青年歌手王幼虎首次专场演唱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的光临!祝各位晚安!”会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王幼虎登场,向观众鞠躬谢幕。程妮走上舞台,把一束鲜花献给了王幼虎,腼腆地望着王幼虎说:“幼虎哥,你唱得真好!”摄影记者抓住机会抢着拍照。王幼虎把程妮拉近身边,两人被同时摄入镜头。 观众散场。柳菁妮走过来,搂住王幼虎亲了两口,亲昵地说:“儿子,祝贺你的专场演唱会成功!” “妈,你在哪儿?我在台上咋没看见你?” “我怕你紧张,和你爸坐在最后一排。” “我爸也来了?” “咱们全家都来了!我们都为你的首场演唱会取得成功感到高兴,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 28. 这么多钱往哪儿放啊 夜深人静,阴云密布,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只有街道上的路灯闪着光亮。密密匝匝的飞虫绕着路灯飞来飞去,有的不顾一切地撞向灯泡,刚一触碰上去,细小的躯体便被炽热的灯泡烤焦,但立马又有十个百个甚至更多的飞虫扑过来,烤焦的飞虫把灯泡粘了厚厚的一层,使得原本明亮的灯泡变得暗淡无光。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唯独从一幢小楼窗户的一角还透出一点光亮。市委书记钱光与妻子孟南述坐在卧室床头的小沙发上,钱光向窗帘瞧了瞧,注意到窗帘的一角没有遮严,立即站起身来,把窗帘又摆弄了一下,然后走到写字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堆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封口袋,放到大床上,对孟述南说:“钱多了也愁。这么多钱往哪儿放啊?总不能老是放在抽屉里吧!” “存银行?” 钱光摇了摇头:“不行,那不是自我暴露了吗?” “放到亲戚家?” 钱光又摇了摇头:“哪家亲戚能信得过、靠得住?” “挖个洞埋起来?” 钱光还是摇头:“往哪儿埋?再说了,这都是纸币,时间长了,还不发霉烂掉了呀!” “老头子,你别光摇头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说出个行的法子来哟!” “我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现金变成不动产。这样既把这些钱派上用场了,而且还能保值增值。” “这个想法倒是不赖,不过买房子目标太大,容易自我暴露。你这招儿行不行,还得再仔细想一想。” “这个我都想到了。咱不在本市买,要到沿海开放城市去买。这样不容易暴露,那边的房子增值速度还更快。” “那边你有认识人吗?” “熟人多的是。” 钱光把大床上的信封口袋数了一遍:“整整九十二袋,一袋一万元,共计九十二万。要在沿海城市买一套像样的房子,最少也得一百多万,还缺几十万元,这些钱上哪儿弄去?” “你不是说,上次市委常委开会,决定对市直机关局级干部做一次调整吗?很多人盯住了这个机会,挖门子要调到一些有油水的单位任职,这几十万元,我看用不上几天就能凑齐。”孟南述说。 29. 我马上就到 “前几天你的抽屉里才有五十多万,没到一个星期就涨到了九十二万,这些钱是不是为了这次干部调整,托你传话的?”钱光问。 “唉,要不是刘柏松从中抽油水,恐怕早就过了百万大关了。” “我看刘柏松办事还是挺靠得住的,给他点儿油水也是应该的。有了好处不能独吞,不然的话,谁还肯为你承担风险呢?”钱光看了一眼爱妻,接着说:“你是知道的,刘柏松是市委老书记的外甥,关系很广,根子很硬,上上下下对他都高看一眼的。” “现在刚十二点半,趁着夜深人静,是不是让老刘来一趟,有些事再跟他商量一下?”孟南述试探着问。 “深更半夜的,人家可能都睡了,改日再说吧。” “你这个人办事就是不痛快。这样的事白天能办吗?做任何事情,一旦看准了,就得说干就干,不能拖泥带水!” 钱光心想:就你煞愣,出了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他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而是拿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对方好半天没接电话。他刚想挂机,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谁呀?” “柏松,睡下啦?我是老钱呀,有点事儿,想请你到我这儿来一趟。” “钱书记,您稍等,我马上就到!” 钱光放下电话,略带歉意地说:“刚才一定是把老刘的美梦给搅了,有点儿不够意思呀!” “我看他接到你的电话,不但不会抱怨,反而会高兴的。”孟南述说:“你是市委书记,是一把手,半夜三更与他通电话,说明你对他多么信赖呀!” “南述,你简直成了心理学家了,把人都揣摩透了。” “钱光,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很多女人都会主动投怀送抱的,你可得保持冷静呀!” “嘿嘿,那种事儿咱可不干。” “你别以为我是傻瓜,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南述,别疑神疑鬼的了,就算我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呀!” “什么疑神疑鬼,潭江那个小狐狸精……” “老刘快到了,你别扯这些望风捕影的事儿啦,快把钱袋子收拾起来!”钱光说完,走出了卧室。恰在这时,门铃响了。钱光按了一下电控门的按扭,刘柏松推门走进小院。钱光迎了出来:“老刘呀,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找来。夫人该对我有意见了吧?。” “钱书记,您别这么说。”刘柏松笑道:“谁让我当办公室主任呢?这个职务决定了我就是要全天候地为领导服好务,无论啥时候,随叫随到。”二人说笑着走进客厅。 30. 盛情难却呀 “南述同志,还没休息?”刘柏松与正在沏茶的孟南述打招呼。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夜猫子,也得随野猫子呀!”孟南述调侃道。 “南述同志,你们做宣传工作的就是思想开朗,一样的话,让你说出来,使人感到既幽默又亲切。” 刘柏松坐到沙发上,从皮包里拿出五个信封口袋:“这三个袋子是建设局长孟林山的,这两个袋子是西道镇党委书记方思民的。我当时再三推辞,对他俩说,钱书记是不会收这些钱的。可是他俩非让我向钱书记说一下,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钱书记日夜操劳,把身子骨都累坏了。出于对领导的关心,请钱书记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 “刘主任,我跟你说过多次,任何人送礼一律不能收,特别是现在,正在调整干部,更不能松口。你怎么还是收了呢?” “盛情难却呀!钱书记,在我看来,只要他们是真心实意关心领导,没有别的私心杂念,收下来也没有什么。你看那些大款,花钱像流水,左胳膊搂着二奶,右胳膊抱着三奶,背上还驮着四奶,他们对社会有什么贡献?可是我们一年的工资,还不够他们吃一顿饭的钱!” “哎呀,你这个刘主任倒是会说话。搂一个抱一个驮一个,还不把人给累死呀!”孟南述笑道。 “那些大款我们比不了,谁让我们是党员干部呢!”钱光说:“我党的干部就是要吃苦在先,享受在后嘛!” “我知道钱书记向来清正廉洁,在干部群众中的威望甚高。但很多同志确实是从真挚的感情出发,给领导送来一点钱物,到底应该如何处置,我这个市委办公室主任感到相当为难呀!”刘柏松说:“依我看,同样是送钱送物,动机却大不一样。收还是不收,要对具体情况做具体分析,既收又不收,这样做比较合理恰当。” 钱光故作沉思状:怎么办呢?收下不好,不收又伤了同志的感情。他摸着脑袋,一付左右为难的的样子:“你是说,要区别对待?” “嗯,就是区别对待。” “这个想法好,没有区别就没有政策嘛。”钱光说:“比如今天你带来的老孟和老方的这五个信封口袋,对他俩就要做具体分析了。老孟为人厚道,没啥野心,他送来三万元钱,我看就是出于同志之间的感情,如果不收,就会伤了他的心,对不起老孟。可那个方思民,他送你两万,是想从你这儿弄去二十万。收了他的钱,他的个人利益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对你发泄不满。对这样的人,送来的钱也好物也罢,一概不能收。” “这种人私欲太重,没有一点政治觉悟。我们要结交那些忠厚老实、关键时刻不出卖朋友的人,这样的人才信得过。”孟南述看了一眼刘柏松,接着说:“像方思民这类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就是送一座金山来,我们也不能要。” 31. 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钱书记,您和南述同志刚才说的,我都记下了。我看就这么办。”刘柏松说:“天快亮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柏松呀,你是办公室主任,是市委的大管家,我最信任你了。所以有些事,甚至有些心里话,都只对你讲。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钱书记。”刘柏松说:“我这个人本事不大,干了几十年,现在还只是个处级干部。有时细想想,与我同期参加工作的人都蹭蹭地上去了,我见了他们,总觉得好像比人家矮了半截似的。”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五十九,再过半年就满六十岁了。”刘柏松苦涩地笑了笑:“革命快到头了!” “年龄不饶人呀。”钱光说:“最近市委李秘书长马上要离休,这个空位由谁来补,好多人都瞪着眼睛盯着呢!” “我看谁也不用盯着,论资排辈也该是老刘的了。”孟南述插话说。 刘柏松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市委秘书长是市委决策的参谋长呀!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什么能耐?让你干你就有能耐,不让你干你就没能耐。老钱论资格不如你,论能力,他有什么特长?就是会忽悠。如果动真格的呀,既不会写又不会干。”孟南述看了一眼丈夫,接着说:“老钱,我可不是揭你的短,老刘也不是外人,我说这些话,就是想给刘主任打打气,让他勇挑秘书长这付重担。” “老刘呀,南述心直口快,说的都是实情。干部各有长短,关键是组织上对他的使用。”钱光说:“南述说我能忽悠,这话不假,这可能也算是我的一个长处,再就是我有文凭,比较年轻,还愿意交朋友。这些都是你们这些老同志所不具备的。” “这些我都看得出来。钱书记,你对我的信任是我做好工作的最大动力。”刘柏松说:“担任市委秘书长的事,容我再想想好不好?” “也好。不过你要知道,很多人正削尖了脑袋往这个位置上使劲儿呢。”钱光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钱书记,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你们也好早点休息。” 钱光和孟南述站起身,来到门厅。“老刘,我们不远送了。”钱光说。 刘柏松走出小院,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32. 我还是回潭江吧 市委组织部长邹峭山和最近刚从人事局调进组织部的干部处长邱雷天夹着公文包,走进了市委书记钱光的办公室。钱书记正在伏案批阅文件,抬头招呼道:“山峭,你稍坐一会儿,我先把这份材料批完。” “有些干部简直是昏了头!”钱光合上文件夹,站起身,抻了一下懒腰,从办公桌上拿起几份材料递给邹峭山:“要官的,买官的,卖官的,简直乱套了,再不整顿一下还了得!峭山,你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你先看看这些,然后咱们再研究解决办法。” 邹峭山接过材料刚想看,一位青年女子推门而入,淡淡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邹部长,你也在这儿?” “胜男同志,你不是来找我的吧?”邹峭山问道。 “我刚才到组织部,他们说你到钱书记这儿来了,我就赶过来了。邹部长,我的工作啥时候能定下来?”孙胜男很不客气地问道。 邹峭山面露难色:“眼下正在精简机构,你的工作安排有一定难度呀。你再稍等几天,有了合适的部门,我会通知你的。” “这么大的一个滨江市,就安排不下我一个人?”孙胜男不高兴地说:“我就是没门子呀,如果有门子,还不早就安排了!” “上次安排你去市建委,你不愿意,非要去政法口,可是政法口眼下确实没有空额呀。” 孙胜男看了一眼钱光,不满地说:“没有空额你就甭安排了,我回潭江就是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胜男同志,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走呀?”钱光说:“凡事不能太心急,你也应当体谅一下邹部长的难处,再等几天也无妨嘛!” “我的钱大书记,滨江是个大地方,我可没有这么大的福分来这儿工作。”孙胜男一脸不高兴地说:“潭江虽小,其实也挺好嘛,在哪还不是一样工作!邹部长,你不用费心了,我还是回潭江吧!” 邹峭山心想:这个小女子,居然当着市委书记的面撒起娇来了。你本来就没有理由来滨江工作呀,如果不是钱书记责成市委组织部分配你的工作,我早就把你撵回去了。不过说来也怪了,钱书记为啥把这个差事交给组织部呢? 33. 她可是一位很有培养前途的好苗子哟 还没等邹峭山想明白,钱光已经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法院杨小帆同志吗?我是钱光。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什么事?对,就是潭江那个……你知道?知道了就好。怎么,没有编制?这个好解决,我跟市编委说一声,尽快给你们增加一个编制就是了。你还想再多要几个编制?好吧,只要你把孙胜男同志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增加编制的事我回头让编委研究一下。” 钱光放下电话,扭脸对孙胜男说:“解决了。胜男同志,你明天就去市法院上班。” “我到法院做什么工作?” “杨院长会跟你谈的。” “工作岗位落实了我再去。” “你想到法院做什么工作?” “当法官!” “你又不是学法律的,怎么判案?” “那有啥难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呗。保证比现在的法官判得还准。”孙胜男说:“你看那些所谓懂法的,却不按法律办事,贪污了几千万,本来该杀,却只判了个无期,过不上十年八年就放出来了。如果让我当法官,对这样的贪污犯,我把他们的脑袋都揪下来!” “够格,够格!”钱光笑着说:“我跟杨院长说一下,让你当法官。” 孙胜男这回满意了,趾高气扬地走出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 钱光瞧了一眼邹峭山:“老邹,你是不了解这位女同志呀,她很泼辣,也很要强,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我就喜欢这种性格,她可是一位很有培养前途的好苗子哟。” “过去我不认识她,最近接触过这几次,觉得这个女同志确实很有特点。”邹峭山说:“首先她的名子就与一般的女同志不一样。别的女同志多半叫什么花呀、兰呀,哪有叫胜男的?没有一点儿女人味,谁敢娶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哟!” “老周,你这么说可就有点儿主观了。有没有女人味不能只从名字上看,其实她的女人味还蛮……”话没说完,钱光嘎然打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过去我们很多事情没有办好,究其原因,就是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这种思想方法不改进,咋能做好工作呢?” 邹峭山认真聆听着市委书记的训示,点头道:“是呀,思想方法确实应当好好改进一下了。” 34. 这次干部调整是一个大动作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吧。”钱光在大沙发上坐下。 邹峭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材料:“上次市委决定调换干部,这是全市干部队伍建设的一项重要举措。干部在一个部门、一个地方工作时间久了,弊多利少。多数同志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调整,这也是避免干部犯错误的一项具体措施。” “有没有什么不同意见?”钱光问。 “当然有。凡事都会有两种声音。”邹峭山说:“在要害部门和重要岗位工作的部分同志,对此持有不同意见。他们担心这样做会给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带来负面影响。这种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峭山,你是组织部长,可要心中有数。