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古代生存手册》 ☆、第1章 命贱 “爹,饭做好了。”李家三媳妇儿王氏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珠,在厨房里喊道。 “好了就去晒谷子,老二家的去田里喊他们回来吃饭。”李老汉坐在门口摇着蒲扇吩咐道。 现在是农忙时节,李老汉家除了他和正在怀孕的二媳妇张氏,都要下地的。 王氏也是忙了一上午,才被喊回来做午饭的。结果她回家一看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家里两个人只是一味的偷闲躲懒,竟然连晒谷子这么轻松的活计都不做!但她到底是今年才进门的新媳妇儿,心里有再多的抱怨都不好说,只能拿着耙出去晒谷子。 张氏嫁给李家老二已经一年多了,刚进门时怕别人嫌弃她腿有点瘸,手脚很是麻利,做事十分勤快。不久就怀上了孩子,据说还是个男孩,一下子底气就足了,被李家供了起来。脏活累活儿一概不干,心情好时做些轻省活计,心情不好时还得李家老二哄着。 借着怀孕已经躲懒成习惯的老二媳妇李张氏,并不愿意在太阳底下出门。不过她行事很有技巧,不会直白的说出来顶撞公公,她先高高的应了一声,做出急忙起身要出去的样子,紧接着就抱着肚子喊疼了:“不行了,不行了,这小子又开始折腾我了!” “孙子要紧,孙子要紧!不急不急。”李老汉安慰了老二媳妇,转头看见老三家的开在晒谷子马上黑了脸:“老三家的还不快去喊人!这人怎么像根木头样。” 王氏的听言立马扔下耥耙不管谷子,往田里跑去喊人了。不是她木讷,而是她二嫂这招用的太多,她已经不信了!不过即使她心里再有怨气,还是要按照公爹的吩咐办事。 这边张氏却弄假成真了,装着装着肚子就真的痛了,向下一坠一坠的疼,即使没有生过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行,我要生了!” 李老汉又是一阵慌乱,虽然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但他婆娘生孩子都是他大嫂安排的,他大儿媳妇生孩子是他婆娘安排的。现在他大嫂和婆娘都不在了,他也就抓瞎了,所以他只知道大约要请个接生婆,连忙向儿媳喊道:“别忙,我马上去找王婆子!” 老二媳妇看着不靠谱的公爹跑的比小伙子还快,也没有力气往常一样在心里嘲笑他‘要养老不能干重活儿’的说辞,只是撑着力气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卧室。无论怎样她不会允许自己的肚子出问题,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可关系着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呢。为什么她大嫂凡事都要忍他,不就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吗?这几个月舒舒服服的呆 在家里不用下地干活儿全靠的是她儿子呢,她摸着肚子想到。 好在李家的田不太远,不久李家的人都回了,家里几个男丁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插手,已经生过两个女儿的李家大媳妇陈氏就开始安排着烧水,收拾床褥衣服,把卧室布置成产房。听着公爹已经去找产婆了,就去给弟妹煮东西吃。 关系到自己的金孙,李老汉还是很靠谱的,不久就带了王婆子赶过来。 王婆子对自己的这单生意很在乎,水都来不及喝就进了临时布置的产房,看着产妇虽然疼的大汗淋漓,但脸色还好,又用手在产妇肚子上摸了一阵才开口道:“胎位很正,因该会顺产。” “不是说下个月才会生吗?现在生不算早产?”李老汉在屋外听到王婆子的话又追问道。 自从老大家的生了两个女儿又伤了身子后,李老汉就开始重视孙子了,他在知道二儿媳这一胎很可能是男孩后就十分重视,老早就找王婆子看了怀相,算了日期,天天留在家里安胎,这是大儿媳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只盼着这回能够给他生个孙子。 “你都有了几个孩子就该知道,这事儿那算的准,早十天半个月也是正常的!”王婆子翻了个白眼儿,对方对她的质疑让她很不满,直接出声噎了回去。 “生孩子又不是男人的事儿。”李老汉只是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与产婆呛声。 王婆子假装没听到,只是专心的接生。女人生产毕竟是性命攸关马虎不得,王婆子凭借着她丰富的经验把屋子里的两个媳妇儿指挥的团团转,只为了李二媳妇儿平安生下孩子。 李家二媳妇躺在床上汗水直往下趟,打湿了的发丝直接黏在脸上。床上的竹席早就换做了褥子,让本来就热的人更热了几分。若是以往李二媳妇自然会不住的抱怨,而现在她早就忽略了闷热,只感受的到疼痛了。她这一辈子从没经受过这种痛苦:“怎么还没出来……,我是不是难产了?” “王大娘,二嫂和侄儿还好吧?”王氏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她虽然看不惯二嫂偷奸耍滑,但生产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儿,见二嫂叫的这么凄厉她也忍不住担心。 王婆子又仔细的看了一下胎位和宫口才道:“宫口要开了,继续用劲!” “不行啊,我没劲了!”李二媳妇一边挣扎着一边喊道。 王婆子一听她尖锐有力的声音,就知道她没有大碍,便指挥着李家另外两个媳妇:“你们两个来 按住她,不要让她乱动。”说着又掏出一条寖过提神药的帕子递给李二媳妇:“咬着帕子。” “宫口开了,继续用劲!” 李二媳妇只觉得下身剧痛,恨不得晕了过去,但为了即将到来的宝贝儿子,她还是咬牙坚持。 “已经看得到头了,快用力!”王婆子兴奋的喊道。 “孙子要出来了!老二赶快去镇上买些红鸡蛋!”李老汉早顾不得摇扇子了,从他屋里掏出些铜钱道。 李家老三看着二哥还焦急的盯着产房,笑着接过铜钱道:“我去跑腿,二哥还是等着抱小侄儿吧。”。 然而,李家老三还没有走出大门,房里就传出了婴儿稚嫩的啼哭。 “生了!生了!老婆子还没见过生的这么顺利的孩子呢。”屋子里传来王婆子高兴的声音。 “终于生了,还好一切顺利。” “让我看看小侄儿”紧接着产房里传来一阵阵高兴的声音。 “你们别光顾着在里面高兴,也抱出来给我看看!”李老汉终于忍不住了。 “咦,是个女孩……”。王婆子的声音里有些失望。 “什么!女孩儿?不可能!”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失力的李张氏就撑着一股劲跳了起来,在王婆子手上抢孩子。那动作之矫捷完全不像是刚刚生产过又有腿疾的人。 王婆子没想到李张氏如此反应,没防备李张氏一下子就抢到了孩子。因为李张氏是生母孩子被她抢了,王婆子也没多在意。 李张氏抢过孩子一看,两腿之间确实没有男孩儿的标志,不死心又分开双腿查看,确实是个女孩儿! “女孩?居然是女孩儿!怎么可能是女孩儿!一定是她挤走了我儿子!”李张氏说着就把孩子往地上一摔。 “二嫂,你干什么?!这是你刚生下的孩子啊!”李三媳妇儿一把接住孩子,一边庆幸一边后怕,还好她刚才担心二嫂,走了过来,不然刚刚出生的小侄女儿就要横死当场了。 “我不要这个赔钱货!”李张氏说着又疯魔一般的去抢孩子。 “张氏,你发什么疯。”李家大媳妇儿也反应过来了,赶忙阻止,只是疯魔了的李张氏力大无比,两个妯娌一时间竟然拿她没法。王婆子看情况不对也加入进去,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一团。 屋外,李老汉听见是女孩儿,不是他期盼了几个月的孙子,大失所望, 真恨不得她被直接摔死了才好。咒骂了几句,就扔下乱摊子,回到房间吸旱烟去了。 李家老三本来想看了侄儿后再去买红鸡蛋,没想到发展成这种闹剧,拿着铜钱有些不知所措。 李家大房的两个女孩儿听见屋子里吵吵闹闹乒乒乓乓,也顾不得大人的嘱咐,想往进去帮自己的娘亲,被李家老大眼疾手快的抓住了。 李家老大见老二还愣着,实在看不过意了,出声提醒道:“老二,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不进去劝劝弟媳。” 李老二本来又是大喜又是失望,整个人都愣住了。被大哥提醒后,才如梦初醒的冲了进去。一把从弟妹手上接过女儿:“张氏,你不要这孩子,我要!” ☆、第2章 吃饭是个问题 李玉儿躺在一个编织粗糙的摇篮里,摇篮的底部垫着一层稻草,上面铺了一层麻布,她身上裹着一层破棉布,这棉布还是她大娘提供的。 大热天躺在这样的地方自然是舒服不了的,但李玉儿不是真的婴儿,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尴尬,没有任性的资本,只能凭着乖巧才能求得生存,自然不会大哭着闹脾气。 即使李玉儿是带着记忆穿越的,有着成年人的思维也控制不了一个婴儿的身体。 李玉儿刚刚感觉下身一热,就知道该换尿片了。看了一眼生母的卧室决定还是不出声了,即使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但那天惊险的场景她还是记忆深刻,她差点就要被她的生母摔死了。 李玉儿凭着一屋子人的动作神态大致猜出了他们的关系和对她的态度,在屋子里坐月子的是自己的生母,除了那天想要摔死她之后再没有过激动作,但李玉儿知道她还是恨着自己的,因为每次被抱进去的时候她母亲阴沉的视线,因此李玉儿也不想在她的面前刷存在感,家里没有其他人时,不舒服她也情愿忍着。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李玉儿知道家里权利最大的是她爷爷,她出生后只在远处瞟了几眼,从来没有走近过,每次看着别人给她喂米汤换尿片,都是一脸不耐烦的神态,这个当家人也是不喜欢她的。 这个家里的另外两个女人应该是她的伯娘和婶娘,她们对李玉儿倒是有了一两分的怜悯。只是她们自己自身都很忙也照管不到她,这个家里唯一对李玉儿有几分在意的大概只有李玉儿的生父了,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完全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一切都是听他大嫂的吩咐,而且经常是手忙脚乱。 发散的思维收回来后,李玉儿发现打湿过的尿布粘在身上更难受了,李玉儿十分痛恨自己这个婴儿身体,不管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她很迫切的想要长大。 也许别的婴儿长大很容易,只要吃和睡就行了,遇到不如意的直接哭,而李玉儿的婴儿生活却格外的艰难,没有母乳只能靠着米汤生存,而且是经常吃不饱的状态。 婴儿的身体倒是很容易疲倦入睡,但又经常被饿醒,她还不敢大声哭泣,一是怕惹人嫌恶,二是想节省能量减少消耗,三是怕吸入过多空气生病,要知道婴儿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很容易生病,而按照这个家庭的生活条件和物质水平,生了病的婴儿夭折的可能性太大了,她不能拿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开玩笑。 终于熬到太阳落山了,下地干活的大 人们快要回来了,李玉儿大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又熬过了一天,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果然不久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李玉儿努力转过头去,看到回来的三婶,努力把小胳膊伸出去,小嗓子里发出了:“啊……啊……”的几声。 三婶儿看见小侄女儿又在迎接她,感觉一天的疲倦都消退了些,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一把抱起了李玉儿:“小妞妞,在家乖不乖啊?” 李家三媳妇儿嫁进李家已经半年多了,周围人都盯着她的肚子看,她的压力也有点大,看见小侄女儿粘着她,她也开始学习照顾小婴儿,为将来自己有孩子做准备。 李三媳妇儿看见尿片湿了,赶紧又换了一个,李玉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她的伯娘和婶娘对她还抱有善意,否则她真的可能熬不过婴儿期。李玉儿想着,又‘啊’了几声表示感谢。 “真是个聪明的乖孩子!要是我有个这么乖的孩子,是个女儿我也认了。”三婶儿带着几分怜悯看着李玉儿感叹道。 三婶儿将摇篮里打湿的草也换成洁净干燥的稻草,才将李玉儿放在摇篮里道:“妞妞乖乖待着啊,婶婶把饭煮好,就给你做米汤。” 李玉儿就又是一个人呆在令人厌烦的摇篮里,看着三婶儿一个人忙前忙后。大约饭要做好了的时候她爷爷就抄着手回来了,李玉儿又‘啊’了几声向他打招呼。李老汉依旧无视,对着灶屋三儿媳问道:“饭好没?” “爹,好了。”李三媳妇答着就开始收拾桌子摆饭。 不久,在田地里干活的都回来了,李玉儿又伸手向她的亲爹求关注,李老二看见自己的小闺女倒是高兴的要去抱,李老汉见了立马喝止:“你要有这个闲劲,就再去挖两块地!” 李家老二一听收回了手,只是眼睛仍旧黏在小女儿身上,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别人再不屑女孩儿,他也稀罕。但他习惯了一切都听父亲的,父亲阻止之后,也不过去抱了。 李玉儿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她亲爹的动作,她也知道他又被爷爷骂了。 失去了这个促进父女感情的机会,李玉儿瘪了瘪嘴表示委屈,但并没有哭出来,倒是把她亲爹心疼够了。 堂屋里李老汉和李家三个男丁在桌子上吃饭,李家的几个媳妇和闺女儿都在灶屋里,并没有上桌,光凭着这一点,李玉儿就知道这个时代和中国古代一样,女性的地位不高,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中国的古 代,看着人的面容、服饰、生活习惯都很像,但就是语言一点都听不懂,真不知道这是古汉语的方言还是外语。 吃完饭的三婶儿并没有忘记李玉儿,抱着李玉儿在小桌子上喂米汤,这米汤煮的很浓,但并不能忽视它大部分是水的事实。李玉儿却就着小木勺大口大口的吞咽,她实在是饿狠了,每天只有早晚两顿米汤完全不顶用,家里其他人又不可能专门空出手照顾她。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三婶儿说着又舀了一勺小心翼翼的递到李玉儿的嘴边。 李玉儿已经吃饱了,但她还是在尽量多吃几口,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少食多餐的条件,也顾不得有可能会给稚嫩的胃增添负担了。 “妹妹也很饿吗?”大房的小女儿指着李玉儿问道。 “也是可怜,有这么狠心的一个娘,当爹的又性子软!”李家大伯娘感叹道。 “这样下去始终不行,孩子没吃奶怎么长的好呢?”三婶儿忧愁道。 “这事儿我们不好插手,还是要二弟自己给他媳妇说。”大伯娘一边洗着锅碗一边说到。 “那我们待会儿给他提个醒?”三婶儿小心的问道。 “这事儿让他们兄弟去说。” 李玉儿吃饱了终于能安心的睡一会儿了,她并不知道到一场关于她饮食健康的问题正在被讨论。 ☆、第3章 欠债 不久后,李玉儿就吃上了母乳。不知道她亲爹跟她娘说了什么,她娘看她的眼神仍然称不上和善,却也愿意喂她乳汁了。虽然她娘只会当着她爹的面才会喂她,她也假装自己是个真婴儿,看不懂大人的眼色,逮着机会就饱餐一顿。 有着乳汁和米汤,李玉儿终于不是随时都处于饥饿状态了。饮食水平比以前有了大大的提高,对自己能够健康成长的信心又增加了一分。 温饱问题解决后,李玉儿最大的烦恼就是语言不通。完全听不懂周围人在说什么是一件痛苦的事儿,而且想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学会这里的语言是必须的。 李玉儿就开始了一边锻炼她的婴儿身体,一边学习这里的语言。 李家的大人小孩都很忙,她生母也在坐满月子后就下地了,没有谁会专门照管她,身体太脆弱她不敢也不能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每天只能妞妞头,伸伸胳膊伸伸腿。也没有人会专门教她说话,她只能认真留意大人们的谈话,结合着她们的表情动作来推断每句话的大概意思。对话中经常用到的字句,李玉儿更是努力记忆。 当然,她现在还小,并不需要从嘴里冒出一些字句装神童,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学习语言的决心,况且她现在也没有其他事要做。大概她不是真的小孩,也许她没有多少语言天赋,学习进度非常缓慢。当她学会翻身的时候,才听得懂家里每个人的称呼和一些常用物品的名称。 当李玉儿学会翻身的时候,就变成了李家大房两个女孩的新玩具。这时候婴儿的身体也稍稍硬朗了,大伯娘也不再阻止自己两个女儿接触侄女儿了,只是严禁小女儿抱李玉儿。 两个小女孩是看着李玉儿一天天长大的,觉得小娃娃能够翻身十分好玩。。经常把李玉儿背朝上的翻过来,李玉儿也十分配合,每次被两个小堂姐翻了身都努力翻过来,两个小堂姐越发玩的开心,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话,李玉儿也发现,小堂姐说话慢一些,而且经常重复,显然更适合做语言老师,于是更配合了,而在大人们的眼里就是三个小姐妹关系十分要好。 在时间缓慢的流逝过程中,李玉儿感觉自己的骨头渐渐的长结实了,不在是一副软趴趴的模样,听大伯娘说小孩子这个时段就可以开始学坐了,李玉儿又开始了有意识的锻炼,身体还是跟不上意识,不过有进步就是好事儿,几个月的婴儿生活让李玉儿变得非常有耐心。 “娘,快来看啊!妹妹坐起来了!”刚刚进门的二妞朝着屋里大 喊道。 ‘啪’的一下,受到惊吓的李玉儿又倒在了席子上,努力了半天的成果就这样没了。 “不要欺负你妹妹,你也是这个时候学坐的。”大伯娘一边纳鞋底一边说道。 “我才没有欺负妹妹!”二妞反驳完大伯娘后,继续逗李玉儿:“来,再坐起来看看。” 李玉儿而努力翻了个身,对她丢了个后脑勺。 “是不是不会啊,姐姐教你!”二妞忽视李玉儿的抗议,用她不大的力气开始抱李玉儿。 李玉儿一惊,不敢挣扎,顺着二妞的力道歪歪斜斜的坐着,好在二妞力气比李玉儿想象中的大,并没有摔了她。但李玉儿表示她的小心肝儿受到了惊吓,果然每个孩子都有熊孩子的潜质。 “不是给你说了吗?三妞还小不能随便抱”大伯母看见李玉儿安全落地,才开始数落自己的女儿。她知道二妞的力气抱得起三妞,但小孩儿没轻没重的,出了事儿咋办? “你都抱得,我怎么抱不得?”二妞不服气的问道。 “就凭我是大人!”大伯母没好气的回道。 “哼,就知道敷衍我。”二妞转头就去找姐姐了。 二妞虽然口头上不服软,但实际上是个听话的孩子。之后再想抱软软的小妹妹,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有时候李玉儿看不过意了,勉强愿意让她捏捏手戳戳脸。李玉儿发现她这个小堂姐下手其实很有分寸,不知道是不是大伯母给她说过什么,她对待李玉儿一直都是轻手轻脚的,从来没有把她弄疼过。 时间缓慢的流过,李玉儿表现的像一个正常婴儿一样,□□月分学会了爬行,一岁多学会了走路,然后开始吐字喊人并表现出对说话的极大热情,天天跟着两个小姐姐学舌,其实她此时已经听得懂周围人的交谈了,但嗓子总是不能准确的吐字,所以她要练习嗓子和口音。 在李玉儿两岁半的时候李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老哥啊,你看我家大柱也要相看媳妇儿了,你借我家的五十斤粮食什么时候还啊?”隔壁的杨老头磨磨蹭蹭的喝了半碗白开,水才把这句话问出来。 “这个……,这个你也知道,我家老二媳妇去年生了小丫头,今年老三媳妇又怀上了,确实有点困难。要不,再宽限半年,秋收的时候马上还!”李老头儿低声的为难的请求。 “你娶三儿媳妇的时候,就说来年还,这都多久了。”杨老头儿怀疑的看着 李老头儿:“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不会想赖账吧?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怎么会,我马上想办法筹,三个月,就三个月后一定还!”李老头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愿意把欠债的事情拿出去说呢,虽然这十里八乡谁家的底细大家都清楚,但李老头还是愿意自欺欺人。 打发了收债的人后,李老头儿有些烦恼,要知道这些债主中杨老头还好说话,李财主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当时李家娶三儿媳时置办席面的银钱就是借的李财主家的,当时还按了手印签了契,每个月还一成利钱,再这样下去欠的钱会越来越多,而家里的出息全在几亩土地上,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那里还有余钱。 李老头儿在家愁眉不展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第4章 分家 这天太阳落山,吃过晚饭后,李老头把家里人都叫到堂屋,他挺直了身体坐在桌前。看着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即自豪又遗憾,因为他打算分家了。 “我决定要分家。”李老头儿把三个儿子盯的有些忐忑了,才开口说道。 李老头儿的一句话把他三个儿子都炸蒙了,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总体来说还是血脉亲情浓厚一些,况且一家子人多了才没人敢欺负。 “什么!爹,你怎么想到分家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大。 “就是啊。爹,家怎么能随便分呢?”口拙的老二老三也赶忙附和。 “你们都成家立业,我也对得起老婆子,可以分了。”李老汉完全不顾儿子们的激动。 一提起过世的娘,李家三兄弟激动地情绪就冷却了下来,此时他们已经想起了李老头儿是个什么秉性。李老头完全是个自私自利,家里万事不管的人。李家三兄弟想起以往李老头的做事风格,就知道他们的爹提出分家定然是有目的。 “爹,家里的事儿还要你多做主,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分家呢?”李家老大站出来试探道。 “我年纪也不小了,我要是哪天死了,你们迟早也是要分家的。不如趁我现在还在,把家分了。况且,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了,挤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李老头表现的有些悲伤,完全像是为儿子打算。 李家三个儿子觉得李老头有句话说得对,那就是迟早要分家,不能住在一起,房子可以先修起了。但对于李老头的悲情攻势,三个儿子都不感冒,实在是他们太了解李老头的性子了。 李老头从来就崇尚养身,太重太累的活儿从来不会干,自从三个儿子长大成人,就再也没有下过地。他现在身体好的很,走过几十里都不会累,再活个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李家三兄弟用眼神交流了一阵,都觉的因该阻止李老头,又是一阵劝阻。三个儿媳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也跟紧丈夫的的脚步劝着公公不要分家。奈何李老头态度坚决,无论儿子儿媳怎么劝,都要分。 “我是决定要分了的,今天先拿出个章程来,这两天把东西土地分好,再去请五叔来做个见证。”李老头儿定下基调。 “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一切都听爹的。”李家老大见自己老爹确实下定主意了,也只有同意。大哥都同意了,做弟弟的就更没有话说了。 站在门边的李玉儿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在这家里生活了两年多,对家里的情况自然了解的很清楚:缺衣短食,负债累累。 李家的众人因为惯性思维没有想到李老头为什么分家,李玉儿却想到了,李老头儿这是想甩锅,然而她还是一个没有影响力的小孩子,知道了也不能说出来。 李家三兄弟的感情不算差,但真到了要分家时都要考虑各自的小家,倒是没有占兄弟便宜的心思,但难免收各自的媳妇儿的影响,怕吃亏。 晚上,躺在小床上的李玉儿就听到她娘在给她爹细细掰扯分家的学问。 “这有什么好说的,一切听爹和大哥的就是了。”李老二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是没看到过分家,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多了。不提前打算好,到时候吃亏了怎么办?”张氏还是耐心的说。 以前二房这个小家里面的事儿都是张氏做主,但自从出了张氏摔孩子的事儿后,凡事都是李老二自己做主了。但张氏把性子放软,身段放低,并且向李老二认错后,在家里也说的上话了。 “放心,我爹和大哥不会让我们吃亏的。”李老二十分信任他大哥。 “即使这样,心里也要有个谱才好。”张氏委婉的提醒。前段时间,她男人因为那个赔钱货对她发火后,她说话就不像以前有底气了。这时她也不敢说公公和大哥的坏话,怕死脑筋的丈夫认为她是在挑拨关系。 李玉儿见父母都没有抓住要点,在旁边听得很焦急。但她也不能直接说:爷爷的目的不是分家是分债。那样就表现的太妖孽了,况且说出来她父母也想不出解决方法。这个时代就像国古代一样,孝大于天。 这次李老头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开始分家,先是房屋田地,再是耕作用具,最后是被褥衣服家具以及锅碗瓢盆。 以前一大家子住习惯了,九间屋子也够用了,现在要分家才发现房屋太少了。李老头还在,堂屋、灶屋和李老头睡觉的屋是不能分的。剩下的六间房,一家两间。 关于六间房的分配,三个妯娌起了冲突。她们在意的不是房间的大小,也不是房间的位置,而是房顶上的瓦片。毕竟她们想要盖新房子是缺不了瓦片的,一间房子的瓦片绝不便宜。 六间房子大小不一,上面盖的瓦片数量自然也不一样,总不可能把瓦片拆下来分吧。 其它东西也分配的很艰难,田地也不能光看着数量分,还要考虑: 土地是否肥沃,取水是否方便,离家的远近以及是否向阳。 耕作用具也不好分,犁头毕竟比锄头和镰刀值钱些,而且只有一个,不能一家有两家没的。 家具也难分,不是每样都有三份,不可能劈了一人拿一块。在分的过程中都要考虑自己家,开始气氛还不错,看着东西越来越少,自己家什么都缺,分配过程中就渐渐有了分歧,先是老三媳妇儿直言直语,再是老二媳妇口出恶言,大嫂本来是想要调解,结果也被拖下了水,三兄弟间的气氛也越来越僵硬了。 分家分了半天,还没分出个所以然来。李老头看着不对,直接说:“这些东西先不分了,还是一起用。地也一起种,收了的粮食平分。以后各房的嚼用各房自己出,邻里喜丧婚嫁要走礼也是你们各房自己出,我每年的嚼用你们每房都各出一份。现在先分家里的银钱和粮食吧。” 李老头没等三个儿子品出味来,就拿出了几钱银子和一把铜板道:“家里还剩些银钱,银子就留着我养老,铜板你们分了把。” 几个儿子媳妇儿面面相觑,还是素来直肠子的老三媳妇问了出来:“前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子打短工,挣得也不止这一点啊?” “一大家子,十多张嘴巴,不要嚼用啊?!”李老头被问的有些恼怒道:“家里还要还债呢!” “爹,不要跟王氏生气,她就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没有多大坏心。”李家老三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跟长辈硬顶是要吃亏的,连忙出来打圆场。 李老汉被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大度的不跟儿媳计较了,直接说出了他的目的:“都说到这里了,就把家里的债也拿出来分了。” 话都说到这里再不知道李老头的用意就是傻子了。原来李老头不顾儿子们的艰难一定要分家的原因,就是要躲债啊。 ☆、第5章 野菜 李家分家分了半年才算是彻底分清楚,李老头终于排除万难,成功的把债甩给了儿子,打算安心的养老了。 李老头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李家已经分了家,债务已经不再他头上了,专门找了族里的长辈做见证,又找里长把三个儿子分了户。 李家三兄弟以前也隐约知道家里背着债,所以每年农忙时节,家里的粮食收完过后就出去打短工。以为这么多年的努力,家里的债已经还完了。分家的时候才知道,债不仅没还完,还越来越多。 李玉儿觉得分家这件事儿,对于三房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虽然现在都背了债,但都对家里的经济有了直观的认识,不会再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了。但对她自己来说就是弊大于利了,这次分家,三房人心里都有了隔阂了,伯娘和婶娘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能照顾她了。 分家这件事对于李家众人都是影响巨大的,以前他们每天只要听李老头的吩咐努力干活,努力挣钱就行了。现在要还债,要为小家考虑了。李家三兄弟在李老头的长年压榨和洗脑下都形成了老实勤恳的性子,倒没有谁想着不还债。 自从李家分了粮,分了债之后,三房也分了锅。吃饭都已经开始精打细算了,再在一个锅里舀饭,容易起冲突。 李玉儿的生活质量骤然下降了,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虽然吃不好,但也勉强吃的饱,现在她们二房三个人的饭都是她娘在做,她的日子就不好过起来。 晚饭时,端着她的小碗,几口就喝了里面清如水的野菜粥。端着空碗想到:不能在这样了,必须想办法增加食物,这样饿着会出问题的。 “妞妞没吃饱吗?爹爹这里还有。”李老二看女儿端着小碗出神,想把自己碗里的饭匀给女儿。 “妞妞不吃,爹爹辛苦了一天了,要多吃些。”李玉儿连忙把自己的小碗端走,她是真心觉得,她爹给财主家打短工很辛苦,比她更需要吃饱。 “她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干,吃少些没问题,你每天还要干活,不能吃不好。”张氏也出来阻止。 其实李老二这些天也就吃了个五六分饱,真正干重活儿的时候都使不上多大力。财主家的管家对他已经有意见了,他不能失去这份短工。想到这里李老二终于收回了碗,没再坚持。 “我明天想和小姐姐一起去挖野菜。”李玉儿放下碗,说出了她的想法。 “你还小,好好玩,这些不用干。”李老二看着懂事的女儿 有些心疼。 “可是你们都在干活。” “我们是大人,力气大,该干活。”李老二安慰这李玉儿。 张氏听了丈夫的话心里不舒服:“她想去,就让她去。” “说什么呢?妞妞这么小一个孩子,拿得动镰刀吗?”李老二把他媳妇儿的话堵了回去。 “我试了一下,可以的。”李玉儿白天就在院子里挑着野草试了的。 “你才这么大,怎么放心你出门?”李老二还是不放心。 “是和大姐姐二姐姐一起去,没问题的。”李玉儿看到了松口的希望连忙保证。 最终,李老二还是拗不过女儿的请求,同意了。不过心里还是不放心,拜托了两个侄女多照顾李玉儿。 第二天,李玉儿挎着她的小篮子,拿着镰刀,和两个堂姐一起去找野菜了。 李玉儿知道自己的年纪小,力气小,也不奢求每天能够找到多少野菜。她现在的最要目的是:跟着两个堂姐学习辨认野菜,从漫山遍野的野菜中找到能吃的。 春天是万物复发的时节,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两个堂姐并没有带着李玉儿到山上去,而是带到田野里找野菜。 田野里都是蒙蒙茸茸的浅草,没有什么毒蛇野兽,可以放心大胆的采野菜,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这是刺儿菜,叶子两边都是锯齿,现在还嫩,可以吃,再长大一些就扎手了。”大妞儿一边挑着野菜一边介绍着。 “这个野菜还是挺好认的,是不是这个?”李玉儿指着旁边一丛刺儿菜问道。 “这就是,妹妹眼睛还挺尖的吗。”大妞儿笑道,又指着其他野菜向李玉儿介绍:“这是清明菜,要在清明前吃,清明后就老了。这是……” “姐姐,姐姐,这里有酸咪咪草!”二妞儿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大妞的介绍。 大妞带着李玉儿走了过去,指着二妞儿手上的草到:“二妞儿就是好吃,这酸咪咪草酸酸的,很可口,可以当零嘴吃。” “这怎么算零嘴呢?要刺泡儿野地瓜才算。等夏天的时候姐姐就带你到山上去找野果,那才算好吃。”二妞儿说着就洗了口口水。 “嗯,夏天了就和小姐姐去山上找野果。”二妞的表情激起了李玉儿的兴趣。 李玉儿把田里生长的野菜认的差不多了之后,就开始自己一个人慢慢挑野菜。 初春的草不深,野菜还是很好找,就是三岁多的身体还是不能大用,才蹲在田里挑一会儿,就脚麻手酸的,李玉儿知道自己还小,不能操之过急,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要到中午了,两个堂姐挑的野菜篮子都装满了,李玉儿才有垫底一点,不过她自己挺满意的,今天的主要目的达到了,她认识了十多种长在田间的野菜。 “妞妞,我们该回去了。”大妞喊道。 “大姐,看看我的菜挑对没?”李玉儿把篮子递给大堂姐看。 大妞儿接过篮子,把野菜翻看了一遍道:“妞妞真聪明,这些都是野菜。” 大妞正要把篮子换个李玉儿,突然看到篮子边上夹了一根不起眼的草,她怕看错了连忙拿起来:“不对,这是五朵云,是毒草,吃了可能会要人命!” “咦,我没有挖它啊?”李玉儿看着这节特点鲜明的草。 “可能是不小心夹在篮子缝里了,你把这草的样子记清楚了,以后千万不要挖到这个草!”大妞儿听说不是李玉儿挖的,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叮嘱道。 “知道了,大姐姐,我记住了。”李玉儿连忙点头,原来这田里还有毒草啊,看来以后要小心了。 张氏虽然嫌弃李玉儿挖的野菜少,但还是把野菜下锅了:“你既然能够挖野菜了,那也可以开始学煮饭了。” 李玉儿听着生母的话,再看看自己还没有灶台高的身高,不禁有些无语,不过煮饭不是什么重活儿,先学着也不错。 李玉儿上一辈子是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的,但在这里又要从头学起。在这里做饭不仅要学会生火,菜和调料的种类做法都跟前世大不一样了。 学做饭的第一件事烧火,就把李玉儿难住了,只要有干燥的草或树叶火倒是好点燃,要把木材引燃就难了。 李玉儿刚开始烧火时,灶屋里总是烟熏火燎的。张氏把李玉儿逮着就骂,煮饭的时候先大火再文火,这中途李玉儿不知道挨了多少骂,炒菜时火太小了被骂,要好了时火太大了也被骂,不小心柴烧多了也会被骂。 被骂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好在李玉儿心里不是个真小孩,不然早被骂的自卑自闭了。在压迫下学习也是有好处的,不到两个月李玉儿就掌握了烧火这一技巧。怎么让火变大、怎么让火变小、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小火、怎样省柴都得心应手了。 现在做饭就是李玉儿和张氏两个人的 事了,李玉儿负责烧火,张氏负责炒菜。李玉儿坐在灶门口控制火势,点燃了木柴后,就不需要经常加柴了,两根木材就能燃很久。一块木炭烧透了,李玉儿连忙用火钳把它小心翼翼的夹出来。 刚烧透的木炭红红的,温度很高,这时候要小心被烫到了,李玉儿把木炭放进旁边的缸里,马上盖上盖子密封起来等它冷却以后,就是能够用在冬天取暖的木炭了。 制作木炭也是要把握时机的,烧的太过就化成灰了,没有烧透,冬天取暖时就会有浓烟。李玉儿制作木炭的积极性很高,这毕竟是过冬的必须品。 李玉儿在烧火制炭之余,也会在旁边看她娘炒菜。张氏炒菜没有李玉儿前世记忆中的大厨的味道好,但在这缺油少盐的条件下确实炒的不错。 张氏虽然讨厌李玉儿,但在做饭炒菜这件事儿上还是没有藏私的,她也想李玉儿马上就学会做饭,以后做饭的任务理所当然的就可以交给李玉儿了。 “先把饭煮的要熟了,再把剁碎的野菜加进去,知道了吗?”张氏不耐烦的给李玉儿说了一遍。 “知道了。”李玉儿点头。 “那以后早上的饭就你来煮。” 就这样李玉儿就开始负责早饭了。早饭很简单,就是一个野菜粥,加一分腌菜。 早饭只有李玉儿一个人做,感觉事情就多了起来。她爹要去打短工,自然要吃的早,李玉儿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刷过洗碗,淘米洗菜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还没有灶台高,只能踩在小板凳上做这些事儿。 当饭舀到桌子上,李玉儿不禁感叹道:吃饭真是个艰难的事! ☆、第6章 抓鱼 自从李玉儿学会做饭之后,李家二房的饭就一直是由李玉儿做的,无论是炙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然而李玉儿除了火候掌握的好些外,厨艺并没有多大增长,因为终年都是那几样菜和那几味调料。 李玉儿一有时间就出门去找野菜,山坡上的,田间的,河边的,无论是什么野菜只要能吃,李玉儿都试过,然而缺油少盐做出来的野菜大多是又苦又涩。 在缺少食物的李家这种又苦又涩的野菜却必不可少,春天的时候野菜鲜嫩,味道还好一点,到了夏天野菜是又老又苦,别人都不吃了,李玉儿还会去挖,她想试一试把它们晒成干菜味道怎么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玉儿家储存的粮食越来越少,每顿饭中野菜的比例越来越多,经常都是一小把米,加上一大篮子野菜,煮成一锅粥。 晚上,李玉儿做好饭,烧好热水等着打短工的父亲回来,当天边的星星已经亮起时,她才看到父亲打着火把回来。 李玉儿看着父亲踉踉跄跄的回了院子,赶忙去给父亲舀热水泡脚。然而,当李玉儿端着热水进房间时发现他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眼皮底下一片乌青,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在李财主家做短工,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天黑尽了才能回来,做的又是劳累活儿,是因该休息了。 李玉儿端着水轻轻的出了房门,再把饭菜热在锅里,等着她爹醒了吃。 李家每天只有早上和晚上两顿饭,李玉儿其实早就饿了,但想起她爹明显瘦了的身形,李玉儿吃不下饭。繁重的债务压得李玉儿家有些喘不过气了,她爹每天辛苦劳动也挣不了多少钱,她娘每天在家纳鞋底,希望做些鞋子在赶集的时候卖出去,但这里的人大多是自给自足,没有多少人愿意买。 面对这种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李玉儿也没办法快速赚钱,但这个家不能这样下去了,父亲劳累过度,又没有吃好,久了之后身体肯定会垮掉的。自己正值长身体的时候,现在也有些营养不良,必须要给家里补充荤腥了。 李家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过节能够沾点荤腥,明显是满足不了人体需要的,但李家又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去买肉,也没有能力进山去打猎。李玉儿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吃鱼。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浅水湾的人都没有吃鱼的习惯。 最开始的时候,李玉儿以为这里没有河,也没有鱼虾,直到李玉儿挖野菜稍微走远了一点才发现,浅水湾还是有一条小河的。 这条小河春夏的时候河□□,浅水湾的大人是严令禁止孩童们在河边玩耍的,到了秋天河水会渐渐变浅。也是今天,李玉儿到河边去割水芹菜的时候,才发现了河里有鱼。 现在的河水虽浅,但凭着李玉儿这个身高还是不能下河,只能钓鱼。没有钓钩,李玉儿把目光放在了家里的三根针上。 李家只有三根针,都是张氏的宝贝,但李玉儿想:跟改善家里饮食相比,舍弃一颗针还是值得的。 在饭桌上,李玉儿就提出了要去捉鱼的想法。 “河水太深,不能去!况且鱼很难吃。”她爹马上就反驳了她的意见。 原来浅水湾的人不吃鱼,是因为他们以为鱼很难吃啊。李玉儿不知道是他们做鱼的方法不对,还是这里的鱼真的很难吃,但李玉儿显然不想放弃。 “可是家里只有稀饭,父亲每天要干活,肯定不够……。” “是你个野丫头自己想吃吧!没事儿多挖些野菜,不要整天作妖。”李玉儿还没说完就被她娘给打断了。 李玉儿听见咒骂,忙低下头装着悲伤的样子,对她娘的咒骂过耳不闻。 李玉儿知道她娘讨厌她,而她对刚出生时差点被摔死的事儿有阴影,也不能毫无芥蒂对她娘,对她娘就保持着表面听话的样子,心里还是想着怎样捉鱼。 没有取得她爹同意,李玉儿也就不再打家里几根针的主意了,而是思索着怎么安全的捉到鱼。不能下水捉,不能用钩钓,李玉儿能够想到的就只有渔网了。 第二天,李玉儿挎着篮子出去后,并没有找野菜,而是去了屋后面的山坡。这个山坡不大,树木也不茂密,只有些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没有中大型的猛兽,李玉儿可以在这里随意行走,寻找她需要的东西。 李玉儿夏天的时候经常在这里捡蘑菇,对这里自然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一根能够弯曲又不太软的树枝,一些韧性树藤。 李玉儿用树枝和树藤编织了一个简易的渔网,用力的扯了扯,比较结实。李玉儿觉得她的手工水平还是不错的,这个网除了难看一些,就没多大缺点了。 秋天小河里的水位下降后,就在河边留下了一些浅滩。李玉儿拿着新编的渔网,蹲在浅滩上观察着水里游动的鱼儿,瞅准机会,立马下网,迅速捞起,就是半网鱼。几条小鱼苗顺着网洞漏了下去,几条大一点的鱼跳了几下,最终没有跳出去。 果然可行,李玉儿把网到的鱼倒进事先准备好的水盆里,一共网到了五条。因为力气原因,李玉儿没有把目标锁定在大鱼上,网的都是巴掌大的鱼。 李玉儿观察了一下她网到的五条鱼,有三条都是鲫鱼,另外两条她并不认识,李玉儿不能确定它们是否能吃,又把它们放了回去。 这段河水里的鱼受到惊吓都散开了,李玉儿看它们一时半会儿聚不起来,就换了地方再网了几次。 看着水盆里挨挨挤挤的十多条鱼,李玉儿油然生出了一种满足感。然而,这种感觉只是一瞬,她还要试试能不能把鲫鱼做的好吃,让他爹接受鱼肉的味道。 李玉儿又割了半篮子她刚才看到的水芹菜,就挎着篮子,端着水盆回家了。 家里的调料少,李玉儿也不能确定她能把鱼做好,好在她家里有姜蒜这两种去腥的调料。 张氏看到李玉儿端着水盆回来,又开骂了:“贱蹄子,谁让你把盆子端出去的!丢了,你拿什么陪?” “我……,我就是想装几条鱼。”李玉儿低着头,假装唯唯诺诺道。 “谁让你把这么难吃的东西拿回来的?”张氏又是一阵臭骂,虽然李玉儿的懦弱害怕的样子,满足了她骂人的成就感和出气的愿望。 也许是李家是太缺吃的了,张氏虽然骂的凶,但到底没有把鱼扔出去,对着李玉儿甩了一句:“你拿回来的,就你自己弄好,要是弄得满屋的腥臭味,看我不收拾你!” 幸好太阳还没落山,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收拾这些鱼因该够了。刮鳞、去鳃、取出内脏,再用盐和生姜腌制好。去腥入味还有一段时间,李玉儿将鱼鳞鱼鳃等废料拿出去,挖了个坑埋了。 虽然缺少了调料,李玉儿还是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做了一盆鱼汤。尝了一口虽然没有记忆中的美妙,但也一种别样的鲜味。 鱼汤的味道还不错,李玉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以后家里可以多一道食物了。这里的人因该可以接受这种鱼汤,李玉儿从锅里舀出两碗鱼汤,打算给大伯和二伯家送去。 “二姐姐,大伯和大娘回来没?”李玉儿问道。 “还没回来。三妞,你端的什么啊?好香。”问道鱼香味的二妞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听到二妞的话,李玉儿就知道她能接受鱼汤:“这是我做的鱼汤,你尝尝看。” “爹娘还没回来呢,我不能先吃。”二 妞嘴上拒绝,眼睛却不住的往鱼汤上瞟。 李玉儿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不禁莞尔:“你先帮大伯和大娘尝尝。” “那我先尝尝,就尝一点点。”二妞没有扛过诱惑,扭扭捏捏的端起碗抿了一口。瞬间眼神更亮了,虽然十分不舍,但终究没有再喝一口。她把碗拿开,努力的把视线从鱼汤上拔了出来:“这真的是鱼做的汤吗?” “当然是,你要学吗?”李玉儿引诱道。 “真的吗?你愿意教我?”二妞的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八度。 “当然,只要你想学。”李玉儿端鱼汤过来就是这目的,李家三房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两年虽然起了些摩擦,但李玉儿始终记得她们的情谊,现在能够报答几分也是好的。 “要学,要学!”二妞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那明天就和我一起去捉鱼。” “好,明天早上我过去喊你。”二妞一边把鱼汤倒进她家的碗里,一边兴奋道。 李家三房都没有多余的碗,所以每次送了什么食物,都会先把碗腾出来。 李玉儿接过腾出来的空碗,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鱼汤最好先热着,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我马上就去热。”二妞说着就风风火火的跑去了灶屋。 三家人用一个灶屋毕竟不方便,所以大家早就从新砌了几个灶屋,只是没有钱买瓦,屋顶上盖的是茅草。 李玉儿给大伯家送了鱼,又转身回屋舀了鱼汤送往三叔家。三娘和她女儿都在,说来李家也算的上是阴盛阳衰了,三房生下的都是女儿。 大房生了两个女儿,不能再生了。李老头开始盼望二房张氏的肚子,结果生下的是李玉儿。最后把希望转移到了三房的王氏身上,结果生下的还是女儿。 李老头以为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佛,让他得不到孙子。他开始求神拜佛,在隔壁镇的寺庙里捐香油钱;向县里捐钱修桥铺路,做好事儿。结果孙子没有求到,倒得了个大善人的名声。李老头走出去,所有人都在赞扬他,感觉很有脸面,越发爱做这些事了。 李老头不知道的是:他这善人的名声是得到了利益的人宣扬出去的,背地里谁不说他坑儿子呢。或许李老头知道,只是他太在乎面子和孙子了。他坚信他在做好事,在给子孙后代积福。 不光李老头迫切的希望得到孙子,张氏也在心里日夜祈求有个儿子,当年 她怀李玉儿的时候太嚣张,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儿。她觉得两个妯娌看她的眼神都是赤果果的嘲讽,每天都在背地里笑话她。那段时间她都是背着两个妯娌走的,结果三弟妹也生了女儿,她才松口气。但是这些年她还没生出儿子,周围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所以她都不想出门,只希望赶快生个儿子,好一雪前耻。 ☆、第7章 怀孕 自从喝了李玉儿做的鱼汤,李家众人对鱼就再也没有偏见了。李玉儿的工作又多了捉鱼这件事儿,只要不是下雨天,李玉儿就会带着两个堂姐到河边报道,有时候三婶也会不好意思的加入捉鱼队伍。 也许是以前吃的荤腥太少,也许鱼汤相对来说确实很美味,李家对鱼是抱有很大的热情,天天吃都不厌烦,还自发的发明了烤鱼、蒸鱼的做法。李玉儿却顿顿都吃鱼有些烦了,不过看着家人渐渐红润的脸色,她觉得还可以继续忍受,不过也必须要增加新的食谱了。 李玉儿考虑了家里的状况,想到的是养家禽。浅水湾有不少人家养着鸡鸭,以前李家之所以没养,是因为李老头觉得鸡鸭麻烦又邋遢,不许在家里养禽类。现在,李老头儿住在寺庙里,一个月都不见得会回来一次,每个月的粮食都是几个儿子给他背到山上去的,自然没有时间回来阻止李玉儿养鸡鸭。 李玉儿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养鸡鸭,但买小鸡小鸭的钱还是要到她娘那里拿,谁让家里的钱财都掌握在她娘的手上呢? 张氏把钱捏的很紧,平时除了买盐和还债,不会掏出一个铜板。凭着李玉儿自己,想要说服张氏拿钱出来买小鸡小鸭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玉儿想了一下决定从大伯和三叔家入手,她娘爱跟妯娌比较,如果看到大伯家和三叔家都买了,她肯定也要买。 “唉,天天吃鱼都吃烦了。”这天捉鱼的时候李玉儿感叹道。 “鱼这么好吃,也会吃烦?”二妞不可思议的问道。 李玉儿看着二妞惊奇的脸色,不由生出了一丝悲哀,她赶紧把这种无用的情绪甩出脑袋,平静的回道:“好吃的东西多的很,向鸡、鸭、鹅都很好吃,光吃鱼肯定会厌烦的。” “鸡,鸭是什么?”二妞迷茫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是不是前年过年的时候,爷爷吃的那个?” “那就是鸭汤。”李玉儿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感概:二妞关于食物的记忆就是深。 “可惜我们就是吃不成。”二妞儿咂咂嘴遗憾到。 “要是我们家里养了小鸭就好了,小鸭又不贵,长大了又有蛋吃,又有肉吃。”李玉儿想让她大伯家和三叔家都养鸡鸭改善家庭状况,这时候自然是给二妞画出美好蓝图。 “可是爷爷说了不准在家里养鸭。”二妞儿想起了他爷爷的话,也有些泄气。 看到二妞有些走神,李玉儿就知道她已经在思考养鸭这 件事了,以她对食物的执着,知道能够吃到好吃的,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不久大伯娘和三婶就到李玉儿的家里来和她娘商量着买小鸭。张氏对要掏钱的事儿都格外犹豫,再加上从没养过家禽,心里有些挣扎。但看到两个妯娌都买了,要是她不买,明年两家挣了钱肯定又会嘲笑她。要是赔钱了,三家都赔了,倒也不怕。 张氏不敢买多了,只买了三只,打算自己照管着,一定要养的比两个妯娌家的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天晚上,李玉儿刚把鱼汤端上桌子,她娘就扶着椅子,一阵狂呕。 “这是怎么了?!”李玉儿她爹见张氏呕的昏天黑地,在旁边急的手忙脚乱。 李玉儿看了看鱼汤,有看了看她正在呕吐的娘,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我大概是有了!”盼了几年的孩子终于来了,张氏一时间热泪盈眶,这次一定会是儿子! 果然,她娘又怀上了。李玉儿知道,家里再有一个孩子意味着家里的负担更加沉重,如果是个儿子的话,她的地位就会降得的更低。然而,看着她爹欢喜的样子,李玉儿也只有表现出高兴的神色。 张氏觉得她这胎是个儿子,因为她感觉这个孩子和怀李玉儿的感觉不一样。在怀李玉儿的时候肚子里安静的不得了,而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十分闹腾;怀李玉儿的时候想吃辣,但因为王婆子说是个儿子,她就一直压抑着想吃辣的*吃酸,而怀这个儿子的时候,她是真的想吃酸! 张氏把肚子里可能是个儿子的猜测告诉了李老二,李老二兴奋的手舞足蹈,见了谁都春风满面。 李玉儿虽然在家里表现的和大家一样高兴,但和她一起去放鸭子的大妞儿,还是察觉到了李玉儿的忧虑。 “三妹,你这几天不高兴,是因为二婶怀孕了吗?”大妞儿用竹竿将鸭子赶到水田里,才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和李玉儿谈心。 “怎么会?娘怀孕了,我很高兴。”李玉儿当然不想承认她那点小心思。 大妞不理李玉儿的口是心非,继续说道:“我娘怀二妹的时候,我心里也不高兴,总想着要是生了个弟弟,爹娘肯定就不喜欢我了。长大后我才知道男丁的重要性,多么希望有个弟弟,然而不可能了。” “放心吧,我想得开。”李玉儿见大堂姐拿她的伤感事来劝她,心里有些感动。 “你不要不当回事, 等你将来要嫁人了,就知道家里有男丁的重要性了。” “哦,原来大姐姐,要到嫁人的年纪了!”李玉儿毫不犹豫的调笑道。 大堂姐虽说要到结亲的年纪了,但毕竟才十四岁多。在李玉儿的前世这个年龄还是一个不知愁的中学生,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一副大人的做派了。这种性子好是好,终究是少了几分少女的鲜活,所以李玉儿已一有机会就忍不住逗她。 “你这个死妮子,连大姐也敢笑!”大妞儿起身就要过来打李玉儿,李玉儿赶忙逃跑。 一时间田野里又是阵阵欢笑声,哪里还有刚才那种不知名的愁绪。 李玉儿经过大堂姐的开解,虽说仍旧没有像这里的女子一样领会到男丁的重要性,但心里的愁绪是彻底没了。她决定好好的对待她娘肚子里那个弟弟或者妹妹。 李玉儿没想到,她娘怀孕对她的第一个影响是: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第8章 挨打 张氏怀孕闻不得腥味,家里再也不能吃鱼了。虽然李玉儿吃鱼吃烦了,但鸭子不是还没养大吗?难道以后又是只吃野菜和稀粥? 连续喝了几天的稀粥,李老二还是红光满面,大概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但李玉儿走路就有些发飘了。 李玉儿知道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受不住的。这天中午李玉儿饿的实在受不住了,决定抓了鱼烤着吃。她想现在吃了,簌了口洗了手,晚上回家因该就没有味道,影响不到她娘了吧。 张氏自从怀孕之后便娇气了起来,这也碰不得,那也碰不得,整天什么都不做,还是怕累到她肚子里的宝贝。心情更是大坏,脾气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性子本来就软的李老二,更是被她磨得没脾气。好在李老二对这种折磨是甘之如饴,因为这胎很可能是男孩,他马上就有后了! 在张氏的不断洗脑下,李老二坚信她的肚子里是一个儿子,对正怀着儿子的张氏自然是千依百顺,张氏本就是个擅长拿捏男人的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李老二以前对她的不满统统消失了,两人之间更加亲密了。 李玉儿可不敢在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时候说:怀儿怀女是看几率。这个时代的人可是很迷信的,她要说出这话,绝对是找抽,因此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做她自己的事儿。当然,她现在要做的事儿就多了,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收拾好房间,还要出门去放鸭子,找野菜。 李玉儿最开始觉得挖野菜和放鸭子这两种活儿很有趣味,但当这两种活儿成为了每天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就感到疲倦了,尤其是她还要一手包办家务活。然而没办法,她爹每天要努力挣钱,她娘怀了孕需要休息,同是女性,李玉儿也能理解,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娘孕期脾气暴躁,要把气发在她身上。她娘是长辈,肚子里又怀的孩子,她爹又不站在她这边,贸然顶撞她娘会吃大亏,所以李玉儿也只能忍着。 李玉儿弯着腰挖了一下午的野菜,现在已经是腿脚酸软,浑身疲倦了,但此时的李玉儿仍旧不想回家,因为家里不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她要一直应对她娘的挑刺。以前她娘也不喜欢她,但只要李玉儿一直沉默低调,她娘就想不起她,而现在她娘简直是把她当做了阶级敌人了,时时刻刻都记着要找李玉儿的麻烦,从吃饭说话走路干活儿,挨个的挑了个遍,不管李玉儿怎么做,她都能挑出错。 看着夕阳渐渐落山,李玉儿还是提着篮子、赶着鸭子、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家了,把鸭子赶进鸭圈里,关好栅栏 才往正屋里走。 刚刚跨过门槛,张氏就是一阵狂呕,李玉儿看着她的表情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儿子又闹腾你了?”李老二围着张氏,焦急的问道。 张氏心中正烦,见李玉儿走近,突然闻到一股鱼腥味,胃中翻涌的同时怒火大作,随手抓了个东西就朝李玉儿扔去:“你这个贱蹄子,又去偷吃鱼了!浑身都是鱼腥味,” 李玉儿见一把剪刀飞来,心中一惊,立马闪开。惊魂不定的朝她娘看去,结果看到了她娘充满恨意的眼神。她知道她娘不喜欢她,但没想到是恨她。她娘为什么恨她?李玉儿心中不解,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孩? “你娘怀着弟弟,你就不要在外面沾些鱼腥鸭粪的味道。”李老二的声音不高,但话里面训斥的味道却显而易见。 “刚刚剪刀差点扔到我脸上了。”李玉儿想:她爹一定是没有看到她娘扔的是剪刀,没有看到她刚才是多么危险。 “那又怎样,你娘不就是扔错了个东西。”李老二不耐烦的说道。 李玉儿心里顿时有些发寒,她以为她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还是很爱她的。然而今天她才发现:和儿子比起来,她在她爹心里是一文不值! 从那天过后,李玉儿在家里渐渐沉默了,能不说话时就不出声,存在感也越发的低了。然而,不管李玉儿再低调张氏都能找出她一堆麻烦,然后拿着东西就打。 李玉儿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孩,一看到张氏抄家伙就跑。最开始碰到这种情况,她还往她爹身边跑。她想即使她在她爹心里的地位比不上那个还没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也还是有父女情义的,不会坐视她被虐待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李玉儿期望的方向发展。开始几次看到张氏打她,没问青红皂白就开始训斥李玉儿:“怎么又惹你娘生气!” 这之后张氏就有恃无恐,对李玉儿的虐待就变本加厉。 李玉儿看见张氏拿着三指粗的藤条,立马就跑了出去。张氏仍旧在后面追着,李玉儿都不知道张氏对她哪来这么大的恨意,不顾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打她,出门就迎面碰到了她爹。 “你跑什么,要是引得你娘受伤受累怎么办!”她爹呵斥到。 李玉儿一怔,她爹怎么变这样了。那个在她还是一个婴儿手脚无力的时候抱她哄她,笨手笨脚却认真照顾她的父亲那里去了?就因为那个可能是男孩的胚胎,就这样 对她?五年多的父女温情都是假的吗? 这边李玉儿还在迷惑于她爹的变化,那边张氏就抱着肚子坐在地上喊叫:“哎哟,哎哟。” 李老二连忙跑过去把张氏扶了起来:“这么样,肚子还痛不痛,孩子有没有事儿?” 李玉儿就站在旁边看张氏表演,她才不信张氏真的动胎气了呢,这些日子看她活力十足的追着自己跑,也知道她的胎稳着呢。 “这儿子还没有出来呢,你就由着这个贱蹄子欺负他!万一儿子生气走了怎么办?”张氏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声音带出了些哽咽。 浅水湾里有一种说法:怀孕的时候如果家人不欢迎肚子里的婴儿,打算投胎的婴儿就会离开,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流掉。对于这种说法,浅水湾的人都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不在孕妇耳边说婴儿的坏话。 李老二本来对李玉儿就有意见,听到她会妨碍将出生的儿子,一下子就炸了。抄起张氏放在旁边的藤条就向李玉儿打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张氏洗了脑,坚信张氏肚子里的就是男孩。 李玉儿本来还在嘀咕,张氏演的挺像,不防李老二拿着藤条就抽了过来。李玉儿连忙往旁边跳去,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三指粗的藤条落在李玉儿的小腿上。 ☆、第9章 借住 李玉儿见她爹挥动藤条的时候毫不迟疑,觉得处境危险,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势,立马跑出了院子。 “倒是跑的快,有本事今晚别回来!”李老二顾忌这边张氏情况,终究没有追过去。 不跑是傻子,李玉儿一口气跑到了后山。见李老二没有追过来,才停了下来。 看着将要落山的太阳李玉儿有些茫然,她生活了五年多的房子,在黄昏中显得有些阴暗,衬得她五年的生活都有昏暗了起来。 一阵‘沙沙沙’的声音,惊醒了沉寖在自己思绪里的李玉儿。她凝神细听,是蛇类在草木落叶间爬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李玉儿后颈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软体的爬行动物,其中以蛇类最甚。 李玉儿是越害怕思维就越清晰的人,她屏住呼吸,尽量保持身体不动,不要对这条蛇表现出敌意。那条蛇果然没有受到惊扰,从旁边爬了过去。 等‘沙沙沙’的声音渐渐远去之后,李玉儿才舒了口气放松了身体。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经冒虚汗了,被夜风一吹就生了凉意。 被蛇类把刚才迷茫的情绪吓走,李玉儿才留意起周围的环境。树林里只有树叶间偶尔漏下一些月光,大多数地方都是黑黝黝的。周围一片寂静,白日里喧闹的鸟叫虫鸣声都没有了,仿佛刚才的那条蛇是最后归家的动物。整个树林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知该去往何处。 对比着树林里的安静黑暗,下面那透出灯光的房子格外有吸引力。然而她不能这个时候回去,起码得等到她爹冷静了之后。 李玉儿不是没想过离开这个并不温暖的家,但作为一个女孩,没有户籍路引是寸步难行。即使离开了,她没有经济来源,又该怎么生活呢?这个时代女孩想要独自生存太难了。 当李玉儿停止思考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屋后面,这五年多她已经把这里当着家了。今天她对父亲彻底死心,这个房子还算家吗? 李玉儿在屋后踌躇了许久,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进去。在她心里这里已经不算家,但也是一个能够遮风挡雨住所,而她需要一个这样的住所,但是她爹和她娘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最终,李玉儿没有回屋。她打算舍了脸皮,到她大伯家去求收留,反正她是没有胆量一个人在外面睡的。 李家分家已经快三年了,在这三年里她大伯和三叔都把房子盖起来了,也都搬 出去了,三家人因为屋顶瓦片的问题起了间隙,关系渐渐疏远了。但这都是大人的事儿,李玉儿化解不了大人们因利益而产生的的矛盾,但她不认同因这小利而疏远亲人的行为,便仗着年龄的优势,假装不懂三房之间的疏远,对着叔叔伯伯婶婶姐姐依旧像以前一样亲近。大人之间的矛盾倒也没延续到小孩身上,这些叔叔伯伯待她也依旧亲近。 李玉儿刚敲大伯家的门,就后悔了,因为房间没有灯光透出来,他们大概是睡了。她放下手,犹豫着要不要去三叔家试试,突然房间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谁呀?这么晚了。”大伯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等看清外面站着的是李玉儿,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用视线在李玉儿身后找了找,没人。关切的问道:“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爹要打我……,我跑出来了,大娘……,可不可以在你家住一晚?”虽然不好意思,李玉儿还是说了出来。 “快进来,我当什么事呢,跟大娘客气什么?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伯娘把李玉儿一把拉进房间。 陈氏看着平日里乖巧懂事的侄女现在神色狼狈,又是一个人半夜找来,怕是事情不小。想仔细询问,又怕戳中了侄女的伤心处。想着侄女和她女儿关系很好,几乎无话不谈,陈氏决定把李玉儿和她大女儿安排在一起睡。 “大妞,你三妹来了。”陈氏一边点灯一边朝右边厢房喊道。 “大姐姐睡下了,就不要叫她了吧。”李玉儿赶紧阻止。 陈氏摆摆手:“才熄灯呢,肯定没睡着。对了,你吃晚饭没?” “吃了,大娘你不要忙了。”李玉儿见陈氏又往锅里舀水,连忙道。 “那就烧点水,泡泡脚暖暖身子。”陈氏不以为意继续烧水。 看着她大伯娘在昏黄的灯光下为她忙前忙后,李玉儿一时间有些口拙舌笨,不知如何推辞。 “三妹,这是我小时候的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大妞抱过来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里衣。 李玉儿此时才想起,自己没带衣服过来。在婴儿时期,她大姐姐就帮她洗过澡,换过衣服,所以李玉儿,没有什么心理障碍,直接换了衣服。 “三妹,你的腿怎么了?!”大妞儿惊声问道。 李玉儿疑惑的看了一眼双腿,右边小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条长长的水泡,有半厘米高。因该是她爹打出来的痕迹,奇怪的是没有伤口 、没有流血、没有红肿,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里面因该是化脓了,明天就给你挑开。”陈氏端着水盆进来,看到李玉儿的小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玉儿看到大娘关心的眼,也不再感到难为情了,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放心这是儿伯娘会给你解决的,今晚先好生睡一晚吧。”陈氏想到平日里侄女的乖巧可怜之处,决定包揽了这件事。 “三妞怎么样?”李老大并没有睡,只有李玉儿一个人来,他不好出去,但心里还是关心李玉儿的事儿。 “小腿上有条愣子,看她的样子都感觉不到那里痛了,怕是要留疤。”张氏紧接着又把事情说了一遍:“老二也是迷了心,要不是三妞跑得快,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三妞也是可怜,当娘的不喜欢,当爹的也不疼,这样下去,迟早要被磋磨死。” “我明天去找老二说,先睡吧。”李老大也觉得老二被张氏拿捏在手里不成样子,不仅跟兄弟疏远了,连亲生女儿都这么对待,必须得阻止。 陈氏无声的笑了,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李玉儿可以在她家住几天,但不可能一直住下去,早晚得回去。她也不能每次都能帮到李玉儿,必须得先把她爹的态度扭转过来,日子才不会这么难过,这件事儿还要他亲大哥去说才有用。她之所以要把那个伤留到明天,就是要给她二弟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第10章 拼命的奔跑,却累瘫了也躲不掉后面小山大的蟒蛇。不小心被树枝挡住,扑到在地,就看到后面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来。 无边的恐惧将她淹没,李玉儿顿时惊醒,才知道她刚才是做噩梦了,额头上已是冷汗密布。看着头顶的床帐,感受到旁边大姐的体温,才觉得自己安全着。过度的惊吓已经让她头脑清醒,现在睡不着了。 看看窗外,仍旧是漆黑一片,李玉儿怕打扰吵醒大姐,就没有起床,只是躺在床上思考着以后怎么生活。 在大伯家借住一晚可以,但长期居住就太打扰了。李玉儿一个人又不可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她那个家可以给她提供庇护,但在家里她没有地位,也没有安全保障。天都亮了,李玉儿还没想到完美的解决方法。 要是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要是不是女孩就好了。李玉儿在心里想到,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女孩就是原罪。 没想到好方法的李玉儿,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这天怎么安排,在家的时候,她有干不完的活儿,而大伯娘家里感觉一切都有条有理,她插不上手。 吃过早饭后,大妞和二妞出去抓鱼,挖野菜。李玉儿不知道她是该和她们一起去,还是该告辞了,即使理智上提醒自己该离开,不该再打扰了,但感情上总在逃避回家的想法。 “三妞,把裤腿捞起来,伯娘看看你的腿怎么样。”张氏对着李玉儿说道。 光考虑着该怎么生活,都忘记了她腿上受了伤。主要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昨天没有感觉到,李玉儿以为是麻木了,而现在还没有感觉,李玉儿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受伤的地方痛觉神经都坏死了。不过因为干活,经常受些小伤,都没大事儿,所以昨晚看到这个赏也就没多在意,现在不得不留意了,好在走路没有大问题,不然可有的哭了。 “昨晚疼不痛?走路方不方便?”陈氏仔细观察了一下李玉儿的小腿问道。 “和平时差不多,没感觉到痛。”李玉儿忐忑的回道,生怕她的腿有什么不好。她娘的左腿有一点跛,据说就是小时候,被打了留下的后遗症,现在走路虽说没有大问题,但终究生活有些不方便,她可不想变成那样。 “放心吧,没有大事儿。”陈氏看了看李玉儿小腿水泡周围的皮肤颜色很正常,便道:“走,大伯和大娘带你回去。” 李玉儿闻言一怔,她还没有做好回去的心里准备,回去后会面对什么场景? “不要怕,大伯和你一起回去,你爹不敢打你的。“陈氏看出了李玉儿的担心,便出口安慰道。 迟早都要面对这个问题,有大伯和大娘陪同底气是要足一些,李玉儿还是鼓起勇气和她大伯伯娘一起回去。 另一边,李老二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开始李玉儿跑了出去,他是一点都不担心,想着她一定会自己回来的,等她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治治她。谁家父母要教训孩子的时候,孩子不是受着的,李玉儿怎么被惯成这种脾气,他一定要给她掰过来。然而,随着月亮渐渐升空,李玉儿始终没有回来,他终于想起了李玉儿还小,一个人晚上在外面不安全,于是将门栓拿开了。想着她回来了,只好好教育一下就可以了,然而辗转反侧了几次,都没见李玉儿回来。 李老二想起床去找李玉儿,但终究拉不下脸面,又怕吵醒了张氏。想着李玉儿一定不敢在外面过夜,一定会回来的,便没有去找。只是心里放不下,一夜没有睡好。 天光已经大亮,李老二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一夜没有睡好的他,心里有些烦躁。看旁边张氏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李老二用手肘推了推。 张氏正是嗜睡的时候,被推了之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老二见张氏没反应,直接黑了脸。然而顾忌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始终没有动粗,只是把她摇醒:“太阳都升起了,快起来做饭!” “叫那个死蹄子做!”张氏被摇醒神智还没有清醒,条件反射的吼道。 李老二才想起以前家里的饭好像是他女儿在做,但现在女儿不在,不是该张氏做么?太阳这么大了都还不起来,还要让他空着肚子等饭吃,一点都不贤惠。 这时张氏倒是清醒了,但怀着孕的身体到底不如以往方便,有兼之几个月都没有做过家务了,心里也懒惰了起来,并不想起,去直接说:“这孩子娇气的很,我稍微一动,他又要闹脾气了。” “我看不是孩子娇气,是你娇气!”李老二看这个人好的时候,这个人的所有缺点都可以无视;看这个人不好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简直浑身都是毛病,现在心情不好的他,看到张氏的毛病了:“大嫂怀了两胎,还照样下地干活;三弟妹怀了之后,还不是照样忙里忙外。只有你每次都有这么多事儿。” “我娇气?!我给你操持家务,我给你生儿育女。你个没用的男人,要我陪着你吃苦还债,还嫌我娇气!”被捧了几个月的张氏 脾气也大了,见这个窝囊的男人这么说她,直接就爆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当李玉儿跟着她大伯、大娘回家时,就看到她爹娘两人正在吵架摔东西,周围邻居围在旁边,偶尔在劝上一句。 李玉儿一时间有些疑惑,她爹娘关系不是很好吗,从她出生就没红过脸,这才离开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够变成了这样? 还是李家老大看着实在是不成样子,于是大吼了一句:“大白天的,你们这是吵给谁看?!” 李家老大还是有威慑力,这样一吼,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看了看周围名为劝架,实为瞧热闹的人,都不由有些脸热。可以想象,不久之后他们家的八卦就会在三姑六婆里流传了。 李家老大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发了周围的人,才带着李玉儿走进堂屋:“不进来,还杵在那里丢脸吗?” 李老二和张氏走进堂屋,陈氏就关上房门,隔绝外面隐隐窥探的视线。她走到李玉儿旁边,用眼神提醒李老大来这儿的目的。 李老大管不到弟媳,只是盯着李老二道:“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我管不到你的房里事儿,你们夫妻有什么问题留到晚上打,打死打残都没关系。” 最后这句话说得十分平静,简直就像说喝水吃饭的小事儿一样。就是这句话让张氏打了个寒颤,她顿时对这个李家老大有了新的认识,这是一个真的狠人。以前她只看到了李老大对父亲的孝顺,对大嫂的敬重,对弟弟的谦让,便以为这也是一个软糯的人,这才发现是个惹不起的人。 “现在来说说三妞的事儿,她虽说是女孩,但也流着我们李家的骨血,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把她往死里打?”李家老大不紧不慢的问道。 “大哥,你不要听这丫头乱说,我是她亲爹,只是想教训她,那里会下重手?”李老二一边小心的对他大哥说,一边瞪了李玉儿一眼。 “三妞可没说你坏话,是我看到她了的伤。”陈氏接过话头,一把捞起了李玉儿的裤腿,指着伤处问:“没下重手?看看这伤,这还没下重手。是不是把她腿打折了,打死了,才算是重手?” “这……,这,怎么会?”李老二看着李玉儿的伤处,有些讪讪道。 陈氏看着他的脸色,对这次的目的有了信心。老二没被彻底改变,还有救:“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会?’,也不想想,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娇弱的时候,以为像你一样是三大五粗的汉子?还是因为她 每天在家里干着大人的活儿,就把她当大人使了?” 陈氏又拿出针轻轻地将水泡挑破,里面立时流出了白色的脓液,陈氏拿着帕子小心的将它擦干净,半条帕子都打湿了,将帕子放到一边对李玉儿道:“这段时间就不要碰水了,知道吗?” 李玉儿乖乖点头。 李老二这时才清晰的认识到他昨天的行为有些过分,红着脸呐呐的说不出话。 “三妞,你先出去。”陈氏对李玉儿说道。 李玉儿见她大伯和伯娘教训她爹,还是因为她的原因,正尴尬着,听见大娘叫她出去,顿时松了口气。 土木结构的房子隔不了音,李玉儿怕听到什么,以后和她爹相处尴尬,于是又走到院子里的大柏树下等着。不知道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四人在屋子里呆的时间很长,太阳快到正空了,才从屋子里出来。 “三妞,跟伯娘走,今天到伯娘家里吃饭。”陈氏出来看见李玉儿一个人在院子,没有因为好奇心就在门口探听,十分满意她的聪慧,只遗憾这不是自己的女儿。 没有把她爹说通么?为了她的事儿,大伯和伯娘都专门来说了,现在还要去大伯家?李玉儿十分不解。 陈氏看出了李玉儿的疑惑道:“今天他们三兄弟要喝酒,到时候还好把你三婶和小妹妹叫过来。” 原来是三家要聚餐啊,李玉儿懂了。 “张氏,你也跟着!”陈氏对着张氏命令道,她实在是厌烦了这个爱作妖的妯娌。还没生儿子就这么嚣张,生了那还了得,好在这件事打压了她的气焰。 李玉儿有跟着大娘回到了她家,这次没有昨晚的拘束,感觉这座房子里的每个房间都亲切了起来。 李家三兄弟都在堂屋里就着炒豆子下酒,陈氏指挥着两个妯娌在厨房里忙乎,李玉儿也在旁边帮忙。 张氏刚被大伯子吓到了,这时哪敢违背陈氏的话,便身体不舒服也要忍着。陈氏的目的是压张氏的气焰,那会真累着她。真要懂了胎气,对她也没好处。 厨房这边的气氛勉强和谐着,那边堂屋里的气氛却是越喝越热烈。 兄弟三个开始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但几杯酒下肚,几个兄弟就把平时憋在心里的话都吐了出来。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李老头,把兄弟几个几十年的怨气都勾了起来,一边抱怨着李老头的行为,一边回忆着亲娘去世之前的温暖生活。说 着说着又倒起了苦水,说到这几年的心酸悲苦之处,都忍不住涕泪沾巾。兄弟三个抱着嚎啕大哭了一顿后,曾经的隔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关系更更甚从前。 李玉儿看着三个长辈在堂屋里又哭又笑,不由生了几分担心,便问大娘:“要不要注几碗醒酒汤给他们送过去?” “现在不用,等他们不喝了再说。”陈氏处理这种事儿很熟悉。 李玉儿发现,她爹自从那天喝醉酒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回到了她记忆中的样子,李玉儿才知道原来她爹以前不光是身体累,心里也累。想清楚这些,她对她爹的似乎隔阂也渐渐消失了,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平静稳定的生活。 然而,这种看似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被里正和衙役打断了。 ☆、第11章 加税? 那天李家三兄弟喝的烂醉如泥,前嫌尽释。张氏察觉到丈夫对她起了嫌隙,又被大伯子冷血的话吓到了,一时间倒不敢再挑拨他们的兄弟感情。李老二对李玉儿的态度就回到了之前,张氏虽然还是会找李玉儿麻烦,但不敢再动手了。 李玉儿的生活又开始平静的忙碌,只是不再去碰鱼了,又每天吃不饱饭,原本就单薄的身体就更加瘦小了。倒是大娘和三婶看着她可怜,经常给她塞些饭团,只是三家的生活都过的艰难,李玉儿只有实在推脱不了才会收下。 时间又过了三个多月,张氏终于不再孕吐了,开始胃口大开。李家的饭桌上终于可以增加荤腥了,李玉儿以为可以吃鱼了,会比以前好些。然而事实相反,张氏进入了怎么都吃不饱的状态。 李家虽说刚刚秋收,但交了一大笔赋税,粮食也没剩下多少,李玉儿为了能够把粮吃到明年,每顿饭都在精打细算,想着怎样才能节约些粮食。要保证她娘的营养,她和她爹就只有吃的更少一些,而且现在野菜也枯萎了很多。此时的李玉儿再也不会嫌弃鱼了,她现在没有资本嫌弃任何一样食物。 这天早上李玉儿打开鸭圈准备去放鸭子,突然看见旁边稻草铺就的窝里有一抹隐隐的白色。李玉儿的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她快步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一个椭圆形的鸭蛋。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蛋而激动,上辈子长身体的时候她是把蛋吃厌了的,而这辈子她还从没吃过鸭蛋。 李玉儿把蛋捡回屋,思索着它该怎么处理。买鸭子的时候她是想着下了蛋之后孵小鸭,所以拜托大娘选了一公两母。而现在,她想着她娘的的食欲和他们家的饥饿状态,这蛋怕是存不住了,李玉儿决定这个蛋的处理权交给她爹。 李老二最后决定:如果以后一天能捡两个蛋,就吃一个留一个,只捡了一个,那就吃了吧。 李家的饭桌上又多了一盆蛋汤,没有说错,蛋汤是用盆装的。本来李玉儿打算做个蛋羹什么的,结果他爹当天就说她不知节俭。于是桌子上就多了一盆飘着几段葱花的汤,李玉儿愣是没有从里面品出蛋的味道。 只从家里有一只鸭子下蛋后,李玉儿对这三只鸭子更上心了,每天放鸭子的时候还要留意它们会不会把蛋下在外面。 温度在时间的流逝中,悄无声息的降了下来。早晨路上的草叶都铺上了白霜,屋外的水缸上也结起了一层薄冰。早起的李玉儿要用这刺骨的冷水淘米洗菜,将春天晒干的野菜泡开洗好,将米下锅 ,双手已经冻得通红了,在灶门口烤了一会儿又努力搓动了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李玉儿的这双手十分粗糙,十指指腹和虎口都有死茧,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的手。李玉儿对自己双手的样子已经看习惯了,在温饱都解决不了的的情况下,她是没有时间和力气去注意自己的肌肤容颜。她现在希望的是,这个冬天她的双手和双脚不要长冻疮。 吃了早饭,太阳还没升起来,李玉儿却要出去放鸭子、挖野菜和捡柴禾了,这个时节外面的野菜大多已经枯萎了,只剩下车前草等少数的几种,而且味道不好,但对于她们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现在李玉儿与她爹的关系看着还好,然而那天挨打的事儿始终在她的心底留下了痕迹,她没办法向过往一样理所当然的用家里的东西,理所当然的为这个家贡献。她在心里衡量得失,她在这个家得到庇护,就理应付出。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对女孩的苛刻,女孩是没有土地,是不能立户的。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的李玉儿才认识到,对于士农工商中‘农’这个阶级的人来说,土地是根本。‘农’这个阶层出生的女性没有土地,就没有立身的根本,在家得依靠父亲兄弟,婚后得依靠夫家。因此再能干的女人,他们都可以尽情的鄙视,因为他们觉得,女人就是依靠着他们活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失去了经济基础的女人,拿什么来提高在家里的地位呢?清楚的了解到这个世界对女性的禁锢之后,李玉儿对未来都有些绝望了。自出生以来她一直过得很艰辛,但她还是一直很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学习生活技巧,只为了能够越活越好,然而现在她发现前途一片昏暗。 李玉儿也只颓废了几天,就把这些心思压下了,她先在主要要解决的还是温饱问题,她已经没有多少精力思考未来了。不管未来如何,现在要努力活着,活着才能期待未来,而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李玉儿穿上她自己编的草鞋挎着篮子赶着鸭子往田边走去,鸭子喜水,要在水里才找得足够的食物。吃得好了才会下蛋,李玉儿家人都吃不饱,是绝对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喂鸭子的,所以为了家里两只鸭子每个月多下几个蛋,李玉儿每天都要到离家里有些远的水田里来放。 大伯家今天放鸭子的是二妞,李玉儿早就和她们约好了在一起放,这样就可以一个人照管鸭子,一个人干其他的事儿。 在周围的草大多枯萎的情况下,野菜还是好找的,只是叶子上的霜还没有 化开,碰到的时候有些刺骨。把附近几个田埂上的野菜都挖完了之后篮子也才将将垫底,秋天的野菜果然少了。快要到中午了,太阳还没升起来,估计一天都暖和不起来了,李玉儿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脚想到。 回到家里,李玉儿换了另一双草鞋,她看了一下穿出去的草鞋没有打湿。为了防止脚像去年一样生冻疮,李玉儿想了很多办法。其中关于鞋子的改进是最多的。 草鞋本来是夏天天气热的时候穿的,冬天大家都穿的是布鞋活着动物毛皮做的靴子。 李玉儿家里是没有多余的布料拿来给她做鞋子,以前还小的时候她在家里一直是光着脚的,晚上洗脚的时候就借用大人的鞋子。自从去年秋天要出去干活的,她就开始挤出时间学习做草鞋。然而,草鞋即使是一层又一层的加厚,也没能阻挡冬天的寒冷,加之经常打湿,整个脚就像泡在冰水里一样,不出意料的就生了冻疮。为改进她又在鞋子底下加了一块并不光滑的木板,这样之后打湿的次数就少了。 李玉儿换好鞋子,正准备去洗衣服,就看到迎面来了四个男人。 走在前面的人李玉儿认识,他是掌管这里方圆百户人家户籍和纳税的里长,然而李玉最儿关注的不是里长,而是里长后面的三个人,其中两个穿着半旧不新的差役服饰,另外一个穿着玄色直缀。 李玉儿看着平时鼻孔朝天的里长正躬着身子对他右边的直缀男子赔笑,就知道这应该是个官府里的人。浅水湾地势偏远,离县城远得很,平时没见过什么官府的人员,里长就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官了。 “丫头,李三壮在家吗?”里长转过头来,又趾高气昂的拦住李玉儿问道。 果然是奔着她家来的,预感成真了,李玉儿还是装着没见过生人的害怕模样回道:“爹不在,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给你说了也没用,去找你爹回来。”里长不耐烦的挥挥手。 李玉儿对着家里喊了一句:“娘,里长来了。”就跑去找他爹。 一路上李玉儿都在思量,这些人到底来她家干什么?今年的税收已经交了;她娘还没有生,即使生了里长也不会专门过来上户籍。 不久,李玉儿在竹林找到了她爹。自从李财主家不需要短工之后,她爹就在砍竹子划篾条来编背篼、撮箕、筛子之类的东西,希望能在赶集的时候卖几个钱,为家里增添点额外收入。 “他们来了几个人?官差老爷们的脸色好不 好?”李老二逮着李玉儿问个不停,他从小生活在浅水湾,对着衙门里的人有着天然的惧怕。 “他们都挺温和的。快点回去吧,免得他们等急了。”李玉儿见她爹的样子,也知道不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了,只能往好的一方面说。 “对!我得赶快回去,不能让他们等久了,也不知道你娘能不能招待好他们。”李老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快步往家里走。 李玉儿脚步慢,赶不上她爹,想了一下对她爹喊道:“也不知道里长有什么事儿,要找几家,我先去通知大伯他们吧?” “去吧,快点回来。”李老二满脑子都是有公差到他家里来了,那里还顾得上细想李玉儿的话。 李玉儿快步跑到大伯家,正好大伯大娘都在,便把差役来了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问道:“大伯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李老大回忆道过往的事情,有些忧愁道:“我们这里穷地方又没多少油水,你爹胆子也不大,肯定没有作奸犯科。他们也不是来抓你爹的,怕是来收税的。” “收税?上个月不是刚收过吗?”李玉儿十分不解。 在这里每户都要缴纳人丁税、田地税以及各种杂税,税收还不低,大多数人家要辛辛苦苦的忙一年才能不饿死,但每年收税都在统一的时间,那就是秋收后。 “希望不是啊!”李老大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李玉儿道:“你再往你三叔那里跑一趟,我过去看看。” 