我刚才给你的那几份材料,你看了吗?” “我粗略看了一下,反映出来的问题是很严重的。” “我看有些人就是想利用这次干部调整,买官卖官。你看民政局的那个胡琴,竟然给我送来两万元钱,要求安排他担任财政局局长,这不是明显的买官行为吗?”钱光气愤地说:“你再看看这一份,就是西道镇党委书记方思民,为了要到市公安局当局长,送来了二万元。很明显,这也是个买官的。今后凡是买官卖官的,你们组织部都要记录在案,对这样的干部不但不能提拔重用,还要通报批评,甚至给予组织纪律处分。” “钱书记,你的指示我们一定照办。只要市委有了明确的态度,我们工作起来就好办了。”话虽这么说,邹峭山心里却在想:钱书记对同样的问题怎么却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呢? “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组织部的调整方案。”钱光说:“这次干部调整是一个大动作,有的是调整,有的则是要通过调整,让那些老家伙告老还乡,同时对有学历、有能力的年轻干部,只要看准了的,就要大胆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这些意思我在常委会上已经讲过好几次了,要求组织部制定具体方案,今天听一次你们的汇报,然后拿到常委会上讨论。” “这样好。我先把组织部起草的调整方案汇报一下,不妥之处,请钱书记指出来,我们再做修改,这样拿到常委会上就比较有把握了。”邹峭山说:“我们市共有三十二个乡镇,市委机关部委室十八个,市政府机关局委室三十八个,在职一把手八十八人,副职三百二十人。通过这次调整,拟办理离退休手续的一把手五十人,副职一百零二人……” “老周,你慢点说,咱们算一下细账。先说副职,三百二十人,离退休一百零二人。就是说,副职现在有二百一十八个实额,一百零二个空额,是这个数吧?”钱光问道。 “对,是这个数。” 钱光把这几个数字记到小本子上,接着说:“在这次干部调整中,需要补充一把手五十名,副职一百零二名,一共是一百五十二名,可是我们的后备干部只有一百二十名,就是全都提起来,仍然有三十二名缺额,我说的对不对呀?” “钱书记,你说的非常准确。这暴露了我们的组织工作没有跟上形势发展的需要。这些日子以来,我为这件事愁得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吃不进饭呀!”邹峭山说。 “这也不能全怪你。后备干部的培养是一项系统工程,市委要通盘考虑。再就是有些老家伙不情愿让出位子,非得靠到满六十岁离休,提前一天都不干。政策规定五十八岁退休,可以上调半级,就是这么优惠的政策,仍然没有几个人愿意提前退下来。这次调整,要把这两条杠卡住,不愿退也得退!” “嗯,一刀切好。”邹峭山说。 35. 你看这样做妥当不妥当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的邱雷天,不失时机地把一份材料递给邹峭山,邹峭山看了一眼材料说:“邱处长,这个问题你来汇报吧。” “还有什么问题?”钱光问。 “干部作风问题。现在干部作风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很多人竟然包养起二奶来了,简直太不像话了。”邹峭山回答。 钱光摆了摆手说:“干部作风问题下次再谈吧!”他看了邱雷天一眼,惊讶地问道:“小邱,你的脸怎么了?出了好几道豁沟?” “嘿嘿,不好意思,家里养了只老猫,不小心被挠了两下。” “玩物丧志呀!”钱光似乎有几分不悦:“你们这些组织人事干部,怎么也玩起猫狗来了?” “这只猫本来是我老爸养的,我只是想玩几天,没料到竟被它挠了。这下可好,被我给打跑了。” “钱书记,我是不是把后备干部的情况再简单汇报一下?”邹峭山问道。 “你们把考核材料留下,我看看就行了。如果有需要,我再打电话找你来汇报。”钱光叮嘱道:“这次干部调整,全市上下都很关注,你们组织部可要做好保密工作呀!” “那是一定。”邹峭山说:“我敢保证,人事调整方案实施之前,组织部是绝对不会泄露任何消息的。” “为了保证这次干部调整工作的顺利进行,对西道镇党委书记方思民和市民政局长胡琴要给予通报批评。”钱光说:“不解决买官卖官的问题,怎么能把干部调整好呢?” 邹峭山心想:看来钱书记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但如果把那几个家伙惹翻了,将咱市的那点儿家底都抖落出来,对谁都不好呀。这个钱书记,还是年轻,好感情用事。这样下去非把事情办砸了不可。 钱光见他不表态,追问道:“老邹,你看这样做妥当不妥当?” “我觉得,还是钱书记把他们两位找来谈谈,个别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刚才我看了他们给你写的信,说得很恳切。虽然不排除有要官的意思,但他们送钱主要还是出于关心领导。如果通报批评,会不会造成一些误解,使问题更加复杂化?”邹峭山试探着说道。 “你这个老邹,又想当和事佬!”钱光态度坚决地说:“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 “那好吧,我按照钱书记的指示去办。这样做,刹一下不正之风也是完全必要的。” 36. 你可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呀 清晨,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街上的行人,有的撑着雨伞,有的穿着雨衣,有的披着块塑料布,匆匆赶路。穿着一身法官制服的孙胜男走进市法院大院,刚收拢折叠伞,瞧见法院院长杨小帆钻出轿车,正扭头望着她。孙胜男招呼道:“杨院长,来的这么早!” “胜男,到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 “杨院长,有事吗?” “你来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时间与你多聊聊。”杨小帆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时间还早,过来谈谈心,听听你对院里的工作有些什么建议。” 孙胜男跟着杨小帆走进院长办公室,坐在真皮沙发上。 “胜男,这几个月的工作还顺利吧?”杨小帆关切地询问道。 “还算顺利吧。刚来时,我想当法官,可是院领导安排我当了办公室副主任,虽然不能亲自审理案子,但是在办公室工作,感觉还是挺好的。” “大家对你这几个月的工作反映很不错呀。”杨小帆说:“你很能干,工作有魄力,并且还是写材料的高手,难怪深得钱书记的重视呢!” 孙胜男瞅了杨小帆一眼,心想:你这个公子哥,我没来以前,你找出种种借口,想把我拒之门外,市委组织部长与你商量,你都不肯答应;钱书记亲自找到你,你还是以多要五个编制为条件,才勉强同意我来。我来法院报到上班,你好几个月都不理我,只是上次开全市法治工作会议,看了我起草的会议工作报告,你才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本人不仅脸蛋长得好看,文笔也绝不逊于任何人。她扫视了一圈院长办公室,看见宽大的写字台上放着一部高级电脑,她问:“杨院长,我可以看看这部电脑吗?” “当然可以。” 孙胜男走过去,熟练地把电脑开机,查看了一下主机的硬件配置和安装的软件程序,赞叹道:“真是一部好电脑!” “亚男,看样子你对电脑很精通呀?” “算不上精通,不过我给你起草的报告,全是用电脑写作,一边想一边打出来的。” “是嘛?不简单!我还以为是你执笔起草,让办公室打字员打出来的呢。”杨小帆趁势又仔细瞧了一眼孙亚男,心里在说:这位孙主任可非比一般,那黑黑的眸子,白嫩的脸庞,还有紧束腰带显露出来的丰满胸脯,都是那样的楚楚动人,而且文笔又好,还懂电脑,不但是个美女,更是个才女呢!以前院办公室那几个笔杆子写的材料,啰里啰嗦,废话连篇,不用吧,自己又写不出来,只好凑合着用。这次全市法治工作会议的主题报告,可以说是干净利落,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与会者一致反映,这次报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好。这样的拔尖人才,我咋就没早点儿发现呢?还是钱书记慧眼识珠呀!不仅给我送来了一个美人,还是一个顶呱呱的笔杆儿,我可得把她用好!这些想法,就像沼泽地泛起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在杨小帆的脑子里浮动。 “有人说,现代人起码要具备三个条件,一是会用电脑,二是会开汽车,三是至少懂一门外语。”孙胜男说。 “这三个条件你都具备吗?” “基本上具备了,只是外语学得有点贪多嚼不烂。如果只攻一门,应该差不多了,可是我学了两门,结果学得不够精深,都怪我好高骛远,教训太深刻了。” “你还会开汽车?” “那有啥难的呀?” “外语都是哪两门?” “英语和德语。德语可比英语难学多了。” “孙主任,你可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呀!今天跟你谈谈心,令我大开眼界,收获不小!” “谢谢院长夸奖。”孙胜男莞尔一笑:“院长,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杨小帆看了一下手表:“好吧,今天就聊到这儿。”他伸出手来握住孙胜男纤细的小手,用力晃了晃,孙胜男微微笑了笑,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37. 我也正想见你一面呢 孙胜男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喂!我是孙胜男。是钱书记呀,请问有何指示?我这儿没有别人,你说吧。想我了?才几天不见就想了?我也正想见你一面呢。什么事?你说什么事,上门服务呗!除此之外,我还要告诉你,刚才杨院长与我单独谈了一次话。见面时再细说。你说现在有时间,马上去市宾馆301房间?方便不方便呀?我没问题,为领导服务嘛,随叫随到……” 孙胜男调侃得正欢,一位女同志走了进来。孙胜男捂住手机送话器,问道:“小侯,有事吗?” “孙主任,跟谁通话哪,聊得那么甜蜜?” “市委钱书记。”孙胜男说:“一点小事也找我商量,真是的!” “孙主任,我正要告诉你,昨天下午刚下班,钱书记就来电话找你。我告诉他你下班了,他说今天一上班,就让你与他通个电话。”小侯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孙胜男,接着说:“上次全市法治工作会议之后,院长的讲话、报告,都是由你亲自起草,原来的那几个笔杆子都被甩到一边去了。孙主任,你可真不简单,你的能力和你的名字一样,胜男——把那些男笔杆都给涮了!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但是咱法院的秀才,就连市委钱书记有些事还要找你商量。你给咱女人可算是争了一口气!” 孙胜男指着桌上的文件对小侯说:“这些文件我都处理完了,你按我写的意见办就行了。我出去一会儿,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孙胜男梳理了一下头发,从小皮夹里摸出唇膏,照着小镜子抹了抹嘴唇,风姿绰约地走出了办公室。 38. 你哪来那么多钱玩女人呀 滨江市宾馆301房间是三搂走廊东侧的一个大套间。钱光走到窗前,把窗帘用手塞了一下,又来到另一扇窗前,把腮帮子朝着窗台上的两盆鲜花凑过去,喃喃说道:“好香呀!”他看了看表,踱了几步,听见叩门声,钱光快步走过去,轻轻把门拉开一道缝,孙胜男好似一条游鱼,钻进房间。钱光关好门,转身抱起孙胜男,热烈地亲吻起来。钱光一边亲吻一边用力抚摸着孙胜男高耸的胸脯。在孙胜男的狂吻下,钱光的脑门子、脸蛋子、腮帮子,到处都印满了红红的唇印,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牵牛花儿。钱光把孙胜男抱到长沙发上,刚要为她宽衣解带,孙胜男用手挡了一下,嗔道:“洗澡去!” “胜男,别那么无情。几天不见你,都快把我想煞了。” “大书记可真会演戏呀。你说,昨晚与哪个小妖精鬼混了?” “冤枉,天大的冤枉!除了你,我不爱别的女人哟!” “说谎!再说谎就甭想碰我!” “嘿嘿,我是与几个娘们儿睡了,可那不过是为了解决一时之需。从内心讲,我对这些女人根本没有感觉。” “嗯,这倒可能是实话。”孙胜男笑笑说:“我这个人与别的女人不同,别的女人都愿意吃醋,可我不吃醋。你越是和别的女人鬼混,我越是兴奋。我倒是想看看,有没有一个女人像我一样,能把你给治住!” “胜男,我壮得像一头牤牛,能把我治老实的,只有你这个小美人,别的女人弄不上几个来回就告饶了!”钱光淫心大发,一手按住孙胜男的胸脯,一手去解她的衣扣,但是又被孙胜男挡了回去:“快洗澡去!” “小美人,我这儿干净着呢!” “干净个屁!成天跟那些下三滥的女人鬼混,你不怕得病,我还觉着恶心呢!” 钱光被骂得没了脾气,乖乖地钻进了浴室。 孙胜男扫视了一圈房间,看见写字台上的超薄笔记本电脑正开着机,她走过去,摆弄着鼠标,随意打开一个文件夹,忽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文件夹里全都是男女滥交的淫秽照片,再仔细一看,这些照片的男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钱光!各种各样的招式都有,甚至有“一皇两后”、“一皇三后”的场面,极其放肆,不堪入目,孙胜男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样都行?我咋没试过呢,真有意思!” 她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钱光披着睡衣走出了浴室,见到孙胜男正在摆弄笔记本电脑,连忙走过来问道:“胜男,你咋乱动我的东西,偷看我的隐私?” “狗屁隐私!干都干了,还怕看?”孙胜男根本不买账,反问道:“干这种事咋还照像呢?是谁给你照的?” “这还能让别人照?都是自拍的。” “这些照片一但传出去,纪检部门倒省事了,凭这些数码相片就可以收拾你!” “现在开放了,这种事不算什么,大不了也就是批评几句生活作风不检点,用不着害怕。” “你和这么多女人胡来,她们总不能让你白搞吧?” “那是自然。” “你哪来那么多钱玩女人呀?” 钱光得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看你花钱如流水,还和这么多女人鬼混,但是你的月工资还不到三千元,你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胜男,你管这些事干啥?”钱光说着,过来搂抱孙胜男。 “你要是不给我交底,就说明你跟我不是一条心,今后你休想再沾我的身!”孙胜男柳眉倒竖,厉声说道。 39. 你甭想自己吃独食 钱光心想:看来今天这个美人是不依不饶,真要打破沙锅——纹(问)到底了。也罢!她孙胜男早已是我的人了,说了,她会对我更加信任。“好吧,我跟你交个底。”钱光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孙胜男的头发,把腮帮子往她的脸蛋上贴了一下:“胜男,自从认识了你,咱俩的心就粘到一块了。那些相片你刚才都看到了,我是与上百个女人睡过觉,不过那都是为了满足一时的生理需要。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真正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你问我跟那么多女人在一块睡觉,钱是从哪儿来的?不瞒你说,都是部下送给我的。” 孙胜男看了钱光一眼:“前几天我们收到市委下发的一个文件,通报了两名局级干部托人送钱买官被你拒绝的事。下边看了这份通报,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个清官。” “下边是这样说的?” “当然是这样说的。”孙胜男不解地问道:“你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呀?” “只是个空胡芦,什么药也没有。” “撒谎!”孙胜男推开钱光的手,起身要走。 “别生气呀,有话慢慢说嘛。”钱光拉住孙亚男的手不放。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咋能不生气?” “你不是听说了吗,目前全市正在调整干部,很多人看到这是个升迁的机会,纷纷通过各种渠道跟我拉关系,我也不好意思驳他们的面子,对能照顾的尽量给了点儿照顾。” “这就是你的来钱之道?” “我没想借调整干部之机收取别人的钱财,可是盛情难却啊!” “所以只好笑纳了?” “亚男,你真是个聪明人!” “你比我更聪明。”孙胜男说:“一方面你堂而皇之地抓了两个买官的倒霉蛋,全市通报批评;另一方面却继续悬秤卖官,聚敛钱财。这样的手法也太阴损了,把话说穿了,你就是个阴阳人,用前者掩盖后者,欺世盗名,黑白通吃!” “亚男,你可真是个才女呀,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在你的面前,我只能老实交待!”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你甭想自己吃独食!” 钱光会意地笑了笑,抱起孙胜男,走进套间内室,轻轻地放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40. 这些盘根错节的枝杈真是碍事 市委大院墙外有一棵大树,枝叶繁茂,硕大的树冠好似撑在半空的一座绿色山峰。