李玉儿的心情也沉重起来,要知道他们家就只有她爹一个男丁,他爷爷的土地不种,平均分给三兄弟,但要保证他爷爷每天都吃好,也就不剩多少了。收到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交了一年的赋税过后,剩下的粮食减减省省只能保证三个人饿不死。本来李玉儿就在愁,她娘生了弟弟妹妹后该怎么办?现在竟然还要交税! ☆、第12章 买粮 李玉儿跟着三叔回到家时,发现堂屋大门敞开,那个穿着玄色直缀的男子坐在堂屋上首,里长和官差都再在旁边,她爹和大伯站在下首,附近十多户邻居也站在旁边。 “大人,今年年景本来就不好,要在收一次税,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有一个高瘦男子终于鼓起勇气大声的说了出来。 原来她大伯没猜错,真的是要收税,李玉儿对家里的未来有了浓浓的担忧。见大家都没被征税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没人留意她,就光明正大的留在了堂屋,听取事情的后续发展。 “是啊,是啊!今年的粮食本来就养不活一家人了,还要加税,不是让大家去死吗?”感觉到与自身命运密切相关,又有人带头后,大家也都压下了对官府的恐惧纷纷抱怨起来,一时间大堂里叽叽喳喳的吵闹非常。 直缀服男子皱着眉头,习惯性的伸手去端茶,端到手上才发现是一个有缺口的粗瓷碗,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听见下面议论的声音更加大了,不由的把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吵什么吵!书办大人面前岂容你们放肆?”里长对着下面的人吼了一句后,又向着直缀服男子谄媚的笑了笑。 堂屋里安静了一瞬,转而说话的声音更大了。 直缀服男子受不了这种吵闹的环境,用眼神示意了旁边的差役一下。旁边的差役惯会看眼色,知道书办大人是要示威,便拿起随身带着的棍子往李家的桌子上一敲。 也不知道是差役的力气太大,还是李家的桌子不结实,被敲了之后,就发出一声闷响——散架了。 这个威慑效果出乎意料,堂屋里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了。愤怒激动的情绪过去了,对官府的惧怕又冒了出来,村民们这才想起上面这是县衙里来的大人,顿时不敢出声了。 直缀男子放弃了他‘亲民如子’的想法,直接开口道:“本来税收这块是里长负责的,但此次征粮是圣上的的旨意,各郡县都要在这个月内收完。因此县尊就安排鄙人下来了,所以不管如何,粮食是一定要收齐的。” 一听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周围人就蒙了,良久才有一个喏喏的声音道:“可是大人,我们确实拿不出啊。” “这次征粮是为了预防草原叩边,如果实在拿不出来,运粮的还要役夫,你们直接出人去运粮好了。”直缀男子轻蔑的说道,他觉得这些百姓就是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边关都要打仗了,他们还在吝啬家里的几颗粮食。 从小生活富庶的直缀服的男子想不到,对他来说的那点粮食,是这些百姓一家子的命。即使听到了这些百姓的说辞,也只以为他们是奸猾之人想要躲避赋税。 最后,书办下了通牒:“你们到底是要交粮还是人,自己想好,明天统一带走。” 直缀服男子说完直接甩袖走了出去,里长在后面跟了一句:“你们好好考虑!”说完就紧跟着出去拍马屁了。 衙门里的人一走,李家的整个堂屋就成了闹市,大多都在哭天喊地。也有个别人清楚胳膊确实拧不过大腿,已经在思考着:到底是交粮,还是去当役夫。 李玉儿已经被听到的消息打蒙了,浅水湾太封闭了,以至于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关于外界的信息。在周围人都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下,她也就没有继续关注,只在为温饱奋斗。她她只知道这个国家叫‘大夏’,国家大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遥远,没想到马上就与她息息相关了。 “大伯,草原离我们这里远吗?”李玉儿走到李家见识最广的大伯身边问道。在李她的思维里,要征收粮食为战争做准备,因该是在离战场近的地方征收,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损耗。因此,李玉儿十分担心自家靠近战场。 “远着呢。镇上跑过货的人说‘坐牛车都要走三四个月’”李老大说完又把两个弟弟喊到一起,商量税收的事情怎么处理。 “张氏还怀着孕,翻了年就要生孩子。家里四张嘴,没有粮食,实在是养不活。”李老二忧愁道。 “我家也差不多。”李老三考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有效建议,只附和着说了一句。 “按照这个态势,镇上的瓦窑怕也要关了。”李家老大也在叹息。 李家三兄弟只有老大家过的好一些,因为他学了一门手艺,会做瓦胚,会烧窑。只是这税再收过一遍,怕明年整个镇上的人都买不起瓦,修不了房,瓦窑也只有关闭了。 “那要不我们去当役夫吧。”李老三试探着说道。 李玉儿在旁边听到赶紧阻止:“战场上的事儿怎么也说不准,到时候要役夫上前线怎么办。”不是她不关心国家大事,而是她们家离不了男丁,如果三个男丁去了战场没回来,她们家剩下一些妇孺,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就是!你还没有一个小孩子懂事。你忘了十多年前那次徭役,有多少人回来?”李老大也赶紧阻止,他记忆中十多年前他们村里有十多个人去产加徭役,结果都没 回来!那次还只是去修河堤,这次可是往前线运粮。 “那到底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得有个办法吧。虽然很烦躁,李老三还是没有把最后一句话吼出来。 “先去买粮吧。我家里还有些钱,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把粮筹齐的。”李老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我家也还能挤一些,可是周围人都没余粮啊,上哪里去买?”李老三说道。 “李财主家有。”李老大毫不犹豫的说。 “那个周扒皮?我们才把他家的债还了,现在又要向他买?”李老二惊讶的问道。 “其他人家拿不出这么多粮。” “什么时候去买?”李老二一边吩咐着张氏拿钱出来,边问道。 “马上,不然等大家都反应过来,那个周扒皮就要涨价了。”,李家老大说完就和李家老三一起离开,回家去拿钱了。 此时,聚在李家的人都已渐渐散去。李老二和李玉儿都顾不得收拾桌子的残骸,聚在一起清点家里的银钱。 这几年李家挣得钱多用来还债,剩下的不多。把家里的每一个铜板都翻了出来,数了三遍,还是不够。 “这些钱拿来卖粮,都不够交一半,难道真的要拿家里的粮出来?”李老二愁眉不展。 “要不先到李财主家借一借?不能借再用家里的粮食。”李玉儿小心的提出建议,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不想她爹去做役夫的,太没有安全保障了。 “那个周扒皮的利钱这么高!”李老二想起他为了还债,这几年的非人生活,梗着脖子大吼了出来。良久他垮下了肩膀,红着眼眶道:“没有其它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那一刻,李玉儿深深的体会到了她父亲的悲哀,在这个时代,不光是女人艰辛,而是所有底层人都在艰难求生。 天已经黑尽了,李玉儿还是没有心情做饭,她想今天整个浅水湾的人因该都没有食欲吧。通往自家院子的小路,已经看不清了,李玉儿还是站在门前看着那个方向,脑子里的思维飘飘忽忽,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笼罩在黑暗里的火光进入到她的视线,是她爹和大伯他们回来了。一行人都很沉默,他们背上的粮食像是有千斤重,让他们一步步走的十分缓慢。 在岔道上与两兄弟分别后,李老二回到了家。 李玉儿见她爹放下 背篓后,就递上了一根汗帕。看到背篓里的粮食,李玉儿沉下了心,这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少。 李老二坐在板凳上,在黑夜里没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李玉儿却从他佝偻的身形中感觉到了绝望。 “周扒皮趁着人多,提高了粮价,我们也没有借到粮食……。明天还是跟着跟着官差去当役夫吧……。”沉默了良久之后,李老二才艰难的开口,只是那声音轻的恍惚要飘散在空气中。 “爹,不能去,那太危险了,我和未出世的弟弟都离不开你。”黑暗中李玉儿想去抱住她爹,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爹比她印象中的还要瘦。 李玉儿想起了她爹自己都吃不好,还想让她吃饱的日子,心里对挨打的事真正的释然了,谁没有过心理失衡的日子?她前段时间也心理失衡了,带着前世记忆的从出生起就在关注她的家庭,分析她的亲人,虽说是为了生存,但这也阻碍了她真正的融入这个家庭,这个时代。以前她以为接受了这个父亲,现在才知道以前她没有在内心的最深处认同,今夜她才在心底真正的亲近这个父亲,不是以穿越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单纯女儿的身份。 “就像大伯说的‘天无绝人之路’,一起努力,肯定能活下去。”李玉儿坚定的说。 第二天,里正来收粮的时候,李玉儿家交了买回来的和家里存的。至于余下的粮食吃不到秋收的问题,只有以后考虑了。 ☆、第13章 大旱 天气阴沉,空中丝毫没有太阳的影子,浅水湾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阳光了。 李老二端着碗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半天都没有喝一口稀粥。 “爹,你在等出太阳吗?”李玉儿问道,往天他爹都是几口喝下稀饭,再去砍柴,今天状态确实有点不对。 “今天是小雪,霜降那天也没有打霜,这天气有些反常。”李老二头也没回。 天上确实没有一片雪花飘下,李玉儿闻言打了一个寒颤。她虽然还没有学会二十四节气的算法,但也知道小雪不下雪,意味着明年很有可能大旱! 李玉儿看着房间里仅剩的半缸粮食,她本来打算这让它撑到明年开春,再用野菜撑到收获。如果明年大旱呢?春天有没有野菜?粮食还有收成吗? 果然,等到了晚上天空也没有飘雪的迹象。 “爹,我想在家里种折耳根和车前草。”李玉儿仔细思考了后对李老二说道。 “在家里在?种在院子里?”李老二问道。 “我是说,用缸或者木桶种在屋里。”李玉儿小心的说道。 “为什么?”李老二知道李玉儿是个懂事的人,不会把家里的东西乱用,但还是要知道她想做什么。 “折耳根和车前草不是春天温度高了,才长得好吗,我觉得家里的温度要高些,说不定,折耳根和车前草就长了呢?”李玉儿解释不了大棚蔬菜的原理,只能用猜测的语气。 “家里的几个空缸和木桶都拿去用吧。”李老二觉得基本会白忙一场,但看着女儿期盼的的眼神还是同意了,万一真的长出来了呢? 李玉儿得到同意后,就跑到河边上去挖折耳根。折耳根秋天的时候叶子就已经枯萎了,但地下的根还是好的,春天的时候又会发芽。她记得这段河岸有很多折耳根。 挖好了折耳根,种在装着沙土的缸里,又把车前草种在装着半腐的树叶和土壤的木桶里,将缸和木桶都放在温度相对较高的灶屋里,希望它们能够顺利生长。 想到明年可能要大旱,李玉儿想浅水湾的小河会不会断流?如果断流了,河里也就没有鱼虾了。为了以防万一李玉儿决定这段时间要把时间都放在抓鱼上,吃不完就做成鱼干,当存粮。 李玉儿把自己的想法给她爹和大伯说了后,三家人都把精力投入到了抓鱼上。 浅水湾其他人家开始还都在笑话李家三房饥不择食了,后 来渐渐也有人加入到抓鱼的行列,只是还没有掌握鱼的做法,对抓鱼这件事是逼不得已而为之,不是很积极。 这个时代河流水质好,浅水湾的这条河里的鱼以前又没人抓过,因此很多,还很肥硕。三家人每天都收获百十条,感觉心情都明朗了。 看着抓到的鱼,李老二露出了笑脸:“以前只把鱼当菜吃,没留意。现在看来,以前真是浪费了。” 每天的收获激起了李老二抓鱼的热情,以至于抓鱼这件事儿完全轮不到李玉儿了,她的工作变成了每天在家里熏鱼。 虽然每天都要抓几十条鱼,但不知道明年的年景到底好不好,还是要节约着吃,剩下的鱼都要赶快熏干,不能让它们腐坏。 李玉儿没有熏过鱼,浅水湾也没人有熏鱼的经验。还是大娘把熏肉的方法交给她,无奈之下,李玉儿只有用熏肉的方法熏鱼。 没有经验的李玉儿最开始在灶屋里熏鱼,希望一直点着火的灶台可以把屋里的温度提高,让她种的野菜好快点发芽。然而那浓烈的鱼腥味和呛人的浓烟很快就打败了她,便在院子里加了一个架子挂鱼,在下面点燃锯木面和还没有干的树叶熏。 浅水湾这条河只能算小溪,因此里面的鱼数量也是有限的。加之浅水湾其他人意识到粮食危机后,也加入了抓鱼队伍,李老二每天收获的鱼就渐渐减少了,几天后即使有别的河段的鱼游过来,每天也只能收获十多条,天越来越冷。 即使每天只能收获几条了,但李老二还是天天都要去抓鱼。直到天气越来越冷,一出门手就会冻僵,李老二才停止抓鱼,窝在家里减少运动,节省能量。这时李玉儿计算了一下家里存下了将近三百条鱼,因为浅水湾的河水不深,所以这些鱼大的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就更不用说了。这数量看着不少,但真的拿来一家人当粮食吃,还是远远不够。 接下来又是一个月没有雨和雪,连太阳都很少升起,整天都雾蒙蒙的。这时,便是李玉儿也清楚的知道天气很反常了。整个浅水湾开始弥漫了一种慌乱的气息,人们开始不再猫冬,而是走出家门,聚在一起互相安慰,期望能压下心中的恐慌。然而当周围人都在猜测和惶恐时,他们就更加惶恐了。 李家三兄弟这时都计划着再挖一口深井,最终挖井的地址选在了水田边上,这时李玉儿也顾不得思考井里的水会不会和田里的水互相流通了,她只想着说服她爹在后山的山脚的石头里打一个水槽。 “石 头里怎么会有水?”李老二觉得女儿虽然懂事,但毕竟是个小女孩,想的太天真了。 “可石头的苔藓上面经常有水流下来。” “那是露水。”李老二失笑的摇了摇头。 “只要打一个盆子这么大就可以了,不费事的。” 李玉儿再三劝说她爹,但李老二终究是不愿意顺着他女儿天真的想法去做傻事。 无奈之下李玉儿也只能放弃,让她拿着镰刀挖挖野菜还可以,但要让她拿着錾子和锤子去敲石头,可没这么大的力气。 也有值得高兴的事,李玉儿种下的折耳根,终于发芽了!她想的没有错,虽然没有塑料薄膜,做不了温室大棚。但只要温度足够,野菜也是能够生长的。 时间在浅水湾众人的焦躁中又悠悠的走了一个月,这个月依然没有落下一滴雨。大家都在家里祈求着老天:不要干旱。 然而,老天并没有回应众人的祈求,冬粮种下去后没有下雨,春天来了也没下雨。 浅水湾的人只有拼命的从河里挑水,往地里浇灌,希望能够拯救冬粮。 当田里的水快干了,河里的水也下降了的时候,人们终于意识到冬粮已经错过了生长的时间,没有多少收成了。都把目光放在将要种下的稻谷上,即使田里的水越来越少,人们也期盼着稻谷种下去后能下一场雨。 然而,千百年来总结的经验没有出错,浅水湾迎来了大旱。李老二挑水挑的肩膀都磨破了,也阻止不了田水蒸发,土地开裂,秧苗枯死。最后连河水都断流了,浅水湾的人都开始绝望了。 一直干旱着,路边的树木都无精打采,野菜更不能幸免。没有雨水,许多野菜都没有冒头的机会。李玉儿种的野菜虽不缺水,但数量不多,跟本不够吃,她便也跟着她大娘和三婶一起去挖草根。 丝茅草是一种生命力很旺盛的野草,对水的需求并不高,长在山坡和原野上,根可以吃,略带甜味,但不易嚼烂。李玉儿每天都挖了丝茅草根和鱼一起炖溶。在炖的过程中,要把锅盖紧,不要泄露出鱼味。 现在整个浅水湾的人都处于饥荒状态,李玉儿可不知道,如果让人发现她们家还有点干鱼会是什么后果。 李家的粮食也早已吃光,现在就靠着几十条鱼干和一点野菜草根过活,也是整天都处在饥饿状态。 浅水湾的人没等来雨水,却等来了一件更严重的事儿,井里没水了。 李家三兄弟在田边挖的水井还有一点水,但供应不了整个浅水湾的人家吃用。很多人都开始挖深井,但大多没用,所以李家三兄弟打的井还成了浅水湾公用的水井,毕竟他们三兄弟拼不过缺水的人多势众。 这时候李玉儿有向她爹提起在后山打个水槽,李老二看着还长有水灵灵的苔藓的石头,决定试一试。 李老二打的水槽不大,只有一个面盆深,四个面盆高,两个面盆宽。边打的时候,旁边的石壁就在沁水出来,等打好之后,底部已经沁了一层水了。李玉儿见有水之后也放了心,先前她也不确定一定会有水,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试一试。 李老二家暂时不缺水了,他把这个方法,告诉了他两个兄弟。李家老大和老三也学着这样打了两个水槽,但他们平时还会去井里挑水。不是他们不愿意把‘石头里会沁水’的消息告诉邻居,而是怕其它地方的石头不沁水,那样的话,他们家的水槽也会像田边的井一样保不住。 一件让李家高兴不起来的喜事来了,张氏生了。折腾了两天一夜,终于生了。如同她所预料的一样,生的是个儿子。即使对儿子无限期待的李老二,听见孩子的哭声,也只能勉强的笑了一下。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李家大嫂抱着孩子,在旁边感叹了一句。 虽然在张氏怀孕期间,李家的食物都是尽量先满足她的,但毕竟营养没更上,这个孩子看着瘦瘦弱弱的。 “我儿子怎么来的不是时候?!”被折腾的十分疲倦的张氏,眼皮子都快闭上了,听见被人说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立马睁大眼睛质问道。 陈氏不想与产妇计较,只是把孩子抱给她道:“现在可没有米汤喝,期望你的奶水足吧!” 李家除了几条干鱼,是一颗粮食都不剩了,家里的三只鸭子也早在饥荒爆发的时候就吃了,产妇没有足够滋补的食物怎么能够有足够的奶水呢? ☆、第14章 生病 半夜,李玉儿忍着腹内的饥饿感,好不容易睡着,紧接着就被一阵婴儿的哭嚎声惊醒。那是她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弟弟,取名‘石头’的男孩,自从她弟弟出生,他们李家三个人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石头是个真正的婴儿,不像李玉儿从小就有意识。他每次饿了,不舒服了或是没人理了马上就要哭。他的声音完全更他瘦弱的身体不成正比,那哭声很有穿透力,像是要把家里房顶掀开,要把人耳膜震破。 最开始石头哭的时候,李老二还认真抱着哄着,生怕他哭坏了嗓子。然而只是哄哄完全不管用,他必须要人抱着、摇晃着才完全睡得着,大概是经常没吃饱,睡着了不久又会醒,醒了又开始哭,张氏奶不够,完全要靠哄,这又是一个恶性循环。 李玉儿听声音,张氏又在忙着换尿片哄孩子,哄了半天完全没用,张氏直接喊道:“李老二,快来哄儿子!” 李老二到底心疼儿子,起来接过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摇动,这是哄儿子两个月总结的经验,就这样摇着儿子可能会睡着。然而,今夜这个方法根本不管用小石头一直在嚎。 李玉儿见她爹短时间内可能哄不好她弟弟,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小布团塞进耳朵里,虽然还能听到哭声,但终究没那么震耳了。不是李玉儿铁石心肠不想去哄她弟弟,而是她弟弟更本就哄不好。 石头才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爱哭,那时候李玉儿虽然谈不上多喜欢他,但想着这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还是一个小婴儿,不要把对张氏的情绪延续到他身上,所以当他哭的太厉害了李玉儿也会去哄。 自从发现李玉儿这个弟弟娇气的必须要人抱着,不然就大哭的德行后,李玉儿连忙甩手,否则她可能就真甩不掉,每天只能带孩子了。而且她发现张氏每次见她去抱小石头,都会像防贼一样盯着她,从那以后李玉儿都绕着她弟弟走了。 李玉儿就这样忍着耳边的声音入睡了,但是并没有睡多久又被她爹摇醒了。 李老二焦急把小石头直接塞到李玉儿怀里:“你弟弟发烧了,我和你娘怎么都哄不好,以前他最亲近你,你哄哄试试,我去找杨大夫。” 李玉儿看她爹说完就慌忙的往外跑,而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连忙喊了一句:“带上火把!” 石头刚才哭的震天响,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缓不过气,直打嗝,李玉儿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是在发烧。这个弟弟她不喜欢,然而这是一条生命,她做 不到坐视不理。 李玉儿想让他尽快退烧,然而面对这种情况她只知道,可以用酒精降温。但现在她们家什么粮食都找不到了,还别说酒这种奢侈的东西。至于冷水帕子?她上一辈子在电视上见过,可不敢肯定这种方法对婴儿有没有伤害。她能的只有做轻抚他的胸口和后背,希望帮助他快点缓过气来。 李玉儿并不知道她的方法对不对,只能小心的一点点试,她是有婴儿时期记忆的人,知道很多婴儿不能言的苦楚,对待婴儿倒有几分别人没有的耐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方法对了,小石头的呼吸缓了过来,这时候李玉儿才松了口气,婴儿太脆弱了,稍微不小心就可能丧命。 石头刚缓过气来,便又开始大哭,这时李玉儿也没辙了。他哭泣的原因不外乎是:发烧了身体不舒服,肚子饿了,这两种事情李玉儿都无能为力。 这时李玉儿看到张氏站在门边恨恨的盯着她,刚才对石头的那些担忧,瞬时都飞到天边去了。他娘都不担心他的安危,还有心情来恨她,那她多发这些善心干嘛。他是个婴儿没错,可他有这个娘,就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我也哄不了,还是你来吧,我去看看爹走到哪里了吧。”李玉儿确定石头暂时性命无碍,就将他放到床上,起身走出去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李玉儿就是不想再与张氏呆在一起。 李老二拖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大夫跑了回来,这个老大夫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老年人了,但这个大夫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丝毫老人独有的浑浊。被李老二拽过来只是面色发红,并有流汗和大踹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起码很懂得养生。 “还好,没有烧多久,打个冷水过来,用湿帕子垫在额头。”老大夫解开包着婴儿的衣服说:“不要包太紧,经常给他擦擦咯肢窝。” “夜里还是冷了一些,再生个炭盆吧。”杨大夫道。 现在已经快到夏天了,又是一直干旱着,大人并不觉得冷,但婴儿的身体就要弱一点。 大夫快速而有条理的吩咐好这些,又轻柔而有节奏的在石头身上的一些地方仔细的揉了揉,石头或许感觉舒服了些,哭声渐渐的小了些。 “这些地方是穴位吗?”李玉儿一直在旁边认真的看着大夫处理,觉得很神奇,要知道上辈子真正这样有能力的中医对她来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嗯,他这是外邪入侵引起的高烧,轻 柔这几个地方可以缓解。”大夫并不因为李玉儿是个小女孩而敷衍,而是在她的面前仔细示范。 李玉儿在大夫刚才揉过的地方,学着大夫的方向、力道和频率慢慢的揉,一会儿之后见大夫并没有阻止,不由问道:“是这样吗?” 大夫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他以为李玉儿只是担心弟弟才认真学,便又给她讲几种小儿急症的急救方法。李玉儿都一一记在心里,技多不压身,多学点总是有好处的。 等到天色已经开亮的时候,石头的烧彻底退了。杨大夫起身告辞,李老二心疼地找出他前天打零工赚的一小袋高粱递给杨大夫做诊金。 李玉儿虽然舍不得粮食,但想到杨大夫的大方不藏私,也不觉得这诊金多。 杨大夫是大夫,看这家人的面色,自然知道这家人也缺粮,在这么缺粮的时候还愿意拿出粮食做诊金,确实是一家诚恳人,但他想着自己还不缺这点食物就推辞了。 张氏虽然爱占小便宜,但不相信真有会无偿帮人的人。她的小儿子不像那个死丫头命贱,怎么都养得活。她小儿子命娇贵着呢,万一以后再生病,还是会麻烦这个大夫怎么办,张氏坚持要塞给他。 杨大夫开始还推辞,诚恳的说了自己不缺,你们家更需要后,张氏还是坚持要给并说:“给诊金的粮食还是有的。” 李老二本来都打算收回粮食了,听到张氏这样说了之后也不好收回了,否则就像吝啬粮食不知恩义的白眼狼了。只能在一旁附和道:“你大半晚上的愿意来给石头看诊,是对我们家的恩义,但该给的诊金还是不能少,我们家现在也没钱了,希望你不要嫌弃这点粮食。” 杨大夫后来看张氏是铁了心要给他,推辞不过便心想:这家也许不像他们表现的这样缺粮。便收了下来,他不缺吃,也可以拿来帮助其他人。 等李老二送走杨大夫回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这时石头已经舒展眉头睡着了。李家三个人眼底都有青黑的阴影,折腾了半晚后,肚子更饿了。李家为了节约粮食现在每天都只吃一顿,那一顿放在中午。 李老二等瞪了一眼张氏后,就转身去镇上撞撞运气,希望那些有钱有粮的人家需要帮工,就像前天碰到一家人要抬东西的,他去帮了一天,挣了一小袋粮食。李玉儿继续去挖草根,找午饭。至于张氏,她现在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带好石头,石头现在离不得人。 中午,李玉儿挎着半篮子草根回家时,发现 她爹还没回,这种情况一般是,运气好找到了短工,晚上才会回来。 李玉儿留了一部分草根打算晚上做给她爹吃,正打算做午饭时,一个包着头巾,穿着花布衣裳的中年女人带着笑脸朝她家走了过了。 李玉儿确定没在浅水湾见过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的脸上的笑实在是热情的让人有点尴尬了,李玉儿不确定这是不是哪个她没见过的远方亲戚。 “请问,你找那位?”虽然这人的打量让她不舒服,她还是尽量保持面上的礼貌。 “今年几岁了?”这个女人只以为亲切的问道。 李玉儿见这个女人交流困难,不在继续花时间,直接进屋,打算关门。 “等等!我找李二壮,女娃儿脾气这么大可不好。”女人飞快的挤进了门,用一种为你好的口气教育道。 “我爹不在,你可以等他回来了,再过来。”李玉儿翻了个白眼,一手扶着门框表达出不欢迎的态度,她还没见过脸这么大的人。 女人无视李玉儿的态度继续说:“那我找你娘。” “谁找我?”张氏听见声音,抱着儿子走了出来。 “咦,你们家又生女娃啦?”女人根本没留意到陈氏的问题,注意力全放在了陈氏抱着的婴儿身上。 这句话可得罪了张氏,张氏大怒道:“谁说的是女儿!是儿子!” “咦,儿子?不是说你们李家的女人生不出儿子么?难道李老头做好事在佛祖前许的愿灵验了?”女人好奇的问。 “你说谁生不出来!是那两个女人下不出蛋!”张氏冒起火来战斗力非常,她放下儿子,就把那个莫名其妙女人推了出去,还边推边骂。 李玉儿见张氏战斗力强悍,处理这个女人因该足够了,便没有再管,自顾自的进灶屋做午饭了,她已经饿得快虚脱了。 花布衣女人这才发现她的八卦惹恼了张氏,连忙道:“这不是听别人说的吗,看样子还是要眼见为实啊!你生的这个不就是李家的独苗苗!” 女人又是一阵吹捧,终于去除了张氏的恼怒,满足了张氏的自豪感。 张氏看她说的诚恳,好多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顿时相信了她刚才说的话是听了别人嚼舌根,她本人还是一个好人。便跟她愉快的交谈起来。张氏生了儿子正是自豪感爆棚的时候,无奈家里没人搭理她、没人优待她、没人吹捧她,让她这段时间过的很苦闷, 好不容易出来个知己好友,很快就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开始抱怨着丈夫的冷落,家庭生活的艰难。 花布衣女人,一边吹捧着张氏,勾着张氏说话,一边收集着张氏话里的信息,等了解的足够多之后把话题渐渐的往李玉儿身上引。 ☆、第15章 徭役 李玉儿做好午饭出来时,那个奇怪的女人已经不在了。李玉儿只以为是张氏战斗力强,把那个女人打发走了,并没有多想。 傍晚,李老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时,脸色是灰暗的,左眼眶乌青,唇边还有一丝血迹。 李玉儿看他这样以为是没有找到零工,或者因为食物和别人起了冲突,正想安慰她爹只要人没事就好。不想她爹就从怀里摸出了半个粗面饼子道:“还有半个,你和你娘分了吧。” 李玉儿接过饼子,并没有吃,打算放着做储备粮。今年的粮食绝收了,天不知道还要旱多久,粮食需要节约了再节约。她现在关心的是她爹遇到了什么事,以前出门要是有收获,绝对会笑着回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愁眉不展。 “爹,你身上还有伤吗?碰到了什么事?”李玉儿盯着他唇角的伤口问道。 “你大伯和三叔来的及时,那两个想抢东西的人没有得逞。我也就是挨了两拳,没有受伤……”李老二这话像是在心里想了几遍,说的十分顺畅。 李玉儿看她爹的脸色和刚才走路的样子,确实不像受了伤的。至于唇角和眼眶上的伤,对于生活在底层整天忙碌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事儿。那她爹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反常? 在李玉儿思考的时候,沉默良久的李老二终于开口了:“镇上已经贴了告示,说要征力役和兵役,每家每户都要出人或是出钱。” “徭役?每家每户?”李玉儿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不由自主的重复道。 李老二没有回答,拖着双腿回到睡房,仰倒在床上,就这样睁着眼睛定定的盯着房顶。 等李老二走回睡房,李玉儿才反应过来她爹如此沮丧的原因,想要进去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况且她也正心中一团乱麻,既有即将分离的悲伤,又有对未来的恐惧。 每家每户都要征丁她们家只有她爹一个壮年男人,那必定是他了。这一走不知道是多久,自从上次里长来征收粮食之后,李玉儿就开始留意起这里关于征丁的的一些信息。 这里国家的徭役有力役、兵役和杂役。这些都是法律规定的老百姓必须履行的免费义务劳动。没有工资也没有安全保障,完全把人当工具使。浅水湾里那些老人的记忆里,每次被征徭役的人最多只能回来一两成。 如果她爹被征了徭役,还能不能回来?她爹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山上的草根也是有限的,被浅水湾的人一直挖,根 本就挖不了多久,之后的食物又从哪里找?况且一家只有妇孺真的安全吗? 李玉儿想了一晚,还是没有头绪,她的力量太弱小,更本不能保全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 一夜无眠,天边刚亮时李玉儿就翻身起床了。没有办法免除她爹的徭役,也没有办法让她的未来有保证,她能做的只有让她爹在家里的最后一点时间舒服一些。 李玉儿把昨夜她爹拿回来的粗粮饼磨碎,挖了一大把家里种的野菜,再加上昨天剩下的草根,做了一顿勉强足量的早餐。 “爹,吃饭了。”李玉儿站在门口轻声喊道。 李老二还盯着房梁,满眼血丝。听见李玉儿的声音,良久才反应过来,沙哑道:“我不吃,还能给你们省点粮食……”。 一种无奈的悲凉就冲出心口,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李玉儿紧捂住嘴巴,不要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玉儿拦不住的呜咽声像一个开关,终于让李老二转了头:“不要哭,爹已经老了,本来就活不长了。三妞这么聪明,一定能够活下去的!” 李玉儿看着她爹头上的缕缕白发,不由哭的更伤心了。长年的积劳已经彻底压垮了他的身体,这样的身体能服完徭役吗?还能再回来吗? “一大清早的,哭什么丧啊!”一夜好眠的张氏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见从来没流过眼泪的李玉儿在痛哭,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抓住这个机会咒骂起来。 李老二看了一眼张氏,也懒得理了,只对李玉儿道:“以后只听你伯娘和婶娘的话就可以了。” “李老二,你什么意思?老娘十月怀胎生了她,现在还说不得了!”张氏听着话不对味,马上质问道。 李老二没有管她,直接到里屋去抱起儿子往外走。 “给我说清楚!”张氏本以为李老二只是想抱抱儿子,现在看到他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挡在他面前问道:“你要把我儿子抱去那里?” “你连自己都养不了,更别说养儿子了,我把他抱给养得起的人。”李老二说完,绕过张氏继续走。 “你个没用的男人,养不起家,还想把我儿子送人,门都没有!”张氏说着又上去撕扯李老二。 李老二一把推开张氏,任由张氏在地上撒泼打滚。他是铁了心要送走儿子,如果他住在寺庙里的爹不愿意养,就只有送给没有儿子的人家。虽然那样就不算自己的儿子,但好歹还能活下去。 李玉儿在旁边没有阻止,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活着是最重要的。 李老二抱着石头走后,李玉儿一直留意着通到院子的小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爹一个人回,还是希望她爹抱着弟弟一起回来。 李老二走的并不久,看太阳的高度,才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回来了。 李玉儿看着她爹手上没有孩子,不知怎的升起了一股夹杂着怅然的轻松感。 李老二回家后就把李玉儿叫到身边吩咐到:“石头抱养给了镇上刘掌柜,你以后就当没有弟弟吧。刚才我去了你大伯家,你大伯借到了银子,够交免役钱了。”说道这里他的眉头都要舒展了些:“你大伯会留在浅水湾,以后有人欺负你,可以去找你大伯。” 李老二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往镇上去报到。他不敢去太晚了,如果今天没去报到,明天兵丁来家里抓人就麻烦了。 这时候张氏才知道徭役这件事,又开始大哭大闹,抱怨老天不公。 这时李玉儿也没理张氏,只是送着她爹去镇上。在岔道上又碰到了一直等待的大伯和三叔一家,大家都是来送人的,一路心情沉重,气氛沉凝。 走到镇上的集市,李玉儿听到都是或哽咽或嚎啕的哭声,一行人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在役丁的集合点,有十多个穿着兵丁服的高壮男人驱赶着想要上前的老弱妇孺,中间里正和一个书办模样的人正拿着一个名册,在那里勾勾画画。 队伍排到李家三兄弟时,李老大还是忍不住试试:“我们三兄弟是一家人,是不是只出一个壮丁?” 听到这话两兄弟眼里都浮现了一丝希望。 “你想糊弄谁呢?当年你们分家,我可是到场了的!”里长不屑的说。 “发不外乎人情嘛,没有男丁,一家子妇孺肯定活不了”李老大低着头赔笑道。 “那关我什么事儿?还是说你们想逃役?” 听到这里李家三兄弟脸就白了,逃役可是重罪。不敢再存侥幸心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 ☆、第16章 牙婆 天要黑了,李玉儿才跟着她伯娘一路回到家。屋里漆黑一片,李玉儿摸索着点亮放在灶屋的油灯,企图用这豆大的灯光驱走屋子里的黑暗冷寂。这屋子了没有亲人,也只能算房子了。 良久,李玉儿被肚子里的饥饿唤醒了神智,才勉强甩掉脑海的负面情绪。她爹的事情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只能目光向前看。她得好好活着,像她爹期盼的那样。不能太悲观,说不定她爹能活着回来呢。 收拾好心情的李玉儿大算热一部分今天早上做的饭吃,此时她才记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都已经脑袋发晕手脚发软了。 然而,当李玉儿走到灶案旁时,只发现了几个空碗,里面的食物已经不在了,而那些碗都还没洗。不用想李玉儿都知道是谁干的,除了张氏,没人偷吃了饭,还会把碗还回来。李玉儿两眼有些发黑,这些饭节省着可以吃两天,现在一点都没有剩下,难道张氏不知道,以后想要获得食物会更加艰难吗?! 李玉儿拿着油灯,去睡房找张氏,打算找她理论。推开槅门却发现里面没人,她去哪里了?李玉儿把几间屋子找完了,没找到。又大声喊了几次,没有回应。李玉儿确定,张氏不在家里。 看屋子里的家具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并没有人挣扎过的痕迹,李玉儿觉得张氏应该不是被人强迫离开,是自己离开的。不过她也肯定,看明天张氏是否还会回来,不回来再通知叔伯家,现在太晚了。 第二天醒来的李玉儿,感觉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从床上起来,紧接着就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力气,就想直接坐到地上。然而不行,李玉儿甩了甩一团模糊的脑袋,双手扶着墙往灶屋挪动。 走到种着野菜的木桶前,李玉儿直接揪了半把野菜往嘴里塞。她现在没有力气做饭,也顾不得干不干净熟没熟了。 平时吃着又苦又涩的野菜,这时嚼着一点味道都感觉不出来,像是味觉神经罢工了一样。‘胃’不停的提醒她赶快吞下去,仅有的理智让李玉儿嚼碎了再慢慢咽下。 嚼了半把野菜的李玉儿又坐在地上缓了半晌,身体渐渐有点力气,胃却是像苏醒了一样开始抽痛,强烈的渴求食物缓解。李玉儿站起来选着稍微肥厚一些的叶子掐了一小把,烧了一锅野菜汤。 说是汤,其实就是加了点盐,飘了些野菜的开水,忽略里面的苦涩味道还是不错的,起码李玉儿喝下去后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几大碗喝下去也暂时 骗过了胃。 喝完野菜汤后,李玉儿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正打算去大伯娘家说一下张氏的事,就听见了推门的声音。转头一看,张氏正满脸阴沉的打量她。 “贱蹄子,早饭做好没?”张氏把身体往最近的板凳上一坐,颐指气使的问道。 “没有,自己做。”她爹已经不在家了,也就不想维持表面的和睦。至于张氏昨夜去了哪里她完全不在乎,昨晚之所以想要向叔伯报备张氏失踪的事儿,是担心这座房子的安全。 张氏见李玉儿这个态度,立马就要过来厮打,但她的腿脚本就不便利,又一年都没运动过,哪里打得到李玉儿。 李玉儿躲过张氏的巴掌,站在一旁道:“看在一起生活了六年多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现在外面能找到的只有草根树皮。想要吃饭,就快点去找吧。” “我十月怀胎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老天啊,你要是有眼,就快点劈了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吧!”张氏说了许多,李玉儿都无动于衷,确定李玉儿不会再受她摆布了,又开始干嚎。 张氏长期骂人练就的大嗓门,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的邻居,开始对李玉儿指指点点。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孝,父母怎样对待儿女都没错,儿女要是违背了父母就要被人戳脊梁骨。 显然,张氏一方面是想在气势上压倒李玉儿,一方面是想要用舆论施压,想让李玉儿继续为她服务。这种方法对付一般的人还可以,但李玉儿就不是个在乎别人闲言碎语的人,以前忍她,只不过是顾忌到她爹的想法。 “你生我的恩情,在我出生时要摔死我的时候就用尽了!即使有恩,也是三婶的救命之恩。”李玉儿平静道。 “你……,你怎么知道?!”张氏失声道。 一见张氏这反应,周围人哪还不知道事情真相。虽然还有人说李玉儿不肖,但也有人开始认为张氏心狠不慈。不过这些议论都影响不到李玉儿了,她要去找下一餐了。 李玉儿来到大伯家时看见了昨天到她家来的那个奇怪女人。 “我家不卖女儿!”陈氏气愤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牙子?李玉儿一听陈氏的话,就猜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难怪她昨天说的话那么奇怪。 碎花布女人看这家人情绪实在激动,知道这笔生意暂时做不成了不由开口嘲讽道:“不卖?你们家养的起吗?看看,好好的大闺女,被饿的面黄肌瘦的。”说着就 要去摸大妞的脸。 大妞一把拍开女人的手,二妞就在旁边推了一把道:“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你们迟早会卖的!到时候就没有这么大方的买主了喔。”碎花布女人摇着头一摇三摆的离开。 李玉儿见大伯家的这糟心事儿,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陈氏就看到了李玉儿,勉强的扯了个笑打招呼道:“三妞来了,正说要去找你呢,就被这个不知哪儿来的人缠上了。” “大娘,不用理那个人。她天天就到处晃悠,昨天还跑到我家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李玉儿把昨天自己也碰到这事儿说出来缓解大娘的尴尬。 陈氏果然被李玉儿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这年头,看我们穷,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来了。” 陈氏说着又把整个事情给李玉儿说了一遍。原来因为增税和徭役的问题再加上干旱,很多人多活不下去了,牙婆这个职业又兴盛了起来。她们整天走街串巷的打听,哪家吃不起饭,哪家有儿有女,好做人口买卖。那个碎花布女人就是牙婆,看着人的目光都带着估量的意味。 不一会儿三婶也带着四妞儿过来了,现在她们出去挖草根找吃的都是一路走,避免落单。缺少食物的时候,妇女的战斗力也不可小视,她们不去欺负人,也要防止被欺负。 还没到中午太阳已经是火辣辣的了,放眼过去田地里一片枯黄,路边偶有一颗大树无精打采的立着,那都是树皮不能吃的树。其它树都因为被饥饿的人剥了皮,枯死了。 现在矮一点的山坡上已经找不到草根了,她们要往更高出的山上去找。然而,都是好久没有吃饱过的人,哪有力气爬山。走几步就累的直喘气,休息了一阵,又鼓起劲来继续走,她们今天必须要挖到草根。 等太阳下山了,李玉儿已经浑身无力,然而她还想继续挖,因为这山上的草根也被浅水湾的人挖的差不多了,她不知道明天来还有没有。 “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最终还是陈氏开口。王氏不甘心的又挖了两锄,发现天色已经暗的看不清草根了才作罢。 看着篮子里的一点收获,一行人都有点沉默,最后还是二妞忍不住问:“要是草根也没了怎么办?” 李玉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灾荒已经十分严重了。所有能够吃的都快被吃完了,官府没有丝毫作为。如果说有作为,那就是征丁。有时候李玉儿都在怀疑,官府这个时候把壮丁拉走,就是为了防止粮荒严重的 时候发生□□。 李玉儿知道不能寄希望于官府赈灾,以官府为代表的的当权者要是体恤百姓,就不会增税了。即使是边关备战,需要粮食,但当时全国都是秋收,刚刚交了税,不可能缺粮食。 想了很久,李玉儿想想不出解决办法。难道就只能这样等着草根挖完?等着饿死? 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浅水湾能被翻得土地都被翻过了一遍,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被人尝试了一边,然而并没有找到可以吃的。浅水湾甚至发生了小孩失踪事件,然而那天村里并没有外人进出,大人们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有孩子的人家都把自己的孩子盯得的更紧了,看其他人都带着防备。李玉儿听闻这件事后,拒绝去想那个小孩的去处,只是更加注意自身安全了。 “让我去吧,卖了我,大家都可以活了。”是大妞哽咽的声音。 这天李玉儿刚到大伯家就看到:大妞正跪在地上,抱着陈氏拿着荆条的手。 陈氏几次想打,都打不下去,最后只有抱着女儿痛哭。 “我王婆子的为人你们清楚,绝对不会把她带到不好的去处。说不定几年过后主人家心善,就放了她呢?”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打包票。 李玉儿奇怪的看了那个女人一眼,脸盘方正,虽然面有菜色,但并不瘦弱。这个人不认识,但她的声音确实耳熟。李玉儿这世的记忆力很好,她确定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第17章 陈氏谋划 “你是李家三妞吧?”方正脸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中包着对李玉儿的熟稔和对过往记忆的怀恋。 “我是李家二房的女儿,你是?”李玉儿疑惑的问,女人的脸少有长得这么方正有棱角的。按说这人长得这么有特色。她若见过,肯定还会记得。 “不用想了,虽然我见过你,但你那时还小,肯定记不得了。直接叫我王大娘就可以了。”中年女人自来熟的说道。 她从小就有记忆,真见过,怎么会不认识?姓王,李玉儿沉吟了一会儿就从记忆里找了出来。这因该是给她接生的稳婆,难怪声音耳熟,面却没见过。只是她怎么也做起了牙婆行当? 想起了王大娘以前的身份,倒把刚才因为牙婆身份,而对她产生的厌恶感冲淡了一些,顺着她的意思叫了一声:“王大娘。” “转眼不见,你都这么大了。”王大娘的语气甚是感概。 王婆子回忆起她给李玉儿接生的事情,好像才发生不久。突然想到李老二已经去服徭役了,李家二房必定是那个疯魔了的张氏掌控,那样李玉儿的处境就危险了。不由出口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在这个世道怕也活不下去,不如也投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寻求庇护吧?” 这个时代的贫民似乎觉得卖身很普遍很正常。 虽然在古代生活了六七年,但李玉儿还是下意识的对卖身反感。想要反驳,但想着这个王大娘可能也是好意,便道:“这个事情要慎重考虑。” “知道你有顾虑,只是这旱情越来越严重,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人,早点决定还有个好去处……”王大娘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了,她是爱劝人劝成习惯了。才想起现在自己的牙婆身份,劝地多了,像是想急切的卖人赚钱,便不好再多说。 虽然牙婆和稳婆都属于三姑六婆的行列,但王婆子以前一直是看不起牙婆这个买卖人口造成骨肉分离的行当的。她一直为婴儿接生、为产妇助产的产婆身份自豪。然而,生计所迫,现在粮食绝收了,家里的两个孙子还嗷嗷待哺,她也只有进入这个原本她十分鄙视的行当。只是到底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很多话说起来就没有其他牙婆那么理直气壮,哪怕的她的心是好的。 这边李玉儿在思考的时候,那边大伯娘一家终是拗不过现实的无奈,同意了大妞的决定,同王大娘说好了明天走。 相处几年的大姐姐也要走,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李玉儿有很多话想跟大姐姐说,但 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看着大伯娘一家默默流泪的气氛,李玉儿决定暂时离开,不打扰大姐一家最后相聚的时间。 离开大伯娘家后,李玉儿并没有继续去挖草根。在这充满饥饿的地方,独自一人行走太不安全了。她可不想像村里那几个小孩子一样,失踪的不明不白。 在小路上绕过了遮挡视线的大石头,李玉儿就看见那个有些奇怪的花布衣女人被张氏迎了进去。 张氏不是对那女人不感冒吗?那天她们不是大吵了一架吗?什么时候要好起来了,还到她家串门?想着李玉儿就加快了步伐,走到院子里时,发现她们门都没有关。 “放心,我是她亲娘,怎么会做不了她的主。”张氏十分肯定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们这是在说我?李玉儿本打算直接进去,听到里面在谈论她,就停了下来。 “卖身契确实是只要爹娘长辈签就能生效,但她本人要是不听话,可没有富贵人家愿意买。”碎花布女人把难点提出来,想要压价。 “富贵人家不愿意要,总有地方愿意要的。况且你们这行的门道,我还不知道吗?”张氏的声音满不在乎。 “烟花柳巷有的是□□人的手段,倒不怕不听话的。只是你不心疼?毕竟是你生的。”碎花布女人开玩笑的问道。 “那个白眼狼,我恨不得没有生过她!害我受了多少嘲笑?当年要是直接摔死了多好。不过现在卖了换粮,也还有一点用处。”说着说着张氏话里充满着恨意,自从李老二离开后,李玉儿真的不管家里了,她才不得不关注起生计问题。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这个女人就表明了人牙子身份,提醒了她家里还有这么大一笔‘财富’,简直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原来张氏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这里卖人只要父母同意就可以了?儿女就没有自主权?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李玉儿听到里面对话后觉得不能再和张氏处在一个屋檐下了,不然随时随地都要防着,太糟心了。 不能再呆在家里了,然而这时的浅水湾那里又安全呢?李玉儿默默的退了出去,不想让屋里两个知道她已经得知了她们的计划。不然,法律都不站在她这边,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抗争。 这时不想打扰大姐的李玉儿,也只有去大伯家借住了。其实她心里也是想着和大妞儿多相处一会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的李玉儿又往大伯家去。大妞在李家一直都是以长女的身份和姿态生活,对妹妹们都很照顾 ,从小就比较早熟。即使一直自诩心理年纪不小的李玉儿,有时候都忍不住把她当做姐姐。这样一个亲密的人突然就要从她的生活中离开了,自然是万分不舍。 “大姐这一走,就好久都见不到了,我今晚一点要跟大姐睡。”面对大妞的询问,李玉儿说出了一个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大姐是我的,要和我一起睡!”二妞在旁边不干了。 “那就一起,我也想和妹妹们一起。”大妞儿脸上带笑,声音里却有些伤感。一直都把照顾妹妹当责任的她,现在也有些不舍。 身下铺着凉席,即使是盛夏的夜里,大妞的体温也不高,李玉儿又往大妞的方向移了一些。仿佛身体近了,心的距离就不会远。 “睡不着吗?”大妞轻声问道。 “大姐也没睡?”李玉儿又辗转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大姐真的甘愿卖身吗?” “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如果再没有粮食,我们一家都会饿死的。”大妞说的平静,因为她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况且王大娘为人也算靠谱,她就住浅水湾,但不用担心她把我送去了不好的地方。隔壁那个几个月前被卖的二丫,前天还寄了东西回来呢。要是落到上次来我家的那个人牙子手里才算糟呢。” 大妞儿还对未来抱着美好期待,李玉儿却不甘心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她还在挣扎,即使她知道那是唯一的出路。 第二天上午,大妞就收拾了包袱跟着王大娘走了。即使眼睛有些发涩,李玉儿还是微笑着祝她平安。在这个世界底层人就是这么无力,这个认识深刻的有些让她绝望。 大妞走后不久,李家的生活节奏又回到了之前,只是李家众人都更沉默了。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李雨儿有些眼晕,嘴唇已经干裂起皮,但周围有人,她不敢拿出竹筒喝水。也许是几天没有食物果腹,也许是没有盐分补充,现在她感觉随时都要倒下了。她在家里种下的野菜,也早趁着张氏出门的时候挖起来吃了。 “三妞,别死犟了,你必须得马上吃东西。”陈氏找到李玉儿拽着她往回走。 最开始李玉儿在她家住不在她家吃的事,陈氏也没有多留意,因为那时候她们家刚送走了大妞,也没多少食欲。后来发现李玉儿一直没回家,也一直没有吃饭的时候才重视起来。劝过不听,她正伤怀与大女儿的离开,见李玉儿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自然气的肝疼陈氏也就怄气不理了。 可是之后陈氏一直没看到李玉儿进食,看着从小在她跟前长大的李玉儿一点点虚弱,快要把自己逼死了,陈氏也顾不得生气了,直接找到李玉儿强行抓她回家。 饿了几天的李玉儿那里是陈氏的对手,很快就被陈氏拉回家,强灌了半碗稀粥。 突然涌入的食物让,李玉儿抽搐的胃开始强烈的翻腾。她压下胃部的不适问道:“大娘,这是何必呢?灾荒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头,我也不可能一直被救下去。”况且是大姐用自己换的粮食,她怎么能够安心的吃呢。李玉儿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你才多大,就这么糟蹋自己。总要活着才能看到以后。”陈氏实在是不想在看到女儿样的侄女就这样没了。 “是啊,活着才能有以后。我一直都知道。”李玉儿想自己就是太矫情了,既舍不得好不容易的来的生命,又放不下上一辈子二十多年培养的自尊,不愿意入奴籍,当人人轻视的下等人。 “我明天就跟王大娘走吧。”最终李玉儿选择了卑微的活着。千古艰难惟一死,曾今失去过生命的李玉儿更不愿意放弃。 ☆、第18章 离开 在家里并没有等到李玉儿回家的张氏,并不甘心李玉儿就这样逃脱。想着李玉儿除了两个妯娌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在两个妯娌的房子附近转悠。 柿子找软的捏,张氏先到三弟妹家附近转悠了两天,确定李玉儿没在她家后没有在后,就往大嫂家转悠。 这天张氏在李老大的屋旁石头后面,等的心烦气躁,正要回去解决肚子问题,就看到了陈氏拉着李玉儿往家里走。 终于等到这死蹄子了,果然在陈氏家,张氏想要跑过去把她给揪出来,又想起了大伯子说过的狠话,现在她对大伯子一家都要阴影。便打算着等李玉儿身边没人的时候,再把她揪回去。 李玉儿想着她要离开了,便在她经常去的地方转了一圈,希望记住这里的风景。然而入目都是土黄干枯,周围人的神色不是麻木就是疯狂,逛了半圈只有失落想着这时大娘应该已经找到了王婆子了吧,便往大娘家里走。 确定了李玉儿就在大嫂家里的张氏,开始在大嫂屋旁整天蹲守,她就不信逮不到机会。这不,等了一上午机会就到了,那死蹄子一个人从外面转悠回来,而大嫂屋里也没有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已经等到了极限的张氏,一下子就朝李玉儿抓去。 李玉儿刚走到大伯娘屋边,就有一个人影从旁边朝她窜了过来,口里还骂道:“着这个死蹄子,这么就不回家,就在这里野?” 是张氏!李玉儿心中一惊,连忙往旁边跑。张氏来抓她的目的不言而喻,她即使已经决定为了生命妥协,愿意卖身,也绝不是通过张氏的手。 “不要再存妄想了,我是不会被你控制的。”李玉儿一边躲避着张氏,一边冷静的说道。 食物的压力已经让张氏急红了眼,哪还有心情与李玉儿打哈哈,她好不容易盼到陈氏她们都出了门,要是现在不抓住这个死蹄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和人牙子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这时陈氏带着王婆子回来了,老远看到张氏的动作,立马快步上前给了她一巴掌:“我家里还轮不到你放肆!” 李老二已经离开了,张氏生的儿子也已经送走了,这时候陈氏可以不用再给她面子了。 “你……,你敢打我……。”张氏捂着脸不敢置信。从嫁入李家,她就再也没有挨过打。生过儿子后更是不把妯娌放在眼里,陈氏在她眼里就是个面团子,这样的敢打她? 反应过 来的张氏想要反打回去,却被陈氏骇人的眼神镇住了:“你……,你还想怎么样?” “老二不知道还要多久回来,你一个人想要怎么作妖都可以,但要作到我们李家人上面,就不要怪我们不给面子了。灾荒年失踪个人,多正常,将来老二回来,就说你跑了或饿死了,想来老二也不会怀疑。”陈氏盯着张氏的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不能这样做!”张氏被这句陈氏的话吓到了,她就知道陈氏心里一定对她有意见,以前都被她好说话的面孔糊弄了,这才是陈氏真正的样子!和李老大真是一对。 自从失去了将来可以依靠的儿子,李老二又离开后,张氏是想过直接跑了的离开李家的。可她和娘家早已断了关系,她一个女人在这混乱的时候又能逃到哪里呢。她的计划是卖了李玉儿后,找一个能依靠的男人,跟着他离开浅水湾,可现在这样的男人都还没找到,哪能随便离开。 张氏越想越不甘,李玉儿是从她肚子里出去的,就该受她挟制,这是走到哪里都说得通的道理。况且她们早已分家,陈氏凭什么管她家的事?但终究是怕了陈氏的威胁,不敢再多言,只恨恨的盯了李玉儿一眼后,就大步离开了。心想总会抓到这死蹄子的,陈氏不可能一直守着她。 “张氏是个拎不清的,看她的样子也走的不甘心,以后肯定还要作妖。好在你已经决定了,不然以后还有的磨。”陈氏感概的说道。 “我已经跟王婆子说好时间,明天她会带着几个女孩一起去镇上找老夫子写契书。”陈氏说着一阵怅然,送走了老二老三,送走了大妞,现在又要送走三妞,她们李家真的要散了。 陈氏又向李玉儿传授了她这半辈子为人处世的经验:“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用不用得到,只希望你以后比我过的好一些。” “放心吧,大娘,我一定会努力过的好的。”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李玉儿,抛却了所有无用的思绪。 陈氏把一个小包裹给李玉儿收拾好后,王婆子已经带着两个女孩等在路边,李玉儿挥别了大娘,此时的她已经能够露出笑容了。 “王大娘,我们这是往哪里走?”李玉儿对王婆子问道。 “前面刘家屯还有四个女孩,接了她们后就一起去镇上。”王婆子见李玉儿眉间的郁气已经散了,不由心情好了些到:“你这样就对了,人就是要想开些,才活的好。” 李玉儿和同行的几个女孩认识之后,发现她们或惶恐或忧 虑,谈兴都不高。便去找王婆子说话:“王大娘,我们最后是要去县城吗?” “这附近都干旱的厉害,早有人家卖儿卖女了,县里需要丫鬟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买的差不多了。再有需要的,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我们要去通江府,大概要走十多天。”王婆子也乐得把这些话说给她们听,让她们对前路有点了解。 就这样一路交谈到镇上,找到了约好的老夫子。王婆子给了一些银钱,让老夫子把几人的身契写好。 当墨迹晾干后,李玉儿拿到了写着她卖身信息的粗糙纸张,就是这么个东西决定着她的自由和地位。 纸张上的字,像是繁体汉字,李玉儿仔细辨认还是能够认出大概。签了这东西,生死自由就不由己了,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了,便不再多想。狠了狠心,将沾了朱砂的大拇指按了上去。 几个女孩显然都有心理准备,身契都签的很顺利,王婆子将身契收好后,就带着几个女孩,去租了一辆牛车。 这是李玉儿第一次在古代坐车,那路况,那感觉简直像是要把心脏给抖出来。不过好在牛车的速度并不快,到没有什么大的安全隐患。 牛车里加上王婆子一共八个人,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高温、拥挤再加上颠簸,有个女孩实在受不了了:“王大娘,能停一下吗?” 王婆子看她脸色实在差,便递给了她一个水带:“喝点水,看能不能缓解。现在不能停,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前面孙家集,不然没地方住了。” 李玉儿往外一看,确实是荒山野岭,没有人家,在这种地方过夜,想想都不安全。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要黑了的时候赶到了孙家集。 “你们跟紧我,不要乱走知道吗?”王婆子带着几个女孩,敲响了前面一间紧闭的房门。 一个驼着背的老婆子从里面打开了房门,看了看外面:“是你啊,快进来,老头子,去把牛安排一下。” 一行人跟着老婆子走了进去,里面一个房间里安排着大通铺,挤一挤能够睡下七八个人。 不久,老婆子,提了一壶热水过来:“现在水也精贵,你们省着点用。” 王婆子道过谢后,从随身的行礼中拿出干粮分给了几个女孩。都赶了一天的路自然是饿得慌,这干粮即使是在粗糙也吃的下去。 “晚上也不要随意出去,想起夜叫我陪着,上一次就有个女孩失踪了,知道 吗?”王婆子说的郑重,几个女孩都惶惶点头。 李玉儿以为她初到陌生环境,又被王婆子的话吓了一跳,可能睡不好,不想一觉到天明。 清晨,李玉儿在一阵锣鼓声中醒来。跟着王婆子出去,便看到街上一群人抬着一个泥雕的动物走了过去,那动物有点像龙,但更像蛇。 一群人前面几个敲锣的后面几个敲鼓的,中间几个人抬着泥雕,几个人捧着果盘,热热闹闹的从街头走到街尾。 “他们这是干什么?”李玉儿不解道,现在灾荒这么严重,不是该省点力气吗,怎么还来搞庆典? “这是要到前面龙王庙去祭奠龙王爷,祈求可以下点雨。”驼背老婆子双手合十,虔诚道。 这里信奉龙王爷?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过幸好这里的龙王爷不要活人祭祀,只要土雕泥塑就可以了。 接下来靠近县城的路,到没有多荒凉了,路边间或有几户人家,此时除了牛需要休息外,一直在赶路。 赶了几天路,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到了县城外。 县城外面也只有两米多高的围墙,一些兵丁守住城门,向过往的百姓收入城税,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都被挡在了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快乐,2017年万事顺心↖(^w^)↗。 ☆、第19章 牙行 李玉儿一行人虽说穿的还整齐,但连续赶路,使得她们看着都灰头土脸的,看着和难民没多大区别,理所当然的被城门守卫给拦住了。 “一边去……,一边去,没看到难民不准入城吗。”守卫一边挥手,一边用长矛的杆挡开王婆子她们。 “官爷,我们不是难民,是做买卖的。”王婆子躬着腰说道。 那士兵把王婆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站在她后面的李玉儿等人,怀疑道:“做买卖的?你这样的?路引拿来,要是敢骗我有你好看的!” 王婆子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路引,递过去。 守卫没想到,王婆子真的递来了个路引模样的东西,但他又不识字,放在太阳底下横着、竖着、斜着都看了几眼。想着这几个妇孺定然没胆子欺骗他,才装模作样的说:“嗯这路引没错,去交税吧!”。 王婆子闻言连连道谢,又十分肉疼的交了几个人的入城税。 收税的守卫见这一行人都是妇孺,便一手接过铜钱颠了颠,抬头望天道:“少了。” 王婆子不敢多言,又从荷包里抠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守卫接过铜钱,斜了一眼王婆子的荷包,不耐烦地挥手道:“进去吧。” 李玉儿转身跟着王婆子进城,隐约听到后面呸了一句:“穷鬼!”。她抬头看了一眼王婆子,发现她面色愤然,却马上低下了头,加快了入城的脚步。 随着人流进了城,李玉儿才发现,城外城内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城外饥饿的难民聚集在那里发酵着他们的绝望,城内的人们大多穿戴体面且面带笑容。 进入城内像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间,城内的一切东西对于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格外有吸引力,即使是李玉儿也没有见过乖的城池,此时有机会自然要了解了解。 然而越往里走,周围人看她们的目光越来越鄙视。李玉儿倒还好,能够无视这些眼神。而和她同行的几个女孩,简直都要把脑袋埋到地下去了。 王婆子加快了速度,李玉儿她们也要勉力才能赶上,几个女孩也没心思乱想了。转了几个弯,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婆子终于停了。 这里的街道看着比刚入城的那条破败些,两边的房屋也要旧一些。看着周围人的打扮,是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看李玉儿一行人的视线正常多了。王婆子熟门熟路的找到一间门面不大,但人流量不小的客栈。 王婆子站 在柜台前,捏着荷包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咬牙道:“两间下房。” 这个客栈提供上房、中房、下房以及大通铺,大通铺的价格最便宜,且十个人一间,她们八个人一间就够了,虽然没床,但打着地铺,睡着也不挤。按说住大通铺最划算,但大通铺不提供热水,只能选择下房。 王婆子又加了钱,叫了几个人的热水,对李玉儿她们道:“你们今天都把自己打理干净些,明天才好找车队去州府。” 终于有机会泡澡了,李玉儿觉得她已经是一条咸鱼了。有机会泡澡,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舒舒服服的泡到了水要冷了为止。出来后人都像是从新活过来了一样,连日赶路的疲乏都消退了大半。 下房里面布置简陋,但里面都有两张床。八个人,两两一张,足够用了。床上的被子有点不够柔软舒适,但比起睡牛车来说舒服多了。 连续多日的缺眠,让倒在床上的李玉儿瞬间入睡,第二天早上李玉儿起来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这时王婆子已经跟客栈掌柜打听好了,周围哪里有要去通州府的商队。 王婆子找到商队驻地和商队管事商量,与他们同路。神色精明的管事把几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虽然衣服破旧但好歹收拾的干净整齐,倒不惹人嫌。几个丫头低着头,看着也很老实。便接过了王婆子递过的银子,点头同意了。 看着王大娘又是赔笑又是塞钱,李玉儿有些不解,私下里问道:“干嘛一定要和他们同路呢?” “那段路不安全,要这些大商队才敢走。”王婆子压低声音说道:“还好这个商队管事是个和善人,不然我们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久了,钱用光了,我可没能力把你们带到通州府。” 李玉儿瞬间明白了,怕是有路匪。这时代,没实力没地位的人真是寸步难行。 接下来又是十多天的赶路,不知道是忌惮同行的商队人多,还是她们运气好,并没有碰到路匪,一路上还算顺利,平安的到达了通州府。 与商队人分开后,王婆子并没有带着李玉儿她们找客栈,而是直接进了一个大宅子,李玉儿抬头看了看匾额,感觉那两个字像‘牙行’。 这个时代买卖人口,真的能这么光明正大?李玉儿带着疑问走了进去,就看到了里面有好多女孩女人。大的十七八岁,小的比她还小,只有四五岁。看着都面黄肌瘦,是穷苦出身,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女孩的处境跟她们差不多。 “你们不要乱走,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王婆子交代了几句就直接离开大厅去往里间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同行的吴家大丫有些惶恐的看着周围问道。其实几个女孩都有些局促,不过她们都有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算是半大的人了,没有把她们的不安在两个小女孩面前表现出来。 “这里大概是牙行。”虽然口上用的‘大概’,但李玉儿已经在心里确定:这就是牙行了。 “牙行?是很多牙婆住的地方吗?”大丫对这个词很不解。 “因该算是吧。”李玉儿也不大了解牙行的具体性质,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观察。 还没观察出所以然,王婆子就出来了,她拉着李玉儿她们到另一个中年婆子面前道:“都是些长相端正,性格老实的好女孩。” “样子倒还过的去,至于性格嘛,就留给主家看吧。”那婆子把李玉儿她们打量了一番指着李玉儿和吴大丫道:“这两个小的年龄刚好,有几个大户人家正需要这个年纪的女孩,凑齐了二十个,就带过去给她们过过眼。” 那婆子说完了后又盯着那个十五岁的少女道:“这个年龄不好办,不过也是赶得巧,刚才还有个秀才过来说缺个烧火丫鬟,这个丫鬟刚好可以送过去。” 王婆子听了后,神色有些犹豫:“那个秀才家里可有夫人?夫人性格可好?” “那个秀才娘子是个小商人的女儿,不会太过狠辣的。况且这丫头的年纪,到了谁家不是这样?”那婆子毫不在意的说道。 李玉儿开始听得云里雾里,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了。难道这里的烧火丫头等于房里人?李玉儿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发现她正面色通红的低着头,看样子早就反应过来了。再看周围几个女孩的反应,发现她们都知道,难道在这里丫鬟被男主人享用是约定成俗的事情?那也太可怕了吧,一时间李玉儿都有些后悔签了卖身契,现在她迫切希望刚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那婆子把剩下几个女孩安排好之后,对她们吩咐道:“叫我韩大娘就可以了,在找到主家之前就跟着我吧。” 王婆子又仔细叮嘱李玉儿几个,要小心谨慎,少说多看。最后看着那个要被卖给秀才的少女神色复杂的道:“对你我也只能说两条了,一要尊敬夫人,二要顺着老爷,知道了吗?” “记住了,王大娘放心吧。”那少女郑重的回道。 在牙行里住 了一晚,李玉儿隐晦的打听了丫鬟们要做的事儿,发现和男主人发生关系不是必须的之后,才大松了一口气。此时她才有心情观察这个牙行,发现里面不光有女孩,也有少数几个男孩。看来即使灾荒如此严重,大多数人家还是不愿意舍弃可以继承香火的男孩,她爹大概是一个特例了。 也许是卖人的太多了,第二天韩婆子手上就凑足了二十个五到七岁的小女孩,将她们都收拾整齐了之后,便把她们送去给富贵人家相看。 下了牛车,从大宅的后门进入,跟着领路的婆子,绕过假山流水,又在小道上转了几次弯。李玉儿始终低着头走路,周围的精致再好,不敢多看一眼,天知道走在前面的婆子是不是在估量她们。 紧接着又走了一炷香时间,李玉儿额头都有些细汗了才停下来,领路的婆子打量了二十个丫头的脸色,选了十二体质不错的道:“你们跟我走,其他的现在这儿等着吧。” 被留下来的八个女孩面色灰败,知道她们已经被剔出去了。这时李玉儿才发现她这营养不良的身体,在这些女孩里面还算是好的了,这大概是她以前喝的鱼汤的功效? 一进门就有考验,后面不知道不知道还有几次,原来想要做个丫鬟也不容易,大概是灾荒年,卖身的人太多了,供过于求了吧。 ☆、第20章 程府 接下来,那个婆子又带着韩牙婆和李玉儿她们向里走,一路上绕过几次回廊,才走到一个气派的的正院门前。经过通禀后,那婆子把她们带到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妇人面前,躬身道:“这就是牙行的韩牙婆和她送过来的小丫鬟。” 那中年妇人瞟了韩婆子一眼道:“我记得昨天才吩咐的,这么快人就送来了?可别送些歪瓜裂枣来。” “太太说的哪儿的话,我忽悠谁也不敢忽悠你啊。这不是天景不好,卖儿卖女的多,人一凑齐我就先给你送来了。”韩牙婆一边叫屈,一边奉承道。 那中年妇人听习惯了奉承,不吃她这套,转头对排成一排的小丫鬟道:“你们都抬头,让我瞧瞧。” 李玉儿闻言抬起了头,视线低垂看着地面。眼睛的余光只看到了这是一个体型富态,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有可能就是即将要掌控她命运的人。 程家太太用锐利的目光在李玉儿她们身上打量了一圈,直把几个小丫头吓得低了头才道:“都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不知道手脚是否勤快?”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哪能不勤快。若是不好用,太太再打发人送过来就得了。”韩婆子在一旁谄笑道。 李玉儿闻言心中一紧,态度更加谨慎了。也学着旁边的丫鬟,装着害怕的样子,低了头。 “那这样,我就先用用吧。”程家太太的口气很随意,指派了旁边的一个中年仆妇道:“把她们带下去,安排好。” 中年仆妇领命,带着韩婆子和李玉儿她们退下,又走到外院账房道:“这些小丫鬟都给你算十两银子一个,身契带来了吗?” 今年灾荒严重,丫鬟的价格直线下降,外面这样的小丫鬟顶多五六两银子一个,这高门大户出手就是大方。韩婆子闻言高兴的从怀里掏出一叠身契,交给那个仆妇。 那仆妇拿着身契,把上面的名字念了一边,确定是这些小丫鬟后道:“名字也先不给你们改了,以后能得了主的子用再说。现在把这份身契签了,就是我程家的丫鬟了。” 旁边的账房在这个仆妇念的时候,就把十二个人的身契写好了,这时候小厮把一叠身契分发的李玉儿她们手上。李玉儿拿着身契看上面确实写着‘李家三妞’,内容也和上次签的大同小异,只是主家那里已经确定为程家了。 中年仆妇收好了众丫头盖好指印的身契,对账房先生道:“把这十二个丫鬟的卖身银子,支给韩婆子。” 韩婆子千恩万谢的领了银子,李玉儿她们就彻底的成为了程家的丫鬟。 接下来,李玉儿她们又被领到外院管事面前,一起到衙门去留了契书,入了程家的奴籍。 李玉儿看着她画押的身契被留在衙门,就知道奴籍难脱了,丫鬟身份也难以改变了。虽然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卖身,但到底心有不甘,想着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拿回身契! 回了程家后,管事给了李玉儿她们半天假,让她们自己回去拿东西,李玉儿只有一个小包裹,在王大娘那里。其他几个女孩也都差不多,这时发现韩婆子做事果然老道。得了大笔银子的她,并没有回到牙行,还在程府后门的马车上等着李玉儿她们。 看到李玉儿她们出来,韩婆子马上对跟着出来的仆妇笑道:“我会尽快把她们送回来的。” 这时,韩婆子看李玉儿她们的时候也不再是用下巴了,而会笑脸待人了。其他小女孩对韩婆子的态度受宠若惊,李玉儿却从她的态度上看到:高门丫鬟都比贫苦农民有地位些。 当然,李玉儿仍然不会放弃脱籍的想法。 李玉儿回到牙行,就看到王大娘有几分坐立不安的望着门外。 王婆子见她们回来,先是看了李玉儿和吴大丫一眼,确定她们还是安好的,才接着问韩婆子道:“结果怎么样?” “你带来的这两个丫头还算是争气,程家都留下了。程家大方给了十两银子,放心少不了你的。”韩婆子得了银子,觉得王婆子也还算有点能力,为了以后的长久生意,对她大方了起来。 “留下来了就好,我听说程家是个难得的和善人家。”王婆子很高兴她带出来的这两个小的找到好主家。 “什么和善人家,大户人家不都一个样……”。韩婆子对王婆子的话嗤之以鼻,正要讽刺,一下想到身边这两个已经是程家的丫鬟了,便讪讪住口。 韩婆子的话,李玉儿面上装着没听见,却深深的刻在心里,提醒着她以后在程家行事要小心,丫鬟的命向来都是不值钱的。 大家都默契的不再提这件事,王婆子接着就尴尬的问韩婆子要李玉儿她们的卖身钱。 本来对王婆子高看了几分的韩婆子马上就觉得她是个不堪造就的,但还是把商定好的一半银子给了她。 李玉儿在旁边见了,不由感概这韩婆子抽成之黑,转眼就赚了一半。而王婆子辛辛苦苦跑了大半个月,还 花费不少,结果也只有五成。 韩婆子一离开,王婆子就塞了四两银子在李玉儿手上:“程府是高门大院,你以后出来不容易,而我来通州府的时间也不确定,先把你的卖身银子给你。你年纪还小,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要好好存着,不要乱花知道吗?不管做什么,都要有银子傍身才有底气。” 虽然李玉儿一路上都表现的很成熟,但在王婆子眼里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是她亲手接生的,她真切的希望她过的顺畅。 李玉儿听她殷殷叮嘱,快要硬了的心被蛰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涌到眼眶,让眼睛涨得难受,却还用勉强平静的声音问道:“这四两银子都给了我?王大娘跑这么一趟也花费不少吧?” “我这跑一趟赚个六七两,回去的时候再带点稀罕货卖,得的银子勉强够我家吃一年的了。”说着未来的计划,王婆子脸上也不由带了点笑容。 王婆子说到‘家’,李玉儿也想到了大伯娘一家。当时李玉儿让大伯娘找王大娘的时候也只是想着活下去,并没有考虑到卖身银子的问题,大伯娘她们不可能想不到。现在四两银子都交到了李玉儿手上,大伯娘的态度可想而知。 大伯娘一家在饥饿和困境中还全心为李玉儿考虑,李玉儿自然也希望大伯娘她们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次饥荒,便拿出三两银子道:“我留在程府,应该也不会缺吃穿了,留下一两银子傍身足以。这三两银子麻烦王大娘帮忙带回去分给我大伯娘和三婶。” 王婆子看到了李玉儿眼里的坚决,也没有再劝。接过银子道:“好孩子,王大娘一定会给你带回去的!” 王婆子这边和李玉儿交代好了,才转头对旁边的吴大丫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回去的。” 吴大丫低着头,语音低沉道:“没什么了,让他们好好过就行。” 王婆子没有留意到她的神态,只以为她是想念家人,便许诺的:“一定会把话带到的。” 李玉儿却猜测她大概是和家人相处不大愉快,不想让他们再来打扰。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管事给的时间并不多,李玉儿又略说了几句,就带着她的小包裹,上了去程府的车。 回到程府后,李玉儿她们的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三个一间,住在五个相隔不远的耳房里。李玉儿住的房间不小,里面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小桌子,几个小凳子,和一个大柜子,但里面放了两张张床,看着 空间就不大了。好在三个人都才六七岁,带的东西也不多,因此住着倒也不太挤。 和李玉儿同屋的两个姑娘,一个姓周,一个姓吴。三个女孩只有两张床,李玉儿有点纠结道:“这床怎么分配呢?我从出生就是一个人睡,也不知道睡觉时有没有坏习惯。” “没关系,我和阿吴个是一个村里的,可以一起睡。”姓周的姑娘毫不在意的说。 终于有一点独立空间,李玉儿很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睡。同屋两个姑娘的退让,让李玉儿有了一些好感。 安排好住处后,李玉儿她们并没有被要求干活儿,而是被带到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仆妇面前学规矩。 程家的规矩不多,而她们这些小丫鬟一般也混不到主子身边去,因此只教了些简单的东西,让李玉儿她们记住基本的规矩,记住程府的几个主人,程府各房的位置,程府内的各条道路。 几天之后,熟悉了程府规矩的李玉儿她们,被叫到一起,分配活儿。 “你们在家都做那些事?”管事的仆妇问道。 站成一排的小丫鬟们,依次说着自己在家里干的活儿,因为年纪还小,大多这家里干的都是扫地之类的活儿,也有一个特别清秀的小丫鬟说‘在家里学习刺绣’。只有和李玉儿同屋的周姑娘跟她一样都是在家里做饭的。 理所当然的,会刺绣的小丫头被分配给了绣娘打下手,李玉儿和同屋的周丫头被分配到了厨房,其他小丫头都暂时被分配给了管扫地的仆妇。 被分配到了厨房,李玉儿还是很满意的,有机会学习做菜了,她在家里煮了一两年的饭,还是只会那么几样,而且这个时代的常用调料都没见全。李玉儿为未来谋划,觉得她必须有一门在这个时代用的上的手艺,而厨艺是她能够最快接触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王叫我来巡山’小天使的手榴弹和地雷。 感谢‘’(晋江系统还没把小天使的名字抽出来(⊙﹏⊙)b)的营养液。 (* ̄3)(e ̄*) ☆、第21章 厨房 第二天,换好粗使衣服的李玉儿和周囡囡被大丫鬟带到了大厨房。这时厨房正在给全府的丫鬟仆役准备早饭,忙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空理会李玉儿她们。 周囡囡看着像上去帮忙,被一个三等丫鬟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一边待着,别添乱!” 厨房里的人都是长期配合出来的默契,虽然忙碌,却不慌乱,一切都井然有序,周囡囡几次想上去帮忙,都被当做添乱,只好委屈的站在一旁。 人手实在不够,连另一个灶上烧火的丫头都被指使的团团转,一会儿拿这样,一会儿递那样。李玉儿瞅准时机走了上去道:“这位姐姐去拿东西吧,我帮忙看着火。” 那丫头确实太忙,一时顾及不到烧火,对李玉儿嘱咐道:“现在火候正好,你盯着就是了,不要乱动。” “姐姐放心吧,有事儿我喊你。”李玉儿保证道。 这个灶台上一共四口锅,点燃了三口,最里面的锅上放着几层蒸笼,在用大火蒸着馒头;中间那口锅烧着文火熬粥;挨着的那口锅,正用中火煮着一大锅稀饭。 李玉儿以前只同时烧过两口锅,真让她同时烧三口锅肯定还要适应一下。好在这三口锅已经烧好了,只要注意添柴,控制火候就行了。 “把外面这口锅烧起来,要炒菜了。”灶案边的陶厨娘,一边切菜一边吩咐道。她头也没抬,因此不知道灶前已经换人了。 李玉儿刚才看到,这个掌管烧火的丫头已经被另一个灶的厨娘喊过去了。趁着厨娘没看过来,李玉儿赶紧溜过去找到那个丫环道:“那边要炒菜了。” 那丫鬟为难道:“可是这边活儿也丢不开啊?” 李玉儿一看,这边帮忙打下手的有五六个,完全不像是多缺人的样子。一转眼就估摸出了这个丫鬟的心思,估计是这边的厨娘有权一些,她想巴结这个厨娘。即使心里不认同她的做法,但也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便口中还是善解人意道:“要不,我去烧火试试?” “你会吗?”那丫鬟还是有些意动。 “在家烧过,只是家里的柴没有这里的好,我也不知道习不习惯烧这种好柴。”李玉儿装着有些犹豫道。 那丫头见李玉儿要拒绝的样子,连忙安慰道:“想在家里一样烧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听见这话李玉儿在心里‘呵呵’了几声,怎么可能一样?就像不同的琴有不同的音质一样,每个灶也不一 样,想当初她在伯娘和婶娘家帮忙烧火,都用了两顿饭的功夫才摸清楚灶的特点,掌握好火候。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口中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那丫头用十分感激的口气给李玉儿道了谢,心里确想着这新来的丫鬟就是个傻瓜。 和那丫鬟两句说完后,李玉儿就赶紧回去烧火。虽然她心里有些谋划,但现在首要的是先把火烧好,争取给这个厨娘留一个好印象。至于以后要不要和这位厨娘拉近关系,那就要等以后了解了厨房的形式,和厨娘们的具体性格再说。 李玉儿回到灶台后开始烧火,先用干毛草把火点燃,再放入燃点较低的干毛竹快儿。至于旁边那节没有劈开的竹子,李玉儿可不敢烧,那是要爆炸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家伙,把这种没劈开的竹子抱了进来。 陶厨娘把所有的菜切好好,正准备炒了时,才发现灶台后面已经换了人了。小丫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也不是家生子,应该是今年买进来的丫鬟。厨娘想着又往另一个灶台那里看了一眼,果然她手下的丫鬟正围着魏厨娘手下的丫鬟转悠。又转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烧火的小丫头,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傻,自己这里一看就是‘冷灶’,还往自己这边跑。 “你叫什么名字?”陶厨娘一边洗着锅,一边问道。 李玉儿正忙着烧火,听见问话下意识的回答:“我叫李玉……。”正要出口的时候,立即反应过来,她现在还没起名字呢,便道:“我姓李,家里人叫我三妞儿。” “叫三妞的人也太多了,有时间给自己想个新名字。”陶厨娘也是随口一说,就继续忙她的了。 李玉儿却在思考她要不要再给自己起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伴随了她上一辈子二十年左右,这一世这个名字对她更加重要,代表了前世的记忆和自我的认同。但是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小丫鬟,别人叫她的名字,也是叫的她丫鬟这个身份。李玉儿不想把自己的名字作为一个丫鬟的代名词。 “火可以小一点了。”陶厨娘打断李玉儿的思绪。 李玉儿开始跟着陶厨娘的指挥,认真的烧火。 李玉儿见陶厨娘直接几大盆子菜直接倒在锅里,就知道这是做大锅菜,应该是给她们这些丫鬟小厮吃的,旁边那个灶台上的菜明显要精致一些,可能是给在主子身边服侍的大丫鬟吃的,主子们的菜是不会在这个厨房做的。 周囡囡还是有几分 无措的看着厨房里的众人忙碌,想上来帮忙又有些不敢,她被拒绝了几次了。李玉儿看不过意,把她喊了过来道:“我四口锅烧不过来,你帮我看着里面两口锅。 这个灶台后面的空间很大,应该就是为两个人烧火设计的,所以李玉儿她们两个在里面也不挤。陶厨娘看了李玉儿一眼没说什么,在她眼里,这两个小女孩过几天就不会往她跟前凑了。 周囡囡得到了差事很高兴,快步的跑了过来,她终于不用一个人尴尬的站在旁边了。 急于想要表现的周囡囡看见中间灶孔里的小火,就想往里面添柴。被李玉儿眼疾手快的阻止了:“这口锅在熬粥,小火就可以了,你只要注意着不要让它灭了就成。” “那这口锅也不用管吗?”周囡囡大约知道李玉儿不是真的需要她帮忙,只是想帮她解围。 “你也要注意着不要让它火变小了。”李玉儿很有耐心的解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周囡囡肯定没有自己做过饭,顶多是帮家里人打过下手,以为做饭很简单。不过想想也是,五六岁的小姑娘差不多和灶台一样高,又有多少大人会让她们做饭呢。不是每个人都像李玉儿,身高不够,踩在板凳上也必须做饭。 “好多吃的啊!”周囡囡看着灶台上放满了菜流口水道。 李玉儿看着她嘴馋的样子有些好笑:“还在想吃的,忘了前两天肚子痛了?” 程府的小丫鬟只要每天干完了活儿,就不会被克扣食物。这些都是因为饥荒被卖了的小女孩,为了食物哪个都不会偷懒。因此李玉儿她们这批小丫鬟自从进来后基本没有饿过肚子,很多小丫鬟甚至因为吃太多而闹肚子。 周囡囡就是闹肚子的人员之一,别人吃撑了一次,就会注意了,而周囡囡连续吃撑了三天!真是有大吃货精神。 “人家不是饿太久了吗?”周囡囡不好意思的说。 “以后应该不会再饿着你了,不要虐待你的肚子。”