鸟儿从这个树枝跳到那个树枝,又从高枝跳到低杈上,叽叽喳喳地嬉戏着,像是在欢歌,又像是在传递着什么信息。就在这时,几只乌鸦从另一棵树上飞了过来,一只乌鸦张开大嘴,哇哇叫了两声,引得其它几只也跟着哇哇叫了起来。一只乌鸦绕着由树冠架构起来的绿色山峰飞来飞去,像是在侦察隐藏在里边的秘密。乌鸦侧了侧身子,翅膀向上一翘,飞进了密密匝匝的枝叶里。正在嬉戏的一对小鸟被吓了一跳,飞出了树冠。乌鸦落在枝头上,像是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任务,把屁股一蹶,哇哇叫了两声,另外几只乌鸦附和着,在树枝上跳起了乌鸦舞,一边跳还一边唱着乌鸦之歌,看上去是那样的欢快,又是那样的得意。跳累了,就把脑袋低下,用尖利的小嘴啄食着枝杈上的嫩叶——多么新鲜的嫩叶,吃到肚子里是多么舒服呀!乌鸦们沉浸在幸福和快乐之中。 一只老鹰从天而降,火眼金睛鸟瞰着树上的乌鸦,心中暗喜:你们这群乌鸦,在那儿肥吃肥喝,老子的肚皮都快饿瘪了。老鹰一个俯冲,直奔树冠,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乌鸦们醒过神来,一只乌鸦已经落入鹰爪。乌鸦们被突袭吓懵了,一个个东躲西藏,浑身颤抖,四散逃命。老鹰用爪子把被擒获的乌鸦往树枝上一按,张开大嘴,三口两口吞进了肚里,吧嗒着嘴,好像在说:“从来没吃过这么肥嫩的乌鸦,味道好极啦!可惜刚吃了个半饱。”老鹰举目环视,寻找着下一个猎物:刚才还落着好几只乌鸦,一眨眼咋都不见了呢? 藏在枝叶深处的乌鸦吓得一个劲儿颤抖。老鹰定睛一看:好小子,隐身术练得不错呀!老鹰把头一摆,想要扩大战果,却一头撞到了树杈上,翅膀也被浓密的枝叶挡住了。老鹰叹了一口气:“这些盘根错节的枝杈真是碍事!害得我不仅没逮着乌鸦,还碰疼了自己。算了,反正已经吃了一只了,见好就收吧!”老鹰扇了扇翅膀,离开树冠,盘旋着向上飞去。 41. 你的脑瓜得灵活点才行 几支乌鸦的羽翅从树冠上随风飘落,程塔高下了自行车,从地上捡起一支羽翅,看了一眼,将其放进公文包里,推着自行车走进市委大院。来到办公室,程塔高打开公文包,取出几份材料,还有那片羽翅,羽翅上半部分是黑黑的羽毛,下边像是一根银针。他正摆弄着,赵陆和走了进来。 “塔高,你在干什么呢?” “刚才在大墙边儿捡到一支乌鸦羽翅,看着挺好玩的。” “你对啥事都爱琢磨,一根羽翅有什么好玩的?” “从前,西方人都用羽翅做笔写字,我也试试。”他边说边把羽翅尖往墨水瓶里蘸了一下,在一张纸上唰唰写了几个字,高兴地说:“你看,还真挺好使的!不过人类已经进入了电子信息时代,甭说羽翅,就连钢笔的用处都不大了。” 赵陆和把门关上,悄声说道:“塔高,刘主任升任市委秘书长了,你们秘书处长王白玉被提为办公室主任,秘书处长还有一个空缺。按能力、论水平,我看非你莫属。不过你的脑瓜得灵活点才行。” 程塔高问道:“怎么个灵活法?” “刘主任还是挺够意思的,他对你的工作很满意,曾多次在钱书记面前表扬你。”赵陆和说:“钱书记也认为你是写材料的好手。不过我听一些同志背后议论,说你的脑筋不够灵活。如果灵活点,你可能早就干上去了。” “赵秘书,你老是让我灵活,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儿呀?” “比方说,经常靠近领导,让领导熟悉你;过年过节的时候,到领导家走动走动;领导有个头疼脑热,赶紧去医院探望探望;领导的老爹老妈、三亲六故有病有灾,勤去慰问慰问;领导的儿子娶亲、女儿出嫁,也去凑个热闹。总之,这样的一些机会别错过了,不就与领导贴乎上了?”赵陆和笑了笑,又说:“当然了,与领导套近乎,总不能空手套白狼吧?该出血的的时候也得咬咬牙,出点儿血。这么说吧,没有投入,哪来的产出哇?” “哈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茅塞顿开,茅塞顿开!”程塔高说:“只可惜敝人囊中羞涩,拿不出银子来孝敬这些领导和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呀!” “你真是个土老冒,想当官?这辈子看样子是没啥指望了!”赵陆和摇头叹气道。 42. 我是怕埋没了你呀 “最近市委发了文件,对两个买官要官的干部给予了通报批评,这个文件你没看见?” “你就是死心眼。通报不过是抓两个倒霉的,给像你这样死心眼的人看的。”赵陆和说:“那些心眼灵活的,对这一套心知肚明,该送照样送,该收继续收,谁像你呀!” “这就是说,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而且是先立牌坊掩人耳目,再当婊子捞取实惠?”程塔高冷笑道:“媒体揭露出来的那些贪官,大都有这样的特点。他们讲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慷慨激昂,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一个个都是贞节烈女呢,可是一旦把伪装揭开,却是贪官、恶霸、黑道、淫棍,一言以蔽之,都是婊子!” “很多大贪官都出自金融系统。银行里有老猫也有老鼠,老猫看起来挺威风,常常瞪着眼睛耍大牌,但却什么实事都不办,对那些满地乱跑的老鼠视而不见。老鼠越干胆子越大,有的竟把一个银行几十个亿资金席卷一空,逃到了国外。有的内外勾结,把拥有一亿六千万元固定资产的国营企业作价三千万元,归到了个人名下。你看当今的那些暴发户,不就是这样肥起来的吗!”赵陆和说:“还有,你听没听说,银行高管的年薪竟然高达二千二百多万元,国企老总的年薪也是上千万元!这都是谁定的呀?” “这可能是一项新政策。”程塔高说:“听说外国有‘高薪养廉’的说法,这么做,大概是要学习借鉴外国的经验吧?” “什么‘高薪养廉’,都是鬼扯!越‘养’贪得越多。再说啦,他们的年薪高得太离谱了,这实际上是对国家财政资源的一种掠夺,只不过披着合法的外衣罢了。” “赵秘书,你说得有道理。细想想,这么离谱的高薪,更加剌激了人们的贪婪欲望。不仅管钱管物的部门贪,就是那些所谓的‘清水御门’,也变着法子贪起来了。党政机关是权力部门,干部的选拔提升使用历来都由各级党委说了算。可是谁能想到,组织部、人事局的领导也贪呢?”程塔高说:“你再三提醒我,让我灵活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话说回来,我要是这么个灵活法,不是也得走花钱买官的路吗?我刚才说了,本人囊中羞涩,花不起这个钱。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有钱,也绝不会去花钱买官!买官卖官是最大的吏制腐败,是一种邪恶的病毒,一旦扩散开来,就会毒化直至毁掉整个社会呀!” “塔高,你的这个看法我是同意的。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不这样做,难有出头之日,再有能耐也无济于事!”赵陆和说:“无论从人品上、文笔上,还是从能力上,你都是个人才,我是怕埋没了你呀。” “陆和,你的这番心意我早就知道,也十分感谢。他们相中了我就提拔使用,相不中,我既不会给领导溜须拍马搞歪门邪道,更不会丧失人格花钱买官。”程塔高说:“我有我的原则,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没有任何灵活性可言。” “好样的,有志气!”赵陆和说:“塔高,最近我看了一些各地的简报,有的地方正在进行干部管理制度改革试点,对干部试行聘任制。” “什么聘任制?” “就是公开招聘各级党政机关的正副职和中层处科长。” 程塔高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几十年来都是党管干部,怎么能采用聘任制呢?” “这可不是我随便说的。” “你能把有关的简报拿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 43. 多漂亮的小美人呀 滨江市中心医院干部病房宽敞明亮。市委书记钱光侧着身子,躺在病床上看电视。突然间,他的右手按着肚子,咧着嘴下了床,提着裤子,光着脚钻进了卫生间。值班护士高琴娃推着医疗车走进病房,不见了钱书记,心里纳闷:“刚才还躺在床上看电视,一眨眼跑哪儿去了?” 这时,卫生间传出“哼哼”声,小高抿嘴笑了笑,坐到小沙发上,看起了电视节目。过了一会儿,钱光从卫生间出来,高护士起身说道:“钱书记,这几天你可比刚来住院的时候好多了。” 钱光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好多了,只不过现在浑身没劲。” “病虽然治好了,但身体还得慢慢恢复。”高护士把钱光扶到病床上,刚想把手抽回来,钱光拽了她一下:“小高,你长得真漂亮,比画上的美人漂亮一百倍!” 高护士把手往回一缩,笑笑说:“钱书记过奖了,我哪赶得上画上的美人呀!” “小高,你们这几天给我吃的什么药?打的什么针?” “孙大夫说,你是肾虚,可能是补肾的药吧。” “嗯,还是孙大夫的医术高呀。我的肾是应当补一补了。不过这几天有点拉肚子,折腾得浑身没劲儿。能不能给我用点止泻药?” “孙大夫说了,你肚子里的那些屎尿应当彻底排泻出来,这有助于治好你的病。”高护士从医疗车的瓷盘上取出一小纸袋儿说:“这是今天早晨的药,早饭后半小时吃。” “这药还是涮肠子的?” “是治肾虚的。” “嗯,这是好药!” 高护士刚走,市委秘书长刘柏松走进病房,瞧着躺在床上的钱光,一脸惊愕地问道:“钱书记,您都脱相了,咋能病成这样了呢?是不是换个医院呀?” “这是咱市最好的医院了,还能换什么医院?” “咱市不行,就去省城,去北京,可千万别耽误了。” “我觉得没那么严重,吃饭睡觉都还行,就是拉肚子。” “不是说您的肾有点问题吗?” “肾是有点问题,但不很明显。就是拉肚止不住。你看,现在又来了。 钱光刚要往洗手间跑,还没等下床,一泼稀屎已经呲了出来。他趴在病边上,爹呀妈呀地哼了起来。刘秘书长弯下腰,把钱书记的裤子扒下来,从衣兜里掏出手绢,顺着钱光的腚沟子擦了起来,边擦边问:“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哎哟,老刘,你这么一擦,可是舒服多了。” “钱书记,您先在床上躺一会儿,我把这儿收拾一下。”刘柏松说完,拿起脏衣裤走进了洗手间。 “放到那儿,一会儿让他们弄就行了。”钱光带着歉意说了一句,光着屁股钻进了被窝。 主治医生孙蓝草和护士高琴娃来到病房,孙大夫说:“什么味?这个房间的空气太不好了,小高,快把窗户打开通通风!”高护士打开一扇窗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钱光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将大半个脑袋缩进了被窝。 “钱书记,你冷吗?”孙大夫问道。 “不冷,不冷。” 孙大夫摸了摸钱光的额头,刚要把手拿开,钱光说:“孙大夫,你再给我摸摸肚子,看看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孙大夫拿起听诊器,掀开被子,钱光的下半身赤条条地露了出来。孙大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轻声说:“身子向上仰。” 钱光动了一下身子,两只眼睛正对着孙大夫的脸庞,心里说:多漂亮的小美人呀…… 孙大夫仔细听了听他的心肺,又按了按腹部:“除了肾有点问题,别的地方基本正常。” “肾怎么了?” “肾虚,得补肾。” “咋补?” “你不是在吃药吗?” “可那是涮肠子的药哇!” “肾要补,肠子也是要涮的。”孙大夫问:“你是不是睡眠不好?” “孙大夫,你真是位神医,我失眠,一夜睡不上两个小时的好觉。” 孙大夫心想:你尽胡思乱想,咋能睡好?刚才给你听诊的时候,你的邪念还在发作呢。她轻声说:“钱书记,你要安心治疗,一定会治好的。” “孙大夫,有你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小高,让钱书记好好休息,不要让别人来打扰。” 高护士背过脸笑了笑,跟着孙大夫走出病房。 44. 您的领导水平可真高 刘柏松走出洗手间,把一件睡衣递给钱光:“钱书记,您先披上这件睡衣吧。” 钱光披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老刘,幸亏你刚才去了洗手间。这个孙大夫,浑身是刺儿,要是被她发现你来了,非撸你一顿不可。” “钱书记,自从您住进医院,全市上上下下的同志们都很关心,很多人想来看您,但是都被医院挡回去了。”刘柏松说着,打开公文包,拿出几个大牛皮纸口袋:“都有谁想来探望,以及他们的关心程度,您看看这几个纸袋就清楚了。另外,关于干部调整的情况,我都做了妥善处理,该收的收了,该拒的也拒了,这是存折,您看一下吧。” “是个什么数?” “嗨,咱市是个穷市,不多,总共才一百六十五万。” “南述知道吗?” “总的情况是知道的,具体数字没告诉她。” “老刘,你办事考虑得就是周到。” “钱书记,有传言说上边要调您到省里工作?” “你听谁说的?” “反正无风不起浪呗。钱书记,您年轻,有魄力。特别是这次进行全市各级领导班子大调整,抓了几个买官要官的典型作了通报批评和严肃处理,基层群众反应好,上边更是大加赞扬。从这一招儿来说,您的领导水平可真高,我算服了!” “在沿海城市买房子的事,南述办得怎么样了?” “这件事也是我一手经办的。大连三套、威海两套,都是一百五十多平方米的海滨小别墅,全部手续都办妥了。” “老刘呀,你不仅是市委秘书长,也成了我的大管家了。这些事情办妥了,我就放心了,将来更要集中精力把工作抓好。如果说我的工作还有一点成绩的话,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贡献呀!” 刘柏松越听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市委书记对我这样信任,无话不说,就是没有把我当成外人。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可是深有体会呀。想到这儿,刘柏松发自肺腑地说道:“钱书记,我这个人水平不高,老实说,工作也没有多大能水儿,但我有一颗对领导忠诚的心,肯为知已者死。今后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这一点我看得出来。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把你当外人。你考虑问题周到,办事认真,这一点我是很放心的。”钱光说:“时间如流水,回想这几年的经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需要办的事也都办得差不多了。” 刘柏松听出钱光话里有话——难道说还有什么事没办?他问道:“钱书记,您有事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只要是您交办的事情,我刘柏松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钱光说:“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宝贝儿子身上了。我的最大愿望是能让他早点出国留学。我曾把这个意思跟一些外商透露过,他们表示可以帮忙。但那些商人是河里的泥鳅——滑得很。嘴上说的好听,可就是他妈的不办实事。” “小狗子不是才上初中吗?” “初中就送到国外,到大学时外语就滚瓜烂熟了,几年之后学成回来,还不成宝贝了?” “这事好办,交给我就行了!” “老刘,要是把这件事情办明白了,你又立了一大功!” “嘿嘿,钱书记,这点芝麻小事,还立什么功哇。” 45. 我被上边撸了 乌云迅速扩散,阳光渐渐被乌云遮挡,天地暗淡,雷声隆隆,雨点如豆粒般唰唰落下,地上的泥土被打得四下飞溅。随着哗哗的雨声,泥土变成了泥水,顺着沟槽向小河里流去。雷声越来越响,雨也越下越急。大街小巷的污泥浊水都被冲进河中,河水翻滚,卷着枯枝烂叶向下游流去。 小镇上的居民撑着雨伞站在岸边,观赏着滚滚东流的河水。一个人收起雨伞走进一家小卖店,女店主连忙招呼道:“方书记,下这么大的雨,你去视察灾情呀?” “唉,再别叫我方书记了,叫老方就行了。” “咋了,方书记?” “我被上边撸了!” “你干得挺好的,咋能被撸了?” “不关你的事,你问这些干啥?给我拿一瓶二锅头!”方思民烦躁地说。 接过女店主递过来的二锅头,方思民往胳膊肘一夹,撑起雨伞走出小卖店。望着方思民的背影,女店主不解地摇着头说道:“前几天还挺欢式的,咋又被撸了呢?” 坐在柜台里面的一位老爷子说:“可能是得罪了顶头上司,给撸下了呗。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你总是用老眼光看新问题,在那儿瞎掰。” “俺敢跟你打赌,用不上两天就会知道是咋回事。” “行了,快把今天的豆腐帐算一下吧。” “嘿嘿,那是俺的本职工作,不用你操心。”老爷子笑着说道。 方思民走进自家小院。院子不大,东侧有一眼水压机井,上房是四间平房,西侧还有两间偏厦。骤雨把小院冲刷得干干净净,小花池里的枝叶仍在滴着雨水。方思民抬头望天,乌云由浓变淡,偶尔可见一丝蓝天,雨停了,微风吹拂,花叶摇曳。方思民摘下一片花叶,往脸上贴了一下。妻子冯蔚站在上房,大声说:“老方你看,大雨把院子冲得多干净呀!刚才下雨的时候你到哪儿去了?” “在小河边站了一会儿。” “胡局长来电话,说是等雨停了,他要来咱家看看你。” “我有啥好看的?他可能与我一样,心里不痛快,想来找我吐吐心里的恶气罢了。” “你刚挨了通报批评,嘴上可要积点儿德,别什么都瞎嘞嘞。” “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别跟着乱掺和!”方思民说:“正好我买了一瓶二锅头,一会儿你炒两个菜,胡局长来了,我们喝两盅。”