李玉儿摇头笑道,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周囡囡,大概是因为她的性子有几分像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妞。 这边灶上的菜还没做完,那边的菜已经被装盘,几个丫头争抢着要去给那些大丫鬟送饭。原来这些人不只是想要巴结厨娘,还想要巴结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啊。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小丫鬟走了进来道:“魏大娘,碧芽姐姐的饭做好没?” “好了,好了,正要送过去呢,哪用劳 烦你过来呢。”魏厨娘一手排开想要上前献殷勤的丫鬟,自己提着食盒上前奉承。 “这个丫鬟好厉害啊!年纪看着跟我们差不多,但是那个魏厨娘都要巴结她。”周囡囡在李玉儿耳边小声感叹道。 “魏厨娘巴结的不是她,是她后面的那个人。”李玉儿道。 “她后面没人啊。”周囡囡又往那小丫鬟背看了一阵,确定没人才道。 原来你看这么久,就是看这个!李玉儿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她说话。她觉得这个周囡囡傻透了,却也没想过她自己把这话说给一个没出过门的六岁小姑娘听傻不傻。 那边已经把大丫鬟的菜都送完了,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收拾好了。这边灶上的菜才做一半,来领饭的丫鬟小厮们已经陆陆续续的等在外面了。 “怎么还没好啊?” “就是啊,速度越来越慢了……”外面的抱怨声也陆陆续续的传了进来。 李玉儿抬头看了看陶厨娘,她脸色不变,手上的动作却渐渐加快了,不过一切还是有条不紊,还一边炒一边吩咐李玉儿:“火再大一些。” 要是只烧几个人的菜,这火就足够把菜烧焦了。李玉儿没有做大锅菜的经验,一切自然听厨娘的。 那边的几个丫鬟看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也怕耽误了人干活,事情闹到管事面前,她们也得不了好,便都跑过来帮忙,陶厨娘也没阻止。李玉儿看陶厨娘这种不生气的态度,就知道别人为什么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不过陶厨娘和魏厨娘相比,李玉儿更喜欢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乐之渊’的地雷。 感谢‘大王叫我来巡山’的营养液。(* ̄3)(e ̄*) ☆、第22章 冲突 等所有仆役的早饭都领完了,天空中太阳都升起了,这时候李玉儿和周囡囡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见那边的厨娘丫鬟们各自休息,李玉儿也知道她们已经提前吃过早饭了。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李玉儿可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主儿,自己在锅里舀了两份饭菜,给周囡囡递了一份,正准备开吃,面前就递来了两个馒头。 “以后要早些过来,基本上天不亮厨房里就要开饭。”陶厨娘随手拿了两个馒头递给李玉儿道。 李玉儿接过馒头点头道:“嗯,以后会早些过来。”心里想着:天不亮就要吃早饭,那做厨房早饭得什么时候开始做?她们还得从住的地方走过来,起码得五更天就起来,看来今晚的早点睡了。 周囡囡的注意力就不在起床时间上了,她的眼睛两眼发光的盯着李玉儿手上的馒头,李玉儿递了一个给她道:“别那副饿了几天的样子。” 周囡囡快速接过道:“这是白面馒头唉!我还从来没吃过。” 这是白面馒头?李玉儿看着手上明显带有麦糠黄色的馒头。不过比以前村里人办喜事席面上的馒头确实要白一些,李玉儿咬了一口,比以前吃过的那些馒头和窝窝头要软和一些,味道好多了,终于有了前世吃过的馒头味道。李玉儿心里流下了两行热泪,这真不容易啊! “很好吃,是吧?”周囡囡小心翼翼的掰了半个馒头藏在怀里后,一边小口的吃着,一边缠着李玉儿找认同感。 “是比我这辈子吃过的要好吃些。”李玉儿看着周囡囡没有两口解决馒头,而是存了半个。有点不可思议,但还是提醒到,“趁热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半个我得留给平平,让她也尝尝。”周囡囡对手上这块馒头啃得小心翼翼,对另外半块却十分大方。 李玉儿终于知道,性格冷漠的吴平平为什么对周囡囡这么好了,因为周囡囡是个时刻记挂着朋友的姑娘,值得别人对她好。于是李玉儿也留了半块馒头,虽然她和周平平的关系没那么亲近,但是都住一个屋,关系还是可以更友好的,况且她现在呆在厨房里,也不会缺食物。 “你们这些小蹄子还磨蹭什么?今天的菜送过来了,快点出去搬进来!”李玉儿刚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魏厨娘就支使着屋里的丫鬟们去搬东西。 魏厨娘把其他丫鬟们撵出去干活,屋里只剩下陶厨娘和李玉儿周囡囡三人,看着就有些碍眼了。她拿陶厨娘没办法,就对着李玉儿 两人指桑骂槐:“你们两个也去,还细嚼慢咽的当自己是上等人呢?” 李玉儿回头看了看陶厨娘,见她没有表示,便放下碗筷,拉着周囡囡出去了,她们现在是厨房的粗使丫鬟,管着厨房的两个厨娘都是有权支使她们的。 周囡囡硬是把最后一口稀饭倒进嘴里,才顺着李玉儿拉她的力道迅速的出去。魏厨娘正想破口大骂,见人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而陶厨娘依旧是那副随你怎么办的样子,让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憋屈。 送菜的两个板车从后门进来,现在都停在离厨房不远处的空地上,一辆车上鸡鸭鱼肉精米细面应有尽有,李玉儿一看就知道不是送到她们厨房的。 果然一个十五六岁的二等丫鬟,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过来搬东西了,李玉儿厨房的几个丫鬟瞬间就涌过去,七手八脚的帮忙。 转眼间又剩下李玉儿和周囡囡两个立在旁边了,周囡囡看着自己两个又被孤立了:“要不我们也上去帮忙吧。” “她们是不会喜欢我们过去的。”李玉儿淡定的往另一辆车旁走。 周囡囡快步跟了过来,不解的问:“为什么?有人帮忙不好么?” 李玉儿想了想,觉得周囡囡性子一直单纯下去虽然很好,但明显不适合这个人心复杂的厨房,便掰开了给她讲:“那边的粮食这么精细,肯定不是送到我们厨房的,她们为什么跑去帮她们,而不是先干完自己的?” “难道她们是想巴结上厨房的人?”周囡囡这时也感觉到不对了,她成长环境简单,没碰到过这种事,一时想不到,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李玉儿点了点头,示意周囡囡看那边道:“看到没?上厨房随便出来一个领东西的人都是二等丫鬟,而我们厨房只有两个年纪最大的是三等丫鬟。这就是差别,所以她们想往上厨房挤也是情理之中的。” “哦。”周囡囡有气无力的回道,刚刚认识到人心现实的她还有点难以接受。 李玉儿打断她的思考:“不要想这么多了,赶紧搬东西,迟了会挨骂的!说不定还会扣下午饭哦。” 周囡囡打了一个机灵,立马精力十足的搬起东西来了。果然还是吃的对她的影响力最大,一提到吃的马上就满血复活了。 只有李玉儿和周囡囡两个人是不可能很快就搬完的,两个人搬得气踹嘘嘘,车上的‘小山’看着也只矮了一点,周囡囡感概道:“这得搬到什么时候啊!” “不急,我们慢慢搬,她们会过来的。”李玉儿从做早饭这件事上就看出来了,她们虽说爱奉承上面的人,但也不敢把手上的活儿做砸了,可见程府的规矩还是有些用处的。 果然,当另一辆车上的东西被搬完后,那些丫鬟们都慢腾腾的过来了,看着这边满车的东西顿时炸了:“你们在干什么?怎么才搬这么一点!” 周囡囡跑了几趟,这时正累着那,听到这话气的立马要上前理论,被李玉儿及时抓住了。 “你放开我,我要和她们理论。”周囡囡咬牙道。 “你气糊涂了吧,这小身板想去和她们理论?”李玉儿小声的安抚了几句,又转头对那几个丫环道:“我们人小,没多大力气,眼看要到中午了也搬不完,正打算找魏厨娘在支使几个婆子帮忙呢,还好你们过来了。” “你这是威胁……。”那个高挑的丫鬟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三等丫鬟拖走了。 “你少说两句,不然她们真的跟魏厨娘说了,我们也讨不到好。”那个三等丫鬟一边把一捆菜递到了高挑的丫鬟手里,一边劝道。 “以后总会有她们好看的。”那个高挑的丫鬟依旧骂骂咧咧。 周囡囡刚被安抚,听了这话又是大怒,但她还记得李玉儿的话,她们两个小身板对上这么多年纪比她们大的丫鬟肯定讨不了好,便在李玉儿耳边道:“我要把她们的恶事儿告诉魏厨娘!” “魏厨娘肯定不会管的,即使管也是做做样子,那几个是她手下的人,怎么会因为我们两个新来的去惩罚她们呢?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惩罚也是小惩而已。倒是我们,如果才来就闹事儿,以后在府里的处境可就艰难了。”李玉儿细细的给她解释,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周囡囡就把这事儿闹大了。 “那就这么算了?”周囡囡虽然听劝,但到底心有不甘。 “放心,以后还有很长时间相处的,如果她再找麻烦,有的是机会让她得到教训的。”李玉儿肯定道,那个高瘦丫鬟一看就是心胸狭窄的人,肯定还会找麻烦的。不过看她这口无遮拦的样子,也没多少城府,不用太担心。 人多干活儿就是快,一车的蔬菜米粮很快就搬完了。李玉儿周囡囡和那些丫鬟的关系更不好了,不说是水火不容,但也是泾渭分明。李玉儿对这种情况倒不害怕,在她决定远离魏厨娘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只是这个局面提早到来而已。 等东西搬 完后时间真的不早了,马上又要准备全府仆役的午饭,李玉儿和周囡囡被支使的团团转,但她们还不能抱怨,因为所有的小丫鬟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有的丫鬟故意为难,让李玉儿她们忙的脚都沾不了地。 还是陶厨娘看不过意,以为是魏厨娘因为早上帮她烧了火,而故意为难这两个小丫头。便开口把李玉儿和周囡囡叫了过来问:“你们会不会切菜?” 李玉儿点头道:“会。” “刀太重了,没切过。”周囡囡一边摇头,一边星星眼的看着李玉儿。她感觉李玉儿好厉害,懂的真多。 “你去洗菜。”陶厨娘对周囡囡吩咐道,转头对李玉儿说:“把这个南瓜切成丝,我看看。” 李玉儿自然十分重视陶厨娘的这个考验,把案板上的几把刀都拿出来试了试手感,选了最合适的一把。快速的把南瓜切开去瓤,洗净、切成厚薄均匀的薄片,在把薄片切成粗细相当的细丝,整个过程她是用了十分的心力。 陶厨娘看了暗暗想到:虽然切得一般,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倒能帮些小忙。便开口道:“以后你就给我打下手吧。” ☆、第23章 交好 李玉儿和周囡囡被陶厨娘叫过去的时候,高瘦丫鬟心里暗恨,却也没法阻止。她们厨房这些小丫头,虽然在心里挺瞧不起没有前途又性子绵软的陶厨娘,但并不敢明着不敬,因此只能看着李玉儿给陶厨娘打下手干瞪眼。 李玉儿切的菜入了陶厨娘的眼后,开始跟着陶厨娘打下手。陶厨娘不觉得六岁的李玉儿能帮上多大的忙,因此只吩咐李玉儿切菜,递些东西。而李玉儿对这厨房的东西不是很熟悉,也不清楚陶厨娘的做饭的习惯,因此没有陶厨娘的吩咐时就绝不乱动,免得添乱。只是仔细观察陶厨娘的动作,记住陶厨娘做饭的步骤,一有吩咐立马执行。 也是在这时,李玉儿才认识了这个时代的调味料,葱姜蒜胡椒桂皮等李玉儿知道的调料都应有尽有,唯一缺少的辣椒是一种叫做茱萸的红果代替。 这个厨房里的油盐酱醋酒都分好几种,看着并不比李玉儿上一辈子进过的厨房里的调味料少。里面有很多东西李玉儿都不认识,尤其是各种酱料,从没接触过,只看外表、颜色和气味完全判断不出是什么酱。只能暗暗记住陶厨娘说的名称,等有机会的时候在尝尝,看看是什么味道。 早上那个在陶厨娘这个灶边烧火的丫鬟,看着李玉儿在帮忙打下手心有不甘,要知道她被分配到陶厨娘手底下已经两年多了,而陶厨娘从来没有提拔过她,凭什么两个小丫头才来就得了她的青眼? 这时的李玉儿想的只是认真学习古代的做饭方法,完全没想过在其他人眼里给厨娘打下手是所谓的提拔。现在她忙的不得了,这个灶上只有她们三个人,却要掌控四口锅,陶厨娘倒是习惯了,一切还是有条不紊,李玉儿和周囡囡却觉得有些手忙脚乱。 炒菜的时候李玉儿要一边给陶厨娘递东西,又要一边留意灶里的火候,现在灶前烧火的是周囡囡,她从来没有烧过两口以上的锅。李玉儿只好一边帮忙,一边告诉她自己的一些经验。太过忙碌,以至于没有看全陶厨娘炒菜的过程,不过李玉儿心中并不气馁,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忙乱了一阵终是没出大错,在太阳偏西之前将午饭做好了。等众人的午饭分配完了,厨房里的人才开始吃午饭,所有人都沉默的吃饭,完全没力气勾心斗角下绊子了。午饭时间是个一个难得的休息机会,因为吃过之后,她们又得马上为全府的仆役准备晚饭。 晚饭后除了一些值夜的仆役,其他人都可以休息了,而厨房里的人把用过的锅碗瓢盆洗好后,还要把第二天早饭的菜准备 好才能休息。 等忙完之后天已经黑了,这是李玉儿第一次感觉到这么累,和周囡囡一起拖着步子回睡房,向来爱说话的周囡囡这时都没有力气开口了。 走到房外,却发现里面没有点灯,难道吴平平已经睡下了?李玉儿和周囡囡相视一眼,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怕打扰到可能在睡觉的吴平平。进去之后借着月光才发现:床上没人。 李玉儿赶紧摸索着把油灯点亮,房间不大,一眼就知道没人。 “阿吴怎么没在屋里。”周囡囡语气焦急的在屋里转来转去。 不外乎两种情况,出去了或者没回来。李玉儿开口安抚道:“别急,或许是起夜了,我们去找找。” 程府的夜里也安静了下来,白日里到处忙碌的身影现在都已入睡,李玉儿和周囡囡去往茅厕的小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阿吴,阿吴,你在不在?”周囡囡喊了几遍都没人回答,这时她已经想到吴平平可能还没回来,便对李玉儿提议道:“阿吴可能还没回来,要不你先回去睡,我再去找找看?” “反正路又不远,一起去。”李玉儿毫不犹豫道,虽说她觉得程府挺安全的,但也不放心周囡囡一个人去。 吴平平被分配的活儿是打扫后院的一个小院子,在程府住了几天的李玉儿,对程府仆役常走的路径已经摸熟了。带着周囡囡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吴平平,吴平平正在花圃里捡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掉落在花圃里的叶子。吴平平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也在蹲着捡落叶,那是和李玉儿一样出生浅水湾的吴大丫。 这个院子早就没人住了,所以也没有仆役经常打理,花圃里那些娇贵的花草早就枯萎了,李玉儿想不到这里还有什么打理的必要,她们因该是被管事婆子为难了。 “阿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捡什么树叶啊,你是不是也被大丫鬟欺负了?”周囡囡气愤的问。 “这是蒋大娘分配的活儿,今天得捡完,怎么你在厨房被欺负了?”吴平平的关注点在周囡囡后面的话上。 李玉儿见她们说的正起劲,也不过去打扰,走到吴大丫身边蹲下,一边帮忙捡树叶,一边问道:“你们怎么被为难了?是得罪了谁吗” “我才来,哪敢得罪人。听别的丫鬟说,蒋婆子就爱用这招来当下马威,为难人!”吴大丫愤愤的咒骂了几句,同时肚子里还发出‘咕咕’的响声。 “晚饭也没给你们吃? ”李玉儿惊讶了,这个管洒扫的蒋婆子也太苛刻了吧,她可记得今天晚上,今天晚上蒋婆子派过来领晚饭的丫头,没有少领一份儿,当然这话李玉儿就不说出来,给大家再增添愤怒了。 想了想李玉儿还是把怀里的半个冷馒头拿出来递给了吴大丫,毕竟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跟着王大娘一路走来,算的上是共患难了,又都被卖进了程家也算是缘分。至于吴平平,周囡囡那里还有半个馒头,现在吴大丫显然更需要。 “什么啊?”晚上光线不好,吴大丫随手接过李玉儿递的东西,凑到眼睛边上一看才知道是馒头,连忙在衣服上把手擦了擦,小心的问道:“这是给我的?” “嗯,吃吧。”李玉儿点头,她太了解饥饿的痛苦了。 吴大丫用小如蚊蝇般的声音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把馒头往嘴里塞。 周囡囡见吴大丫吃馒头,才一拍脑袋道:“光顾着和你说话了,我给你留了馒头,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吴平平接过馒头并没有吃,而是问道:“不会是你节省出来的吧?” “不是,不是,早饭是我们自己舀的,满满一碗,吃的饱饱的。这个馒头,是陶厨娘送的,我尝了半个味道不错。”周囡囡又开始分享她作为吃货的喜悦。 吴平平这才结果馒头,慢慢的嚼了咽下道:“味道很好。” 这话听得周囡囡眉开眼笑,另一边吴大丫却有些不是滋味了,她低着头一边咬馒头一边想:怎么我没有被分到厨房呢? 这个院子不大,花圃也比较小,要是白天捡树叶倒也不麻烦。关键现在是晚上,即使月光很好,也得蹲到地上仔细寻找。好在她们已经捡了一半多了,再加入李玉儿两人,很快就捡完了。 在岔路上分别后,李玉儿三人就往会屋的小路上走。目送三人的吴大丫看着地上三个紧紧相邻的影子想:李三妞肯定是来找吴平平的,那馒头应该也是给吴平平留的,明明她和自己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想到这里,吴大丫刚刚得到馒头的感动就迅速消失了,心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李玉儿的怨怪。 李玉儿并不知道她给东西还给出仇了,她正在听周囡囡叽叽喳喳的给吴平平讲白天看到的听到的事儿。 也许是因为刚刚休息了一会儿,周囡囡的精力又回来,噼里啪啦说了半天都不带歇的,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对李玉儿的夸奖崇拜,听得李玉儿都有些尴尬了:“你快住嘴吧!明明是很平 常的事儿,偏你说的津津有味。” “什么平常?很新鲜很有意思的好不好,我六岁多了,还没遇到过这些事儿呢。”周囡囡一句话堵住了李玉儿,继续她的大侃特侃。 好吧,我原谅你是个六岁的小土包子。李玉儿在心里无力的吐槽:但你今天白天跟几个大丫鬟对上的愤怒呢?我还以为你要生气几天呢,结果现在讲出来却愤怒中带着兴奋。小孩的心思果然不好猜,李玉儿深深的觉得自己老了。 也许是夜色让她有安全感,也许是周囡囡的声音让她很放松,以至于平时机敏的李玉儿完全没有留意到,吴平平看向她意味深长的目光。 吴平平和周囡囡不一样,她天生早熟,又成长环境复杂,对人的防备心很重,与人接触时,第一时间就在观察对方的语言行为神态。她最开始以为这个李三妞是个有心计的人,还不大放心囡囡和她交往,现在发现这个李三妞人其实还不错:有头脑,够冷静,最关键的是她还对周囡囡好,可以深入交往。 吴大丫能看出来的事,吴平平自然也能看出来。知道李玉儿是陪着周囡囡来找她的,馒头可能也是给她留的,李玉儿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吴平平还是在心里承了这份情。 ☆、第24章 月钱 李玉儿花了几天摸清楚了厨房的作息时间,生活就开始忙碌而有序了起来,每天早上卯时一刻起床,打整好自己后就和周囡囡一起快速的去厨房。到了之后,就先做好厨房里丫鬟婆子的早饭。 新进厨房的小丫头做早饭这件事,一直是厨房的规定。因为小丫鬟才来,在做大锅饭的时候帮不上大忙,就得早些起来做早饭。对于这种传了很多年的规矩,李玉儿她们自然不会贸然反抗。 为了赶时间,厨房众人所吃的早饭都很简单,因此也难不倒李玉儿。早饭虽然简单,量却很足。午饭和晚饭都是保质保量的,比程府其他同等级的丫鬟婆子的好了几个档次,这就是在厨房的好处了。 对比了同期的几个小丫鬟,李玉儿挺庆幸自己学过煮饭,被分配到了厨房。在厨房里虽说每天累一些,但起码食物不会欠缺。而听吴平平讲,被分配去洒扫的小丫鬟经常被克扣食物,管洒扫的大丫鬟们虽说没有厨房里的大丫鬟们那么爱捧高踩低,但也爱偷奸耍滑欺凌弱小。 在厨房里即使再忙再累,李玉儿还是会花时间记住厨房里每件东西放置的位置和陶厨娘做饭的一些习惯,以便更好的配合陶厨娘,又经过一段时间磨合,李玉儿和陶厨娘之间越来越有默契。 陶厨娘觉得这个新来的小丫鬟还挺机灵的,经常只需要一个眼神,这个小丫鬟就把她要用的东西递过来了,吩咐她做什么事儿都做得又快又好,让她每天的活儿都轻松了不少。这样几次之后她就越发的爱吩咐李玉儿做事了,李玉儿严格按照她的要求做事儿,感觉又学到了不少。 李玉儿在厨房里经历最初的忙乱后,渐渐的总结了经验掌握了规律,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起来。她在陶厨娘身上花的心思也渐渐有了回报,最明显的是陶厨娘越来越爱支使她了,乘着这个机会,李玉儿一碰到不懂的就拿来问。 陶厨娘人闲了了,心情好了,虽然仍旧爱板着脸孔,但明显眉头舒展了些,也就好说话了,李玉儿有什么不懂的,只要不涉及到她的独门手艺都愿意说。 时间又在李玉儿的忙碌和学习中度过了半个多月,在这半个月中李玉儿已经习惯了忙碌,并把生活规划的很有调理,倒也没觉得多累了。周囡囡这在李玉儿的帮助下,也习惯了厨房生活。 这天,厨房的丫鬟们忙完了午饭后,都没有多少心思做晚饭。因为今天是发月钱的日子,这个时间段快轮到她们厨房的人了。厨房的几个丫头眼睛都不住的往沙漏上转,看见时间到 了之后,都一窝蜂的涌了出去。 周囡囡也眼巴巴的盯着陶厨娘,李玉儿也在犹豫是先切菜还是先领月钱。陶厨娘见状挥挥手到:“好了好了,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在这里,快去快回吧。” “谢谢陶大娘!”周囡囡边感谢着就边拖着李玉儿往外跑。 “你以前不是挺怕陶大娘的吗?怎么现在在她面前放肆起来了?”李玉儿一边跟上周囡囡的步子,一边疑惑的问道。 周囡囡开始有些怕陶厨娘,李玉儿给她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都不管用。 “陶大娘不是一直爱板着脸吗?我又一直做什么都做不好,以为她不喜欢我。现在我厨房的事顺手了,你又做的这么好,她对你也是那个样子,我就知道她不是对我有意见了。”周囡囡轻快的说道。 等李玉儿她们走到账房时,其他人差不多都领了,很快就轮到李玉儿她们。 “名字?”账房先生头也不抬的问道。 “厨房,李三妞和周囡囡。”李玉儿回答道。虽然她现在已经决定用‘李玉儿’这个名字,周围人也知道她现在叫李玉儿,但府里的名册上还是写的李三妞。 “李三妞、周囡囡,粗使丫鬟,月钱二十五。”账房先生念到,旁边清秀的小厮连忙推过来两堆数好了的铜板。 李玉儿抓起铜板,点了一下数,确实是二十五个,心情有些复杂。她还想将来有能力了,就想办法为自己赎身脱离奴籍,打算现在就为自己凑赎身银子。一两银子就是一千个铜板,她想要凭着月例凑齐赎身银子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钱呢,可以买十多个馒头,真好。”周囡囡对于到手的月钱很兴奋,都快要一蹦三跳了。 周囡囡这份高兴感染了李玉儿,李玉儿心想:这也是她这世拿到的第一份工钱,该高兴一些。 在回到厨房的路上,听到别的人说起程府各级别丫鬟的月例,李玉儿才知道厨房里的丫鬟们为什么这么热衷往上爬。 在程府,不同等级的丫鬟之间不仅地位不一样,每个月的月例也是相差巨大:粗使月钱二十五、三等月钱五十、二等月钱一百、一等月钱五百、各管事月钱一两银子往上。 李玉儿的心因为月例银子泛起了小波澜,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没有能力的情况下,有的事情想了也白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学会厨艺,学好厨艺。 时间又在李玉儿潜心 学厨中过了一个月,期间那个黑瘦丫鬟一直试图找她们麻烦,但她们每天在厨房里都围着陶厨娘打转,没有给她丝毫机会。 这天晚上,李玉儿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回屋,发现周囡囡不知道还在灶边忙什么:“囡囡这边收拾好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今天不急着回去。”周囡囡高喊着的同时,仍旧在灶前忙来忙去。 李玉儿好奇的走过去:“你在忙什么?” “就是煮碗长寿面,玉儿今天……”。周囡囡随口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是李玉儿在问。 开始周囡囡说到长寿面的时候,李玉儿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见周囡囡脸红不好意思的样子,李玉儿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这一世李玉儿从没有过过生日,因此周囡囡说着长寿面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这辈子第一个陪她过生日的是认识还没有超过两个月的的小丫头,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果然要看缘分啊。 接下来周囡囡又在灶台前忙来忙去,这一次李玉儿没有上前帮忙,只看着她在灯光下忙碌,心情格外平静。 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煮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味道不一定好。周囡囡又手忙脚乱了一会儿,终于从锅里捞出了一碗面,端在了李玉儿面前。 周囡囡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额际都有细小汗珠了,鼻头上也不知道在哪儿蹭了几块黑色的碳灰,端着一碗汤面站在李玉儿面前十分热切的看着她。 李玉儿犹豫了一瞬,决定还是忽视那快要结成一团的面条吧,毕竟是人小姑娘第一次煮面。李玉儿接过面,打算以最英勇的姿态,几口就把这碗面干掉。 面刚入口,李玉儿就发现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吃,虽然煮融了一点,但油盐放的比较合适。毕竟周囡囡刚才做的时候是十分用心,调料是一点点加一点点尝的,力求她能做到的最好状态。 李玉儿慢慢把把面吃完,汤喝干净,才对满脸写着‘求表扬’的周囡囡笑着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条,囡囡煮的真好。” 反正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吃面条,也不算骗人。小姑娘的热情是不能打击的,要表扬赞美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她学习做饭的兴趣。 “真的?!我真的做的好吃?”周囡囡听到李玉儿的话都兴奋的都快跳起来了,要知道她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将来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但在厨房这两个月,她一直表现的笨手笨脚, 学什么都没有李玉儿快,让她以为自己没有学厨的天赋,大为失落。而现在她听李玉儿说自己做的面非常好吃,这个心思一下子又活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李玉儿诚恳的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打击过周囡囡的信心。她现在想通过鼓励的方法激起周囡囡对厨艺的喜爱,又从新树立起了周囡囡的信心。 李玉儿见周囡囡的目光还恋恋不舍的在她碗边徘徊,又不时的望了望锅边没用完的面条,就知道她打算再煮一次尝尝。对于这事李玉儿不打算阻止,即使周囡囡做失败了,只要她相信了自己能做的很好,并不断努力,就会越做越好的。 “要不你再做一碗尝尝。”李玉儿提议道。 周囡囡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摇头道:“陶大娘虽然说了允许我用面条,但我也不能用太多了。” 把锅碗洗好后,李玉儿和周囡囡就踏着月色往睡房里走,周囡囡的精神显然十分亢奋,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把她以前对学厨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这时李玉儿才知道,看着大大咧咧的周囡囡在对待自己喜欢的事上,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心思敏感,看来以后对她下厨的事儿要多加鼓励了。 李玉儿回到屋里时,油灯还没有灭,难道吴平平还没睡? “今天你生辰,这个送给你。”吴平平依旧寡言少语,把一个荷包塞到李玉儿怀里,就进门往床上去了。 吴平平给礼物的时候声音都是僵的,要不是李玉儿眼尖看到了她耳根发红,还会以为她不情愿呢。 没想到平时表现这么成熟的吴平平也会害羞,李玉儿的惊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过她不敢点出来,怕是惹恼了爱面子的吴平平,只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这荷包是吴平平用自己的月例钱买的针线做的,她每天白天都要干活儿,针线都是早上和晚上挤出时间做的。当时李玉儿还劝她‘不要做,伤眼睛’。哪知道她是打算送给自己的,此时李玉儿心里只留下满满的感动。 至于吴平平为什么会针线活儿而不去针线房这件事,是个人**。吴平平不说,她就不打算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乐之渊’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一蓑烟雨’小天使的地雷。 (* ̄3)(e ̄*) ☆、第25章 成长 到了七岁,李玉儿每天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那就是练瑜伽。李玉儿上一辈子曾经被闺蜜拖着一起学习瑜伽,知道小孩子七岁就可以学习瑜伽。之前她一直三餐不继,哪有什么力气去练,怕练了会起反效果。现在她温饱基本能够解决,手上的活儿已经能够理顺了,就注意起身体健康,开始练习瑜伽了。 李玉儿练习瑜伽是在晚上熄灯后,白天太忙,而且瑜伽的一些动作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肯定难以接受,所以每天晚上李玉儿都是放下床帐之后,再开始练习的,这时她很庆幸自己还有床上这么一小块独立空间。 小孩子身体柔软,李玉儿这辈子练瑜伽比上辈子容易多了,不过想要有效果,也得长期坚持。 这天上午,李玉儿在厨房吃完午饭,正打算收拾锅碗,就被陶厨娘叫了过去:“今天下午你们两个休息,你也不要每天都呆在厨房里,该到街上去逛逛了。” 程府的仆役都是有假期的,即使是李玉儿这样最底层的粗使丫鬟每个月也有半天休息时间。前两个月李玉儿的休假时间,都呆在厨房给陶厨娘打下手。 李玉儿也想出去逛逛了解一下这里的风俗景物但想着如果她和周囡囡都出去了,那这个灶上不就只有陶厨娘了,虽然她已经把陶厨娘做饭的过程看得七七八八了,但也不想陶厨娘一个人太过劳累。 陶厨娘见李玉儿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围在魏厨娘身边的丫鬟,哪里还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心里有些感动,口上却道:“你个小丫鬟操这么多心干嘛,你们没来的时候,厨房里不是一切也顺顺当当的。” 李玉儿想想也是,就同意和周囡囡一起去逛街。 在这个时代李玉儿还没有认真逛过街呢,连在浅水湾的小集市都没有逛过,第一次逛街,心里还有点兴奋。 要逛街可不能就穿着这身满是油烟味的衣服,李玉儿现在有四套衣服,她自己本身有一套,大伯娘在给她打包袱的时候塞了一套大姐小时候的衣服,程府发了两套粗使仆役服。她自己的那套衣服补丁太多,李玉儿想也没想就换了她大娘给的衣服,虽然上面也有几个补丁。 “咦,玉儿,府上不是还发了一套衣服吗,怎么穿了这件?”周囡囡奇怪的问道。在她眼里:程府给她们发的衣服虽然没有大丫鬟的漂亮,但也比她们从家里带来的好多了。 李玉儿不想解释她和这里人的不同观点,只说是舍不得穿好衣服。周囡囡也很珍惜她身上这件衣 服,自以为理解李玉儿的心思,便不再劝了。 两人收拾停当出门,就发现了在门口张望的吴大丫。 “你们要去逛街吗?我今天也休息,一起吧。”吴大丫这话不知道在心里过了几遍,见李玉儿她们,就脱口而出。 李玉儿正在想:吴大丫怎么知道她们今天休息,就听周囡囡高兴的说:“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三个人就结伴出了程府,跨出程府大门的瞬间,李玉儿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像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一样。当然,李玉儿知道这是错觉,只要她还是程府的丫鬟,压在她心理上的东西就不会消失。 难得出来一回,李玉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甩开,认真的享受这闲暇时光。 李玉儿是第一次出程府,周囡囡和吴大丫都出来过一两次了,李玉儿就跟着她们的脚步观赏附近的风貌。 一行三个人,两个穿着九成新的仆役服,一个穿着半旧的补丁衣服,带着新奇的笑容在街上逛来逛去,一看就是土包子。程府附近的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在这边逛街的除了各家的丫鬟婆子,都是家有余财的人,见李玉儿三人的模样,都在心里嘲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周囡囡和吴大丫,因为看她们的衣服都是程府的人,怕发生争执,都把讥讽的目光落在李玉儿身上。 吴大丫被周围人看得尴尬,心里一边后悔与李玉儿一起出来,一边又在埋怨李玉儿出门都不知道换好一点的衣服。周囡囡却被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气的冒火,大吼了一句:“我们穿什么衣服,管你们什么事?!” 周围人本来都在小声嘀咕,从李玉儿身上找优越感,被周囡囡这么一吼,顿时有些尴尬了,场面静默了一瞬。 李玉儿早已练就了对旁人的讥讽过耳不入的能力,周围的讥讽她全不在意,正在观察街边的铺面,哪想到周囡囡会为她打抱不平的大吼一声,顿时觉得要遭,连忙拖了她就走。 嘲笑李玉儿的人被周囡囡大吼的气势震慑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后有的人觉得自己不对,但更多的人感觉十分羞恼,想要压下周囡囡的气势,把她反驳的哑口无言才能解恨。但这时周囡囡已经被李玉儿拉着走了一段距离,他们这些上等人要再上去找三个小女孩的麻烦也很跌份,只得不甘的作罢。 “玉儿,你放开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囡囡一个不防被李玉儿拖着走了一段距离,心里还是不甘,梗着脖子跳着脚想要去找他们理论。 李玉儿使了全身力气才拖住她,语气不由得有点重:“我的小姑奶奶,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刚才你下了他们的面子,他们现在肯定恼羞成怒。你现在过去,能对付几个人?”。 “他们说的这么难听,总该陪个不是。”周囡囡终于不再梗着脖子,声音有点委屈。 李玉儿见周囡囡的样子有些无奈,说到底周囡囡还是太在意她才会这么冲动,想到这里不由的放柔了声音:“凭着我们三个小丫鬟去找他们讲道理?还是你觉得他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我……,我们是程府的丫鬟。”周囡囡有些底气不足。 “你觉得我们是入了贱籍的‘粗使丫鬟’,所以他们得让着我们?”李玉儿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但还是要说,得让她清晰的认识到她们的社会地位,才能让她以后不那么冲动的将她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还是你觉得程府会留着三个闹事的丫鬟。” 周囡囡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么说,都是爹娘生的,他们凭什么啊?!” “好了,不哭不哭,想开点。”李玉儿抱着她想给她温暖,但却发现自己的安慰如此苍白无力,难道她要给周囡囡说:这个时代的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吴大丫在旁边听着周囡囡天真的话,嘴边露出一丝嗤笑,心想:真是娇惯出来的人呢。 发生了这件事,一行人也没什么心思逛街了,沉默的回到程府,李玉儿换下身上的衣服,穿上粗使仆役的衣服,心中决定:在脱离奴籍之前都不要换下仆役衣服了,不仅是为了避免麻烦,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按部就班的过,只是李玉儿学习厨艺更认真了,周囡囡沉默了一些,李玉儿知道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也没有深劝。吴平平因为这件事和李玉儿冷战了几天,还是周囡囡在两边相劝才和解。 吴平平知道这件事怪不到李玉儿身上去,但看着沉默了一些的周囡囡总是忍不住迁怒,不过她也知道这样不对,在周囡囡的劝说下很快就化解了。 牙齿和嘴唇都还有打架的时候,李玉儿自然不会计较这么多,一屋子人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吴大丫从那次事情过后,就再也不来找李玉儿了。李玉儿开始的时候只以为是她忙,后来几次碰面,她都匆匆离开,李玉儿便知道她是有意疏远。李玉儿也不再去找她,只是有些遗憾,她心里把浅水湾当做半个 家乡,对吴大丫这个家乡之人,本来就就有一份亲近感。现在断了往来,也只有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果然要看缘分。 吴大丫的疏远并没有对李玉儿的生活产生大的影响,李玉儿生活的中心仍旧是学习厨艺,锻炼身体,刷陶大娘的好感度。 “这个时间点,菜应该送过来了,我们出去看看。”李玉儿把中午要用的面揉好,洗了手对旁边洗菜的周囡囡道。 这段时间不光是李玉儿在成长,周囡囡也在快速成长,她也摸熟了厨房里的事情,开始给陶厨娘打下手。现在陶厨娘就清闲多了,经常只在旁边指点李玉儿两个就行了。 当李玉儿走到木板车前,发现今天送过来的米粮蔬菜少了很多,以前也经常有少,但从没少过这么多,根本不够一府的人吃。李玉儿和其他丫鬟们都不能决定,把事情告诉了陶厨娘和魏厨娘,而陶厨娘她们又把这件事交给了上厨房的苏厨娘做决定。 这是李玉儿第一次见到见到掌管程府所有厨房的苏厨娘,三十岁上下,保养良好,穿着体面,身边围着三四个二等丫鬟,比小户人家的当家夫人都气派,完全不像是一个奴籍之人。 苏厨娘看了两车菜,眉头紧皱:“怎么只有这一点?” 送菜的老汉道:“有几户送菜的今天没来,我到街上去看了一下,一有卖米卖菜的都会被一抢而空。” “看样子,附近州府绝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苏厨娘喃喃了几句。 ☆、第26章 灾民 今天送过来的菜明显不够府里的人吃。 “去城外的庄子上吩咐庄头,叫他们每天都送菜进来。”苏厨娘对着拉菜的老汉道。 老汉犹豫了一下道:“今天怕是赶不及了。” “今天就先用这些菜应付着吧。”苏厨娘看着两个板车上的菜道。 程府在城外有田地庄子,只是离程府有点远。从城外送进来赶不到午饭,要留到第二天又担心菜不新鲜,所以程家的菜都是让附近的菜农送的,而现在街上买不到菜了,要担心就不是新鲜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了。 “你们都过来,把这些菜都搬到上厨房去。"苏厨娘指挥着在场的所有小丫鬟,李玉儿她们也在其中。 菜都搬完了,她们大厨房吃什么,满府的仆役就都没了?李玉儿犹豫的看了陶厨娘一眼。 陶厨娘斜了一眼李玉儿:“叫你搬,你就搬,其他事儿还不用你一个小丫鬟操心,反正饿着谁也不会饿着我们厨房里的人。” 闻言李玉儿也只好和其他丫鬟一样搬着菜往上厨房送。这是李玉儿第一次来上厨房,这上厨房看着比她们的厨房大多了,也是两个灶四口锅,东西摆放的井然有序,让人感觉很空旷,没有她们大厨房拥挤的感觉。里面有两个丫鬟不慌不忙的做着糕点,看着比她们厨房里悠闲多了。 在李玉儿观察上厨房的时候,其他丫鬟也不会放过巴结大厨房的人的机会,那个黑瘦的丫鬟放下东西,就跑到那个正在做糕点的两个丫鬟的面前献媚:“姐姐要不我帮你揉面吧?” 那个身材高挑的大丫鬟把黑瘦丫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她双手上鄙视道:“你那僵硬的双手也想碰这么精细的面?” 一句话就把黑瘦丫鬟臊红了脸,手不由自主的往身后放,站在那里进退不得,她不敢对两个大丫鬟动气,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李玉儿吼道:“搬完了就快回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是谁啊?管大厨房的?”李玉儿用好奇的口吻问道。对于这种没能力没地位还把她当软包子欺负的人,她可不打算忍,上次是大厨房所有丫鬟站在对立面,所以李玉儿忍着,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就不用给面子了。 “呵呵……”。旁边两个做糕点的大丫鬟看到这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黑瘦丫鬟正想骂人,听到旁边大丫鬟的笑声顿时把话憋在口里,脸憋得更红了,黑色的皮肤都阻挡不了。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李玉儿没管那个找麻烦的家伙,而是对旁边的大丫鬟打了一声招呼。 大丫鬟看了看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道:“没事儿,你们先去忙吧。” 李玉儿就和周囡囡回到了大厨房,她不是不羡慕大厨房的环境和待遇,但她也不能贸然扑上去,这样反而惹人厌烦,就像那个黑瘦丫鬟一样。而且,李玉儿摊开自己的双手看了一下,也是十分粗糙,刚才那个大丫鬟一句话讽刺的是那个奉承的丫鬟,却也听到李玉儿的心里了,大厨房里做精细活儿的丫鬟,都是十指纤纤,她这样即使想办法钻进去了,也是干粗活的,接触不了精米细面和各种调料,也没有多少机会学习做菜,而且她走了陶厨娘这里人又少了,还不如就先呆在大厨房里,好好谋划。 李玉儿现在对大厨房的大锅菜都已经上手了,做出不说美味也挑不出错,但要做精细一点的菜就不行了,再努力做出来的味道都很普通,而且在大厨房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去练习。 今天的菜都送到上厨房去了,大厨房只有一些昨天剩下的米和菜,陶厨娘决定熬成稀饭做成汤。那些仆役们吃不饱,也不能怪道她们厨房头上。 中午各处仆役来领饭时果然都在小声抱怨,但没多少人说厨房的不是,一是因为管事已经把这个情况说明了,二是她们不敢得罪厨房,毕竟厨房管着她们以后的饭呢。 庄子上的菜第二天下午才送过来,码的满满的几大车米粮和干菜,够大厨房吃很久了。而这些米大多都是往年的陈米,显然庄子上的收成也收了天气的影响,这次送过来的新米和新鲜菜只勉强够上厨房用。不过对于仆役来说,灾荒年间有吃的就很不错了,不在乎菜新不新鲜。 之后每天庄子上都要送几车米和菜过来,大多数都堆到了大厨房的仓库里,程府的仆役天天看着送进来的米和菜,因为灾荒加重而产生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 这次灾荒加重,对呆在程府的李玉儿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只是在闲暇时候更担心浅水湾的情况,也不知道大伯娘家和三婶家怎么样了。 在的休假时间,李玉儿又出去了几次,程府附近的街道住的都是权贵人家,街上依旧热闹,而其他地方的街道明显要了冷清些,气氛也有些紧绷,显然是受了灾荒的影响,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灾民会不会往这里。 要是灾民都涌到通州府,那后果可想而知,想到这里李玉儿打了个寒颤,将这想法甩到 脑后,她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 显然这种想法不是李玉儿杞人忧天,不久庄子送菜的车就没有按时到,这事儿影响不到李玉儿,因为每天送过来的陈米和干菜把程府几个仓库都堆满了,要把大厨房的仓库里的食物消耗掉都要好久。但没有新鲜米和菜送过来,对程府几个主子的影响就大了,管家赶忙派人去庄子上查看。 查看的人回来禀告,通州府外聚集了一大批灾民,送往程府的菜在路上被哄抢了,送菜的老汉也受了重伤。 多少年没人敢惹程家了,管家的第一反应是要把那些刁民绑了,送官严惩以警示其他灾民。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情况的严重性,马上就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夫人,现在老爷不在府里,府里能做主的就是夫人了。 “我程府威严不容冒犯,必须严惩!”程夫人怒道。 管家连忙阻止:“夫人息怒,现在城外灾民已经聚集成势,人多势众,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他们人多,难道我程府还怕吗?!” “那些人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夫人不能拿程府跟他们硬碰!况且灾情这样严重,府君也不能装着没看见,要上报朝廷。这时我们程家要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到时候被京城里来巡查的官员知道了,于程府不利啊”管家也没想到,平时大方的夫人会这样暴怒,苦口婆心的的劝道。 事关程府前程,程夫人也勉强冷静了下来,想到了管家说的后果,心里有些后怕,端起茶盏抿了两口,压下心中的惊意,才吩咐管家道:“你亲自跑一趟,把这消息告诉老爷。” ☆、第27章 最后,程老爷不但不追究抢粮的灾民,还在城门口开设粥棚,赈济城外的灾民。通州府的有识之士纷纷效仿,现在不慷慨解囊,真让灾民冲进来就麻烦了。 通州府的城门出就多了很多施粥的棚子,然而这些粥棚对于越聚越多的灾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面对这城外黑压压一片的灾民,城内的权势富贵人家才真正明白‘绝收’两个字的沉重含义,以前即使明白,也没有亲眼看到的这么震撼。 这么大一群流民,要是发生了民变怎么办?站在城头上的知府看着下面成千上万的灾民,背后冒起了冷汗。现在不是为了政绩而粉饰太平的时候了,知府写了奏疏连夜送往京城,这群人光凭他小小的通州府是解决不了的了。 当奏疏送到京城时,朝堂上的大臣正在为是否因该增派大军去边关吵得不可开交。而当这封奏折被念出来时,朝堂顿时一静,不过半响又炸开了。 “这通州知府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才把消息报上来!”户部尚书怒发冲冠的吼道。 旁边吏部侍郎尴尬道:“这也怪不到通州知府身上,谁也想不到旁边青州府、文州府发生了干旱,灾民都往通州跑,是青州和文州的知府失职了。” “失职……,呵呵。”户部尚书都被气笑了。 “这种官员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一个年轻的御史愤怒道。 “就是就是,这种官员就该杀。”周围官员纷纷高声附和,像是不附和就不足以证明他们不同俗流一样。 中年天子盯着下面吵成一锅粥的官员脸色阴沉,旁边宦官知机的大喊了一声:“朝堂之上,岂容大声喧哗!” 宦官尖锐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朝堂上的喧哗,大臣们连忙跪下请罪。 “处理青州文州的官员的事压后再说,先说灾民的事怎么解决?”玉阶上的天子并没有叫起,而是平静的问道。 朝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大臣们都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皇帝看着下面刚才还慷慨激昂,现在却装鹌鹑的大臣,一时间怒火烧心,却还是按捺了下来,不动声色的问:“王尚书,你说怎么办?” “朝廷要马上赈灾,安抚受灾百姓……”。被叫到的吏部尚书滔滔不绝道。这个时候肯定要说赈灾,不然会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 皇帝皱着眉头听了他说了半天,说的天花乱坠都没说到点子上,直接问道:“怎么赈灾?派谁去?要 多少粮食?” “这个,可以商讨商讨……”吏部尚书额头开始冒冷汗。 “户部没粮,也没有银子。”户部尚书看皇帝看他,连忙道。 大殿上又是一片冷寂,大家当然知道户部没钱没粮,不然早就可以高谈阔论,说出一大堆计划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有能力的官员,碰到没粮没钱的情况也赈不了灾。 “满朝文武都没有办法了吗?难道人就放到那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皇帝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开口。 兵部给事中咬牙说出了一句可能会被戳着脊梁骨骂的话:“可以效仿前朝以工代赈,反正边关还缺人修城墙。” ‘以工代赈’听着是体恤百姓,但实际上还是徭役的变种,老百姓哪能真的得了好。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老百姓看到了一线希望就不会那么容易反,只要掌控好了徭役队伍,就没那么容易发生□□,消除了这个内忧,才好全力的去解决外患。 听见他的提议,周围的大臣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大多眼神带着敬畏,有一些还悄悄离他远一些。虽然知道他这个提议可能没有私心,是为了朝廷,可是就这么轻易的决定几万人的生死,也是心狠,普通人可不敢跟他走太近。 最后没有大臣提出更好的办法,连最开始高谈着为了平民愤要诛杀官员的那几个也不开口了,皇帝就采用了‘以工代赈’的方法,并派了钦差专门来安排流民‘以工代赈’。 程府,管事和账房先生正在给程老爷禀报这段时间施粥的消耗。 “老爷,这样下去府里的粮食支撑不了一年了,我们是不是要暂停施粥呢?”管家有些犹豫的问道。 “现在停不得,流民正处于爆发边缘,现在停了无异于点火。”程老爷坚定的说,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又轻声感叹:“况且,圣上派的钦差应该要到了,在朝廷缺粮的时候家有余粮,很不安全啊。” 管家和账房先生一听到这个立马噤声了。 “吩咐下去,以后我程府要全力救助灾民,府内无论主仆每天食用消减一半,节省下来的都用于灾民。”程老爷决定好了之后就大声吩咐道。 “老爷仁善。”管家和账房先生吹捧了程老爷几句后就下去了,他们不仅要把这个消息吩咐给全府,还要尽快传出程府,最好是传遍通州府,让所有人都知道,程府已经缺粮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程老爷启发,那些本来已经打算放弃 施粥的人家,也渐渐放出这些消息,减少数量继续施粥了。 自从程府每天减少了食物之后,程府的仆役做事儿就有些提不起劲来。当然他们不敢抱怨,因为对比着城外的流民,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不用为生命担忧,况且主人家都减半了,他们有什么理由抱怨呢,提不起劲只是还不习惯饥饿罢了。 李玉儿对于程府节省食物去接济灾民这件事还是有好感的,毕竟那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还有一层隐秘的心思就是:万一她大伯娘她们也在流民队伍里呢?多一点食物就多一分生的希望。当然,李玉儿希望她们的处境不要艰难到需要放弃土地背井离乡的地步。 随着时间流逝,天气渐渐变得寒冷,城外的流民更不好过了,天天都有大批的流民死去,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里面的‘以工代赈’的意义,是作者自己的设定,历史上的以工代赈应该不是这样的。 感谢‘一蓑烟雨’小天使的火箭炮 感谢‘汶女’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子薇’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风许叶归来’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灵啦啦啦’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28章 宴会 城外的流民在饥饿和死亡的阴影下,心底的躁动越来越强烈,城门口和施粥棚经常发生冲突,好在早有准备的守卫和健仆迅速逮住了作乱之人,压下了事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城门守卫的压力越来越大,感觉流民离爆发只有一线距离。 在通州知府心惊胆战之际,皇帝派的钦差终于从京城赶来了。通州知府大松一口气,流民还没有作乱,他的身家性命保住了,以后的事情交个钦差处理就行了,他只要听从吩咐,就没有大过了。 程老爷听说钦差来了,第二天就递了拜访的帖子。 钦差这次快速赶来,只带了一对兵马,对通州城外的流民也不是很了解,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通州知府了解情况,在知道城外的情况已经危若累卵,城内府库里已经没有余粮的时候,他决定接见当地士绅,了解一下通州士绅富豪的情况,想办法筹措到粮食。这么大一批流民即使拉到边关,一路上吃喝,也要一大批粮食。 程老爷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钦差在通州府衙接见,见到钦差程老爷没有扯出座师同年来攀关系,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城外流民的情况,并作出忧国忧民的姿态,表达出他愿意捐出程府七成家产,帮助朝廷收容流民。 程府安排的施粥的人,这段时间通过观察,已经能够大致了解流民的规模、活动规律已经其中青壮年的数量。钦差正急需要知道这些信息,见这个姓程的士绅说的如此详细,且每一句都在要点之上,顿时觉得这是一个知微见著的人才。又见他为了解朝廷之急愿意捐献家财,定然是个大义之人。这样有才有德之人,他想回到京城后就大力举荐。 看出钦差对他的满意之色,程老爷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为了赢得钦差更大的好感,也为了不跟通州的其他士绅起间隙。程老爷向钦差提议:由他出面,邀请通州所有的士绅在他家举办宴席商讨流民安置问题。 这个提议简直说到钦差的心坎里了,他正愁没有机会发动通州的富裕乡绅,这个姓程的士绅就主动牵桥搭线了,真是急人之所急,连忙表示他到时候一定会到场。 程老爷回到家后,就接到了几个通家之好递过来的帖子。钦差来了是件大事,在钦差到达之前,他们就商量过几次应对方法。现在他们过来,是想知道钦差对他们通州士绅的态度。钦差毕竟代表着皇帝和朝廷,基本上可以定他们家族的存亡。 程老爷和几家交好的士绅在书房里谈了一下午话。了解了钦差的态度,几家人决定共同进 退,舍些钱财帮助钦差度安置难民,挣些名声。 也不是没有人吝啬家里的钱财,但是钦差手里拿着皇帝的旨意,遇到不法之徒可以先斩后奏,他们都得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况且城外围了一群数量比城内人多出很多倍的流民,是一件让人很不安的事情,钦差有能力把这些流民拉走也是好事。 程老爷传达了钦差大人的态度之后,众人商量后决定了之后,就回家去发动各自的人脉关系,把交好富豪乡绅都请过来,给钦差大人把场子撑起。 听说钦差大人要参加程家举办的宴会,很多乡绅富商都挤破了脑袋的跟程府攀关系,期望得到程府的请帖。程府的门房一时间热闹非凡。 钦差又接待了几个当地望族,细致的了解了通州望族和城外流民的情况后,就带着衙役护卫去了城楼上。 城下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痛苦哀嚎的景象,简直像是一出人间惨剧,即使见过大风大浪的钦差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钦差就着心里的触动,当即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把下面的流民都说的痛哭流涕,觉得朝廷和皇帝还没有抛弃他们,只要忍忍苦难会过去的,所以后面钦差说到以工代赈的时候大家想的也是:这好歹还是条活路。 钦差稳定了流民的情绪,回到城里后就平静了心情。现在给灾民做再多的保证,过两天拿不出粮食,局面就会朝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足够的粮食。 在钦差的暗示下,程老爷很快就给在通州府有影响力的士绅下了请帖,宴会就在他见过钦差后的第三天举行。时间仓促,只能一切从简,好在这次宴会是关于灾民的,简单些反倒更能搏钦差的好感。 来的都是通州的权势富贵人家,即使是一切从简,也不能堕了程府的名头。全府上下都高速运转起来了,管家誓要把这次宴会上的一切东西都弄得妥妥贴贴、不仅是为了刷钦差的好感,也是为了程府的名望在通州府更上一城楼。全州府的士绅望族齐聚一堂,只有靠钦差的影响力才能办到,过着这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程管家不允许宴会上有任何疏漏,对任何细节都要求的格外严格,宴会规模又大,导致整个程府的仆役忙得人仰马翻。各个管事都被管家叫到一起训话,再三强调宴会上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厨房包揽整个宴会的菜品,更是重中之重。 上厨房人少,光凭上厨房的人包揽整个宴会的饮食,显然不可能。苏厨娘回到厨房后把上厨房、大厨房以及专 门给某个主子做饭的小厨房的厨娘和丫鬟婆子都召集到一起。 “大家都知道,程府要举行宴会了。这次要来的除了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还有我们通州府的各个大人物们,他们都是讲究人,一点点瑕疵都看得出来。”苏厨娘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厉声道“这次宴会事关程府的脸面,要是谁再这里面出了差错,连累我吃挂落,你们也别想讨了好!” 所有的厨娘丫鬟都绷紧了神经,开始准备两天后的宴会。苏厨娘把厨房的所有人都调度起来了,几个厨房也都征用了。至于丫鬟小厮的饭,都是直接用石头在院子里垒几个灶台就解决了,程府不会缺锅。 宴会要用的杯盘碟碗,都先从库房里找出来洗好,要真正做到纤尘不染,对于没有洗洁精的时代来说挺困难的,但全靠着人力,也必须达到这个标准。 鸡鸭鱼肉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程府主子嫌弃味重,这些家禽家畜便没有在府里饲养。以前是在街上买,后来全靠庄子上送,苏厨娘通知庄头把这些和新鲜菜加紧送来。厨房里的仓库都被打开,那些要用到的干菜山货都被挑选出来。 像陶厨娘她们有一两把刷子,会做几个拿手菜的,都一个一口锅,旁边还有一个惯用的小丫鬟打下手。李玉儿自然是跟着陶厨娘打下手,周囡囡被安排给仆役做饭。但即使是跟着陶厨娘打下手,也是洗洗切切忙碌非常。 陶厨娘的拿手菜比较复杂,用到的调料比较多,为了方便就被直接安排在上厨房做。和上次来了匆匆而过不同,这次李玉儿得在这个厨房里呆两天,自然会好好瞧瞧这个上厨房。上厨房这两天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也不宽敞。 案板上和橱柜里放的调料比大厨房里多多了,光甜味调料就有蜂蜜和糖块和一种半固体的饴糖,调酸味的也有醋、酸菜和梅子等等,其他的调料就更不用说了。这些调料或罐装或碗装,或敞开或密闭,密密麻麻的放了一案板,李玉儿看着就有些头皮发麻,原来这个时代的调味品这么丰富。 这天里程家仆役的伙食虽然不精致,但量已经很足了,倒是让她们提起了干劲。而厨房的丫鬟婆子的伙食就更上一层楼了,因为几个厨娘经常要试菜。虽然厨娘们要做的都是拿手菜,但都好久没做过了。尤其是像陶厨娘和魏厨娘这样,在大厨房给仆役做大锅饭的,要提前做一次,找找手感。而这些做好了的菜,最后都便宜了李玉儿这些在厨房打下手的小丫鬟。 也是这时,李玉儿才发现陶厨娘做饭原 来这么好吃,以前一直做大锅饭都尝不出来。而看着爱钻营奉承的魏厨娘做的汤也很美味,上厨房的苏厨娘的菜那更是色香味一绝,几个小厨房的厨娘做的菜,样子精美简直像是艺术品一样。 这些成品简直刷新了李玉儿的三观,她终于知道程府为什么不直接请大酒楼的厨子来做饭了,因为他们根本和程府的厨娘没得比,一个程府的厨娘做饭就有这样的水准,李玉儿对自己以前的计划产生了怀疑,她的厨艺真的能够达到这些厨娘的水准吗?即使能够达到又怎样,她们还不是奴籍,尤其是陶魏两个厨娘,还在大厨房里做大锅饭,简直浪费了她们的厨艺。 李玉儿压下负面情绪,在宴席之前她要打起精神,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能出了篓子。 深秋过了夜的水,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是对于一个来了例假的丫鬟来说。但黑瘦的孙丫鬟却必须把手泡在这样的冷水里洗菜,这些是苏厨娘统一安排的。她想和人换,却没人愿意,当李玉儿跟着陶厨娘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心里的怒意和妒火彻底燃烧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新来的丫鬟可以跟在厨娘后面转悠,而她却要在这里累死累活! ☆、第29章 纰漏 忙到天黑尽了,李玉儿才和周囡囡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睡房。而吴平平也是一脸疲惫的刚到。 “你们不是负责后院的洒扫吗,前院的宴席,后院的洒扫也这么忙?”周囡囡问道。 “前院人手不够,我们这些小丫鬟都被指派过去了。”吴平平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累得只想闭眼。 看她的样子,李玉儿她们也不打扰,都收拾好赶紧入睡,明天还有的忙呢,这次程府真是上下都动员起来了。 第二天,庄子上的东西送过来了,又是一阵忙碌,杀鸡宰鸭,剖鱼,去毛刮鳞,内脏放一边,这些东西宴会不会用,程家主人也不稀罕,对于厨房这些人来说却是好东西,她们这些住在外面的厨娘可以拿回家,这也是厨房的特殊福利。 李玉儿在陶厨娘的指挥下腌制鸭肉的时候,几个穿着鲜亮的丫鬟簇拥着一个美妇人走了进来。 苏厨娘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见礼到:“大少奶奶,你怎么到这厨房来了,现在这里杂乱着呢。” “婆婆让我过来看看厨房里准备的怎样了。”大少奶奶见了厨房杂乱的摆放,心里有些嫌弃,终究是没有下脚,只站在门外道。 “请夫人和少奶奶放心,现在一切都妥当。”苏厨娘说着又向大少奶奶介绍了厨房里准备的菜品。 “苏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安排好了我就放心了。”大少奶奶说着,又亲切的与苏厨娘拉进关系。 李玉儿还没见过除了程夫人外的任何程府主人,这个大少奶奶还是第一个,听见苏厨娘见礼,她立马也垂手恭立,只大致瞟了一眼,是个打扮华丽的少妇。 听见大少奶奶言辞亲切,有的丫鬟以为她是一个随和的人,李玉儿却觉得苏厨娘在府里一定很有地位。想想也是,管着上厨房的人,肯定很受府里男女主人的信任。 这大少奶奶在厨房外和苏厨娘说了几句,就觉得一切差不多了,不想忍受厨房的杂乱就离开了。李玉儿觉得她不像是来关心进度的,倒像是专门来向苏厨娘示好的,只是这示好都示的不认真,厨房都不进,哪能表现出对苏厨娘的重视呢,说到底心里还是存了轻视。 还没到中午,程家的客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来的客人比程府预计的还多,那些接到请帖的人不光是自己来了,通常还带了几个有关系不错的商人之流。程老爷想着钦差的目的,估计钦差大人对这些人的到来说不定还会很高兴。 钦差才来两天,这些商人就知道他要参加程家的宴会,并且找到门路让人带了进来,可见他们的消息之灵通,人脉之广,这些商人可以说是通州最优秀的一批了。 前面客人来了,厨房里的茶水就要备齐,从早上起,就有一口锅专门烧水,还专门安排了丫鬟往前院送。 还没到正午开饭的时间,但客人的桌子上也不能空着,就上了些干果和才出锅的点心。 眼看着离开饭的时间越来越近,厨房里的人更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了,都恨不得再多生双手脚。 “把切好的菜装过了。”陶厨娘刚炒完一个菜洗了锅,就头也不回的吩咐李玉儿。 这菜是早上就切好了的,这时直接炒就可以,李玉儿捧着菜往盆里装,突然看到菜堆里面有一片小小圆圆的叶子感觉不对。对这种叶子,她记忆深刻,这是五朵云的叶子,她大姐再三给她强调的毒草。 “陶大娘,这菜不对,里面有毒草,是五朵云!我切的时候都没有。”这些菜是李玉儿自己一遍一遍清洗过的,自然确定切的时候里面没有。 这五朵云没在外面,而是在菜堆里面,肯定是人为的。要不是她刚才稍微留意了一下,肯定就当菜炒进去了。 要是钦差大人吃了五朵云炒的菜,整个程府都得玩完!到底是谁这么恨程府?李玉儿想到这里背上都冒冷汗了,要是程府完了,她这个小丫鬟的命运可想而知。 陶厨娘听了只一个激灵,也顾不得继续炒菜了,放下锅铲,两步跳到李玉儿面前,拿起李玉儿手上的叶子仔细瞧了半响,语气阴沉的问:“确定切菜的时候没有?” “肯定没有!因为参加宴会的都是大人物,我怕出问题,到手的菜都再清了一遍,里面没有五朵云。”李玉儿十分肯定。 “那就是我们吃饭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其他菜里有没有问题,直接告诉苏厨娘吧。”陶厨娘心中既有忧虑,又有对做这事儿的人的愤恨。 “这顿午饭就这样砸了?”李玉儿心里十分不甘,忙了两天就这么个结果,心里恨死那个放毒草的人了,这是打算要她们的命啊! 苏厨娘很快就过来了,她拿着五朵云在鼻尖嗅了一下后,又将连接叶子的细杆掐开,里面果然冒出乳白色的汁液。确定了是毒草后脸色都白了一瞬,后又强行镇定了下来,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把管家请过来。” 小丫鬟快步跑了出去,苏厨娘想了一下又 直接把外面一直在烧水的婆子叫了进来:“今天有没有外人进过厨房?” “没有。”老婆子十分肯定道。 苏厨娘十分信任她的话,直接判断道:“就是厨房里的人做的!今天接触了这个菜的人都站出来。”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犹豫,李玉儿是切这个菜的人,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虽然李玉儿是发现毒草的人,但不能仅凭这点就能洗脱她的嫌疑。 站出来的李玉儿仔细的观察四周的丫鬟,发现她们都有些害怕或是躲闪的情绪,尤其是经常找她茬的黑瘦丫头,更是脑袋低垂视线乱瞟,一副心虚的模样。这些丫鬟的样子都很惹人怀疑。李玉儿想,她们这样的表现怕是担心被冤枉吧,但看哪个黑瘦丫鬟的样子,还是不能让她放下心中的怀疑。 “厨房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现在不站出来,待会儿别喊冤!”苏厨娘说到后面,声音有了狠意。 苏厨娘的话刚落,一个小丫鬟就战战兢兢地出来了,带着哭腔到:“菜是我洗的,但我真的没有往里面放毒草。” 苏厨娘厌烦的看了她一眼道:“闭嘴!” “苏厨娘这是怎么了?”管家终于跟着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菜里面放了毒草。”时间紧迫,苏厨娘直截了当的说。 管家被这个消息镇住了一瞬,脑海里翻涌出各种阴谋论,回忆了这两天的布置,确定没有遗漏才道:“这两天外院和内院一直加派了可靠的人手巡逻,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厨房也没外人进入,当务之急不是查谁做的,而是菜该怎么办?尤其是做好了的这些,我不能确定它们有没有问题。”苏厨娘有些头痛:“现在要到中午了,我赶着做几个汤,也只能暂时拖拖时间,没有正菜肯定是不行的。” “这好办,文大夫采药已经回来了,可以马上请他过来辨别一下。”管家说着就吩咐旁边的小厮跑腿。 “文大夫医术是不错。但对毒草了解吗?”苏厨娘将信将疑,这毕竟是关乎程家生死存亡的事儿。 管家对文大夫的能力十分信任:“医毒不分家,文大夫的本事你放心。” 文大夫很快跟着小厮过来了,按照苏厨娘的要求把每个菜品都用银针试了一下,又每一样都沾了一点尝了一下,确定了另外一个炖菜里面也放了五朵云,其他的菜都是安全的。 听了文大夫这话,苏厨娘大松 一口气,这些菜不用重做了,午饭赶得及了,厨房不用丢面子了。 虽然饭菜有没有毒已经辨别了,但没找出是谁下的,总让人不安心。在文大夫和管家离开后,苏厨娘又让厨房里的小丫头互相检举谁接近过这两道菜。 丫鬟们怕火烧到自己身上,逼急了之后都努力回忆,又找出了几个接近这两道菜的人。 李玉儿看着身边忐忑不安的几个丫鬟,心想难道真是她们这里面的人?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使劲想都想不起来,脑子有点混乱。在看到那个经常找她麻烦的黑瘦丫鬟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时,李玉儿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丫鬟没有跟她们一起吃饭! 这两天厨房里太忙,丫鬟们吃饭都是分两拨的,都在大厨房里吃,李玉儿忙得晕头转向,也没有特地记哪些丫鬟和她一起吃的饭,直到刚刚才想起,她没有跟这个黑瘦丫鬟一起吃,等她吃完换班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这个丫鬟。 不会是这个丫头因为和她不对付,就想用这种方法整死她吧?李玉儿甩甩头,又想到另外一道菜里也有毒草,因该不是针对她,况且也不一定是这个丫鬟。虽然心里如此想着,李玉儿还是把这个黑瘦丫鬟的疑点说了出来。 “你不能因为我们有过节,就这样污蔑我!”黑瘦丫鬟立即跳起来吼道,样子看着非常想被冤枉后的愤怒。 其他丫鬟也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李玉儿。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设定‘五朵云’有剧毒。 现实生活中的‘五朵云’学名叫‘泽漆’,有的农村称为断肠草百科上有说有毒的,有说没毒的,但都说可以入药。 ☆、第30章 水落石出 “你们自己回忆,有没有和她一起吃午饭。”面对质疑的目光,李玉儿不慌不忙道。 这么一提,就有人开始回想到:“我吃饭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看到她。” “我也没看到。”又有几个声音加了进来,大家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个黑瘦丫环。 “我去吃了,是你们自己没有看到!”那丫头仍旧奋力争辩道。 “有谁吃饭的时候看到过她吗?”苏厨娘问道。 所有丫环纷纷摇头,七嘴八舌道:“没有看到。” 那黑瘦丫环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苏厨娘打断:“先把这几个丫环分别关起来,等宴会过了再审。” 面对未知,李玉儿有些心慌,但还是强自镇定,老老实实的跟在婆子身后。其他几个小丫环虽然有些担心,但想着下毒之人因该就是那个黑瘦丫环,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倒也不害怕。只有那黑瘦丫环,一路都在挣扎喊叫,被两个婆子直接拖走了事。 李玉儿她们被分开锁在柴房里,大概因为不是重点嫌疑对象,她们并没有绑李玉儿。 一个人呆在柴房里,没人打扰,外面的喧闹只能模模糊糊的传进来,李玉儿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会对她造成的影响。 能够给菜里下毒的人,肯定是接触过菜的人,她在切菜之前没有看到毒草,那就不是洗菜的丫环干的,她回到厨房后,就没有人碰过那个菜了,只有有可能是她去吃饭的时候被人放了五朵云,这些嫌疑人中,那个跟她不对付的丫环可能性最高。 如果真是那个黑瘦丫环干的,李玉儿希望不是因为和她的过节才导致的那个丫环下毒。否则即使最后水落石出,洗去她的嫌疑,也会惹人不喜。上位者才不会管她是不是无辜,只会记着那丫环为了报复李玉儿而连累程府,她也就落不到好。 这边李玉儿一个人安静的思考,那边厨房还是忙得火热朝天。太阳渐渐爬到正空,程府邀请的宾客大多已经到了,几个和程府关系不对付的也不会来了。只等钦差来了,就可以开宴了。 钦差这两天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么一大批流民要送到边关,需要的粮食可不少,朝廷没有给一颗粮食。出京前拜访出了这个主意的兵部尚书,尚书给的答案是可以到朝廷蛀虫家里找粮,辞别陛下的时候,陛下给了尚方宝剑,说是可以便宜行事。他们的意见都一样,就是可以抄家。 不到万 不得已,钦差并不想用这个办法,因为个地的名门大族关系网都很大,读书人又可以通过座师关系,连系到整个朝廷的官员。他要是做了这件事,前途也就快到头了。可他要是安排不好流民,朝廷就该杀他来平民愤了。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打算,他也要好好了解通州的大户,万一这次宴会集不齐钱粮,他也只有做最坏的打算了。 身边常随提醒该到赴宴时间了,钦差赶紧换了衣服,去往程府。通过这次宴会就能看清通州大户的态度了,钦差摸了摸随身携带的尚方宝剑。 钦差到后正式开席,顾忌到钦差来的任务是安置流民,桌子上倒也没有交杯换盏,每个人面前都只摆了一盏清茶。倒也有能说会道擅长交际的人,先夸了夸程府的饭菜和厨娘,又恭维了朝廷和钦差,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才把宴会上的气氛炒的热烈了些,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宴会上,气氛又很快冷凝了。 一顿饭就这样食不知味的吃完了,程老爷看着钦差的脸色,在丫环们收了杯碗碟盘后,便直接开口道:“这次聚会的原因,想来大家都知道这次钦差大人的目的,现在正是国家危难之时,我程某人愿意尽一些绵薄之力,拿出七成身家来买粮,支持流民的安排。” 程府这次是摆明了车马站在钦差一边,程老爷的话才一落,堂上就响起了交谈声。事先和程府约好的几个士绅也马上站出来说了,捐献家财。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堂上又很快有人献粮。 钦差看着堂下并不激烈的气氛,不由有些皱眉,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这些粮食是杯水车薪,还远远不够。除了开始那几个士绅比较有诚意外,几个商人舍得下血本,其他人也就是捐了个九牛一毛,还有一些乡绅直接没有表示。 到最后,钦差也舍了面子,直接询问那些乡绅愿不愿为国出力。几个乡绅被逼无奈,也只有捐出了一些身家。然而,这些钱粮根本不能让钦差满意。 宴会就这样各含心思的不欢而散了,程老爷送钦差出去的时候直请罪:“也是在下没有办好这事儿,让钦差大人劳心了。” 钦差本身心里有些不满,但听程士绅这样说,反而能想到他的苦楚了:“这也不怪你,两天时间就能把通州的士绅请来,你也是花了心思的。” 钦差心里想着,这个程士绅还是出了钱出了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缺少的钱粮,钦差打算用兵部尚书的建议,直接抄家。至于后果,现在已经没时间考虑了。他现在要做的是挑选几个软柿子富户, 拿来开刀。 这边程老爷送走钦差刚松了一口气,就被管家的一句话炸蒙了:“有人在菜里下毒!” 刚刚放松的程老爷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心里不住的后怕,要是没有被发现,钦差大人在他程府出了事,他程府就完了! “审,给我仔细的审,看到底是谁要置我程某人于死地!”程老爷怒声吼道。 已经确定了除了那个黑瘦丫环没有人同时接触过两个菜品,李玉儿她们也被叫到管家面前仔细询问。 或许是因为嫌疑不大,或许是因为检举有功,李玉儿并没有遭到什么不好的对待。看着管家的态度,李玉儿知道她的嫌疑已经洗清了,那丫鬟下毒这件事应该跟她没关系。 面对管家的询问,李玉儿又把发现的经过交代了一遍。 “你为什么还要再清一遍?”管家挑出了细节问道。 “厨娘三申五令,不要出了漏子,自然要谨慎些。”李玉儿冷静的回答道。 管家对李玉儿这个谨慎的性子很满意,要不是她做菜的时候谨慎了一下,现在程府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接着又温声问道:“你怎么认识五朵云,知道有毒的?”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李玉儿直接说:“以前在家里找野菜,刚好能认得五朵云。” ‘这也是运气啊,天不亡我程府啊。’管家在心里感叹道。 “好了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这两天就先休息一下,压压惊。”管家叫李玉儿过来,也只是想见见这次撞破毒计的功臣,下毒之人已经确认了,现在正在审问幕后之人。 听到这话,李玉儿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也是这时候李玉儿才发现,原来她不是不害怕,只是理智压下了那种害怕的感觉。毕竟她的生死掌握在程府主子的一念之间。要是程府主子怕麻烦,直接来个:宁可杀错不放过。那李玉儿也无处喊冤。 撑着一口气回到睡房,李玉儿整个人都感觉虚脱了,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传来轻轻地脚步声,已经睡饱了的李玉儿直接睁眼,首先入眼的是昏黄的油灯火苗,原来天已经黑了啊。 睡饱之后头脑十分清醒,翻身起床的李玉儿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玉儿,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周囡囡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没有,是我睡饱了。”李玉儿回答道。 周囡囡拿出一个食盒,羡慕道:“玉儿,睡好了,就过来吃饭,这是苏厨娘特地让我给你带的呢?” 看着桌子上的几个菜,不像是平时给她们小丫环吃的,也不知道苏厨娘现在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便问道:“这些菜都是苏厨娘指定的吗?” 周囡囡眼睛还是从菜上挪不开,随口回答道:“是苏厨娘让我给你挑几个菜,怎么样,我挑的不错吧。” “看着很好吃,来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着也没意思。”李玉儿听到苏厨娘对她的态度平淡,反倒是放下了心,要是态度郑重了,她就不好自处了。 周囡囡也没有跟李玉儿客气,直接坐到桌边就开吃:“不愧是主子们吃的东西,味道真好。玉儿,你到底立了什么功,苏厨娘这么重视?” 李玉儿一听这话,就知道府里封锁了有人下毒这个消息。当时厨房发生事情的时候,周囡囡在外面给仆役做饭,并不知道李玉儿的事情,因此现在很好奇。 李玉儿想了想,周囡囡在厨房里迟早要知道这件事,而且管家也没有吩咐她保密,便将这事儿给周囡囡说了,也给她提个醒,让她以后注意些。 “天呐,这么危险,你没事儿吧?”周囡囡也顾不得吃了,连忙起来把李玉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没事儿,我现在好着呢。你也要注意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府上应该是封了口的。”说完李玉儿还是叮嘱道。 “你放心,这事儿我还是知道轻重的。”周囡囡保证道,说完又有些好奇:“你立了这么大的功,不知道会有什么奖励?” 李玉儿见了管家,知道了苏厨娘的态度,就对所谓的赏赐不报太大的希望,或许对于程府的主人来说,她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吧。 ☆、第31章 幕后黑手 虽然管家说了可以休息两天,但第二天李玉儿还是去了厨房,她想要知道毒到底是谁下的,这事儿有没有告一段落,还想观察苏厨娘对她的具体态度。 宴会已经过去,被借调到各处的人都回归到原处,所以李玉儿直接回到了大厨房。李玉儿来的还是和以前一样早,她和周囡囡把厨房的早饭做的快好的时候,其他丫环和厨娘们才陆陆续续到来。 昨天在上厨房里的丫环的几个丫环都知道李玉儿为厨房立了一次功,怕是很快就会受到苏厨娘的重视,想过来套关系,但碍于以前僵硬的态度,到底不好意思过来。到底还是魏厨娘的脸皮厚,她一见李玉儿就亲切的笑着打招呼:“这是玉儿吧,以前我就觉得你勤快,没想到这么机灵,要不是你我们大厨房可要吃挂落了。” 魏厨娘一边夸奖李玉儿,一边咒骂那个黑瘦的丫环,李玉儿顿时确定下毒的就是那个丫环了。李玉儿想问一下那个黑瘦的孙丫鬟为什么要下毒,但看周围这么多人,程府又下了封口令,倒不好问。 李玉儿第一次知道,以往爱骂小丫环的魏厨娘夸起人来也这么让人受不住。一直不停嘴的把李玉儿从头到脚的夸了一顿,让李玉儿十分尴尬,但又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心里再不屑魏厨娘的品行,但也得尊重魏厨娘的地位,不能对她摆脸色。 昨天没去过上厨房的人见魏厨娘对李玉儿的态度都十分惊奇,连忙询问周围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去过上厨房的人,虽然对昨天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但对李玉儿的态度都颇为郑重,即使有一两个口里不屑李玉儿的人,眼里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羡慕嫉妒。这种情况让不知情的人对李玉儿的态度都郑重起来。 李玉儿被夸得正尴尬,见陶厨娘来了,顿时像看到了救星,连忙对魏厨娘道:“陶大娘来了,我得赶快去做饭。” 魏厨娘见李玉儿心确实不在这里,也不拦李玉儿,只是感叹道:“真是个感恩懂事的姑娘,不像我手底下的那些丫头,一个个都钻到富贵眼儿里去了。” 对于魏厨娘的夸奖,李玉儿只是笑笑,心想:‘人以群分,你自己都是那样,还想巴结你的人有多好?’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的休息两天吗?没有被吓到吧?”陶厨娘见李玉儿过来,连忙拉着李玉儿的手仔细的打量了她的脸色。 见陶厨娘脸上担心的神色,李玉儿心中一暖:“陶大娘放心,我昨天被放出来就不怕了,晚上吃得好睡得好,现 在精神好的很。” 陶厨娘见李玉儿确实脸色不差,才放了心,随后感叹到:“昨天也是凶险,那丫环跟你什么仇怨要这样害你?” “她是要害我?”李玉儿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和她也没什么仇怨啊,就是她老爱找我麻烦。” 陶厨娘看李玉儿脸色有些发白,连忙安慰道:“放心,怪不到你头上,她是受人指使来下毒的。要不是临时起了害你的心思,说不定就让她成功了。” 原来不是为了害她才下毒的,李玉儿顿时放下了心,又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有了好奇心,见其他人的距离离她们有点远,不用害怕被听到,便开口问了:“到底是谁想要下毒,目标是程府还是钦差啊?” 李玉儿对幕后主使有些好奇,她破坏了幕后主使的阴谋,虽然幕后主使不一定会留意到她这个小虾米,但还是有防备的好。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就那么几家,程府和钦差大人都不会放过的,这几天看谁倒霉就知道了。”陶厨娘不在乎的说。 程府正房,管家站在程老爷面前禀告下毒事件调查的进程:“能和那孙丫头接触,又能把新鲜毒草带进来的人就那么几个,每一个我都派人盯着的。今天有一个被盯着的小厮差点被杀,我的人把他们擒下来审问后,发现背后的人是城西的张麻子,但张麻子一个地痞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动我程府,背后应该还有人。” “那个张麻子虽然胆大心黑,但向来看得清形势,光是利益诱惑肯定不会来惹我们程府,听说他这人向来看重情亲,你去查查他的家人在哪,同时也要盯着我们那几个老对头。”程老爷分析了之后,直接吩咐道。 有了线索和目标和,凭着程家在通州府的影响力很快就找到了幕后黑手,管家在程老爷面前禀告道:“是蒋家。” “果然是蒋家!宴会没来我就怀疑他了,好个一箭双雕的狠毒计谋,即杀了钦差,可以保住身家;又可以顺带除了我程家,他就可以在通州府称王称霸了!”程老爷气的两眼冒火。 管家现在已经把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产生的愤怒情绪压了下来,他冷静的提醒程老爷:“可是钦差毕竟关乎朝廷的脸面,要是死在通州,朝廷肯定会彻查,他蒋家也不一定能脱了干系。况且城外还有这么一大批流民呢,他蒋家真的不怕?” “蒋家人不傻啊,到底想干嘛,朝廷还没垮……。”程老爷也冷静下来,喃喃自语,说道后面忽然想起什么,背上 忽然冒出了冷汗:“他蒋家不会打的就是这个‘占山为王’的主意吧,太疯狂了,想乘着内忧外患,朝廷没力气收拾他么?”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是我想岔了,没人敢在干捋朝廷的虎须的!”良久,程老爷摇摇头,安慰自己道。 冷静下来的程老爷,很快就把这个下毒事件,禀告给了钦差。钦差听到这个事情时也是心里一惊,庆幸自己周围护卫的还很严密,当下不再犹豫,直接就选了蒋家一系的士绅富户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了蒋家。 接下来就是钦差大人大开杀戒的时间了,凡是跟蒋家关系密切的大户都被抄家灭族,家产充公。当然在被抄家之后,钦差总是拿出了足够抄家的证据。盘剥平民的一些罪名虽不起眼,但李玉儿看得最是惊心,这些罪名背后是一条条人命,这些受害者的名字还写在上面的,不可能是钦差造假。 那个富贵人家没有做过亏心事呢?一时间整个通州府的大户人家都战战兢兢风声鹤唳,那些爱财之人也顾不得这些身外之物了,都连忙捐献身家,向钦差大人表忠心,希望钦差大人可以看在这些钱粮的份上,不计较他们以前的吝啬。 抄了蒋家,钦差才知道这些豪门富户真是富得流油,仓库里堆的积年陈粮都要快发霉腐烂了,又连续抄了几家,终于解决了燃眉之急,城外的流民暂时饿不死了。尝到了甜头的钦差又把目光放在了通州其他富户和文、青两州的富户身上。 通州剩下的富户都比较懂事,很快上交了身家,钦差也没有在为难。