方思民说着,把二锅头递给了冯蔚。 46. 你是一头偷嘴吃的驴 滨江市民政局长胡琴,四十岁刚出头,长得膀大腰圆,脸庞黑里透红,说起话来嗡声嗡气。大雨刚停,他就推着自行车向外走去。妻子成小兰问道 “刚下过雨,又要去哪儿?” “去西道镇会会老朋友。” “找那个与你同命相怜的方思民?” “你真聪明。俺俩性格相近,同命相怜,一时不见还怪想的慌呢!” “雨刚住下,路不好走,过一会再去吧。” “刚下过雨,空气新鲜,出去走走好。” “少喝点儿酒!” “嘿嘿,喝多少酒不取决于我,得看方思民了,我总不能卷人家的面子吧?” “一喝起酒来就瞎嘞嘞,一嘞嘞就出格,一出格就让人家抓小辫子,一被抓小辫子就挨批评受处分。你是一头偷嘴吃的驴,记吃不记打!”成小兰数落着。 “好啦好啦,你就是能磨叨,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不听就算了!”成小兰生气地说。 “这回我在嘴边设个把门的,只喝酒,不说话,行不行?”胡琴嘟囔了一句,推着自行车走出院子。 方思民站在院子里,不停地看着手表,显得有几分焦急。这时院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他快步走过去,把市民政局长胡琴迎进小院。 “老方,雨一停我就想上路了,只是由于老妻阻拦,磨叨了好一阵子,来晚了一会儿。抱歉,抱歉!” “反正你我现在都是闲人,早点儿晚点儿没关系。”方思民说:“走,咱们到屋里说话。” 胡琴在方思民的陪同下走进正房。小圆桌上摆着油炸花生米、酱牛肉,还有几盘炒菜,二锅头已经烫好了。胡琴打量了一眼满桌的酒菜,笑着说:“刚才出门的时候,我那口子还一个劲儿地念叨,不让我喝酒。可是一进屋就遇上二锅头了,你说我该咋办?”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思民调侃道:“老婆的话仅供参考,合理的采纳,不合理的就当没听见!” “好招儿,好招儿!” “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看你俩是撞了南墙也没记性!”成小兰插话说。 方思民看了看成小兰,咧了咧嘴:“什么教训?不就是挨了个通报吗?不就是给撸下来了吗?”他拿起酒壶给胡琴斟满,自己也倒了一盅:“来,先吃点儿菜。吃口菜,不算赖。”他俩夹了几粒花生米,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47. 你是不是喝多了 赵陆和瞧了他一眼说:“别人喝酒,没喝上两杯,脸红得就像关公似的,可是你喝了这么多,一点事儿也没有,再来一瓶绝对没问题!”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吗?”程塔高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说:“两位先生一定是文人了?” “你咋知道我俩是文人?”赵陆和问道。 “自古以来,能喝酒是文人的一大特点。比如李白、杜甫,喝起酒来都是海量,要不李白咋叫酒仙呢?” “小姐,你对文人还真有点研究呢!”程塔高问:“你念了几年书?” “高中毕业。” “为什么不考大学?” “学费这么贵,俺念不起,没去考。”女服务员说完,走出了包房。 “这也是一种类型呀!”赵陆和说:“她虽然与你的情况不同,但也有某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说,她的高中成绩可能很好,但由于负担不起学费而放弃了考大学;而你呢,不愿附炎趋势,在咱们这儿不得志。这两种情况都是对人才的浪费。现在机会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那你呢,想不想报名参加这次公开招聘?” “我的能力不如你,但是如果你报名,我也报名!人生能有几回搏?咱俩鼓起勇气,搏它一次!” “钱书记能同意吗?” “我跟着他好几年了,差不多到换人的时候啦,估计他会同意的。” “陆和,你是钱书记的秘书,可是在外人看来,刘秘书长跟钱书记的关系好像比你更近乎。” “你倒是挺会观察的。钱书记与刘柏松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 “你知道钱书记是怎么上来的吗?” 程塔高摇了摇头。 “是刘柏松的舅舅何书记把他弄上来的。我再问你,你知道刘柏松是怎么当上市委秘书长的吗?” 程塔高又摇了摇头。 “是钱书记把他弄上来的。这其中的关系,真是盘根错节,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呀!”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程塔高恍然大悟:“陆和,多谢你的信任和鼓励。我想好了,咱俩约个时间,一起到省里报名竞聘,搏它一次!” 48. 这个钱光的胆子也太大了 “老胡,你不是老问证据吗?你看看这些证据够不够?”方思民把大纸口袋递了过来。 胡琴从纸袋里抽出一摞材料,快速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汗珠越渗越多,顺着腮帮子淌了下来。他念叨着:“还有这等事?这个钱光的胆子也太大了!思民,这些材料如果属实,足以把钱光送上法庭!” “如果上边能动真格的,彻底调查,准够他喝一壶的!”方思民说。 “这些证据你是怎么弄到的?”胡琴还在刨根问底。 “你这个民政局长,只管发放救济款、救济粮,别的事啥都不知道呀?”方思民说:“你知道吗?市委刘秘书长的大公子刘小松是咱们市粮食集团的总经理,他的媳妇是冯蔚姨妈的外甥女。这些证据就是俺顺着这条线儿弄出来的。” “思民,你喝多了,又在瞎嘞嘞。”冯蔚瞪了一眼方思民,转身对胡琴说:“大兄弟,你别听他瞎说,我自从嫁给老方,就不跟俺姨妈来往了,更不要说姨妈的外甥女了。” 胡琴心想:你看她说话躲躲闪闪的,惟恐把底细露出来。这也难怪,好多案子查不明白,还不就是害怕被贪官打击报复吗?看样子老方这回可是真急了,非要与钱光拼个鱼死网破。这样也好,我正可以把这一肚子的恶气吐出来。他说:“思民,我看不管他钱光有多大本事,只要把这些材料送上去,上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方思民拿起酒瓶,想给胡琴再斟上一盅,胡琴连忙说:“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回不去家了。” “一瓶二锅头才一斤,咱俩喝一斤不算多,不算多。”方思民把壶里最后一点酒斟到两人的酒盅里,碰了碰杯,一口喝了下去。 冯蔚端上来两碗鸡蛋面:“酒喝完了,趁热吃碗面条吧。” 胡琴看着冒着热气的面条,高兴地说:“没问题,保证消灭!”他低下头,几口就把一碗面条吃了个净光。 冯蔚笑着说:“胡局长,你才是个真正能喝酒的人!” “嫂子,这话怎讲?” “能喝酒又能吃饭的人,是酒漏子,筛子底儿,咋喝都不带醉的。”冯蔚说:“你看俺家这位,酒喝的跟你差不多,可是这么好的鸡蛋面,他连一口都不吃。” “妇人之见。一盅酒顶一个面包,你说我吃了多少面包了,哪还有地方吃面条呀!” “思民,你把这些材料交给我,我拿去复印,我们留一份,往中纪委寄一份,你看行不行?” “这样最好!咱还要给中纪委写封信,把钱光耍两面派的行径给它曝光。当然,不能签上咱俩的名字。” “你是说写匿名信?” “对,匿名信。不然的话,弄得不好,逮不住狐狸还惹一身臊。” “我看弄个笔名吧。” “什么笔名? “思琴!从咱俩的名字里各取一字,凑成这个名字。这样既不暴露真实姓名,又有实名举报的意思。” “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 49. 这项改革的步子迈得可是不小 赵陆和放下电话,走出市委机关家属楼,与程塔高在街口汇合。“难得今晚没事,咱俩到附近小馆搓一顿,我做东!”赵陆和的情绪不错。 程塔高说:“我刚领到一笔稿费。今晚你做东,我买单。”两人说笑着朝街上走去。 赵陆和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餐馆说:“就这家吧,以前我在这儿吃过,菜的味道不错。” 在女服务员的引领下,他俩走进二楼的一间包房。赵陆和拿起菜单,一边点菜一边问:“塔高,想喝点什么酒?” “就来二锅头吧!” 服务员送上茶水,给他俩各自斟上一杯。赵陆和喝了一口热茶说:“塔高,今天我约你出来,不光是想喝点小酒,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干部制度改革的好消息。” “怎么个改法?” “省政府各厅局领导干部的副职要在全省公开考试招聘!” “这项改革的步子迈得可是不小。”程塔高说:“不过,这个消息与你我好像没啥关系吧?” “塔高,你称得上是咱市的第一笔杆儿,但你不趋炎附势,在这儿再干下去,难以施展才能,岂不是把你这块材料辜废了?”赵陆和说:“你可以报名参加公开招聘考试,这对你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呀!” “我是白丁一个,连处级都不是,离厅局级还差着老远哪!” “招聘凭的是才能,不是凭资历,要不咋能算是干部制度的一项重大改革呢?” 说话的当儿,服务员已经上好了菜,斟满了酒。两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俩边喝边聊,兴致很高,一瓶二锅头很快就喝光了。赵陆和招呼服务员:“再来一瓶二锅头!” 程塔高连忙摆手:“陆和,差不多了,别喝了。” 50. 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赵陆和瞧了他一眼说:“别人喝酒,没喝上两杯,脸红得就像关公似的,可是你喝了这么多,一点事儿也没有,再来一瓶绝对没问题!”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吗?”程塔高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说:“两位先生一定是文人了?” “你咋知道我俩是文人?”赵陆和问道。 “自古以来,能喝酒是文人的一大特点。比如李白、杜甫,喝起酒来都是海量,要不李白咋叫酒仙呢?” “小姐,你对文人还真有点研究呢!”程塔高问:“你念了几年书?” “高中毕业。” “为什么不考大学?” “学费这么贵,俺念不起,没去考。”女服务员说完,走出了包房。 “这也是一种类型呀!”赵陆和说:“她虽然与你的情况不同,但也有某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说,她的高中成绩可能很好,但由于负担不起学费而放弃了考大学;而你呢,不愿附炎趋势,在咱们这儿不得志。这两种情况都是对人才的浪费。现在机会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那你呢,想不想报名参加这次公开招聘?” “我的能力不如你,但是如果你报名,我也报名!人生能有几回搏?咱俩鼓起勇气,搏它一次!” “钱书记能同意吗?” “我跟着他好几年了,差不多到换人的时候啦,估计他会同意的。” “陆和,你是钱书记的秘书,可是在外人看来,刘秘书长跟钱书记的关系好像比你更近乎。” “你倒是挺会观察的。钱书记与刘柏松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 “你知道钱书记是怎么上来的吗?” 程塔高摇了摇头。 “是刘柏松的舅舅何书记把他弄上来的。我再问你,你知道刘柏松是怎么当上市委秘书长的吗?” 程塔高又摇了摇头。 “是钱书记把他弄上来的。这其中的关系,真是盘根错节,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呀!”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程塔高恍然大悟:“陆和,多谢你的信任和鼓励。我想好了,咱俩约个时间,一起到省里报名竞聘,搏它一次!” 51. 李主任办事就是认真 北京。长安街上车水马龙,一辆“中国邮政”面包车驶过天安门广场,一路疾驰,在一座大院的主楼前停稳,邮递员从车里取下一个沉甸甸的邮袋,走进收发室,将邮袋里的邮件倒在宽大的桌案上,与值班员办完签收手续,匆匆离开。值班员立即动作娴熟地分检邮件,按照收信人姓名和处室,把邮件一封封放进靠墙的几排柜子里。 一位中年女子走进收发室,打开一个小柜,取出厚厚一摞邮件。她抽出一个大信封,用手掂了掂:“好家伙,这封信足有二斤重!” “你看这个,份量更重。这么多信件,真够你们处理一阵子了。”收发室值班员老刘说:“魏敏呀,每天就数你们室的邮件最多,你一天要下来好几趟,也够辛苦的。大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方便的话,我让他们给你捎上去,省得你一次次往楼下跑了。” “不行,我们室李琪瑛主任说了,要认真对待群众来信,不能出差错,让我必须亲自来取,还要一封不拉地登记。” “李主任办事就是认真。” 魏敏把邮件装进公文袋,拎着袋子走出了收发室。 中央纪检委常委李琪瑛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一封封群众来信,一边看一边用红蓝铅笔在信上画着杠杠。她把看完的信件放到一边,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下一封,并打开厚厚的一摞复印件翻了翻,皱了一下眉头,在复印件上画了几道粗粗的红杠,拿起电话:“请接赵主任。是培中吗?你和家沁到我这儿来一趟。”李琪瑛放下电话,忿忿地说道:“真是胆大妄为,什么钱都敢贪!” 随着轻轻的叩门声,曹培中副主任和柳家沁副主任走了进来。李琪瑛指着桌子上的一叠信件说:“这些信你俩拿去看看,先看那个大口袋的。这封信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仅讲了问题的来龙去脉,还把一些证据的复印件都一起寄过来了。以前经常收到一些群众来信,问题说得血呼拉的,但却经不起推敲,更经不起调查。这封信从内容上来说,没有上纲上线,说的都是实事:被举报人在大连、威海买了几套房子,多大面积,在什么位置,花了多少钱;他卖了几个官,卖给谁了,收了多少钱,等等,写得都很详细。如果你仍然不信,也没有关系,有证据的复印件。” 曹培中和柳家沁一边听一边看材料。曹培中说:“这封信不难查,我们派人到滨江市核对一下就行了。” “我听说过钱光这个名字。”李琪瑛说:“好像还是个后备干部的苗子呢!” “举报人署名思琴,这个名字有点怪,不像是真实姓名。”柳家沁说。“这个署名恐怕也是个谜呀。我有一个直觉:只要把这个‘思琴’找到,案子就找到突破口了。”李琪瑛说。 曹培中问:“是不是让滨江市纪检委先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思琴’这个人?” “不,我们要亲自调查。”李琪瑛说:“这封信很蹊跷,这个‘思琴’怎么知道得这么具体,而且把证据都拿到手了。” “我看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人就是贪污网络的一分子,二是他与贪污网络中的某个人比较熟悉,有条件掌握这些证据。”曹培中说:“这封信涉及很多人,滨江市委市政府的局处长几乎都涉及到了,企事业单位也卷进去了好些人。” “从举报信上看,市委秘书长刘柏松是个关键人物。信上说,卖官买官都通过他,只要能让他说实话,问题就比较容易查清楚了。”柳家沁说。 “他要是不开口说话呢?”曹培中问:“可不可以先对他实行‘双规’?” “这封举报信虽然提供了一些证据的复印件,但我们对这些证据尚未进行核实,还不能成为‘双规’的依据。”李琪瑛说:“我认为,这个案子反映出来的不仅仅是贪污腐败,还暴露出我们在干部管理体制方面存在的问题。应该与中组部通个气,一起下去调查。滨江市直单位的领导不会全部都是花钱买的吧?如果把当地干部状况做一次排队,可能有助于查清案情。” “现在就与中组部联系?”柳家沁问。 “还是我亲自与史一清副部长商量吧。”李琪瑛说。 52. 这封信您必须得看 滨江市委秘书长刘柏松很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他把桌上的两堆文件收拢了一下,摞到一起足有二尺多高。刘柏松坐在办公桌前,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了起来。每看完一份,便在文件右上角用红蓝铅笔画一个圈,有时还写上几条意见。刘柏松随手拿过一个信封,喃喃自语道:“唉!又是上访信。”刚想放到一边,忽然发现“刘柏松秘书长收”几个字有点儿眼熟,拆阅信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见信上写着: “刘秘书长: 我有幸在市委机关工作多年,在领导的栽培下,工作学习颇有长进。对于上级交办的任务,我从来都是废寝忘食,努力完成。改革时代,新事物层出不穷。近闻省城推行干部制度改革,向社会公开考试招聘省直机关厅局级干部副职。程某不才,愿报名一搏,若成功获聘,当在新的岗位为国家效力;倘名落孙山,将另谋人生出路。 即颂大安 程塔高敬上” 刘柏松拿着信,径直来到钱光的办公室。钱光招呼道:“柏松,你也来得这么早!” “钱书记,这有一封信,请您看看。” “我桌上堆的这些材料已经够看上一阵子了,你还想给我加码呀?”钱光说:“那些群众来信,交给信访办处理就行了。 “钱书记,这封信您必须得看。” 钱光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不动声色地说:“我也收到了一封类似的信,给你看看。” “上边尽出些花花点子,厅局长咋还能公开招聘呀?”刘柏松看完钱光递过来的信,试探着问:“赵秘书和程塔高是咱市的两大秀才,您同意他俩去应聘?” “让我再想想。”