至于文州和青州的富户,钦差就一点面子都不用给,直接抄家灭族了事,看这两州十室九空,就知道这两州的富豪乡绅是个什么货色。 这段时间通州的菜市口都被血色笼罩,通州所有的士绅富户都门前冷清了。城外的流民吃到粮食,就欢天喜地的歌颂钦差大人了,听到富户被抄家都拍手称好,觉得钦差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蒋家被灭,家产被抄,留下的无形资产很快就被程家等家族瓜分了。至于蒋家留下的妇孺,也只有落入贱籍这一条路,这些夫人小姐们如果转换不了心态,下场也不外乎被磋磨死,或是抑郁而死。对于这些沦落的贵妇人,李玉儿真是一点都同情不起来,她们或许没有做过恶,但她们享受的东西本身就带着原罪。 蒋家事了,管家终于想起了这次发现毒草的李玉儿,他在程老爷面前提了一句。 “是个好丫头,你看着给些奖赏吧。”程老爷毫不在意 的道。 管家犹豫了一下:“这厨房毕竟在后宅,这赏赐的事儿还是交给夫人吧。” 程老爷点头同意,管家在有事儿要去后宅的时候顺带向程夫人提了一句。 这时程府的两个少奶奶正围着程夫人说话,听见管家这话,二少奶奶道:“这丫环运气不错。” “什么运气不错,这是我程府的福运深厚。她刚好撞到罢了,换了哪个丫环都能发现。”大少奶奶是摸透的婆婆的性情,话自然捡着婆婆喜欢的说。况且她本身也不认为一个丫头会有什么福运,要真有运气,早就投生到富贵人家了。 “话虽如此,但该给的赏赐还是不能少。就升个二等丫环,再在给她赏五两银子吧。”程夫人轻描淡写的说。 管家在旁边听了,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毕竟只是个小丫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可能会在晚上十一点后更新。 感谢‘子薇’小天使的地雷。 (* ̄3)(e ̄*) ☆、第32章 二等丫环 “哎哟,杨姐姐你怎么有空到大厨房来了?”平时对粗使趾高气昂的三等丫环用最惊喜谄媚的声音问道。 作为背有依靠的二等丫环,杨盼儿平时是不会理这种巴结人都巴结不到点子上的粗苯丫环的,但她现在是来找人的,便开口问道:“大厨房的李三妞在吗?” “你是来找李三妞的啊?她在,我马上帮你喊。”那丫环用谄媚的声音说完后,又转身朝厨房里大喊:“李三妞,快出来,上厨房的杨姐姐找。” 李玉儿不知道上厨房的人找她什么事儿,但现在她正炒着菜丢不开手,想着上厨房的丫环站在门外没进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回道:“稍等一下,正炒着菜呢,马上就好!” 那个三等丫环正打算向二等丫环卖好呢,没想到李玉儿这么不给面子,脸色黑了一层,又不好直接冒火,便又加重语气道:“是上厨房的杨姐姐找!”她以为李玉儿是没有听清楚谁找,才这么不积极。 李玉儿听到这里有些无语了,又不进来,又不说有什么急事,难道就想让她扔下这一大锅菜过去啊,这可是一府仆役中午的菜!但想着那个三等丫环扯着上厨房的二等丫环说事,李玉儿也不好拂了二等丫鬟的面子,便开口道:“我这里丢不开手,要不王姐姐来帮我炒一下?” 杨盼儿正觉得那三等丫环让她有些丢面子,听到这话便吩咐那王丫环道:“你去炒菜,把李三妞替过来。” 那王丫环还等着杨盼儿教训李玉儿,哪想到杨杨盼儿没生李玉儿的气,反倒把她打发去干活儿,站在那儿脸色有些红白交加,最后还是忍气吞声的过去了。 “杨姐姐,找我什么事儿?”李玉儿声音恭敬道,她猜测有可能跟她发现毒草有关。 “你就是李三妞?这名字也太普通了。”杨盼儿把李玉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抬着下巴道:“苏大娘找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我入府的时候陶大娘就让改了名,现在叫李玉儿,只是还没有到管事那里登记。”李玉儿对杨盼儿的态度毫不在意,面上仍是保持着对二等丫环的敬意。 “你也是有运道,升了二等就可以改名了。”杨盼儿的语气里暗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和嫉妒,她是家生子,又努力了这么久都才升上二等,而这个犄角旮旯出来的土包子就这么走运,不到半年就升了二等,跟她平级了。 李玉儿听到这里心里一跳,她要升二等了?在刚发现毒草,相当于 救了程府后,李玉儿心里就有一些隐秘的期待。而这些天都没人提这个事儿,李玉儿心里失望之余就压下了那些念想。现在猛然听到要提二等,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跟着杨盼儿走到上厨房,李玉儿发现上厨房的空间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宽松,里面的丫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慢悠悠的干活儿,见她进来,都在用余光隐晦的打量她。 李玉儿假装没有看到这些视线,只埋头往里走。 “苏大娘,我们过来了。”杨盼儿很自然的收起了高扬的下巴,恭敬的道。 “李三妞?”苏厨娘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过来看着李玉儿道:“你那天在做的不错,我们程府一向赏罚分明,夫人决定提你为二等丫环,赏了你五两银子。”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苏厨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然后转瞬而逝。她仔细打量李玉儿的神色,看到李玉儿脸上只有惊喜,心中不由微微满意,心想这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小丫头。 李玉儿早度过了失望的阶段,在来上厨房的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时候自然能够控制自己的表情。本来对所谓的奖励不报希望了,能提等已是意外之喜。好歹提升了地位和月例,李玉儿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表现的自然也是惊喜和感激之色。 “按惯例,大厨房是没有二等丫头的。你既然升了二等,就调到上厨房来吧。”苏厨娘对李玉儿满意,也不在意另外给她一些小补偿。 这个真的有点意外了,李玉儿按捺住心中的惊喜,在脑中快速的思量了一遍得失,才开小心的口道:“到时候谁过来交接呢?陶厨娘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苏厨娘管了程府十多年的饮食,自然知道大厨房的状态,但大厨房一直都没出过篓子,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去管了。这个李三妞现在算是发达了,还想得到陶厨娘,可见她是个难得重情的。又不是个多大的事儿,苏厨娘就接手管了:“放心,大厨房这么多人,让两个厨娘平分足够用了。” 李玉儿闻言放下了在大厨房的最后一块心事,虽然陶厨娘不在乎有多少小丫环可以使唤。李玉儿却担心她太累了,况且她走了,陶厨娘手底下只有周囡囡一个人,两个人还不忙死,能使唤其他丫环,她们两人就要轻松些。 现在苏厨娘打算把大厨房的小丫环平分给两个厨娘,李玉儿就不用担心大厨房再像以前一样权责不明,陶厨娘手底下的小丫环跑去恭维魏厨娘。 这边李玉儿 还没有进入上厨房,那边就传来管家的命令,让所有丫鬟婆子都到前院里集合。命令来的十分紧急,李玉儿也没有时间思量,就跟着众人来到前院。 刚到的李玉儿,完全没有心思观察前院的风景摆设,目光牢牢地被躺在院子中间的那个人吸引了。 院子中间趴着一个穿着粗使丫环衣服的人,浑身血迹斑斑。那艰难蠕动的样子,摄住了李玉儿的心魄,一种惊恐瞬间从心底蔓延开来。 那个蠕动的人是下毒的孙丫头!李玉儿的思维僵硬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虽然她早有预料孙丫头没有好下场,也觉得她该死,可看着这样的场景仍旧觉得触目惊心。 管家站在阶梯上,看到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冷着脸开口道:“院子里的这个人,你们可能不认识,她是一个背主的丫环。今天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见识见识程府的规矩,免得最后犯了错。” 满府的丫环小厮都集中在这个院子里,乌乌泱泱一群人,现在却鸦雀无声,平日里再神气的丫环,现在都有点胆颤。 “按律法,入了奴籍的奴婢,主家可以掌控她们的生死;按程府家规,背主之人杖毙!”管家的声音像是寖着寒冰,让周围的人打了个寒颤。 管家一挥手,两个彪形大汉就拿着棍子走了上前。 接下来的情形对李玉儿来说太过恐怖,李玉儿低下头,不去看院子中央。但那失去了舌头的含混呜咽声,仍旧清晰的传到李玉儿的耳朵里,敲打着她的神经。 一定要脱离奴籍,不要让生死被人掌控,这是事后李玉儿唯一的想法。现在平时再高傲的丫环,这时也有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程府因为管家的震慑,气氛变得沉凝,而通州府外的气氛却有些火热。流民的眼神都不在麻木,透露出了对未来的期望,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有食物可以果腹,钦差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让他们看到了生路。 钦差大人发现,自从他抄了一大批士绅富豪后,他做什么都要顺一些了,就是粮食还不够这些流民吃到边关。缺粮的钦差,自然还是把目光放在士绅富商身上。 这天,钦差在通州府衙摆出了主人的架势,邀请通州的士绅富商。经过钦差这段时间的血腥震慑后,自然没人敢怠慢,接到了帖子的人都老老实实的赶到了通州府府衙。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抄家灭族后,钦差身上原本的儒雅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狠厉,让面对他的士绅富 豪都战战兢兢。 这次的宴席十分简单,几杯清茶下去,钦差就直奔重点说缺粮,询问在场的人应该如何解决。 在场的人早被钦差的手段吓怕了,但身家已经没了大半,要再让他们出钱,那简直是要老命了,所以在场的富商都积极开动脑筋,终于有人提出了要帮钦差买粮。 钦差抄了这么多士绅的家,又有这些富商捐献的身家,自然是不缺买粮银子,缺的是买粮的渠道。在刚到通州时,他就打听过附近没有粮商,但看到现在的情形,他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啊:那些奸商,怕是想囤积粮商涨价呢。 依钦差以往的性子,看到这些奸商,第一件事肯定是要为民除害。而现在,他的主要任务是安置流民,其他事情的都压后再说。自然把买粮的任务交给了这些商人,让他们去联系粮商。 对于这么大一尊杀神交代的任务,富商们自然尽心尽力,用尽了全部的人脉关系去办。虽然最后的价格仍旧比往年高,但已经在可接受范围内了。 钦差拿到了粮食就马不停蹄的整编流民,挑选出其中的青壮,让他们负责运粮。这样既节省了他这队人马的精力,又消耗了流民的劳力,减少他们的威胁力。而流民还以为,让他们运粮是对他们信任的表现,对钦差更加敬重尊崇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白茶丷’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挽袖轻舞’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烈焰’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感谢‘子薇’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月夜’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33章 上厨房 流民都被钦差大人带走了,通州府内剩下的士绅又有安全感了,又开始了宴会享乐。街上店铺的的生意也渐渐好转,人都是健忘的,钦差造成的恐怖气氛随着钦差的离开渐渐消散了,通州府渐渐的恢复到以往的热闹。 随着时间流逝,冬天渐渐逼近,程府又到了发月例的日子了,丫环小厮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像是都忘记了前不久有一个丫环再正院里被杖毙这件事了,也许他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下意识不去想这件事,但李玉儿却不敢忘记,时时在心里警醒自己。 上厨房的时间宽松,李玉儿在大厨房等着周囡囡一起去账房。 周囡囡面上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活泼有生机,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着她在大厨房的活儿,说着陶厨娘手底下的几个小丫环,李玉儿听得出她在大厨房过的不错,投了陶厨娘的眼缘,陶厨娘待她很好,现在基本算陶厨娘的半个徒弟了。这种情况,只能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果然看缘分。 李玉儿一边为自己遗憾,一边也为周囡囡高兴,遗憾自己刷了陶厨娘这么久的好感,也只是让陶厨娘对她不错,高兴的是周囡囡能够学习她喜欢的东西了。周囡囡爱吃,也一直很希望能够做出美食,而李玉儿学习做饭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增加一项技能。也许陶厨娘就是看到了这样的区别,才选择了周囡囡。 这个时间来领月钱的人不少,粗使丫环们见李玉儿人虽矮小瘦弱,但穿着二等丫环的衣服,都自动让开了。低等丫环给高等丫环让路,这也算程府的隐形规则了,李玉儿不打算破坏这个规则,带着周囡囡排在前面。 “这是哪家的女儿,我怎么没见过?这么小就升二等了?”站在李玉儿身后的一个丫环好奇的问道。 “那个可不是家生子,是今年灾荒被卖进来的,靠着揭发那个背主的丫环升的二等呢。”另一个丫环不屑的撇了撇嘴。 “啊!是踩着人命上去的啊?可真狠毒!”那个丫环用手帕捂着嘴,假装害怕道。 那两个丫环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够她们两个和前面李玉儿两人听到。要是李玉儿闹出来,指不定她们还要倒打一耙,说李玉儿想欺负小丫环耍威风呢。 周囡囡紧握着拳头想去理论,但终究是成熟了些,见李玉儿没动静,就暂时忍了那口气。 那两个丫环见李玉儿没动静,还想再撩两句。哪想排在李玉儿前面的丫环,领了钱离开了,李玉儿拉着周囡囡直接上前, 站在账房先生的对面。 “姓名?”账房先生每个月都要面对全府的丫鬟,哪有时间去记名字。 “上厨房李玉儿,大厨房周囡囡。”李玉平静的报出名字,她前些天提二等的时候来报备过,名册上的名字就已经改了。 “李玉儿二等丫环,月钱一百文,周囡囡粗使丫环二十五文。”账房先生在名册上找到了两个人的名字,并在名字下面做了记号。 旁边的小厮推出两堆数好了的铜钱,这次李玉儿的这堆就比上次领的那堆大多了,一个只手还抓不完,李玉儿也没有细数,直接抓起放进荷包里。一百个铜板还是有一点重量的,挂在腰间,李玉儿感觉整个心都踏实了一些。 周囡囡也是直接塞在袖子里,两人走出了账房,周囡囡十分气愤道:“她们还说你狠毒!要不是你发现了她的毒计,她们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我当时站出来指出毒草,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没有期望任何人感激。你不用在乎她们的言论,她们只是嫉妒了,也只敢在人背后说几句。”李玉儿对这种事根本不在乎。 在其他小丫环对李玉儿提等羡慕嫉妒的时候,李玉儿自己却冷静自持,依旧按部就班的做她的活儿,在上厨房里,她依旧贯彻了少说话多做事的准则,只默默观察上厨房的形势。 上厨房只有一个老大,那就是苏厨娘。苏厨娘自然是各个丫鬟争相讨好的对象,她身边的各种活儿都有人抢着干,自然轮不上才进上厨房的李玉儿,李玉儿自然也不会跟这些又背景有资历的丫环抢。那孙丫环的死法,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李玉儿注意自己的身份,她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都要保持低调。 上厨房里打杂的丫鬟婆子很多,三等丫环也不少,二等丫环就只有几个了,一个是擅长做糕点的桂香,一个是掌管酱料调制的涎味,一个是懂一些药理擅长药膳的安悦,一个是帮着苏厨娘管采购和库房的金桐以及给主子上菜的杨盼儿。这几个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见了她们,李玉儿才知道以前她对丫鬟这个行业的理解太浅薄。 李玉儿刚进上厨房,发现自己很多都不会,也没有积极去表现什么,而是给其他人打下手,她不会觉得自己也是二等丫环,给其他人打下手会比较丢脸,而是把她们都当成需要学习的对象尊敬。 能在十五六岁混到二等丫头的人,要不是特别机敏懂事,要不就是家生子从小培养。这些人对于李玉儿来说,都不能轻易得罪,在和 她们相处的过程中都保持着谦卑的态度。 上厨房的人也有勾心斗角,但都不像大厨房那样流于表面了,不管她们暗地里斗得多狠,表面上都是一片和谐。即使想杨盼儿样直接把鄙视放在面上的人,在做事儿的时候也很注意分寸。和上厨房里的人相处了几天,李玉儿都有些心累了,倒觉得和杨盼儿那样喜形于色的人相处起来轻松些上。 上厨房里的二等丫环就那么几个,新来一个当然很受关注。所以从李玉儿一踏进上厨房,里面的丫环婆子表面都热情恭维她,暗地里都在打量她。李玉儿在上厨房一直低调谨慎保持谦卑的心态,对下面的粗使婆子也都温和有礼,十多天后,上厨房的人就给李玉儿下了一个定义:一个老实谨慎没脾气的人。 确定了李玉儿升为二等只是运气好,没有多大威胁力后,众人对她也没那么重视了。这时候李玉儿才暗中松了口气,人谁天天被几十双眼睛明里暗里的打量也不好受。 对于没有威胁的人,上厨房情商高的二等丫环都不会为难李玉儿,像杨盼儿这样的觉得李玉儿没脾气,找她麻烦也不能争多大面子,李玉儿在上厨房里的日子顺畅了些。 习惯了上厨房的氛围,李玉儿也觉得上厨房是要比大厨房好多了,难怪大厨房的人拼命想要往上厨房挤。上厨房不光体面一些,活儿也要轻松多了,每天只给主子做饭,有大把悠闲的时间就可以琢磨着把活儿做精做细。不光如此,上厨房的伙食也比大厨房的好多了,如果说大厨房能够吃饱,那上厨房就能够吃好。终于能够吃到荤素搭配的菜了,不再是清汤寡水了。她这辈子长这么大,还只吃过鱼和蛋两样荤菜呢,想想真是太不容易了。 上厨房的经常要实验新的菜品,食材也不缺,大厨房里的丫环吃不完,还能顺便带点回去,这种情况也算是厨房的潜规则之一了。苏厨娘对这种事没有意见,想必程府的主子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儿对于他们来说算是边角余料的东西。 对于可以带东西回去的这项隐形福利,李玉儿当然不会拒绝,她同屋还有两个女孩呢。自从李玉儿到了上厨房后,就经常往睡屋里带东西,或是糕点或是卤菜或是其他能用油纸包回来的东西。 上厨房的食物相对于大厨房来说就精细美味多了,李玉儿带回来的菜对于吃货周囡囡来说,简直是福音,天天有着美味食物感觉阳光都明媚了,而李玉儿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就更加想投喂了。吴平平依旧在哪个苛刻的管事手下,还是会经常饿肚子, 对于李玉儿和周囡囡经常带回来的食物也不拒绝,每次拿着食物都默不出声的吃下去,把这份情刻在心里。 冬天正式来临之后,李玉儿又享受到了二等丫环的又一个福利,程府发冬衣了。 虽然满府的丫环婆子都是两套衣服,但明显每个等级的丫环衣服的质量不一样,明显她的衣服就要比三等和粗使丫环的保暖一些,冬天再也不怕被冻得瑟瑟发抖了。穿越过来七年多了,李玉儿一直在努力,现在终于解决了温饱问题,只是这个解决的方法让人开心不起来。 当然,李玉儿还是善于纾解情绪的,每次想到了郁闷的事,她都会尽快的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努力让自己保持积极的情绪。 温饱问题解决了,闲暇时间有了,李玉儿有了更多时间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了,每次看到自己比程府同龄的家生子矮瘦的身材,心里就有点郁闷;每次看到水面上倒映的面黄肌瘦的样子就更郁闷了。 现在不用干累活了,李玉儿把余下的精力都用在瑜伽上了,不仅每天晚上练半个时辰,早上也抽出时间练习一遍,食物上更是注重营养均衡,希望她的身材可以再长高一些。 ☆、第34章 过年 自从蒋家等家族被灭后,程家在通州府的地位达到说一不二的地步。更多的小乡绅小商人都开始和程府攀关系,想拉程府做靠山。这种能扩大程府影响力的事情,程老爷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程府天天都门庭若市。 上门的客人多了,上厨房就忙碌了起来,不过上厨房打下手的人多,再忙作为二等丫环的李玉儿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累。上厨房里每天都这样做着大鱼大肉,倒把上厨房里原本就有些丰腴的二等丫环养的更丰腴了些。 李玉儿在上厨房待了几个月,也面色红润了些,不再像以前一副瘦骨嶙峋的样。现在走出去,到没人认为她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土包子了。 在上厨房里,李玉儿虽然一直谦卑,但到底不像其他穷苦出身的丫鬟:骨子里带着一股自卑。初进上厨房时,别的丫环都没有看清李玉儿表面下的实质,等日日相处时,也被初步印象影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就像李玉儿在上厨房的几个月身材和面色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因为日日相处,也没多少人觉得突兀,习惯了而已。 其他二等丫环习惯了李玉儿的低调,所以想到李玉儿的第一印象就是低调无威胁。而下面的三等和粗使丫环,也渐渐习惯了李玉儿比她们更鲜亮比她们高一等。当然这只是日日和她相处的一些丫环的想法,程府的其他丫环可不会这样认为。比如说和李玉儿同出浅水湾的吴大丫。 本来被卖进程家后,吃的比以前好了穿的比以前好了,还摆脱了她爹娘,吴大丫应该很高兴,但这一切李玉儿打破了。同样是浅水湾进入程府的丫环,为什么她每天累死累活,还要被管事责骂饿肚子,李玉儿就可以轻轻松松在大厨房吃好喝好;为什么她压下怨恨忍着恶心努力去巴结管事婆子,才能换轻松一点的活,而李玉儿却可以简简单单的升上二等,进入上厨房? 这种老天不公的情绪,一直折磨着吴大丫,让她的神色越来越阴郁,同期被卖进程府的丫环都不喜欢她。但吴大丫却看不到这点,她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李玉儿身上,李玉儿每蜕变一点,她的愤恨就加深几分。 李玉儿不知道吴大丫对她莫名其妙的恨意,在适应了上厨房的节奏后,李玉儿又开始了她的学习计划,不求能达到几个厨娘那样的手艺,但也要像那些二等丫环一样,有个一技之长。 上厨房的二等丫环和苏厨娘可会把她们的拿手功夫让别人学了去,每到要紧之处,总是要避着人。李玉儿也不会去强行偷师,其他非关窍的地方,就够李玉儿消化 很久了,至于那些关窍,李玉儿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程府门前一直车马不绝,直到年关将近,才渐渐消停。不过年关近了,上厨房也消停不了。从腊月初八就要开始忙活,先是各种口味的腊八粥,过了腊八后就要准备过年的一切事宜了。 仓库里选出要用的食材,庄子上也不断的往程府里送,缺了什么还要去采购。就这样一直忙碌到二十三。二十三是小年,这一天按习俗要扫尘、祭灶、吃灶糖,因为祭灶这个仪式是程府的男主人们都要参加,所以扫尘灶糖什么的都提前做好了。 腊月二十三这天,厨房里的众人都只吃了个简单的午饭,就开始忙碌,把上厨房打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务必要让程府的主人满意。 黄昏,程老爷带着程府其他主子来到上厨房,苏厨娘在门口恭恭敬敬的迎接,李玉儿站在几个二等丫环的旁边,也恭敬的低着头。 程老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找不到什么差错,才夸了一句:“厨房打理的不错。” “谢老爷赞赏。”苏厨娘语带感激道。 程府的主子们走到厨房的正东面,灶王龛就供奉在那里。灶王龛前面的桌子上供奉着饴糖和各种精美的食物点心,这些都是用来贿赂传说中灶王爷,让他到玉帝面前说好话的,像程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贡品自然丰盛,里面很多食物都是平民家一辈子都吃不到的东西。 接下来祭灶的步骤李玉儿就看不到了,因为祭灶不允许有女人在场,据说因为灶王爷是男性神仙,妇人应该避嫌。对于这个说法李玉儿是不屑的,既然要避嫌,何不让男人来做饭?这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来打压女人罢了。 腊月二十四扫尘日,全府都要扫尘,厨房已经扫过了,但还是要做做样子,这做样子的事儿也是粗使的活儿。李玉儿忙完了厨房的活儿,就回到睡房开始扫尘。 现在这睡房里的三个人,就只有李玉儿闲一点,这是胎穿以来,第一次过年不用被饥寒问题困扰,被周围火热的氛围影响,李玉儿也希望过一个有味道的年。 将屋里隐蔽的角落的灰尘扫走,将外面房檐上的蛛网扫掉,将被单床帐拆开,将屋里的家具擦干净。即使屋里的面积很小,屋里的用具很少,李玉儿把这些东西全部弄好也快天黑了。 “天啊,我都怀疑进错了屋,都是你一个人打扫的么?”从大厨房回来的周囡囡夸张道。 李玉儿才不管她作怪的表情,指着床帐被 罩道:“天快黑了,我们先把这些洗了。” 这时,吴平平也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了,看到焕然一新的房间,感觉疲惫都消除了一些。想着原来不光主子们要过年,她们也是要过年的,看着周囡囡和李玉儿的眼神都要温暖了一些,见她们手上都抱着要洗的东西道:“我也去。” “可是你在管洒扫的婆子底下,这几天已经够累了,还是休息一下吧。”周囡囡担忧的劝道。 “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年的房间,怎么能只让你们做呢?” 李玉儿看她坚决的态度,想到自己刚才的心态,又把要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碰触了一样。 李玉儿她们终于在天黑尽之前,将一切打理好了,都要累瘫了,但在相视一笑间都放松了心情。 腊月二十五有个习俗是‘磨豆腐’。像程府这样的大户,想要豆腐,有的是钱买。但在这一天里,程府也要做做自己磨的样子。这天晚上按习俗是要吃豆渣的,当然不能让主子吃豆渣。以苏厨娘的巧思和妙手,自然做出了像豆渣一样的豆腐,本来就是糊弄那些莫须有的神仙的,样子像就可以了。 李玉儿她们这样的丫环,就没有这么大的荣幸了,只有老老实实的吃豆渣。其实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豆渣都是个好食物。 腊月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天整个上厨房的人都在揉面、打糯米。把用了很多年的酵母碾碎,用温水泡开来发面。发好的面是用来做包子馒头的,除了这些还要做各种馍馍饼子和点心。揉面这种事情,既是体力活儿,又是精细活儿,这种事情厨房的二等丫环也要参与。揉了两天的面,李玉儿一双胳膊都酸痛了,才勉强把整个过年期间需要的面食准备好。 终于到了腊月三十除夕了,忙了将近一个月的上厨房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当然这天也要准备好祭品,程府的主人要在这天祭拜先 除夕的晚上程府的主人要守岁,所有的仆役不管是不是要守岁,也都要陪到子时后才能入睡,即使向李玉儿这样近不了主子身的丫环也一样。好在李玉儿本身也打算守夜,一半是为了感受过年的滋味,一半算是为她的父亲、伯娘和婶娘她们祈福。 屋里三个人一起守岁倒也不孤单,桌子上放了几盘分别从上厨房和大厨房带回来的冷盘和干果。房间里也点着一个炭盆,程府不会给仆役发炭,但在厨房里干活的人是不会缺炭的。周囡囡会经常带回来一些,而李玉儿也有下面烧火的 粗使丫环供上来的炭。粗使给她送炭倒不是需要巴结她,而是要巴结其他几个二等丫环,不能漏了她。 李玉儿对于这个炭是收的心安理得,这炭本身就是上厨房烧出来的,程府也不会在意这些质量不算好的炭,她们这些丫环不用也是浪费。 时间缓缓流过,习惯了早睡的三人已经开始打哈欠了,然而没有沙漏的她们,并不知道现在到了子时没有。突然,安静的夜空中传来‘砰’的一声。 周囡囡瞬间打起了精神:“子时了!外面在放烟花。走,我们出去看看。” 吴平平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有点兴奋。 李玉儿对这个时代的烟花没有多少期待,但不想扫了周囡囡和吴平平的兴致,跟着她们一起走出房门。 外面现在已经陆陆续续的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音,烟花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高档奢侈品了,能燃放的只有大户人家,没钱的人家过年为了图个好意头,也会点燃爆竹。一时间整个夜空都喧闹了起来。 程府所在的这条街,住的都是有钱人,在这个过年夜,自然要大放烟花来享受视听和彰显身份。于是李玉儿她们出门,就看到了漫天光亮,各府的烟花都在天空中争奇斗艳的开放着。 “真美啊,我们村里过年都是放爆竹,只在镇上看到过有人玩喷花,烟花也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真的这么美。”周囡囡惊叹道。 “嗯,很美。”李玉儿附和道,心想虽然没法和上一辈子五彩斑斓的烟花比,但好歹也算是点亮了一直沉寂的夜空。上一辈子李玉儿一直很嫌弃夜晚的喧闹,而现在回想却还有点怀念。当然,这个念头只在李玉儿的心里出现了瞬,就被压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里的一切节日细节,都来源于百科。 感谢‘子薇’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不相依%’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钐觖’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35章 初一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早晨起来李玉儿三人先互相拜了年,才去上厨房。 外面的树上都挂了红布条,各个门窗上也贴了红纸对联,看着都十分喜庆。 新年新气象,今天上厨房的丫环婆子们都穿戴一新,虽然还是仆役衣服,但明显都是个人珍藏的最好的一套。见了面互相恭贺之后,总是免不了互相打量,谁的衣裳新,谁的头花漂亮,总能引起一大群人羡慕。李玉儿才来还没有满一年,冬衣只有两套,虽是换另一套,但外面的衣衫仍旧只有七八成新。 今年初入府的小丫环都只有两套冬衣,所以窘迫也是大家一起窘迫。李玉儿这样的穿着。在小丫环眼里很平常,在其他入府的老人眼里看着就有些寒酸了。原先有些嫉妒李玉儿的人,看着她这样寒酸,心里倒是平衡了些。 李玉儿现在身上有六两多银子,只要她愿意,托针线房的人再做几套崭新的都可以。但李玉儿不愿意花那个钱,一是她才来,不想高调的花那个钱;二是觉得没必要,再新的仆役服,不还是仆役服吗?她不觉得这仆役服很漂亮。况且她还打算存赎身银子呢,虽说有银子,不一定能够赎身,但没银子是一定不能的。 李玉儿对手上的银子虽然看得比较重,但该花的还是会花。虽然外面的冬衣没做,但还是花了些银钱做了两套质量较好的里衣。外面穿差一点没关系,影响的是别人的眼睛,里面一定要穿好点,呵护的是自己的肌肤。 李玉儿起的比较早,她到上厨房的时候,二等丫环只到了一个桂香。两人互相拜过年后,又接受了粗使丫鬟和三等丫环的拜年,然后互拜。等拜完过后,其他的二等和苏厨娘也来了,众人又先对着苏厨娘拜年。不久,大厨房的人,也被魏厨娘和陶厨娘带来了,两边又开始拜年。这一通拜下来,天色已经大亮。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上房给老爷和夫人拜年了。”苏厨娘看了看沙漏,笑着道。 李玉儿和几个二等丫环走在三个厨娘后面,在她们后面跟了一片三等和粗使丫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上房走。在去上房的岔路上,又碰到了带着洒扫丫环的蒋婆子。 蒋婆子弯着腰谄笑着给苏厨娘拜了个年,就带着丫环们把路让开:“苏厨娘,您先请。” 苏厨娘没同她客气,微微点了点下巴,就带着身后一串人走了过去。 蒋婆子看自己这么巴结,都没得到个笑脸,不由的小声咒骂了几句。 吴大丫正痛恨着从她面前走过的李玉儿呢,听见蒋婆子的咒骂,也凑上去附和着咒骂,一边发泄心中的痛恨,一边想着讨好蒋婆子,完全没有留意到蒋婆子骂人都是压低了声音的。 吴大丫咒骂的声音不小,骇的蒋婆子魂都冒出来了。她连忙向前看了一眼,厨房的人都走远了,应该没有听到,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吴大丫就是一个耳刮子:“你找死啊!谁让你对苏厨娘不敬的?给我滚到后面去!” 周围洒扫丫环都默默后退了一点,生怕蒋婆子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吴大丫。 吴大丫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周围嘲讽的目光,心里恨毒了这些人,却不能反抗,只能咬牙走到了后面。一路上都埋着头在心里臆想着:将来她得了势,要怎么折磨这些人。 吴平平站在小丫环堆里,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刚才吴大丫看李玉儿的狠毒眼神。她见现在吴大丫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蒋婆子已经恢复了理智。想了想便不顾周围诧异的视线,走到蒋婆子面前,用担忧的口气道:“蒋大娘,她这样脸上带伤,出现在主子面前好吗?” 被吴平平这一提,蒋婆子猛然反应过来,对着吴平平挤了个自认为和蔼的微笑:“你是个好的,知道为大娘考虑。不像那些白眼狼,一个个恨不得我倒霉!”说着用怀疑的目光往周围的丫环身上扫。 吴平平看这火要烧到无辜人身上了,连忙道:“姐姐们自然也是为大娘考虑的,不过也像大娘一样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是啊,是啊,我只是没有考虑到。”其他丫环也马上附和,本来还在怀疑吴平平落井下石的人,听吴平平在给她们解释,顿时心生好感。觉得吴平平这样做,只是不想让她们这些洒扫丫环惹主子的眼。 “希望真是这样。”时间不早了,蒋婆子也没时间浪费,直接打发吴大丫离开,把吴平平带在身边。 周围丫环接二连三表忠心的声音,把吴大丫从自己的思绪了拉了出来。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要被蒋婆子打发回去,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凭什么?今天去拜见主子是全府奴仆的荣耀。但面对狠辣的蒋婆子,她只敢弱弱的问:“为什么?今天不是所有奴婢都可以去拜见主子吗?” “为什么?因为你现在的面容会污了主子的眼!因为我是管事,有权不让你去!”蒋婆子狠狠的说道。 最终吴大丫没有跟去,她用如寖着毒汁的 眼神目送着蒋婆子她们离开,这时她觉得全世界都是恶人。 走在蒋婆子身后的吴平平心里松了口气,她刚才打压吴大丫的举动有些冒险了,好在没人怀疑。她之所以违背一贯的行事准则,冒出头去打压吴大丫,是因为吴大丫对李玉儿的敌意太明显了。 李玉儿不知道,和她经常一起做洒扫的吴平平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吴大丫再继续放任,迟早会早李玉儿的麻烦,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挑起蒋婆子对她的恶感。 蒋婆子经常打人,所以对打过的人干的小错事儿也不会记多久,但经刚才吴平平提醒,蒋婆子会记得更久一些。 李玉儿对吴大丫的事情毫不知情,她跟着几个厨娘到了正院,这时满府的奴仆基本都已经到了,都由各管事带领着恭恭敬敬的立在院子里。李玉儿人虽矮,但是二等丫环,站的比较靠前,隐约看得见正房里的一些情景。 正房里,先是姨娘给程老爷和程夫人拜年,程老爷通房众多,但能走到姨娘这个地位的只有三个。包含了三个年龄阶段,有比程老爷年龄大的,有比程老爷的年龄稍小的,还有个二八少女。 程老爷的年龄将近五十了,没想到还有一个这么鲜嫩的姨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祸害的,不过不管这个姨娘来路怎样,但看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姨娘,可见她很受宠爱。程夫人抿直了嘴唇,脸上挤出笑容给了赏赐。 接下来又是程老爷几个儿子儿媳过来拜年,程老爷长大了的儿子只活了四个,大的二十多,儿女都有几个了,小的还只有十三岁。看着几个好不容易长成的儿子,程老爷自然高兴,但碍着严父的架子,只能端着严肃的面孔,教导了几句。 程夫人对自己两个儿子和儿媳的祝福话是乐着接受的,但看着两个庶子却有点笑不起来,尤其是那个庶三子程礼,凭着先生的看重,得了她夫君的青眼,都快压过她儿子了,而这个庶子每年都要来堵她的心,想想就让人痛快不了。 等那些主子都拜完年了,就轮到仆役了各个管事都领着手底下的人一起给程老爷程夫人拜年,乌泱泱一群人齐齐下拜,站在上面的程老爷感觉沉寂了的雄心都复苏了,顿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还能再打拼打拼,把家族带到更高层次。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所有人都赏一个月月例。”程老爷抚着长须笑道。 丫环小厮都喜笑颜开道:“谢老爷。” 拜完年后,各处的丫鬟仆役都散回各处 了。李玉儿她们自然是回到厨房,要开始给程府的主人准备早餐了,初一的早餐比较简单,大多是各种口味的汤圆,汤圆也是提前做好了的,只要煮好就行了。 大年初一的习俗就是,不开火吃剩饭,寓意着有吃有剩年年有余,对于程府的主子来说,昨夜做好的没动过的也叫剩饭剩菜,当然即使是头天做好的,苏厨娘也有能力保证他色香味不差。要做到这点,是这些菜一直温在锅里的,看着火候的烧火丫环更是一夜没睡,所以大年初一不干活这个习俗对于入了奴籍的人来说是没用的,所以李玉儿还得继续干活儿,只是活儿不太累罢了。 初一,通州府的士绅都很有默契的呆在家里没有互相拜访,顶多就是亲手写一张祝福的飞贴,送给亲近人家。这个时候程府的门房就有得忙了,不断的接待各府来送飞贴的仆役,送飞贴的人家太多了,门房都有些忙不过来,还是管家把账房的小厮也派去接待,才让门房渐渐松快下来。程府不光要接飞贴,程老爷和他几个儿子还写了一大摞飞贴送给各家。 初二是出嫁女回门的时候,程府的两个少奶奶都要回娘家,而程府嫁出去的女儿这天也要回门。 一大早两个少奶奶都盛装打扮了,随着夫君一起回娘家。门外早已停好了两辆马车,身边的小厮都在把贺礼往马车上搬。 妯娌两个都在暗中比较,谁送回娘家的贺礼更有价值。虽然有的东西是用礼盒装好的,但看着重量和大小也能判断出里面的东西,因为贺礼不外乎就是那些东西。最后比赢了的当然是二少奶奶,谁让二少奶奶娘家现在更兴盛呢,大少奶奶只能在暗中生闷气。 程府大姑奶奶和大姑爷是将近中午到的,管家在门口很热情的把她们迎了进去。一边带着大姑爷去拜见程老爷,一边吩咐小厮去厨房。 “放心,不会错的,我到程府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大姑奶奶和大姑爷的喜好吗,早就准备好了。”苏厨娘对着管家派过来的小厮道。 李玉儿看了看厨房准备的菜,确实是多了两个主子的量,可是程府不是还有三个外嫁女吗?李玉儿对着关系较好的桂香,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其他几个姑奶奶嫁的远,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桂香压低声音解释道。 三个庶女都远嫁,要说里面没有程夫人的手笔,李玉儿是不信的。只是这种过年都来不了的姻亲有用吗?程老爷这么精明的人就放任庶女远嫁? ☆、第36章 城 大年初三忌口舌,大家都不会串门拜年。程府除了大姑奶奶和大姑爷,没有别的客人。但上厨房的李玉儿是一点都闲不下来,因为这天是谷日,为了防止这一年里稻谷减产,是要禁食米饭的。程府主子不吃米饭,厨房的丫头就要用各种方法,让主子们吃的开心,其中的费心费力可想而知。 “给我拿碗梅子酱过来。”桂香一边揉着面,一边吩咐着身边的小丫鬟。 梅子酱放的有点高,小丫环伸长了手都够不到,就踮起了脚往里面摸索。 ‘砰’的一声,梅子酱旁边的一罐酱料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整个上厨房的人都看了过来,那小丫鬟顿时吓傻了。 “你知道这灌酱料多难得吗?你……”。涎味指着小丫鬟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李玉儿见那小丫鬟要哭不哭的样子十分可怜,连忙笑着大声道:“碎碎平安,岁岁平安!是吉兆,大家都不要生气了。” “就是,就是,多好的吉兆。”桂香也笑着把那个小丫鬟招呼过来,递了一块小点心给她:“拿着,出去吃吧。” 旁边的安悦也过来劝说:“大过年的,何必生气呢?” 涎味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但记起了今天是赤□□,要忌口舌,要是发生口舌,容易引起凶煞,便把要责骂的话就咽下去了。 李玉儿看涎味不追究了,也渐渐放下了心。在出口之前,她也不清楚说这句话有没有用,但看效果就知道,这里的普通人对所谓的神灵还是很敬重的。 初四是羊日,这天是个吉祥的日子,大家都可以走亲访友了。程家又开始车马水龙,宴席大开,前院非常热闹,后院则非常繁忙。 大厨房的人又过来帮忙了,上厨房挨挨挤挤,上菜的丫鬟婆子还跑进跑出,在里面走一步都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以免不小心撞到人,没人有时间来‘小心翼翼’,因为大家都很忙。 好不容易太阳落山,程府的宾客陆陆续续的离开,程府其他的仆役都可以松懈了,厨房却要继续忙碌,因为晚上还有‘迎神’这个重头戏。初五,掌管人间的灶神、财神等神灵都会下来,地上的百姓要摆好供品迎接。 迎神的贡品方面,她们上厨房要准备三牲、糕点、酒菜、水果。至于迎神需要香烛、锣鼓等就不需要她们厨房准备了。 虽然最古早的时候,祭祀用的三牲是活物,但随着文明和饮食的发展,人们也理所当然的认为:神应该更 喜欢美味的熟食。祭祀用的三牲都要做的色香俱全,至于味道,那就不讲究了。 程府用的三牲,分别是三年的黑色公羊、三年的红色公鸡和三年的青色公鱼,分别代表了走兽类、飞禽类和鳞甲类。鸡和鱼是上厨房经常处理的,速度很快。羊就有点麻烦了。程府祭祀是用整只的,去毛就用了大半个时辰,去毛之后就涂上酱料炙烤。涎味一直守在旁边刷酱料,李玉儿也在一边打下手。 油掉在炭火上,不断发出‘嗤、嗤’的声音,一阵阵香味随即散开,勾的人口舌生津。 “接下来小火就可以了,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你也先回去吧,不用陪我待在这儿。”涎味终于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放下了的酱料刷子道。 “我还想等到祭神的时候再走呢?放心吧,我平时也睡得晚。”李玉儿笑着说。她是想看看这个完整的烤羊过程,虽然祭祀用的烤羊不一定好吃。当然李玉儿也是确定了这种烤羊方法不是什么独家手艺,才提议留下来的。 涎味听到李玉儿不走,顿时更高兴了,她当然希望在这大晚上的有人陪着,只是想到李玉儿是想看祭神又有点失落:“我们女人是不允许参加这次的祭祀的,到时候也看不成。” “我知道,就是看看前面做的准备。”李玉儿早就知道了,她对所谓的‘神’,也抱着可信可不信的态度,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失落。 两人一边翻着烤羊,一边说着话,烤羊的炭火里跟是散发着温暖,驱走了周围的寒意,时间也就过的快一些,以至于到烤熟时用了两个多小时,涎味和李玉儿也不觉得久。在李玉儿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涎味说了很多程府过往的事情,这也让她对程府了解更深。 这只羊已经考的金黄,看着色泽诱人,香味更是浓郁非常。李玉儿看了之后忍不住赞叹道:“你烤的真好!” “那当然,可是烤了五六年的羊了,不然苏厨娘敢把怎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涎味说道她的拿手本事,也忍不住骄傲道。 看着时间也快到子时了,几个婆子打着哈欠来到上厨房,涎味走到里间去把在睡觉的苏厨娘喊了起来。 苏厨娘看了看快要爬到正空的月亮道:“今晚天气不错。走我们先把东西端到门口去。” 正门口,无数的火把照的周围亮如白昼。管家已经带着小厮摆好了祭案、香烛等,李玉儿她们把三牲、糕点和水果放在指定位置。 等一切收拾停当,程老爷就 带着程府的男丁来到了门前,子时一到,苏厨娘就带着李玉儿她们退场了。 李玉儿她们前脚刚走,后面门口就响起了几声鞭炮的巨响,紧接着请来的锣鼓手都开始敲打起来。只一瞬间,程府所在的这个街道就像活了过来一样,到处都是鞭炮锣鼓声。 李玉儿在喧闹的锣鼓声中回到了睡房,此时吴平平和周囡囡两人都已经被吵醒了。吴平平困倦的想睡,外面的声音又实在太吵整个人烦躁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周囡囡一边有些兴奋好奇,一边又有些担心吴平平。李玉儿见了这个状况道:“要不,塞两个小布团在耳朵里?” “咦,我怎么没想到,真是笨死了。”周囡囡说着就跑下床去找小布团了。 李玉儿笑着道:“你们又没经历过太吵闹的的时候,一时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你经历过么?”周囡囡随口一句,紧接着又好奇的问:“玉儿才回来,有没有看到外面祭神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没看清,只知道摆了三牲、水果、糕点、酒菜,闻着都很香。”李玉儿说着还仔细描绘了那些菜的品种、色泽,把周囡囡逗得直咽口水。 吴平平在旁边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接过周囡囡找的小布团,也不忙往耳朵里塞。直接盯着李玉儿和周囡囡厉声说道:“那是祭神的供品,你们岂可心生亵渎之意!” 这话说的李玉儿心中一怔,她立马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对神明怀着敬畏恐惧之心的。像周囡囡这样贪吃就压过了对神明畏惧的人,始终是少数。她这种态度太另类了,不应该表露出来,甚至为了防止以后再次不经意的表现出这种态度,她也应该让自己,现在开始就学习着敬畏‘神明’。 李玉儿认识到自己的言辞欠妥,自然是赶忙道歉,真诚的谢过吴平平的提醒。周囡囡也不好意思的说:“以后不会了。” 吴平平见两人都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才塞住耳朵睡觉。周囡囡无聊之下,也拿布团塞住耳朵,翻身上床准备睡觉。 李玉儿吹灭油灯,放下床帐,在黑暗中思考着自己这一天的得失,思考着吴平平刚才的话语,反省着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和心态。等一切都思考好了之后,李玉儿才翻身起来,放空思绪,练习瑜伽。 练习了几个月瑜伽的李玉儿发现,现在练习瑜伽对她来说不再是痛苦,而是放松了。白天再累,晚上练过之后肌肉和筋骨都会放松,第二天起来又是元气满满。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节’,这一天忌讳极多,必须吃饺子,不能用生米做饭以及妇女不得出门! 虽然妇女不能出门,但街上却是极其热闹的。昨天子时,各家都迎了财神,今天街上的店铺都能开市贸易了。这是新年的第一次开市,各个商贩都拿出了最好的货物,希望能为新的一年赢个头彩。平时再舍不得银钱的百姓,今天也是很舍得花的。 外面街道上喧闹的声音都传到程府内了,李玉儿也有点惋惜自己不能看到最热闹的街市,但一想到这天街上基本没有女人,她要是这时候去逛街一定会成为奇葩,想到这里李玉儿打了个寒颤,放弃了这个想法。 初七,在李玉儿的印象里只是春节的普通一天,在浅水湾时也没见人特地过这天。然而李玉儿一出门就发现周围丫环婆子头上都戴了一个纸人一样的东西,看着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哎呀,玉儿,你没有戴人胜啊?”桂香看着李玉儿的头顶说道。 李玉儿已经可以肯定,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只是她之前不知道,这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问桂香:“人胜?是你们头上的东西吗?所有女子都要戴?” “原本今天是人胜节,所有人都要戴人胜的。但前朝就已经废除了人胜节,这已经有几百年了,普通人早就不戴了,只有一些贵妇人还保留着这个习惯,你没有听过也是正常的。我们要戴,还是因为夫人的要求。”桂香一边往李玉儿头上插了几根人胜,一边解释道。 人胜节来源于女娲造人的传说,传说中女娲在创造万物的第七天用泥头捏造了人类。为了纪念女娲的功德,也为了庆祝人类的生日,千百年来人们都在这天头戴人胜。但前朝有个文圣,把一个叫付溪的人,变成了女娲的丈夫和哥哥,把女娲变成了一个崇尚爱情,需要遵守三从四德的女人,把她从创世神的地位上拉了下来。前朝也顺势废除了人胜节,而今朝也无意恢复,这个节日就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去了。 知道了这个节日的来历,李玉儿对于头上这个奇怪的东西到没有了反感。 ☆、第37章 城 正月十三,程府的仆役开始在庭院的树木上挂起了各色的小灯。正月十四,程府的各处房檐屋角也都挂起了灯盏。经过前时间的频繁宴会,现在程府的宾客已经渐渐少了些,李玉儿她们这些厨房的丫头也轻松了些。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的主食是元宵。早晨主要是水煮元宵,馅料各种各样,主要有甜味的、咸味的、酸味的,分为荤的和素的。有用米酒煮的,有用干桂花等香料煮的。一天早上就做了十多种口味,让程府的主子任选。 中午还是主食水煮元宵,不过也加了米饭和其他菜品,除此之外又做了油炸元宵,和清蒸元宵,李玉儿在厨房里学到了各种元宵的做法,不由感叹:饮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忙完了午饭,晚饭就简单多了,因为晚上的元宵都已经做好了,到时候直接煮就简单了。现在上厨房的人可以放松休息一下了,基本这个月上厨房丫环的假期都排在今天的。 李玉儿是二等丫环,现在每个月有两天休息时间,但因为正月里太忙了,一直没有排出空闲来,现在有机会她当然要好好看看通州府的元宵节了。午饭过后,李玉儿就回屋换好衣服,同屋的周囡囡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了。李玉儿发现一直忙碌的吴平平居然也在。 “那蒋婆子舍得给你们放假了?”李玉儿好奇的问道。 “那婆子的性格一眼就能望到底,虽然刻薄寡恩,但想要投她的好,也容易。”吴平平毫不在意的评判,换好了衣服对着水盆照了一下继续道:“今天你们都要去看花灯,怎能落下我一个。” “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这么就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过呢。”周囡囡高兴道。 外面太阳当空,温度却不高,阳光洒在身上,照的人暖洋洋的。 李玉儿她们刚从程府后门出去,就看到了外面热闹的街景。两边的房屋和树木上都挂满了红灯笼,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的气氛。穿着新衣,面带笑容的行人,被路边买花灯的小贩拉住,也不生气,而是蹲下来仔细挑选小摊上的花灯。旁边的商贩更是卖力吆喝,希望博得更多的人关注。 平时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情景的周囡囡,现在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用。李玉儿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对这次的逛街之旅更期待了。继续往前走,前面的人越来越多,李玉儿她们都要注意着才能不被挤散,前面还不断地传来大声叫好,勾得三人都起了好奇心。 反正也是看热闹,李玉儿早就决定今天要好 好放松自己,因此在周囡囡和吴平平提议挤过去的时候,李玉儿随即就同意了:“最好还是手都拉着,免得挤散了。” 即使是想要放松自己去凑热闹,李玉儿还是很注重安全问题的。 李玉儿三人个子都不高,手拉着手,顺着人流,很轻易的就挤了进去。不出所料,里面是一个杂耍班子正在表演。在这个娱乐活动贫乏的时代,这些表演显然是很吸引人的,看着周围人如痴如醉的表情就知道。 中间那个带着面具的高壮男子忽然从口中喷出了一把大火,周围人毫无防备之下,被吓得够呛。稍后才反应过来,才觉得分外刺激,纷纷拍手大叫:“好!” 周囡囡看得兴奋,双手都拍得通红了,平时冷静自持的吴平平这时也是两眼放光。李玉儿本以为自己见识过各种表演,不会惊讶,但刚才看到那火差点要烧到那个围观的大婶,即使知道没有危险,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现在才知道看表演,还是氛围最重要,即使那些表演难度并不高,但周围的氛围还是感染了李玉儿,让她看得十分尽兴。 杂耍班子又表演了几个节目,眼看着太阳都偏西了,也就谢过众人,拿出托盘来收钱了。围观百姓虽然仍旧觉得不够尽兴,但都纷纷掏出铜钱打赏。 李玉儿看周围人穿的好的打赏五六个铜板,穿的差的也有不打赏的,大部分人都是打赏一两个铜板。略一思索,李玉儿也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铜板递过去。吴平平虽然有点肉痛,但递钱过去的时候也不犹豫,周囡囡看得高兴,还想像别人一样给两三个铜板,被吴平平眼疾手快的阻止了,才作罢。 人群渐渐散开之后,吴平平把周囡囡拎到一旁说教:“一个月二十五文钱,你还想摆阔!你置新衣裳的钱够了吗?你过年前不是说要存一套衣裳钱吗?” “好吧,刚才就是太高兴了。”周囡囡开始嘟着嘴道。 李玉儿在旁边感叹道:周囡囡果然是个小孩子,不像吴平平这么早熟。她平时看着也懂事,但存钱这事儿上就看得出她没定性。 这倒也是件小事儿,周囡囡表示记住了之后,三人就继续逛街,毕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不能浪费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因为今天是元宵花灯节,程府也没打算宵禁。李玉儿她们可以在外面待久一点。虽然天还没有黑尽,但商家都已经把花灯点起来了。 随着时间流逝,天空渐渐黑尽,整个街道就璀璨而温暖起来,到处都是散发 着柔和光芒的花灯。 夜色下这些花型的花灯显得格外的朦胧与美丽,小动物形态的花灯,显得格外娇俏可爱,而那些复繁的宫灯也兼顾了精巧和大气,李玉儿就站在这灯火的海洋中,感受着这些花灯里包含的美好希望与祝愿,心里感叹着这些手艺者们真是心灵手巧。 天上的玉盘已经撒下了银辉,各个小摊上的花灯都在争奇斗艳,李玉儿感觉都快看不过来。 “你们快看啊!”周囡囡扯了扯李玉儿和吴平平的袖子,惊喜道。 李玉儿已经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声音,往后一看,才知道周囡囡在惊讶什么,那是一条巨大的龙灯。 那条灯龙通身透亮,扭动着庞大的身体,追逐着前面巨大的火球。那条灯龙一点点朝着李玉儿的方向靠近,李玉儿才渐渐的听到了锣鼓喧闹的声音,才看到了龙灯底下是几十个大汉在舞着。周围的百姓都发出惊叹的声音,往龙灯的方向围了过去。 “我们也过去吧!”周囡囡跃跃欲试,吴平平也有些意动。 李玉儿看了她们的样子,连忙拦了个笑的开心的大婶,问她这龙灯要舞到什么地方去。 “这灯要舞到城外清水河去。”大婶热心的说完,就奔着龙灯去了。 李玉儿来到通州府也有几个月了,虽然很少离开过程府,但对周边的环境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便遗憾的道:“等龙灯到了清水河,大概就到子时了,府上虽然允许今天晚归,但子时还是要落锁,我们看不成了。” “好可惜,要是再晚一点落锁就好了。”周囡囡失望道。 吴平平现在也反应过来了:“明天还要干活儿呢,即使今晚不落锁,也得在子时前赶回去,不然你白天打瞌睡,看陶厨娘不抽你!” 三人又看着花灯,一路从街头走到巷尾。各个花灯摊子上都聚集了一批人在猜灯谜。大的只要十个铜板,小的只要一个铜板,就可以选取一个花灯,猜上面的灯谜,猜中了,就可以得到那个花灯。 一个铜板并不贵,周围的百姓都在积极的参与。第一次猜不中,以为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难的谜题。看到别人的谜语简单,自己也会,便再掏出一枚铜钱,希望能碰到简单的,这样再三几次后,终于得到了花灯,心满意足的回了家。好心情的他们也不会计较这灯是否物超所值了,毕竟图的就是个喜庆。 “那些灯都好漂亮啊,要不我们也去猜一个?”周囡囡有点小心的提议道。 “你会灯谜?”李玉儿问道。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要是碰到了简单的动物灯谜和物品灯谜,她还能回答。要是碰到了字谜她可就抓瞎了,虽然她能够勉强认识这里的文字,但要让她拆开来写,她也就会几个见过的。 “只要一个铜板!说不定运气好,就碰到了简单的呢?” “即使你运气好,碰到了刚好能猜到的灯谜,但我们有多余的灯油吗?没灯油这花灯晚上可看不到。”李玉儿不想她花冤枉钱,耐心的问道。 吴平平拉着周囡囡就往程府走:“我看她是这个月多了二十几文月例,烧得慌。”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李玉儿也跟着回程府了。对于周囡囡的心态李玉儿倒是能够理解,小孩子没见过什么稀奇玩意,想要拥有是很正常的。李玉儿估计:周囡囡在家还是很受宠的,应该没有看到大人为银钱操心。 皇宫里,第二天起床的皇帝心情舒畅了一点,因为昨天上元节天气很好。虽然他不相信这天天气好就真的预示着这一年风调雨顺,但终于不像去年那样天气反常了,也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昨天有什么紧急的奏折吗?”皇帝张开手臂,任由宫女服侍着穿上龙袍。 旁边的秉笔太监躬着身子道:“陆大人送来奏折说‘灾民已经顺利送到边关了’”。 “好!把奏折拿过来。”皇帝大声道,此时他眉间充满了喜意,开年的第一次大朝会前就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让年都过不好的他,不由心情舒畅。 秉笔太监十分了解皇帝的心思,这份奏折放在最上面的,因此很快就找到,递到了皇帝的手上。 钦差的这份奏折详细的讲述了这次安抚灾民的过程,把当时通州府的危机、灾民的绝望、蒋府的野心、程府的大义以及他路途的艰辛都刻画的淋漓尽致。当然其中不免有夸大之词,但其中文辞之精妙,不愧是挤过了科举独木桥的人。把皇帝看得情绪激动,仿佛也经历了整个过程,心里对蒋家恨得牙痒,对程家也有了几分好感。 ☆、第38章 城 钦差的奏折短短几百字,就把安排流民这个事说的清清楚楚,尤其重点交代了蒋家抄家这件事,把蒋家的野心说的明明白白,给朝廷大佬敲了一个警钟,平静了几百年的国家下面已经是波涛暗涌,地方上的一些士绅对朝廷已经离心。 对比蒋家的狼子野心,程家的做法就讨喜多了。要是平时哪个士绅捐献了身家,在朝廷大佬的眼里也是理所应当的,最多嘉奖几句,赐个匾额或者牌坊。而现在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朝廷大佬是有意要树立个典型,告诉天下人心向朝廷还是有好处的。朝廷大佬决定对程家厚赏。 程老爷正在听账房汇报几个产业的出息,外面门房就快步跑了进来。 管家皱着眉质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程老爷看了看门房跑的站立不稳,出气不匀的样子有些不喜。 “外面……,外面,来了钦差。”门房大口踹着粗气。 程老爷嫌弃的表情还没有消散,又被这个消息一惊,一时间表情有点滑稽,顿了顿整理好情绪才问:“你是说陆钦差回来了?” “……不,不是,是个公公,说是来传旨的!”门房说了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什么,传旨?!”程老爷失声问道。 “是一个穿着鹭鸶补服的公公,身边还有两队带刀护卫!”这是门房已经恢复的以往的口齿伶俐,只是神色还有点惊惶。 穿鹭鸶补服的已经是正五品太监了,已经反应过来的程老爷大声道:“赶快打开中门,我出去迎接,你赶快去后院通知夫人!” 程老爷说完就快速整了整衣冠,快步往大门走去,他的贴身小厮都要小跑才能追上。 管家听了程老爷的吩咐,用他几十年来最快的速度跑到后院,将这件事禀告给了夫人。 “怎么办?该怎么办?”平时喜欢自称名门之后的程夫人这时急得团团转,她根本不知道接旨要准备哪些东西。 这时还是闻讯赶来的二少奶说话了:“管家你先去召集全府的仆役,准备好香案。婆婆你先把衣服换了,顺便给公公准备一套正式的衣服。” “儿媳也要去换一身衣裳,就先告退了。”二少奶奶见婆婆已经镇定下来,便开口告辞。 管家听到吩咐也顾不得向程夫人告退了,径直出去吩咐各个管事召集府里的仆役。程夫人被儿媳提醒了也马上镇定了下来,心里有些尴尬和羞恼,看管家直接出 去了,更加觉得难堪。但这种关键时刻不能表现出来,程夫人吩咐身边的丫环找出程老爷的衣裳,她自己自顾自的换了衣裳。 这边,中门大开,程老爷看见门外穿着鹭鸶补服的中年太监神情高傲的举着手里的黄色圣旨,连忙躬着身子出去迎接。 “公公远道而来,不如先喝口茶解解乏?”程老爷一边躬身在前面带路,一边恭声询问道。 “杂家有皇命在身,当然要先传圣旨!”那太监看了看左右,眉峰一敛:“香案还没有摆好?” “快了,快了,内子正在操办。”程老爷一边抹汗,一边递出一叠银票小心翼翼的道:“我们这是乡野之地,没有接过圣旨,没有见过世面,要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公公不吝指点。” 那太监一手接过银票,仍旧目不斜视,只是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手里银票的厚度,开口的声音就柔和了几分:“接旨的一切事宜,本该太常寺派人教导,但这通州距京师确实远了些,这些事就由杂家代劳吧。” 那太监说完又指点了程府一些事,程老爷听了,立马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安排。 李玉儿正在切菜,就听见管家的人给苏厨娘带话,让厨房所有的人都马上收拾好仪容,都到正院去。 苏厨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立马派了跑腿丫鬟去通知大厨房的人。所有大厨房的人到了之后,苏厨娘又剔除几个仪容不整的粗使,才带着众人去往正院。 李玉儿跟在后面思量着到底有什么事儿,从她来程府这样的全府大集合也只有两次,一次是要杀鸡儆猴,一次是要给主子拜年,不知道这次有什么大事。 到了前院之后,李玉儿才发现,程家所有男丁和女眷都已经穿好正装,依次排在一个香案前面,府里其他仆役也陆陆续续到达了,但都鸦雀无声的在管家的指挥下,依次的排在主子们的后面。 就刚才那快速的一眼,李玉儿已经看清楚了,香案的对面肃立着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官服的人,那人手里还捧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一样的东西。垂下头,李玉儿跟着桂香她们一起排在后面,面上也带着些惶恐无知的表情,但心里对今天的事情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果然,见人到齐,程老爷净手焚香后,那个太监就打开圣旨,开始宣旨,接下来就是一通华丽又晦涩的辞藻。 李玉儿听不懂圣旨里每一句话的意思,却仍旧努力去听,半天终于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个大概,那就是程府这次 献粮有功,朝廷给了嘉奖。给程老爷封了个从五品员外郎,给程夫人封了个‘恭人’的诰命,还给程府长子赏赐了一个国子监名额。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跪接圣旨的程老爷一时间都觉得热血上涌。原本他捐献家财主要是为了避祸,顺带刷刷钦差的好感,哪想到效果这么好。当朝也有商贾士绅捐献巨资来换得员外郎这个称呼,但肯定没有他这么荣耀:是圣上下旨嘉奖的!况且他儿子还能进入国子监! 接旨之后,程老爷将圣旨恭敬的放进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里,然后双手捧着盒子往祠堂供奉圣旨去了。 祠堂就不是女人能够进去的地方了,接下来就没有程府女眷什么大事儿了。程夫人的神情有点亢奋,但她还能勉强冷静的吩咐苏厨娘:把所有的拿手菜都做出来。 “恭喜婆婆,贺喜婆婆,得封‘恭人’!”李玉儿跟着苏厨娘刚走,后面就传来大少奶奶高兴的祝贺声,紧接着二少奶奶也不甘落后,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冒。 一路回去厨房的小丫环心里都有些兴奋:是圣旨!她们有生之年居然能跟着主子接了一次圣旨!今天的经历够她们往后传三代的了。 “啊!没想到我也能接圣旨,那圣旨真好看!”一个丫鬟终于忍不住兴奋之情,感叹了出来。 另外一个丫鬟毫不留情的打击到:“好看?你看到了吗?我明明看到你当时埋着脑袋瑟瑟发抖。” 周围的丫鬟闻言都发出了轻笑声。 那丫环涨红了脸,仍旧挺起胸脯道:“别笑我,难道你们不是?有谁看清了圣旨的样子,听清了圣旨的内容?” “……光顾着兴奋高兴了,是没有听清。”小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良久有人呐呐的说。 最开始跪下接旨的时候都光顾着担心害怕了,后来大约知道是嘉奖圣旨之后,又光顾只高兴了,那里还静得下心去听圣旨里面到底说的什么啊,而且里面一大堆没听过的词儿,谁听得懂? “那圣旨上到底说的什么啊?”一个丫鬟小心的问道。 所有丫鬟都把目光集中在苏厨娘脸上,苏厨娘心里窘迫,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总之是好事儿,我们厨房里的现在要做的事儿不是讨论圣旨,而是拿出看家本事,招待好钦差和护送钦差的官兵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所有丫鬟都恭声表示受教,心里对苏厨娘佩服的紧,觉得苏厨娘面对圣旨都能这么镇定,才是她能够掌 管厨房的秘诀。 苏厨娘见小丫鬟们都拿崇敬的目光看着她,心里有几分不自在:“走吧,赶快回厨房。” 李玉儿见苏厨娘准备了几个炖菜和鲜汤,想到来传旨的是个太监,忍不住提醒苏厨娘:“苏大娘,要不要向钦差的随从打听一下他的饮食喜好?” “不错!钦差大人是京城来的贵客,或许跟我们这里的口味不一样呢?”苏厨娘连忙派了个小丫环让管家去打听钦差的喜好。 不久后,管家就传来消息说,说贵客忌辛辣,汤水也可以少一些,口味偏轻。 苏厨娘听到消息,又看了看案板上准备的一些辛辣食物,有些庆幸的对李玉儿道:“刚才一时没想起,幸好你提醒了我。” 厨房里其他人也有些庆幸,看李玉儿的眼光顿时有些不同,想着:她到底是运气好,还是思虑周全? 不管怎样,李玉儿在上厨房众人的心里的形象还是老实和善居多,今天这个事儿也在她们心里留了点影儿,让她们下意识的对李玉儿重视了些。 虽然程府厨娘的手艺不错,但在吃惯了京城美食的传旨太监眼里也就那样。没有美食,请来的戏班子里也没有名角儿,园子里的景致也就那样,程府的人虽然在不断的奉承,但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传旨太监当天就提出了离开。 程老爷见传旨公公要走,生怕自己哪里招待不周,连忙塞银子挽留。 那太监想走直接离开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告辞,等的就是这银子。出京传旨,向来是个肥差,因为时间宽裕,下面的人也会使劲的巴结。这个传旨太监早就计划好了,要在通州府待五天,把通州府所有的富豪乡绅都见过一遍。 这个太监收了银子,表示可以勉强再留几天,并且暗示程老爷:他喜欢人多,喜欢热闹。 这太监一暗示,程老爷就懂了。上一个钦差陆大人不也是这样吗,他立马就下帖子,邀请通州府其他士绅赴宴。 通州府有些消息灵通的士绅,都知道程府发生了什么事,自然羡慕的紧,心里想着现在程府还住了一个钦差,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说不定就像程府一样,得了上面的青眼呢,这些士绅们对程府的宴会自然很积极。 另外一些没得到小道消息的乡绅就有点忐忑了,生怕又来了一个像陆钦差那样的杀神,但不管心情再复杂,他们还是带足了银子到程府赴宴。 ☆、第39章 城 程府又开始了宾客盈门的日子,通州府的士绅们虽然不知道这个皇宫里出来的公公喜好什么,但带点银子和值钱的古董字画,总是没错的。 这些士绅就带着银子和夫人到了程府,他们来程府的目的,一是要拜见钦差,二是要和程府加深关系,现在程府眼看着更加兴盛了,他们自然要和程府打好关系。 对于程府接到圣旨这件事,程老爷心里是很是自傲。再看往日和他地位相当的士绅,感觉地位比他们高了不止一等,但他好歹还是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了,这种自傲情绪很快就压了下去。他程府现在再兴盛,也不能随意得罪人。于是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带着热情的笑意,亲自在门口去迎接本地的名望。 提前得到了消息的士绅看程老爷待人还是这么热诚周到,顿时心中好感更甚,也连忙恭喜程老爷得封了员外郎。其他不知内情的乡绅看到这情况,也连忙上前恭贺。这些乡绅们心里想着,原来这个公公不是来找麻烦的啊,他们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又盘算着以后对待程府要更恭敬一些。 随着这些士绅过来的夫人们,自然跟着前来接待的丫环往后院走。对于程夫人,她们心里是羡慕的,像程夫人这样年轻时娘家有能力,出嫁后丈夫有能力,现在儿子又成为了监生,怕是一辈子都会风光了。不过心里再羡慕嫉妒,她们对程夫人都得好好奉承,毕竟现在程家正风光着呢。 程夫人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风光过,所有的夫人都在逢迎她。她的衣衫首饰,每一件都有人不着痕迹的吹捧;她的儿子女儿媳妇,每一个都有人用真诚的目光夸赞;连她的丫鬟,都有人称赞举止伶俐、教导有方。那些夫人眼中恰到好处的羡慕,更是让程夫人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那太监在程府待了五天,由程老爷陪同,接见了不同的乡绅。他虽然觉得这些乡绅是井底之蛙,让他看不上眼,但对渐渐鼓起的荷包还是很满意的。五天时间足够把通州的大户人家接待完了,五天之后传旨太监彻底告辞回京,程府举办了一场践行宴会之后,彻底的松了口气。 虽然钦差住在家里足够光荣,但压力也大,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那一点不合钦差的意。现在钦差走了,程府的人才找到当家做主的感觉。 送走传旨太监,程府众人才安心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人都慵懒了些,连日来紧绷的情绪才放松。程家长子程忠带着几分压不住的兴奋和忐忑道:“父亲,我什么时候动身去国子监?” “我早就吩咐管家定好了船,时间就在后天,今天就开始准备吧。”对于这个问题程老爷早有打算。 程夫人虽然高兴儿子能够进入国子监,和那些贵人一起读书,但毕竟是要离开自己的身边,这一走基本上就是半年不见了,心里难以割舍:“现在还什么准备都没有,不能晚一些?” “国子监早已开馆,忠儿这样中途入馆的,本就引人注目,你还想让他推迟入馆,是想让他给博士和教谕留下个懒惰的印象吗?”程老爷对他夫人的话有些不满。 “我不是……,只是想着忠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我怎么久,就有一点……。”程夫人说着就开始拿着手帕拭泪,一副担心儿子的慈母形象。 程忠见状也憋红了眼眶,用哽咽的声音道:“儿子不孝,劳母亲操心。” 又是一出母子情深的大戏,周围丫环们看着。也都用手帕抹了抹眼角,表现出一副被深深感动的模样。一边的程老爷,早就忘了刚才对程夫人的不喜。也在欣慰着儿子的孝顺,只是要绷着一副严父的面孔,没有上前亲近,但儿子表现出的对父母的孺慕之情,还是让他心中暗自喜欢。 程府大房,丫环正在给大少爷打包衣裳,大少奶奶郑氏坐在上首端着茶盏,半天都没有动。旁边的奶娘看着不是办法,打发了小丫鬟,开口问道:“还没有决定哪个丫环吗?” 在得知丈夫要进国子监,半年都不会回来后,郑氏就和奶娘商量过要不要派个丫环贴身伺候。按照郑氏的本意是不愿意的,但奶娘说服了她:男人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丫环的卖身契和性命好歹还掌控在她的手上。而她丈夫真要在外面找了个良家女子,就不那么好处理了。 郑氏理智上是同意奶娘的意见,但真要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送给丈夫还是有点膈应。虽然这种事儿已经发生过,但她还是不能适。她想再过几年,她应该能够像无数的大家夫人一样,能够笑着处理这些事情。 最后,郑氏还是不愿意下决定,直接把这个问题甩给她丈夫。 程忠把目光在三个低头的丫环身上瞄了两圈,最后看着长相秀丽的茗香道:“茗香茶泡的好,带她出去也能方便交际。” 听到这话的茗香脸色瞬间苍白,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郑氏。 郑氏当然没有看到,她已经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面上仍旧笑的温婉:“好。” 最后郑氏想程夫人报备的时候,程夫人怕一 个丫环伺候不好她儿子,又派了一个面容娇美的丫环。看着这个面带柔笑的丫环,郑氏瞬间在心里生出对她婆婆的恨意,平时那么小心的孝顺奉承,就得来这么个结果。 这两个丫环并没有跟着程家大少爷上京,因为程老爷得知后,愤怒的阻止了。程老爷得知这个事情后肝火大动,把儿子叫过来,想狠狠地教训一顿。 程忠对他爹一向怕得紧,见父亲说道丫环的事情,连忙道:“行程的事都是郑氏安排的,我这就回去说说她!” 程老爷听见不是儿子的主意后,脸色好看了些。他就说他儿子虽然老实了些,但不糊涂。果然,这事儿是儿媳的歪主意。自以为清楚了始终的程老爷决定,让他老妻好好教教两个儿媳。 当天上厨房里就接到命令,做干粮。 此时程府的所有仆役都已经知道了程府发生的喜事,因为传旨太监刚一走,程夫人就下令:全府仆役赏一个月月钱。整个程府都欢腾了,不光是因为多了一个月月钱,而是主子荣耀了她们才能有面子。作为卖身的仆人,她们的一切荣辱都是和主家绑在一起的,主家好了她们才能好。 上厨房里的人接到命令,开始连夜赶制干粮,主要是做饼,点心、炒豆子之类,可以就着热水直接吃的。陪着大少爷一起去京城的暂定为两个人,一个陪读的书童,一个跑腿的小厮,李玉儿她们要准备的就是这三个人到京城的干粮,到京城的路上有没有耽搁,谁都说不清楚,干粮只能做多,不能做少,因此李玉儿她们做了三人整整一个月的干粮。 第二天,程家大少爷又宴请了一些之交好友喝了一些践行酒,听多了周围人的恭维话,真觉得自己能力不错,进入国子监肯定能辉煌腾达的,整个人意气风发,把前段时间的忐忑彻底抛开了。 出发的前夜,程老爷把他的长子叫到房里,他仔细的打量了儿子几遍,越看越满意。以前他觉得长子平庸,科举无望,可以守护家业;三子有科举天赋,将来能兴盛程家。所以他在教导长子的同时,也把很多精力花到了三子身上。而现在一道圣旨,他的长子就前程可期,他也能把更多的期盼倾注在长子身上,毕竟长子才是他的嫡子。 程老爷心里虽然在规划着未来的美好蓝图,但也不忘叮嘱儿子,低调做人,能进国子监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任何一个都不能得罪。程忠虽然正式自我膨胀的时候,但他爹的话还是听得进去,并保证了听话。至于他爹的话能够记多久,就是个问题了。 程府大少爷离开之后,程府平静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程府接过圣旨这件事,已经在通州府传遍了。连街上的一个小贩都能把这件事将的滔滔不绝,恍如亲眼所见。皇权在百姓心中影响还是很大的,通州府有人被皇帝下旨嘉奖,整个通州府的人都感觉与有荣焉,程府在通州府的地位达到了空前的地步。 在市井传说中,程府也开始带了点神秘色彩,好多老百姓都希望到程府大门上去摸摸,希望能沾到程府的运气。当然程府那几个护院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让路过的百姓敢想不敢做,每次只能看看过过干瘾。周围人的目光都在觊觎程府的大门,让程府的门房和护院都绷紧了神经,对路过的人都开始警惕。 这时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向周围人打听着走到了程府门前,向程府门房拱手道:“请问,这里是程员外的府邸吗?” 面前这个人面有菜色,身上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青衫。门房一看就是个落魄的读书人,心里先轻视了两分,语气敷衍道:“这里就是程府,请问有何贵干?” 那少年看出了门房的轻视,想甩袖就走,但想了想还是忍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泛黄的拜帖道:“在下是阮家故人之子,今日特来拜访,烦劳通传一遍。” 程府门第不低,这些年正门出入的都是些乡绅富豪。门房还没见过有这么落魄的人,跑到正门来递帖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穷酸。至于那少年所说的‘故人之子’,门房心里是不屑的,觉得顶多是来找麻烦打秋风的。每天要求见程老爷的富商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哪来这么多时间,接见这些不知所谓的人。 “有事求见,到侧门去等着,会有人来接待的。”门房说着,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少年看了看侧门出入的仆役之流,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想要发怒,但想到在家的姐姐又强自忍下,从怀里摸了些银钱递过去:“烦请通报一声。” 那门房看少年递过来的铜板,嗤笑了一声:“你这落魄穷酸样,还想去拜访老爷?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说道这里门房心里一阵自豪,每次来拜访的乡绅打赏的都是碎银子,怕是眼前这个穷酸还没见过银子吧。 “你,你……”少年气的面色发白,指着门房想要大骂,一时间记忆里又找不出骂人的话。看见周围渐渐聚拢围观的百姓,和门口虎视眈眈的护院,终究是理智压下了怒火,甩袖走了。 少 年走在路上越想越气:“下人如此目中无人,主人如何,可想而知!当年父亲怎么把姐姐许配给了这样的人家!” ☆、第40章 城 因为程府一直宾客不断,程府的人手都出现了短缺状态,管家又向牙行买了一批小丫鬟。上厨房也增加了一些丫鬟,李玉儿她们倒也轻松了了些,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忙碌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李玉儿看到了各种做菜的方法,更是学到了一些食材的特殊处理技巧。 随着时间流逝,树枝上冒出了新芽,天气渐渐转暖。李玉儿她们终于能够脱掉厚厚的冬衣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些。换上去年秋天刚入府时穿的衣裳,猛然发现她的身材已经有了巨大改变。 原本臃肿的衣服,现在刚好合适,原本刚好合适的袖子和裤腿,现在短了一截。 原来在这个忙碌的冬天她已经长高了一截,得出这个结论的李玉儿非常兴奋!要知道她为自己的身高问题烦恼了好久了,虽然知道青春期会发育,但她还是担心自己小时候缺了营养,会影响以后的身高,现在身高窜了一截,她才放下心来。 衣裳短了一截,也是问题,好在程府快要发春衣了。李玉儿连忙去针线房,重新量了自己的尺寸。 短了一截的袖子,很容易让周围人发现李玉儿的身材变化,见状都纷纷打趣道:“哟,长高了。” 对于这些善意的打趣,李玉儿自然是微笑的回应,在这几个月里,李玉儿已经跟上厨房里的大多数人打好关系了,不说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但也能相处融洽和谐。 李玉儿在上厨房按部就班的生活学习,平静了一段时间的程府又忙碌起来了,因为程老爷要过寿了。虽然程老爷虚岁还没有到五十,不算整寿。但这段时间上门打探的人太多,程老爷干脆决定大办一场。 程府办寿宴是个轰动州府的大事儿,通州府有点能力的人都在打听,程府给哪些人家发了请帖。现在在通州府能收到程府请帖,都算是有身份地位的表现。没收到程府请帖的富商乡绅也在关注谁收到了,他们好去拉关系进入程府。 这次程府寿宴大办,很多事情就要提前准备起来,程老爷和管家写了一大堆请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把当地名望和通家之好都写到了,才派门房和小厮去送请帖。程府从收到的回帖判断,这次的来客超出预计,不光是通州府的士绅到来,旁边州府的一些小乡绅富商也慕名而来。 整个程府都运转了起来,其中管厨房的,管茶水的,管洒扫的和管库房的尤其繁忙。这次宴席宾客太多,很多东西都必须提前准备。像清洗桌椅,杯碗瓢盆这些事儿都交给了洒扫丫环了。 大厨房来帮忙的丫鬟都来洗菜,但真正要入那些大人物的口的食物,还有李玉儿她们几个二等丫环看着。这是吸取了去年下毒事件的教训,既要保证食物口味,也要保证食物安全。 随着太阳升起,前院渐渐热闹。几声鞭炮过后,程府请来的戏班子,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管茶水的丫鬟也开始来提水。 厨房里的点心已经出锅,丫鬟们快速端到前院去。接下来是中午的正餐,院子里垒了十几层的蒸笼,蒸着米饭。十几个丫鬟分别守在不同的炉子前炖菜。几个二等丫环一边做着炒菜汤品,还要一边留意着周围,看哪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还得顺带帮着主持局面。 当然调度人手,是其他几个二等丫环的事儿,李玉儿还没有那个威慑力,她的影响力只在上厨房,其他借调过来的丫鬟婆子可不会买她面子。 “快快快,栀荷姐姐吩咐上菜了!”程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快速跑到上厨房道。 栀荷是程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的吩咐基本就代表了程夫人的吩咐。李玉儿看第一批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挥挥手让那些丫环上菜。 “怎么才这么点人?上菜的那些死蹄子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你,还有你,你们都都来把菜端到前面去。”那丫环说着指了李玉儿和她身边的几个人。 李玉儿听她颐指气使的话,眉头一皱,还是开口解释道:“现在厨房很忙,我这里脱不开身。” “哟,厨房里还离不了你了?”那丫鬟大量着李玉儿不合身的衣服,不屑的说了一句,转头就向那边正忙着的苏厨娘高声问道:“苏大娘,前面夫人催的急,我把你这个小丫鬟借着端一下菜。” 苏厨娘一直在忙着做菜,没有看到刚才的眉眼官司,听见这话只以为是前面人手太少,转头吩咐李玉儿道:“把你手上的事交给桂香她们,跟着去吧。” “哼,我还真以为使不动你了呢?”那丫鬟不屑的在李玉儿耳边哼了一声。 “怎么会?刚才只是苏厨娘交代的事儿放不下罢了。我把活儿交接了,就跟你过去。”对于这样霸道又有权势的丫鬟,李玉儿不介意口上服个软。 那丫鬟见李玉儿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脸上没有半点屈辱不甘,顿时失了兴致,只挥了挥手道:“快去吧!” 李玉儿把手头上的事儿给桂香她们交代了一遍,就和其他丫环一起端着菜往前院走了。 前院, 那个原先被门房拦住的瘦弱少年,已经借了一身体面的衣裳跟着他的老师进了程府。先前他一直在找机会,想单独拜见程老爷。但程老爷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恭贺的人。 好不容易看到被频繁敬酒的程老爷扶着额头起身出去,那少年也赶紧起身跟出去。 “世伯,请留步。”那少年看程老爷要继续走,那少年也顾不得称呼问题,连忙出声阻止。 程老爷听到后面有喊他‘世伯’,回头看打扮是个不认识的少年儒生,疑惑道:“你是?” “晚生姓阮,名政清。家严别号寒山居士。”那少年拱手躬身行礼道。 “……寒山?寒山……”寒山这个别号并不出名,程老爷沉吟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阮贤侄啊!令尊可还安好?” 阮政清看程员外的反应,就知道他已经把他爹忘得差不多了,越发替她姐姐觉得不值。不过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为了他姐姐也不能发泄出来,只恭敬道:“家父已经辞世三载。” “啊!寒山老弟怎么这么早就走了……”程老爷条件反射的露出了悲伤的表情,虽然他对少年时期的同窗已经记忆模糊了。 阮政清用压抑的声音劝道:“世伯请节哀,今天是你的大寿,里面的大人们还等着给你祝寿呢。” “是这个理。”程老爷装着勉强压制悲伤的样子对阮政清道:“宴会过后,还请阮贤侄留下来给我讲讲你父亲的事。” 程老爷说完,就走回饭厅。阮政清在背后舒了口气,虽然不喜和程员外这样的人虚与委蛇,但好歹初步目的达到了。希望单独与这个‘世伯’见面的时候,可以把他姐姐的婚事谈妥。 阮政清很小就知道他姐姐许了通州府程家人,只是这些年一直信息不通,也没有好好了解过。直到他姐姐十五岁的时候,他父亲才带着他们起身往通州府走,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一上路他父亲就生了重病,这样又拖了一年,他父亲竟然就这样去了。 阮政清是不满意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喝酒把姐姐的婚事许了出去的事。但他爹临死之前,还惦记着少年时代和同窗好友许下的儿女亲事,惦记着他姐姐的婚事,嘱咐他一定要把他姐姐带到通州府履行婚约,他怎么着也不能违背了父亲的遗愿。 看着程家的处事态度,阮政清想程家肯定也不会满意他们家的家世,肯定也会看不起他姐姐。姐姐嫁进程家也是过不好的,要是程家能够悔了这门婚事就好了,这样 他就能从新安排姐姐的婚事,也能对死去的父亲有个交代。观程府门房的势利眼,阮政清觉得这个可能性还不小。 