钱光确实有点儿为难:不同意他俩报名,拿不出正当理由;如果让他俩应聘,真的走人了,以后谁为我写材料呀?没有一个好手写稿,我这个市委书记的理论水平可就要一落千丈了。这几年能扇呼两下子,还不都是靠着这两位秀才?他反复思忖着,觉得同意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刘柏松看出了钱光的心思,用自责的口气说:“这次调整干部,都怪我想得不够周全,没有把对他俩的提拔使用问题解决好。如果让赵秘书担任市委办公室主任,程塔高担任市委副秘书长,他俩这次就不会去省里应聘了。是不是找他俩谈谈,把对他俩的使用交个底?” “晚了。”钱光摇了摇头说:“从他俩的信上可以看出,如果省里能聘用,就去省里工作;如果不成功,也不会再回市委机关了。他俩既然这样说了,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我看还是再跟他们好好谈谈,尽量把他俩留下来。” “柏松,你还不了解知识分子呀。知识分子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在报名应聘之后,你才想起对他俩提拔重用,他们不仅不会接受,反而会把你的这番好意看成是对他们的侮辱。” “我对他俩确实没有真正了解。”刘柏松说:“程塔高的笔头子最硬,可就是有点清高自大。我曾经跟组织部的邹部长议论过,考虑把程塔高提为市委办公室秘书处长,也对程塔高做过暗示,让他多靠近有关领导,可是他像块榆木疙瘩似的,愣是一毛不拔,真拿他没办法。” “老刘,你再想想,如果他俩走了,会不会引发别的问题?” “这两人除了动笔杆儿,对其它事情基本上不闻不问。” “那就让他俩走吧。如果他俩能成功应聘出任省里的副厅局长,也是咱市的光荣嘛!” “还是钱书记从大局出发,站得高看得远呀!”刘柏松赞叹道。 53. 这位是李琪瑛同志 列车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由南向北驶来。坐在软卧车厢里的李琪瑛透过车窗向外眺望。雪花飞扬,一马平川的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她凝望着,思忖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可真是东北的一景呀!坐在对面的中组部副部长史一清放下手中的报纸,也朝窗外望去,只见两张爬犁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迎着寒风疾驰。赶爬犁的老板儿头戴狗皮帽子,身穿厚棉袍,腰间系着一条宽宽的布带儿,脚上穿着棉胶鞋,爬犁上摆放着成麻袋的粮食。老板儿高声吆喝着,不时晃动着手中的长鞭,爬犁在雪地上疾驰,留下两道弯弯曲曲的犁印,转眼间又被大雪覆盖。史一清指了指爬犁,向李琪瑛问道:“大姐,你知道这种交通工具叫什么吗?” “我正在琢磨,叫它马车吧,却没有轱辘;不叫马车吧,又是用马拉着跑。总而言之,这是一种雪上专用的运输工具吧。” “培中、家沁,你俩认得吗?” “从来没见过。”曹培中说:“这玩艺只有在东北才能看到。” “我来过东北好几次了,怎么从未见过呢?”柳家沁说。 “你肯定不是冬天来的。”史一清说:“刚才大姐说了,它是雪上专用的交通工具,这话没错。当地百姓把这种工具称为爬犁。在我的家乡有这样的顺口溜:四根方木两根杠,老马能拉千斤粮。没有道路能奔跑,江河泡沼无阻挡。”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智取威虎山》里剿匪小分队战士们用的滑雪板,可能和它是同一个道理。”曹培中说。 “你说的对,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正饶有兴致地聊着,火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车厢里的扩音器播出:“旅客朋友们,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滨江车站,请各位旅客做好下车准备。” 滨江市委组织部长邹峭山和干部处长邱雷天站在站台上,注视着从软卧车厢走下来的旅客。邱雷天眼尖,指了指车门:“邹部长你看,史副部长他们下来了!” “怎么还有两位女同志?” “他们来电话说,工作组一共6个人,但没说有女同志呀。”邱雷天说。 邹峭山快步迎上前去,与史一清热情握手寒暄。 “邹部长,这位是李琪瑛同志。”史一清介绍道。 邹峭山又与李琪瑛热烈握手。一行人从贵宾室出站,上了一部面包车,在大雪中离开火车站。 54. 欢迎各位领导光临滨江 曹培中感叹道:“以前听人说起过东北的冒烟雪,当时还不太相信,这回可是实地领教了。”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还晴不了。”邹峭山说。 “现在是多少度?” “下雪时天气不算冷,零下二十一度。雪一停马上就降温。我们这里最冷的时候到过零下三十八度,可以说是滴水成冰。” “冷比热好,零下几十度,绝大部分病菌都会被冻死,因此东北地区的传染病相对较少。”曹培中说。 “不过,最近几年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就是零下二十多度,不怎么冷了。”邹峭山说。 面包车在市宾馆门前停下,一行人来到二楼一个大套间。宾主落座后,邹峭山说:“我代表市委书记钱光同志欢迎各位领导光临滨江。史部长住在这个套间,其他几位同志的房间也都安排好了……” 史一清插话道:“邹部长,请李大姐住这个套间,我住到别的房间去。” “老史,还是你住套间。”李琪瑛说。 二人一番谦让,最后还是李琪瑛住了套间。邹峭山心想,这是怎咋回事儿?看样子这位李大姐比史副部长的级别还高。可是此前没听说中组部有一位女部长呀?他没想明白,也没敢多问。 邱雷天也在自责:都怪我事先没问清楚,看样子这位老太婆的来头不小,不仅史副部长对她十分尊重,单看她的气质,举止优雅,态度和蔼,却又让人望而生畏,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史副部长,你们先休息一下,我们明天来汇报工作。一会儿市委钱书记要来看望史副部长和各位领导,晚上一起吃顿饭,为各位接风洗尘。” “邹部长,我不是事先跟你说过了吗,这次来滨江,不安排任何人陪餐。”史一清正色道:“我现在再说一遍,工作组在滨江期间,一律不参加吃请,不安排陪餐,每顿饭四菜一汤。如果说吃请陪餐是当地的习惯做法,从现在起,这个习惯必须改过来!” “史副部长的指示,我一定向钱书记汇报。”邹峭山诺诺道。 55. 这可是最后一关了 省城中央大街两侧,高楼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炽。程塔高站在人行道上,看了一下手表,回头望去,赵陆和正快步朝他走过来。二人并肩而行,程塔高问:“陆和,上午答得怎么样?” “二十道试题全都答上了,但能否通过,没有把握。你感觉怎么样?” “和你一样。下午去面试,这可是最后一关了。” “能问些啥?” “听说提问的都是各厅局一把手,谁知道他们能问些啥呀?”程塔高说。 “省直厅局的一把手,老家伙多,还不就是问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你可别这么看,有些老同志提的问题是很有深度的。”程塔高说:“咱们得有点思想准备,这次答得好不好,关乎到我们的前途命运呀!” “塔高,我会认真对待的。” 省政府综合办公大楼十三层的一间会议室里,正在进行省直机关厅局级副职领导干部公开招聘面试。台前坐着五位考官,分别是人事厅长徐波涛,监察厅长侯光芒,公安厅长武力学,专家吕政治、孙地理。在侧面的长条桌前坐着记录员赵丽芳,还有几位在现场采访的媒体记者。徐波涛环视了一下会场,看了看手中的名单,郑重宣布:“公开招聘面试现在开始。下面由赵丽芳同志按照名单顺序,请应聘的同志进来面试。” 赵丽芳拿着名单来到休息室,看着名单招呼道:“程塔高!” 程塔高站起身来,跟着赵丽芳走进会议室,朝着五位考官鞠躬致敬。 “程塔高同志,你请坐。”省人事厅长徐波涛先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几位考官,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说:“程塔高,我们都看了你的笔试答卷,你的笔试成绩是这次公开招聘考试的最高分,我们首先向你表示祝贺。今天的面试有三道题,一是你对立党为公是怎么理解的?二是你对执政为民是怎么理解的?三是你对当前社会上存在的问题和解决这些问题的看法。在你回答过程中,我们可能会随时插话提问,你不必紧张,可以坐着回答。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56. 现在请你回答第一个问题 “现在请你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对立党为公是怎样理解的?” “立党为公,首先要明确这个‘公’字的含义是什么?”程塔高语气平缓地说:“对党员来说,这个公,就是指工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立党为公,是指党员要树立为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服务的观念,为他们的利益而奋斗。这是我党与其他政党的根本区别。只有立党为公,我党才能赢得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更好地领导人民建设我们的国家。” “作为一个党员和国家干部,怎样才能做到立党为公?”吕政治问道。 “一是继承传统,今日之中国是无数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继承传统就是要继承前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二是学习理论,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武装头脑;三是向先进人物看齐。我觉得,作为一个党员和国家干部,只要按照这三条去做,就能实现立党为公的要求。” “你刚才提到的这三项举措都很好。要做到立党为公,这三条缺一不可。”省人事厅长侯光芒说:“现在很多人认为传统过时了,不提继承传统了,这是数典忘祖哇。革命前辈树立了立党为公的理念并为之艰苦奋斗,才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如果不继承传统,立党为公从何谈起!你能谈出继承传统这一条,说明你对立党为公的理解很深,也是很正确的。我最担心的就是接班人把党的好传统丢了呀!” 其他几位考官都对侯厅长的现场点评表示赞同。 “好!你再谈谈第二个问题。”徐波涛说:“就是你怎样理解执政为民?” “立党为公与执政为民是相互联系的。我党是执政党,立党为公要体现在执政为民上。能不能执政为民,是检验是不是立党为公的标尺。”程塔高侃侃而谈:“怎样做到执政为民呢?从大的方面来说,国家法律、政策、规章制度的制定,它的出发点和归宿都要体现在‘执政为民’这个基本点上;从具体方面来说,党员、国家干部要树立爱民为民的思想观念,有利于人民的事就努力去做,不利于人民的事则坚决不做,同时对损害人民利益的行为要勇于纠正,敢于斗争。只有这样,才能体现执政为民的思想。” “小伙子,你的大道理讲得呱呱叫。我问你一个具体问题,想听听你的高见。”省公安厅长武力学说:“有一个贫困县,‘县太爷’为了招商引资,花了六十多万元购买了一辆进口‘蓝舰’越野车、投资几百万元盖了一座宾馆、划出一百公顷耕地搞了十个开发区,外商来考察,吃吃喝喝当然不在话下了,外商吃完喝完,擦着满口流油的嘴巴,一个劲儿地‘ok’,上上下下也都称赞这位县领导有气魄,是块料……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认识的?” “一杯酒一桶油,一顿饭一头牛,屁股底下一座楼。”程塔高说:“这是一个贫困县的老百姓给县领导编的顺口溜。据我了解,实际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说到设立各种名目的开发区,大搞所谓政绩工程,既误国又害民。如果一个诚实的外商来这里考察投资办厂,县领导这样的举动反而会把外商给吓跑了。” “但现实情况是,这样的败家子不是一个两个呀!”武力学感叹道。 “执政为民,具体来说,谁来执政?”程塔高说:“一个村有个好村长,是全村人的幸福;一个乡有个好乡长,是全乡人民的幸福;一个县有个好县长,是全县人民的幸福;再往上说,道理也都是一样的。因此执政为民,还要解决好各级领导的选拔、任免、奖惩机制问题,只有这样,才能使执政为民得到组织保障。” 五位考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57. 你敢做当代的黑包公吗 “程塔高同志,请你再谈谈第三个问题。”徐波涛说。 “当前形势总的来说是比较好的,但如果从存在的问题来说,是不是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就是腐败、失业、混乱。”程塔高说:“‘腐败’主要表现在公职人员身上,特别是金融财税部门,当然还有司法腐败,人事腐败,卖官买官的,贪污巨款外逃的,触目惊心。‘失业’,另一个说法叫‘下岗’。几年来,各级政府做了不少工作,为下岗职工寻找出路,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下岗职工没能实现再就业,生活陷于困境,有的甚至吃不上饭,这是社会不安定的重要原因之一。听说解放初期毛主席在给时任上海市长陈毅的一封电报中提出‘三个人的饭五个人吃’,这个政策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为稳定社会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现在,五个人的饭被三个人吃了。这个问题不解决,社会很难安定。‘混乱’,就是社会秩序不好,凶杀的、纵火的、偷盗的、抢劫的、敲诈勒索的、欺行霸市的,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特别是在一些地方还出现了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他们内勾外连,危害甚大。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一是加强政府职能部门建设,特别是监察部门对卖官买官行为要坚决查处,对贪官污吏要坚决打击,对包庇贪渎行为的纪检监察人员,一经查实,与贪官同样论罪;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扩大就业,还要建立健全社会保障体系,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饭;三是政法系统(公检法司)要把队伍整顿好,切实负起责任,狠狠打击黑社会势力,铲除这个社会毒瘤,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社会和谐安定,为经济快速发展提供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 “这几年,贪官打不胜打,前腐后继,改革开放取得的物质成果,很大一部分都被贪官据为己有了!”武力学感叹道。 “我认为,有几个贪官并不可怕,从历史上来看,哪朝哪代都有贪官。”程塔高说:“值得注意的是贪官上下勾结,互相包庇,形成体系,甚至还把贪官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如果到了这一步,就不仅仅是贪腐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体制问题了。怎么解决?我主张一旦发现线索,就要顺藤摸瓜,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什么人,都要坚决查下去。”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很难呀。”侯光芒问:“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敢一查到底?” “我敢!” “这个贪官可是有很粗的根子呀!” “根子再粗再硬,也要一查到底!” “你敢做当代的黑包公吗?怕不怕打击报复?” “我一定会恪尽职守,维护正义,与腐败现象和黑恶势力斗争到底,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五位考官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你的面试结束,三天后张榜公布结果。”徐波涛说:“程塔高同志,你可以退场了。” 程塔高站起身来,向五位考官鞠了个躬,走出了会议室。 58. 我正要抓个腐败典型呢 “是不是接着进行下一个?”徐波涛问其他几位考官。 “我有一个问题,想提出来请诸位谈谈看法。”孙地理说:“程塔高的笔试成绩分数最高,这次面试答得也很好,是个人才。对这样的人才,滨江市委为什么没有提拔起来,大胆使用?” “前不久我们去当地考核的时候,知道他是滨江市委的首席笔杆儿,市委书记的报告差不多都出自他的手笔。我当时也有点纳闷,市里为什么没把他提起来呢?”监察厅长侯光芒说。 “也许是因为他的家庭出身不好?”吕政治猜测。 “他爷爷是一位退伍老兵,解放战争立过一等功,父亲是南江大学教授。” “那是因为什么?”