李玉儿跟着丫鬟们把菜端过来,见门口立着一个沉思的锦衣少年,也只以为是一般的客人,并没有多留意,行了一个礼就匆匆进去了。 李玉儿对上菜这个活儿并不讨厌,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前院来,看一看这个时代士绅家的宴会场景。当然,一个丫鬟并不能在宴会里停留太久,李玉儿匆匆看过就回到厨房了,程夫人的丫鬟想要阻止也没有多少理由,她也不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找茬。 这个寿宴吃吃喝喝,一共用了一个多时辰。宴席上的残羹冷炙都收完,又上了些茶点后,厨房的丫头才有喘息的空隙。就着中午没有上完的菜,匆匆吃了个便饭,又要准备晚饭。程府大部分客人下午都会离开,但总有姻亲和通家之好会留到晚上的。 程府正院,程老爷一一和好友单独交谈过后,才把阮政清叫到房里叙话。两人一起缅怀了一会儿逝者之后,程老爷才问阮政清来通州府所为何事。 阮政清虽然是想程家悔婚,但猛然听到这话,还是心中一凉:他爹临终前都还心心念念的婚约对象,是这样的人家?这家人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想悔婚? 半晌,阮政清才压下心里各种纷繁的念头,直接开口道:“政清这次带着姐姐来通州府,是为了履行家父生前定下的婚约。不知程府有何打算?” 婚约?程老爷的脑袋像是被闪电劈中,对同窗的模糊记忆瞬间清晰。当年他们几个同窗一起喝酒,半醉的时候,定下了儿女亲事。他酒醒后只当着玩笑话,就抛之脑后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却被人找上门来,要求履行婚约! 为什么他刚成为员外郎,这人就找上门了?程老爷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要用婚事攀附他。想到这里,他不由用目光把这个少年仔细打量了一遍:身材欣长,却面有菜色;锦衣华服,却不合身材。这一切都显示着阮家家境窘迫,想在找上门的用心可想而知。 程老爷有些后悔当年的醉酒之言,因为他不想承认这桩婚约,但又不能不承认,因为当年一起喝酒的还有两个同窗。如果这事儿只有他和阮家人知道就好办了,他直接否认,阮家也没办法。因为没有证据,别人会信程府,而不是这个外地来的落魄之人。 有别人知道这桩婚约,程老爷也只有咬牙认了,万不能因为这件事儿让他背上不守信的名声。只是有些为三子可惜了,他 一直没有为三子订婚,是想给他找个有力的岳家帮扶,没想到要与这样的人家结亲。转过来一想,程老爷又觉得庆幸,幸好三子没有定亲,要不然这个不守信的名声他就背定了。 ☆、第41章 城 程老爷既然决定认了这桩婚事,自然要把面子上的事情做足,当即表示:“这些年消息不通,一直打听不到阮老弟的消息,但老夫心里一直是记得这个婚约的,三子现年十八,没有定亲,就是在等你们的消息。” 程老爷这话说的相当诚恳,要不是他中午喝醉了酒,不小心把忘记婚约的事表现了出来,阮政清还真就信了。看这个‘世伯’不打算毁诺,阮政清的心里十分失望,但因为父亲的遗言,他也不能悔婚。压下心里的不情愿,又是躬身一礼道:“家中门庭衰薄,已无亲长,婚礼的大小事宜还请世伯做主。” “这是应当的,明日老夫就找先生推算良辰吉日。”程老爷说着又用手虚扶了一下。 两人又说了些三书六礼的步骤,对于婚事的流程,阮政清虽然了解,仅限于打听来的消息。见程老爷说的头头是道,又符合他打听到的流程,也就只有点头附和,但到具体细节还是仔细记在心里,决定回去找老师好好了解一下,不管怎样他们阮家不能失了礼,让别人笑话了他们两姐弟。 两人就婚事仔细谈论了之后,程老爷开始以长辈的身份关怀阮政清的学业。 阮政清年纪轻轻已经考中秀才,要知道他还守了三年的孝,想来天赋不错。只是可惜家世不好,程老爷在心里惋惜了一下。虽说穷文富武,读书是穷人唯一的出路,但真正赤贫之人想要爬上去的可能微乎其微。要是这个阮政清懂得感恩,肯为程府所用,他倒不介意拉他一把。 两人又交谈一阵,阮政清见天色渐晚,起身告辞。程老爷做足了亲热派头,再三挽留。阮政清虽然想着留下打听程家众人的品行,但想到奶娘和姐姐还在家中等消息,便坚决告辞了。 管家送着阮政清到门口,目送阮政清走远之后,立马招来跑腿:“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少年住在何处,何时到的通州府,随行的有何人?” 那跑腿领命跟了上去。 阮政清回到他们租了半个月的老旧宅院,走到门口的时候心里有点迟疑。 “是政清回来了吗?”屋内传来温婉的女声。 “是的,姐姐。”阮政清推开虚掩的门进去,里面一个穿着旧衣的女子正拿着绣绷,用目光询问他此行的结果。 看着姐姐的神情,阮政清的心里有些复杂难言,最终还是开口道:“程家已经同意了婚事。” “这样也好,父亲九泉之下,因该安心了。”阮芷娘沉默了半响,平 静的开口说道。只是她没有发现手指被针尖戳破,血珠晕染的白娟。 阮政清一听这话,心中烦躁不安一起涌了出来,大声道:“他安心了,我不安心!你没看程家那门风,等你进门了还不……。” 说到这里阮政清猛然住口,心里一个激灵,才想起姐姐是当事人,肯定比他更不安,他不应该当着姐姐说这话。 “政清,程伯父是父亲的好友,又是我将来的公爹,算是你的长辈,不能非议。”阮芷娘没有被弟弟激烈的情绪影响,仍旧柔声提醒弟弟的过失。 阮政清虽然是个热血少年,但平时都是自诩成熟稳重的,在姐姐面前却总是控制不住情绪,这次口不择言被姐姐教训,心里有些窘迫,但也立马冷静了下来:“姐姐教训的是,政清以后不会了。” “政清不用担心,凡事都有两面,嫁入哪家都是有利有弊,姐姐心里早已做好准备。”阮芷娘看着弟弟担心的脸色,还是劝慰道。 两姐弟又说了一阵话,阮政清告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姐姐天色已晚,就不要再绣花了。政清已经长大成人,能够负担自己的读书花费了。” 阮家这些年生活拮据,抄书的微薄收入,根本支撑不了纸墨的花销和人情往来。阮政清本打算去私塾当夫子挣钱养家,但被他姐姐骂消了这个念头。之后就是他姐姐夜以继日的做绣品,来供整个家的花销。为了不让他姐姐的心思白费,阮政清拿出了‘把铁砚磨穿’的劲头钻研四书五经,希望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然而现在阮政清才知道当年的心思多么幼稚,以为自己出人头地,就能让姐姐过上风光的好日子,却没有想过他姐姐快要‘嫁作他人妇了’。 “是啊,政清长大了,我也要嫁人了。”阮芷娘幽幽的感叹。 程府,管家把跑腿带回来的消息禀告给程老爷,程老爷听后道:“那贤侄过的这么艰难,我这个当‘世伯’的也不能置之不理,去通知夫人,准备些吃的用的,明天给他们送过去。” 相处了几十年,管家自然能领会程老爷的意思,这不光是关心侄儿做好事,也是要借机刷名声呢。明天送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大张旗鼓,让所有通州人都知道,程老爷重信守诺,关爱晚辈。 当管家把这个消息通知程夫人后,程夫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放心,我会好好关爱未来的三儿媳和她的弟弟,一定会给他们准备丰厚的礼物!” 管家自然知道程夫人 的心思,但只要按程老爷说的做了,就没什么。 当程夫人的丫鬟又来到上厨房的时候,上厨房的丫鬟都紧张了起来。程夫人自从被封了诰命夫人之后,越发难伺候了,经常鸡蛋里挑骨头,让厨房里重新做菜。不但如此还经常罚钱罚人,李玉儿都被殃及过几次,所以程夫人身边的丫鬟成了上厨房最不欢迎的对象。 “今天你们上厨房的菜做的不错,夫人高兴了,赏你们半个月月钱。”那丫环抬着下巴道。 夫人今天不罚还赏?厨房的丫环都有点懵。李玉儿反应过来:“谢夫人赏赐。不知夫人可遇到了什么喜事儿?” 李玉儿才不相信,程夫人没事儿会大方的赏钱。 那丫环给了李玉儿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给三少爷定的亲家找上门来了,府里的好事儿近了,夫人现在正高兴呢。” “恭喜夫人,恭喜三少爷。”李玉儿马上道,虽然她在程府这么久,从没听过三少爷定过亲。其他丫鬟也反应过来,赶紧道喜。 那丫鬟满意的点点头:“夫人还说了,阮家姑娘远道而来,吃住都不方便,我们府里该帮助一些。你们现在就准备些好菜,明天准备送过去。” 厨房里的丫鬟都面面相觑,但都还恭敬的应下了。 那丫鬟一走,厨房里就开始八卦起来了。 “三少爷居然订了亲?”一个小丫环好奇道。 “我也没听说过,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家?”旁边的丫鬟摇头道,周围的丫鬟也表示不知道。 杨盼儿从旁走过时发表她的看法:“我看不是什么好人家,不然夫人会这么高兴?” “我也觉得可能是个破落户,不然还用我们府里送东西?只要有银子,什么东西买不到?还不方便,我看是银子不方便。”另外一个三等丫鬟轻蔑道。 李玉儿知道程夫人的意思,就是要把这个消息宣传的人尽皆知,也不阻止这些丫鬟的恶意揣测。其他几个二等丫环也没有搭话,只在旁边默默地做着活儿。 “你们几个还真是谨慎,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杨盼儿看李玉儿她们的反应,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不屑的说。 难道李玉儿能直接说:你们这样揣测别人不好?想了想道:“你知道,我是个没根基的,有点胆小。” 杨盼儿不防李玉儿直接就这样说了出来,对李玉儿有点侧目,放下手中的瓜子道:“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 耿直的人啊。”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么,还用瞒?”李玉儿翻了个白眼。 “话说我们做什么菜啊?明天送过去不都冷了么?我们做再多也吃不了多久啊?”有个反应慢的小丫鬟问道。 “你还真是老实,夫人真有心要送,直接送米粮,拉几车就过去了,还用的着我们?随便做点就可以了。”杨盼儿在旁边提点道。 那小丫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二天太阳升起,通州府街道上最热闹的时候,程府的大门打开,粗使们把一袋袋东西往马车上搬。 周围的人看着好奇,终于有人上前打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个打扮体面的小厮倒也没摆架子,笑着说要去给阮家送东西。 周围人看他态度好,又连忙打听这阮家有什么人,跟程府是什么关系。那小厮照着管家的吩咐一一答了。 旁人听了,无不赞叹程家高义。小厮听了也觉得面上有光。 车夫赶着马车往阮家租的小院去,旁边有好事者也跟了过去。按说马车的速度不慢,后面的人应该跟不上才对。也不知道是顾忌街上行人,还是什么原因,总之走的很慢,后面的人都跟的上。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有不知情的人看这么多人跟着程府的马车,也过来打听,知道具体事情后,无聊的人也跟在后面看热闹。毕竟关于程府的事儿,通州人都好奇。于是,马车后面的人越聚越多。 正在练字的阮政清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打算不管,因为他觉得跟自家无关,正准备提笔继续,就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会往他家来?阮政清走出去打开大门。首先入目是一辆青油布马车,马车旁边围了一大群人。 “阮家人就住在这种地方?看着挺落魄的。”一个粗嗓门的汉子道。 “就是就是,阮家这少年看着也挺穷酸的。”阮政清一出来,看热闹的人就开始品评。 阮政清从没被这么多无礼之人围观过,被那些话说得面红耳赤,大声怒喝:“你们是何人?围在我阮府门前意欲何为?” 周围人被他问的一怔,听他口气是个读书人,不大敢放肆了。那小厮见状立刻开口大声:“我们是程府的仆役,奉老爷之命,来给阮府送些衣食。” “衣食?我们阮府不需要!你自己带回去!”阮政清被周围轻蔑的目光看的怒火大 作,这是把他阮家当成什么了?他深恨自己没有学会骂人。 “老爷知道你们刚来通州府,生活有些不易,特地送了这些过来也是做长辈的一片心意,怎能随意推辞呢?”那小厮用诚恳的语气道。 有了程府的人开口,周围的人顿时底气足了,在旁边帮腔道:“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还读书人呢?这都不懂。” 大白天的,带着这么多人堵在门口,还是心意?真打量他阮家人是傻子?阮政清正要冒火,带着帷帽的阮芷娘走了出来。 ☆、第42章 城 “程伯父的心意,作为晚辈自然不会推迟。”阮芷娘的声音不高,却奇妙的压住全场,周围的人也停下来安静的看热闹。 那小厮看任务完成了,便道:“如此,你们过得好一些,老爷也能更安心。” 意思是我们现在过得很糟糕?赚名声就赚名声吧,为何要一直踩着她们两姐弟赚? 帷帽下的阮芷娘不由皱起了眉头,阻止了将要发怒的弟弟,这事儿对方占着长辈的名头,用着‘好意’的说辞,她们还真不能硬碰。 “家父在寒山一直得不到程府的消息,三年前,为了履行婚约,家父带着我们两姐弟,跋山涉水往通州赶。”女子柔婉的声音在这里停下,周围人都好奇的竖耳:既然三年前就走,这么现在才到。 场面一时寂静,只有女子悲戚的声音:“不料路上染病,政清为了给父亲治病更是散尽家财,我们两姐弟变成了无可依靠的孤苦之人。幸好……,父亲没有看错人,程伯父是个可以依靠的。” 说到悲伤之处,几次哽咽不能言语。死生之事,是人生大悲,在场看热闹的人那个又没经历过呢?几个感性的妇人听得眼泪连连,那些大老爷们儿也有点为他们刚才的话脸红。是啊,这不过是两个失了亲人的孤苦之人,他们刚才的评论有些尖酸了。 阮政清听到他姐姐的描述眼眶也有些发红,虽然他一直自诩为大人,实际上也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本来家中只剩她和姐姐相依为命,就有些敏感,现在姐姐要嫁人,他又不能阻止,整个人就苦闷非常。周围人的言语,更是刺伤了他的自尊心,现在他姐姐更是被逼的揭穿了往日的伤疤。 阮家两姐弟的悲伤,倒把原本脸上带笑的程家小厮衬的有些尴尬了,但他到底是管家精心挑出来的,有点应变能力。很快就转变了脸色,很自然的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劝道:“阮小姐,阮公子节哀,老爷作为长辈,也不希望你们沉溺于缅怀逝者的悲伤之中。” 又沉默了一会儿,阮芷娘像是平复了心情:“倒是我们的不是了,有程伯父的关怀,我们该高兴才是。” “程伯父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啊?政清这么瘦弱怕是搬不动。”阮芷娘像是才发现门口几车东西,不给小厮说话的机会,转头对周围看热闹的人道:“众位大伯大婶愿意帮忙搬一下吗?” 周围人对阮氏两姐弟心里正有两分歉意呢,一听这话,纷纷上前帮忙:“就是阮家小公子这么瘦,哪能搬这么重的东西,让我们这 些粗人来。” 阮政清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点懵,他不想要程府的东西,但又不想违背姐姐的话。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热心的帮忙,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能自己自己站在一旁,于是他一边连忙道谢,一边也跟着搬东西。 那些帮忙的人看阮小公子手足无措的道谢,像个领家害羞的小伙儿,因读书人身份产生的隔膜一下就不翼而飞,整个人都亲切了起来,在看阮家两姐弟的瘦弱身材,都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搬东西的时候更热情了。 一个大汉见阮政清抱着一个大坛子,生怕这个大坛子压垮了阮政清的小身板,连忙跑过去抢着帮忙,也许是速度太快手没拿稳,‘砰’地一声,坛子摔到了地上。顿时汤汁四溅,地上流淌的菜汤上还飘着几片凝固的油花。 那大汉搔着头红着脸道:“原来里面装的是菜啊,打破了就不能吃啊,不好意思。” “没事儿的,这么多做好了的菜,我们也吃不完。”阮芷娘温和道,她看着地上的汤汁,就明白了马车里那些罐子是什么东西,劝完热心人,转头对有些无措的小厮道:“想来程伯父也不会在意吧?” 那小厮也没想到,这坛子里装的是这些东西,脸上有些烧得慌,但还是强行解释道:“没关系,没关系,夫人听说你们没请下人,怕你们吃不好,特意做了这些,摔坏一两坛也没什么的。” “不会坛子里面都是吧?”旁边一个妇人惊讶道,她旁边的几个大娘也有些面面相觑。 那小厮只知道里面装的米粮和用具,哪里知道是具体什么东西,一时间有些不好回答。 阮芷娘乘着这个机会,走上前去打开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坛子,里面果然都是装着做好了的菜。 “多谢夫人关怀,只是这些菜我们怕是一时间也吃不完,不如你们都带一些回去。”阮芷娘对周围热情帮忙的人道。 一个中年妇人瞅了瞅地上打破了的坛子,里面装的都是油水十足的好汤,她们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东西。有点心动,但还是道:“这怎么好意思。” “唉,吃不完也会浪费掉,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还把这些东西搬不进来,不要客气。”阮芷娘认真的劝道。 那妇人有点脸红,但还是道:“我就不客气了,待会儿走了带一坛。” 搬完东西,阮芷娘又说了些感谢的话,留他们吃了一碗茶,那些人才带着那些坛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临走时还都在赞叹,阮家都是善 良大方之人。 那小厮看着阮芷娘拿着程府的东西做人情,想上前阻止,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因为阮家两姐弟确实吃不完。他要是阻止了,说不定还要让程府背上个吝啬的名头。到时候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只能看着周围的人全都在赞叹阮家两姐弟,无奈之下也只能起身告辞。 这些老百姓也不是傻的,虽然一时被糊弄,但过后一品,也能品出味来。谁是谁非,心里都有一杆秤。当然,他们也不会去说程府的坏话,毕竟程府受过皇帝的嘉奖,代表着通州的面子。 “姐姐,我们真要用这些东西?”阮政清虽然刚才没有反驳阮芷娘的话,但对程府送过来的东西还是打心底里膈应。尤其是这些菜,都不知道是不是剩菜。 阮芷娘想起刚才弟弟冲动的反应,不答反问:“你想怎么处理?” “我看他们是专门过来侮辱我们的,这些东西就不该拿进来!”本来已经心情平静的阮政清,想起那小厮的态度又开始火起。 “不拿进来,那你说怎么处理?任由程家人堵在门口,用你的‘不知好歹’去衬托程府的仁善慈爱?”阮芷娘坐下来,决定和阮政清慢慢说。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阮政清不甘心道。 “他位尊、年长,又用的‘关心晚辈’的名义,大义就在他那边。要是不想背上‘目无尊长’的名声,断了自己的前途,就忍着。”阮芷娘一字一顿的说。 阮政清无言可对,他又一次痛恨自己的地位,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跑回书房去钻研经义了。 阮芷娘了解弟弟的心思,没有阻止劝解,因为这个世界的话语权就在强者手上。她和奶娘把所有的箱子、匣子、袋子、坛子都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分门别类。 “小姐这些东西真的留下?”奶娘疑惑的问道,她知道自己小姐的性格是忍不了这些东西的。 阮芷娘当时收这些东西不过是迫于无奈,对这些东西心里也是膈应的很:“这些饭菜也不能浪费了,拿去分给南街那些叫花子吧,就当时帮程家做好事了。至于这些用具,放在陪嫁里,在我进程府那天,抬进去!” 这时出嫁的风俗是,在女子结婚的时候要专门雇人将嫁妆抬到男家去,到时候陪嫁的所有物品都摆在那架子上,用于炫耀比较。 阮芷娘当着全通州府的人的面,把所有东西都抬回程府,以后也没有人能站出来说她弟弟沾了程府的便宜。 时间又悠悠流逝,这□□廷出了一件大事,边关送来急报,草原退兵了。朝廷众人顿时大喜,皇帝高兴的大声说了三个“好!” 边关大胜,又加之旱灾过去,今年风调雨顺,感觉去年的不顺已经通通远离,兴奋的皇帝决定改年号。 对于这种不用劳民伤财,又能显示他们功劳的事儿,礼部官员当然不会反对,其他官员当然也不会专门去扫皇帝的兴致。于是给边关将士分配好赏赐之后,整个朝廷都在热议年号问题,最后定为‘正平’。 定了年号,又有官员提议今年再加一场会试和乡试,让天下士子感慕陛下恩德。朝廷大佬都已经看出来了一些地方豪门在渐渐离心,现在正好乘着边关大胜的名头,加一场科举,来加深一下朝廷在地方的影响力。于是朝中无人反对,决定马上举办一次乡试和会试。 “老爷,衙门贴出告示说今年四月要举办乡试。”收到消息的管家,立马跑去禀告了程老爷。 “乡试?……好!我记得周先生说过,礼儿的文章,火候已经足够了,可以下场了。”程老爷得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 午饭过后,程老爷把程礼叫到书房考究学问,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出来。 程夫人听到消息更是恨的咬碎了牙:“那个庶孽怎么就是不安生!即使忠儿去了京城,还有孝儿,有什么事儿也轮不到他啊!栀荷,你去打听一下到底什么事儿?” 栀荷直接去找了管家,对于这种最终大家都会知道的事儿,管家当然不会隐瞒,把朝廷要举办乡试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 “那庶孽向来有些小聪明,要是真让他考中了,这家里那还有我孝儿的位置!”程夫人听到消息后大怒:“不行,不能让他顺利参加乡试!” ☆、第43章 城 得到四月要乡试的消息,阮政清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忧虑自己户籍的事儿,他和他姐姐的户籍在寒山,而现在再赶回寒山显然是来不及了。 按朝廷定下的科举制度,考生必须在户籍所在州府参加乡试,不得以寄居它府的名义在它府乡试,免得挤占它府的举人名额。当然有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处理。 为了这个户籍的事情,阮政清找到了他的老师曹文。也是阮政清运气好,他老师两年前科举中第,刚好被派到通州府下面的县里做知县。否则一个普通学子,想要在州府那里办到证明,那是难上加难。 曹文是阮政清的老师,按说要避嫌,不能在私下接触通州的学政官,但帮学生做个证明,找个保人还是可以的。 阮政清花了几天,拿着老师的亲笔信和自己的户牒,终于在通州府衙办好了手续,又和保人见过面之后,才有时间安心下来准备乡试。 这边阮家,阮芷娘和奶娘做事儿都轻手轻脚,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打扰的正在用功的阮政清。而程府却是另外一片景象。 随着乡试的日期渐进,程夫人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服侍她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动辄得咎。 “他们怎么办事的?为什么那个庶孽现在还好好的!”天天看着丈夫对着那个庶孽关怀备至,这不禁让程夫人记起了柳氏那个贱人,顿时吃人的心都有了。 栀荷小心翼翼的道:“西院那人现在很谨慎,除了正餐外,不吃一口糕点,不和一口水。只让那个贴身的丫鬟和小厮服侍,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 “真是一群废物,要他们何用!”程夫人气的把茶杯往地上一摔。 旁边几个心腹丫鬟、媳妇子一边劝着,一边在努力想办法。 账房管事周家媳妇犹豫道:“他既然不吃正餐以外的东西,何不就在正餐上下手呢?” 程夫人凝神细听,栀荷问出了程夫人的疑惑:“三餐基本都是老爷夫人二公子他们一起吃,怎么下手?” “这个很简单,老爷他们都是不喜欢吃素的,做一盘素菜放在那个人桌前就行了。”周家媳妇压低声音道。 程府吃饭很讲规矩,小辈的基本就吃自己手边的几盘。不受拘束的程老爷又不爱吃素,这个计划完全行得通!想着程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栀荷,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安排。”程夫人舒展了眉头,吩咐道。 栀荷 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面无异色的回道:“这程度是要严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直接弄死最好!”程夫人狠声道。 栀荷都吓得马上跪下,周家媳妇也劝解道:“夫人,三思啊。这么多年,你都忍过了,何必现在跟老爷撕破了脸……。” “当年我忍他,不过是因为娘家没落了。现在忠儿成了监生,我成了朝廷正式册封的外命妇,我还怕他!”程夫人厉声说道。 栀荷闻言一抖,也连忙劝道:“夫人,二少爷,还有二少爷,你得为他考虑啊!现在大少爷才入国子监根基未稳,给二少爷铺路的事情还要靠老爷呢,现在不能撕破了脸皮啊。” 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程夫人,让她从疯狂的狠厉中清醒了过来:“那也不能让他过!” 这些天程府没有多少宾客,上厨房里的二等丫环就有点清闲,看着没什么事儿,李玉儿就拿着案板上的一把水芹,开始帮着小丫鬟掐叶子。 “多谢玉儿姐了。”上厨房的人与李玉儿混熟了之后,都不会客气了。 虽然上厨房的人,大多都比李玉儿年纪大,但程府丫鬟的称呼一般是按等级算的。所幸,李玉儿心理年龄不小,对这个称呼毫无障碍,别人看李玉儿听得自然,渐渐也就叫的更自然了。 李玉儿做事一向眼疾手快,半把水芹很快就掐好了。那小丫鬟要把水芹叶子倒掉的时候,李玉儿猛然发现不对,其中有几片叶子,明显要比其他叶子大的多。 “等等,不忙倒。”李玉儿叫住了小丫鬟,从盆子里拿出那几片叶子仔细瞧了一下,突然问道:“这些叶子是你掐的吗?” 那小丫鬟被问的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应该是吧?怎么了?” 李玉儿认真打量了一下那个小丫鬟的神色,她的脸上只有疑惑,没有心虚和恐惧,应该是不知情的,便问道:“这芹菜是谁拿来的,还有没有人动过?” “这芹菜是今天庄子上送来的,有没有人动过不清楚。”那丫鬟被李玉儿郑重的神情吓到了,认真的回忆了一遍才道。 李玉儿把那几片可疑的叶子都找了出来,又从几把芹菜里仔细找了找,终于找出了一根茎上长着绒毛的芹菜。她把这些东西举到小丫环面前道:“这个东西是毒芹!” 那小丫鬟有点懵,完全不知道‘毒芹’是个什么东西。 李玉儿继续道:“还记得那个被杖毙的丫鬟吗?她就是 因为在菜里放了毒草,被杖毙的!” 这句话,一下子就吓到了那个小丫鬟:“……这,这是毒草?!我,我们会被杖毙?” “不是‘我们’,是你!”李玉儿继续加火道。 小丫鬟的声音里一下子带上了哭腔,把李玉儿当着救命稻草道:“那,那该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现在跟我一起去见苏厨娘,到时候,把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苏厨娘说就可以了。”李玉儿见目的达到也不在恐吓这个可怜的小丫鬟了。 李玉儿本可以瞒着这小丫鬟,自己去告诉苏厨娘的,但谁能证实不是她自己放的呢。说不得苏厨娘就会怀疑,这是她为了得到功劳,自己放的。所以为了自己安全,她也就顾不得这个小丫鬟是否会担惊受怕了。 李玉儿都有点奇怪,为什么每次毒草,都让她碰到了。也幸好她提前看到了,不然上厨房的人都落不了好。 两人找到苏厨娘,小丫鬟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李玉儿拿出那根毒芹道:“毒芹和水芹长得很像,是谁不小心割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话李玉儿自己都不信,毒芹和水芹又没长在一起,怎么会在一把水芹中混入一根毒芹。 苏厨娘接过这根毒芹,对小丫鬟道:“应该就是谁不小心割错了,你也没看到过!知道吗?” “知道,知道!”小丫鬟连忙不迭的点头。 “好了,你继续去忙吧。” 苏厨娘把小丫鬟打发出去,才转身对李玉儿道:“你做的不错,我都会记在心里。这件事就烂在心里吧。对了,以后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时要特别注意。” 李玉儿离开后,苏厨娘才恨恨道:“真将我上厨房当替死鬼了!” 刚走回厨房,李玉儿就被管药膳的安悦拉到一旁:“你刚才找苏厨娘什么事儿?” 李玉儿从苏厨娘的话里猜测,毒芹的事儿和夫人有关,担心被报复的她自然不会说出来:“没事儿,就是问问我能不能提前休息。” “啧,我才不信,看刚才那小丫鬟一脸后怕庆幸的样子,像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吗?”说到后面安悦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问:“你是不是也碰到下毒的事了?” 李玉儿心中一惊,脸上表现出十足的好奇和害怕:“下毒?什么下毒?你看到谁下毒了?” “啊……,没什么,我刚才说笑的。”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安悦见 李玉儿的神色确实不像知道的样子,顿时为刚才的鲁莽后悔了,连忙敷衍道。 李玉儿却不愿意这样放过,连忙装着八卦的样子问道:“是不是有人下毒了?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哪有,哪有,没有的事儿。”安悦一脸尴尬的跑开了。 安悦见李玉儿没有追来,一脸庆幸。却不知道李玉儿也在庆幸,庆幸安悦没有怀疑她。同时李玉儿也确定了,这段时间上厨房不是第一次被投毒。 内院正房。 “夫人放心,这次用的是毒芹,味道和水芹差不多。安悦那小蹄子的鼻子再灵,也闻不出来,一定会成功的!”栀荷在程夫人耳边保证道。 “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功,你们说了多少次一定会成功了?!”程夫人厉声问道。 “这次一定……。”栀荷连忙住口,她刚才被骂的昏了头,差点又说‘一定会成功’了。 这时程夫人反倒冷静下来了,凉凉的开口道:“不管怎样,你得让他上不了考场,否则……。” 程夫人没有说出后半句,栀荷却打了个寒颤。她的命都在夫人的手里,夫人若是不满意了,她能有什么好下场?只能期待这次毒芹能够成功。下毒成功后,她有可能被查出来,被愤怒的老爷杖毙。但要是不成功,夫人一定会让她活不下去。 最开始,栀荷担心三少爷出了大事儿,老爷会彻查,便只下了巴豆,哪知道被厨房里的安悦发现了,后来又下了几种隐秘的药物,但即使逃过了安悦的鼻子,也没有入程礼的口。 临近科举,程礼在入口的食物上越发的小心了。凡是颜色太深,味道太重或是看不出材料的东西统统不吃。他本来只是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心思这样做,没想到却帮他躲过了几次暗算。 这天放在程礼面前的是一盘芹菜,色泽青翠,味道也很正常,便夹着芹菜下饭吃。 程夫人身边的栀荷看着程礼的动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看着他吃了下去才放了半颗心。剩下半颗,就看程礼毒发后程老爷彻查时,她会不会被供出来。 然而,栀荷等了又等,眼睁睁的看着程礼吃了一口又一口,眼看着程老爷吩咐丫鬟给程礼端荤菜,直到最后午饭结束程礼都没有毒发! 午饭结束,程夫人直接起身回屋,栀荷也战战兢兢的跟了过去。 “明天就要乡试了,我现在没空料理你,去把周家媳妇找来。”程 夫人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第44章 落水 这天是乡试的日子,程礼昨夜并没有睡好,今天又要提前排队进场,所以又早早的起来了。打整好仪容,检查好笔墨后,程礼才带着小厮平安去正院请安。 “平安,刚才有个丫鬟带信说,你娘得了急症,让你赶快回去。”一个西院的小丫鬟对安平喊道。 安平听了心乱如麻,用焦急和祈求的目光看着程礼。 怎么刚好在今天这个时候?程礼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百事孝为先,他又不能阻止,只好点头同意:“你先去吧。” “谢谢少爷,我给娘请个大夫,就马上回来。”小厮一边道谢,一边快速往回跑。 唯一能够信任的小厮不在身边,程礼更加谨慎了,走在路上都随时留意四周的动静。但现在天光还没有大亮,周围的景物都是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程礼只能在心里警醒自己。 程礼的小心却没有防住早就埋伏好的人,在他经过池塘的时候,旁边的假山后面猛地窜出一个大汉从后面把他推了一把。 ‘噗通’一声,程礼就掉进了池塘里。只一瞬间池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灌入了他的口鼻,四月清晨的池水还有些冰凉。程礼经过了初始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轻轻浮到水面上,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岸边还蹲着一个大汉。模糊的光线让他看不清大汉的面容和身形,也让大汉看不清水面上的涟漪和他冒出水面呼吸的口鼻。 浸了水的衣裳格外沉重,黏在身上十分难受,那个推他下水的大汉还在岸边,程礼不敢在游回那边,因为他确定自己的力量拼不过那个大汉。而现在那些洒扫的仆役还没有起来,呼救也没用。 虽然身上难受,程礼的思绪却格外的清晰,那边岸上有个大汉守着,他就只有从另一边上岸。程礼怕惊动了岸上的那人,深吸了口气,就闭紧嘴巴,潜入水下,往对岸游。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当年他姨娘为什么偷偷逼他凫水,逼他闭气了。 穿着厚厚的一身衣裳凫水,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儿,平时看着一般大的池塘,此时却感觉对岸格外遥远。程礼是咬牙坚持了又坚持才凫到对岸,用尽最后一丝力道爬上了岸。 榨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已经提不起劲站起来的程礼,只有坐在地上蓄力,衣裳上的水渍浸湿周围一大片泥土。 刚刚逃过一劫的程礼,还来不及庆幸,就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程礼暗 道不好,莫不是要染上风寒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程礼回头一看,对岸只留下了一个大汉的背影。虽然遗憾没有看见那贼子的面容,倒也不用担心那贼子再跑过来谋杀他了,因为现在时间不早了,负责这边园子洒扫的仆役也快来了。 打算休息一下的程礼,发现随着清晨的凉风,身体更加发冷,知道不能再留,赶紧站起来,继续往正院走。 去正院的路比他回西院更近,去了正院才能更安全些,虽然已经开始头昏脑涨,但程礼仍旧牢记着今天是乡试的日子,也是改变他身份的机会,不能错过。 “怎么还没来?昨天不是吩咐过他,今天要早些请安吗。难道是睡过头了?”程老爷等了又等都没见程礼过来,不由有些坐立不安。见天色已经大亮,也顾不得端架子了,招来小厮吩咐道:“去看看三少爷走到哪了。” 对面的程夫人端起茶盏,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同时掩饰住唇边眼角泄露出的快意。 程礼感觉四肢绵软无力,仍旧拖着沉重的衣裳和踉跄的步子往正院走。迎面正撞上来焦急寻找他的小厮。 “三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老爷正在找你呢,快跟我来!”那小厮也顾不得嫌弃程礼的满身狼狈,扶着他就往前走。 程礼现在只是凭着一口气撑着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扶他,还挣扎了一下,又看了两眼,认出这确实是父亲身边的小厮,才顺着他的力道往正院走。 “老爷,找到三少爷了!快来人扶一下。”小厮走到门口就大声禀报道,现在程礼全身无力,基本上算是靠在小厮身上得的,小厮将程礼扶到门前也是累的够呛。 程老爷本来听说程礼过来了,正襟危坐打算摆严父架子好好教育一下程礼,听到后半句,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入眼的就是全身湿透了的程礼。 “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来人给他换衣裳!”程老爷看到之后立马大吼。 里面服侍的丫鬟小厮立马七手八脚的把程礼扶到里间,给他换下湿透了的衣裳。 怎么还没死!程夫人右手死死的捏着茶盏,才能让她不泄露出恨意。 这边丫鬟把程礼扶进去换衣裳,那边早有机灵的小厮去请文大夫,去厨房吩咐姜汤。 李玉儿到上厨房的第一件事不是做早饭,而是熬姜汤。 三少爷落水的事儿整个正院都知道了,来吩咐熬姜 汤的丫鬟自然不会保密,于是李玉儿她们也知道了正院发生的事儿。 李玉儿昨天分析了一晚都没想明白的事儿,现在终于清楚了。原来毒芹的事儿是针对三少爷,她就说夫人的丫鬟怎么会往主人的饭菜里下毒! 通过苏厨娘、安悦的话和今天的事儿,李玉儿把这些天发生的下毒事件拼凑的七七八八。心里顿时对程夫人的狠辣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心里提醒自己以后碰到了程夫人一定要小心谨慎,虽说她可能一直混不到主子跟前,也不打算往程府主子跟前混,但万一程夫人留意到她这个坏了她好事儿的丫环呢? 正院,程礼换好衣裳,又喝了姜汤后,脑袋勉强清晰了些,心里却非常焦急,这时候贡院恐怕要开了,而他现在还在府里。 顾不得头发还没干,程礼马上起身出去给程老爷请安。 “都火烧眉毛了,还请什么安,赶紧收拾笔墨去贡院。”程老爷说完之后,又马上吩咐管家备好马车。 这个安排正和程礼心意,好不容易才盼来一次乡试,前面做了千般准备,要是就这样放弃,肯定不甘心。他要是放弃了这次能改变地位的机会,他嫡母更会得寸进尺。 程礼正打算往外走,文大夫就被小厮请过来了。文大夫看程老爷和程礼都是一副乡试为重的样子,本着大夫的职责还是劝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强壮,这次落水又染上了轻微风寒,不好好治疗也不怕病情加重落下病根!” 程礼当然也知道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奈何没有地位就没有安全感。现在他嫡母已经有了一点疯魔的倾向,要是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提升自己的地位,以后只怕更危险。 文大夫见程礼坚决要去,程老爷也一副他在危言耸听的表情,便不再劝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给你艾灸一下,之后的事情就看造化了。” 程礼即使心急如焚,也知道这是为了他好,便耐下心等待。 程老爷在旁边干着急,只得吩咐小厮把乡试一应用具都先放到马车上,也乘着这个时间空隙,了解了一下程礼为何将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这个事情早在程礼的脑海里过了几遍,程老爷一问出来,程礼便一个细节不漏的回答了出来。 程老爷一听前因后果就把目光放在了程夫人身上,要论府里谁最恨程礼,除了程夫人没有第二个。 程夫人打算的好好的,这次一定不给程礼活着的机会。那样她丈夫即使猜到是她下的手 ,也会顾忌到他只有两个成年儿子,而不敢动她。但现在程礼还没有死,她就不急着撕破脸皮了。 “查!到底是谁!”程老爷狠狠的盯了程夫人一眼,对管家吩咐道。 文大夫艾灸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好了,程礼当即就感到昏沉的脑子清晰了些,起身对文大夫行了一礼道:“谢过文大夫。” “不用道谢,这也管不了多久,还是尽早医治休息才是正经。”文大夫挥了挥手道。 程礼来不及吃早饭,带了些糕点就离开程府,上了奔往贡院的马车。 当马车飞奔赶到贡院时,考生们都进的差不多了。程礼被检查了户牒确定是考生后,又被检查了衣物和考蓝里的东西,防止夹带。一切就绪后才把他放进考棚。 这时阮政清活动了手脚,研好了墨,只等着考卷发放,而程礼还在找自己的号房。 乡试分三场,每次三天。刚刚找到号房的程礼还没来得平复心绪,就有差役开始分发考卷。 一切都是这么匆匆忙忙,当程礼打开考卷仔细研究的时候,发现上面的题目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程礼知道自己状态不对,然而他还是尽快磨墨下笔,他真怕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状态越糟糕。 绞尽脑汁写了一题又一题,越写头越昏,使劲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用处。他又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疼痛能使头脑清醒些。有效果,但也短暂。用这个方法又答了两题。看已经头昏眼花,看试卷上的字迹已经十分模糊。 这边巡考官在考场转悠,恍然看到一个号房里的考桌旁没有人,又走过了几个号房,才想起现在才白天,应该没这么早休息啊?又转回头去看了一眼,确实没人,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没反应。巡考官连忙吩咐差役拿钥匙来开门。 打开之后,果然一个身着青衫的学子倒在地上。巡考官是通州府人士,一眼就看出来倒在地上的人是程府三公子,连忙吩咐差役把人扶出去,通知程家人。 这边有考生晕倒的动静还不小,当差役扶着人出去的时候,旁边的考生都忍不住留意。只有阮政清全副心神都沉寖在考卷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场景。 ☆、第45章 中举 程老爷非常气愤,三子一出事,他就知道是程谢氏下的手。没想到她的胆子越发的大了,敢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下手。 早晨看到三子的状态,就可以猜想他这次很可能会名落孙山,他盼了这么久的举人,就这样落空了。程老爷心里恼恨非常,直接命令管家彻查,只要有证据,就不必顾忌她的外命妇身份了。 管家看程老爷愤怒的样子,不敢怠慢,在脑海里理顺了事情的经过,找到了两个切入点。一个是,为什么平安的娘刚好昏倒。二是那个贼子是怎么进入内院的。 程礼掉入的那个池塘在内院,程府是大户人家,行事比较讲究,除了管家和程家几个主子身边的小厮,任何成年男性是不允许进入内院的。而程礼描述的贼子的身形,不符合内院的任何一个小厮,所以只能是外面进来的。 管家理顺了事情的经过,立马吩咐人提审了程礼的小厮平安和守在内院大门的婆子。 平安她娘确实是晕倒了,这事儿有大夫的药方为证,管家派人去看了一下,确实病的不轻,以至于平安被提审时还有点精神恍惚。现在问题就是,平安他娘怎么就刚好那个时候发病了。 被提审的婆子,最开始的时候一口咬定没有放人进来。最后经过逼问后,终于交代,她们昨晚吃酒吃醉了。管家又开始找最开始撺掇婆子喝酒的人。就这样一直审,终于找到了推程礼下水的杂役,牵扯出栀荷和周家媳妇。 一听到牵扯出周家媳妇,管家连忙岔开话题,重点询问栀荷。账房周先生和管家都是家生子,不光有隐秘交情,还有利益往来。他自然不想把火烧到了周先生身上。 栀荷是夫人身边的丫鬟,管家想要提审,得先取得了程夫人的同意。程夫人虽然不在乎栀荷的生死,但毕竟要防着栀荷嘴上不牢,便把管家挡了回去。 管家当即把查到的结果禀告了程老爷,他知道这样会开罪夫人,但他更知道老爷心中有数,他要是没查个切实结果,开罪的人就该是老爷了。 冒火的程老爷当然不会给程夫人面子,直接下令把栀荷提出来审。 最开始栀荷是下定决心不认罪,咬碎牙也不供出夫人。倒不是她有多衷心,而是她弟弟在二少爷跟前做事,性命也捏在二少爷手上。 “她家还有什么人在府上,直接拖到在她面前打死!如果还能咬着牙不说就算了。”程老爷在上首看了,直接吩咐道。 最终,栀荷受不了她弟弟在她身边被杖责,向程夫人求救无用之后,老实的供出了程夫人。 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程老爷正要发落程夫人,突然被一个小厮的声音打断。 “老爷,三少爷在考场晕倒,被送回来了!”不省人事的程礼就被扶了进来。 “才进去半天,就出来了。看样子这场乡试是彻底没希望了。”程老爷虽说不抱大希望,但心里还是有一点隐秘渴望的。现在这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心里一边暗恨程礼不争气,一边痛恨谢氏破坏了他的规划。 他现在是看都不想看程礼一眼。用吃人的目光看着程夫人,想着要怎样处置才能让她痛不欲生。 这时又一个惊喜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老爷。大少爷来信了。” 程老爷一下子收住了要出口的话,接过书信,撕开之后粗略看了一遍。心神渐渐被信上的事情所吸引,越看越慢,看到后面喜意不自觉的爬到了眉梢。 程夫人看他的反应,顿时知道程老爷的心情已经雨过天晴了,儿子果然最可靠! 程老爷看完信,才想起程夫人的事情没有处理。但想着儿子信上提到,他已经得了国子监博士赏识,已经和镇西候世子相交,明显着前程远大。而三子这科已经废了,焉知下一次就能考中?要知道有多少士子考的白发苍苍都没有一个结果,这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把信叠好,程老爷已经冷静下来,才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程夫人一眼:“你生了个好儿子,这次就放过你。再有下次,就别想这么轻松了事。” 程夫人也暗自松了口气,放软了口气算是下了程老爷递的台阶:“放心,不过就是个庶子,只要不压在我儿子头上,还懒得理他。” 这是程老爷才有闲心看昏倒的三子,皱着眉头吩咐道:“把他扶回去,请个大夫。” 虽然放过了程夫人,但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了,一个粗使仆役居然能跑到内院来,将他的三儿子推下水。这种事情要是不从严处理,绝对会影响他在仆役心中的威严。 程老爷当即下令,将闯入内院的粗使和谋划了此时的栀荷杖毙。对,此事最后定性为栀荷主谋。 看门的婆子和程礼的小厮因为失职,都被杖了四十之后发卖了出去。 这边,昏迷中的程礼根本不知道,欲置他于死地的嫡母没事儿,而他的贴身小厮却被发卖了出去。 文大夫把了半天的脉后,才写下一个药方,递给守在程礼身边的贴身丫鬟芳芸吩咐道:“照这方子抓了药,每天三顿煎服。” “这要喝多久?少爷什么时候才能好?”芳芸忧愁的问道。 “运气好半个月能好,运气不好,怕是会留病根。”文大夫觉得有些可惜,又吩咐道:“这药先给他喝半个月。” 这边西院凄哀愁苦,那边正院程夫人却是意气风发,碍眼的庶子被拍下去了,自己的亲儿子奋起了,一切都值得高兴。 至于那个被杖毙的栀荷?不过是个丫鬟,天生低人一等,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栀荷在程夫人心里,不过是个用不大顺手的工具,死了也没什么影响。 贡院,阮政清一直心情平静,头脑清醒的答完试卷。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缺漏错误,才交了试卷。 连续三天的集中精力,导致阮政清有点用脑过度,走出贡院的时候都有点脑袋发昏。阮芷娘等在外面,一见阮政清出来,就把他扶上提前雇好的马车。 阮芷娘她爹以前就讲过乡试的事宜,阮芷娘照顾她弟弟自然是有条不紊,回到宅院的时候,奶娘已经烧好了热水,熬好了粥。 阮政清洗好吃好后就倒头大睡一边恢复精力,一边为下一场考试养精蓄锐。又考了两场后才彻底放松。 乡试之后,通州府的学子们就聚集在府衙附近的茶馆酒楼里,等待着放榜。 五月初,等待了半个多月的学子们,终于发现府衙外面挂起了桂榜。只一瞬间,四周的学子百姓都涌了过去。 阮芷娘看着弟弟焦急的眼神,笑着道:“你不去看看?今天不讲究风仪,也没人会笑你的。” “我大概挤不进去,况且这上面也听得到。”阮政清虽然也想第一时间知道,但看着桂榜前挤满的人还是摇头道。 阮政清他们所在的这座茶楼,离府衙很近,下面有人在大声唱榜,他们楼上都听得到。 “第一名,赵思泉!解元是赵思泉,赵思泉在哪里?快去报喜!”随着这个声音一落,外面围着的闲汉马上往四周的茶馆酒楼里去找赵思泉报喜。 紧接着下面的人又念了几个名字,阮政清还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有些坐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下望,却只看得到乌泱泱的人。紧接着又念了几个名字,还是没有他。 怎么还没有他的名字,不会落榜吧?明明老师都说答得 很好,难道不是本州人,就这么吃亏?阮政清不由握紧了拳头。 终于在下面人念到一半的时候,阮政清听到了他的名字。他生怕自己幻听,转过头小声的问阮芷娘:“姐姐,刚才是不是念到了我的名字?” 阮芷娘也一直在凝神细听,她弟弟名字响起的那刻,眼眶就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盼望这一刻。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才道:“是的,政清你是举人了,现在准备发赏钱吧。” 果然下面马上就有人说:“阮老爷就在楼上。” 一大群人唰的一下,就涌上了这座茶楼。 “恭喜阮老爷,贺喜阮老爷!年纪轻轻就得中桂榜。”一大群人都围在阮政清旁边道贺,口中不停说着赞美的话。 第一次被人喊‘老爷’的阮政清先是无措了一瞬,紧接着就开始散发喜钱。 好不容易把报喜的人打发走了,回到他们住的老旧宅院,又接待了官府送喜报的差役,紧接着左邻右舍又跑过来贺喜。 程府,虽然有资格乡试的三少爷已经提前离场了,但程老爷还是会关心每次乡试。毕竟中了的都是举人,大多数都是通州府以后的乡绅,会经常打交道,怠慢不得。 “咦,阮政清年纪轻轻,居然也榜上有名?”程老爷有些惊讶,紧接着又遗憾道:“可惜不是通州府人,不然这个婚事还有点价值。” 现在大夏朝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三年一届科举,国家早就积累了足够多的进士,举人对于朝廷来说无足轻重,也只有免税和见官不拜两项特权。但对于地方来说就大不一样了,当地的举人和乡绅望族一样,可以参与到地方上的管理。 朝廷在地方上入了品级的正式官员就那么几个,很多政令靠着书办衙役根本推行不开,这时候就要依靠当地的乡绅了。这些乡绅是怎么来的,就是科举不第的士子和辞官回乡的官员。所以每个中举的士子在当地的地位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等管家把中举的名单念完了,程老爷吩咐道:“解元封一百两纹银,其他每个新举人都送五十两红封。至于阮家……,也可以送点厚礼,顺便邀请我那贤侄来府上商量亲事。” 西院,平复了心态的程礼,不再为失去的机会而懊恼,但他也在关注桂榜举人。然而让他觉得不便的是,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小厮,去为他跑腿打听。那天他醒过来后,他父亲已经发落了平安,他也只有私下里花银子托人再把平安买下来。然而,平 安终究是不能再入程府了。 管家做事向来周到,在给程老爷报举人名单的时候,也吩咐了小厮给程礼抄送了一份。于是程礼也很快拿到了新举人的名单。 除了解元,程礼第一个注意到的名字就是‘阮政清’,程老爷早已告诉了他婚约的事。他知道自己即将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妻弟。对于对方的家世,他倒不像程老爷一样有太多的想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处境尴尬,反倒觉得有些对不住即将入门的妻子,要累她和自己一起吃苦。 程礼没想到自己的妻弟学问如此了得,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他第一反应就是要亲自去表达自己的祝贺。但随即想起,他和他的未婚妻已经在谈婚论嫁的阶段了,不好见面。便随口吩咐芳芸准备笔墨,他要给妻弟写信祝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蜀湘’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烈焰’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白茶丷’小天使的地雷。 (づ ̄3 ̄)づ╭?~ 另外,有看到防盗章的不用担心,二十四小时之后会替换的。 ☆、第46章 六礼 中了举的阮政清,倒不像通州府其他举人那么多应酬,因为他的同窗好友大多都在老家寒山。 对于阮政清来说,当前要紧之事是他姐姐的婚事。毕竟十九岁,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太大了。 在拜谢过老师后,阮政清就应了程老爷的邀请,到程府商量姐姐的婚事。这次程府对他明显要重视些,刚到到门口,还没通传,门房就一脸笑意弯着腰把他迎了进去:“阮公子快请进,老爷在书房等你。” 程老爷对待阮政清也更加亲切,毕竟阮政清年纪轻轻中了举,再中进士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他不是通州府举人,这桩婚事短期内不能带来利益,长期来说还是可以投资的。 程礼与阮芷娘的婚事,本来早就定下了,吉日都是算好了的。但因为当时皇帝加了恩科,程礼和阮政清都要科举,这婚事就延后了。现在阮政清考上了举人,对于姐姐与程家三少爷的婚事的底气就更足了些。 一上午,阮政清和程老爷都在商量婚事的具体细节。因为程礼和阮芷娘的年纪都不小了,这桩婚事拖不得,程老爷决定将三书六礼的程序尽快走完。对于这一点,阮政清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同意了。为着姐姐考虑,婚礼的任何一个细节他都不肯大意,要仔细安排好。 当太阳升到正空了,程老爷才和阮政清商量好婚礼的细节。程老爷又留阮政清吃了一顿午饭,下午,程老爷吩咐人把程礼叫来招待阮政清。 对于这个即将要和自己的姐姐共度一生的男人,阮政清心里自然喜欢不起来。但为了姐姐婚后夫妻生活平顺,他还是勉强自己去喜欢这个姐夫。 然而,刚和程礼一见面,阮政清心中就大失所望。 这个一脸病容的男人,就是要和他姐姐共度一生的人? 阮政清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不能以貌取人。或许他还有别的优点?阮政清按捺住心中的不喜,与程礼交谈。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两人越聊越投机,发现彼此在很多方面的观点都很相近。 虽然阮政清心里对程礼有一点好感了,但程礼的身体问题,终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关于家里的阴私问题,程礼是难以启齿的,更何况这事儿关系到他的嫡母。心里再痛恨他嫡母,在面上也得维护,毕竟孝大于天。然而他也不想对阮政清撒谎,这是他妻子的弟弟,他有义务让他的未来的妻子对他们 未来的处境有些了解。程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件事大略的说了一下。 当程礼隐晦的讲完事情的始末,阮政清的心里更加矛盾了。一方面他觉得程礼的品行比他预想的要好,在程家算得上是歹竹出了好笋,不用担心他会欺负了姐姐。但另一方面,他在程家的处境可真够险恶的,他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能保护的了姐姐?姐姐要嫁给这样的人,他实在是安心不了。 即使心里分外担心,阮政清也没有资格取消长辈定下的亲事,只能带着满腔的忧虑回到家。考虑再三后,他还是将程礼的话完完全全的告诉了她的姐姐。 阮芷娘听后反倒安心了些,还反过来劝慰弟弟道:“我不怕其他人的暗箭,只担心至亲至近之人的伤害。一个能够尊重我,能够为我考虑的夫君,已经十分难得了,比我预想的好了太多。” 这是阮芷娘的心里话,相比其他人的暗算,朝夕相处的夫君如果磋磨起人来,才是最痛苦的。女子在婚姻中是处于绝对弱势地位,阮芷娘不像其他在宠爱中长大的女子,对婚姻抱有美好的期望;她在面对程家的羞辱时,心里已经对婚姻做了最坏的打算。而现在丈夫品行过得去,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慰了。 两边商定好了流程之后,就开始走三书六礼的步骤了。 最开始是纳彩,程礼带上一双大雁,上阮家求亲。 这双大雁是程礼精心准备的,他要结婚了,那个女子将是他最亲近的人,在失去了亲姨娘之后,他又将有一个亲人,他想要给她,他能给出的最好的。 再就是‘问名’,程府请了通州府最好的媒婆,到阮家去询问阮芷娘的出生年月和姓名。再把男女双方的八字拿到寺庙里去测一下,看看是否适合结婚,这个程序又叫做合婚。没人从中作梗,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好的。 唯一有可能从中作梗的程夫人,对于庶子这个婚事她是满意的。一个无父母亲族可倚的女子,再适合那个庶孽不过了,以他们程家的地位,也不可能找出更糟糕的亲家。至于阮芷娘那个乳臭未干的举人弟弟,程夫人还没放在眼里。 婚礼双方八字相合之后,婚事基本就再无波折了。接下来就是纳吉,几个媒婆又从程府拿了大雁和礼物送到阮府,这些礼物都有定聘之意。 纳吉这种全通州府都看得到的事儿,程夫人自然愿意做几分面子,毕竟她现在奉承话听习惯了,也开始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在家里怎么苛待庶子都没有关系,因为按照程老 爷好面子的程度,这种事情永远不会传出去。而婚礼这样的大事儿,程夫人自然知道分寸,因此定聘之礼自然不凡。 整个通州府这段时间都十分热闹,先是本地举人宴席不断,再就是程府的婚礼事宜,这些都是通州府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而程府请的几个媒婆又能说会道,嘴皮子利索,拿了程府的银子自然把程府的种种富贵和好处宣扬的人尽皆知。很长一段时间,通州府的人都不用担心无聊了。 程家这次定聘的礼物很快就被众人所知,而亲手操持了这次仪式程夫人自然也大受赞扬。 而阮家,阮芷娘看着程家的定聘之礼有些发愁,这和他们两家商量好的定聘礼不一样。她此刻深刻的理解到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的苦恼,现在定聘之礼就这样,那程家纳征送的聘礼肯定更加贵重,那阮家的回礼要是平淡了,肯定会被人诟病的。 阮家的家底在阮芷娘她娘病逝之前就花了大半,在她爹病重后直接花了个精光,之后阮家的一应开销都是她做绣品支应的。但现在她阮府被通州府众多人盯着,她也不好把自己的绣品拿出去卖。虽然她不觉得卖自己辛苦绣的东西有什么好丢脸,但还是要顾忌到世俗风评。 无奈之下,阮芷娘只好拿出了自己这些年一直舍不得卖的绣品,这些年一直攒着也有二十多件了,阮芷娘选了其中的大件,打算拿来做纳征的回礼。 果然,程府纳征送来的聘礼除了必备的梳子、尺子、压箱钱、如意称、铜镜、算盘外,还有聘金一箱,聘饼一旦,三牲鸡猪鱼各一对,象征子嗣延绵的四京果和象征夫妻生活甜蜜的四色糖、暗喻‘守信不渝’的油麻茶礼这些常备聘礼以及各种绸缎和玉器配饰。让围观的百姓大饱了眼福。 女方的回礼安规矩是男方聘礼的一半,但程家最后的那些绸缎玉器超出了阮家的预计。阮芷娘决定把聘金全都回给程家,按规矩回了一条长裤,一双鞋子以及一些生果茶叶,除此之外阮芷娘还拿出了她存下绣品,一套百蝶穿花被面,两张百鸟朝凤床帐,两座百鲤戏荷的屏风。 这几件绣品出来就让通州府的老百姓长了眼了,她们不是没见过绣品,但从没见过这样兼具精致和大气的绣件。里面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能够破面而出。 “天呐,有这么漂亮的被面!要是我能够盖上,一定会睡不着的。”一个妇人脸色泛红道。 “你居然还舍得把它拿来盖,要是我一定把它放在架子上,天天观看。”另一个 妇人道。 一个大汉痴迷的盯着一张床帐道:“还是那副凤凰的最漂亮,感觉马上就要向我飞过来了。” “我要买那两座屏风!多少钱?”一个富商大声喊道。 一句话就引来了众人的怒目而视,那富商有些讪讪,才想起这屏风是纳征的回礼。不过他心里仍旧没有放弃这两座屏风的想法,只等着他们婚礼之后再打主意。 这场纳征礼就变成双赢的局面,不仅程府的富贵被宣扬出来,阮芷娘的女红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纳征之后就是请期,两家决定了日期之后,就可以准备婚礼了。 阮家这边婚礼,是阮政清请了他师娘帮忙主持。而程家这边,当然是当家主母程夫人的事儿了。 难得一次婚礼,程家自然要大宴宾客。 李玉儿以为她又要忙碌了,不想却被程夫人身边的丫鬟带往正院。 一路上李玉儿都忐忑不安,程夫人现在正忙着三少爷的婚事,没有理由注意到她一个厨房里的小丫头。难道是她发现毒芹坏了程夫人好事儿,被程夫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茶茶小天使的火箭炮和营养液。 感谢‘烈焰’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47章 调入西院 “这位姐姐,不知道夫人有何事吩咐,需要我去上房?”李玉儿小心的试探道。 那丫鬟也是个二等,她用眼神打量了李玉儿一会儿,才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道:“反正是好事儿,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运,夫人是要提拔你呢,就偷着乐吧。” 有好事儿轮得到她一个没根基的小丫鬟?李玉儿不相信程夫人有好心,也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李玉儿被这丫环说道心里更加忐忑了,再三询问想了解细节,那丫鬟都闭口不谈,李玉儿只好跟着她快步走到正院。 进入正房,站在程夫人面前。李玉儿的头埋得更低了,看着完全就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丫环。 “这就是上厨房的那个二等丫环?”程夫人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那个带着李玉儿过来的丫环回答道:“是的,夫人。” 程夫人用眼角瞟了一眼李玉儿,用施舍般的口气赞扬了两句:“小小年纪就提了二等,想来是个机灵的,去侍候老三家的尽够了。” “夫人说的是。”一个媳妇子奉承完程夫人后,又转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李玉儿道:“马上就要调到西院去了,还不快谢谢夫人提拔?” 李玉儿终于明白了程夫人找她的原因,原来是要把她调出上厨房,分配给要进程府的三少奶奶当丫环。一方面庆幸不是因为她揭穿毒芹的原因,一方面更担心以后的路了。 程府里同一等级的丫环,在主子身边侍候的,就比其他丫环的身份高几倍。所以丫环们都是卯足了劲往主子身边钻,尤其是几个少爷身边的差事,简直就成了香馍馍,因为那里有微茫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按说提到主子身边伺候是提升了身份的好事儿,但西院的处境太危险了,猜出了毒芹事件始末的李玉儿尤其担心。 心里再多的顾虑和不愿,这个场景下也没有她李玉儿选择的机会,也顾不得分析得失,只连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谢恩:“谢夫人提拔。” 程夫人旁边几个丫环,看着李玉儿木头木脑的样子,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怜悯或是讥笑。 “好了,让她收拾东西尽快去西院吧。”程夫人挥挥手道。 李玉儿就跟着那丫环退出了正院。 刚一出正房,那个丫环就幸灾乐祸的掩嘴轻笑道:“恭喜恭喜,以后也是在主子身边侍候的人了。也幸好有你,不然夫人 还在为西院的二等丫环人选为难呢……” 看着这丫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来有很多家生子不愿意去西院,把她这个七岁的二等推了过去。 在李玉儿眼里主子身边再富贵,她也是不愿意往上凑的。虽然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奴婢身份,但要随时面对能够掌控自己生死的人,还是让她高兴不起来,更何况是西院那个危险之地。 想起那个前段时间被程府卖出去的三少爷的小厮,李玉儿的心里就蒙上了一层阴影。然而她这个小丫鬟,只有听从命令的权利。 程家很快要迎亲了,三少奶奶的丫鬟自然要提前准备就绪,李玉儿她和另外几个丫鬟要提前搬到西院。 那丫鬟先带着她们提前到西院去认了个路,安排好睡房之后才离开。 离开西院的李玉儿,决定先去上厨房给大家道个别。 “玉儿回来了,快来帮我揉一下面。”桂香看见李玉儿,就连忙招手。 “桂香,夫人吩咐我赶快搬到西院去。”李玉儿没有上前帮忙,她看着上厨房的忙碌情景有点惆怅,刚刚融入了环境又要离开了。 “什么?去西院?三少爷的西院?”桂香皱着眉头问李玉儿。其他几个二等丫环也停下了手,关切的问李玉儿:“怎么回事儿?” 李玉儿心里有些感动,虽然大家都帮不上什么忙,她还是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 “这段时间,那些大丫鬟都在到处托关系活动,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为这个啊。”杨盼儿盯着李玉儿摇头道:“你一个七岁的丫鬟,能顶什么大用?夫人这事儿做的真是……” 这一句话,就把李玉儿满满的感动打消了,知道你说的是心里话,但也要顾忌到她这个当事人在场啊! “没想到,这事儿落到了你头上。”涎味踌躇了一下,开口道:“要不你现在去找苏厨娘道个别,看她怎么说。” 苏厨娘在上厨房虽有权势,但毕竟也是奴婢,李玉儿对这事儿不报多大希望。但还是听从意见,去跟苏厨娘道了个别。 “去西院?”苏厨娘转过头来,盯着李玉儿问道。 李玉儿看着苏厨娘的神情不对,小心的措辞道:“刚才把我叫到上房,亲自吩咐的。” 直接越过她,就从上厨房调人?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苏厨娘心中暗恨。但看到李玉儿小心翼翼的神色又放柔声音道:“好歹是我们上厨房出去 的,以后有什么上厨房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尽管说出来。” 虽然不一定能够帮上忙,但这个承诺真是意外之喜了,李玉儿连忙道谢。 离开上厨房后,李玉儿回到以前睡觉的耳房收拾东西。 在这个耳房里都快住了一年了,虽然这耳房狭小简陋,但也住出感情了,现在要搬走还有几分不舍,尤其是对同房的两个舍友。 但想着都在程府,再过来也简单,李玉儿便没再纠结,快速的收拾了东西往西院搬,李玉儿的东西不多,大多是被子棉絮床帐衣服,这些东西必不可少,但也不多重要。重要的是吴平平给她的荷包和荷包里装的银子,李玉儿把这个荷包小心的放到袖子里,这是她的全部身家。 李玉儿在西院住的房间比以前的大,里面的采光也要好一些,就是长久没人住,缺少点生活气息。李玉儿正打算打扫干净,又进来了个十五六岁的丫鬟。 这个丫鬟神色高傲,但身上穿着的还是三等丫环的衣服,且双手粗糙。李玉儿看着情况不对,就放下了前去打招呼的心思。 那丫鬟看着李玉儿六七岁的样子,居然穿着二等衣服,神色扭曲了一瞬,又马上装着和善的问道:“我是夫人提拔过来的二等丫环,你也是吗?” 那丫环说到‘夫人提拔’时,眼里明显有自豪之色。李玉儿一看,就知道她就是个拎不清的,也就熄了交好的心思,但为了保持表面的平和,李玉儿还是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都是二等,你以后叫我翠蒿姐姐就可以了。”那丫鬟抢先开口,同一个等级的丫鬟之间,地位也有高下之别,她要先把这个基调定下来。 李玉儿正想低调,有人愿意冒头自然是好的,加上那丫鬟的年龄确实比她大,喊她一个‘姐姐’自然没有心理障碍。 这边才说完,房间里又进来了一个长相秀丽的丫鬟,那丫鬟看了看李玉儿两人,柔柔弱弱的开口道:“我叫婉妍,是夫人派过来侍候将要进门的三少奶奶的,你们呢?” 李玉儿看她眉目含春,又柔柔弱弱的样子,有了一丝不好预感,但还是友善的介绍了自己。 那个叫翠蒿的看见婉妍的容貌,既自卑又嫉妒,但她很快将这两种情绪掩下,开始奉承婉妍。她奉承婉妍,不是因为等级高她一等,而是觉得以婉妍的相貌,很有可能飞上枝头。恐怕夫人也有这层意思,她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巴结。 那个叫婉妍的也是个 有样貌,没脑子的,对于这样的巴结居然还很享受。她在享受之余,还用眼睛剜了李玉儿一眼,好像是在责怪李玉儿没有去巴结她。 李玉儿见这次的同房的两个人居然是这种脾性,不由有点心累,对西院的未来更加不抱希望了。这两个丫鬟一个心向正院,一个别有用心,而她自己还是才七岁,程夫人能把她们三个选出来,送到西院,也算是费了心思。 李玉儿假装没看到,那两个人的别样神色,自顾自的整理床铺。 这时一个小丫鬟快步走到她们门口:“你们都到齐了,那快跟我一起去见芳芸姐姐吧。” “都是一等,凭什么是我去见她啊。”那个叫婉妍的小声嘀咕了几句,还是站起来,跟着小丫环走了。 李玉儿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假装没有听到抱怨,而是在心里分析芳芸这个人。 芳芸在程家一众一等丫鬟里很不显眼,但在西院的地位却不可撼动。她既是三少爷身边唯一的贴身丫头,又是三少爷奶娘的女儿,算是三少爷的奶姐。对于这样的人,李玉儿自然不敢得罪。 李玉儿她们跟着小丫鬟往西院正房走,一路上都看到忙碌的丫鬟小厮。房檐屋角都挂上了红绸,窗棂门户上都贴上了喜字,这一切显然都是在为迎亲做准备。 看到李玉儿三人的形貌,芳芸心中闪过不满,最后把视线集中在婉妍身上:“你们就是夫人派过来的丫环?先前在哪儿干活?” 婉妍不喜欢芳芸的语气,想摆点架子再答。翠蒿见这个芳芸的姿色比不上婉妍,又不像婉妍有夫人做靠山,前途肯定没有婉妍好,便下定决心巴结婉妍,自然是看婉妍的眼色行事,也不答话。 李玉儿看着要冷场,不想被误会和那两个是一伙的,便恭敬的开口道:“先前是在上厨房的丫环,今天被调到了西院,自然是西院的丫环。” 李玉儿可不像那两人心向程夫人,程夫人太过狠辣不说,对自己大丫鬟的生死都不在乎。这样的人,李玉儿可不敢亲近。况且她还间接的破坏过程夫人的好事,这事儿被她知道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既然不倒向程夫人,那就要站在西院这一边。已经被动卷入西院这个漩涡,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了,两面派也最不受欢迎,她必须在开始就要拿定立场。 “哦,是吗?那就好。”芳芸对李玉儿的话不置可否,只拿着目光盯着婉妍。 婉妍先是不屑芳芸的,但看着芳芸身 边开始聚集的婆子,婉妍决定不吃眼前亏。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她先前是针线房的丫环。 眼看着西院两个大丫鬟之间紧绷的气氛,李玉儿顿时觉得将来的生活会水深火热,只希望她将要服侍的三少奶奶是个好相处的。 ☆、第48章 暗斗 虽然最后婉妍屈服了,但芳芸一看她的态度就知道,这不是个安分的。但是程夫人是程府主母,她派过来的人,又不好回绝。平时闲的时候,倒有时间好好的盯着她们,但现在整个西院为了迎亲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不愿意在她们身上花费时间。 “你们既然是夫人派过来侍候三少奶奶的,那在三少奶奶进门之前,西院的琐碎事情也就不劳烦你们了,现在回去吧。”芳芸在心底仔细衡量了之后才开口吩咐道。 一听这话,翠蒿便以为芳芸是因为夫人的原因对她们服软了,高昂着头鄙视的看了芳芸和李玉儿一眼。 婉妍的目标是三少爷,听着她就这样被闲置了当然不高兴,但看着周围体型健壮的婆子,也不敢反对,只狠狠的瞪了一眼蠢笨的翠蒿。 芳芸十分看不惯这两人,但因为程夫人的面子不好处置,心里想着有闲工夫在来收拾她们。 说完之后,三人就被打发了回去,翠蒿又跟在婉妍屁股后头巴结。婉妍看翠蒿确实是个粗笨的,但这种粗笨的才好使唤,骂了几句出气之后,又装模作样的亲近起来。 一回到房间,翠蒿就热情的擦了擦凳子,请婉妍坐下。婉妍架子拿够了,才一脸嫌弃的坐下。 李玉儿被她俩这嘴脸恶心的够呛,但也不想跟她们发生冲突,只有装着没看到,继续去整理自己的床铺。 这个房间比李玉儿以前住的房间大多了,放了四张拔步床、一套桌椅、两个梳妆台、几个百宝柜,看着空间还不小。这个房间大概很久没人用,家具上面都积了很厚的飞尘。 李玉儿不想发生冲突,那两个人却想找茬。翠蒿自己在低声下气地讨好婉妍,就觉得李玉儿自顾自忙碌的样子很碍眼,大声喊道:“小丫头,过来!” 房间里没有别的小孩,李玉儿自然知道是在叫她,但这个翠蒿的语气里实在没有丝毫尊重,李玉儿也假装不知道,继续用抹布擦着灰。 翠蒿刚刚提升二等,正感觉扬眉吐气,现在被李玉儿无视,顿时觉得被下了面子,两步走上前,扬起巴掌要去教训李玉儿。 李玉儿虽然表面上在认真的干活儿,实际上对翠蒿的反应早有预料,听到脚步身靠近,立马转过身,闪到一边,拍了拍胸口,用惊讶的口气道:“翠蒿姐,怎么突然从后面过来了,吓我一跳。” 翠蒿竖着眉毛质问道:“我刚才叫你,你装着没听见? ” “刚才是在叫我?”李玉儿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奇的问道:“翠蒿姐姐,你不是知道我叫李玉儿吗?我以为你在喊别人。” “这房间里,除了你,还有谁?”翠蒿又要上前厮打。 李玉儿见她还要厮打,快步躲开。翠蒿见几次都没打到,更加气愤,毫无章法的朝李玉儿扑过去。 李玉儿又险险的避过了几次,不由在心里感叹,练瑜伽还是很有好处的,起码身体灵活多了。 婉妍在旁边看的咬牙切齿,觉得翠蒿真是没用,收拾个小丫鬟都收拾不了,要不是顾忌身份仪态,她都要过去帮忙了。 最开始翠蒿去找李玉儿麻烦,也有婉妍暗中挑动的原因。她希望李玉儿想翠蒿一样,对她唯命是从,虽然李玉儿表现的偏向西院,但她现在缺人手,自然不肯放过李玉儿。她的打算是翠蒿把李玉儿教训够了,她再搭手帮个忙,这样再三几次,不愁李玉儿不对她感激涕零,哪成想,翠蒿根本把李玉儿没办法。 “这是干什么?打人?”李玉儿躲了几次,看翠蒿还是不依不饶也火了,开口便道:“我记得程府有条规矩,仆役不准私下斗殴。你是升了二等,也没学会规矩,要不,我去告诉管家,让你再学一次。” 一提到管家,翠蒿有了几分顾忌:“那也要你见得到管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是个刚刚进府,毫无根基的小丫环!” 李玉儿见她的声音虽大,但速度降了下来,明显是色厉内荏了,便再加了一把火,走到她跟前轻声道:“你也知道我刚刚进府,但为什么能这么快升到二等呢?” 翠蒿想到那个不明不白被杖毙了的丫鬟,再回想有关李玉儿狠辣的传言,不有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脸色唰的一下子,就变得雪白了。 李玉儿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以为她是真的被管家这个名头吓住了,又看了看刚才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婉妍,大声问道:“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都没提醒她规矩,难不成你也忘了?” 婉妍见翠蒿立马怀疑的看着她,连忙道:“我一时没来得及阻止,你们两个就动手了。大家都是一个屋的,要好好相处,不要打了。” 李玉儿见她一边装好人,还一边给她扣帽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动手了?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我们可没有打架坏了府里的规矩。”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李玉儿也不再维持表面的和谐。以一 敌二肯定是要吃亏的,李玉儿便把她们两个本身就不稳定的关系给拆了,希望她们两能够互相防备,别来惹她。 果然,翠蒿听了李玉儿这话,看婉妍的眼神更怀疑了。她虽然想巴结婉妍,但也是为了将来更有地位活的更好,而不是拿给她去陷害的。 婉妍见李玉儿几句话就动摇了翠蒿,心里更是对李玉儿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嫌弃翠蒿脑袋不灵光,但她现在没帮手,也舍不得这杆听话的枪,婉妍连忙把翠蒿叫到一旁,说了几句好话。 翠蒿本身就想从婉妍身上得好处,加上本身又不聪明,很快就被婉妍糊弄住了。两人关系又转好了。 李玉儿看着这情形,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心想翠蒿总有一天会被玩死,但看到两人都暂时没来惹她了,她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提点翠蒿,翠蒿这种捧高踩低的性子实在惹人厌恶。 擦干净床铺,李玉儿就去柴房找稻草了,完全不想管那两个人会在她背后嘀咕什么。 柴房在靠近上厨房的地方就有有几个,在靠近大厨房的地方也有几个。李玉儿直接去了大厨房的,因为她还想把自己调到西院的事,给周囡囡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 把周囡囡喊到外面,简略的说了一下被程夫人调到西院,自己要搬出来的事儿。 “啊,要到主子跟前服侍,那真是太好了,玉儿恭喜你。”周囡囡是真正切切的高兴,在她的意识里,只有主子身边的丫环最神气,李玉儿是高升了。 “谢谢,囡囡也要加油,把苏厨娘的本事全部学会。”李玉儿没有解释西院和正院的纠葛,只是微笑着鼓励周囡囡。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李玉儿看天色不早了,才告辞去柴房。 管柴房的婆子,见李玉儿小小年纪,就穿着二等丫环的衣服,便猜到了李玉儿的身份,热情的开口道:“是玉儿姑娘?听说夫人提拔你到西院了,恭喜恭喜!” 这个婆子在程府混了几十年还是个粗使婆子,很少接触主子身边的人,自然认为主子身边的这些丫鬟都是前途无量,对着李玉儿自然是可劲儿的奉承。 虽然这婆子是把自己摆在卑微者的位置,但李玉儿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不会摆架子。回礼谢过了这婆子的恭喜,才道:“今儿刚搬到西院,要铺床,缺了些稻草,大娘这儿可有。” “有,有,有。我这里别的没有,稻草是不会缺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抱过来。”那婆子没想到二 等丫环对她这么客气,顿时觉得脸上大有光彩,决定把前几天晒好的,准备自己用的稻草抱了过来。 李玉儿也是农家长大的,自然识货。面前这些稻草根根金黄挺立,长短相当,一看就是仔细挑选出来的。这些稻草又去头去尾,把又锯齿的叶子都是剃掉了的,一看就是精细打理过。若只是当柴火,自然不必这样精心打理,这些稻草肯定是有人打算铺床的。 “这稻草很好,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李玉儿谨慎的问了一句,虽然她不觉得会有人用这种小事儿算计她。 “这是我家准备换的,既然玉儿姑娘急着要用,就先拿过去用吧。”那婆子大方的说道。 李玉儿听了,连忙摇头推辞道:“不行,不行,这是大娘你精心弄好的我怎么能收?给我拿些普通的稻草就好了。” “玉儿姑娘不用客气,老婆子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翻晒,慢慢剥稻衣,不急着用的。” 李玉儿一想也是,三少奶奶很快就要进府了,她作为三少奶奶的丫鬟,肯定没多少时间去侍弄这些稻草。 虽然决定收了这些稻草,但李玉儿觉得也不能让人白出力,想了想便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这婆子道:“这稻草和大娘的好意我都收下了,但也不能让大娘白帮忙,这些钱还是要收下。” 那婆子又推辞了几番,见李玉儿给的坚决,便收下了。 这几个钱对二等丫环来说不多,但对于每个月只有二十五文的粗使婆子来说,也不少了。 那婆子收了钱,越发觉得李玉儿人品难得,提议帮李玉儿抱稻草。要铺满一个床的稻草,李玉儿一趟是抱不回去的,有人帮忙自然是好的。 两人抱着稻草回到西院的房间时,翠蒿正在认真的另外一架床,另外一架已经擦好了。翠蒿本来是打算让让李玉儿打扫房间的,但李玉儿刚才的话,让她越脑补越害怕,自然不敢再支使李玉儿,只有自己亲身上阵了。 婉妍见一个粗使婆子帮着李玉儿抱了稻草过来,随口就吩咐道:“那婆子,去给我们送些稻草过来。” 李玉儿知道,那柴房里的其他稻草肯定没有她的好,那两个看到了,指不定又会找这大娘的麻烦。这大娘是为了帮她,才惹上这人的,她就因该帮忙挡回去。想到这里,李玉儿当即抢到大娘开口前道:“大娘的柴房里已经没有稻草了,你们想要,去别的柴房里找吧。” 婉妍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李 玉儿终究是没有开口。刚才她和翠蒿谈了李玉儿一会儿,她虽然不像翠蒿那样,坚定的认为李玉儿一定很狠毒,能让管家去杖毙一个丫鬟。但也不可不防,万一李玉儿真的跟管家又联系呢? 看着婉妍熄火了,那婆子在李玉儿耳边小声说道:“柴房还有些稻草,再帮她们跑两趟也没关系。” “那些稻草也剥好了吗?”李玉儿终于知道,这婆子为什么都几十岁了还是个粗使,明显把什么事都看简单了。 “那倒没有。” 李玉儿开口提点道:“你好心给她们抱了过来,她们一看和我的稻草有区别,说不定还当你看不起她们呢。” “不会吧!”那婆子吓了一跳。 “小心点,总没错。”李玉儿一边铺着稻草,一边说。 那婆子看着,也上来帮忙。两人很快就把稻草铺好了,厚厚的又一层又一层,都快和床沿齐平了,然后再铺上了一层薄棉絮。这棉絮虽薄,也是二等丫环才有的份例。 铺好棉絮床单之后,就是床帐了。这个拔步床比以前的床高多了,以李玉儿的身高,想要把床帐铺上去,显然有点困难。幸好这个大娘跟她过来了,三两下就帮她铺好了。 婉妍只旁边看到了之后暗恨,她本来还打算在李玉儿铺不上床帐的时候帮忙,来施恩李玉儿,没想到就这样被个老婆子破坏了。 忙活了半天,终于把床铺收拾好了,那婆子还想帮李玉儿打扫房间,被李玉儿再三拒绝了才告辞离开。 送那婆子离开之后,李玉儿站在房间当中道:“这屋子是我们三个人住,为了避免以后发生争执,先把里面的东西分配好。床一人一架,谁也别动其他人的,桌椅和梳妆台大家公用,百宝柜六个抽屉,一人两个……” 李玉儿说完之后,直接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现在说出来。” “我们两个人东西太多了,多出来的那张床就我们用了。”婉妍不甘心话语的主动权落在李玉儿手上,开口就把翠蒿拉上。 李玉儿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空间够用就行,当即同意了。她之所以提前把这些东西按份分,只是为了防止以后可能出现的扯皮。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春节快乐,天天开心! 感谢茶茶小天使的火箭炮。 感谢‘落落’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千江水千江月’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妹子’小天使的地雷。 (づ ̄3 ̄)づ╭?~ ☆、第49章 婚礼 这天李玉儿和翠蒿她们被芳芸派来的丫鬟叫到正房,进去之后就看到了芳芸身边站着一个年过半百,面带喜色的老妇人。 “这位是阮家过来布置婚房的,你们叫她邹大娘就可以了。”芳芸介绍到。 显而易见,这位肯定是未来三少奶奶的心腹,李玉儿自然要给予十分敬重,连忙上前见礼。 婉妍和翠蒿早就听说过三少奶奶家世不好,现在看了这个邹大娘的打扮,心里更加轻视了。但毕竟芳芸在场,她们两还是给了面子,见了礼。 邹大娘像是没有看到两人的不情愿,只笑着招呼三人道:“听说你们也是才来西院的,但毕竟将来都是要在这院子里侍候小姐,现在就先来和我一起熟悉一下婚房吧。” 紧接着邹大娘就开始指挥着李玉儿三人,忙前忙后。这婚房已经粗略布置过,因为婚礼的当天会后很多人回来闹洞房,程夫人便做好了面子功夫,把里面原本陈旧的家具都换成了崭新的。 李玉儿人小,有什么重活儿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她的任务主要是铺床。把大红色的床单纹丝不乱的铺好,在上面小心的铺满了提前洗好晾好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等寓意吉祥的果子,然后再用锦被盖好。 那边邹大娘已经指挥着丫鬟婆子把新房里的各种家具都重新摆放了一遍。床头的柜子上安放了两对巨大的红烛,窗帘和门帘都换上了喜庆的红绸,屋子中央的小桌上也铺上了红色的桌布,上面摆好了几盘样式不错的水果和点心。 等布置完后,整个婚房都呈现出一种喜庆的颜色,邹大娘又仔细的打量了两遍,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可以了,明天之前,这房间就不要让人动了。” 邹婆子说完后,把丫环婆子们都赶出了房间。 此时天色不早,李玉儿又忙活了半天,肚子早就已经空了,现在午饭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了,早有西院的小丫鬟替她们领了饭食回来,李玉儿拿着她那个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的饭菜已经快凉了。离开上厨房就有这点不好,吃饭什么的都没有以前方便了。 李玉儿现在吃的饭菜是程府二等丫环的份例,比不了在上厨房时的饮食水平,但也比别的二等丫环好一些,毕竟陶厨娘还管着一半大厨房,她把李玉儿也是当自己人的,自然不会再吃的上面亏了李玉儿。 吃完午饭后,李玉儿见芳芸没有再吩咐她们的打算,就继续前两天没有完成的事儿 :熟悉西院的环境。 前两天,李玉儿已经大致熟悉了西院的布局,了解了一些环境和小道,现在随便走出去都不会迷路。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这天是吉日,宜嫁娶。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程礼穿好新郎服,骑着骏马,带着吹打手和花轿去了阮府迎亲。程府也中门大开,迎接前来祝贺的宾客。整个程府都一片忙碌和喜庆。 “花轿到了程府了,你们快去婚房里等着。”芳芸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吩咐李玉儿她们。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李玉儿还没有看到过婚礼的全过程。这次程府的婚事前期的排练准备,就勾起了李玉儿的好奇心,但可惜的是,她还是没有机会到正院去看。 正院,新娘的轿子被一路颠簸掐着吉时在达了正门,司仪安排停轿。 程礼站在门口,想轿门射了三箭以示驱邪之意后,就看着由喜娘扶着出来的新娘,身着绣艺精湛的大红喜服,头上盖着大红盖头,完全看不出身形面容,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太陌生了。 跨过火盆、马鞍又经历过一些仪式之后,一对新人才牵着绣球到达喜堂,时辰已到黄昏。 接下来就要进行婚礼中最重要的一个步骤:拜堂。 拜完天地、父母、祖宗再对拜之后,就是送入洞房了。 