吕政治想不明白了。 “我看这可能与当前在用人上的不正之风有关系。”徐波涛说:“现在提干、调干,明里暗里都要花钱。程塔高可能不想用这种方式出人头地,所以得不到提升。” “还是人事厅长看得准。”武力学调侃道:“莫非你有这方面的经验不成?” “你别讥笑我。听说你们公安部门,买个所长十五万,科长二十万,处长三十万。”徐波涛说:“我这可不是瞎说,都是有名有姓的。” “老徐,你说的这些是真的?”武力学表情严肃地问道。 “你急什么?这还能假了。” “那你快告诉我具体情况,我正要抓个腐败典型呢!” 侯光芒说:“你俩的问题,可不可以另外找个时间去谈,咱们还得继续面试呀!” 59. 监察厅是管什么的 王幼虎背着吉他,与何岚走在路上。冰雪路面像是由巨大的玻璃镜子铺就,光闪闪的,行人不敢迈步,只能小心地趋步而行。王幼虎瞧着何岚笑道:“看你像个小脚女人似的,就不能快走几步呀?” 何岚刚迈出几步,一个趔趄,身子向后仰去,王幼虎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倒。何岚含情脉脉地瞧了一眼王幼虎,那份期盼的眼神和深情的目光触动了王幼虎。他把背上的吉他换到左肩,伸出右臂,挽着何岚的胳膊,两人迈开步子,一起赶路。 “幼虎,你要是早点挽着我,咱俩相互搀扶着走,这会儿早就到程妮家了。没想到你这位大艺术家还满脑子封建思想,不敢越雷池一步。” “挎着个大妞满街走,让熟人遇见怪不好意思的。”王幼虎换了个话题:“这回塔高哥考上省监察厅副厅长了,这可是个重要岗位呀!” “监察厅是管什么的?” “听说是管干部违纪的,比如贪污受贿、卖官买官、包养二奶,他们可能都管。” “哎呀,这么多的事儿,能管得过来吗?” “各级政府都有监察机构,分级管理。省监察厅当然是管省里的大官了。” “这些问题差不多都出在大官身上。你看现在有几个大官是干净的?” “大官有大官的问题,小官有小官的问题,不能说只是大官才有问题。” “幼虎,你不但吉他弹得好,对政治也挺有研究呢!” “行了,别讽刺人啦!” “我听说塔高哥就是因为不肯买官,才去省城报考省直厅局级副职的,没想到还真考上了!” “何岚,你是听谁说的?” “我哥。” “你哥是咋知道的?” “听我嫂子说的。我嫂子可不是一般人物,咱市的什么情况她都知道。” “你嫂子咋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嫂子是市委秘书长刘柏松的女儿,叫刘琴瑟,以前是外贸局的处长,现在是滨江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本事大着呢!”何岚说:“咱市那些买官卖官的人,她都知道,有名有姓,详细着呢。我听说,有人在这次干部调整中发了大财!” “何岚,这种事情你可不能随便乱讲,如果传出去了,可是不得了!” “不就是跟你说说吗,别人谁能知道?” “这话到了程妮家也不能提。” “就你胆小怕事,买官卖官谁不知道?只不过谁也不愿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就是了。” “你哥也知道?” “我嫂子知道,你说我哥能不知道吗?” “嗯,说的也是,就像你知道了,我也会知道一样。” 何岚瞧了他一眼,笑了笑。 “卖官买官是违法的,你哥是市检察院长,为啥不管呢?” “哼,他的这个检察院长还是买来的呢,他咋去管别人呀?” “向谁买的?” “幼虎,别刨根问底了!”何岚说:“你是艺术家,买官卖官关你什么事?” “嗯,说的也对,我就是喜欢唱歌。” 60. 小妮是你俩的粉丝 他俩说着话儿,不觉来到程家,程妮闻声迎了出来:“幼虎哥、何岚姐,我估摸着你俩快到了,都在院子里等你们半天了。” “这么大冷的天,你站在外面等我们?”何岚关切地问道。 “表示一点诚意嘛!”程妮说完,领着二人走进客厅。 程笑天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说:“幼虎、何岚,你俩挺准时呀。” “程爷爷,路太滑了,不好走,不然我俩早就到了。” “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说,小妮是你俩的粉丝,每个星期天如果你俩不来,她非闹情绪不可。” “爷爷,你就少说两句吧!” “好,好,我不说了。” “小妹,最近我与何岚又创作了一首歌,先唱给你听听,哪个地方你觉着不合适,尽管提出来,我们好改正。” “太好啦,快唱给我们听听!” 王幼虎摆弄了一下吉他,定了定音,说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大风》,我先唱一遍。” 洁白大雪封住地,污泥浊水看不见。 大风呼啸雪花卷,无艮雪道斑痕现。 高喊廉洁做门面,暗地卖官成大贪。 十万百万上千万,日进斗金大满贯。 小鼠中鼠和大鼠,钻进米仓吃得欢。 守仓醉猫眯缝眼,老鼠幻化美女显。 大风怒号到天庭,玉皇大帝惊梦醒。 守仓老猫在忙甚?搂着米琪做美梦。 怎么不调孙悟空?头上金箍还没松。 下旨佛祖快松手,解放悟空捉妖精。 金猴抡起千钧棒,老鼠被灭醉猫惊。 玉皇降旨奖悟空,孙猴功成返濂洞。 61. 风雪给歌声插上了翅膀 吉他声和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程塔高从街上走进院子,驻足聆听,当歌声停下来的时候,他来到客厅,带头鼓起掌来。程妮扭头招呼道:“哥,你是啥时候回来的?” “这不刚进屋吗。” “你听到幼虎哥唱的歌了吗?” “听到了。幼虎的歌声在风雪中飘荡,大街上的人们都在听呢。” “大街上都能听到?” “风雪给歌声插上了翅膀。”程塔高说:“我相信这歌声一定会飞到北京,飞向全国,唤醒人们对卖官买官贪污腐败的警觉。幼虎,你身为艺术家,努力履行社会责任,为反贪倡廉大声疾呼,真是可钦可敬呀!” 王幼虎笑笑说:“当初我要报考艺术学院,爷爷还不同意呢,多亏我妈坚持,我才考入艺术学院音乐系。” “在你身上有你妈妈的艺术细胞!”程塔高说。 “塔高哥,我最佩服你了。别人当官都是花钱买的,可你这个副厅长是凭着本事考上的。当这样的官,腰杆儿才能硬起来,老百姓也才服气。”王幼虎说:“用钱买来的官,当上官之后首先想的是怎么把钱连本带利地收回来,哪还有心思为人民服务呀?此风一长,就把整个社会风气搞坏了。因此,我要用歌声来鞭挞这种丑恶现象。” “这就是艺术家的独特作用。你把刚才唱的这首歌再唱给你爷爷听,他准会高兴的。” “塔高哥,你真是神机妙算。我和何岚写的这首歌,第一听众就是我爷爷奶奶。”王幼虎说:“他们听了,一个劲地夸奖,说我把他们心里想的都唱出来了,奶奶还奖励给我俩三百元钱呢!” “你奶奶是勤俭持家过日子的好手,她能拿出三百元奖励你俩,不容易啊!”赵微花笑笑说。、 “奶奶,等我将来从艺术学院毕业了,也写一首这样的歌,你能奖励我吗?”程妮问道。 “如果你也能像幼虎哥一样,写出这样的好歌,我奖励你五百元!”赵微花说。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他们其乐融融,沉浸在幸福之中。 62. 难道说这也错了 邱雷天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单走进邹峭山的办公室:“邹部长,这是你要的干部调整名单。你看符不符合史副部长的要求?” “放在这儿吧,我看看再说。” “邹部长,我觉得这次史副部长来,好像不是来考察干部的。”邱雷天说:“那位李大姐更不是一般人物。你看她的神态、气质、风度,与别人很不一样。工作组只有她和史副部长带着秘书,史副部长对她又特别尊重,这说明她的地位是在史副部长之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史副部长没向我们提及她的职务和级别,只介绍了姓名,真让我们琢磨不透哇。” “听说上层机关,特别是中直机关,不论官职多高,都以同志相称,不像咱这儿,一个小科长一天到晚还总得挂在嘴边上,如果叫他的名字,就会老大不高兴。” “他们说是来考察干部的,可是却要找方思民谈话,真不知道他们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可能与最近这次干部调整有关吧?” “干部调整也是上边提倡的呀,难道说这也错了?” “这次调整的面儿大了些,特别是在调整中被拿下去的干部可能有意见,告到上边去了。”邱雷天说。 “被拿下去的只有方思民和胡琴二人,他们都是因为买官要官,挨了通报才被撸下来的,还敢向上告状?” “说的是呀,我也没想明白。” “你通知方思民来宾馆了没有?” “通知了。”邱雷天说:“如果他按时来,这会儿可能已经与工作组谈上了。” “工作组这次来滨江的真实意图,再过几天我们就会知道了。”邹峭山说。 63.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滨江市宾馆二楼小会议室整洁明亮,中间是一个长方形会议桌,围着桌子摆了一圈扶手椅。李琪瑛同志坐在会议桌的一头,史一清副部长坐在她的旁边,曹培中、柳家沁和两位秘书也各就各位。方思民坐在李琪瑛的斜对面,神情有几分紧张,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摆弄着手指头。李琪瑛看了他一眼说:“方思民同志,你不必紧张,实事求是地谈,既不要夸大也不要缩小,是你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是别人的问题就是别人的问题。” “好的,下面我就按李大姐和史部长的指示,如实向工作组报告有关情况。给上边写的这封举报信,署名是‘思琴’。”方思民说:“为什么不写真名呢?原因很简单,怕走露风声遭到报复;为什么不匿名呢?明人不做暗事,我和胡琴商量后决定,从我俩的名字里各取一字,组成了‘思琴’这个笔名。” “别人一看就会觉得这不是真实姓名。”李琪瑛说:“在中国的百家姓中,没听说有姓思的。当初你们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吗?” “想到了。正因为如此,这封信即使走漏了风声,他们也很找难到这个‘思琴’。”方思民问:“不知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嘛!”李琪瑛笑笑说:“不过这个名字也着实让我们费了一番思考。” “嘿嘿,最终还是被你们查出来了,还是你们聪明!”方思民说:“既然你们是上边来的,查出我俩的名字,我反而感到高兴呢。” “为什么?” “我想如实向上级反映问题。我们滨江市都黑到家了,是贪官掌权呀!” “举报信我们都看过了,信里所附的证据材料都是真实的吗?”史一清问。 “绝对真实。”方思民说:“你们查吧,如果有一点不真实,就把我的脑袋揪下来!” “你为什么要写这封举报信?” 方思民低头沉默不语。 “不要有顾虑,如实讲嘛。” “当初我也想买官。为了在干部调整时弄个好位置,我东挪西借,凑了两万块钱送给了市委书记钱光,心想这回可能差不多了吧?可是过了些日子,不但没买到官,反而被市里通报了,还把我和胡琴给撸了。” “买官的钱退回来了吗?”曹培中问。 “没退。”方思民说:“我们市卖官买官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花钱就别想当上官,这都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谁也不愿意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花钱买到了官,就有权了,有权就能卖官了。如果把这层纸捅破,对谁都不利。” “你说对谁都不利,可你为什么还要把它捅破呢?”李琪瑛追问道。 “钱书记把我抓了反面典型,拿我开刀做表面文章,掩盖他卖官敛财的真相。他钱光本来是个婊子,却要装扮成贞节烈女,名利双收,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一气之下,便与胡琴联名写了那封举报信。” 64. 钱光的那点儿事他全都知道 “你个人还有类似的买官经历吗?”史一清问。 “三年前,我由大队书记升到乡党委书记,就是花了五千块钱买的。唉!那个时候价格低,五千块就行了,现在涨价了。” “现在由大队书记提拔到乡党委书记,要花多少钱?” “起码得五万吧!”方思民说:“那还得挖空心思拉关系走后门儿,没有门子光有钱也不行!” “你是怎么弄到这些旁证材料的?” “这个你们也要知道吗?” “我们需要证实一下你提供的这些材料的可靠性。” “这个好办。你们去问市委秘书长刘柏松,他可是市委钱书记的大管家,钱光的那点儿事他全都知道。” “你是怎么了解到的?” “我老婆姨妈的侄女就是刘秘书长的儿媳妇。” “就是说,你得到的这些材料,都是从你老婆姨妈的侄女那儿得到的?” “这仅仅是一部分。只要刘秘书长开口,俺市的问题都会弄清楚。”方思民说:“不过让他开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什么?” “勾搭连环,他自己也抖落不干净呗!” “除了刘柏松,还有谁还能提供一些情况?” “听说省里前些日子招聘厅局级副职领导干部,市委秘书处一位叫程塔高的一般干部,通过招聘考试和组织人事部门的考核,被聘为省监察厅副厅长。你们可以向他了解一下。”方思民说:“这个人很有能力,这次招聘考试成绩名列全省第一,据说市委领导的讲话稿,大都出自他之手。” “方思民同志,今天你谈得很好。你想想还有些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再谈一次。”李琪瑛说:“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你们还找不找胡琴局长谈了?” “我们与他谈过一次,看来他有思想顾虑,有些问题谈得不够透彻。有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与自己的问题有牵连,有顾虑是难免的,我们能理解。”史一清说。 “我们确实买过官,也曾卖过官。”方思民坦率地说:“如果不卖官,我们买官借的钱怎么还人家呢?” “你总算把问题讲清楚了。”李琪瑛说。 65. 上边来的人找我谈话了 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下来了,可是风却越刮越大,把覆盖在大地上的积雪吹得漫天飘荡。风口的积雪被刮没了,坑洼地面和冻在上面的马粪驴屎现出了原形;有些地方的积雪却在不断增加,像是砌起了一道雪墙。街上的行人捂着棉帽,把脸遮盖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缩着脖子赶路。一只寒鸦背靠着树干,遮挡着大风的吹打,仰头“哇哇”叫了两声,像是在问:“老天爷,这场大风啥时候才能停下来呀?”另一只寒鸦“哇哇”回应:“大风刮得好!你看那边马路上的雪都被刮净了,我们可以去那儿找点吃的,只要把肚子填饱了,再大的风也能抗得住。”两只寒鸦把屁股一蹶,朝着马路飞去。 程塔高在寒风中走进自家小院,来到门厅,跺了跺脚,回身把门关紧,换下棉鞋,走进客厅。正在客厅里烧着暖墙的程笑天高兴地招呼道:“塔高,快过来烤烤火,取取暖!” “爷爷,今天可真冷。我穿着这么厚的羽绒服,还是冻得浑身发抖。” “天气预报说,今天零下三十五度,是今年冬天最冷的一天!” 暖墙壁炉火苗闪闪,程塔高拿起一块劈柴塞进壁炉,火苗烧得更旺。 “你看咱家客厅的这个壁炉,比暖气好多了。天冷时加几根劈柴,屋子立马就暖和了;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少烧点柴火就行了。”程笑天说:“这幢房子以前是老毛子住的,看来老毛子对冬季取暖是很有经验的。” “你看,整套房子设计得也都很合理。”程塔高说:“不过,这样的老房子已经越来越少了,用不上几年,这幢房子恐怕也得拆迁重建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程笑天问道。 “爷爷,我是来跟你说一下,上边来人了。” “来什么人了?” “调查卖官买官的,是查处贪官的黑包公!” “净瞎说,哪来的什么黑包公呀!”程笑天说:“不过,中国还真就是需要出来个黑包公。你看现在,贪官比老鼠还多。我都不敢看报纸,上面登的都是贪官的事,看到这些,气得我心口直疼,早早晚晚我非得被这些贪官气死不可!” “上边这次可是下了决心,对贪官绝不留情!” “你说上边来人了,是要查谁?” “滨江市委书记钱光!” “钱光?他不是后备干部的苗子吗?” “你看现在抓起来的贪官,有几个不是苗子?” “嗨,问题就在这儿呀!”程笑天说:“把贪官当成接班人来培养,这就不只是经济问题了。” “爷爷,你说得对,腐败绝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说得重一点,反腐倡廉是直接关系到我们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你说上边正在调查钱光的问题,是从哪儿听说的?” “上边来的人找我谈话了。” “为啥要找你谈话?” “我是省监察厅副厅长,又在滨江市委秘书处工作过,能不找我吗?” “塔高,你一定要向上边如实反映情况。 “我在秘书处那咱,整天忙着给市委领导写材料,其它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是我知道钱光跟刘柏松的关系不一般。”程塔高说:“赵秘书曾经跟我说过,钱书记的底细,刘柏松都清楚。” “工作组一定也找赵陆和谈了?” “找了。可是赵陆和跟我差不多,只听到辘辘把响,不知道井在哪儿。” “一些离退休老同志对钱光也有很多议论,有的说他卖官发了大财;有的说他与外商勾结,把国营企业低价卖给外商,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有的说他与黑社会勾结,开设赌场,从中抽红;有的说他生活腐化,包养了好几个二奶;还有的说他在大连、威海买了好几套别墅,等等。总之,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但是细问起来,谁也说不清楚。就像你说的那样,只听辘辘把响却不知道井在哪儿。”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程塔高说:“别的我不敢断言,卖官的事肯定是有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柏松曾经找我谈过一次,示意让我也花钱买官,我没答应。” “这件事你跟上边来的人讲了吗?” “讲过了。” “这就好。我看大家背后议论的这些传言,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66. 她咋知道我还有一个账本呢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街上不时传来一阵阵鞭炮声。 李琪瑛快步走进市宾馆小会议室,落座之后问道:“都来齐了吗?” “来齐了。”史一清说。 “省纪检委苏副书记到了吗?” “大姐,我正在省里开会,接到工作组的通知,马上就赶来了。”苏静环在座位上欠身说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很积极嘛!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本来应当让大家回去过小年,但是很对不起,我们还得在这儿继续办滨江的案子。从目前掌握的材料看,滨江市委书记钱光的问题是相当严重的。他是个‘五毒俱全’的人,刘柏松是他的管家,陷得也很深,至今态度仍然不好。今天我们再找他谈一次话,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态度好了,把事情说清楚;态度不好,就对他实行‘双规’。”李琪瑛看了一下手表:“刘柏松该到了吧?” 恰在此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刘柏松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刘柏松同志,请坐。我们昨晚与你谈的问题,你想的怎么样了?”李琪瑛问道。 刘柏松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李琪瑛,毕恭毕敬地问道:“他们都叫您大姐,我也这样称呼您,行吗?” “当然可以。” “大姐,你们昨晚与我谈话后,我回去想了一整夜。我一定端正态度,竹筒倒豆子,彻底交待清楚。”刘柏松摆出一付坦诚的样子说:“下面,我按工作组提出问题的顺序来回答。第一,钱书记有没有卖官?卖官买官的问题,在我们市可以肯定地说,有!上次我市调整干部,有的人不惜用重金来买官。” 刘柏松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材料说:“你们看,这是市委通报的两名买官的干部,一个是市民政局长,一个是镇党委书记。这就是证据嘛!我很赞成钱书记,他态度坚决地顶住了这股歪风,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呀!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钱书记的党性有多么坚强!第二,工厂改制问题。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老大难问题。当时有的工厂要实行股份制,把动产不动产作价变成有价证券。有人给钱书记送来几十万元的有价证券,钱书记不但没收,还把来人好一顿撸。但还是有人不断地往这儿送,钱书记实在推不掉,只好暂时收下,但过后交给我,让我退还给人家。哪成想我这个事务篓子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因此,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有任何不妥,不是钱书记的问题,而是我马虎忘事,工作不到位,应该由我负责。第三,钱书记接没接受过外商的贿赂?几年来,我市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为什么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呢?就是因为我们有一位好领导。钱书记年轻有为,思想活跃,开拓进取,深得外商称赞。有的外商出于礼节,同时也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意,曾给钱书记送过一些礼物,但他都拒绝了,实在难以推掉的,也按照有关规定做了妥善处理。”刘柏松拿出一本登记册说:“外商赠送礼品的处理情况,市委办公室都有登记,你们可以查看。第四,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唉,我们的钱书记可是个妻管严。说句实在话,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哪个女人不喜欢?不过,钱书记品行端正,夫人管得又严,我看这方面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但偶尔两情相悦,愿打愿挨,偷点零食吃,大概也是难免的吧?第五,对钱书记的评价?我的评价是一个字——好苗子!” “刘柏松,你这是在为钱光评功摆好,开脱责任。”史一清生气地说:“你的态度一点也没有改变!” “我这是实事求是嘛!” “你刚才交出了外商礼品登记本。”李琪瑛说:“不过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账本,我看你也必须交出来。” “还有什么账本?”刘柏松大惊,心想:她咋知道我还有一个账本呢?如果把那个账本交出来,钱光可真的没救了!如果不交,最后弄个包庇罪,我得吃不了兜着走。交还是不交?刘柏松苦苦思索着,脑门上渗出的汗珠子越积越多,一滴滴淌了下来。 “刘柏松同志,我必须指出,钱光的问题是严重的,你的问题也是严重的。”李琪瑛说:“我们耐心地听了你刚才的长篇演说,感到很失望。直到现在,你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蒙混过关。” 刘柏松擦了一把汗水:“李大姐、史部长,我端正态度,我端正态度。” “为了便于你集中精力把问题交待清楚,工作组决定,从今天起对你实行‘双规’,就是要求你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把问题说清楚。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刘柏松颤声说道:“我一定要戴罪立功,戴罪立功。” 67. 刘秘书长已经被双规了 阴霾的天空,低云翻腾,闪电如同一把宝剑钻出云层,光亮直插大地,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根银针,把天与地连接到了一起。闪电过后,雷声大作,窗棂被震得嗡嗡作响。市委组织部长邹峭山从办公桌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势由小而大,雨水里还夹杂着冰雹,噼哩啪啦地落到地上,又弹跳起来,向四外飞溅。 邱雷天轻轻叩门走进办公室,低声说道:“邹部长,北京工作组这次不是来考察干部,而是来查案子的。刘秘书长已经被‘双规’了。” “你是听谁说的?” “是他老伴说的。刘秘书长刚才往家里打电话,说他在市宾馆211号房间,暂时不能回家,让老伴别着急。老伴问他啥时候能回来?刘秘书长说,别问那么多了。然后就把电话撂了。” “钱书记知道吗?” “听说他也到市宾馆去了,我今天没见着他。” “咱市这次真的要出事了!”邹峭山语气沉重地说:“社会上对市领导说啥的都有,还编了不少顺口溜,说起来一串一串的。” “你是咋知道的?” “你要是到公园晨练的人群中走一走,啥都能听到。” “邹部长,你说咱们该咋办?” “咋办?顺其自然吧!” 天空露出了微光,但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仍在紧一阵慢一阵地下着。苏静环收起雨伞,走进市宾馆,径直来到二楼,走进刘柏松的房间。斜躺在床上的刘柏松连忙起身问道:“苏书记,这么早你就来了?” “昨晚睡得如何?”苏静环问道。 “苏书记,这几天,我的思想斗争很激烈。昨晚我把自己所知道的钱光的事情都写出来了。我一定要与钱光划清界限,争取宽大处理。”刘柏松从桌上拿起一份材料交给了苏静环。 苏静环接过材料浏览了一下,严肃地说:“这些问题你不说我也知道。看样子你的态度还是没有转变,仍然对钱光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对你是很不利的!” 68. 咱俩曾经打过交道 “苏书记,我虽然是市委秘书长,但也就是知道钱光一些吃吃喝喝的表面上的事,对他的深层次的问题,我真的不了解呀。” “刘柏松,咱俩曾经打过交道。我对你是了解的。” “你和我打过交道?”刘柏松一愣:“咱俩啥时候打过交道?” “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咱俩在春华饭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咱俩在春华饭店见过面?”刘柏松挠了挠脑袋:“苏书记,我平常很少到饭店吃饭,咋能在春华饭店与你见面呢?” “刘秘书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苏静环讥讽道:“当年你为给市劳动局长邱青天的女儿起名字大摆宴席,连这件事你都忘了?”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刘柏松说:“我说咋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那时你是苏处长,现在是苏书记了,高升了!苏书记,还是你的眼神好,还记得我。可我却是老眼昏化,虽觉得面熟,却不敢认了。” “如果我没记错,那时你为邱青天收礼敛财,出过不少力吧?”苏静环说:“后来又通过你舅舅的关系,使邱青天官复原职。当然了,你在这个过程中也捞到了不少好处。过去的账我们先不说了,可是今天的账,你总应该说清楚吧!” 他们正谈着,李琪瑛和史一清走进房间,坐到了沙发上。刘柏松朝他俩看了一眼,对苏静环信誓旦旦地说:“钱光的问题我都交待清楚了,他现在是死老虎了,我还包庇他做什么?” “刘柏松,我可要警告你,这是组织上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李琪瑛说:“你现在的态度都不如钱光本人,他交待出来的问题,你却没说。不说也罢,那我们就把案子转到司法部门,由他们来处理你的问题!” 刘柏松心中大惊:听这位李大姐的口气,钱光也被“双规”了!别看钱光平时挺能瞎咋唬,可是一进“双规”这个门坎,肯定吓尿裤子了。如果他把自己的那点事儿全都抖落出来了,我再不说清楚,不是罪上加罪吗?看样子,如果不老实交代,这一关是混不过去了。他的脑子高速旋转着,汗水顺着腮帮子直往下淌。他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哆嗦着说:“李大姐,我要回一趟家,把我记的那个账本交出来。与钱光有牵连的人、卖官买官的名单、以及他得了多少好处,所有的事情都在那个账本上记着。” “好,你可以回去。老苏,麻烦你亲自陪刘秘书长走一趟吧!”史一清吩咐道。 69.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吗 在宾馆三楼一个房间里,曹培中、柳家沁正在与钱光谈话。钱光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刮得亮亮的,褐色嘴唇一说话便露出白白的牙齿,只是鼻子像是堆在两片脸蛋中的小土包,略显逊色。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看了曹培中一眼,将烟卷在手里拧碎,手上沾满了烟丝,抬手将烟丝抖落到烟灰缸里,把捻烟丝的手指往鼻子上凑去,吸吮了一下烟味,然后用忏悔的语调说道:“这几天我的思想斗争很激烈,虽然写了两份检查材料,但因为怕受处分,没有把问题说清楚。今天我要彻底交待,争取宽大处理。第一,卖官二十五个半,收钱三万五千块……” 就在这时,李琪瑛和史一清走了进来。钱光停顿了一下,问道:“我是不是继续交待?” “你接着说吧。”柳家沁说。 “第二,国企改制,化公为私,收了五十万元有价证券。第一次退回去了,后来几次,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这些有价证券现在放在哪儿?”曹培中问。 “你们来了,我有点儿害怕,交给了刘柏松,让他退回去,不知道他退没退。第三,与外商的关系。外商几次送礼都被我拒绝了。后来为了与外商搞好关系,儿子过生日的时候,他们送的随礼钱我收下了。” “有多少?” “三十多万元吧。第四,倒腾粮食。这几年大丰收,粮库装不下,粮食部门撒下人马,出去拉关系挖门子卖粮。市粮食集团公司的一个负责人挺有能耐,倒腾出去不少粮食,也给我送了五十万元。” “你只说了个零头!”李琪瑛突然插了一句话。 钱光一愣:她咋知道我只说了个零头呢?听说当年黑脸包公能在阴间审案取证,难道说她也有这两下子?不大可能吧!他定了定神儿:“李大姐,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再往下说。” “第五,走私。香港有一家公司走私了一千吨石油,被海关查封了,幸亏我的一个拜把兄弟在海关工作,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放行了。”钱光说:“港商为了表示感谢,给了我三十万元。都说港商大方,其实依我看,他们最抠门了。” “就是说,你嫌他给少了,是不是?”曹培中问。 “你说一千吨油值多少钱?不算大账算小账,三十万元还不够打点我那些拜把兄弟的呢。这样的事以后我肯定不干了。” “你还在瞎编。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吗?要不要把你拜把兄弟的旁证材料拿出来给你看看?” “什么?我的拜把兄弟写了旁证材料?” “你讲完之后,我们再与你算一笔总账。你继续往下说吧。”史一清说。 “第六,房子。房改时我买了现在的住房,总共才八十平方米,再就没有了。” “你再好好想一想。” 钱光偷偷瞧了一眼李琪瑛。 70. 这本账就足可以给你定罪 “你要老实交待问题,不要抱侥幸心理。我再重说一遍,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李琪瑛正色道。 “房子就是这八十平方米了,再没有了。不信,你们可以去测量嘛!”钱光说:“在外市还有点儿,但那不是房子,是小别墅。小别墅可不是通常所说的房子呀!” “有几套别墅?” “铆大劲也就两套。” “就是说,你并不具体知道一共有几套?” “是这个意思。这些事情都是我老婆操办的。等我把情况问清楚之后再向组织交待。第七,生活作风问题。与多少女人发生过关系?确切数字记不清了,她们都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清了。现在不是时兴一夜情吗?两个人你情我愿,晚上在一块睡一觉,天一亮各走各的,谁还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呢?” “你这一条谈得倒挺实在。在你看来,生活作风问题不算什么大事,可是这正说明了你的问题是多么严重!”曹培中严肃地说。 “男女之间私生活的事儿你们也管?” “到现在你还装得没事似的。你与一百多个女人鬼混,钱是从哪儿来的?” “这……” “你接着往下说。” “第八,打击报复。我绝对没有这一条!”钱光说:“你们提出来的八个问题,我一条一条都做了回答。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对每句话都负责任。” 就在这时,苏静环拿着一个大簿子走了进来,把大簿子交给了李琪瑛。李琪瑛慢慢翻阅着。钱光不时偷眼往这边瞄一下,心想:这既不像是检举材料,又不像是工作报告,她摆弄这个大簿子做什么?李琪瑛将大簿子翻了一遍,顺手递给了史一清。 “钱光,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李琪瑛语气平静地问道。 “我都说完了。我这次是做了彻底交待,一点都没有保留呀!” “钱光,你刚才说的,仅仅是撬开了一点缝。”李琪瑛说:“你看到这个大簿子了吧?那是一本细账,虽然不一定能把你的全部罪恶都记下来,但这本账就足可以给你定罪!” “啊!”钱光惊恐地哀嚎道:“李大姐、史部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彻底交待问题!” 71. 我们要喝够度数的茅台酒 太阳从晨雾中爬出了地平线,冉冉升起。仙鹤迎着太阳,展翅飞翔,构成一幅美丽的景象。太阳越升越高,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小学生们三五成群,背着书包欢快地在上学的路上跳跃着;上班族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快步疾行;马路上的机动车南北穿梭,一辆接着一辆;小贩推着车子沿街叫卖——大豆腐,卤水豆腐喽!报贩也高声吆喝——看报看报!特大新闻,滨江市委书记被绳之以法!快来看报!行人闻声纷纷放慢了脚步,走近报摊买报。