唢呐声和喧闹声渐进,李玉儿就知道婚礼已经结束,三少奶奶要来了。 果然,很快新婚夫妻两个就牵着带有绣球的红绸,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了新房。 在手上的红绸和旁边的喜娘的帮助下,阮芷娘坐到了床上。 “要看新娘子!”一个小孩大声闹着。 周围人也纷纷起哄:“对对对,快掀盖头,我们要看新娘子。” 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李玉儿,她也好奇新娘的长相。 在众人的起哄下,程礼挑开了盖头。 李玉儿乘人不注意,仔细瞧了一下,新娘妆太浓,大概只看得出是个瓜子脸。 一直在旁边抛媚眼,都没引起程礼注意的婉妍,这时也把注意力放在了三少奶奶身上。 “哇,新娘子好漂亮啊!”轰的一下,新房里爆发出一片赞美,显然这个新娘妆很符合这个时代人的审美。 李玉儿见周围都是真诚赞美,有点不解。而婉妍却觉得分外不甘,心想她一定 是靠着嫁衣和凤冠,才这样美的。 接下来一个步骤,该是合卺酒了,李玉儿见婉妍她们两人都没有反应,连忙把提前准备好的酒壶、酒杯递了过去。 客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个新人身上,没出乱子,也就没人留意到几个小丫环。而芳芸却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心里越发觉得那两个丫环不能用了。 房间里的人又闹了一会儿,就把程礼拉出去灌酒了。新郎官一走,房间里的人都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只剩下李玉儿她们三个和阮芷娘。 “三少奶奶,现在要卸妆了吗?”李玉儿看着阮芷娘头上的凤冠都觉得重,便开口询问道。 “有劳了。”阮芷娘僵着脖子,用眼睛表达了一下谢意。 李玉儿的身高有些不够,她看了翠蒿一眼,发现翠蒿正盯着婉妍,而婉妍还在打量阮芷娘的嫁衣,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丝毫要上来帮忙的意思。便搬来一个凳子,踩在凳子上给阮芷娘卸下凤冠。 阮芷娘的头发又黑又亮,经过精心的梳理盘在头上。一取下凤冠,阮芷娘的青丝瞬时就铺到了腰间。 “三少奶奶,你的头发真好。”对比阮芷娘黑长的直发,再想想自己发色有些发黄的包包头,李玉儿心里十分羡慕。 阮芷娘轻轻的动了动脖子,才转头看了看李玉儿的头发道:“不用担心,你还小,头发再剪过一次,就能长好。” “太好了……。”李玉儿还没说完,话就被婉妍打断。 “三少奶奶,奴婢去给你打水。”婉妍收回看凤冠嫉妒的目光,低头道。 李玉儿心里有点奇怪,这个婉妍愿意侍候人了? 阮芷娘看了婉妍一会儿,挥手道:“你去吧。” “奴婢也过去帮忙。”婉妍前脚刚走,翠蒿随后就道。 阮芷娘有点奇怪,便转过头问李玉儿:“她们是谁?” “去打水的那个叫婉妍,跟着去的那个叫翠蒿。”李玉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她们都是夫人派过来服侍你的丫鬟。” 原来是那个嫡母派来的人啊,难怪这么傲。阮芷娘了然的点点头,随即又问道:“你呢?” “奴婢叫李玉儿,原本在上厨房,也是前些天被夫人提拔到三少奶奶您跟前的。”李玉儿小心的措辞,经过了这半年时间的习惯,她已经能口头上毫无障碍的称呼自己‘奴婢’。 李玉儿从三少奶奶一进 门,就在仔细观察,发现她被众人围观取笑没有丝毫惶恐不安,就知道她是个自信沉稳的人;刚才试探性称赞了一句,发现她言语也很温和。虽然还不知道她的具体性格,但想着也不太难相处,便把能说的都说了,以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阮芷娘看着李玉儿小小年纪说话谨慎,谈吐清晰,心里觉得可贵,便开口询问道:“你几岁了?可是家生子?家里还有几口人?” “今年七岁了,去年旱灾进的府。家里父亲被征了徭役,现在大概已经没人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玉儿平静的回到。 李玉儿说的平常,阮芷娘却听出了其中的艰辛与痛苦。如果能够好好活着,谁愿意卖身为奴。看着李玉儿的冷静小心,再对比以前同院子小妹妹的天真活泼,心里不由生出了两分怜意。 “三少奶奶,水来了。”婉妍进来禀报,翠蒿端着水盆放在小桌上。 李玉儿看她们两个没有继续的意思,李玉儿便走了过去,想把水盆端到三少奶奶手边。因为有一个说法,新娘在洞房前,不能离开床沿,否则会夫妻不谐。李玉儿虽然不相信这些说法,但是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触这些霉头。 然而,李玉儿把手一放到盆缘,便感觉到不对,转头问翠蒿道:“不是热水?” “都到夏天了,水又不冷,怕什么?”翠蒿看了婉妍的眼色,理直气壮的道。 李玉儿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们争吵,开口问阮芷娘道:“要不,奴婢再去换个热水?” “不用了,冷水正好醒醒神,帮我端过来吧。”阮芷娘温和的对李玉儿道。 脸上上了浓厚的新娘妆,阮芷娘洗了好一会儿,才用盆缘的帕子擦了擦。 洗好后的阮芷娘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些,光看样貌只是个清秀佳人。但李玉儿她现在看着比刚才漂亮了很多,也鲜活了很多,不再像是个木偶娃娃了。只是李玉儿觉得她的气质有些矛盾,通过刚才的交谈,觉得她温婉柔和的人;但现在看她双目有神,感觉更像是个性格果断的人。 李玉儿在分析阮芷娘,婉妍也在分析阮芷娘,只不过她分析的不是气质,而是面貌。 婉妍之所以积极的去打水,就是想看看她卸了妆后的样子,现在一看果然平凡了很多,不由得心里暗喜。觉得这步棋走对了,三少爷回来看到三少奶奶的面容肯定会大失所望的。 李玉儿不知道婉妍所想,她突然想起了新娘子在出嫁前好 像不能吃东西,便端了一盘点心问道:“三少奶奶,要不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玉儿有心了。”阮芷娘伸手拿过一块点心,点头致谢道。 阮芷娘虽然从昨晚起,就没有沾过水米,但吃东西的时候仍旧斯斯文文仪态不俗。 李玉儿一看这场景,就知道‘三少奶奶家是破落户’这句话不可信,家世不好的人能养成这仪态?顶多只能是没落了,再差也比小老百姓好。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和女二终于见面了,喜大普奔(^o^)/~(^o^)/~ 感谢‘哎呀’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木易此糸’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白茶丷’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安筱’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50章 看不惯 外面的喧闹声一直持续到天色将黒才渐渐安静。 这时程礼歪歪倒倒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追着一群人想要灌酒或是闹洞房,程礼后面的芳芸反手就将房门关上了。 “三少爷这是喝醉了吗?”婉妍立马上前去扶程礼。 阮芷娘坐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婉妍就凑了上去。看着她现在殷勤的样子,在联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阮芷娘哪里还不知道婉妍的小心思。 在大婚当天就这样给她添堵,真当她阮芷娘性子好?她平时处事虽然温和,但也不是没脾气的。不过阮芷娘虽然心中恨得牙痒,却仍旧忍耐住了,她要看程礼的反应,看她的丈夫对待这种事是什么态度。 “你谁?滚远点。”程礼大概是喝醉了,认真盯着婉妍的脸看了一会儿,发现不认识,便一把挥开,全没了平日的温文。 婉妍本来是打算给那个‘破落户’找不自在,没想到直接被挥开了,顿时觉得难以置信,看程礼的眼睛里都带了几分委屈。 程礼完全没有接收到婉妍的眼波,他现在眼里只有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床边等他的女子。 “娘子,娘子,我回来了。”程礼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阮芷娘对程礼刚才的表现有几分满意,但程礼现在这样直白的亲近,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周围还有其他人的时候。 婉妍见自己的一番眉眼抛给了瞎子看,三少爷直接甩开她,去了‘破落户’那里,就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嘲笑,觉得尴尬非常,便开口道:“奴婢去端醒酒汤。” “没听见三少爷叫你滚出去吗?醒酒汤的事儿,还用不上你。”芳芸打开房门直接赶人,她对婉妍的无礼,早已气的牙痒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出了气。 婉妍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直接就跑了出去。此时围在外面准备闹洞房的宾客已经无趣的散开了,她倒也没有冲撞什么人。 婉妍前脚才出去,芳芸提前吩咐好的醒酒汤和热水被送了过来。 芳芸一手接过醒酒汤,一手扶着程礼就要给他喂。 程礼已经醉的迷迷糊糊的了,此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便乖顺的靠在芳芸身上,被哄着去喝醒酒汤。 程礼和芳芸两人配合默契,周围的丫鬟对这种场景都习以为常,没有觉得有那儿不对,旁 边翠蒿也觉得,贴身丫鬟这样侍候主子很正常。但李玉儿却觉得这样不大好,转头去看三少奶奶。 果然阮芷娘也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碍眼,直接对芳芸开口道:“这种事情还是我这个做妻子的来吧。” 芳芸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阮芷娘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些冒火,她与三少爷相依为命了十多年,把三少爷当弟弟一样照顾了十多年,这个女人才进程家就开始对她和三少爷相处的方式指手画脚,她还没嫌弃这个女人配不上三少爷,这个女儿就在管三少爷的事了? 心里不爽的芳芸直接开口,语气里也没什么敬意:“这种事儿是奴婢做惯了的,三少奶奶是大家闺秀,想必没做过这种事儿,还是不劳烦您了。” 李玉儿看着两人火药味渐浓,暗道不好,芳芸虽是丫环,但和程礼处了十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三少奶奶才进门,跟程礼没有任何感情。要是两人发生矛盾,三少爷有很大可能站在芳芸一边。要是三少爷对三少奶奶产生隔阂,那三少奶奶在程家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想到这里,李玉儿赶忙走上前去接过那丫鬟的水盆,开口打圆场:“三少爷醉的这么厉害,一个人肯定不方便,要不三少奶奶和芳芸姐一起吧。” 芳芸深深的看了李玉儿一眼,到底没有反驳,这个三少奶奶她虽然不喜欢,但到底是三少爷的夫人,她不能让三少爷难做。 阮芷娘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李玉儿一开口,她就冷静了下来,心里一下子想到了很多。认真审视自己刚才的情绪,她发现自己对程礼有了别样的期待,这样不好,她压下了种种纷繁思绪,接过李玉儿递的帕子,给程礼擦脸。 通过醒酒汤和水的刺激,程礼清醒了些,他甩了甩脑袋,看着已经洗净了妆容的妻子,对着芳芸和周围的丫鬟们开口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芳芸确定了三少爷神智确实清醒了,才带着丫鬟们退出房间。 出了新房,李玉儿才发现,原来婉妍居然没离开,还厚着脸皮站在门外。 “你们三个人商量好谁值夜。”芳芸想到刚才阮芷娘的态度,打算用婉妍去磨磨三少奶奶的脾气,便没有再驱赶婉妍。 值夜这个事情,李玉儿有点不想干,倒不是害怕日夜颠倒,而是觉得听墙脚有点尴尬。值夜要在能听到主子吩咐的地方,能听到吩咐,自然能听到其它声音,李玉儿不是真正的小孩,对于这方面的事情自然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这事儿完全不需要李玉儿纠结,婉妍一听芳芸的话就激动了。 “今晚我值夜!”婉妍抢着说完后,发现大家都盯着她,才发现她说的太急了,又连忙补救道:“李玉儿太小了,值夜不好,以后就我和翠蒿两个人,轮流值夜吧。” 婉妍说完后怕李玉儿拒绝,直接征求芳芸的意见。婉妍以前把三少爷的贴身丫鬟芳芸当着竞争对手,很看不惯芳芸,现在看三少爷对那阮芷娘的样子,她的第一警惕对象变成了阮芷娘。 “好吧,今晚就你值夜。”芳芸想了一下点头同意,转头又吩咐李玉儿道:“明天早晨早些过来。” 回到睡房里的李玉儿打开食盒,发现里面的饭菜已经彻底冷了。今天程府有喜事儿,她们二等丫鬟也加了两个荤菜,但冷了的油腥李玉儿可不敢沾,只勉强就着素菜下饭,饭也又冷又硬。 李玉儿吃了两口,确实吃不下去,又不可能饿着肚子等到明天早上。想了想,李玉儿决定拿着食盒到大厨房去热一热。现在虽然天色已黑,但大厨房的人应该还没有离开,落锁也还有一段时间,在大厨房热了菜再回来也足够了。 李玉儿到大厨房的时候,陶厨娘和魏厨娘已经走了,只留下周囡囡和几个小丫鬟在准备明天早上的早饭。 “玉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周囡囡又是高兴,又是奇怪的问道。 李玉儿提起食盒,放在灶台上,无奈的说:“还没吃饭呢,这不是过来投奔你了。” “不是吧,这么忙。”周囡囡一边快速的取出食盒里的饭菜,一边道。 李玉儿走到灶门口的凳子上坐下:“今天不光我没吃,就是三少奶奶都没吃呢。” “看来,主子身边的丫鬟也不好当。”周囡囡把饭碗拿出来看了看,问李玉儿道:“还有点汤圆没煮,你吃不?” 有汤圆吃,李玉儿当然不想吃那剩饭,当即点头同意。 于是,两人就一边煮汤圆一边说话。 “玉儿,你知道吗,平平也不做洒扫了,现在被调到针线房了。”周囡囡把汤圆下了锅,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到李玉儿身边。 李玉儿有点惊讶:“吴平平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啊,不用再做洒扫了,多好。”周囡囡有些不解李玉儿为什么这么问。 周囡囡没觉得不对,李玉儿却还记得,当初教她们规矩的管事婆子问过她们擅长什么,吴 平平回答没有,可见她并不想进针线房。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让原本不想进针线房的吴平平进去了。不过吴平平都没有给周囡囡说,李玉儿也不打算深究,只是让周囡囡给吴平平带了句话:“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一定记得找我。” 两人终于把汤圆煮好,菜热好。李玉儿舒舒服服的吃完汤圆热菜,才有些不甘愿的起身与周囡囡告别。 “玉儿,以后没吃饭都要过来哦。我以后每天都最后走,不用担心找不到我。”看着李玉儿走了几步,周囡囡还忍不住喊道。 听到这话,李玉儿不由笑了:“不用,睡不好,会长不高的。” 周囡囡没有回答,但之后李玉儿有几次晚上到大厨房热菜,又碰到了周囡囡,才知道她是多么固执的一个女孩。 现在的李玉儿完全不知道以后的事儿,她现在怀着美好的心情回到了西院。 睡房里,翠蒿已经熄灯了,但好在门上没有落栓。李玉儿也没有打扰,只轻手轻脚的洗漱了,就上床睡觉。 一夜好梦,第二天李玉儿和翠蒿天不亮,就起身洗漱了之后,就赶到正院。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程夫人的丫鬟嚣张道:“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出生名门,十指不沾春阳水,做不了饭。那三少奶奶肯定能满足夫人,想吃二媳妇饭的愿望了吧。” 李玉儿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通州府有个风俗,新嫁娘第二天早上都要给公公婆婆做早饭以示孝顺。但这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规矩,大户人家都有婆子丫环,那里还用得上新媳妇做饭。 这明显是程夫人用这个风俗来为难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霈慈’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乡间小路’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哎呀’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一个不知名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51章 找死的婉妍 李玉儿在门外听到程夫人丫鬟的刁难,赶快走了进去。 里面阮芷娘和程礼都还穿着里衣,立在床边,显然是刚刚才起床。阮芷娘脸色不好,也不知道是被这丫环气的,还是没有休息好。 而婉妍则躲在后面有些幸灾乐祸的偷笑,看见低头进来的李玉儿和翠蒿,也没多留意。 阮芷娘听了那丫鬟的话之后,第一反应是皱眉。要真的是要孝敬公公婆婆,给她们做一顿早饭,也说的过去,但这丫环语气里的贬低实在是太明显了,她要是做了,不正印了丫鬟说的那句话? 大嫂二嫂都没有做,她要是做了,别人会怎么想?就像这丫环说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十指不沾春阳水,不会做’;那她就她就天生劳碌命,该做?不是她想把人心往坏处想,而是程府的丫鬟对她的态度,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婆婆的刁难最是不好处理,身为儿媳妇天然处在不利的地位。她要是拒绝了,说不会做。程夫人不知道又要说出多少难听的话了,天下人都不会站在她的立场,只会站在伦理上来指责她。 这件事让阮芷娘有点为难,她看了程礼一眼,用眼神征询程礼的意见。毕竟程夫人是程礼的嫡母,而她是程礼的妻子,以后待程夫人该用什么态度,还是让程礼拿出个章程。 程礼自然也听得出嫡母的侮辱和刁难,但如果拒绝了,程夫人在宣传出去,阮芷娘难免会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在这个名声能够杀死人的时代,一个女人如果没了名声,又没有给力的后台,基本上日子也就难过了,他不能让阮芷娘陷入那个地步。 想了想,程礼直接开口对那丫环道:“你先回去禀告母亲,我妻子会尽快做好的。” “夫人比较挑嘴,希望三少奶奶的菜能够入口。”那丫鬟看着阮芷娘,掩着嘴笑了一句,才告辞离开。 那丫鬟走了之后,场面一时有点冷凝,李玉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程礼和阮芷娘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三少奶奶黑着脸,不会是不高兴了吧?孝顺公公婆婆的事儿,怎么能摆脸色呢?”婉妍用着‘我为你好’的语气,对阮芷娘大开指点。说完还自以为聪明的看了程礼一眼,用眼神向他表功。 程府里,在主子身边服侍的丫环都知道程夫人和三少爷的关系如何。而其他下面的丫鬟还以为程家是上慈下孝一片和睦。 婉妍也刚调到西院,以前听到过程夫人的 大方慈爱,几个少爷的孝顺,就真以为事实就是这样,所以毫不犹豫的当着三少爷的面用程夫人压三少奶奶,还以为会得到三少爷的另眼相看。 程礼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又黑了一层,转头吩咐芳芸道:“这丫环看着是规矩没有学好,把她带到管家那里去,从新学学规矩。” 婉妍这才发现三少爷已经发怒了,心里瑟缩了一下。但想着夫人的保证,一下子又有了胆气,不愿意在那个‘破落户’面前丢了脸:“夫人都说奴婢规矩学的不错,才派奴婢到三少奶奶身边,免得三少奶奶初进程家,不懂府里的规矩。” 李玉儿一听这话,就觉得要遭。 这话果然是火上浇油,程礼大怒道:“教主子规矩?!这样的丫环,我西院用不起!” 芳芸听了也是大怒,她虽然也不喜欢三少奶奶,但她毕竟也是代表这程礼的脸面,怎容这个贱蹄子如此侮辱,立马吩咐了几个健仆要把婉妍绑下去。 几个健壮的婆子进来就擒住婉妍,要把她往外拖。 婉妍这才知道害怕,突然想了程府里传说中各种死的不明不白的丫环,当即抓住门框开始求饶。 虽然李玉儿也觉得,婉妍是自己作死,但新娘入门的第一天,就把嫡母派过来的丫环处置了,别人会怎么想?这时李玉儿也不得不站出来对芳芸道:“芳芸姐,要不过几天在处置吧,还是三少奶奶先给老爷、夫人敬茶的事儿要紧!” 李玉儿这话虽然说是对芳芸说的,但声音不小,又着重咬着‘老爷’两个字。屋里人都懂了,即使不在乎程夫人的感官,也不能让程老爷产生恶感。 芳芸看了程礼一眼,咬着牙恨恨的道:“先把她压下去!” 婉妍被拖下去后,房间里又是一阵静默。 眼看着时间不早,李玉儿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她利用自己年龄小的优势装俏皮道:“三少奶奶,您不会做菜也不用担心,奴婢就是厨房里出来的,到时候您看着奴婢做就可以了。” 阮芷娘看着李玉儿小小的人,拍着胸脯的样子有点好笑,不由得就笑出来声:“还用不着你个小不点儿,三少奶奶我拿手菜还是会几个。” 看着李玉儿这么一个小丫头,都冷静下来了,还在想办法帮她打圆场,她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这种情景不是早有预料吗?哪个新媳妇进门不会受打压?她的遭遇很平常。 想开了的阮芷娘反过来劝程礼道:“ 夫君也不要生气了,为了那等人,不值当。妾身本来还在烦恼怎么对公公表达孝心,现在这样正好。” 阮芷娘看程礼面色缓和了,又招呼李玉儿道:“过来帮我梳头。” 说是让李玉儿梳头,其实也就是让李玉儿帮忙递东西,谁让李玉儿身高不够。 对于这个任务,李玉儿是十分乐意接受的。谁让她现在就只会包包头和双丫髻两种发型呢,对于那些漂亮的发髻可是羡慕的不得了。虽然她现在的头发还挽不了什么复杂的发型,但不妨碍她先学着啊。 阮芷娘头发柔顺,又双手灵活,很快就挽好了一个秀美的新妇发髻。李玉儿只看了个大概,阮芷娘就挽好了,连忙递上提前挑好的镶红宝石镂空银簪。 阮芷娘又对着铜镜在脸上涂抹些胭脂水粉,让脸色看着红润之后才作罢。放下手里的脂粉,见李玉儿还盯着她的发髻瞧,不由开口笑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了?放心,以后有时间,我慢慢教你。” 见三少奶奶不像程府其他主子那样,对等级看得那么重,李玉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谢谢三少奶奶!” 阮芷娘笑着拍了拍李玉儿的脑袋,才转身对程礼道:“夫君,容妾身先去厨房里做好菜,再过来陪您一起去正院。” “不用,为夫跟你一起去。”程礼毫不犹豫道。 程礼知道自己大嫂二嫂都没有做儿媳饭,自己妻子要去做,难免会引起闲言碎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众人表现出对妻子的敬重,让那些还畏惧他三少爷身份的人,不敢轻视他妻子。 “少爷,这不太好……。”芳芸被程礼的话震惊了一瞬,立马开口劝道。 阮芷娘也被这话震了一下,原来他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处境,这就是夫妻一体的感觉吗? 第一次感觉到了和丈夫心里上的亲近,心里温暖,但还是劝到:“所谓‘君子远庖厨’,夫君还是不要去了,妾身能应付的。” “没事儿,我也就是陪你走一趟。”程礼断然说道,大步往外走。 阮芷娘看他态度坚决,心里熨帖,也就不再劝了,小步赶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走。 芳芸觉得这场景分外的刺眼,与她相依为命了十多年的少爷,生活中强势的插入了别的女人。 程礼和阮芷娘自然都不知道上厨房的位置,出身上厨房的李玉儿理所当然的在前面领路。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大亮, 李玉儿提了个红色的灯笼在前面带路,芳芸也提了个灯笼在程礼旁边照路,翠蒿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后面,她也被刚才的情景吓到了,现在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别人看不到她才好。 路上,程礼看了看在灯光中显得有些朦胧的妻子,温和的开口道:“即使不会做饭也没什么关系,吩咐厨娘做,你在旁边守着也是心意。” 阮芷娘听了这话,不由莞尔一笑:“放心,妾身刚才给玉儿说的那些话,可不是骗小孩。以前在家里就我和弟弟、奶娘三个人,不会做饭,那得和西北风了。” “那就好,认真做一次给父亲吃吧。”程礼郑重的吩咐,他虽然对父子之情不报奢望了,但还是希望妻子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这样,程府里的下人就不敢再慢待他妻子了。 阮芷娘还以为丈夫是敬重公公,便开口认真保证道:“一定会尽力所为的。” 李玉儿带着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到上厨房的时候,上厨房的丫鬟们都已经到齐了,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程府的早饭。 “咦,玉儿姐,你过来了……。”小丫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李玉儿后面的三少爷和三少奶奶。 厨房里被小丫鬟的招呼声惊动的丫鬟们都看到了程礼和阮芷娘,纷纷放下手上的活计,行礼问安。 “没事儿,都起吧,三少奶奶是过来给夫人和老爷做早饭的。”芳芸走上前开口道。 “夫君,送到这里就好了,你就先回去吧。”这时阮芷娘开口。送走了程礼,才走进上厨房。 上厨房的丫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除了祭灶神,还没有主子踏入过上厨房。这个三少奶奶要做早饭,她们要都过去帮忙吗?要把锅动腾出来吗?要是耽误了她们做早饭怎么办?可不帮忙,把主子一个人晾着干活儿也不好。 李玉儿看她们的表情,瞬间就知道了她们的顾虑。连忙开口问道:“姐姐们今天早上准备做什么啊?” 厨房里的丫环,看是熟悉的李玉儿开口,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纷纷给三少奶奶和李玉儿介绍早餐的食物。 李玉儿听完后询问阮芷娘道:“其他食材现在准备也不方便,要不少奶奶你您就在这些菜里面挑几样拿手的?” 阮芷娘点头,决定好要做的菜后,围上围裙,对周围的丫环微笑道:“我用这口锅就行了,你们先忙吧。” 这时苏厨娘刚好进了门,李玉儿连忙给阮芷娘介绍道:“三 少奶奶,这是管着程府所有厨房的苏厨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霈慈’小天使的霸王票。 (づ ̄3 ̄)づ╭?~ ☆、第52章 敬茶 苏厨娘一听李玉儿的介绍,就连忙见礼,不管她心里对这个传说中高嫁进入程府的三少奶奶是什么想法,但面子上都拿出了足够的敬重。 阮芷娘听李玉儿刚才着重的介绍了这个苏厨娘,就知道这个人在程府下人里的地位不轻,自然不会怠慢,温和道:“苏大娘,我要用一下厨房,给公公和婆婆做几道菜,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苏厨娘是什么脑子,略一想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估计是程夫人想给这个三少奶奶一个下马威,本来这不关她上厨房什么事儿,但奈何程夫人三番四次给她找不痛快,让她对程夫人讨厌的人都产生了些好感。 “三少奶奶说的哪儿的话,您是府里的主子,哪里会打扰。”苏厨娘说着赞叹了阮芷娘几句孝顺,又吩咐旁边几个手艺不错的丫环道:“你们都过来,给三少奶奶打下手。” 阮芷娘又颔首致谢后,开始洗手做菜,李玉儿本来也想上去帮忙,被涎味拉倒了一边。 “涎味,什么事儿?”李玉儿知道涎味不是会无事打搅的人。 涎味压低声音在李玉儿耳边道:“苏大娘刚刚叫你进去。” 李玉儿点头道谢后,走到阮芷娘身边轻声请示了过后,走到里面的小间:“苏大娘?” “玉儿,你离开上厨房也有几天了,在西院过的怎么样?”苏厨娘温和的问道。 苏厨娘把她单独叫过来,只是为了关心她过的好不好?虽然在上厨房的时候和苏厨娘的关系不错,但李玉儿也不相信苏厨娘真的就这么关心重视她。 想到正在外面做菜的三少奶奶,李玉儿心里有了一点猜测,开口道:“三少奶奶是个温和体贴的人,玉儿在西院过的很好。” “这样就好,你毕竟是从上厨房出去的,自然希望你过的好。”苏厨娘停了一下又说:“在主子身边时候百般好,就是有一点,吃饭不方便。以后有错过了饭点的时候,就来上厨房吧,我总不能看着你这个在我眼前长胖了点的丫头再廋回去。 说道后面的时候,苏厨娘似乎是动了真情,李玉儿想起上厨房里的事儿也分外感激,不管苏厨娘这话有几分真,但她被提拔到上厨房全是靠了苏厨娘,那时候她身上可没有什么好图的。 苏厨娘说了一些关心的话,又告诉李玉儿程老爷喜好的食物,才放李玉儿出去。 李玉儿想,苏厨娘大概是想要通过她,对 三少奶奶表达善意?走到阮芷娘身边,小声的把程老爷爱吃的菜重复了一遍,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奴婢在上厨房也待了半年,这些菜是经常做的,应该没人忌口,少奶奶您可以放心做。” 阮芷娘听完,思量了一下道:“这几道菜,我都会做,就换这几样吧。” 不管苏厨娘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表达的善意,正合阮芷娘的需求,她便接下了这个好意。虽然心里不喜公公的品行,但她现在是在程府里生活的晚辈,必须要讨得当家人的喜欢。 下定决心的阮芷娘开始做程老爷喜欢的菜,她本身就会,再加上几个擅长厨艺的丫环帮忙,菜自然很快做好了,看着也是色香俱全,美味可口。 做好了菜,李玉儿就跟着阮芷娘又回到西院。这时天色已经开亮了,阮芷娘和程礼必须得赶去去正院敬茶。 在西院又重新换了一套没有油烟味的红色衣裳,阮芷娘才和程礼一起去正院。 按说陪着主子出门是一等贴身丫环的事儿,但程夫人分给阮芷娘的一等丫鬟婉妍,现在正被关押着。翠蒿和李玉儿两人就跟着阮芷娘一起去正院,跟着行了礼之后,李玉儿就在思考该站在那里。 正常丫鬟到主子身边侍候,不仅要有一技之长,还要经过特别细致的培训,因为主子身边讲究多,规矩多。李玉儿的情况有些特别,进入程府几个月就升上了二等,不久又调到了主子身边,没人专门给她培训这些规矩。 李玉儿也知道自己的短板,进了正院快速的把周围瞄了一眼,几个主子身边都跟着一个丫鬟,其他的丫环都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李玉儿也放心的跟着阮芷娘的身边。 翠蒿也是三等提上来的,从来没有面对这么多主子过,慌乱之下,竟然用眼神向唯一熟悉的李玉儿求救,也不考虑李玉儿小了她将近十岁。 李玉儿虽然不喜欢翠蒿,但还是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隐蔽的给她指了指其他丫鬟站的地方。李玉儿不计前嫌的这样做,是因为从一进来就发现,这屋里的几个少爷和少奶奶都在看她们的笑话,她当然不愿意给他们制造笑料,她和翠蒿要有什么矛盾可以私下解决,现在在大众场合还是要维护一下。 坐在正堂上首的程老爷,看着立在三儿媳身边的小丫鬟,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丫环这么小也带在身边,难道是陪嫁的?这三儿媳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做事儿也忒不讲究,看来还得让老妻提点一下。程老爷虽然心里不满,但也不想在大喜的 日子给他三儿子难堪。 这时,程夫人在女儿的搀扶下,从内室走了出来,施施然的坐在了程老爷旁边的位置。她打量了一下庶子夫妻两人的脸色,才含着笑意道:“时间不早了,开始敬茶吧。” 一个丫鬟放了两个大红跪垫在程礼和阮芷娘面前,另一个丫环托一对双喜茶盏,走到程礼和阮芷娘面前:“请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敬茶。” 先是程礼给程老爷敬茶,程老爷接过茶盏,打量了一遍英挺的儿子,一股自豪感从胸间勃发而出,一口喝完了茶之后,又赐了一方好墨才作罢。 程礼接过空了的茶盏,放到托盘上之后,阮芷娘才双手捧着茶,恭敬的举到头顶道:“公公,请喝茶。” 程老爷打量了一下三儿媳,一身红色的新妇衣裳看着十分喜庆,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十分温婉,应该会对他儿子千依百顺,心里对这桩婚事的不喜之意,倒是淡了几分。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了一声:“好。” 敬完公公,接下来就是给婆婆敬茶。照例先是程礼,再是阮芷娘。 阮芷娘一端起茶盏,便感觉不对。很烫不说,里面的茶水已经满到了杯沿,稍微一动就有可能洒出来。在敬茶的时候,若茶水洒了出来,即是不吉,也是不敬!她可担不起这个名声。 看了程夫人一眼,今天这关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过的,阮芷娘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平稳的举起茶盏道:“婆婆,请喝茶。” 程夫人居高临下的看了阮芷娘一会儿,见她双手已经开始发红,才压下心里的畅快,慢条斯理的训诫道:“进了我程家的们,以后就要好好守程府的规矩,知道吗?” “儿媳谨听教诲。”阮芷娘努力忽视手指的疼痛与手臂的酸软,稳稳的端住茶盏道。 程夫人又慢悠悠的教导了一阵,直到程老爷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她才意犹未尽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按照规矩,婆婆喝了儿媳妇茶,也是要给礼物的。程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她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个银雕的‘观音送子’小摆件,又从旁边丫鬟的手上接过一本《女戒》放到托盘上:“我这个当婆婆的就两个心愿,一个是希望你早日生儿育女,为程家开枝散叶;一个是希望你能遵守三从四德,好好照顾老三。” 说的还真像这么回事儿,李玉儿在旁边抽了抽嘴角,再看三少奶奶的面无异色的应‘是’,不由心中佩服。 敬了公婆,接下来就是兄嫂,又 是一番跪起、敬茶、训话。李玉儿在旁边看了都觉得折磨,但好在阮芷娘没出丝毫差错的忍过了。 又敬了大姑子的茶,受了小叔子的礼,整个敬茶仪式才算结束,阮芷娘才算程家人承认的媳妇儿。接下来只要再把阮芷娘的姓氏添到程礼的名字后面,阮芷娘就算是真正的程家人了。 这一大通折腾完后,就是程府的早膳时间,于是众人一道去了饭厅。李玉儿自然也跟随在阮芷娘的后面。 大家一一坐好了之后,程家回门的大姑奶奶才笑着打趣道:“听说三弟妹给爹娘都做了早饭,快端上了,让我们都见识见识弟妹你的手艺。” 大姑奶奶这样一说,上厨房里负责上菜的杨盼儿,先吩咐了小丫环把阮芷娘做好的菜端了上来。 菜都是阮芷娘亲手做的,菜都做了,其他事儿自然也要做到极致,阮芷娘也不再自欺欺人再追求什么面子,况且给长辈尽孝,怎么做都算不的丢面子,便直接站起身来,准备自己上菜。 程夫人见阮芷娘脸上笑意盈盈,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嘲笑,心里又不高兴了,直接开口训斥道:“当主子的,就得有个当主子的样子,不要再拿出寒酸小户的做派,这种事儿直接吩咐丫鬟就可以了。” 真是怎么说你都是理了!李玉儿在旁边都听得十分气愤,怕脸上带出来,便低下了头。 旁观的李玉儿都不好受,更何况当事人阮芷娘了,当着她的面骂她的家‘寒酸’,阮芷娘握紧了袖子里的手,来压制将要喷薄而出的怒气。 程夫人还不肯罢休,又开口道:“我记得还给你指了个机灵的丫头啊?怎么没带过来?有她在旁边提点着我也放心些。” 程老爷听了这话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阮芷娘。 站在阮芷娘身边的李玉儿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了,暗觉不好,但她是个丫鬟,又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不合身份的举动。正心急的时候,程礼开口了。 “那丫头一来就坏了规矩,还要从新学学。”程礼抢在阮芷娘之前开口道。往日为了名声,为了他父亲的好感,他一直忍耐着嫡母的刁难,但现在他忍不了了! “规矩不好?”程夫人还想发难,程老爷就开口了:“规矩不好直接打发出去!” 看着向来忠厚的三子被逼红了眼,程老爷已经能够猜出,是他的老妻在背后做了手脚。为了不把场面闹得太过难看,程老爷开口压下了一切话。 程夫人还想说什么,旁边的程家大姑奶奶在桌子下拉着她的手压制住了。程夫人别人的话听不进去,自己女儿的话还是听得进的。 “不说那些扫兴的了,公公婆婆先吃饭吧,希望我们也有口福尝尝三弟妹的手艺。”二少奶奶开始笑着打圆场。 “妾身手艺粗陋,希望大家不要嫌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阮芷娘深吸口气,也有意把这事儿揭过。把程老爷喜欢的菜捧到他的桌前。 阮芷娘的行为倒让程老爷高看了一眼,懂得顾全大局的人他喜欢。再看这几道菜,色泽和香味都勾的人口舌生津。 程老爷很给面子的接过丫鬟递过的筷子,尝了一口。十分美味,又有别于府里厨娘做出来的口感。一看就知道确实是三儿媳亲手做的。 这三儿媳虽然家世不好,但对长辈还比较孝顺,程老爷点了点头,心里又满意了几分:“嗯,是个有孝心的。” “三弟妹果然心里手巧,以后一定要经常给父亲和母亲做啊。”程家大姑奶奶笑着道。 程老爷虽然很喜欢吃这些菜,但为着府里的规矩还是开口了:“做饭的事儿,有厨房的人就行了,哪用得到主子天天去下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茶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感谢‘书迷’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不知名)小天使的营养液。 (* ̄3 ̄)╭ ☆、第53章 冲撞 早饭结束过后,程府众人才各自散开。程礼和阮芷娘带着人回西院。 一出正院,李玉儿便留意到阮芷娘脸上完美的微笑消失了,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想来也是,从前天起,她就不可能休息好,刚刚面对众人挑刺的目光,要承受着压力保持着十分仪态,肯定很累。 “三少奶奶,要不让翠蒿扶着您回去吧。”李玉儿关切的问,她倒是想扶,但人小,身高和力气都不够。 走在后面正缩小存在感的翠蒿,闻言立马抬头,感动的看着李玉儿。她没想到李玉儿不计前嫌的在正院帮了她,现在还在主子面前为她说话。她以前真是瞎了眼,觉得婉妍很好。 李玉儿正在关注着阮芷娘,没有注意到翠蒿,自然也不知道她的一句话,让翠蒿把她脑补成了一个善良的人,并感动的一塌糊涂。 李玉儿的关心,阮芷娘自然感受的到。她确实很累,但不愿意在外面失了仪态,让别人非议阮家的教养。只对着李玉儿扯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没事儿,回到西院就好了。” 程礼闻言,也放慢了步伐,他从小除了亲姨娘和芳芸没怎么接触过女人,而他姨娘和芳芸都不需要他照顾,所以他也没有多照顾女人的经验,此时听到了李玉儿的话,才发现阮芷娘的脸色不好。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西院。 “三少奶奶,要不进里屋休息吧?”李玉儿有些急切的问道,因为阮芷娘的脸色看着实在是很差,胭脂水粉都遮不住了。 阮芷娘拍了拍李玉儿想要扶着她的手,微微的摇了摇头道:“歇一会儿就好,这大白天的睡觉会引人闲话的。” 说完之后,阮芷娘就在大厅的圈椅上坐下了。 李玉儿见阮芷娘态度坚决,把目光转向了程礼,希望他来劝一下。 程礼也看到了阮芷娘的脸色,但受儒家思想教导的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劝阻阮芷娘话,只道了一句:“今天就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妾身谢夫君关心。”阮芷娘起身道谢。 程礼连忙拦下:“西院内,我们夫妻之间,就不用讲这些规矩了。” 阮芷娘笑了:“好。” 即使大婚了,程礼仍旧没有放松学业,这次恩科失败了,他也想要在下次科举中一举成功。又陪了阮芷娘一会儿,见她精神好了些。确定她只是太累了,没有别的问题,就把芳 芸留下,自己去了书房。 “三少奶奶,要不换个宽松点的衣裳和发髻?”李玉儿看阮芷娘坐在椅子上,仍旧腰背挺直,仪态端方,便觉得这样根本休息不好。 “也好。”这次阮芷娘同意了。 “翠蒿姐,帮忙打个热水好吗?”李玉儿觉得现在已经没事儿了,脸上的妆容还是卸了更好放松。 翠蒿见阮芷娘没有反对,就直接走出去打水了。 接着,阮芷娘换上了一套宽松的家常衣裳,取下了头上的钗簪、花钿,挽上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再洗掉了妆容,用热水泡了一下手,洗了一下脸,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李玉儿见她面色渐渐好转,才放下了心。 正院,程老爷想起他老妻提起的丫鬟,再回想跟在他三儿媳身边的小丫头,心里起了怀疑,把管家招来问道:“夫人究竟给西院派来多少丫鬟?” 内院的事儿虽然不归管家管,但他耳目灵通,知道了今天早膳上发生的事后,早就打听好这事儿,预备着程老爷询问。 “夫人派了三个丫头,光看份例,倒是只比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低了一等。”管家就事论事的说道。 庶子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比嫡子的少,这本是理所应当。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本就是大家之女,陪嫁的都有几房人,三少奶奶现在身边只有夫人配的三个丫环,与她们对比起来,越发显得寒酸了。 管家虽然说话习惯留三分,但程老爷也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丫环的数量够了,质量差得远,看来那小丫鬟还真有可能是他老妻拨的,而不是他以为的阮家陪嫁丫鬟。 “今天那个二等小丫环,也是夫人才提起来的?如果是,就撤下去。我程家媳妇儿身边跟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环,是让人看笑话呢!”程老爷不相信才六七岁样子的丫环就正常的升到了二等,肯定是他老妻做了手脚。 管家听了这话有点尴尬,还不到一年时间,程老爷忘了那个小丫鬟,他可还记得,只提了一句:“那丫鬟倒还真是二等。” 当时蒋家下毒的事,程老爷也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赏,现在自然记不起这个小丫鬟。现在听管家话里的意思,那丫环是正常升到二等的,他也不在意,又吩咐管家道:“份例倒不好提,不过西院不是刚要撵一个大丫鬟吗,就在给她挑个好的一等丫鬟。” “是”管家应道。 正院的其他一等丫鬟闻言,大多都 低下了头。一等哪里多?就是她们正院。程老爷亲自开了口,她们背后的关系就不大管用了,只希望这个人选不要落到她们身上。 西院,缓过劲来的阮芷娘却没有多休息,而是询问了芳芸西院的一些情况后,就把西院的所有丫鬟婆子都召集起来了。 坐在丫鬟婆子面前的阮芷娘又是仪态端方神采奕奕了,她这个样子,倒西院的丫鬟婆子不敢轻视。 当阮芷娘训过话,芳芸赏过银钱后,管家就带着一个一等丫环走了过来。 “馨香见过三少奶奶。”那丫鬟恭敬的行礼。 阮芷娘望着管家疑惑道:“这是?” “老爷说,您这里的一等丫环要打发出去,但该有的份例也不能少,这是新分配过来的馨香。”管家躬身说完,又道:“不知那不守规矩的丫鬟在哪?老奴这就把她带出去。” 阮芷娘先谢过了程老爷和管家,又看了芳芸一眼。 芳芸直接吩咐婆子道:“把那个贱婢押上来!” 被拖上来的婉妍,形容狼狈,早已不复之前的娉娉袅袅。头发和衣裳都十分凌乱,额头和唇角都被磕破了又隐隐的血迹,被绳子绑在背后的手腕上也有一圈青紫的痕迹。 婉妍是被拖着出来的,又看到了立在院中的管家,隐隐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刚开始希望程夫人来救她的期待,现在都落空了。然而她不想死,也不想再被卖,挣扎着向阮芷娘求饶。然而,被塞住了嘴巴婉妍自然喊不出声。 李玉儿见过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再看她如此凄惨的样子,觉得对比太过强烈,有些目不忍睹,正要移开目光。就在这时,求生**强烈的婉妍,一下子挣脱了抓着她的强健婆子,就往阮芷娘这边冲。 李玉儿瞳孔一缩,条件反射的挡在阮芷娘面前,眼看着人要冲过来了,李玉儿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被阮芷娘眼疾手快的拉倒了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当婉妍要冲到阮芷娘身边时,管家带过来的一个护院一脚踢了过去。婉妍一下子被踢开了,还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痕迹。 李玉儿现在再没有心思可怜婉妍了,现在她的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跳,一阵阵后怕从心底涌起。她都不知道刚才怎么会冲到阮芷娘面前的,虽然她很喜欢阮芷娘,但应该还没有到不顾危险以身相护的地步啊? 整个院子里的仆役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看着阮芷娘安然无恙,才放下了半颗心。纷纷敬佩又羡 慕的看着李玉儿,管家也给了李玉儿一个赞赏的眼神。 接下来管家告了罪后,带着那丫鬟直接退了出去。 场面又一时寂静,原本押着婉妍的那个婆子惊慌过后,马上跑来向阮芷娘认错。 刚才的经历非常惊险,现在李玉儿的思维却非常清晰活跃。她留意到阮芷娘虽然面上镇定,但在袖子里的双手也有些细微的颤抖,连忙递了一杯七分满的茶过去。 阮芷娘刚才也受到了惊吓,只是刻在骨子里的礼仪让她没有失态,在这个场合她当然不能露怯,当看到李玉儿挡在她面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她拉过来。 真不知道玉儿哪来的胆子,挡在她面前,看着递到手边的茶盏,阮芷娘瞪了她一眼,才接过茶盏,慢慢喝了几口。压下惊意,安下心神,仔细的思量好了处理方法,才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因失职惊扰了主子是大过。” 阮芷娘刚才喝茶时间的沉默,让在场的丫鬟都压力倍增。现在阮芷娘的话一出口,那婆子就大惊失色,连忙磕头求饶。周围的丫鬟也大气都不敢出。 阮芷娘看震慑的目的达到了,才缓缓的开口:“但那丫头挣开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儿,今天本身又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不打算深究,就罚半个月月例吧。” 那婆子感觉死里逃生,连忙磕头道:“三奶奶仁慈,感谢三少奶奶大恩大德。” 先目睹了婉妍被处理的事情,再看阮芷娘对这婆子的宽容。周围的丫鬟也只觉得阮芷娘大度仁慈,而不会觉得她软弱可欺。馨香和芳芸看了阮芷娘的处理手法,也在心里提高了对她的评价。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阮芷娘见效果差不多了,就挥了挥手,打发那些丫鬟。 那些丫鬟们像逃过一劫似的快速退了下去,经历了今天的刺激,她们必定对三少奶奶有了新的看法。 院子里又剩下阮芷娘、李玉儿、芳芸、翠蒿以及新来的馨香。 阮芷娘看了一眼李玉儿之后,暂时不理。转身对低头垂立的馨香,问芳芸道:“还有靠近正房的房间吗?给她安排一间。” 本来婉妍被卖出去了,李玉儿她们住的房间就有两个空床了,但阮芷娘既然这样问了,芳芸还是要给馨香另外安排一间房。把有空位的仆役房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芳芸才道:“有的。” “那就先带她下去安排吧,等安排好了再带过来。”阮芷娘吩咐道。 芳芸和馨香离开后,阮芷娘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对着李玉儿只余下满心的感动,不是谁都能在危险的时候冲过来的。 看着李玉儿小小的个子,平时虽然聪明,但阮芷娘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那个馨香是公公送过来的丫头,应该会守规矩。不过她是一等,你是二等,在身份上你要吃亏些,平时多敬着她一些。” 李玉儿没想到阮芷娘还为她考虑的这样仔细,郑重的点头道:“三少奶奶放心,玉儿知道的。” “不过馨香是府里的大丫鬟,肯定懂得多,如果脾气不错,你可以多向她学学。”阮芷娘想了,继续嘱咐道。 “嗯,玉儿会的。” 今天去正院李玉儿就发现了,自己对程府的一些细节讲究还是了解的太少,这时一个在程府里长大的一等丫鬟到了她面前,她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第54章 城 晚上,一回到睡房,李玉儿就先找了个凳子,坐下休息。 即使有阮芷娘特意照顾,站了一天的她,腿还是有点受不了,感觉以前在家里天天挖野菜都没这么累过。当然,李玉儿知道这是错觉,以后习惯了就好,但这习惯的过程就有点难熬了。 “玉儿,来泡泡脚。”翠蒿打了一盆热水,放到李玉儿旁边道。 那一瞬间,李玉儿以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毛病了。揉了揉眼,看热水确实还放在自己的旁边,不确定的问翠蒿道:“这是给我打的?” “是……,是的!”翠蒿鼓起了勇气说了出来,即使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李玉儿都看的出来,她的脸已经红了。 这是唱哪出啊?莫不是吃错药了?就算婉妍倒台了,她要找人巴结,也可以去找程老爷拨过来的一等丫鬟馨香啊?或者这水里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原谅她脑洞大开,她实在不相信前两天还对她吹鼻子瞪眼的人,会真心实意的给她帮忙。 李玉儿怀疑的的目光盯着翠蒿,问道:“翠蒿姐,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水了?” “不用……,不用叫我姐,直接叫我翠蒿就行了。”翠蒿被李玉儿看得尴尬,听见她的称呼,想起初次见面时自己的嚣张表现,更觉得丢脸,恨不得时间倒流,她可以回去拍死自己。但想着今天李玉儿两次帮忙的仗义,翠蒿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谢谢你今天在正院的解围,也谢谢你今天在三少奶奶面前的提拔。” 李玉儿做那两件事的时候,还真没有为翠蒿考虑过,因此,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翠蒿的意思。但她不打算占这个便宜,正打算开口解释清楚,又被翠蒿打断了。 “我这辈子做梦也没有想过,能混到主子身边。前两天刚被提拔,高兴的昏了头,说话不好听,还差点打了你。没想到,你今天会不计前嫌的帮了我。以前我真是眼瞎,觉得婉妍好,现在才发现只有你是个好人,以后我都听你的!”翠蒿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李玉儿,这话她在心里思考了一下午才说的。 李玉儿看她真诚的的眼神,一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说到底,她和翠蒿也才接触几天,完全不了解她的真实性格。其实翠蒿听不听她的话都无所谓,但是身边少了一个找茬下绊子的人,生活会省心的多。 考虑了一阵,李玉儿还是决定把自己当时的心思说出来,她还不想用欺骗来赢得一个人的感激和友善。况且,她也不想在翠蒿心里被标上‘好人 ’的标签,做‘好人’是有代价的,她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够背负起别人的期望。 “当时在正院帮你,是因为你是西院的人,我不想让西院的人出了丑。在三少奶奶面前提你,纯粹是因为三少奶奶当时需要一个人扶。所以你不用感激我。”李玉儿一字一句的说完后,就盯着翠蒿的眼睛,看她是什么反应。 翠蒿一怔,良久才失落道:“也是,我做的事儿那么不讨喜。不过还是谢谢你,在正院帮我。水要冷了,你快洗吧。” 这个谢李玉儿收下了,因为她确实帮了翠蒿的忙,虽然是无意的。泡着脚的李玉儿心想,看翠蒿这个反应,以后应该不会动不动就找麻烦了,以后回到睡房里的事儿可以省心些了。 半醒半梦之间,李玉儿突然被一阵尖叫惊醒,瞬间没了睡意。是翠蒿的声音,李玉儿喊了几声,没有反应,难道是被魇住了? 听翠蒿还在发出惊叫,李玉儿想了下,还是决定帮忙,也为了自己能有一个好睡眠。借着月光,点燃了油灯,走到翠蒿的床边。 果然是被魇住了,翠蒿脸色雪白,额头上冷汗密布,嘴边不停的发出像是在挣扎的声音。李玉儿伸手推了推道:“翠蒿,醒醒!” 逃出梦魇的翠蒿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惊慌的看了床帐一眼,一把抓住旁边的李玉儿惊惶的问道:“玉儿啊,我刚才在做梦对不对?!” 李玉儿感觉抓住她肩膀的手有点紧,但看她惊慌的样子,现在挣脱说不定会起反作用,她的力气可敌不过一个受了惊吓的大人,便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轻声安慰道:“对,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没事了。” 李玉儿又把这句话温声缓慢重复了几遍,翠蒿才确定刚才真的是做梦,渐渐放松了神情,也放松了抓着李玉儿的手。 “……刚才,梦到我变成了婉妍……,全身被绑着……,怎么都动不了……。”过了好久,翠蒿才带着后怕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出来。 原来是今天白天的场面吓到她了,想着以前翠蒿跟在婉妍后面,被她当枪使的那几天,李玉儿都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了。 “婉妍是人心不足,又不自知,才酿成了这个祸事。”想了一下,觉得翠蒿应该受到教训了,李玉儿才开口道:“三少奶奶是个和善的,只要以后你不生出什么对西院不好的心思,应该不会落到那个下场的。” “对,就是不自知!没有认清自己的地位,婉妍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如果 不是婉妍先出的事儿,打醒了我。我想我将来也逃不了这个下场……。玉儿,你比我们都明白。”等李玉儿又上床快要睡着的时候,翠蒿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第二天,李玉儿起床,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这时,翠蒿提着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玉儿,醒了,快洗漱好了,过来吃饭。”翠蒿一边把招呼李玉儿,一边把馒头、稀粥和小菜从食盒里端出来摆在桌子上。 李玉儿看了翠蒿一眼,发现她给人的感觉都变了。整个人像是沉静了下来,不像以前那么嚣张又蠢笨。 收拾好后,李玉儿坐到桌边,拿起筷子道:“看你这样,是想通了什么吗?”看着整个人都聪明了些。 “前段时间被突来的提拔迷了眼,总幻想着不该得的富贵。昨天被当头一棒,现在醒了。”翠蒿顿了一下,接着平静的说道:“丫鬟,就天生低人一等,再了不起的丫鬟,还是丫鬟,主子一句话就可以随意处置,我早该认清这个现实的。” 这话是实情,这不是李玉儿前世生而平等的世界;这里的人一出生就分出了三六九等,底层人挣扎了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逃出那个藩篱。 这里的人能够平静的接受这个命运,但李玉儿不会甘心接受! 虽然在相处中李玉儿感觉到,阮芷娘没有把她当成低人一等的仆役,但主仆的地位差距是事实。李玉儿不愿意一直站在奴婢的位置,低人一等。 说到了这个话题,李玉儿不由又想起了赎身的事情。 通过这半年多的打听,李玉儿知道程府里并没有过丫鬟赎身的前例。不知道是程府不允许赎身,还是没人愿意赎身。到了年纪的丫鬟,不是做了程府男主人的通房,就是被配给了小厮。 这两种结果都是李玉儿不愿意要的,前者永远低人一等,受人轻视;后者基本算是终身为奴,甚至子子孙孙都要当程家的下人。 这两种结局都太过可怕,所以不管过程这么艰难,李玉儿都要为自己赎身。 吃完早饭,李玉儿压下心思,和翠蒿到了正房。 房里,馨香正给阮芷娘梳头,李玉儿照旧跑过去,站在旁边一边递东西,一边偷师。 “馨香姐,你梳的真好看!”李玉儿对馨香的手艺十分佩服,头发再她灵活的手指上柔顺的被挽成了一个端庄秀丽的发髻。 这话赞美到馨香的心窝子里去了,她眼里闪过一丝自得,口上却谦虚 道:“我这不算什么,府里比我梳得好的人多了去了。” 虽然李玉儿看到了她梳头的具体步骤,馨香对她仍旧十分温和。一是因为李玉儿年纪小她一轮,没有多少威胁性;而是三少奶奶待李玉儿格外不同,她待李玉儿好了,就能博得三少奶奶的好感。 翠蒿在旁边看到李玉儿与新来的一等馨香相处不错,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却仍旧老老实实的铺床。 这边阮芷娘正在打扮,那边芳芸也在侍候程礼收拾仪容。 芳芸打算像往常一样,给程礼穿衣。程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了阮芷娘一眼,接过衣服,挥了挥手阻止道:“不用了,以后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正对镜上妆的阮芷娘,其实一直在留意程礼那边的动静,她虽然一直对自己强调,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就可以了,不能要求丈夫温柔体贴。但心底不是没有期盼的,蓦然听到这话,心中一动,那些埋在深处的对和和美美夫妻生活的向往都纷纷冒了出来。 注意力一直在程礼身上的芳芸,怎么会没有注意到程礼看阮芷娘的那一眼。 一定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已经成了三少爷的妻子,已经成了三少爷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还要破坏她和三少爷的关系!芳芸心里恨到。 两边收拾完了,照例要到正院去请安。李玉儿正打算跟过去,馨香出声阻止了:“玉儿,你就待在西院吧,等你长高点,再陪着三少奶奶出门吧。” 阮芷娘闻言,也回头看了李玉儿一眼,笑着道:“以后要多吃些,快些长高哦。” 馨香的话一说完,阮芷娘就知道这大概是公公的意思。不过身边既然已经有了两个能使得动的丫鬟,阮芷娘就更希望李玉儿待在西院了。西院只有两个一等,看在她的面子上都不会欺负李玉儿,而去了前院就不一定能够保证安全了。 就这样,李玉儿被留在了西院,对于这个结果,李玉儿只能自我安慰道,总有一天能长高的。 留在西院的李玉儿也不是无所事事,她被芳芸拉去清点程礼给阮芷娘准备的回门礼了。 ☆、第55章 城 程礼准备的回门礼并不多,但看着很用心。有给小舅子准备的上好的笔墨、衣裳、鞋帽等一应生活读书上用得到的东西,也有准备祭拜岳父母的红色香烛。 阮芷娘和程礼已经吃过早膳回到西院,程礼虽然想跟新婚妻子多相处一些时间,但考虑着明年就要乡试了,不想放过任何一点时间温习学问,又去了书房。 李玉儿把这些回门礼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后,一一向阮芷娘汇报。 这边李玉儿还没说完,那边大少奶奶就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到了西院,后面还跟着一群抬着大红箱子的仆役。 “三弟妹,你在准备回门礼啊?看来我这个嫂嫂来的正是时候。”大少奶奶笑着走了过来,手指着旁边的箱子道:“咯,这些都是婆婆给你准备好的回门礼。” 大少奶奶说完之后,她身边的丫鬟就一一打开了地上的箱子,箱子里满是中年人穿的衣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衣裳都是大红色的!回门的礼物给长辈准备颜色喜庆的本是应当,但阮芷娘的父母早已去世了! 阮芷娘是孤女这事儿,经过程夫人的宣传,满府皆知。不可能程夫人自己和大少奶奶反而不知道!这明显是想挑事儿。 看见里面的东西,阮芷娘气的浑身发抖,左手紧抓着扶手,都抑制不了心底的怒气。‘嚯’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大少奶奶身边咬牙道:“听说嫂嫂也是大家之女,原来沈家竟是这样的家教……,连逝者都敢亵渎,其他礼仪可想而知!” 大少奶奶被阮芷娘冰寒的声音和骇人的神情吓了一跳,心中惊惧,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同样被惊住的茗香脚上。 “你个贱蹄子,没长眼睛呢!”自觉丢了大脸的大少奶奶,转身对着茗香就是一巴掌。 茗香苍白的脸上,立马浮现了一道巴掌印。她却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地求饶。自从大少爷去了京城后,大少奶奶总要找她麻烦,一丁点小错就要把她折磨的去了半条命。 大少奶奶还想再踢一脚,茗香不住地磕头:“奶奶饶命!奶奶饶命……” 阮芷娘看着这场景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够了,要耍威风,带着这些东西,回你的东院去耍!” 大少奶奶打了丫鬟,出了气,刚才对阮芷娘产生的惧怕也压下了,她现在想的是要在满院子丫鬟面前找回‘大少奶奶的威风’。 大少奶奶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阮芷娘,接过大丫鬟递过来的纨扇 摇了两下,慢慢的咬着字道:“嫂嫂这可不是耍威风,嫂嫂这是在教她长幼尊卑的道理呢。” 在场的明眼人都知道,大少奶奶这是在指桑骂槐。馨香闻言悄悄往后退了一些,她被程老爷分到了三少奶奶身边,但也不想和大少奶奶作对,更何况其中还牵扯到了程府后院的当家人程夫人。 见阮芷娘拽紧了拳头,随时要爆发的样子。大少奶奶生怕她不顾脸面亲自跟她厮打,紧接着又心虚道:“这些礼物也不是大嫂我准备的,全是婆婆一手操办的。” “想来婆婆也是一时疏忽了吧。”说完了大少奶奶还假惺惺替程夫人辩解了两句,恍惚真的跟她没有丝毫关系似得。 “三少奶奶……”刚才没来得及阻止的李玉儿,看着把程夫人又扯出来了,暗道不好,连忙捧了一杯茶过去;“您先喝口茶,润嗓子吧。” 阮芷娘现在哪还有心思喝茶,随口就想拒绝,但看着才到她腰间的李玉儿担心的眼神,忍下来了,还是接过李玉儿的茶,一杯去火的菊花茶下去后,阮芷娘也冷静了些:“这种礼物……,阮家无福消受,我阮芷娘是不会接的!大嫂你从哪儿带来的,就带哪儿去吧。” “可这是婆婆安排的!”大少奶奶看阮芷娘的表情十分奇异。 “拿着这种大红绸缎去送给已逝之人,是一件非常无礼的行为,拿到哪儿都说不通。公公婆婆这么知礼的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啊?想来是大嫂记错了,要不我们一起抬着箱子去前院找公公婆婆对峙?”冷静下来的阮芷娘,一下子就拿住了大少奶奶的弱点。 程夫人肯定不会承认的,大少奶奶心里知道。程夫人送这些东西来的目的不是真要冒犯逝者,而是要侮辱阮芷娘。一般的新媳妇儿,碰到这种事儿不敢与婆婆争执,只能默默忍气吞声。大少奶奶以为阮芷娘也是这样,没想到阮芷娘不按常理出牌。 真要去对峙,程夫人不承认,那这个黑锅只有大少奶奶自己背了。 大少奶奶当然不愿意背这样的黑锅,只能自己找台阶下,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茗香:“这几箱东西,肯定是这个贱蹄子弄错了,嫂嫂这就留在这里任你处置!” 说完之后,大少奶奶就吩咐仆役带着箱子快速的溜走了,只留下了跪在地上的茗香。 “三少奶奶饶命!”茗香见大少奶奶离开了,眼里闪过一丝庆幸,接着又要冲过去抱阮芷娘的脚。 阮芷娘后退了一步,她没有多少心 情拿丫鬟出气,直接甩袖子进了房间,只留下一句:“我现在没空要你的命!” 刚才一直躲在后面的馨香给了茗香一个怜悯的眼神,也赶紧跟了进去。李玉儿本来觉得茗香有点无辜,但看到她对大少奶奶只是磕头,却敢抱阮芷娘的腿,就知道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顿时没了给她求情的心思。 李玉儿带着翠蒿进屋时,馨香正在劝阮芷娘道:“奶奶何必再想那些,和自己置气呢?” “玉儿,过来,继续说礼单。”阮芷娘没有回复馨香,而是对李玉儿道,说完之后,有打发了馨香和翠蒿:“你们先出去吧。” 馨香看李玉儿的眼神有一丝嫉妒,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李玉儿以为阮芷娘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难过,正不知道怎么安慰,没想到阮芷娘开口却说起了馨香。 “本以为公公送来的是个可靠人,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靠不住的,以后你不用跟她走太近了。” 阮芷娘说完发现,李玉儿还担心的盯着她,稍微一想就知道李玉儿在担心什么了,有些伤感道:“最开始是很愤怒,但冷静一想,恐怕激怒我就是她们的目的,我何必要往她们的圈套里钻呢?至于伤心?时间过了三年了,都淡了。” 李玉儿看阮芷娘的样子,知道她还是有些伤怀的,便把话题转到馨香身上:“或许馨香只是不想得罪程夫人。” “或许吧,但我站在院子里,她都敢往后缩,我在她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平时对我的恭敬与周到不过是做表面功夫罢了。”阮芷娘无所谓道。 趋利避害是人的共性,馨香本身就是程府的一等丫鬟,又不是自愿到她身边侍候的,阮芷娘自觉不能给对方带来利益与保证,心里也就不要求对方忠诚,只希望她以后尽到一个一等丫鬟的职责就可以了。 李玉儿觉得能混到一等丫鬟都都有几把刷子,不至于还没相处一天就漏了本性啊,难不成她都不愿意在阮芷娘面前遮掩?李玉儿一想还真有可能,貌似程府的一等丫鬟们对阮芷娘都没有多少敬重,就像芳芸馨香以及程夫人身边的那些。不过她们都比婉妍更会掩饰,起码面子上做到了恭敬,让人无可指摘。这样一想,越发觉得阮芷娘在程府的处境有些艰难。 时间悠悠流逝,转眼就到了正午,李玉儿打算去吃午饭,发现茗香还跪在院子中央。 她这是唱哪出啊?看着天空中的太阳,李玉儿心想,难不成这也是大少奶奶的计谋 ,想给三少奶奶栽赃一个狠辣不慈的名声? 李玉儿走到茗香身前三米的地方蹲下,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色问道:“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三少奶奶说了不想罚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 “求三少奶奶救命!”茗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往李玉儿身边扑。 李玉儿早防备着的,看她一动马上后退:“听说茗香姐,是大少奶奶身边的得力丫鬟,要喊救命去喊大少奶奶啊?” “就是大少奶奶要杀我,听说三少奶奶仁慈善良一定愿意救我的对不对?”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的茗香,看着有些疯魔。 有病吧?三少奶奶凭什么要救?就因为仁慈善良?这不是绑架吗?况且看她说话颠三倒四的,说不定又是个圈套。 李玉儿不愿与她多说,直接把这件事通知了芳芸,让芳芸处理。下午再来的时候,果然没在院子里看到茗香了。 早晨照例是先到正院请安用早膳,但今天程礼没有再去书房,而是换了一件更正式的衣裳,阮芷娘也换了一身跟喜气、更隆重的打扮,今天是结婚后的第三天,阮芷娘要带着程礼回门。 这边程礼还没收拾好,那边门房已经送来了阮府的第二道行贴,上面写着:恭请速光。 看样子阮政清已经等急了,程礼和阮芷娘收拾好了,又到正院去跟程老爷程夫人辞别了后才离开,在这途中程夫人、大少奶奶和阮芷娘谁都没有说起回门礼的事情。 这次阮芷娘回门带上了李玉儿,馨香劝阻过阮芷娘,但没效果。不带李玉儿去正院是为了李玉儿安全考虑,回娘家还担心什么? 这是李玉儿第一次坐古代的马车,还是有些颠簸,但比她以前坐的牛车好多了。倒不是说马车更平稳,而是这里的路况好了些。 阮家也住在通州府内,距离程家并不太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李玉儿跟着馨香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悬挂着阮府牌匾的门前站立这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那少年正目光热切的看着扶着程礼的手下马车的阮芷娘,却仍旧先对程礼行了一个礼:“姐夫来了,快请进!” 阮府只有程府一个院子那么大,看惯了程府的馨香看到这个寒酸的院子不由心中鄙夷,更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正确,跟着三少奶奶毫无前途。 李玉儿跟着进了阮府,最先留意到的却是院子里的竹子。心想这跟她们家用来编背篓的竹子不一样,肯定是用来 表现君子气节的! 一路走到了正屋,李玉儿才看到了一个邹大娘招呼程礼,忙着泡茶,可见阮府没有别的仆役。 ☆、第56章 嫁妆 阮家没那么多仆役,午饭的事儿阮芷娘打算亲自上阵。 “奶奶,您是程府的主子,哪有亲自下厨的道理啊?”馨香掩饰住心里的鄙夷,用非常诚恳的语气劝道。 阮芷娘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是,我毕竟还带了丫鬟来,那你去吧。” “奴婢没做过饭。”馨香抽了抽嘴角,低下头回答道。 邹大娘也开口阻止道:“今天是你归宁大喜的日子,那里还能让你操劳呢,老婆子我一个人就够了。” “就是,就是,奶奶还是和舅少爷多处一会儿吧,玉儿也和邹大娘一起做饭,很快的!”李玉儿笑着道,出嫁的女子难得回门一次,李玉儿可不想阮芷娘把时间浪费到做饭上。 邹大娘也在旁边帮腔:“让这个小丫鬟帮忙就可以了。” “好吧,我就等着玉儿的手艺了。”阮芷娘看着大家都一副要阻止她的样子,接受了李玉儿的心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头道。 李玉儿刚离开,翠蒿也被阮芷娘打发去了厨房,旁边的馨香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去沾那些油烟。 厨房里,没有做过饭的翠蒿被分配去洗菜,李玉儿洗好菜刀,打算切菜,被邹大娘赶到一旁。 “去烧火。”邹大娘把李玉儿赶到灶前,喃喃自语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碰刀,多危险啊!” 李玉儿听着邹大娘含着几分关心的嫌弃话,也没有反驳,开始生火做饭。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一边配合着做饭,一边摆龙门阵,突然邹大娘开口问起:“我记得上次在程府里看到的一等丫鬟不是屋里的那个啊?难道是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记错了?” 旁边淘米的翠蒿闻言一惊,水不由的洒了出来。 邹大娘见了皱眉问道:“怎么就这么毛手毛脚的?” “婉妍前段时间,犯了错,被打发出去了,馨香姐是老爷派过来侍候奶奶的。”想了一下,李玉儿还是决定照实说。 菜刀落板的声音一顿,邹大娘看了看旁边毛手毛脚的丫鬟,再看了看灶前烧火的小丫鬟,再想起屋里那个丫环一副小姐做派的样子,深深觉得程家不靠谱,认真思量了一下才道:“小姐一个人在程家,真是让人放心不下。这次无论小姐怎么反对,我都是要跟着进程府的。” 难怪邹大娘刚才拐弯抹角说这些,原来是想打听阮芷娘在程府的生活啊。李玉 儿恍然大悟。 阮芷娘在程府确实有点孤立无援的感觉,对于邹大娘进府这件事儿,李玉儿是乐见其成的,只是她还有点疑惑:“现在还可以进府吗?” 邹大娘看了李玉儿一眼,心想这个丫鬟虽小,但看样子还是心向小姐的,做事也机灵,倒可以栽培,便开口解释道:“我的名字也在陪嫁单子上,只不过阮府的婚宴忙不过来,我暂时留在这儿罢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李玉儿心中了然。 虽然阮府里现在只有阮政清一个主子,但邹大娘知道今天是回门的日子,提前准备了很多菜,好在邹大娘和李玉儿的速度都很快,才在正午之前做好了午饭。 饭后,阮政清如愿以偿的跟姐姐说了很久的话,才拉着程礼去了书房,而阮芷娘这带着丫鬟跟着邹大娘进来闺房。 馨香和翠蒿被支出去烧水泡茶后,邹大娘开口了:“小姐,这次回程府带着我一起吧。” “奶娘,我不是说过在程府很好吗?光贴身侍候的就有三个。不用担心我,有你在政清身边照顾,我才安心。”阮芷娘坐在床边拉着奶娘的手道。 “小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骗不了我的。程府是个什么样子的我心里也有数,放任你一个人在那狼窝里,奶娘我是睡觉都不会安心的。”邹大娘说完,见阮芷娘还要反驳,又开口道:“你也不用担心少爷,他是男子,我真正能照顾到的地方不多。况且,前天曹大人就在喜宴上透露出要将女儿许配给少爷,少爷很快就有人照顾了,你也放心吧。” 阮芷娘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这真是太好了!对了,曹夫人同意吗?” 阮芷娘是见过曹家女儿的,她对曹家家世人品是万分满意的,只是担心曹夫人看不上阮家的家底。 “这事儿就是曹夫人先起的头,放心吧。”说到少爷的婚事邹大娘也是一脸笑意。 “那你就更不能离开了,政清的婚事还要你到操持呢。”阮芷娘想,她们阮家确实是人丁太过单薄了。 邹大娘开口道:“少爷和曹家的意思都是回寒山,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不跟着奔波了。” 确实,邹大娘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当时从寒山到通州就大病了一场。阮芷娘现在真不敢再让邹大娘长途跋涉回寒山,又不能放心奶娘一个人留在阮府,最终同意了邹大娘进程府。 李玉儿早知道邹大娘要进程府,没有多大反应。馨香却有点失态,她 本来对调到西院就有点不满了,唯一能够安慰自己是,三少奶奶身边只有她一个一等丫鬟。虽然比不过在正院的时候风光,但也不至于落差太大,但现在又莫名多出了一个奶娘要压到她头上,让她如何甘心? 心里再不满,馨香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旧笑着对邹大娘打招呼:“邹大娘好,我叫馨香。是老爷派到夫人身边侍候的,在府里待了十多年了,以后进了府,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直接问我。” “好,小姐是我奶大的,小姐的喜好,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可以直接问我。”邹大娘也笑的一脸慈和,她才不管馨香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直接用馨香的原话回了过去。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程府,阮芷娘又亲自给邹大娘安排好了房间才罢。 第二天,邹大娘随着阮芷娘去正院,拜见了一下程老爷和程夫人。 “小姐,还是把你惯用的那些陪嫁整理出来吧。”回到西院正房的邹大娘一看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大婚时候的,就开始提议。 阮芷娘看了一下也点头道:“这两天一直忙着没时间,是该好好整理一下了。至于房间里的摆设怎么变动,还是把芳芸找过来商量一下吧。” 于是李玉儿的任务就是跟着邹大娘一起整理阮芷娘的陪嫁。 阮芷娘的陪嫁并不多,只有二十四抬。但真对着嫁妆单子细致一整理,发现东西真的不少。 陪嫁的摆件有大件的屏风、小件的瓷器,家具都是新打的,桌椅橱柜卧室里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衣裳首饰更是一年四季应有尽有,古董字画数量也不少。 真该让那些看不起阮芷娘的人来瞧瞧她的嫁妆,人家家里再落魄,也是有底子的,程府主人可以轻视,但那里轮得到她们那些丫鬟看不起了?李玉儿看着嫁妆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想到。 “你拿着三奶奶的嫁妆单子干什么?你又看不懂。”馨香大声问道。 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李玉儿身上。 总不能说她看得懂吧?李玉儿红着脸道:“看着字多……” 阮芷娘走过来,接过单子温和的笑道:“玉儿莫不是想学字了?” 要回到‘是’吗?一个丫鬟想学字是不是有些不好?但要错过这次,以后不一定再碰得到机会了! 看着阮芷娘真诚的眼神,最后李玉儿还是决定赌一把,点头回道:“是!” 看着李玉儿那 从没有过的热切的眼神,阮芷娘能感受到她对于识字的渴望,蹲下身子平视着李玉儿做出保证:“那等我把府里的事情理顺了,有时间了就教你识字。” 那一瞬间,李玉儿的心里受到了巨大的震动,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的对她表达过这种平等认真的重视。即使是她的父母亲人都没有。 有了识字的机会,以后就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自己识字了。 “都过来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那边邹大娘打断里李玉儿的感动。 各种箱子、柜子堆了一院子,卧房里的家具因为婚礼也是新打的,所以阮芷娘嫁妆里的家具可以整理好装到库房里去了。 大件的家具处理完了之后,院子就要空旷了些,接着就是摆件,主要有屏风、茶具、瓷器以及一些字画,整个西院摆设的东西都不多,这些正好用上。 于是李玉儿她们又忙着安放这些摆件,其中一件坐屏真是惊艳了李玉儿,在前世工业化的时代,她没有看到这么精致漂亮的艺术品,在这个时代她也没看到过,即使放在正院的那面座屏都不及它的五分。 “邹大娘,这个也要摆在房间里吗?太精致了吧。”李玉儿感叹道,她真的觉得这样好看的屏风应该用玻璃隔绝开来,免得不小心被破坏了。 李玉儿的惊叹显然逗乐了邹大娘,就像父母最喜欢别人称赞她的子女,邹大娘一听别人赞叹阮芷娘的手艺,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开心,自豪道:“当然,这是小姐花了三个月做出来的,肯定不能放在库房里落尘啊?” 最后屏风放置的地方,李玉儿与邹大娘发生了分歧,邹大娘想把屏风放在最显眼的大厅。 “万一别人看中了怎么办?”李玉儿小心的问道,要知道阮芷娘在程府的地位并不十分高,要是程夫人看中了这个屏风,想要过去怎么办? 邹大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了看大厅,有些不舍道:“好吧,还是放在内室里吧。” 邹大娘监督者馨香和翠蒿把座屏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内室的门口,大厅里换上了一座黄杨木雕山水插屏。 梳妆台上的铜镜换成了一个嵌了铜镜的紫檀木小插屏,旁边的梳妆匣也换成里阮芷娘惯用的,里面都装着阮芷娘喜欢的首饰。 接下来又把瓷器之类的摆放好,把所用东西摆放好后,李玉儿看了这些东西发现,阮家还真是有些底蕴,她虽然认不出这些东西的来历、品质,起码 这些东西摆到正房之后,感觉西院都要上档次了些,不是说程家没有上档次的东西,只是能到程礼这个庶子手上的就少了。 “奶奶,这些字画要挂到哪里?”李玉儿拿着用绢袋装着的画卷,开口问道。 阮芷娘接过画卷,一一打开看了一下,最后选了几幅出来,吩咐芳芸道:“这些要挂在书房里才好,给夫君送过去吧。” 等芳芸离开后,阮芷娘才把另外两幅郑重的卷了起来道:“这些都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当时家里再落魄,父亲都舍不得卖出去,现在还是好生收捡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霈慈’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sarha馨’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两点水’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57章 城 婚事的影响在程府渐渐消退,西院的日子也渐渐平静。当然至少表面上是平静了,即使有个别丫鬟要使个小手段,那也不会闹到台面上来。 每天要到上房请安的阮芷娘、程礼以及那些丫环们还可能会受到刁难和言语挤兑,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西院的李玉儿日子就十分平静了。 已经站习惯了的李玉儿真的觉得,待在主子身边确实比上厨房的事情要轻松些,她每天顶多是跑跑腿、递个东西或是传个话这些轻省活计。 生活闲适起来的李玉儿,有时间关注自己的生活了,身高达到了同龄的平均水平。想要再长高,一时也急不来,只是每天坚持着瑜伽锻炼即可。脸色也白暂红润了些,不再是以前的面黄肌瘦了。她现在烦恼的是头发了,或许是营养还没不好,她现在还算是个黄毛丫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以后。 阮芷娘说过头发剪几次就会变黑,但如果把头发全剪了也太难看了吧?李玉儿想着自己光头的的样子,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对一头漂亮的头发已经想疯了的李玉儿,私下里像邹大娘打听阮芷娘的养发秘诀。 “小姐,你是肯定学不了的了。”邹大娘自豪的摇头笑道:“从出生起她的头发就比别人的黑,又从小用当归、熟地、何首乌、女贞子等十多种中药制成的药膏护养的,也是前几年才停了这些护养的,一般人是达不到小姐这个水准的。” 这个答案果然没有参考意义,她可没那个经济水平配那些药。 失望之余,李玉儿又把目光投向了头发长得还不错的馨香:“馨香姐,你的头发也好看,是怎么保养成这样的?” “我的头发从小就好。”馨香自得一笑,然后把视线转到李玉儿的黄头发上,怜悯道:“你这是小时候没吃好,怕是补不起来了。” 虽然她可能说的是事实,但这个态度真让人生气呢。 “奶娘,帮我把那把檀香桃木梳子找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的阮芷娘开口道。 邹大娘看了李玉儿一眼,皱眉道:“小姐,那把梳子这么贵重……?” “反正我有不打算用了,放着也没用。”阮芷娘坚决道。 邹大娘看说不听,还是进屋把梳子找出来递到阮芷娘手上。 “玉儿,过来。”阮芷娘把李玉儿招呼道身边,拉出她的手把梳子放在上面道:“经常用这个桃木梳子,可以护养头发 。” 这是一把半圆形的梳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富贵牡丹图案。上面长期被使用的痕迹,又想起刚才邹大娘说的‘贵重’,想来确实是价值不菲。 “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李玉儿把梳子往回推,哪怕她确实很想把头发养好,也不想收太过贵重的东西。 你不收,我收啊!旁边的馨香看得眼睛都红了,这种梳子她只在程夫人那里看到了一把,叫‘千痕檀香桃木梳’程夫人都当宝贝一样锁着,没想到这个三少奶奶居然随手赐给一个小丫环!而这个无知的小丫环还不接! 阮芷娘不在意道:“没有什么贵重的,它就是个梳子!放在需要的人那儿,才有用。” 看着阮芷娘认真的表情,李玉儿最终还是接了。虽然阮芷娘说的轻巧,但李玉儿知道这是一份厚重的情谊。 时间流逝,又到了休假的日子,李玉儿约了周囡囡一起逛街,至于吴平平,她的休假时间跟她们岔开了。 自从李玉儿关注起了头发的问题,看谁的第一面都先留意到头发,在看到周囡囡后,就发现以前头发同样很黄的周囡囡,现在头发变青了。 “你的头发是怎么养的?才多久不见,就黑了这么多!”李玉儿羡慕的问道。 说起头发,周囡囡自得一笑,压低声音对李玉儿道:“也没怎么养,就是用了淘米水,要不你也试试……” “淘米水?这么简单?”李玉儿有点疑惑,用何首乌等中药材,原理她还可以理解,但淘米水养发是什么原理? “我又没有用过其他办法,肯定是淘米水的功效!要不我以后每天给你送一些过去?”周囡囡肯定道。 看周囡囡说的这么真诚,李玉儿对淘米水也有了兴趣,想要试试是不是真的效果,不过也不能麻烦周囡囡每天来送,在大厨房待过的李玉儿,自然知道大厨房平时有多忙,连忙开口拒绝道:“怎么能让你送呢,我每天过来取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两人又继续逛街,这次李玉儿出来不单纯是逛街的,她还想买一下急需要用,例如针线、头绳之类的小东西。 “布鞋、布鞋、卖布鞋啊!又厚又软的千层底啊!”这时候一个汉子挑着两个箩兜,叫卖着从李玉儿旁边走过。 脚上的鞋子已经有些不合脚了,李玉儿连忙把这个大汉叫住:“这位大叔,等一等。” 那大汉回头打量了一下李玉儿,虽然看着年纪小,但 穿着料子不差的丫鬟服,应该还是出得起钱的,便立住问道:“是要买鞋子?” “是,大叔那儿可有适合我这个年纪穿的?”李玉儿开口问道,刚才她在街上转了半天,发现卖的都是大人的鞋子。即使有小孩的鞋子,那也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明显着是要卖给有钱人,李玉儿觉得买了不划算。 “有,有,有。”那汉子看着生意来了,顿时咧着嘴笑了起来,蹲下身将两个箩兜在地上放稳,才拿着扁担站了起来道:“我婆娘做了几十双,大人、小孩儿的都有,想要哪双,你们自己过来挑。” “玉儿,不是开年府里才发了一双吗?在外面买多不划算啊。”周囡囡看了那个大汉一眼,在李玉儿耳边小声说道。 李玉儿边往大汉那里走边道:“脚长得太快了,这双鞋子已经有一点卡脚了。” “那怎么办?长太大了多难看,我们又没有多余的布可以把脚裹小。”周囡囡发愁道,紧接着又开始想主意“要不我们不买了,就穿小一点的鞋子,免得脚长太快了!” 正在箩兜里翻找适合鞋子的李玉儿闻言一怔,裹小脚?大了不好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囡囡有这种思想,这种思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李玉儿看了一眼面前的大汉,觉得有些话不好当着外人说,便安慰了发愁的周囡囡一句:“不用担心,我先把鞋子买了,一会儿再说这个问题。” 周囡囡欲言又止的看了李玉儿一眼,知道李玉儿一件事打定了注意就难以改变,便也忍住没有再劝,只是看着李玉儿在那里挑选鞋子。 这个时代底层的小老百姓到多都是老实人,一双双鞋子,鞋底厚实,针脚密集,看着没有丝毫偷工减料,李玉儿挑了一双样式合适,比她的脚稍微大一些的布鞋问:“大叔,这一双怎么卖?” “大人的鞋子都是三十二文,小娃儿的鞋子都是二十文。”大汉小心的看了看李玉儿的脸色又道:“不要嫌我的贵,把我这鞋子拿去,随便和哪家比,鞋底都要厚一些,鞋面也是用的好布。” 李玉儿看了半条街,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个实诚价,在家里看过张氏纳鞋底的李玉儿自然知道,做鞋子一个又费神又费力的辛苦活儿,也不讲价,笑着道:“鞋底确实很厚,穿着一定软和,就拿这双了。” 那汉子高兴的接过鞋子,仔细的包了起来,才递给李玉儿。 李玉儿数出二十个铜板递了过去:“大叔数数。” 大汉小心的接过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错了才装到腰包里去。 那汉子走了之后,周囡囡才焦虑道:“玉儿,你的鞋子买这么大,那不是由着脚长吗?” 李玉儿一直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在裹小脚了。 在浅水湾时,所有女人也是要下地的,所以李玉儿周围没有多少人裹,浅水湾的女人们说起小脚的时候,都是又羡慕又嫉妒,但影响不到自己身上,李玉儿当时也没深究。 程府里的丫鬟也没有人裹,程家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裹了,但阮芷娘没裹,李玉儿一直以为,‘小脚好看’这个畸形的审美应该还没有普及,没想到今天在周囡囡口里听到了这话。 李玉儿刚才挑鞋子的时候,一直在一心二用思考着该怎么给周囡囡说,要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这种思想,李玉儿也懒得管;但周囡囡是她少数几个在心里认可的人,不能任由她虐待自己的脚。思考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想好了,李玉儿把她拉到角落里,直接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脚大了不好看呢?” “女人的脚大了,就是不好看啊!”周囡囡奇怪李玉儿为什么这么问,但看着李玉儿郑重的神色,又思考了半响之后,才不好意思的开口:“所有人都这么说……。” 李玉儿把自己的脚放到周囡囡的脚边问:“看,我的脚比你的大一些,很难看吗?” “好像也没有?”周囡囡低着头,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两只并排的脚,才犹豫道。 李玉儿看她神色已经动摇了,继续问:“整天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又累又痛,又不能更好看,你要自找苦吃吗?” “可是厨房里的大丫环们,都觉得小脚好看啊?”周囡囡疑惑道。 李玉儿终于知道她的思想来源了:“她们都像刚才的你一样,也是听别人说了就以为是对的,而真正说这个话的人肯定不会自己裹小脚!” “她们不是觉得小脚好看么?为什么不自己裹?”果然李玉儿的话勾起了周囡囡的好奇心。 “你以为喜欢小脚的是女人么……?”李玉儿说着又开始引导周囡囡:“想想那些丫鬟为什么说起小脚好看……。” “好像是……她们说到柳姨娘最受老爷宠爱的原因是因为小脚,只有小脚的女人才受男人喜爱……。”本来还脸色泛红的周囡囡,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猛然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白的看着李玉儿:“是因为男人么?因为男人喜欢,所 以她们就觉得小脚好看……。” 李玉儿没有回答她的这句话,而是进一步逼问:“只是因为男人喜欢,你愿意忍痛把自己的脚变得畸形吗?!” “畸形?!”周囡囡怔住。 李玉儿又加了一把火:“难道不是么?走路摇摇晃晃,还没有瘸子和跛子稳,不是畸形是什么?!” 看着周囡囡失魂落魄,李玉儿一改刚才的强势柔和的问:“囡囡,你还卡不卡小脚?” “不……,不……,我不卡小脚了!”周囡囡说完就往程府跑了。 李玉儿连忙跟上,一边快步走还一边自省道:“我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是不是吓到她了?可是不吓一吓她,万一她真的把自己弄成小脚了怎么办?那可真是毁一生啊!” 自省完的结果,就是李玉儿觉得自己没错! ☆、第58章 城 看着周囡囡跑回以前她住的耳房,李玉儿才放下心,又陪她待了一会儿,看她渐渐恢复正常了,才回到西院。 一回到西院,李玉儿就迫不及待的试穿她新买的鞋子,虽然她是比照着以前的鞋子买的,但合不合脚,还是要试过才知道。 买鞋子的时候,李玉儿特意往大了买,就是怕脚长太快,鞋子还没怎么穿又小了。可换上之后,走了两步,又感觉太大了,有点不方便。李玉儿又换了一双厚一些的足袋,在鞋尖上塞了一些碎布,再穿上走了几步,感觉好多了,希望这次的鞋子可以穿久一点。 唉,这个月的预算还是超支了!李玉儿感叹道,她给自己预定的目标是每年存下一两银子。按照李玉儿现在每个月一百文的月例,一年也只能领到一千二百文。现在又没有其他收入,想要存下一两银子,每个月就只能花十六文! 唉,为了省些铜板,李玉儿也算是费了心思。按她在牙行里打听到的消息,一般人家丫鬟的赎身银子是卖身银子的三到十倍。 李玉儿的卖身银子虽然落到她自己手上的只有四两,但实际程家出了十两,按照最低的赎身标准算,她想赎身起码需要三十两银子!她现在才存下了六两银子,想要赎身,照这个速度还要二十四年!在没找到其他正当的经济来源之前,李玉儿只有省吃俭用了。 李玉儿把银子装在荷包里,塞进枕芯里,把铜板放到枕头下面,又练了一遍瑜伽,才入睡。 第二天,淅淅沥沥的雨声把李玉儿从睡梦中吵醒了。 看了一下屋檐流下的水柱,李玉儿就知道外面的地面已经全部打湿了,只穿布鞋显然是走不到正房的。收拾好后,李玉儿又在布鞋外面套了一双水履。 这水履也是程府丫鬟的份例,下雨天丫环也不能闲,这时候水履就必不可少了。这双水履的鞋底是木板做的,鞋邦是涂了一层桐油的青布,能较好的起到防水的作用。 李玉儿穿好布鞋,在把脚往水履里一塞,再站起来的时候人就高了一大截了,为了防水,水履的鞋底做的非常高。李玉儿穿上水履之后,有一种穿的是高跟鞋的错觉,在屋里走了几步,适应了这种‘高跟鞋’后,李玉儿才找出她的那把油纸伞,撑开纸伞往正院赶。 好在李玉儿的睡房离正房并不远,赶到正房外时,被风吹斜的雨丝,只沾湿了她的衣角。 把纸伞挂在储物的小耳房外面的墙上,脱掉外面的水履放好,又整理好被风吹 乱的发丝,才顺着屋檐下没被打湿的地方,走进正房。 “外面的雨这么大,光打伞肯定不行,小姐我去把你的斗篷找出来。”邹大娘看着正在梳妆的阮芷娘道。 “嗯。”阮芷娘看了一下门外,点头同意。 “玉儿,过来啊?衣服打湿没?”阮芷娘一边打量了一下李玉儿的头发衣裳,一边问道。 “三少奶奶放心,一路都很小心,没有打湿。”李玉儿笑着回道。 很快邹大娘就抱着一件白色的斗篷走了出来,阮芷娘披上斗篷,穿上牛皮水履,才和同样换好了装备程礼一起去正院。 房间里又只剩下邹大娘和李玉儿。李玉儿照例去点燃炉子烧水,预备着泡茶。西院的洒扫丫环也被放了进来,在邹大娘的指挥下,打扫屋子。 炉子里烧的水已经滚开了几回,正房已经打扫干净,阮芷娘还没有回来。 邹大娘往门口张望了几次,忧虑道:“怎么还没回来,不行,我得去接。” “兴许是下了雨,路不好走了,邹大娘再等一会儿吧。”李玉儿心里也有点担忧,但还是安抚道。 这里正说着,阮芷娘就回来了,邹大娘连忙走上去,帮阮芷娘解下打湿了一点的斗篷。 李玉儿也跟着到了一杯热茶端过去:“三少奶奶,先喝茶暖暖身子。” 阮芷娘接过热茶,对李玉儿点点头。 “三少奶奶这卷经放在哪里?”后面捧着一个匣子的馨香问道。 阮芷娘看了那匣子一眼,意味不明道:“先放到外面桌子上吧,我有时间了就抄。” “经?什么经?抄什么?”邹大娘皱眉问道。 李玉儿也看着阮芷娘,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馨香看着阮芷娘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己回答了:“快到中元节了,夫人要去法南寺参加盂兰盆节,就请三奶奶抄写《盂兰经》。” 佛教的盂兰盆节和道教的中元节都是一个时间,这些年佛教文化大兴,七月十五人们除了像以往一样祭奠祖先,还会参加寺庙里举办的盂兰盆节。 “要抄多少遍?”李玉儿问道,她怀疑这又是程夫人折磨人的新方法。 “一百遍。”阮芷娘喝了口茶回道。 “一百遍!只有十多天了啊?”李玉儿惊住了。 阮芷娘看着李玉儿被吓住的样子噗呲一笑,整 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放心,《盂兰经》只有一卷,能抄完的。” “是吗?我去看看。”李玉儿说完就跑到了外面去,打开了桌子上的匣子。匣子里只放了一卷经文和一摞白纸,李玉儿大概看了一下,是只有几百字的样子,但这些字看着笔画都多,要抄一百遍,肯定也不简单。 “把笔墨找出来把,我现在就开始抄。”阮芷娘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走出里间道。 看着李玉儿苦恼的盯着经文,阮芷娘以为她想想学字,开口安慰道:“想学字,得从简单的《三字经》开始,这个太复杂了。” 说完,阮芷娘又向内室吩咐道:“把那本三字经找出来!” “是”不久,馨香和翠蒿就拿着笔墨纸砚和一本《三字经》出来。 阮芷娘接过《三字经》,顺势坐在李玉儿旁边的椅子上,把李玉儿揽到自己怀前道:“今天有时间,来,我教你认字。” 整个人都被阮芷娘圈在怀里,感觉像是被所有的柔软包围。从学会走路以来,这还是李玉儿第一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却出奇的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看着阮芷娘低着头,把《三字经》拿到她眼前,李玉儿才反应过来:“三奶奶还要抄经呢,玉儿还是以后再学吧。” 其实这些字,李玉儿都勉强认识,想要学习的主要目的,是为以后能表现出识字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而现在阮芷娘放下自己的事儿,来教她,难免让她心里不安。 “抄经的事儿也不急在一时,今天下雨,有的是空时间。”阮芷娘看李玉儿明明很想识字,还在为她考虑,心里熨帖,翻开《三字经》道:“来跟着我念‘人’……。” 李玉儿看着手指着‘人’字的阮芷娘,心情复杂,张了张口,还是跟着开口念了。 原本李玉儿打算‘学慢点’,但这情景也只有表现的聪明一些。 阮芷娘很有耐心,先是让李玉儿跟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然后再让李玉儿跟着她一句一句的念。 阮芷娘一边教,还一边留意李玉儿的神情,想着李玉儿如果觉得困难,就再慢一点,多重复几次。没想到李玉儿虽然有时候念的磕磕绊绊,但大多数的音并没有错,不需要纠正。 真是聪明,阮芷娘在心里感叹,李玉儿的聪明越发激起了她教学的热情,但她好歹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只教了李玉儿五句。 阮芷娘教了几遍,发现李玉儿已 经能够自己念的时候,开口道:“今天就记这五句,尽量记熟,看清楚这些字的大致样子。” “嗯,三奶奶,您先去忙吧,玉儿慢慢记。”李玉儿连忙点头。 阮芷娘看她的样子还有些不放心,又吩咐道:“不要忙着看后面的,就先记这几句,要是忘了,就过来问我。” 见李玉儿点头后,阮芷娘才开始净手抄经。 李玉儿看了一眼正在研磨的阮芷娘,开始认真看手上的《三字经》,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不能让阮芷娘的心思白费不是? 李玉儿本以为自己有前世的底子,这些字的字形又有点像上一世的繁体字,会学的很简单,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一点困难。 首先就是口音问题,刚刚阮芷娘念《三字经》的时候的音,明显和平时说话的音有点不一样,难道是这个世界的官话?李玉儿努力记住阮芷娘刚才每个字的发音,好在只有五句话,记住还是不困难,难的是不要让自己忘记了。 其次是字形和笔画的问题,这些字看着像繁体字,李玉儿也能勉强认出来,但笔画比着以前的简体字复杂太多了。李玉儿把这五句一字一句的背下了,才开始认真看字形,努力记住这些字的笔画写法。并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划,以加深记忆。 “玉儿,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阮芷娘停下了笔,把李玉儿招呼到身边:“会念了吗?” “会了。”李玉儿说完之后,又把那五句在阮芷娘面前念了一遍。 虽然李玉儿故意表现的磕磕绊绊,甚至错了一两个字音,但在阮芷娘看来仍旧很了不起。 “玉儿学的不错,来奖你两块糕点。”阮芷娘把错误纠正了后,就从旁边碟子里拿了两块糕点,笑着递给李玉儿。 这是拿我当小孩儿哄呢?李玉儿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看着阮芷娘一直伸着手,李玉儿还是无奈的接过了糕点心想:‘算了,小孩就小孩吧,反正也习惯了。’ 装好糕点后,李玉儿也放下了手中的《三字经》,帮阮芷娘收好已经抄好晾干了的纸张。 李玉儿不懂书法,却觉得阮芷娘的字写的及其规整漂亮,她也想学,但练字不仅需要时间,还要笔墨纸砚。她现在没那个能力买这些东西,还是压下了这个心思。 ☆、第59章 城 傍晚,李玉儿回到睡房后,决定试用一下淘米水洗头的效果。 打算去大厨房打水的时候,李玉儿想起了周囡囡的吃货属性,李玉儿决定把那块点心带上。 李玉儿到大厨房的时候,陶厨娘还没有离开。 “陶大娘,好久没见,越来越年轻了!”一进门,李玉儿就不由的喊道。 确实,手底下有几个丫鬟婆子可以使唤,又和魏厨娘的权责分明了,陶厨娘的整个人都轻松了些,以前紧皱的眉头都松了下来,人看着确实年轻了些。 “才多久没见?你人不光长高了,嘴巴还变甜了,可见主子身边果然□□人。”看着刚进大厨房的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变得这么优秀,陶厨娘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又亲密的说了一会儿话,李玉儿才说出来拿淘米水的事情。 淘米水没人用,也基本是倒了的,按说李玉儿拿走再次利用也是个小事,完全用不着知会陶厨娘。但李玉儿还是提前打声招呼,毕竟大厨房人多口杂,她又会经常过来提水,万一有人以后用这事儿再添油加醋的攻击周囡囡呢?要防范与未然,李玉儿干脆提前打好招呼。 “就是淘米水而已,谁想用,随便拿就是,难道还会有人嚼舌根?”陶厨娘显然知道李玉儿的意思,最后一句的声音陡然提高。 旁边的丫鬟们面面相觑,显然都听到了,接着都开始附和陶厨娘的话。 大多数小丫鬟都觉得舀点没用的淘米水也没什么,而大厨房的两个三等丫鬟,即使心情复杂,现在也不敢多说什么,在李玉儿刚进入上厨房的时候,她们还有心思羡慕嫉妒;但当李玉儿被提拔到了主子的院子里,她们心里就只剩下敬畏了,只是在偶尔在梦回之间想着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周囡囡用淘米水养发的方法就是陶厨娘教的,她自然知道李玉儿要用淘米水干什么,又嘱咐了两句:“别用太烫的的水,温水洗就可以了。” 李玉儿点头道谢后,就去找周囡囡舀淘米水。 舀完水后,李玉儿把用油纸包裹着的点心递了过去。 周囡囡看到油纸包裹的形状眼睛就亮了,接过之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里面果然装着她爱吃的枣泥糕:“哇,好久没吃过了!” 以前李玉儿在上厨房的时候,每次桂香实验新口味的糕点,都会分给李玉儿她们,每次李玉儿尝过之后,都会带一些回去,周囡囡也能跟着大饱口福, 而现在,李玉儿离开了上厨房,周囡囡就没有那么多的小零食了。 “我要带回去和平平分。”周囡囡对着点心深吸了一口气,又不舍的把它包起来。 虽然李玉儿和周囡囡一直在不显眼的地方,但还是有很多丫鬟婆子在留意着她,自然看到了递点心的那一幕,眼里都不由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在大厨房,丫鬟婆子确实是饿不到,但精贵的东西也吃不成。只有主子们能吃的东西,她们都在心里无限的美化过。 周囡囡看了周围的眼神也连忙把糕点揣到怀里,李玉儿看着时间不早了,也提着淘米水和热水会了睡房。 散开紧扎了一天的头发,用梳子轻轻的梳了几次,放松了头皮,才兑好水,用皂荚洗头。最开始李玉儿很不习惯用皂荚,安慰自己用皂荚纯天然无添加,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久了之后真的觉得不错。 洗好清好之后,李玉儿又用兑好的淘米水洗过一次,之后又清了三四遍才罢。 “这样洗,真花时间啊,希望能有效果。”洗完头的李玉儿一边用枕巾擦头发,一边感概。 打整好自己的李玉儿又开始回忆今天学到的字,那五句《三字经》李玉儿是倒背如流,字也会念会写了,但她担心时间久了过后,记忆会模糊,与前世的字音字形混淆了。 这里不像上一世,字到处都能看得到,到处都能用得到;或者是书本唾手可得,可以随时翻阅,以便加深自己的记忆。现在她一没纸二没笔,又不能写下来,只能靠着脑袋硬记,以后记得太多了,她可不能保证自己不记混。 仔细想了一下,李玉儿觉得不能光靠自己的脑袋记,必须的把它们写下来,随时可以看一下。 没笔怎么写?难道刻墙上?这墙可是程家的,不是她的私产。苦恼了一会儿,在看到被单的时候,李玉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用针线把字‘绣’到被单上。 前世李玉儿不需要碰针线,这世以前在李家的时候,李玉儿也没有机会碰针线。而进入程府之后她就必须学会用针线了,不会绣花、纳鞋底可以,但衣服破了就得自己缝了。 从来没学过绣花的李玉儿,费了老半天功夫,才把六十个字的字音字形‘绣’到被单上。那成果……,李玉儿自己看了都觉得辣眼睛。 练了几遍瑜伽过后,李玉儿又在心中默写了一下今天学到的六十个字,才入睡。 第二天,阮芷娘照例拿出《三字经》,打算 先教李玉儿认字。 “这几句还记得吗?”阮芷娘轻声问道,见李玉儿点了头才道:“来,念一边。” 李玉儿装着磕磕绊绊的把前五句念了,然后小心的观察阮芷娘的神色。 阮芷娘不动声色,又抽取了第三句,让李玉儿念。 李玉儿知道对于一个还没满八岁的孩子来说,一天就记住了六十个字,有点太聪明了,但为了不耽误阮芷娘的时间,李玉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认真的把第三句念了出来。 阮芷娘以为李玉儿会忘记一大半,她本来打算今天再从新给她温习几次,没想到她全部都认识了! “奶奶,念对没……?”李玉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来阮芷娘怕李玉儿生出自满之心,都打算放弃鼓励教学了,但看着李玉儿小心的眼神,才想起她没有一起学字的同龄人可以比较,肯定不会生出自满之心的,况且光有天赋,这么大的孩子第一次学字,不用心肯定记不完六十个字,这种向学之心,不能打击。 认真的分析了之后,阮芷娘才温和道:“没错,都是对的,玉儿真聪明。” 有过基础,又不是真七岁的李玉儿,听到夸奖有些不自在。只能装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也不是聪明,昨晚记了好久……。” 果然如此!倒不用担心她对识字生出怠慢的情绪了,摸着李玉儿脑袋的阮芷娘放下了心,柔声道:“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每天能记多少,就记多少。睡好了,才能记的快。” 李玉儿能做的只有乖巧的点头。 馨香看着李玉儿这个没大用的二等丫环被阮芷娘捧着读书识字,而自己这个老爷派过来的一等丫环却被晾在一旁端茶递水,心中万分不忿,见着两人说完,立马开口:“三少奶奶,明天就是七夕节,我们西院怎么安排?” 原来又要到一年七夕了,只是今年她已为人妇。阮芷娘只是感慨了一下,就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往年府里是怎么安排的?” 这种大事儿还不是要问我这样的一等丫鬟,馨香心里得意,却还是用谦卑的口吻道:“往年都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跟着夫人在正院祭拜了织女后,由各院的小丫头们比试,得头彩者有重奖。” “往年我们西院是谁主持参加的?”阮芷娘问道。 馨香低下头道:“是芳芸。” “那你去把芳芸叫过来把。”阮芷娘挥了挥手道。 我也知道怎么安排,不用找芳芸!馨香在心里喊道,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埋着头出去找芳芸了,但心里更加不甘,她原本是正院风风光光的一等丫鬟,下面小丫鬟争相讨好的对象,现在怎么沦落到跑腿了!不敢怨恨阮芷娘,却把这笔账记到了李玉儿头上。 “小姐,这丫环心性不好……。”目睹了馨香表情的邹大娘想要提醒阮芷娘。 阮芷娘看了一眼正好奇看着她们的李玉儿,打断了邹大娘的话:“待会儿再说吧。” 阮芷娘又教了李玉儿五句《三字经》,才起身跟着邹大娘走到内室。 李玉儿低头认真的读着《三字经》,状似对邹大娘的话毫不关心,但心里对邹大娘要说的话已经一清二楚了。因为李玉儿也发现了,馨香对阮芷娘只有表面恭敬。 内室,邹大娘有点担忧道:“那个馨香也不是个老实的,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置?” “她又不是我买的,我没有处置权。”阮芷娘摇头道。 邹大娘狠声道:“只要小姐想,只不过是个丫鬟,处置的办法多得是!” “丫鬟也是父母生的,还没有做出不利于而我的事,我没权利处置她!”阮芷娘坚定道。 阮芷娘自从她领居家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妹妹在卖身为奴被打死后,就一直在思考主奴关系,最终她得出了这个结论,一个不被世俗承认,她却心中坚持的结论。 “小姐,你还是这么心善,然而那个丫环是不会理解的。她现在没做什么坏事儿,不代表以后不会做。”邹大娘继续劝道。 “婉妍的事儿才过不久,馨香肯定不敢有什么过失的,你放心吧。”阮芷娘见奶娘还想说什么,又道:“婆婆派过来的丫环刚被处置了,公公送过来的丫环要再有过错,别人就该觉得是我阮芷娘有问题了。” 邹大娘知道是这个理,但还是心有不甘:“小姐,还是让我敲打敲打她吧。” “嗯。”阮芷娘知道奶娘的性子,也不再拂她的好意。 阮芷娘正打算起身往外走,去看李玉儿记住她刚才教的那两句没有。 “这小丫头,虽然有几分资质可以□□,但小姐也对她太好了。希望这是个记恩的……。”邹大娘看着李玉儿喃喃道。 ☆、第60章 打赌 “……丫鬟们要比赛三个环节,穿针乞巧、投针验巧和喜蛛应巧。”芳芸站在阮芷娘身边回道。 李玉儿记住了阮芷娘教的字后,也在旁边听。以前在浅水湾的时候,李玉儿没有过过七夕节,顶多看到有养了牛的人家,给牛庆生。 “今年乞巧节,你打算怎么安排?”阮芷娘问道。 芳芸心中有一点想法,但还是恭声道:“今年三少奶奶您进门,一切当然都是您做主。” “还是按往年的安排吧。”阮芷娘随意吩咐道,像是没有看到旁边馨香焦急的眼神。 其实如果馨香以前就是西院的人,阮芷娘倒乐意给她这个机会,但馨香也才来西院,对西院的丫鬟了解多少?阮芷娘可不会让她乱指挥。 阮芷娘看着旁边跃跃欲试的李玉儿,又道:“你们几个愿意的话,也一起参加。” 在回去的路上,从来没有参加过乞巧节的李玉儿向翠蒿打听三个比赛的具体内容。 “我以前是负责浆洗的丫环,没资格参加乞巧节。”明天要参加乞巧节,翠蒿的兴致也很高,又给李玉儿讲了她听到过的消息:“听说每个参加的丫环都能得到巧果赏赐,得了每项比赛第一的人还有二两银子的赏赐!” 二两银子!李玉儿的心跳动了一下,现在她太缺钱了,以现在的速度,二两银子她得攒两年! 如果开始李玉儿听到比赛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去参加,现在听到赏赐,就想要全力以赴了。 第二天,白天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西院的丫鬟们明显要兴奋一些,甚至有很多小丫鬟没事儿就练习穿针,看着她们,李玉儿都感觉很有压力。 这天天气晴朗,太阳一落山,阮芷娘就带着李玉儿她们来到正院。 正院中央已用绸帛接好了彩楼,各个丫鬟们面带笑容在其间穿梭,彩绸被轻风拂动,好一派热闹场景。 渐渐的天色将黒,丫鬟婆子们纷纷搬出供桌,厨房里端上各种水果糕点。 在月亮升空,星光熠熠的时候,程夫人终于宣布,开始乞巧节的第一项活动——拜织女。 传说织女是掌管女性智慧和手艺的女神,七月初七乃是女神的诞辰,所以凡间女子要在这天向女神祈求智慧和巧手。 祭桌对应着织女星的方向,最前面摆放的是一个精巧的香炉,香炉后面是一瓶插满了鲜花和红纸的 花瓶,花瓶后面从左到右依次摆放着茶、酒、红果、五子等祭品。 祭拜织女是少女和少妇的事情,程夫人就离开了,这个活动由大少奶奶主持。 大少奶奶看着两个弟妹,笑着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香,站在最前面。阮芷娘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接过香,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二少奶奶默契的站在另一边。李玉儿这些丫鬟站在三少奶奶的后面,当然她们不用上香,也没有资格上前进香。 这是李玉儿第一次参加这种祭祀活动,邹大娘早已教过她们该如何行事,李玉儿一边跟着周围丫环做,一边在心里对应着邹大娘的教导,把流程和细节记在心里。 祭拜过后,有粗使婆子撤下了贡品。又端上了各种瓜果点心,这些在场的丫鬟们都可以顺便吃,这也是外面丫鬟羡慕她们能参加乞巧节的原因之一。但真正能参加的丫鬟,又有哪个只图这么一点吃呢,只是象征性拿东西,抢东西把气氛炒热罢了。 热闹过后,比赛被提出来了。最开始比赛的是穿针,在场的所有丫鬟都可以参加。 李玉儿也毫不犹豫的参加了,虽然这些丫鬟里有很多用针高手,她能够获胜的机会极其渺茫,但还是想要试试。 很多丫鬟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用于比赛的桌子前很快就坐满了丫鬟。但基本上每个院里的丫鬟都是坐在一起的,李玉儿旁边就是翠蒿。 “看她们这么热闹,要不我们也来比比?”坐在上首大少奶奶身边的二少奶奶提议道。 这提议显然勾起了二少奶奶的兴趣:“大嫂,怎么比?” “她们不是要比三场吗?我们就比谁院子里的丫鬟赢得多。”大少奶奶显然早有思考,说完又看着阮芷娘道:“三弟妹玩不玩?” 妯娌都玩,她自然不能抽身在外,当然点头同意。 大少奶奶斜了一眼阮芷娘,笑着道:“既然丫鬟们比赛有彩头,我们也得有彩头对吧,三弟妹?” 阮芷娘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不过现在也不能轻易拒绝了:“什么彩头?” “我们一人出个二十两,谁赢了归谁,两位弟妹觉得呢?”大少奶奶这话虽是问的两人,但眼睛一直盯着阮芷娘。 大少奶奶估计这二十两是阮芷娘的极限,她看过阮芷娘的嫁妆单子,就二十四抬,又没有陪嫁什么庄子铺子,看她对丫鬟也没什么打赏,就知道她的手里肯定很拮据,多了怕阮芷娘不同意。二十两正好够阮 芷娘肉痛。 “好。”阮芷娘早有预料,这边同意了,就转头对邹大娘道:“奶娘帮我拿二十两银子过来。” 肯定是打肿脸充胖子!大少奶奶在心里恨恨的想。 见阮芷娘都同意了,二少奶奶自然也无二话,三人就用六十两银子做赌注。 “这局我们东院,无论是谁拔了头筹,少奶奶我都赏五两银子!”大少奶奶直接对东院的丫鬟鼓劲。 二少奶奶看了也连忙开口:“我们北院的丫鬟也是!” 轰的一下,整个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本来得了第一就有二两,现在少奶奶还赏五两,那就是七两银子! 也有丫鬟婆子都开始盯着阮芷娘,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拿出了银子做奖励,现在只有三少奶奶一个人没有表态。 “西院也是如此。”阮芷娘喝了一口茶,平静道。 “太好了。”翠蒿高兴道。 李玉儿看着阮芷娘有一丝担忧,但旋即又把情绪压了下去,现在重要的是全力以赴的比赛。 随着开始的命令一下,旁边就有丫鬟把装好针线的拦着放在比赛的丫鬟面前。 李玉儿事越到紧急关头,越冷静的人。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十分平静,快速的拿起针,捻好线就穿,穿好一根,连忙放到一边,开始第二根……。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巨大的蜡烛,外面也有很多火把,把周围照的亮如白昼,穿针什么的也不太费眼。 整个场面一片宁静,脸桌子上沙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随着时间流逝,有的丫鬟渐渐焦急,不住的打量周围人的篮子,看到别人的更多,就更加焦急,心急了之后,手就更加不稳,手一不稳,线就死活穿不过去。 “怎么就是穿不进去!一定是线太粗了。”随着时间逼近,越来越的的丫鬟开始抱怨焦躁。 气氛是能够传染的,很快大多数丫鬟都被影响了,开始留意周围,而静不下心。 李玉儿的心情却格外平静,身外的喧闹丝毫影响不到她,全副心神都放在针线上,看准了针孔,一穿而过。随着时间流逝她的状态不但没有被影响,反倒越穿越快。 “时间到!所有人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一个婆子大声道。 李玉儿听到后,放下针线,站了起来。还有几个丫鬟想再穿两根,篮子立马被后面的丫鬟收走了,顿 时后悔不迭。 “现在开始计数。” 几个会数数的丫鬟开始一一计数,数完一个报一个:“东院思彩,七十一根……。” “唉,比我的多。”有丫鬟失落道。 “西院流彩,五十四根……” ……… “北院田悦,八十三根……。” 李玉儿听了心里一惊,这也太多了,在穿针的时候,她没有细数,但大概也就是八十边缘。 “哇,这么多,比去年的第一都多,她不会就是今年的第一吧……。”自觉无望的丫鬟纷纷惊叹。那些想要夺冠的丫鬟脸色就有点不好了。 二少奶奶听到欢喜道:“看样子今年的第一被我们北院预定了……。” “现在还没数完,胜负未定!”好面子的大少奶奶坚定道。为了在压下两个妯娌,她可是提前做了准备,她院子里针线最好的彩线,都提前练了几天了,一定能拿到第一。 那边数数的丫鬟继续报道:“南院雪梅,六十七根……。” 随着话落,那丫鬟的神情立马低落了。 那数数的丫鬟很快打了翠蒿面前。 翠蒿拉着李玉儿道:“怎么办,明知道拿不到第一,还是紧张……。” “很快就好了。”李玉儿本来还有点紧张,被她这样一打扰,心情反而平静了。 “西院翠蒿,七十根……。” 翠蒿听了,拍着胸口庆幸道:“有七十根,也不算丢人,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那数数的丫鬟已近到了李玉儿跟前,数着里面穿好的针,李玉儿也跟着数。 “……七十七、七十八……。”李玉儿平静的心又提起来了。 “……八十二、八十三!”李玉儿提起的心,随着那丫鬟的声音陡然落下。 那丫鬟看着李玉儿的眼神格外惊奇,但还是尽责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玉儿。”李玉儿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道。 “西院李玉儿,八十三……。”跟在后面的婆子用笔记下后,大声报了出来。 “又有个八十三!李玉儿是谁?这名字好熟悉啊……”丫鬟们纷纷打听。 阮芷娘听了一怔,平时也没看到李玉儿对针线感兴趣啊。 “没想到三弟妹的院子里还是卧虎藏龙呢……。”大 少奶奶不阴不阳道。 阮芷娘装着早有预料道:“大嫂谬赞了,那小丫鬟也就会穿个针。” 大少奶奶气的咬牙,只有希望她专门从针线房调过来的彩线能把这两个丫鬟压下去。 很快,数东院针线的丫鬟就数到彩线面前。大少奶奶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东院彩线,八十一根……。” 大少奶奶手上的茶盏险些就要摔了出去,被她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的稳住了。 “只差两根呢……,真是可惜。”丫鬟们惋惜道。 不久,所有的针线都数完了,最多的是八十三根,得到第一名的是北院的田悦和西院的李玉儿。 对于这个结果,李玉儿自己都很惊讶,没想到她能超过这么多的丫鬟,拿到第一。不过这个结果明显是好的,李玉儿看了坐在上首的阮芷娘一眼,她现在为西院赢了一局,西院没有那么容易输了,现在最紧张的应该是东院。 ☆、第61章 城 第二局是投针验巧,每个人面前都有一碗经过日晒的‘鸳鸯水’,水面有膜,针放在上面不会掉下去,在烛光的照射下,会在白色碗壁形成一个影子。投针验巧就是看谁的影子更漂亮。 投针验巧这个活儿,李玉儿从没干过,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这次的针跟上次的穿衣针不同,有九根,分别是一孔的、两孔的、三孔的、……九孔的。 李玉儿先拿了一根九孔针轻轻的放在水面上,确定它不会掉下去又在烛光下看了一下影子,并不像别人说的如撒花、如流云,而是像长了几个节的树干,想了又把剩下的几根针放在节上。 透过烛光投影在碗底的就是一个树影,主干上长了八根枝条,枝条上还带着些芽苞,这些芽苞也是针孔的影子。 大功告成后,李玉儿自觉满意。最后评判的时候,要三个少奶奶评定,其他丫鬟也可以跟在后面观看。 李玉儿跟在阮芷娘后面看了几个丫鬟的,就知道她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基本上没有丫鬟比她做的差! “凤鸟,太像了!”有丫鬟压低声音道。 李玉儿看了也不由惊叹,烛光通过针和水纹在碗壁上印上了一幅凤翔云间的图案。 “第一就是彩线的了,你们说呢?”大少奶奶终于吐出了心中的气。 二少奶奶也点头赞叹道:“确实是心思灵巧!” “如果没有更好的,那就是第一了。”阮芷娘也认同。 后面果然没有人的图案超过彩线,东院顺势拿了个第一。 三院正式打平,想要分出胜负,只有看第三局喜蛛应巧了。 喜蛛应巧是在七夕夜里捉了蜘蛛放到小盒之中,第二天清晨看小盒中结出的网,网越好则是织女赐巧越多。这里面没有丝毫技术可言,全凭运气。 程府早就有人捉好了蜘蛛,参加这个比赛的人,只要领一只蜘蛛并把它放到盒子里,看明天结的网就可以了。 程府准备的盒子大小都差不多,李玉儿领了一个盒子,并在上面做上记号,又排队去领蜘蛛。 看着盆子里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自认为胆子不小的李玉儿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女孩子不是大多都害怕或者讨厌各种昆虫吗?为什么这些去领蜘蛛的丫鬟一个个都满脸笑意?李玉儿拉住走在前面的翠蒿小声问道:“这么多蜘蛛你不害怕吗?” “怕……?为什么要害怕?这喜蛛可是大吉大利的代表!”翠蒿不解的问,随即又恍然道:“你是不是怕有毒啊?放心这些蜘蛛没毒的。” 李玉儿当然知道没毒啊!但听了翠蒿的话,也理解了这个时代的蜘蛛对女性来说,是吉祥的寓意,大家心里都没有害怕的意识。 轮到李玉儿了,她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觉得蜘蛛爬到她的手上,再从手上爬到小盒子里去的行为,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后面有等不及的丫鬟开始催促道:“前面那个,你快点……。” “马上,马上!”耽误了别人,李玉儿有点不好意思,正鼓起勇气,打算闭上眼睛把手指伸到盆里。 就在这时,一只爬到了盆缘的小蜘蛛掉到了空中,只靠着一根粘在盆缘的蛛丝,吊在半空中荡秋千。那负责蜘蛛的婆子正打算把它捉回来,李玉儿眼疾手快的伸出了盒子,接住了那只蜘蛛。 “挑中了,就不能反悔!”后面的丫鬟看到了之后,立马大声道。 那婆子只以为李玉儿是想帮她把蜘蛛捉回来,不想让李玉儿因此失利,便开口道:“这不是你亲手挑的,可以再换一只。” “凭什么?规定了每人只有一次挑选的机会!”李玉儿还没开口,后面就有丫鬟大声道。 翠蒿看不过意,也鼓起勇气反驳:“这只又没有过玉儿的手,怎么算玉儿挑选的?!” “没事儿,这只正好,我接住了,也是缘分。”李玉儿看了看挑事儿的东院丫鬟,用手安抚住翠蒿,笑着对那个怀着善意的婆子道。 说完之后,李玉儿拉着翠蒿走出了队伍,打算把装有蜘蛛的盒子拿去封闭登记。 翠蒿看着李玉儿盒子里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蜘蛛,还是有点不甘愿:“这只蜘蛛这么小,你怎么不换一只呢。这毕竟是关系到织女娘娘的赐巧,一年只有一次……。” 那怪这些丫鬟都这么重视喜蛛,原来如此。虽然李玉儿觉得手是不是巧,针线活儿是不是好,跟一只蜘蛛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不能对出于好意的翠蒿这样说。 “你怎么知道这只喜蛛,是不是织女娘娘赐予我的呢?毕竟它早不掉,晚不掉,刚刚轮到我,就掉了。”没有想到好的说法,李玉儿只能这样劝慰。 “那倒是也有可能。”果然神灵的影响力就是大,这个说辞一出,翠蒿立马就信了,又小声嘀咕道:“这只小是小了一点,但说不定特 别能织网呢?” 那也说不定,李玉儿上一世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蜘蛛一生只能吐固定数量的丝,有的蜘蛛老了就吐不了丝了;小蜘蛛,不管它吐丝快不快,起码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到登记的地方,李玉儿把盒子递了过去,那婆子在盒子上缠了几个红绳打上结,旁边有识字的丫鬟记上李玉儿的名字和对应的盒子编号。 今夜,这些装着蜘蛛的盒子都会放在星光下,明天清晨才会过来打开,在这期间,盒子一直有人看守,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所有人的喜蛛都装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七夕的所有流程都已结束,只等着明天早上喜蛛应巧的结果。大少奶奶给在场的所有丫鬟都赐了些巧果,才宣布结束。 时间缓慢流逝,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无心睡眠。但只把乞巧当着一个美好祝愿的李玉儿,睡得格外香甜。 清晨,李玉儿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收拾东西,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是翠蒿啊?怎么起的这么早?” “还是吵到你了吗?”听到李玉儿的声音,端着水盆的翠蒿轻轻放下抬起的脚,就站在屋子中间。 其实翠蒿顾忌着还没醒的李玉儿,走动的声响确实挺轻的,只是李玉儿已经睡饱了,才这么容易惊醒。 李玉儿坐起身,边穿衣服边道:“那倒没有,我本来就已经睡好了,只是奇怪怎么比往天起的早。” “这不是喜蛛已经结了一夜的网了吗,我想早点看到。”翠蒿没说的是,她一夜都没睡好,十分佩服李玉儿的定力。 两人吃完早饭后,一同来到正房,发现那些洒扫丫环们都提前来了,还在对昨夜的事情议论纷纷,她们当中有参加了昨夜祭祀的丫鬟,都在对其他丫鬟炫耀。 关于三个院子比赛的事儿,经过一夜的发酵,几乎程府里所有的丫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关注哪个院子获胜,西院的丫鬟自然也在祈求西院获胜。 照例是先到正院去请安,只是这次所有参见了昨夜喜蛛应巧的丫鬟都跟了去。 阮芷娘和程礼进了正院正房请安,除了一等丫鬟馨香,其他的自然都留在了院子里。 南院的丫鬟早已侍立在外面,李玉儿和南院的丫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后,就选了另外一块空地带着,西院的其他丫鬟自然也跟在后面。不久二少奶奶也带着一大群丫鬟到了,最后才是大少奶奶到来。 几个少奶奶都进 了房间请安,外面的丫鬟都泾渭分明的站成四队。李玉儿观察了一下,光从丫鬟的数量和打扮上就可以看出各院的经济状况。 昨晚在朦胧的月光下看不明晰,今天白天一看四房的差距太大了。大房二房的丫鬟比三房四房带过来的多了将近一倍,且丫鬟们穿的衣裳都是崭新的料子,看着三房、四房丫鬟的神态里都是高傲。 庶出的四少爷尚未成婚,丫鬟最少。看着大房、二房的丫鬟头埋得更低了。李玉儿她们三房的丫鬟,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兴奋的讨论昨夜的比赛,大家都沉默着,听着大房、二房那边的谈笑。 等待的时间不短,李玉儿看着上厨房的杨盼儿带着小丫鬟上了菜,又看着她带着小丫鬟把残羹冷炙撤了下去后,阮芷娘才跟着大少奶奶她们出来。 七夕节的一应事物都跟男人无关,从正房出来的程礼、二少爷和四少爷都离开了。 “我们现在也来看看哪个院儿里的喜蛛织的最好。”大少奶奶道。 二少奶奶和阮芷娘也点头同意,南院里没有女主人,带领着南院丫鬟的是四少爷的贴身大丫鬟,几个少奶奶都决定了,她自然说不上什么话。 在大少奶奶的领头下,众人来到了昨夜比赛的地方,所有的桌子上都铺了一层红布,在这儿守夜的婆子给几个少奶奶行了礼之后,就掀开了桌子上的红布,露出摆满了桌子的盒子。 有丫鬟拿出昨夜记下的名册,让丫鬟们依次过来领自己的盒子。 李玉儿接过自己的盒子,解开上面的红线一看,里面结了厚厚密密的一层白色蛛网,李玉儿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大点的蜘蛛,一夜之间就吐了这么多丝,这也太勤快了! 转头看了看别人的蜘蛛织的网,都是疏密有致,蛛丝透明,又圆又正,这种网才是捕虫的网!她的蜘蛛一定是太小了,才没学会怎么织网,李玉儿看着她盒子里快要成布了的蛛网,不由得一头黑线。 “哇,玉儿,你的喜蛛结的网好好啊!”找到李玉儿的翠蒿看到她盒子里的蛛网不由感叹道。 李玉儿看了看她盒子里的蛛网,再对比自己的盒子里的蛛网,抬头疑问道:“你这是在说反话?” “怎么会这么问,我估计满府的喜蛛都没你的网结的好!你昨晚说的没错,看来真的是织女赐巧了!”翠蒿高兴道。 难道她真的不是在反讽?李玉儿又看到有几个丫鬟投过来的羡慕嫉妒的眼光,才反应过来,难 道是蛛丝越多越好? 所有丫鬟都领到了自己的盒子,大少奶奶她们开始评比结果了。 这是最后一局,这一局决定着赌约的胜负,三个少奶奶都很重视,不为了银子,也为了面子,都想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丫鬟们站成两排,大少奶奶带着二少奶奶和阮芷娘,从头开始观看评比。 一路上挑出了几个蛛网最好的出来,终于走到了李玉儿面前。 “这也是你们西院的?”大少奶奶看着李玉儿盒子里的蛛网,脸色有些不好的问阮芷娘。 阮芷娘笑的很开怀:“当然。” “看样子,二嫂要提前恭喜你了。”二少奶奶也笑着道,她参加比赛不过是图个乐子,胜了固然好,不胜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也赢了一局,不丢人。 阮芷娘摇头笑道:“二嫂说的哪里话,还没看完,就没定准。说不定最后是你北院的丫鬟最得巧呢?” “哼!”大少奶奶袖子一甩,继续往前。 二少奶奶假装没有看到大少奶奶的不爽,继续跟阮芷娘说笑道:“也不求我的丫鬟最得巧,只希望织女娘娘多给几个丫鬟赐巧,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少奶奶从头走到尾,看完了所有的蛛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有谁得巧比西院那个小丫鬟多。 无奈之下,大少奶奶也只有宣布李玉儿得巧最多,这局是西院胜了。 西院拿了两次头筹,这次对赌是阮芷娘赢了。 二少奶奶豪爽的付了银子,大少奶奶也不甘吩咐丫鬟端上银子,她不是心痛那二十两银子,而是不愿阮芷娘得了四十两银子。 最后就是奖励三局比赛的胜利者,每局的胜利者都有二两银子赏赐。 田悦和彩线赢了一局都得到二两银子,而李玉儿一个人赢了两局,就是四两银子! “谢大少奶奶赏赐。”接银子的时候,李玉儿满心激动。四两银子!要少存四年,省了四年时间! 接过银子的一刹那,李玉儿就感觉到了周围火热的视线。 ☆、第62章 城 大少奶奶提出比赛,本想是坑阮芷娘,没想到最后反倒是阮芷娘赢了,心里的不爽可想而知,她斜了一眼李玉儿,对阮芷娘道:“这丫环拔了两个头筹,想来是织女娘娘喜欢的,这么手巧的一个丫鬟,想来她做的女红,婆婆一定喜欢……。” “也是,毕竟是织女娘娘赐了巧,玉儿,你以后一定要花些功夫学女红,知道吗?”阮芷娘直接对李玉儿吩咐道。 李玉儿听了阮芷娘的话,才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可不会什么女红,连忙恭敬的行礼应:“是!” “这个丫鬟不会女红?”二少奶奶有些惊讶。 “是啊,这个小丫鬟之前在上厨房,哪有时间学女红,还是婆婆的恩典才调到了我身边。”阮芷娘笑着对二少奶奶道,但余光一直在盯着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的话就这样被堵在口里,一时有些气结,更恨自己手下的丫鬟,竟然连这么一个女红都不会的小丫鬟都比不过。想要发火,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失了风度,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恨恨地带着东院的丫鬟离开了。 看见大少奶奶吃了暗亏,还发泄不出来的样子,阮芷娘和二少奶奶是心情舒畅。又说了几句话约好互相走动后,才带着丫鬟各自回去了。 西院里,参加了乞巧的丫鬟,在回去的路上都直起了腰板走路了,今天的事情让她们觉得扬眉吐气了,看以后东院的丫鬟还好不好意思对她们趾高气昂!想到这里,那些丫鬟看李玉儿的眼神都充满了佩服和善意,不再是以前的探究。 “玉儿,你真的不会女红吗?”一个西院的丫环问道。 李玉儿抬起手臂,让那些丫鬟们看到她那刚被补好的袖子,问道:“你们看,这像是会女红的样子吗?” 黑色的线在青色的布上格外显眼,周围的丫鬟们都看到了李玉儿的针线活儿,像是一条蜈蚣爬在李玉儿的袖子上,那怎是一个丑字了得。 所有的丫鬟都静默了一瞬,没想到有人能把衣服补成这个样子,顿时觉得李玉儿小小年纪,独自为奴,也很不容易。以前生了嫉妒心的,现在都淡了。 阮芷娘看了之后摇了摇头开口道:“针织女红,是女人的必备技巧,虽然你年纪尚小,也是时候开始学了。” “就是,就是,玉儿要是不会,可以随时来找我啊。”有丫鬟马上热情的邀请道。 其他丫鬟也纷纷附和:“来找我也可以。” 李玉儿 看了阮芷娘一眼,见她点头,才笑着道:“好,有时间了,就来麻烦姐姐们了。” 虽然程府很多时候,是以等级论姐妹,但李玉儿明显小了她们那么多,称呼她们姐姐也说的过去,顿时很多人都对李玉儿生出了好感,邀请起来也更加真心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到西院,阮芷娘吩咐每个丫鬟都赏了些钱,才解散。 把其他丫鬟都打发走后,阮芷娘拉着李玉儿进了屋,递给李玉儿五两银子道:“这是我最开始承诺的第一局比赛的奖励。你年纪还小,这些银子要好生保管,不要乱花,知道吗?” 李玉儿看到过阮芷娘的嫁妆单子,里面的有些东西看着很值钱,但里面并没有田产和铺子,再想着阮府里面的布置虽然雅致,但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李玉儿可以猜测,阮芷娘手里的银钱应该也不宽裕。 阮芷娘把五两银子拿出来了,李玉儿也不能推辞,这毕竟是阮芷娘和其他两个少奶奶打赌说出来的话,即使那话是被挤兑着说出来的,也没有她推辞的余地。 “奶奶说的对,玉儿确实该存银子了,只是玉儿那里一个装东西的匣子都没有,要不奶奶先帮玉儿保管着吧。”李玉儿把荷包里的四两银子也掏出来,放在阮芷娘面前认真道。 确实李玉儿那里一个带锁的箱子都没有,以前的银子都是装到枕芯里的,现在府里人都知道她有银子,就必须得防患未然了,虽然这些银子的数量对于那些在主子身边得宠的丫鬟来说不算什么。 “这九两银子,你得存好多年吧……?全放我这儿?”阮芷娘看着李玉儿没有丝毫犹豫的把所有银子递到她面前,严肃的问道。 李玉儿不愿欺骗阮芷娘,不好意思的说出了原因:“放在奶奶这里有安全感啊。” “好,我给你保管!什么时候需要了就过来拿。”阮芷娘看着李玉儿满是信任的眼神,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四两银子,郑重道。 阮芷娘走到内室,亲自把九两银子用红布包起,郑重的装到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锁了起来。 “这个小丫鬟还是知道谁对她好,奶奶的好心没有白费心思。”跟在阮芷娘身边的邹大娘看到了这情景之后,欣慰道。 阮芷娘却觉得有点沉重,低声道:“教她读书识字,不过是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倒没想到她如此信任我,将全副身家,都交到我手上。” 李玉儿不知道里面的对话,她在重复记忆着昨天学过的 字。她将银子交给阮芷娘保管,确实是信任阮芷娘,也是想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房间里放了几两银子就已经觉得不安全了。 经过了银子的事儿过后,李玉儿和阮芷娘都觉得彼此更亲近了些。 阮芷娘又像往常一样,处理了西院的事情,教了李玉儿几句《三字经》后,就开始继续抄写《盂兰经》,毕竟离七月十五不远了。 “三少奶奶,芳芸过来了。”守在门外的翠蒿进来禀告道。 阮芷娘继续写完了一句,才搁下笔:“让她进来吧。” 李玉儿也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侍立在阮芷娘旁边。 “三少奶奶,刚才舅爷给您送了一封信到三少爷手上,三少爷吩咐奴婢给你送过来。”芳芸说完之后,双手递上一封信。 阮芷娘一听是弟弟的书信,连忙接过来来拆开,细致的看了一遍,神情一时欢喜一时失落,良久才平复心情,挥手吩咐芳芸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芳芸告退了之后,邹大娘才焦急的开口问道:“小姐,少爷写信来有什么事儿?” “是好事儿,政清和曹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阮芷娘叠好手中的信纸道。 邹大娘听到这个消息也喜笑颜开:“太好了!少爷的婚事也要定下了,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也应该安息了。” “是啊,政清的终身大事定下了,我也放心了。”阮芷娘感概道:“只是他马上要回寒山了,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了。” 第二天就是阮政清离开通州的日子,程礼禀明了程老爷后,就带着阮芷娘给阮政清送行。 李玉儿跟在阮芷娘身边,一路坐着马车出了通州府的城门,又向前行了一段路,到了清水河畔方才停下。 此地也算是往来通州的要道,路上送行的人还不少。 等车马停稳当,阮芷娘戴好帷帽下车,李玉儿也拿好阮芷娘打包好的包裹跟着下来了。 程礼已经跟阮政清说了一会儿话,这时看着阮芷娘下来,转身回车上去拿他为阮政清准备好的程仪,顺便给阮芷娘她们两姐弟留下私人空间。 阮芷看着程礼身边不远处,站着两个年轻小厮和一个高壮汉子,不由开口问道:“他们是?” “这是师娘怕我一人回去,路途不便,给我准备的伴当。”程礼开口介绍道。 那三个伴 当所站的地方,听不到程礼和阮芷娘的话,但看程礼的动作,也知道是在介绍他们,便站在那里对着阮芷娘行了一个礼。 “你一路上有人照顾,我也安心了。”阮芷娘见三人举止礼仪都很妥当,心里也安稳了些:“只是路上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要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头……。” 阮芷娘的父亲就是病在路途上的,所以平时再稳重的她,看着即将临行的弟弟,心里也有些慌乱。但她知道不能阻止弟弟的离开,只能口里不停的嘱咐着。 对于姐姐的殷殷嘱咐,阮政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甚至想要多听一会,但时间不等人。邹大娘又催促了一次之后,阮芷娘把李玉儿招呼过去,接过李玉儿手上的包袱,交给阮政清道:“这是我给你路上准备的一些行李,希望能够用的上。” 程礼看到这边给行李了,也拿着程仪过来了:“路上多保重。” “姐夫,姐姐以后就托你照顾了。”阮政清留恋的看了阮芷娘一眼,郑重的盯着程礼道。 程礼点头承诺道:“放心。” 阮政清上了马车,在阮芷娘和程礼的目送中,渐渐远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等阮政清的马车消失在山林树影之间,程礼才道。 阮芷娘又回头望了一眼,才登上马车。这一别山高水长,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第63章 城 送别了弟弟,阮芷娘的生活又忙碌起来,她每天开始花大量的时间抄写经书。 李玉儿看着沙漏,时间快到两个时辰了,不能再让阮芷娘这样抄下去了,斟了一杯茶端到阮芷娘面前:“奶奶先休息一会儿吧,再抄手该酸了。”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阮芷娘搁下笔,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后,用左手接过茶杯。 李玉儿也不忙收捡阮芷娘写好的经书,只拿起阮芷娘的右手轻轻揉按,企图缓解她的酸痛,看着桌子上堆着的一大摞抄好的纸张道:“这些应该有一百遍了吧?为什么还要抄啊。” 每天李玉儿帮阮芷娘收捡的时候,都默默的数了一遍,昨天就有九十多份了,今天又抄了这么久,一百份早就满了,阮芷娘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快到中元节了,那一百份不过是用在盂兰法会上超度程家先祖的,而我阮芷娘虽然已经是程家媳妇了,但也不能忘了生身父母,做女儿的也只能尽这么一点孝心了。”阮芷娘的神情有些怅然。 原来阮芷娘是思念已逝的父母了,话说到这里,李玉儿也不能阻止了,只劝解道:“即便是如此,奶奶也要保重自己啊,这样阮老爷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安心啊。” “放心,这些我都懂,刚才只是写得有些入神,忘了时间罢了,现在就休息。”阮芷娘说着坐了下来,把李玉儿拉到身边:“今天教的字,都会念了?” “会念了。”李玉儿继续揉着阮芷娘的右手。 阮芷娘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现在还是上午:“玉儿,既然一上午就能记住这些字,那下午就练习女红吧。” “女红?我真的不擅长。”李玉儿有点呆,通过她绣在床单上的那些字就知道,她确实没有哪那方面的天赋。 阮芷娘这次没有顾忌李玉儿的意愿:“就是因为不擅长,才要学,女孩子不会女红是会被嘲笑的,况且多一门手艺都是好的。” 也是,在厨房的时候他为什么这么努力学做菜?不就是想要有一门能够在社会上立足的手艺吗?女红更合适。况且女红学好了,有时间了还可以自己绣点东西,赚些外快。脑子转过弯后,李玉儿一下子就想通了,没有天赋,那就努力! “谢谢三少奶奶,等我买好了针线就学。”李玉儿这个谢是道的真心实意的,本来她被调到西院就是来侍候三少奶奶的,结果三少奶奶没让她做什么重活儿,还教她读书认字,让她学习针织女红。 绣花的针线和缝衣服的针线完全不一样,李玉儿现在的针线都是缝衣服的,想要学习绣花,肯定要重新买,而且还不便宜,不过为了学一门手艺,花些钱也值。 “哪里还用得着去买。”阮芷娘说完后,就吩咐馨香道:“把我库房里的那套针线找出来。” 不久,馨香就找出了针线、绣绷和绢布。 这一套绣花针就有几十根,它们长短不一,粗细不等,但总的来说都比缝衣针更细一些,长一些。再看线各种颜色都有,也比缝衣服的线细了一半,绢布更是李玉儿这一世从没用过的,这些东西绝对不便宜! 练习绣花就用这些东西也太浪费了吧,想着李玉儿便道:“奶奶,我现在绣的很丑,还是先不用这些东西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东西你迟早都用得上,不如先早些熟悉吧。”阮芷娘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态度算的上坚决。 李玉儿看着阮芷娘认真的神色,也不再推辞,只是学习刺绣的态度更加郑重了。 “你现在先学基本针法,学会了之后,再跟着我学习画花样。”阮芷娘说着,又执起了李玉儿的双手仔细看了看才道:“你的手还是有点粗,必须得好好保养,才会对针线敏感。” 看来想要把花绣好,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很难,那个穷苦人家不干活?穷苦人家的女孩有多少能力去保护自己的手呢?李玉儿非常庆幸她遇到了阮芷娘。 旁边的馨香开口道:“基本针法绣样奴婢也会,不如奴婢先教玉儿吧。” 阮芷娘深深的看了馨香一眼,见她的眼神没有闪避,才点头同意道:“玉儿,你就先跟着馨香学吧,有什么不会的再问我。” “那就麻烦馨香姐了。”李玉儿对着馨香行了一礼。 馨香让开了半步,受了李玉儿的半礼。 李玉儿已经做好了馨香会敷衍她的准备,但结果发现她还算敬职敬责。李玉儿对她也敬重了起来,毕竟是在程府长大的一等丫鬟,很多地方比她知道的多,李玉儿跟她学了几天,不但在针线上又进步,其他事情上也大感受益。 接下来,李玉儿的生活就是上午学字,下午学绣花,晚上练了瑜伽再复习白天学到了内容,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随着时间流逝,中元节很快就到了,这天程府的主子都要去寺院里参见盂兰法会,阮芷娘自然也不好带上了李玉儿,交给了李玉儿一个任务,做河 灯。 阮芷娘打算从寺庙回来后就去放河灯,七月十五中元节,传说这一天地官赦罪,鬼门大开,所有的阴魂都会返回阳间,但晚上阴魂会迷失在阳间,这时就需要河灯来给这些阴魂引路。 河灯就是在木板上钉上蜡烛,外面用彩纸叠成荷花状包裹着蜡烛。 其实从前几天开始,西院就有丫鬟在做河灯,就是阮芷娘自己有空都做了一些,李玉儿看着阮芷娘做了几个之后,自然也学会了。 木板和蜡烛早有丫鬟钉好了,李玉儿要做的就是叠荷花灯罩。 李玉儿记完了阮芷娘教的字后,就开始按照阮芷娘的要求全心神的叠荷花,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粗糙,随着时间流逝,李玉儿的速度越来越快,叠出来的荷花也一朵比一朵精致。 下午程礼阮芷娘从寺庙里回来时,都有点沉默,没有多说,就带着李玉儿她们出了程府,去放河灯。 街道已经没了往日的喧闹,两边的商铺都已经关上了门。马车在街道边上慢慢走着,街道正中是留给阴魂的通道,每过百步都摆有香案,用于祭祀阴魂。 程府的马车终于跟着车流走到了清水河边,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河里满是点燃的河灯把水面照的通红。 阮芷娘下了马车,拿出香烛,李玉儿也把装有经文的盒子抱了下来。 程礼过来扶阮芷娘,他身边的小厮手上也拿着祭奠的物品。 河的两岸站满了人,他们大多手上都提着河灯。 程礼带着阮芷走到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李玉儿见程礼的小厮并没有跟上前,又看了阮芷娘一眼,发现她的心神全在程礼身上,便也停了下来,没有跟上去。 “我姨娘是程府家生子,算是半个奴婢,在祠堂里没有她的牌位,每年也只有中元节,我才能光明正大的祭奠她。”也许是受周围的气氛感染,程礼终于说出了压在他心里许久的话。 在夜色下,程礼的面目不明,但阮芷娘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伤痛,拉起他的手,希望能给他温暖和力量。 程礼感受手上柔软,又沉默了良久,才坚定的开口道:“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赶快考中进士,把我姨娘的牌位移到祠堂,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享受我的香火祭祀。” 阮芷娘听了手轻声道:“会的,一定能够成功的。” 两人亲自摆好了祭品,又点好香烛,闭目在心中祝祷。祈求逝去的亲人, 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极乐。 等经文烧完之后,阮芷娘才放松脸色,站了起来对着李玉儿招手道:“我们来放河灯吧。” 李玉儿刚才已近把马车上的河灯都拿了下来,阮芷娘一开口,李玉儿就走过去,把河灯递给她。 “把你做的河灯都点给你的先祖吧。”阮芷娘摇了摇头,没有接李玉儿手上的灯,而是郑重其事的道。 李玉儿被阮芷娘的郑重的态度说的一愣,她终于知道阮芷娘为什么要自己做河灯,又为什么要让她做河灯了。一切都因为阮芷娘对先祖的敬重,并且还这样要求着她。 前世,‘祖先’这个词,因为外来文化的冲击,对于普通人来说,只剩下血脉的意义;这世,因为李玉儿是女孩,祭祖这种事从来落不到她的头上。李玉儿记忆中唯一跟祭祖有关联的事,是跟着她爹在清明节去祭拜她婆婆。 看着周围人虔诚的样子,李玉儿也认真的点燃了河灯,轻轻的放到了河里,算是给她从未见过面的婆婆‘照路’。她爹现在不知如何,这盏灯就算是替她爹点的吧。 ☆、第64章 城 西院的生活一直很平静,程礼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书上,而阮芷娘是庶子媳妇,也不用参加到程府后院的管理,只是每天早上给程夫人请安就可以了。 平日无事的阮芷娘除了经常给程礼煲汤保养身体外,又重新捡起了绣花的活儿。 阮芷娘在自己绣花之余,也会教李玉儿画绣样。刺绣的常用图案都是简单的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但想要绣好,就必须在绣样上就画出意境。 李玉儿才学,阮芷娘也不教她深奥的东西,只教了一些简单的花草。 然而,这些简单的东西都够李玉儿学习很久了,画绣样用的是一种专门的绣笔,也是毛笔样式,但比写字用的毛笔要小要细,运笔的方式也和毛笔一样。 上一世一直都是用硬笔尖写字的李玉儿,碰到了这种软趴趴的毛笔,就抓瞎了,老是觉得它不听使唤。 “不要急,慢慢来。”阮芷娘握住李玉儿拿笔的手,带着李玉儿慢慢的体会:“手要稳,身体放松,这个地方得用腕力……。” “三少奶奶,二少奶奶过来找您了。”门口的翠蒿进来禀报道。 “赶紧上茶点招呼,我马上就出来。”阮芷娘吩咐完,又转头对李玉儿道:“你在这里慢慢练习,不要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李玉儿平复了有点急躁的心情,点头应是。 阮芷娘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走出去招呼二少奶奶。 “一个人呆在北院里,也挺无聊的,就过来找你了,不会打扰到你吧。”二少奶奶一边自在的吃着茶,一边问才从屋子里出来的阮芷娘。 阮芷娘笑道:“怎么会打扰,我正愁时间不好打发,刚巧二嫂你就来了。” 通过这段时间相处,阮芷娘和二少奶奶都发现彼此很合得来。所以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人经常互相走动。 阮芷娘和二少奶奶在家都是受尽长辈宠爱被当成男儿教导的,都读书识字,自然能够说得到一路。在内宅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氛围中,难得有性格和的来,话又说得拢的人,两人的关系自然快速升温。 二少奶奶正跟阮芷娘说的开心,突然有北院的丫鬟在门口探了几次头给她的贴身丫鬟使眼色,于是一招手道:“有什么话,进来说,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那丫鬟听到招呼,立马走了进来,附在二少奶奶的耳边说了几句。 二少 奶奶听完,嗤笑一声,把丫鬟打发下去,才对阮芷娘低声道:“给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大房又要添丁了!亏她每天还在我跟前炫耀。” 程家老二程孝是个游手好闲又贪花好色的人,经常往屋子里扒拉人,二少奶奶虽然不在乎,但大少奶奶每天在她耳边炫耀,也让她攒了一肚子气。 大伯子不是在国子监吗?阮芷娘听得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嫂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京城里送信回来了?大伯子在外面添了人?” “嗯,那人在东院发火呢。”二少奶奶说着,幸灾乐祸地往东院努了努嘴。 正常情况下,如果只是置的外室怀了孩子,完全不用写信回府,毕竟大房现在又不缺孩子。既然已经通知了府里,那说明孩子的母亲已经被收了房,这是要过明路。大少奶奶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怒火大炽。 阮芷娘虽然不喜欢大嫂的做派,但在这件事上,她更不喜欢大伯子的行为:“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嫂在府里帮他孝敬父母,照顾儿女,他不通知大嫂,就纳了小,终归不好。” “男人不都是那样。”二少奶奶摇了摇扇子不屑道。 二少奶奶说完之后才想起阮芷娘刚成婚不久,自觉失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想到阮芷娘的事情,还是决定再劝上一句:“我观小叔子为人端方,应该不会轻易做出那等失礼的事儿。不过你身为西院的女主人,也该考虑一下院子里丫鬟的终身大事了。” 阮芷娘听二少奶奶这话说的郑重,道了谢之后,便把这话记在心里。又和二少奶奶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告辞了之后,阮芷娘才把馨香招唤过来。 “程府里丫鬟的终身大事,一般是谁做主?”阮芷娘开门见山的问道。 馨香也是十五六岁的人了,终身大事她早已在心里反复思考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顶住邹大娘的敲打威胁,没有全身心投到阮芷娘一边。 现在猛然听到阮芷娘这样问,馨香以为是阮芷娘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时间有些骇然,但看着阮芷娘郑重的脸色,还是老实的回答:“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们带进来的丫鬟,身契在她们手上,终身大事自然由她们做主;程府里其他的丫鬟终身大事,是夫人做主。” 阮芷娘看了馨香一眼,心里恍然。但这些丫鬟都是婆婆做主,那她二嫂说的肯定是另有其人,究竟是谁?让二嫂觉得她应该重视。 “小姐,二少奶奶说的一定是芳芸!”邹 大娘在馨香下去后,才坚定道。 邹大娘以前一直觉得芳芸这个年纪,还没有配人很奇怪,只是为着小姐和姑爷的感情,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现在二少奶奶提出这个问题,她就回避不得了。 程礼一直没有提过这个问题,阮芷娘也下意识里忽视了,现在二嫂和奶娘说了出来,阮芷娘才猛然想起,芳芸现在还没有婚配! 阮芷娘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芳芸找过来,毕竟女子的终身大事自己总是不好开口,况且里面说不定还有隐情,直接问了,指不定就是揭人伤疤;现在程礼正在用功读书,她也不能贸然前去打扰。 没有可靠之人可以询问,阮芷娘转了两圈下定决心后,快步走到内室,也顾不得李玉儿入府不久可能不知道这事儿,直接开口问道:“玉儿,你知不知道芳芸的事儿?” 李玉儿一听阮芷娘郑重的语气,再开后面邹大娘满脸愁苦的表情,就知道必须要郑重的回答。 “知道一点,但也不多,不知道奶奶想要了解那一方面?”想了想,李玉儿开口问道。 邹大娘抢先开了口:“她的身契在夫人手上吗?” 这个问题李玉儿还真知道,一进西院她就仔细打听过西院的几个大丫鬟的事儿,尤其是芳芸,更是重点打听对象,想了一下,李玉儿开口道:“芳芸姐的身契应该再三少爷手上。” 一想也是,要是身契在嫡母那里,她夫君还会放心大胆的用吗?想到这里,阮芷娘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是正常的,阮芷娘摇摇头,在心里说服自己。 “小姐,这事儿你必须的管了!”邹大娘听后立马道:“要是其他丫鬟还好,这个芳芸和姑爷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 “奶娘,不要说了,我相信夫君!”阮芷娘开口打断邹大娘的话。 邹大娘仍不放心:“可是芳芸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配人……。” “邹大娘,这事儿奶奶给少爷提醒一下,就可以了吧?”李玉儿听懂了,邹大娘是想把芳芸配人,赶紧装着懵懂提议道。 芳芸这个事儿非常不好处理,一个不好就两面不讨好,程礼来处理最好。阮芷娘要是插手了,太容易落下埋怨,还容易和三少爷产生隔阂。 “去、去、去,你一个小孩懂什么?这事儿怎么能交给姑爷处理?他要愿意,早就处理了!那还能等到现在……。”邹大娘一直觉得芳芸和程礼太过亲近了,怕交给程礼处理,程 礼会直接收房。 阮芷娘倒比较相信程礼,觉得以程礼的为人,不会跟芳芸有什么首尾,如果有应该早就给她名分了。她略一沉吟,便开口道:“就按玉儿的意思办,今晚就问一下夫君。” “小姐,你还年轻,不懂男人的心思,有的时候不能太相信他们……。”邹大娘还准备再劝说阮芷娘。 李玉儿看着邹大娘继续去磨阮芷娘,也没有再开口,只要阮芷娘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刚才偶然一句,还可以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要是再仔细解释,就太妖孽了。 阮芷娘知道奶娘只是太担心她了,才会乱了方寸,又给她仔细的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邹大娘听了阮芷娘细细掰扯才勉强安下心,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如果姑爷说收房,你一定不能同意!她毕竟跟姑爷一起长大,太危险了!” “知道了,放心吧奶娘,我不会同意的。”阮芷娘保证道。 西院阮芷娘在安抚邹大娘,东院大少奶奶的奶娘却在安抚大少奶奶:“现在老爷已经发话了,事情已成定局,我们还是想一下以后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我一定要给那个狐媚子好瞧!”大少奶奶踢了一脚地上摔破的茶盏,气愤道。 那奶娘一边吩咐丫鬟过来打扫,一边劝大少奶奶道:“是、是、是,将来一定给她好瞧,但现在那狐媚子人在京城,小姐想管也鞭长莫及,不能由着她占据大少爷的心啊。” “确实不能由着他们相处……”大少奶奶一听这话,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管不到大少爷身上,这个事儿不好办啊。”那奶娘沉思,转眼看着被其他丫鬟推进来扫瓷片的茗香,她想出了一个主意。 大少奶奶看着奶娘的眼神,也把目光转到了蹲在地上捡瓷片的茗香身上。 茗香被两道目光看得一阵瑟缩,一不小心手指就划到了白色瓷片上,流出了红色的鲜血。 “快拿止血药膏进来。”那奶娘俯下身把茗香拉了起来,用非常怜惜的语气道:“你是奶奶的贴身丫鬟,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呢,你伤了手,奶奶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茗香抖得更厉害了,却还是咬牙开口道:“谢奶奶关心,茗香为奶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个好孩子,也不枉我出嫁时专门带了你的身契过来。”大少奶奶轻抚着茗香的脸庞道。 茗香感觉脸庞 像被蛇信舔过,但却强硬的抑制住想要躲开的*,她隐约知道生机就在眼前,一定得抓住! 大少奶奶把茗香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才放她出去。 “听说京城的那个是个火辣的,茗香如此柔弱胆小,能行吗?”茗香出去后,大少奶奶才问道。 奶娘也不敢保证:“没有别的法子,就这样试试吧,反正失败了也没多大损失。” “那就这样吧,府里带银子进京的时候,就顺便把茗香捎上吧。”大少奶奶毫不在意道。 ☆、第65章 不嫁 当夜,在所有丫鬟都下去之后,阮芷娘才斟酌着开口:“夫君,芳芸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对她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正在宽衣的程礼听得一怔,他发现自己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心里一直把奶娘和芳芸当做亲人,然而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享受着亲人的关心照顾,却没有为她们打算。今天若不是他妻子提出这个问题,他还意识不到!心里一瞬间充满了自责懊悔的情绪。 看着阮芷娘询问的目光,程礼压下了那些纷杂的情绪,开始思考选怎样的人,才是对芳芸好。因为他的疏忽,芳芸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花季,事关芳芸的终身,他不能轻易下决定。 “是我以前疏忽了,现在肯定要尽力弥补,只是不知道选什么人好。”程礼向阮芷娘咨询道,他的实在是想不出选什么对象好了,他平时的交际对象大多都是同窗,这些人肯定不会娶芳芸的,而府里的小厮,他又觉得配不上芳芸。 阮芷娘一听就知道程礼平时肯定全幅心思都在读书上,对芳芸没有别的心思,没给芳芸配人,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提起的心顿时落了下去。 转瞬,阮芷娘又想到,芳芸也从来没有向程礼暗示过这个问题,否者哪怕程礼在杂事上再迟钝,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想不起芳芸的婚事儿。 既然芳芸没有提过这个事儿,那她在自己婚事上的态度就值得思量了,阮芷娘思量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芳芸说不定自己心里有打算呢,你有时间问一下,看她怎么说。” 程礼也觉得这话在理,便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想着要找个时间和芳芸好好谈谈。 第二天,芳芸来侍候程礼起床的时候,阮芷娘先一步出去了,并带走了室内的李玉儿和其他丫鬟。 出了内室,翠蒿不明所以,李玉儿却大致猜到了,里面要发生的事情。不是阮芷娘来说这个事情,李玉儿就放心了,只盼着这件事有个圆满的结尾,她们西院本来就势单力孤,再也经不起内讧折腾了。 芳芸看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少爷两个人,不知道三少奶奶打的什么主意,但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便更加快速的帮程礼收拾。 程礼沉默一会儿,看着一直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芳芸,抬手阻止了她,才艰难的开口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与奶娘和你相依为命,心里早已把你们当做亲人,但到了昨天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你们……。” “不……,少爷对娘和我已经很好了。”芳芸看程礼说的动情,心里也是一片温软,自从娘亲死后,她何尝不是把程礼当成唯一的亲人。 “怎么算好呢,我的疏忽让你错过了花期。”芳芸的话,让程礼觉得羞愧,也更加坚定了他给芳芸找一个好人家的心思:“你心里对婆家有没有什么想法?我一定全力帮你实现。”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到了芳芸身上,少爷打算让她嫁人!而嫁人之后,她就不能跟在少爷身边了! “我不嫁人,要一直跟在少爷身边。”芳芸急忙表态。 程礼没有理解芳芸的心思,只以为她说的是玩笑话,笑着道:“那有女人不嫁人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会想办法帮你安排好的。” “少爷,我是真的不想嫁人,难道少爷已经厌烦我了吗?”听到三少爷是真的打算让她嫁人,芳芸顿时就慌忙的跪下道。 十多年的相依为命,芳芸早已把程礼当着了她的生活重心,她所有的感情寄托,怎么能接受突然嫁人,和程礼分开呢。 “不是,我怎么会厌烦你呢?”程礼不知道怎么就说道这里了,手忙脚乱的把芳芸拉了起来:“只是嫁人生子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啊,你总不能一辈子在西院侍候我吧,即使我把你当亲人,在别人眼里还是丫鬟啊!” 昨夜,程礼一夜都没有睡好,一直在思考芳芸的终身大事,虽然他对芳芸也很不舍,但心里认为还是放芳芸嫁人,才是为她好。 “侍候少爷是芳芸甘之如饴的事情,况且在西院,我只侍候少爷一人,嫁了人,得侍候别人一家子!我为什么要把精力用在那些陌生人身上。”一时激动,芳芸也把长期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程礼十分震惊,很不理解芳芸的想法:“这样是不对的,你嫁了人,那人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啊……。” 芳芸看着程礼的表情,只有苦笑,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古怪了,即使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少爷也接受不了。她早就知道少爷不会赞同她的想法,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少爷想起她还没婚配的事儿,没想到这事儿还是被提出来了,现在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里屋的人还没出来,馨香和邹大娘都焦急的转来转去。 李玉儿也有几分担心,生怕西院平静 的生活就这样被破坏了,但她也不能阻止,这种事情不处理始终是个地雷,越早挑破越好。 “奶奶,我进去给您拿簪子。”李玉儿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然而里屋的程礼和芳芸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忍不住开口道。 李玉儿说完不等阮芷娘阻止,就往里屋走。她知道里屋现在不好打扰,然而阮芷娘请安要是迟到了,被程夫人抓到了把柄,那才是大麻烦。 阮芷娘想要叫住李玉儿,自己进去,被邹大娘阻止了:“玉儿是个小孩,进去正好。小姐既然已经决定交给姑爷处理,就不要再沾染了。” 走近里屋,李玉儿听到了里面有压抑的啜泣声,连忙加重了脚步,故意发出声响。 果然,里面的声音立马停止了。 “少爷,芳芸姐,您们准备好没?我来帮少奶奶拿一根簪子。”李玉儿要到门口的时候就欢快的喊道,像是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芳芸连忙收拾了自己的仪容,又帮程礼整理了一下,才开口道:“已经好了,你快进来吧。” 李玉儿假装没有听出芳芸声音里的沙哑,仍旧笑着进去,行了一个礼,到妆台上拿了簪子就往外走。 芳芸见李玉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尴尬的心思也被冲淡了些,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空,赶紧帮程礼整理。 程礼见着时间不早,也没有多说,只留下一句:“这毕竟是关乎一生的大事,你要仔细思考,不要意气用事。” 显然,程礼最后认定芳芸刚才说的只是气话。 程礼和阮芷娘收拾好后,很快就去了正院。 芳芸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正房。 邹大娘在后面呸了一声:“也是个不知羞的!” 李玉儿听了有些尴尬,装着没听到的走开了。虽然程礼和芳芸谈的并不顺利,但李玉儿不知道芳芸的具体说法和打算,对芳芸这个人,也不能妄加评判。 正院,今天吃完早膳后,程夫人并没有放几个儿媳离开,而是很高兴的宣布了一件喜事。 “老大在京城里给程家添了丁,你们也要加把劲了。”程夫人说着,目光扫过三个儿媳妇,最终落在阮芷娘身上:“尤其是老三媳妇,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老三还膝下空虚,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程夫人打着为人好的旗号,一直在说着戳心窝子的话,然而阮芷娘还没法反驳 ,只能一直应是。 “再过两个月要是还没喜信,我这个当母亲的说不得就要给他指几个人了。”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欣赏阮芷娘僵住的表情。 阮芷娘一直以为自己对纳妾之事早有准备,然而这个事情真正被说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是这样的难以接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对程礼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嫡母关心庶子的子嗣,这事儿说到哪里也是对的,又抓住了他们年纪不小的话头,阮芷娘找不出理由反驳,也拉不下自尊祈求,又不愿意同意,一时僵在那里无话。 大少奶奶看着阮芷娘的窘况,感觉压抑的心情都松快了些,唇边不自觉的泛起了一抹笑容。 二少奶奶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三弟妹进门还没有半年呢,说这事儿太早了,还是先说说给大伯子带什么东西进京吧。” 程夫人已经在阮芷娘身上享受够了当婆婆的权威,现在一听到她自豪的大儿子,谈兴就被勾出来了:“上京东西都不缺,想要什么都买得到,除了些特产,倒也不用特意带什么东西,只是花费太大了,现在又要养孩子,钱是少不了的。” 又要送多少银子?还没学出个样子,家里就快被搬空了!二少奶奶心里不忿,转眼看着大少奶奶道:“也是,有了银子,才能养出白白胖胖的侄儿。” 大少奶奶听了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恨恨的看了二少奶奶一眼,转而柔声对程夫人道:“夫君一个人在京城,儿媳实在是放心不下,儿媳身边有个懂事儿的丫鬟,就让她代替儿媳去照顾夫君吧。” 程夫人看了大儿媳一眼,点头同意了,她如何不知道大儿媳的小九九,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儿,她也就懒得管了。 ☆、第66章 城 李玉儿觉得这些天西院的气氛有些不对,阮芷娘的心情一直低沉,即使是做着她喜欢的事情,也不能有片刻欢颜。邹大娘也是经常面带苦色。 西院的下人们行事都小心翼翼起来了,李玉儿在几次试图取乐阮芷娘失败后,也不大打扰她了,只私下里偷偷问翠蒿原因。阮芷娘心情不好,就是那天从正院回来后开始的,陪着她一起去的翠蒿可能知道。 “夫人对三少奶奶说,要是两个月后没有喜信,就给少爷指人。”翠蒿瞅着周围没人,才凑到李玉儿耳边,压低声音道。 李玉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奶奶才进来多久?!” “谁让奶奶年纪太大了?”翠蒿摇头叹息道。 年纪大?!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是风华正茂好不好。不过这句话,李玉儿也饿只能在心里吐槽,谁让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就是女子十五成年。 李玉儿知道了阮芷娘的心结之后,却不好解决。孩子这种事既要看夫妻双方的身体,又要看缘分。李玉儿能做的只有帮阮芷娘保持好备孕心态和推算排卵期。 因为李玉儿年纪还小,葵水之类的事情大家都是避着她的,李玉儿想要知道,还要拐弯抹角的打听一下。她不想引起大家的诧异,推算排卵期这种事情也不能直接说出来,算出来之后也只能旁敲彻击的影响。 然而,李玉儿还没有把自己推算的时间说出来,就看到了邹大娘给阮芷娘端了一碗黑兮兮的药汁。 阮芷娘现在又没什么病,这药是干什么的可想而知。前世医学那么发达,也没有药物可以增加怀孕几率,李玉儿怎么会相信这一碗来路不明的黑色药汁! 是药三分毒,李玉儿不想阮芷娘喝下去,连忙阻止:“奶奶这是生病了吗?要喝这苦汁子?” “没有生病,这药是用来养身体的。”阮芷娘只以为李玉儿是担心她,柔声安慰道。 李玉儿见阮芷娘端着药碗,马上要一口饮下了,连忙打断:“药不是来治病的吗?听说很多药里面有毒。” 饶是阮芷娘满心郁愤,听到李玉儿的话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胡扯什么呢?这药这么多女人喝,咋没人出个事儿。”邹大娘看着阮芷娘还没喝,立马反驳了李玉儿的话,劝阮芷娘道:“小姐,再不喝,该冷了,那样就没药性了。” “嗯。”阮芷娘点头之后,一口饮下,又端过翠蒿递过的 水杯簌了口才罢。 阮芷娘当然知道李玉儿是关心她,但也不会因为李玉儿的一句话,就浪费奶娘的一片心意。况且她也认为李玉儿的话,只是小孩子担心她怕苦说出来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玉儿见阮芷娘已经喝了下去,有些懊悔没能迅速阻止,转瞬又想到,这个时代的中药都不是喝一顿就完了的,连忙问道:“奶奶这药还要喝多久啊?” “……不知道,大概是身体养好了吧?”阮芷娘的语气有些犹豫。 李玉儿一听就明白了,阮芷娘这是打算喝到怀孕为止! 这怎么行!一定得阻止。孩子的事儿,光靠女人怎么行?喝药把身体喝坏了怎么办?阮芷娘这么好一个人,她不能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但是怎么阻止?她一个小孩说出的话,可信度就不高,就像刚才她阻止,而阮芷娘和邹大娘都没当回事一样,而且她一个小孩子说的太过真切了,也会引人诧异。 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劝阻阮芷娘的李玉儿,下午绣花的时候有些走神,不小心把手指刺破了。 “呀!”李玉儿感觉到了刺痛,连忙抬起手指,免得染了白娟。 “想什么呢?一下午都不定神。”旁边阮芷娘看不过意,把李玉儿拉了过去,小心的擦了一下指尖的血珠,见刺的不深才放心。 看着阮芷娘担心的神色,李玉儿下定了决心,还是认真劝阻一回。阮芷娘也是聪明人,遮遮掩掩的的话肯定说服不了她。且阮芷娘对她一向很好,即使知道她懂些来路不明的知识,应该也会替她保密。 李玉儿认真的看着阮芷娘道:“我在想奶奶刚才喝的药,您们也不用瞒着我,我知道那是跟生孩子有关的药,但我确实不放心,想要知道是哪个大夫开的。” 喝求子药的事情,从一个小孩子的口里说出来,阮芷娘有一瞬间的难堪。但当李玉儿用小手坚定的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她就知道李玉儿是在认真的关心着她。这件事不能因为李玉儿是小孩就敷衍她。 “玉儿很聪明,这确实是求子药。”阮芷娘看着李玉儿的眼神有些复杂,她不再把李玉儿只当成一个小孩:“这个药是我娘传下来的,你放心吧,她总不会害我。” 可是你娘死的很早!李玉儿在心里喊道,但她不能说出来戳阮芷娘的伤疤。 话题又进了死胡同,事关阮芷娘已逝的生母,李玉儿就不能从药方来源上下手了;在这个众人都相信汤药可以助孕的情 况下,李玉儿没有证据也改变不了她们的想法。只能期望阮芷娘早一点怀上孕,然后放弃这种汤药。 最终李玉儿决定撒一个谎,她对阮芷娘道:“我是听一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说过,求子汤药都没有用,反倒有很多人喝垮了身子!