晨练回来的程笑天、王林虎和常幸福也循着吆喝声来到报摊前,各买了一份报纸,快速浏览着登在头版的重大新闻。 程笑天说:“走,你们两位都到我家坐坐,让微花简单弄几个菜,咱哥仨喝上两盅。”三位老战友说笑着,向程笑天家走去。 赵微花端着瓷盆走出小院,看见程笑天、王林虎和常幸福,招呼道:“你们三个老家伙咋一起来了?” “嘿嘿,想你了,来看看你呗!”王林虎调侃了一句。 “你这个林虎,还这么没大没小的跟老嫂子说话,看我不告诉弟妹,好好修理你!” “老伴,多买几块豆腐,我们老哥仨要在一起喝几盅!” “不过年不过节的,一大清早喝什么酒!”赵微花嗔道。 王林虎把手里的报纸抖动了一下:“老嫂子,贪官被捉起来了,咋能不喝酒庆贺一下呢!” “哪个贪官?” “你甭问,先去买豆腐,回来看看报,就什么都明白了!”程笑天说完,与两位老战友走进小院。“今天咱们就在树荫下,摆上小桌,边喝边唠。你们在这儿稍坐,我把压箱底的那瓶茅台酒拿出来,咱把它喝个底朝上!” “我们要喝够度数的茅台酒,不够度数的坚决不喝!”王林虎添了一句。三个老战友会意,哈哈大笑了起来。 程浩威和常秀玲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常秀玲说:“爸、王叔,你们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 “嘿嘿,这叫突然袭击。浩威,没把你俩的美梦搅了吧?”王林虎笑道。 赵微花端着一盆豆腐走进小院:“林虎,你这个当长辈的,还跟大侄儿开起玩笑来了,真没正形儿!” “嘿嘿,老嫂子,不说不笑不热闹嘛!” “秀玲,你来帮个手,弄几个菜,他们老哥仨要一起喝几盅。” “今天是啥日子?”常秀玲不解地问道。 “大喜日子!”王林虎晃了晃手上的报纸说:“咱市的大贪官被收拾了!” 72. 对前途应当充满信心 程浩威拿起报纸,边看边喃喃地说:“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常幸福问道。 “前几天,上边来的史副部长找我谈过一次话,问了我和老爸的经历,还问了塔高的一些情况,谈了整整一下午。当时我还不知道他问这些情况干啥?现在好像明白了。” “你看,垮了这么多干部,总得有人顶上来吧!”常幸福说。 “就是说,要把你调到市里工作?”王林虎望着程浩威问道。 “我估摸着有这个可能。” 说话间,常秀玲把炒好的热菜、凉拌豆腐和五香花生米都端了上来。程笑天打开茅台酒,给两位老战友斟上,情绪激动地说:“来,为了庆祝把党内的腐败蛀虫挖出来,咱们把这杯酒干了!”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钱光平时装得多像个人呀,竟然贪污了一千多万元!”王林虎忿忿地说:“如果我是法官,非崩了这小子不可!” “报上说了,他本应被判处死刑,可是由于退赃好,还揭发了上边的重大问题,有立功表现,这才判了个死缓,捡了一条小命。”程笑天说。 “刘柏松贪了二百万,才判了十年,这也太轻了。”王林虎还是一肚子气。 “这个刘柏松呀,是个马屁精。二十多年前他在市劳动局当办公室主任,给邱青天拍马屁,后来邱青天因为勒索复员兵被撸了,刘柏松又通过他舅舅的关系为邱青天翻案,邱青天也投桃报李,想方设法把他弄进市委办公室当主任。从那之后,他紧贴钱光,成了钱光的大管家。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溜须拍马。这回他终于栽在这上面了。”程笑天说。 “邱青天怎么能把他弄到市委办公室?”常幸福问。 “这件事报上登了。”王林虎指了指报纸说:“邱青天的儿子邱雷天曾在市人事局工作,后来调任市委组织部干部处长,虽说官儿不大,权力可不小。他也参与了卖官,贪了一百二十万,也被判了十年!” “咋能让这样的人做干部工作?”常幸福说:“组织部是干部之家,只有真正德才兼备的干部才能到组织部门工作呀!你看现在的组织人事部门,都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牛哄哄的,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啥也不是!组织部的干部处长卖官,这小子应当重判!” “听说他也是揭发了顶头上司卖官的问题,才被轻判的。” “组织部长也卖官?”常幸福惊讶地问。 “据说是上边派下来当苗子培养的一个副部长。” “咋没见报呢?” “听说要另案处理,可能还会牵涉到更多的人呢!” “将来如果让这样的人掌权,这可怎么得了呀?”王林虎忧虑地说。 “天有晴有阴,地有明有暗,水有清有浑。”程笑天说:“社会也是一样,是在矛盾和斗争中发展的。几个蟊贼翻不了大船,我们对前途应当充满信心。” “还是笑天的水平高,看得远。”王林虎说。 “你看看,银行行长贪了一千多万、粮食公司经理贪了八百多万,一个判了无期、一个判了二十年。这都是些大耗子呀。”常幸福说。 “不算大。报上说了,外地有一个银行行长贪了四十一亿,那才是个大家伙呢!”王林虎说。 “报上还说了,市法院、市检察院也出了问题!”常幸福说:“这可都是些权力部门呀!” “法院院长那才是个大耗子呢。”王林虎说:“听说耗子窝起火了,上边来了不少人,正在救火呢。” “人事腐败、司法腐败比经济腐败更可怕。”程笑天说:“把这些蛀虫挖出来,是个胜利!” “咱们别光顾说话了,来,再干一杯!”常幸福说。 73. 省委决定改组滨江市委 滨江市委礼堂主席台上方的横额上写着“滨江市干部大会”。李琪瑛、史一清、程浩威、苏静环等人并排坐在主席台上。程浩威环顾会场,与李琪瑛等人低语了几句,站起身来宣布:“滨江市干部大会现在开会,首先请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史一清同志讲话!”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史一清快步走到讲台前,看着讲稿,郑重说道:“同志们,滨江市查处的问题,都已经见报,问题的性质是相当严重的。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滨江市在一段时期内,被一伙蜕化变质分子篡夺了领导权。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贪污受贿,卖官买官;他们与不法商人内外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给国家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他们道德败坏,腐化堕落,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他们不但严重违反了党纪政纪,也触犯了刑律,理所当然地要受到党纪国法的惩处和追究,承担应有的刑责。根据中央工作组的建议,省委决定改组滨江市委,任命苏静环同志为滨江市委书记,程浩威同志为市委副书记兼代市长。希望滨江市委市政府在苏静环和程浩威同志的领导下,坚持立党为公,大力反腐倡廉,总结经验,汲取教训,带领全市人民,努力把滨江市的工作做好!” “下面,请中央工作组负责人李琪瑛同志讲话!”程浩威话音刚落,会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李琪瑛起身挥手,向全场致意,然后走到讲台前,语气平和地说:“方才,史一清同志宣布了改组后的滨江市委组成人员名单,我向上述同志表示祝贺!现在,我想结合前一段反腐倡廉工作,谈几点意见。第一点,不管你是领导干部还是个普通党员,要牢记党的宗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特别是领导干部,你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是人民群众!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这一点。既然是人民群众给你的权力,你就要用这个权力为人民办事情,为群众谋利益,而不能拿着权力谋取私利。被挖出的那些贪污腐化分子,他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运用手中的权力,千方百计地为自己谋取私利,最后必定被人民群众所唾弃,成为千夫所指的历史罪人。第二点,我们要光明正大,不要做两面派。那些腐败分子都是些阴阳人,表面上说得好听,新名词、新点子,说起来一串一串的。乍一听,真不知道他们的理论水平有多高呢?其实是个驴屎蛋子,表面上光滑,内里却是乱糟糟、臭哄哄(会场上响起一片笑声)。他们那些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是讲给别人听的,都是为了粉饰自己、掩盖丑行的鬼把戏。钱光抓住方思民和胡琴行贿买官的把柄,把他俩的官撸了,还发了通报,给外人造成他是一个廉洁正派的好书记的假相,其实他是以此为挡箭牌,大搞卖官买官,疯狂贪污受贿。同志们,我们要对阴阳人提高警惕,要像孙悟空那样,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识别阴阳人的真实面目,将他们的丑恶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们晒死(会场上响起长时间的掌声)!第三点,我们要搞好民主监督。怎样做呢?我看有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法律监督,每个人,包括各级领导干部,都要学法懂法守法执法,依法办事,用法律来规范自己的行为。第二个层次是党组织的监督,我们党从中央到地方,有一套完整的组织系统,每个党员,不管他是高级干部还是普通党员,无一例外都要自觉接受党组织的监督。再一个层次是人民群众的监督。人民群众对违法乱纪的党员干部和国家工作人员,有权举报。各级人大常委会和人民代表要反映人民的意愿和呼声,切实履行监督职能。最后一个层次是民主党派和新闻媒体的监督。这四个层次的监督工作做好了,就能够有效地遏制腐败,保障国家的经济建设健康发展。我们与腐败分子的斗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这是一项长期艰巨的任务,要持之以恒地搞下去,不管腐败分子耍什么花招,不管他们隐藏得多么深,也一定要把他们挖出来!最后,我对市委新领导班子提出四个字:廉洁务实。什么是廉洁?就是不贪不占,不搞特殊化。这是对干部——包括高级干部——的最低要求,同时也是最高要求。所谓最低要求,是说作为一个党员和国家公职人员,廉洁是必备的起码条件;所谓最高要求,是说廉洁不是可以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私心,私心是不廉洁的根源,要廉洁就必须克服私心,而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是很难很难的。什么是务实?务实就是要说实话,办实事。这也是做为一个党员干部所必须具备的条件。但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能说七分实话,办七分实事,可能就是一个难得的好党员好干部了。远的不说,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于我们没说实话,没办实事,吃了多少亏,蒙受了多大的损失呀!现在很多地方还在搞面子工程,又在重复过去走过的弯路,这个问题值得引起我们的严重关注。我这个人水平不高,说不出动听的大道理,但是我想了半天,觉得如果新的市委领导班子能够做到廉洁务实,就会与群众心连心,就会得到人民的拥护。这是一种巨大的力量,群众满意了,人民拥护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好,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会场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74. 你能给我弹唱一首歌吗 晨曦中,在滨江公园晨练的人们有的在打太极,有的在扭秧歌,有的在散步,有的围着树干挥拳踢腿。王幼虎背着吉他,与何岚在公园漫步。他指着远处对何岚说:“你看那边假山旁的花坛,花儿正在向你招手呢。咱们过去看看。” 几只蜜蜂围着花儿“嗡嗡”飞着,时而落在花蕾上,伸出长须吸吮着花粉,时而又飞起来,寻找新的花蕾。何岚赞道:“蜜蜂真是勤俭持家的好手,一大清早就出来采蜜。” “蜜蜂是人类的朋友,用它的辛勤劳动,为人类酿造甜蜜,真是值得敬佩呀!”王幼虎也发了一番感慨。 一个小男孩好奇地盯着王幼虎背上的吉他,伸出小手在吉他弦上拨拉了一下,吉他发出“愣愣”的响声。王幼虎扭头问道:“你会弹吉他吗?”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可是我愿意听。叔叔,你能给我弹唱一首歌吗?” 晨练者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王幼虎身上,有人在一旁鼓动道:“孩子说得对,给我们来一首吧!”话音刚落,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王幼虎把吉他从背后拽过来,大大方方地说:“那我就为父老兄弟姐妹们演唱一首歌!” 有人讲话顶呱呱,敢与乌鸦比高下。 新词新语连成串,水平真高四座哗。 逮个小虫装门面,暗地卖官搞腐化。 改革旗帜举的高,有价证券大把抓。 开放高调唱的响,走私受贿黑财发。 农业丰收粮满仓,耗子进仓随意拿。 金融部门发鼠患,监守自盗无人查。 为什么呀为什么?你思我想把根挖。 老猫发威瞎咋咋,耗子溜须会拍马。 法规政策道道下,灵活变通说假话。 能吹能擂受表扬,面子工程登高爬。 莫让乌云遮住眼,晴朗天空是当家。 清廉务实是根本,根深本固才开花。 清廉务实要提倡,清白做人实干家。 清廉务实要落实,人民期待百姓夸。 吉他的弹奏声与王幼虎的歌声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时而婉转,时而亢奋,在晨曦中随风远扬,晨练的人们静静地的听着,陷入沉思。一曲结束,王幼虎向周围的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掌声渐渐停了下来,但歌声还在人们的耳畔久久回荡。 75. 作者后记 《爷爷儿子孙子》写于二〇〇四年春天。那时我虽然七十三岁了,但身体尚好,精力充沛,这部小说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写出来了。改革大潮涌来,既促进了人们的思想解放,又泥沙俱下,冲击着人们的灵魂,使人们张开了眼睛,看到了“钱”的作用。说实在的,改革开放之前我们也知道,人要生活离不开钱,但“钱”的观念,不像现在这么深,能维持温饱就很满足了,没有贪婪的欲望。如果谁贪污了,即使钱数不多,也会受到讥笑和责骂,把你看成是个小人,你就会在人群中受到孤立,抬不起头来。可以说,那真是个崇尚清正廉洁的社会。但是现在,谁不往钱眼儿里钻?当然,这也要做具体分析,有的人凭本事、有能耐,比如科学家、发明家、体育健儿、演艺明星,等等,人家挣钱越多,说明贡献越大,你不能用红眼病的眼光看待。但是很多人即便有点儿本事,其收入远远高于付出,也实在有失公允。听说有的银行高管、国企老总,年收入动辄成百上千万,比国务院总理的薪水都高出不知多少倍。他们何德何能,挣这么多钱呀?有人会说,这是高薪养廉。但是,养廉了吗?你看现在的那些大老虎,很多都出在银行和国企,他们花钱如流水,包养二奶、三奶、甚至四奶、五奶,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听说随便吃一顿饭就要上万元。不知当年的真龙天子、皇亲国戚有没有这个“福份”?他们把钱搂足了,肚子吃鼓了,还要过一把当官的瘾,摇身一变,由企业高管变成了政府高官、封疆大吏,慷慨激昂地唱起了廉政之歌。可是唱得再好听,又能有几个听众呢? 这部小说,讲述了三代人的故事。第一代,爷爷。一代人在炮火中成长,涌入革命洪流。那是个求生存、求解放的年代,没有人想着往钱眼儿里钻。第二代,儿子。那时虽说成天价高喊“斗私批修”,但是“私”还是冒出来了,行贿受贿都出现了。不送礼办不成事,刚从部队复员的儿子囊中羞涩,只好弄了两个茅台酒瓶,装上凉水送礼。收礼的劳动局长宴请宾客时,拿出来一喝,露馅了,马上要辞退在苇场劳动的儿子。老场长说,这个人劳动积极,表现很好,为什么要辞退呢?劳动局长不容分说,坚持要辞退。老场长不得不揭开了谜底——茅台酒不够度数。这句话成了当时讥讽不正之风的经典语言,演绎出了一连串的故事。第三代,孙子。进入改革开放年代,人们的观念变了,看到了钱的重要性,争着往钱眼儿里钻。有的凭本事赚钱,富了;有的则走上了斜门歪道,悬秤卖官。孙子拒绝买官,靠实力参试应聘,走上了领导岗位,贪腐堕落的市委书记被绳之以法。 三代人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下,演绎出各自的人生故事。这说明,人的思想行为都要受到客观世界的影响,都会打上时代的烙印。三代人的故事,反映了不同时代的人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如果小说达到了这个目的,作者将倍感愉悦。 二〇〇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初稿 二〇〇四年九月二十一日校改 二〇〇八年六月十一日再校改 二〇〇八年九月十三日第四稿 二〇〇八年十月五日第五稿 二〇〇八年十月十五日第六稿 二〇一一年四月九日第七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