求子这事儿要看男女的契合度……。” “玉儿!你小小年纪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浑话?!”阮芷娘红着脸低声吼道。 李玉儿当然不会被阮芷娘的吼声吓到,她说这话之前就有了预料,想好了应对,现在很自然地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情:“繁育后嗣的人伦大事,这么会是浑话!” 不等阮芷娘开口,李玉儿又假托了老大夫的口,快速的说出了备孕的注意事项和阴阳交合的最好时间。 阮芷娘见李玉儿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有些将信将疑。 “反正又不费事儿,就试试呗,看那个老大夫说的对不对。”李玉儿见阮芷娘还有些犹豫,又推了一把。 确实试一试也没多大损失,阮芷娘心中已经决定试了,口上却数落李玉儿道:“女孩子不要把那些话说出来,知道的说你还小不开窍才会把这些话拿出来说,不知道的指不定背后要怎么编排你呢,姑娘家尤其要注重名声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不是对着奶奶吗?玉儿知道奶奶不会说才敢开口的……。”见阮芷娘已经意动,李玉儿才放下心思,有心情说笑了。 “唉,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早慧,还是不开窍了!”阮芷娘口里感叹道,心里却认为李玉儿是即早慧又没开窍,决定以后对李玉儿得多用心引导。 对阮芷娘这边暂时放下心的李玉儿又开始认真练习绣花,现在她对绣花的重视都快超过识字了。 上次休假,李玉儿在外面绣坊去看了一下,这些针线非常昂贵,绣出来的成品只要不差,也很值钱,这是一条新财路!所以李玉儿不只在阮芷娘这里练,回到睡房后也不放松。当然她也知道保护眼睛的重要性,天色一暗就放下了。 傍晚程礼回到正院用膳,芳芸的婚事有着落了之后本来很高兴,突然闻到阮芷娘身上的药味,不由有些紧张的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怎么在吃药?” 丫鬟仆役们都侍立在一旁,阮芷娘怎么好说出实情,只红着脸道:“是一些补身体的药。” 程礼有点奇怪,但看着阮芷娘和周围丫环的表情,想不是什么大事,打算没人的时候再问,又高兴地说起了芳芸的 婚事:“清水河边那个庄头有三个儿子,他二儿子为人老实又勤快,长得周正,年纪又刚好,家境又殷实,倒是一桩良配。” “那就好。”阮芷娘口上应着,心里却对这桩婚事根本不看好。她丈夫只当芳芸这几天躲着他走,是因为害羞,阮芷娘却觉得芳芸是真的不想嫁。 陈程礼不知道阮芷娘心中所想,饭后就吩咐人去找芳芸。 芳芸知道躲不过,跟着小丫鬟进来见了程礼。 “我已经找好了人家,各方面都不错,明天我就过去一趟,提醒他们挑吉日请媒婆。”程礼放下了压在心里的事,整个人都各位轻松畅快。 芳芸即使早有预料,也没想到程礼这么快就找到了人家,但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条件,她都不愿意!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少爷,芳芸不愿!”芳芸后退了两步,抽掉头上的簪子,仍由满头黑发披散而下,然后重重跪下,深深叩首,平静而坚定道:“芳芸请求自梳!” 芳芸跪伏在他面前,他们之间这样的大礼已经十多年没有行过了,程礼没有想到芳芸还会对他行如此大礼。 “自梳……!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程礼有些不能接受地后退了一步。 自梳是一种仪式,女子表示永不嫁人的决心。一旦自梳就终身不得反悔,只能孤独终老。 程礼怎么能容忍芳芸落到这个地步,咬牙道:“我不同意,你这样让我怎么给姨娘和奶娘交代!” 芳芸仍旧跪在地上,无声的对抗。 程礼现在才知道,芳芸前两天的表态不是气话也不是害羞,是她真心所想,而程礼偏偏不能接受这样的想法,只留下一句:“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就甩袖离开。 看着程礼黑着脸离开,李玉儿不由对芳芸心生佩服,能把一向温和的程礼气到这个程度,也是本事。 刚才程礼和芳芸的对话都发生在内室,外面也只听到只言片语的争执,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大概也猜得到是芳芸拒绝了程礼挑好的人家,邹大娘心里不由提起了更深的防备。 ☆、第67章 城 最终芳芸跪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直至晕厥都没有妥协,程礼第一次认识到芳芸柔顺表象下的倔强与固执。 程礼不可能放任芳芸作践自己的身体,也不能放任她自梳,无奈之下只好后退一步,暂时不再逼迫她嫁人,芳芸达成了最初的目的,也暂且不提自梳的事情。 “小姐,你可要好生防着芳芸那个小蹄子,姑爷给她选了这么好一个人家都不愿意,可见是个心大的!”邹大娘在阮芷娘耳边说道。 阮芷娘一边剪断手中的绣线,一边道:“芳芸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奶娘你可以放心了。” 说实话,昨天看了程礼和芳芸的反应,阮芷娘也是提起了一颗心,后来晚上程礼给她说清芳芸的反应,阮芷娘反倒放心了。一旦自梳,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没有大恒心的女人不敢说出这句话。自梳都敢说出来了,真对程礼生了其他心思,又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估计让程礼同意她做小都比同意她自梳容易。 阮芷娘知道奶娘对她的担心,又把这番话详细的解释给了奶娘听。 没想到,邹大娘听过之后,不但没有放松,反倒眉头皱的更紧了:“不是男女之情,就更不好处理了。” “怎么说?”阮芷娘把针插在绣布上,转过头认真的问。 “如果是男女之情,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姑爷把她收房,到时候不管她对姑爷有多深厚的感情,只要姑爷不偏帮,你就能在道德、宗法和律法上压制她。”邹大娘停了一下,又凝重道:“要是她对姑爷的感情也是亲情,而姑爷也把她当亲人,以后就不好处理了,难道小姐以后也能把她当做亲人一样敬重?”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阮芷娘沉吟的一会儿开口道:“夫君把她当着亲人,身为妻子,在私下里,我自然也愿意对她尊重些。” “我的小姐唉,这不只是尊不尊重的问题啊!你道为什么千百年来,婆婆和媳妇总不融洽?小姑子和嫂嫂也少有融洽?就是太过重视那个男人,不想他的生命中有别的女人进驻。”邹大娘说完之后又道:“芳芸为了不离开姑爷,都愿意自梳了,这种感情只会更加强烈!” 确实,从进门之初,阮芷娘就能感觉到芳芸不喜欢她,原来还有这种原因。 “关键就是姑爷也把她当着亲人,以后小姐和她发生冲突,姑爷还不一定站那边。”邹大娘感叹道。 阮芷娘虽然也感觉到了威胁,还是安慰奶娘道:“我观芳芸对 我虽说有些不喜,但还是守着丫鬟的本分,奶娘也不用过度担心了,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吧。” “嗯。”奶娘口中应道,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让芳芸赶快嫁出去。 外房里,李玉儿记住了今天的字后,就跑去找阮芷娘,因为按她推算,这几天就是阮芷娘的排卵期,看着阮芷娘现在天天还在喝药,李玉儿恨不得她马上就怀上,好摆脱这所谓的生子药。 “这个事情我心里有数了,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操心这些了。”阮芷娘听了脸色一红,打断李玉儿的话。 这时邹大娘拿了替换刚刚用完的绣线进来,看着李玉儿和小姐神神秘秘的,不由开口问道:“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李玉儿看了邹大娘一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自己人小言轻,邹大娘的话阮芷娘总是会听了,便开口道:“在说今天是阴阳交泰的好日子。” “不要乱说!历书上可没写,有时间你多去记几个字吧。”阮芷娘生怕李玉儿再胡扯出什么超出她年纪的事儿,连忙阻止道。 李玉儿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邹大娘却认真的记在心里了,等李玉儿下去了,急忙道:“小姐你查查历书,今天是不是宜合房?” “奶娘,你怎么也说起这事儿了。”阮芷娘是有几分意动,但被劝着查这种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真是老糊涂了!”邹大娘拍了拍额头:“这事儿早该查黄历了,说不定小小少爷早就来了,那还得让你受那老虞婆奚落。”说着就去找历书了。 阮芷娘被迫翻了一下,今天还真是个适合求子嗣的日子,无法只好同意了邹大娘的要求。 那天之后,邹大娘就开始数着阮芷娘的葵水日子,把阮芷娘也搞得有点精神紧张,李玉儿劝解几次无效之后,都让阮芷娘教她认字,想以此来缓解阮芷娘的紧张。 “小姐,葵水来没有?”又到了阮芷娘每月葵水的日子,邹大娘紧张的问。 阮芷娘摸着小腹有些期待道:“还没有。” “邹大娘,今天早上你已经问了三次了,明天再问,可好?”李玉儿也非常期待,希望这次能够一举中的,但也耐不住邹大娘一直问,搞得她都快紧张兮兮的了。 “好好,我明天再问。”邹大娘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道:“小姐,现在可有感觉。” 阮芷娘还是耐心的摇头回答道:“没有。” 李玉儿实在受不了了,不能再让邹大娘这样给阮芷娘增加紧张感了,把邹大娘拉了出去:“邹大娘,你来教我绣花好吗?” 然而,邹大娘虽然同意了教李玉儿,但也是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冒出一句小声地自言自语:“不知道小姐天葵来没。” 这一天直到结束,阮芷娘都没有来葵水,邹大娘简直要感天谢地烧香拜佛了,嘴角都快裂到牙根了,李玉儿受她的感染,满心欢喜。 第二天,阮芷娘在正院吃完早膳回到西院后,对馨香吩咐道:“把我那幅百子千孙帐找出来,我给二嫂送过去。” “怎么了,这是?”邹大娘问道。 阮芷娘摸了摸小腹,坐下来之后才道:“二嫂今天在饭桌上有呕吐反应,请了文大夫来看说是怀孕两个多月了。” “二少奶奶又怀上了啊?”邹大娘的注意力还在阮芷娘身上:“那小姐你有没有让文大夫顺带给你看一下啊?” 这话一出,房里的所有丫鬟都把目光放在了阮芷娘的肚子上,尤其是馨香,作为贴身丫鬟,她自然知道阮芷娘葵水没来。 “这几天葵水日子还没过,怎么好让大夫看?下个月再说吧。”阮芷娘低下头道。 “也对,我都高兴糊涂了。”邹大娘说完之后,又敲打了一遍屋内的丫鬟才作罢。 第二天第三天,阮芷娘的葵水都没有来,整个西院都充满了喜气,当然在没有看大夫之前,她们都不会宣扬出去的。 这段时间,阮芷娘简直被当成了珍惜动物,这也碰不得,那也碰不得,不管她想做个什么,都有人抢着做了,然后邹大娘又要开始念叨,以至于阮芷娘每天能够打发时间的只有偶尔教李玉儿认字了,这倒让李玉儿稍稍地加快了学习进度。 程礼很快就感受到了西院众人欢快的情绪,问了阮芷娘一句:“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儿吗?” 虽然还没有什么孕期反应,但阮芷娘还是决定告诉程礼:“这个月葵水没来。” “怎么回事儿?”程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扶着阮芷娘的肩膀急切的问道:“我们这是要有孩子了?!” 他要有孩子了!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程礼一下子欢喜的得有些不知所措。 “没看大夫,还没有确定。”阮芷娘低声道。 “一定是有了!”程礼连忙把阮芷娘扶着坐下,一边就要吩咐馨香去找 大夫。 阮芷娘立马拦住:“是不是都还不确定呢,即使是,现在日子也太浅了,大夫诊不出来的。” 旁边的邹大娘也跟着劝阻,总算让程礼放下了找大夫的打算,但还是一直围着阮芷娘转悠,一会儿问热不热,一会儿问饿不饿。阮芷娘劝了好久,才稍稍冷静。 “馨香姐,这是三少爷的第一个孩子,想来老爷也会十分重视的,对吧?”李玉儿看着馨香有些神思不属,便开口提醒道。她可不希望阮芷娘出个什么意外,也不希望馨香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 馨香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在正房高兴的同时,芳芸的房间里摸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粗使丫头。 “你知道三少爷为什么急着把你配人吗?”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丫环道。 芳芸皱眉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那个婆子手下的人?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那丫鬟继续道:“我就好心告诉你吧,是三少奶奶!” 这个答案她早有预料,芳芸一下子拽紧了手上的筷子,声音却十分平静:“不管你是哪儿来的丫头,都不要白费力气了,挑拨离间对我没用。” “难道你真的不怕三少爷把你配人?你要是不想,我倒有一个办法帮你。”那丫鬟的语气有点急了。 是啊,少爷只是一时让步,他终究是想把她嫁出去的,沉默了半晌,芳芸开口问道:“什么办法?” “名正言顺的做三少爷的身边人啊?通房,甚至姨娘。那样谁都没有理由把你配人了……”那丫鬟慢慢的诱惑道。 芳芸瞳孔一缩,大吼道:“滚出去!” “你动心了!好好考虑吧,晚上再来找你。”说完那丫鬟才慢步走了出去。 ☆、第68章 厌食 这段时间西院虽说没有请大夫,但有经验的婆子基本已经确定阮芷娘怀孕了!因为阮芷娘不但上个月葵水没来,这个月还出现了一些早期的怀孕症状:嗜睡乏力、食欲不振、厌恶油腻等。 “芷娘,再吃一点吧。”说着程礼又夹了一些清淡的菜到阮芷娘的碗里。 这些日子程礼都不再待在书房里了,而是天天围着阮芷娘转,阮芷娘的很多事情,他都亲力亲为,奶娘和丫鬟们都要靠后了。 阮芷娘勉强吃了两口,最终还是放下:“不行了,实在是吃不下。” 一直紧张地盯着阮芷娘的丫鬟们都露出了失望和担忧的神色,吃不好怎么能够养好胎呢? “小姐,你再吃一点吧,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小主子打算。”邹大娘也劝道。 阮芷娘闻言,又端起了碗,想强迫自己再吃一些。然而周围人再关心再焦急,阮芷娘的妊娠反应都没有减轻一些。 饭菜一到嘴边,阮芷娘就是一阵反胃,丫鬟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罢。 这顿午饭,阮芷娘又没吃好。 这些日子阮芷娘既没有吃好,也没有睡好,看着整个人都清减了些。别孩子还没出世,就先拖垮了大人,整个西院忙前忙后的丫鬟婆子心里都有这个隐忧。 这样下去可不行,李玉儿看着阮芷娘有些苍白的脸色想到,一定得想办法改善一下阮芷娘的胃口。但她也不敢再随意给阮芷娘出主意了,本来提议拿山楂开胃,后来才知道那是是活血的;本以为酸菜安全,结果也能导致胎儿畸形,李玉儿才知道她自己懂得真的很少。 “邹大娘,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增加奶奶的食欲吗?”没有这方面经验的李玉儿,只能找年纪不小又可信的邹大娘询问。当年张氏刚怀石头的时候,虽然不能吃鱼,但也不像这样食欲不振啊。 “我要有办法早就做了!哪里还用你来问。”邹大娘早就急的团团转,听到李玉儿的话,口气有些不好:“唉,这么多方法都试过了,怎么不管用呢……?” 看样子邹大娘也确实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无奈之下,李玉儿决定去问陶厨娘。 以李玉儿在大厨房那段时间的观察,陶厨娘跟程府里主子应该没有其他关系,她本身又是个口风紧的人,再加上她是厨娘,对孕妇饮食这块应该也有点了解,问她是最好的人选了。 这天傍晚,李玉儿提早去大厨 房舀淘米水,陶厨娘果然还没有走。 然而再李玉儿还没有开口询问的时候,陶厨娘就一手递给她一本册子,率先开口了:“苏厨娘有事找你,乘着现在天还没黑,你赶紧过去一趟吧。” 苏厨娘找她的事儿定然不会简单,不然直接派个小丫鬟把她叫过去不就得了,哪还用得着拐弯抹角的让陶厨娘给她带话。想到这里李玉儿也不再多留,跟陶厨娘告辞后,就走往上厨房。 “玉儿姐,你过来了,有什么事吗?”上厨房的小丫鬟笑着打招呼道。 李玉儿扬了扬刚刚陶厨娘递给她的册子道:“刚刚去大厨房提热水,陶厨娘让我把这个月大厨房的账册拿过来。” 听李玉儿这么一说,周围的很多丫鬟就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跟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后,李玉儿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苏厨娘常待的里间,敲门进去。 “苏大娘,您找我?”李玉儿关好门之后,又递上了陶厨娘的册子。 苏厨娘接过之后,随手放到一边,开口道:“你过来了啊,这次找你,主要是一件事儿:以后西院的膳食,都由盼儿手下的听雨送,以后你也注意些,只有听雨送的才能接。” 上厨房上菜的活儿,除了正院里是杨盼儿专门送,其他院而里都是丫鬟们轮流着送的,现在突然固定了人是什么原因?在上厨房经历过两次下毒事件的李玉儿不由得开始往阴谋方向想了,谁让阮芷娘现在怀孕了,是一个敏感时刻呢。难道苏厨娘都知道阮芷娘怀孕,并有人开始使坏了? “知道了,苏大娘。”李玉儿郑重的点头道,想了想又问道:“最近西院的膳食有什么禁忌?” 苏大娘看了李玉儿一会儿才道:“不要吃螃蟹、甲鱼之类性寒的食物,也不要吃桂圆荔枝……。” 苏大娘真的知道!李玉儿看苏大娘和邹大娘说的禁忌差不多,就知道苏大娘知道阮芷娘已经怀孕了。虽然对西院口风不紧的事情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上厨房都知道了。 既然苏厨娘都已经知道了,李玉儿直接向她求助:“这些日子三少奶奶食欲不好,有什么办法吗?” “倒是听说过几种能够提升孕妇食欲的偏门食物,但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不要吃得好。”苏厨娘开口道。 也是,孕妇要忌的东西太多了,要是那些偏门的食物对孕妇和胎儿有害怎么办?但也不能让阮芷娘一直吃不好啊?想了一下李玉儿开口道:“不知 道上厨房能不能一直帮三少奶奶煨着粥啊?” 李玉儿想的是让阮芷娘少食多餐。 虽然程府里的人份例都有定数,但只要跟厨房里的人关系不错,想要加餐直接往上厨房使银子就可以了。李玉儿特意提出来,不过是想要保证饮食安全罢了。 苏厨娘显然知道李玉儿的意思,沉吟了一下:“想要保证安全,得寸步不离的守着。一直煨着,不大可能。” “这如何是好?也不可能光从酒楼买吧……。”没想到这个方法也不成,李玉儿有点焦急。 苏厨娘虽说对阮芷娘感官不错,但也不可能主动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让她的厨房成了夫人和三少奶奶的角斗场。想了一下,她还是提点李玉儿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让西院的小厨房开火就可以了。” “西院也有小厨房?”李玉儿到西院这么久,还没听到过西院有小厨房。 苏厨娘险些被这话逗笑了:“当然有,每个院子都有。” 找到了解决方法的李玉儿,去大厨房提了热水就回西院了。 阮芷娘身边的丫鬟都是新到西院的,对于小厨房的事情自然不是很了解,李玉儿便找到了芳芸。最了解西院的丫鬟,应该就是芳芸了吧。 “开小厨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有夫人的首肯,柴米油盐都要自己买,能不能从后门拿进来都是个问题。”芳芸有点不耐烦的给李玉儿解释了一下。 李玉儿却不愿意放弃这个打算,继续问道:“难道不能让上厨房直接把份例送过来嘛?” “拿过来又怎么样?我们西院有多余的丫头可以做饭?”芳芸说完就不理天真的李玉儿了。 虽然有些麻烦,李玉儿却仍旧想试一试,她实在是觉得阮芷娘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想好之后,李玉儿便找阮芷娘和邹大娘商量。 “这个方法不错,只是大厨房好说话吗?柴火从哪里来?”邹大娘对这个提议也很意动。 李玉儿思考了一下道:“看苏厨娘的态度,倒是愿意给予方便。我也认识一个管柴火的大娘,柴火应该也没有问题。” “那我们就把小厨房收拾一下,在小厨房随时做饭吧,这样也自由些。”邹大娘实在心痛阮芷娘,没多想就同意了。 阮芷娘却开口阻止了:“还是先看看这种事儿有没有先例吧?实在不行等大夫看过之后,再跟婆婆说一下,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邹大娘还想说什么,就被李玉儿扯到一旁:“奶奶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开小厨房这种事儿,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也没有明着允许。还是问一下得好,免得被夫人抓了小辫子。况且小厨房那里已经多年没用,怕是一时也用不了,我们可以先去收拾收拾。” 下午,阮芷娘去了二少奶奶的北院,向二少奶奶寻求建议,李玉儿就拉了邹大娘和翠蒿去收拾小厨房。 小厨房多年未用,已经是蛛网灰尘密布,李玉儿她们带着小丫鬟打扫了许久,才收拾干净。 灶上的锅也已经快要锈坏了。 “库房里还有没有合适的锅炉?这锅肯定要再换一个才行。”在李玉儿的提议下,小丫鬟们把生锈了的锅也取了出来。 邹大娘也点头同意:“小姐的陪嫁里就有几口,到时候拿能用的过来就成。” 等众人把小厨房收拾好后,李玉儿又跑到管柴火的大娘那里,跟她商定,每日送一些柴火过来。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银钱,当然这些银钱也不是李玉儿出,而是管着阮芷娘陪嫁的邹大娘出。 一切打理妥当,就看阮芷娘那边的消息是什么了。 “现在先把小厨房准备起吧,明天二嫂就会请大夫,到时候我也会宣布怀孕,顺势就请婆婆开放了西院的小厨房。”阮芷娘说出了她在北院商量的结果。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李玉儿自然放下了心,想着可以买些调料,顺便去给上厨房的苏大娘说一下,以后三少奶奶的份例可以分一部分送到小厨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霈慈’小天使的地雷! (づ ̄3 ̄)づ╭?~ ☆、第69章 小厨房 “奶奶,您在正院用早餐也要小心些。”看着阮芷娘要去正院了,李玉儿想起了昨天苏大娘说的事儿,又想起以前见过的两次下毒事件,心里有些担忧,不由提醒道。 阮芷娘知道李玉儿的意思,有点奇怪道:“早餐是一家人一起吃,二嫂也怀了孩子,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这种事情是有过先例的。虽然同一张桌子,但每个人都只吃自己面前的食物,很方便下手。”李玉儿想起以前的毒芹事件,不由开始劝说道。 “胆子这么大!”阮芷娘也被吓了一跳,又想起她夫君叮嘱的事情,猜测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便郑重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早膳的时候,二少奶奶在正院又请了文大夫,顺便诊断出三少奶奶也怀了孕。 程礼在顺势提出了开西院的小厨房,希望子嗣繁茂的程老爷当即就同意了,完全没有征询程夫人的意见。程夫人见已成定局,就没再反对。 西院拿到了小厨房开火的权利,上厨房就把三少奶奶的一部分份例送来了,米面什么的都是一次性拿来的,而那些新鲜的肉和菜都是每天送过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又苏厨娘吩咐,上厨房在很多细节上都做的很周到,鸡鸭鱼什么的都是提前杀好的,西院只要负责做就可以了。 李玉儿把上厨房送过来的东西收好后,对旁边的邹大娘道:“奶奶身边,就我一个人闲一些,刚好我也在厨房里待过,一些简单的菜,还是会做的,以后我就负责小厨房吧?” 阮芷娘身边的人手不够,可信的就更少了,入口的东西更要慎之又慎,说实话李玉儿还真不大相信馨香,看着程礼身边也只有一个芳芸服侍,可见西院其他丫头的可靠性也难说。 “嗯,光你一个人肯定也不行,我也和你一起照管吧。”邹大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当即同意。 两人说好后,李玉儿就开始做粥。看着厨房送过来的食材,李玉儿打算做个猪肚粥。 阮芷娘这段时间胃口不好,猪肚粥有健脾的功效,李玉儿希望能对阮芷娘有所帮助。 李玉儿将猪肚切丝洗净,用开水焯一遍,再用面粉仔细搓揉。等确定没有异味之后,再清洗一遍和精米一起大火煮沸,加入胡椒粉后,在慢火细熬。当猪肚煮烂,米粒粘稠之后才放入精盐。 即使芳芸在小厨房里安排了一个粗使丫鬟丹砂,但丹 砂没有做过菜。李玉儿便让丹砂负责烧火,自己每个步骤都亲力亲为。 当粥做好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李玉儿闻着香味扑鼻的稠粥,不由生起了自豪感,看样子离开上厨房还没有手生。 李玉儿继续做其他小菜,那粥仍旧让丹砂用小火煨着,直到邹大娘又来了小厨房。 “做好没,奶奶今天早上又没吃多少东西,你快端过去吧。”邹大娘来到小厨房之后,径直吩咐道。 李玉儿听了,立马舀好一碗粥,加了两牒小菜,往正房里去,临走前还对邹大娘道:“邹大娘先在这里看一下,我送过去就回来。” “玉儿手艺不错哦。”阮芷娘看了白瓷碗里色香俱全的粥,不由开口笑道。 李玉儿把小菜摆到桌子上笑着回道:“奶奶喜欢就好。” “味道也好,玉儿以后可以多做,不要荒废了。”阮芷娘拿着勺子品了一口道。 这份粥粘稠浓密,一看就是十分用心,吃到嘴里也是口味合适,没有一丝异味,看得出做粥的人十分用心,然而不到半碗,阮芷娘就觉得肚子里填满了又没了食欲。 李玉儿看着阮芷娘勺子舀的越来越慢,便知道她已经没了胃口,压下心里的担忧开口笑道:“奶奶吃了半碗了,比往天的午饭都多,看样子玉儿真的做的很好吃。” “哪有你这么自夸的!”阮芷娘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碗,又用手帕擦了擦唇角才笑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阮芷娘提起了认字的事情:“这些日子忙,但也不要把念字放下,知道吗?” “放心吧,奶奶,小厨房里也有丫鬟打下手,不忙的,玉儿会一直温习以前的字。”李玉儿没想到阮芷娘还能想到她的事儿。 “光记以前的字怎么行?每天还是要认六十个!”阮芷娘说着就把那本《三字经》找了出来:“我现在先教你,有什么不会的,下午再来问我。” 李玉儿看着阮芷娘的神色,最终没有拒绝,她想现在唯一能为阮芷娘做的就是给她做好饭,让她每天多吃一点吧。 “既然你大部分时间待在小厨房,不在正院了,就把这本《三字经》带在身上吧。”在李玉儿要回到小厨房的时候,阮芷娘把书递到了李玉儿手上。 李玉带着碗碟和书回了小厨房。 “还好,小姐吃了半碗。”邹大娘看着李玉儿带回来的碗十分高兴,又舀了了半瓢锅里的汤看了一下 道:“等这个鸡脚萝卜汤做好了之后,我再来给小姐舀一碗。 在李玉儿去正房的这段时间,邹大娘也没闲着,炖了一个对孕妇好的汤。 邹大娘说完之后,又舀了一碗粥就要离开。 李玉儿连忙叫住:“邹大娘,昨天送午饭的那个丫头还记得吗?” “记得,这么啦?”邹大娘停住,回头问李玉儿道。 李玉儿走到邹大娘跟前道:“苏大娘昨天跟我说过,以后上厨房都是由听雨往我们西院送饭,就是昨天那个丫环,邹大娘你要留意些。” “知道了,其他人送过来的膳食,我不会接。”邹大娘闻言瞳孔一缩。 好端端的送饭的人员怎么会有变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回正房的路上邹大娘想,以后得加倍注意小姐的安全了。 李玉儿看了一下邹大娘做的汤,只需要继续炖就可以了,也不多管,打算开始洗碗。 正打算把阮芷娘剩下的半碗粥倒掉,但看着烧火的丹砂强烈的视线,还是放下了碗,柔声问道:“丹砂,三少奶奶喝过的粥,你喝吗?” 李玉儿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这个地方的所有丫头似乎都以吃主子的食物为荣。 “我也可以喝吗?”丹砂咽了一下口水道。 “当然,奶奶说你在烧火也辛苦了。”说着李玉儿将粥倒在另一个碗里,又加了一个干净的勺子,递过去。 丹砂闻着香味早就忍了很久,这是接过碗,立马开始大口的喝了起来,喝了两口之后,才抬起头来小心的问:“玉儿姐,你喝没?” 李玉儿不习惯吃别人的剩饭,但她不能对丹砂这样说,只道:“吃过了。” 丹砂听了马上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狼吞虎咽吃完之后,还把碗上粘着的米粒都吃光了。 李玉儿看了之后心里想丹砂以前是没吃饱还是没吃过好的,再回忆以前自己在浅水湾缺衣少食的生活,想着要不把今天晚上把阮芷娘没有吃完的,再给她舀些? 当然李玉儿现在不会给丹砂舀锅里的粥,即使知道阮芷娘吃不完,这毕竟是主仆的规矩,上厨房的所有人都遵守,她不能仗着阮芷娘和善就违背。 下午邹大娘来给阮芷娘舀粥和汤的时候,李玉儿私下里把这个想法给她说了一下。 邹大娘道:“你这个想法好,免得她在膳食里做手脚。” “不会吧 ……,丹砂是芳芸姐派来的。”李玉儿没想到邹大娘把丹砂也防着。 “谁说得准呢,小心点总是好的。”邹大娘瘪了瘪嘴,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今天的粥和菜,你没有让她沾手吧?” 李玉儿虽然觉得丹砂应该不可能,但还是提起了心,向邹大娘郑重道:“放心吧,丹砂不会做饭,我只是让她烧火。” 正院,周家媳妇儿在程夫人身边汇报上个月内院的账目。 周家媳妇念完等了一会儿,坐在上首闭目眼神的程夫人才睁开眼道:“既然三儿媳也怀上了,以后份例就提高三成吧。” “是。”周家媳妇诧异了一瞬,立马低头应道。 等周家媳妇下去了之后,程夫人才道:“没想到她还有点运道,说两个月,就在两个月内怀上了。” “夫人,既然三少奶奶怀上了,肯定就不能照顾三少爷,不如您指几个丫鬟过去服侍三少爷?”一直在给程夫人揉头的媳妇子道。 程夫人一边不自觉地摩擦着手腕上的金镯子一边道:“也是,老三的亲姨娘去得早,我这个当嫡母的不关心他,还有谁能关心他呢,你在院子里选几个温柔可人的送过去。” “是,奴婢一定选几个聪明懂事的丫头,给三少奶奶分忧。”那媳妇子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第70章 红袖添香? 第二天早晨,从正院请安回来的程礼和阮芷娘之间的气氛有点沉凝。 “奶奶,您怎么了?”李玉儿等程礼进了里间,就开口问。 在回到西院的路上,阮芷娘已经没有了气愤的情绪,现在的心情更是平静。她在李玉儿铺好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里间才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西院要添几个丫鬟了。” 看阮芷娘和程礼的神色,李玉儿可不会觉得这是好事儿,正要看口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奶奶,正院的竹香带着人过来了。”翠蒿进门禀告道。 一个打扮简洁的丫鬟带着四个打扮各异,但都容貌秀美的女子走了进来。李玉儿一看这四个丫鬟的打扮,就知道不是老老实实来做丫鬟的。 竹香走到阮芷娘面前行了一个礼,后面的四个丫鬟也娉娉婷婷的下拜,这四个人行礼的姿势别具风情,但细究她们的动作又挑不出错误。 阮芷娘坐在上首虚扶了一下:“起吧。” 竹香径直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四个丫鬟对着阮芷娘介绍道:“这都是夫人赐予三少奶奶分忧的丫鬟。” “奴婢品茶、品花、品画、品诗,见过三少奶奶!”四人一一给阮芷娘见礼。 “我们西院不缺丫鬟!”邹大娘看着几个明显心怀异志的丫鬟,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气了。 阮芷娘看着竹香要开口奚落,便抢先解释:“奶娘,这是公公婆婆赐的人!” 李玉儿看着阮芷娘虽然面色一直很平静,但抚摸小腹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就知道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阮芷娘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气坏身子。李玉儿实在担心阮芷娘,但竹香是代表这夫人来的,她一个小丫鬟没有插话的余地。 如果我不是一个小丫鬟就好了,看着西院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只有阮芷娘独自与竹香周旋,李玉儿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不对啊,西院里还有一个主人啊。想着李玉儿见没人留意她,便轻声地走到了里间。 “少爷,正院的竹香带着人来西院了。”李玉儿站在门口禀告道。 只听得里面砰地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了地,程礼很快就从里间走了出来,阴沉着脸,站在李玉儿面前问:“已经过来了?几个人?芷娘现在怎么样了?” “加上竹香,一共有五个人,只有奶奶一个人应对,我看奶奶的 肚子不舒服。”李玉儿完全没有被程礼的黑脸吓到,快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程礼一听阮芷娘可能不舒服,立马快步走了出去,李玉儿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刚一出内室,李玉儿就看到,竹香带着四个女子在给程礼行礼,那四个女子还不停的往程礼身上送秋波。李玉儿这个做丫鬟的看了都不舒服,阮芷娘的心态可想而知,抬头看了程礼一眼,见他不受这四个人目光的影响,才稍稍放下心,往阮芷娘边上走。 “你们是母亲送过来的丫鬟,肯定有很多拿得出手的手艺,都擅长什么啊?”程礼走到阮芷娘身边坐下,给了阮芷娘一个安定的眼神才开口问道。 四人见程礼询问,便以为程礼对她们有意,顿时大喜,纷纷报上自己擅长的东西。 “奴婢会画画。”品画道。 “奴婢会念诗。”品诗道。 …… “都很不错,既然都擅长这么雅致的东西,不如都到书房侍候吧。”程礼一句话便做出了安排。 竹香也听说过三少爷爱待在书房,便以为程礼这样安排是想享受红袖添香的滋味,心中更加轻视,脸上却还是一片恭敬,留下四个丫鬟后,就退了出去,回正院复命了。 “把她们带下去,让芳芸去安排吧。”程礼看都没看四个丫鬟,便直接吩咐道。 那四个丫鬟还没有摸清程礼的性格,不敢逾越开口,但媚眼还是不要钱的往程礼身上飘。李玉儿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道:“我带各位姐姐去找芳芸姐吧。” 出了正房,有个丫鬟看着李玉儿年纪小,便拿出点心零嘴开始套话:“小妹妹,你几岁了?” “切,几块点心想哄谁呢?我要是想吃,西院哪儿的都可以天天拿。”李玉儿早料到这几个丫鬟会套话,便摆出了一副嚣张无脑的样子。 其他三个丫环一听,便觉得李玉儿是个受宠又口无遮拦的丫头,对李玉儿更加热情了。 穿着青衣服的丫鬟给李玉儿塞了一对银耳坠,蹲下身来亲热道:“不要理她,来跟姐姐说,你在西院待了多久了?是侍候三少奶奶的还是三少爷的?” “是服侍奶奶的,偶尔也听三少爷使唤。”李玉儿装着两眼放光,一副为财所动的样子:“姐姐以前是在哪个院里啊?以前怎么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 “我们都是正院侍候夫人的。”那丫环眼里闪过一丝得色,紧接着又道 :“我们是过来侍候三少爷的,要知道他的喜好才好,妹妹你知道三少爷喜欢什么吗?” “三少爷啊,他就喜欢看书啊。”这句话李玉儿到没有撒谎,只是程礼现在不在书房里看书了。 那丫鬟闻言一喜,三少爷把她们安排到书房,难道真的有那个意思?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顿时四个丫鬟看对方的眼睛里都带着火光,到了书房就是她们四个人之间的争斗了。 接着四个丫鬟又打听了一下西院的事儿,李玉儿自然避重就轻,挑着能说的说了,顺便还打听了四个丫鬟的一些事,这四个丫鬟因着先入为主的印象,没有把李玉儿放在心上,很多东西不经意的就炫耀了出来。 “这小丫头也太土包子了,一些银首饰就能收买。”品花在品诗耳边道。 品诗不屑道:“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你还能期望她有见识不成,也幸好她眼皮子浅,不然也套不出这么多东西了。” 在前面带路的李玉儿没有听到后面两人的话,但感受着落到她身上的轻蔑的目光,李玉儿也能猜出她们在说什么。心里不由对这四个人的评价又低了些,背了她的面就在说她,可见也不是些有城府的,顶多也就是些长得好看的花瓶罢了。 绕过几个回廊,李玉儿带着四人走到了离正房最近的下人房,再经过几间房舍,到了一间最大的下人房面前敲门道:“芳芸姐在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李玉儿又敲了几下,房门才从里面打开,芳芸站在门口,并没有让李玉儿她们进去,看了看李玉儿身后的丫鬟的打扮,脸色有点不好:“这是哪儿来的丫鬟?” “这是夫人派过来侍候少爷的,分别叫品茶、品画、品诗、品花。”李玉儿一一介绍完后,又道:“三少爷把她们分派到书房,现在请芳芸姐先给她们安排一下。” “侍候少爷的?”芳芸一听李玉儿的话,脸色一变,这让她想起了前些日子钻进她房间来挑拨的那个丫环的话。 芳芸一下纷繁的思绪,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门边的四个丫鬟:长相尚可,但打扮和举止都太过轻佻。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的。不过转头一想也是,夫人怎么会给少爷指好的,怕这次赐人是为了少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吧?要对付三少奶奶她可以不管,但要对付三少爷的孩子,她芳芸就不会同意了。 芳芸跟程礼虽然在婚事上的意见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多年相处出来的默契,自然知道程礼把人送到她这儿是什么意思,对李玉 儿道:“我会尽快让她们适应书房的。” 说完之后,芳芸就带着四人去了书房。李玉儿也到正房回禀。 “奶奶,芳芸姐既然把她们带到书房了,以后应该就很难来正房了,您不要往心里去。”李玉儿回到正房后,劝阮芷娘道。 阮芷娘摸了摸小腹甜蜜的笑了:“我相信夫君,这些丫鬟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看来程礼已经把阮芷娘安抚好了,李玉儿放下了心。看着时间不早了,思量着阮芷娘该吃间食了,就拿着钥匙去了小厨房。 丹砂和上厨房送菜的婆子都已经等在门外了,李玉儿打开小厨房后,她们才进去。 送菜的婆子也是听从苏厨娘的安排,知道菜只能送到李玉儿或邹大娘的手上,所以即使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和丹砂交接。 李玉儿仔细看了一下送过来的肉和菜都很新鲜,里面很多对孕妇都很不错,满意的点了点头,交接给递给了婆子一些银钱:“劳大娘在这里久等了,以后还要多麻烦大娘,希望不要推辞。” “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应该的。”那婆子看着李玉儿一把铜板,才笑开了颜,但还是推辞了几句,看李玉儿给的诚心,才收进腰包里,口里还不停的承诺道:“放心,以后有新鲜菜,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拿来。” “好的,谢谢大娘啊!”李玉儿送走了婆子,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感觉钱真不经用,这荷包里的钱都是邹大娘装的,就是为了使在这些地方,然而这才几天,钱就已经花了大半,李玉儿这边都这样,在阮芷娘身边的邹大娘的花费更不用说了。 阮芷娘和程礼两人又都没有产业,吃穿用度基本全靠府里的月例,而程府的庶子和庶媳月例根本不高,这样花费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第71章 狠辣 芳芸把四个丫鬟带到书房,开口道:“书房这个地方,在西院来说算得上重地,等闲丫鬟是进不来的,你们得了夫人和少爷看中是例外,但也必须要老实勤恳知道吗?” 四人即使对芳芸的态度不满,但听到这话也是心中一喜,老老实实的应是。 芳芸了解了四人擅长的事物后,开始给她们安排活计,务必要榨干她们的所有精力:“品茶,你就负责给少爷制茶吧。” “制茶?可是我擅长的是煮茶和泡茶啊。”制茶太过麻烦,品茶当然不愿意。她过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当下人的。 “你不会?”芳芸说完,又对着书房里另一个清秀的丫头道“那以后制茶烹茶的事情,还是由茗艺负责吧。” 这个丫头也有两分姿色,品茶怎能安心让她待在书房里有机会往三少爷跟前凑,立马开口:“制茶,我也会。只是三少爷的茶都是现制的吗?直接从铺子里买多方便啊。” “少爷就喜欢现做的,买的都不是那个味儿了。”芳芸一本正经的开口道。 以前程礼喝的茶当然不是现制的,西院没有这么多的人力,也没有这么能干的丫鬟,现在既然来个免费劳动力,芳芸自然使劲的压榨她们。 “品花,你以后就负责照顾书房里和院子里的花草。”芳芸又吩咐品花道。 照顾院子里的花草?那不是粗使丫鬟干的活儿吗?现在正是初秋,屋外艳阳高照,出去多走几圈都要晒黑,更何况照顾花草,品花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院子里,照顾花草的有几个人?” 如果粗使丫鬟多,她只负责吩咐几句,倒也可以接受,品花心想。 “三少爷喜欢安静,这个院子里人少,照顾花草的自然只有一个人,你接手了,就是你了。”芳芸开了品花一眼,似乎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 她一个人照顾满院子花草自然不愿意:“我一个人肯定做不下来,要不我照管书房里的花草,院子里的以前是谁照顾,现在还是谁怎么样?” “你是想让少爷迁就你?!”芳芸质问道。 这个罪名她怎么承受的起,品花连连摆手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不是,你要不会做,直接回正院就行了,夫人调你们过来是照顾少爷的,不是让你们过来当大小姐的!”芳芸发怒道。 看着芳芸发怒了,品花也害怕芳芸真的不 顾一切把她送回正院,赶忙连连赔礼道歉。 芳芸紧接着又给剩下的两个丫鬟安排了一大堆的事情,品书和品诗有前车之鉴,也不敢反驳,只点头应是。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茗艺就可以了。”芳芸说完就离开了。 看着不好说话的芳芸离开了,四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虽然心中记恨芳芸,但看着茗艺还在,也不敢抱怨,只开始跟茗艺热情的套近乎。 “茗艺,芳芸让我制茶,可茶叶在什么地方啊?”等拉近了关系,品茶才问道。 茗艺带着品茶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两棵树道:“你看,外面不是有两颗茶树吗?” “也就是说,茶叶每天还要现采?”品茶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再看了看那两颗茶树,咽了口口水道。 茗艺压下唇边的笑意,很正经的道:“当然要现采啊,少爷最喜欢喝现采、现炒的茶了。” “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让芳芸对我们有意见啊?”品书问茗艺道。 四人当然都看出了芳芸是想压制她们四个,心里想着可能是芳芸嫉妒她们,但当着茗艺不能这样说。 “怎么会?芳芸姐为人最大方公平了。”茗艺说完,看了四人一眼,又作势犹豫道:“不过分给你们的事情确实是多了一点,大概是因为……。” 品茶看茗艺犹豫了,连忙掏出银子塞到茗香手上:“好妹妹,快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按规矩是不能给你们说的。”茗艺有些犹豫的推回了银子。 四人听到里面有内情,连忙又是一堆好话,忍痛再加了些银子。茗艺推辞了几次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银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是少爷的考验,每个进书房的丫头,都是经过考验的,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少爷都是看得到的。” 那是不是做好了之后,就能得到少爷的青眼啊,四人都开始兴奋。 茗艺看四个人都对活儿提起了兴趣,又换着花样鼓励吹捧了几句,把她们说的热血沸腾晕头转向,才起身离开去找芳芸。 “这段时间她们肯定都争着表现,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芳芸说完,又吩咐茗艺道:“把她们看好,不要让她们离开书房,也不要让她们跟其他的小丫鬟多接触。” 时间悠悠流逝,也许是初期的妊娠反应过去了,也许是李玉儿她们膳食做的好,总之阮芷娘的胃口好了起来 ,也不孕吐了。身形渐渐不那么单薄了,每天有了精力看书写字。 “夫君,该吃饭了,你也不要太用功了,一切还是以身子为要。”阮芷娘一边摸着小腹,一边对看书的程礼道。 自从阮芷娘身体好转之后,程礼又开始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书本经义上。 程礼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过身来,拉着阮芷娘道:“放心吧,为夫知道,但不管怎样,为了孩子也得努力了。” 科举是三年一次,今年的是恩科,明年又是科举年。本来今年程礼的水平就足够下场了,但因为程夫人的诡计错过了,明年的科举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抓住。 正院,门房禀报,京城又有书信送到。 “快拿过来,给我瞧瞧!”程夫人高兴道。 很快,竹香从门房手上接过书信,递给了程夫人。 程夫人快速的拆开,舒展的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书信不长,只有一张纸,程夫人却来回看了几遍,越看越生气,把竹香递过来打算让她消火的茶一把扫了下去。 砰地一声,茶杯摔的粉碎,屋子里的小丫鬟们都害怕的低下了头,屏息敛神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起了程夫人的不快。 别的小丫鬟,可以降低存在感,而竹香却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夫人,消消气,什么事儿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 “消气?这让我怎么消!好好的一个双胎,就这么掉了!带着孕妇去秋猎,他怎么想得出来!”程夫人气的浑身发抖。 竹香从程夫人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大少爷在京城中的那位姨娘落胎了。 其实程府大房的孩子不缺,程夫人之所以这么重视那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是因为是双胎,二是因为那姨娘身份不一般。现在那个孩子落了,很多谋划就这样落空了。 就在这时一个粗使小丫鬟到了正院门口,看着里面的紧绷气氛,吓得马上又退了出去。 “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外面谁在值守?”那丫鬟躲得快,程夫人的眼睛更快。 两个没有及时拦住粗使丫鬟的守门丫鬟顿时跪下,磕头求饶。 竹香看了一眼程夫人,知道她现在还很气愤,立马抬手招呼外面的婆子:“这两个丫环失职了,按照规矩处置吧。” 几个健壮婆子就拿着厚竹板,把两个丫鬟拖了院子里,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丫鬟的哭泣求饶声。 丫鬟的惨叫声,让程夫人露出了快意的神色,过了一阵,竟然连刚才因书信产生的不快都消失了。心情平静后,程夫人才挥手道:“这声音听着也怪可怜的,让婆子把她们嘴堵了吧。” 竹香看着程夫人的脸色,知道她心里的气已经发泄了大半,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吩咐小丫鬟去传话。 等处理两个看门的丫环之后,程夫人才把目光转向那个被婆子拦住的粗使丫头,这丫环身上的衣服都打了好几个补丁,一看就不是她们正院的,程夫人一时来了兴趣,俯视着那个丫环道:“你是那个院了,怎么跑到正院来了?” 那个粗使丫头,早被刚才的阵仗吓住了,这时那还听得进程夫人的问话,只一个劲儿的求饶。 “放肆!夫人问话,岂能不答。”竹香大喝了一声。那粗使后面的婆子立马抓起粗使的头发,迫使她抬起了脑袋,然后用竹板在那丫鬟的脸上使劲的抽打,只两下,那丫鬟的脸颊就肿的老高,嘴边也流出了血沫,又几板子下去,那丫鬟喷出了几颗牙齿。 “夫人,再打,她该说不出话了,不如先暂且饶她一回。”竹香有些不忍看,却还是声音平稳道。 “嗯。”程夫人一个手势,那些婆子都放开了那个丫环。 “说吧,在我正院鬼鬼祟祟的,有何图谋?” 那丫鬟早已是瑟瑟发抖,听了这话直接吓得失禁,连忙一边磕头,一边口齿不清的解释道:“奴婢没有图谋,真的……,是受品书姐姐托付,来正院找夫人的。” 那粗使丫鬟此时心中后悔万分,早知道是这个下场,她一定不敢违背芳芸姐的意思,收了品诗的银子来传话,哪怕弟弟的病情再需要银子。 “品诗?那是谁?”程夫人转头向着竹香疑惑的问。 那粗使丫头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 “是您两个月前,赐给三少爷的丫头。”竹香低头回到。 程夫人了然的,转头问粗使丫鬟道:“带了什么话?” “品诗姐说……,说她们出不了书房。”粗使丫鬟打了一个寒颤,才想她的行为实在不光彩,这些话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但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只希望她说出来之后,让夫人知道她无意冒犯,放她一码。 “废物!”程夫人气的一拳砸在扶手上。 竹香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捧住程夫人的手:“夫人,小心手疼。” 程夫人仍不解气,反手给了竹香一巴掌,不过片刻便肿起了五根指印。 “夫人息怒。”竹香像是没有感觉到脸上的疼痛,一边给程夫人揉手,一边吩咐小丫鬟拿药。 “把这个丫鬟处理了。”程夫人看着那个粗使十分碍眼。 “是,夫人。”那几个婆子堵住了粗使的嘴,把她拖了下去。 等婆子都下去了,程夫人才怒吼道:“忠儿的孩子掉了,那个贱种的为什么还在!她们两母子永远都是这么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茶小天使的火箭炮和营养液! (づ ̄3 ̄)づ╭?~ ☆、第72章 暗影 半夜,整个程府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下人房在月光下只投了一片黑色的影子在地上,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来到了芳芸的房前,很有规律的敲响了房门。 窗户上亮起了一点灯光,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芳芸身上披着外衣,手上拿着一盏油灯站在门口。 火光照亮了那敲门丫鬟的面容,芳芸看着张平凡的脸,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又是你?” “对,就是我,怎么?不欢迎?”那丫鬟口上虽然还在问着,身体却从芳芸旁边挤了进去。 真是个惹人厌的人,但芳芸还是强忍住将她赶出去的**,关紧房门,转身进屋,把灯放在桌子上,才看着那个丫鬟道:“大半夜的,什么事儿?” “还什么事儿?上次说好了要勾引三少爷,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那丫鬟质问道。 芳芸抑制住想要一巴掌抽过去的**,只咬牙道:“你是哪个牌位的人,让我给你汇报!” 在安静的黑夜,芳芸声音里的狠意,越发的突出。 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芳芸的表情,那丫鬟只觉得现在芳芸的神情格外狰狞,她咽了一口唾沫,想起了背后的主子,又挺起了腰杆:“我只是个粗使丫头,但我背后的主子牌位不低,你要是听话,事后一个姨娘的位置还是有保证的。” “哦,是吗。三少爷的姨娘位置,她能做主?”芳芸眯起了眼睛。 那丫鬟听了昂起头道:“当然,不就是个姨娘的位置吗?对我主子来说很简单。” “姨娘的位置是难得,不过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芳芸慢条斯理道:“府里有这个能力的人,就只有老爷和夫人了,老爷总不会没事儿挑拨一个丫鬟爬床。难道是夫人?夫人也是出身大家,不可能做这种事……” 其实,芳芸心里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夫人,但她没有证据,又不能落下把柄和口舌,就只有诈人了。 “谁说只有老爷和夫人能……。”那丫鬟自觉失言,立马闭口,转而又看着站在阴影里的芳芸道:“你也不用诈我,反正这事儿你不愿意做,还有别人。只是到时候这个好处就落不到你头上了。” “不是我诈你,府里除了老爷、夫人、三少奶奶和三少爷,确实没人能决定三少爷的姨娘位置了,你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才能让人 相信啊。”芳芸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渴望,引诱那丫鬟继续说。 “也是不给你看点好东西,还当我在诳你。”那丫鬟说着抬起了右手,撩起衣服,露出了一个玉镯,上面的光泽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格外显眼。这种东西可不是一个普通丫鬟能够戴的起的,芳芸瞬时确定她背后确实有一个舍得下本钱的主子,只是到底是谁,还不确定。 还是找不出幕后之人,为了防止这丫鬟再去找别人,给西院造成不安定因素,芳芸还是装着很动心道:“现在少爷的注意力都在少奶奶身上,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现在三少奶奶怀了孕,正是大好机会,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丫鬟道。 芳芸知道那丫鬟急了,也怕谈不拢,便故作犹豫道:“……,那再给我半个月?” “不行!等不了这么久,五天,五天后我要看成效。”那丫鬟一想起主子的怒火,打了个寒颤,果决道。 芳芸装着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 两人说好后,那丫鬟又转身离开了。芳芸拿着油灯走到床边轻声道:“你出来吧。” 藏在床里的一个三等丫环赶忙掀开帘子,爬了出来:“芳芸姐,刚才那是什么人?你真的同意她的话?” “说什么呢?快跟过去看看,她到底是哪个院的。”芳芸吹灭油灯,压低声音道。 最开始芳芸以为这个丫鬟是正院的,然而刚才诈了一下,她情急之下说出口的那句话,感觉不像是夫人,所以还是派小丫鬟过去看一下才好。 那个三等丫鬟松了一口气:“原来芳芸姐今天特意叫我过来,是为了这个事儿啊。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那小丫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芳芸还在后面叮嘱道:“你也小心些。”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芳芸没有再睡,一边等着三等丫鬟回来,一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打算等着天亮了就去正房。 冬天,天气已经很冷了,李玉儿又在里面加了一层衣裳,下面加了一双足袋,才起身去正房。一路上寒风凌冽,李玉儿一直搓揉着双手,生怕冻僵了,心里感叹果然是娇气了,以前双手粗糙的时候,大冬天用冷水淘米洗菜都可以,而现在只是放在寒风里,就感觉有些受不住了。 刚到门口,就碰到了送热水的小丫鬟,李玉儿接过热水,就要往里面走,迎面正碰上从里面出来的芳芸,李玉儿打了个招呼:“芳芸姐。” “这几天你一直跟着少奶奶身边?”芳芸停下来问道。 “没有,上午一般在小厨房,下午才在奶奶身边。”李玉儿回答道,这是她们最新安排的时间。 芳芸皱了一下眉头:“那你们也要注意些,少奶奶身边至少得有两个人,明白吗?” 不知道芳芸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李玉儿心中一紧,恭敬的应道:“在下午这个时间段内,我一定会好好守着奶奶。” 芳芸点了点头离开了,李玉儿虽然年纪尚小,但经过她从进入西院起,一直机灵又勤恳。对于她的许诺,芳芸还是比较放心的。 “刚刚芳芸姐过来,有什么事吗?”李玉儿把热水端进去后,才询问刚才一直在屋里的邹大娘。 自从程礼对芳芸提起她的婚事后,芳芸就很少主动进正房了,有什么事儿都是通过小丫鬟传话,现在她自己亲自过来,看来事情不小,在联想到她在门口嘱咐她的话,可以大致猜测是什么事儿。 “她今天一早就来了,跟姑爷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邹大娘仔细回忆道:“只是让小姐无论听到什么都放宽心,提醒我们要小心所有接近小姐和姑爷的陌生丫鬟。” “这么危险?那奶奶现在心情怎么样?”李玉儿生怕这个事情让阮芷娘变得精神紧张。 邹大娘向正在梳洗的阮芷娘看了一眼:“小姐现在心情还好,就是姑爷有些紧张。” “那就好,我们在奶奶面前做平常样子就好,不要太紧张了。”李玉儿虽然心里提起了一根弦,但仍旧想表现轻松些,免得给阮芷娘太大的压力。 在西院外表平和暗中紧绷的气氛中,时间又慢悠悠的过了两个月,这期间程夫人曾在饭桌上直白的提出,阮芷娘作为三少奶奶不能独占三少爷,要给程礼多纳些小妾开枝散叶,被程礼直接了当地拒绝了。程老爷也隐晦的提过这个事情,程礼也装着没懂囫囵了过去。 “你是谁,没有禀报,不能进去!”门口的翠蒿拦住一个眼生的粗使丫鬟道。 那丫鬟不依不饶道:“我找三少爷有要紧事儿,姐姐你就通融一下吧。” 翠蒿当然不愿,坚决拦住。不想那丫鬟却不管不顾的大声喊了起来:“三少爷,品茶姐制了新茶,给您送过来了。” 正在认字的李玉儿闻言抬起了头,先看了阮芷娘一眼,发现阮芷娘只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就继续看书,顿时放下了心 。 “这么不懂规矩,直接处置了就是!”程礼本来就心神不宁,这些丫环还来招他,顿时冒火了,直接摔下手中书道:“把书房里的四个一起拖出来学学规矩!” 安排在旁边耳房的几个婆子顿时冲了出去。 “奶奶,您上次就是太仁善了,才把她们惯得越发的得寸进尺。”邹大娘担心阮芷娘再次心软,劝道:“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为了小主子着想,再也不能姑息了!” 阮芷娘摸了摸已经凸起的小腹:“我本来打算为孩子积福,没想到她们只当我好欺负。这次再也不管了,交给夫君处置吧。” “奶奶,我们进内室吧。”李玉儿看程礼打算在正房院子里立威,担心阮芷娘心里不适,便开口提议道。 阮芷一手护着肚子站起身坚定道:“我不用,你先进去吧。” 李玉儿见阮芷娘神情十分坚定,也不再劝说,只进屋找了一包适用于孕妇的安神茶,放在茶壶里开始煮。现在阮芷娘身边有邹大娘,她倒不用担心。 等李玉儿煮好茶,端到正屋的时候,发现阮芷娘被邹大娘扶着刚从外面进来。 “奶奶,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出去呢?”李玉儿赶紧倒了一杯热茶过去。 阮芷娘接过上面飘着白雾的热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道:“没什么,西院几乎所有的人都到了,我也该出去亮一亮相了。” 所有人都到了,三少爷这是打算杀鸡儆猴?不过西院的丫鬟也确实该整治得了,阮芷娘怀孕期间,好多丫鬟的心思都活络了,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希望这次的处理,能让她们认清现实做事儿尽心一些。 ☆、第73章 出事 自从所有丫鬟都目睹了那个丫环被处置的过程后,西院又平静了一段时间。丫鬟婆子们都收起来了小心思,全心全意地服侍程礼和阮芷娘。 邹大娘看着这情况维持了一段时间后,便松了口气,然而李玉儿的心却更加紧绷。幕后之人没有达成目的,真的就这么算了? 李玉儿做好了粥和菜之后,就拿出书坐在小板凳上看了起来,这是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阵寒风。 “邹大娘来了,先过来烤烤火。”李玉儿对带着雪花走进来的邹大娘道。 邹大娘挂好斗篷后,才走近灶台,并没有到灶门去烤火:“不用烤了,屋里已经够暖和了,你先把粥给小姐送过去吧。” 李玉儿闻言放下书,又把手洗好、擦干之后,才舀好粥和菜放进能够保温的食盒里,打了伞走出去。 寒风迎面而来,李玉儿提着食盒加快了速度,进入正房之后,又是一阵暖风,李玉儿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阮芷娘这个时间段一般都在偏厅,李玉儿轻轻跺了跺快没知觉的双脚,等身上的寒气都已经消了后,才往偏厅里去。 偏厅的门是半掩着,李玉儿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更加温暖,就是有一点气闷。 “奶奶,怎么窗户关着的啊。”李玉儿放下食盒的第一件事不是拿出饭菜,而是去打开窗户。 阮芷娘正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就被李玉儿吵醒了,再被窗子外的风一吹,彻底清醒了,站起来微微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才道:“奶娘觉得应该再暖和些,就把窗子关着了。” “奶奶以后也要注意一些,那个老大夫还说了冬天不能关着门窗烧炭,这样很危险。”李玉儿又开始用‘老大夫’的名义说话。 阮芷娘走到桌边正在打开食盒,听了李玉儿这句话不由反问道:“不是说只有烟炭才危险吗?我们烧的虽然不是上品银丝炭,但也不算差啊。” “奶奶刚才没有感觉到闷吗?”李玉儿走到桌边,一边帮忙摆碗,一边开口问道,她可解释不了氧气的问题。 “还真是!我以为只是孕期疲倦,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阮芷娘略一思考,便发现李玉儿说的不错,她前阵子就没有了困倦想睡的症状了,刚才的困意很可能就是那个原因。 阮芷娘看了一下屋子里的几个炭盆,抚着小腹郑重道:“看样子以后真得注意了 。”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只要让空中的气流动起来就行。”李玉儿感觉到室内的空气已经完全流通了,又关了半扇窗户,不管怎样还是不能让阮芷娘冷到了。 “少奶奶,北院出事了。”从库房找东西回来的馨香,开口就道。 阮芷娘停下了手中的白瓷勺子,抬起头有些焦急的问:“什么事儿?二嫂现在怎么样?” “二少爷的一个外室怀孕了,二少爷把那个外室接进了府,打算提成姨娘,现在两人正闹着呢。” 一直凝神细听的李玉儿有点奇怪,据她了解二少爷虽说有些贪花好色,但顾忌这二少奶奶的娘家,行事还是留有分寸;而二少奶奶也不在乎那方面的事,所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这次怎么不管不顾的就闹出了? “怎么能这样,二嫂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行,我得去看看!”阮芷娘说着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想要去北院。 阮芷娘也是个孕妇,这大雪天的,跑到别人院里去劝架,怎么想怎么危险,李玉儿连忙阻止:“奶奶,不急于一时,要不,我们先通知三少爷?” “也对。”阮芷娘被李玉儿这么一劝,也冷静了下来,吩咐馨香道:“去禀报三少爷,顺便再带些婆子过来。” 自己的安全也要考虑,该有的婆子不能少,免得被冲撞了。 馨香领命出去。 程礼很快就走了进来,他本来跟几个兄弟的关系都不大好,基本上很少去其他几个院子,但他妻子要去北院,又事关帮助过他们的二嫂,他现在自然要去。 李玉儿又在内室找出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阮芷娘披上,一行人才跟着阮芷娘去北院。 “以前放在外面,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还想要把这个脏女人纳进来,没门!”二少奶奶挺着大肚子,指着程孝的鼻子道。 “二弟妹,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二弟是男人,你怎么能在一院子下人面前削了他的面子呢?”大少奶奶在旁边假惺惺的劝道。 大少奶奶不说这句话还好,二少爷在二少奶奶面前没骨气惯了,没觉得什么不对;现在一听大少奶奶的话,在看周围丫环婆子躲躲闪闪的目光,顿时感觉男子尊严受到了侵犯,气的眼睛都红了。看见二少奶奶还要骂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就推了过去。 二少奶奶没防备,一下子撞在后面的桌子上,又重重的扑在了地上。 “二嫂!”阮芷娘一进北院,就看到了二少奶奶被撞倒在地,连忙护着肚子跑了过去。 二少奶奶的丫鬟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围了上来,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二少奶奶在阮芷娘的帮助下才勉力翻过身子,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撑在地上挣扎想要站起来,却没有蓄起力气又倒了下去:“啊!好痛,孩子!” “二嫂不要急,慢慢来。”阮芷娘想要快速扶起二嫂,奈何又力气不够。看着地上的一滩暗红,心中一惊,连忙大吼道:“二嫂流血了,快去请大夫!” 二少爷看着二少奶奶身下的鲜血瞳孔一缩,整个人不由的后退了一步:“我就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没有用力的。” 旁边的程礼看不下去了,开口大声道:“二哥,还不快扶二嫂进去!” “血,她身上都是血……”二少爷不但没有上前抱人,还一边摇着头快速的跑了出去。 这也太怂太没担当了吧,李玉儿看着二少爷的行为有些目瞪口呆。阮芷娘看着也想骂人,但还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扶二嫂起来的事情上。 李玉儿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连忙阻止:“奶奶,你现在也没多大的劲,不如让丫环婆子们来吧。” 以前阮府里就那么几个人,很多事儿都是阮芷娘亲自动手,刚才情急之下自己就跑过来了,现在李玉儿提醒了才想起程府里有很多仆役。 “你们过来帮二少奶奶进内室。”这时候馨香也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吩咐粗使婆子道。 粗使婆子们见阮芷娘没有意见,都过来帮忙。 阮芷娘被李玉儿扶着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退到了后面,但还是盯着二少奶奶焦急的吩咐婆子们:“你们都小心些。” 阮芷娘全幅心神都在二少奶奶身上,而李玉儿的所有注意里都放在了阮芷娘身上,现在北院太混乱了,李玉儿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有人冲撞了阮芷娘。 有丫鬟急匆匆地进来禀告道:“文大夫过来了!” “快请他进来!”阮芷娘开口道,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 文大夫背着药箱跟着丫鬟快步走了进去。 程礼站在门外,既忧心二嫂又担心阮芷娘,但里面的房间是二哥和二嫂的卧室,熟读圣贤书的他自然不好进去。现在看着文大夫进去之后,程礼一咬牙也跟了进去,心里不 停的安慰自己‘事急从权’。 “文大夫,二嫂怎么样?”屋里的人一致屏声敛气,直到文大夫停止诊脉后,阮芷娘才开口问道。 “凶险!”文大夫诊好脉之后,只说了一句,就快步走到桌旁提起毛笔,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张纸,交给旁边的丫鬟道:“赶快去抓药、煎药。” 文大夫又给二少奶奶扎了几针,见血还没止住,顿时急了:“再去找个产婆!” 孩子已经死了,再留在肚子里,大人也危险了,但他是个男大夫,在这个男女大防的时代,他要是出手帮她取了孩子,才是彻底的害了她的性命,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快速找个产婆。 “二嫂这是要生了么?才七个多月啊。”阮芷娘带着几分期望问道。 邹大娘看着情形不对,开口劝阮芷娘道:“小姐,这些事都交给大夫吧,你不要操心了。” 文大夫这才注意到阮芷娘也是孕妇,看她脸色苍白,也没有说出他的诊断,还立马给阮芷娘把了一下脉。 “文大夫,怎么样?”程礼开口问道。 “又是操劳又是忧心,有些不稳了。” 李玉儿也顾不得二少奶奶了,她现在心里想的全都是阮芷娘和她的孩子:“这里已经有文大夫了,奶奶先回西院吧。” “可是二嫂昏迷了,北院又没个主事的人……”阮芷娘有些焦虑。 李玉儿打断道:“大少奶奶还在呢?” 大少奶奶有些心虚的站在门边,她的本意只是给二弟妹添个堵,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看着被血水打湿了大半的床单,就知道二弟妹的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但她怕的是二弟妹有危险,然后公公婆婆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阮芷娘看了一眼门口的大少奶奶,低声道:“她?我不放心。” 正在为难之际,门外又是一阵响动,程夫人和产婆都来了。 “文大夫,我儿媳怎么样了?”人还在门外,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屋内的人赶紧行礼。 文大夫回答了之后,程夫人坐到床边,开始用手帕抹泪叫到:“我可怜的儿媳……。” 李玉儿见程夫人还不让起,顿时有些焦急,其他人没事儿,可阮芷娘刚动了胎气呢,但限于丫鬟身份也无可奈何,只能给程礼递眼色。 “母亲,您既然来了,儿子就先带着芷娘回去了。”程礼的注意 力也在阮芷娘身上,看到程夫人这个做派直接开口道。 程夫人像是才发现屋里的人,用手帕拭尽了眼泪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二哥和二嫂吵架了,我们过来帮忙。”程礼紧握着双手咬牙道,他知道这个老妖婆是想害芷娘。 “程夫人,你也不要光顾着和三少爷说话了,你三儿媳也有点不好,耽搁不得了。”文大夫不管程夫人的弯弯绕绕,看着阮芷娘直接开口道。 程夫人闻言脸色一黑,但转瞬又带上了慈和,对阮芷娘:“快起来,快起来,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 这时阮芷娘才直起身,脸色已经是一片雪白。 “儿子,就带着芷娘先回去了。”程礼不管不顾的告退。 因为文大夫在这,程夫人倒也不好阻拦,勉强笑着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觉醒小天使的地雷! (づ ̄3 ̄)づ╭?~ ☆、第74章 人命 “先慢着,我再开一副安胎药。”见程礼和阮芷娘要离开,文大夫迅速的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程礼。 程礼双手接过药方,郑重的行了一礼道谢道:“谢文大夫!” “不用,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应有之义。”文大夫对着程礼摆摆手后,又把焦急的目光转向还在昏迷的二少奶奶。 程礼告退之后,就扶着阮芷娘出了北院。 “三少爷,还是奴婢来吧。”馨香上前想接替程礼搀扶阮芷娘。 这大雪天的还是自己扶着才安心,程礼摆了摆手:“不用。”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西院。 回到西院,程礼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信得过的人去药铺抓药,接着就帮阮芷娘解下披风,打算让她换衣服休息。旁边的馨香和翠蒿都插不上手。 “夫君放心吧,我没大事儿。还是让馨香来吧,你的衣裳也打湿了些,该换了。”阮芷娘柔和的笑道。 程礼怕阮芷娘担心,便把她交给了馨香,自己去换衣裳。 李玉儿见这里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便去泡了一杯安胎茶,端给阮芷娘:“奶奶,喝杯热茶。” 喝完热茶后,阮芷娘的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苍白。李玉儿看了有些忧心:“奶奶,还是先睡一觉吧。” “二嫂那边还没有消息……”阮芷娘有些担心道。 “奶奶在这里担心也无用,不如好好休息,保重自己的身子。”李玉儿劝道。 这时程礼也走了过来,握住阮芷娘的手道:“不管怎样,二嫂那边我们也插不上手了,你现在得保护自己和孩子,知道吗?” “嗯。”现在也确实束手无策了,阮芷娘躺下同意休息了。 阮芷娘劳累了半天,再加上安胎药的药效,很快就睡意上涌。 程礼守在床边看着阮芷娘,等她入睡后才伸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等阮芷娘眉头舒展了,他才将目光放在阮芷娘的小腹上自语道:“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这事屋外有丫鬟禀告道:“少爷,药抓回来了。” “快,拿去煎好。”程礼吩咐道。 那抓药的小厮习惯性地就要往上厨房去,李玉儿连忙阻止:“拿给我吧,我去小厨房煎。” 那小厮看了程礼一眼,见没有阻止,便把药包交给了李玉儿, 还顺便交代着大夫的吩咐:药要怎么煎,要加多少水,每副药要煎几次……。 李玉儿一一记在心里,才快步去了小厨房。 中药味重,李玉儿不在灶上煎,而是点燃一个炉子,在炉子里煎。煎药的锅也不能用铜铁等金属器具,李玉儿选了一个没用过的陶罐。然后,按照大夫嘱咐的步骤慢慢煎好。 随着时间过去,陶罐里的药汁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了一碗的容量,并散发出一阵阵药味,一闻就知道十分苦。李玉儿见时间到了,便把药汁倒在瓷碗里,加了一个瓷勺,想了想又在旁边放了几块蜜饯,一道端去正房。 “奶奶醒没?”进了正房,李玉儿问翠蒿道。 翠蒿打起帘子道:“你来的正合适,奶奶刚刚洗漱好。” “奶奶,这是文大夫开的安胎药。”一进门,李玉儿看了一下阮芷娘,见她脸色又恢复了一些,才安心道。 闻着中药苦涩的味道,阮芷娘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还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连李玉儿递的勺子都没有接。 李玉儿都不知道她是怕苦还是不怕苦了,又递过蜜饯道:“奶奶要不含两颗蜜饯,压压味?” “算了,有些药不好吃蜜饯。”阮芷娘看了蜜饯一眼,还是坚定的摇头道。又接过馨香递过来的温水,漱了几次口,暂时冲淡了口里的苦味才罢。 放下手里的杯子,阮芷娘就问:“二嫂那里有没有消息传来?” 李玉儿一直在煎药,自然没听到消息,将目光转向馨香。 阮芷娘她们回西院的时候,专门留了两个婆子,就是为了及时知道二少奶奶的消息。 现在北院确实有消息传来,馨香看了一眼阮芷娘的脸色和肚子,最终没有全部说出来,只小心翼翼道:“二少奶奶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阮芷娘闻言十分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馨香的神色。 北院,一道帘子将内室分成两半,产婆和丫鬟们在里面忙碌,文大夫在外面焦急指挥,然而即使二少奶奶的丫鬟都尽心尽力,血水还是一盆一盆的往外端,二少奶奶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程夫人看到这个情况也焦急了起来,要是只有孩子掉了,她也顶多只是可惜。但要是二儿媳去了,这个事情就不好掩盖了,这是传出去会坏了程孝的名声,她自己的名声也会受到拖累,还有二儿媳的娘家也不好交代。 “大夫,你 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儿媳啊!”程夫人又开始拿了帕子拭泪,装着一副好婆婆的样子。 可惜文大夫鼻子很灵,早就知道那帕子上做了手脚,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揭穿,只开口道:“我尽力。” 程夫人又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敲打了一遍,心想我这个做婆婆的也算是尽了力了。程夫人虽有心在屋子里镇着场子,但闻着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是有点烦躁。 竹香看见程夫人又不自觉的皱了一次眉,很知机的劝道:“夫人您也要保重身子啊,二少奶奶这么孝顺,一定舍不得您因为她受苦的样子而伤心,要不先在外面等吧。” 程夫人开始坚决不同意,但在正房丫鬟的轮番劝说下,还是起身离开了内室,走到了外厅。 一出房门,呼吸一畅地程夫人便吩咐身边的婆子道:“你去通知门房,今天内院的人许进不许出,尤其是北院的丫鬟!” 程夫人这是防着二儿媳的丫鬟回娘家报信,现在二儿媳的娘家邓家虽说及不上程府风光,但要是拿住了她们程府的把柄也是个麻烦事儿,所以这事儿的主动权得掌握在她们程府手上。 婆子领命离开后,程夫人又想起了程孝:“孝儿人在那里?他媳妇现在这个样子,都不出来露一下面!” “二少爷,在薛氏的院子里。”一个小丫鬟在众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程夫人转头逼视:“薛氏?我怎么不知道府里有个薛氏?” “是,是二少爷今天接进府的。”那小丫鬟瑟缩的回道。 这么一说,程夫人就知道了,转身吩咐身边的竹香道:“去把二少爷和那个薛氏‘请’过来。” 竹香领命,带着婆子去‘请’二少爷和薛氏。 程孝听得程夫人已经来了他的北院,一下子就有了底气了。薛氏听得二少奶奶情况危险,正在害怕,看着竹香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更加害怕了,抓着程孝的手臂道:“孝哥,柔儿害怕。” “我娘来了,就不用害怕了。”程孝大包大揽的道。 就是你娘来了,我才害怕啊。薛柔在程孝的怀里翻了个白眼,但她了解程孝的性格,也没有多说,只忐忑的跟着程孝和竹香走到了正房。 程夫人把丫鬟婆子打发远了,才质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孝高高兴兴的过来,本来以为他娘是像以往一样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没想到她娘这么 生气,顿时怂了,期期艾艾的开口道:“是她自找的,一点都不守妇道,不以夫为天,我不过是轻轻的碰了她一下,谁知道这么不经事。” “她还怀着你的孩子,怀着我们程家的种,你怎么下得去手?说!是不是这个女人撺掇的?”程夫人把目光对准在薛氏身上。 薛氏知道程孝靠不住,也不敢躲在程孝后面,直接对着程夫人连忙跪下道:“夫人,我没有。” 果然,程孝也不敢拉薛氏起来,只口中辩解道:“柔儿没有撺掇,是那个母老虎太气人了,不懂得三从四德,连我收房纳妾的事情都敢阻止。” “闭嘴!”程夫人吼了程孝一声,她这辈子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说女人该三从四德,转头对跪在地上的薛氏狠声道:“给我跪出去!我不管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手笔,这笔账都要算到你的身上,我二儿媳如果没事,你就去祈求她的原谅,二儿媳如果有事,你就跟着陪葬吧!” 薛氏闻言立马瘫软在地上,完了,不管二少奶奶的结果怎样,她都落不了好。 几个婆子立马把她往外面拖,外面地上停了厚厚的一层雪,要是在上面跪上几个时辰,腿还要不要?薛氏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程礼正埋着脑袋不打算帮她,立马开始求饶。 程夫人岂是几句求饶的话,就能打动的。薛氏被拖出门按在雪地上后,才反应过来程府的人真不会把她的性命当回事,也歇了求饶的心思,大声道:“我不是你程府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哦,不是程府的人?那你是哪家的人?报上名来,也好让我去衙门里查一查。”竹香站在薛氏面前道,她才不相信好人家的女子会这么直接跑到男子家里。 这句话薛氏怎敢回答,她本是奴籍,主人死前没有放契,主人也没了宗族和继承人,她家里也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来赎身,按规定她就会被当地府衙收取,成为官奴充入当地教坊,她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本来是想靠着程府的权势改了籍,没想到摊上这种事。 逃奴按照律法是会处以重刑的,薛氏不敢说出逃奴的身份,又打不赢这满院的程府奴仆,只能屈服于程夫人的威势,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一边思考着对策,一边祈求二少奶奶快点好。她只是想找个安身之所,真的没想对二少奶奶怎样。 “二少奶奶坚持住!快了,孩子快要出来了。”产婆给二少奶奶鼓劲道,她知道孩子早就死了,但是她必须这样给二少奶奶鼓劲。 二少奶奶下身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终于又晕了过去。 “奶奶,奶奶!”二少奶奶的丫鬟,继续喊道。 “不用喊了,已经出来了。”产婆放好了死婴,用袖子擦了一把额上冒出的热汗道:“就让她睡着吧,睡着了,没看到也好。” “不行啊,奶奶还在流血!” 文大夫停住了焦急的脚步:“还在流血?快收拾一下,我进来看看!” 丫鬟们赶紧放收拾了一下床铺,放下了床帐。 “有没有人参?赶紧去熬一支。”文大夫诊了脉之后,立即吩咐道。 丫鬟领命出去询问程夫人,文大夫又转身问产婆道:“你懂不懂穴位?” 现在二少奶奶下红不止,必须得马上止血,但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他只有把目标转向产婆。 “什么?穴位?我不认识。”产婆连连摆手道。 “该死的!这是一条命啊!”文大夫终究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大步出去,走到程孝和程夫人面前道:“二少奶奶现在情况危急,必须得针灸止血,你们愿不愿意?” 文大夫攥紧拳头等候答复,他这是赌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了,他今天救了二少奶奶之后天下人都会看不起他了,但为了一条人命,也值得! “这怎么可能,我的女人怎么能让你……” 程夫人及时打断程孝的言语:“你在旁边指点,让产婆或是丫鬟来吧。” 文大夫深深的看了程夫人和程礼一眼,最终无力的放松了拳头道:“……好吧。” ☆、第75章 苏醒 “夫人,老婆子我就是个接生的,不会扎针啊!”产婆连连摇头,这个二少奶奶情况不对,她都已经后悔因贪图银子和名声而进程府了,此时哪里还敢再沾惹。万一最后人没救回来,赖到她身上怎么办?到时候闹到官府,她只有一张嘴,可程府满院子的奴婢了。 女子生产本身就是一道鬼门关,所以产妇状态不好,在生产中去世,产婆是不用负责的。程府二少奶奶怀孕才七个月就请产婆进府,要是死了,说出去所有人都只会叹息二少奶奶命不好。但产婆要是扎了针到二少奶奶身上,那就有理说不清了。 产婆没有针灸救人的责任,不愿意也不能勉强。 文大夫想现在应该让他救人了吧,便盯着程夫人道:“现在怎么办?就让二少奶奶等死?”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程夫人强笑了一下道,转身看着周边的丫鬟道:“你们谁愿意帮文大夫施针?治好了二儿媳我有重赏!” 周围的丫鬟顿时都埋下了脑袋,有的还悄悄后退了半步,谁都不敢接这要命的差事。治好了有重赏,那要是治不好呢? 二少奶奶的状况是再也拖不得了,床边的大丫鬟葳蕤看着这场景不禁暗恨,她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不到半天,回来二少奶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几句后,就站出来道:“奴婢愿意试试!”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葳蕤,她是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平时跟二少奶奶关系最好不过,站出来的时候眼里一片坚定。 “真是个衷心的好丫头,等二儿媳好了之后,一定重赏。”程夫人看着葳蕤的眼神幽暗了一瞬,又开口激励道。说完之后又转头对着身边的丫鬟道:“你们都跟着学学!” 其他丫鬟口中喏喏应是,心里却暗中嗤笑,自己才没这么傻呢,要是二少奶奶醒不过来,葳蕤不就是替罪羊了? 葳蕤没有回答程夫人的问话,而是转身对着文大夫行礼道:“请文大夫教我。” 程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见葳蕤目中无人的样子,就要站出来教训她来博程夫人的好感。竹香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低声道:“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场景是逞威风的时候吗?你把葳蕤训斥下去了,你上去施针?” 那丫鬟悻悻的住口了。 程夫人没听到那两个丫环的低语,她看葳蕤要掀开床帐,马上吩咐丫鬟:“把帘子拉上。” 葳蕤 见程夫人这种危急关头,还想得到这种事,心里不由恨意又加深了一层,但现在没时间计较那么多,还是二少奶奶的安危要紧。 文大夫知道让不懂医的人来针灸很不靠谱,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便隔着帘子指挥葳蕤施针。 屋子里只有文大夫和葳蕤的声音,所有丫鬟婆子都屏声敛气,生怕打搅了两人,只有那个被葳蕤吩咐过的小丫鬟借着拿东西的名义退了出去。 “……现在呢?二少奶奶还有没有反应?”几次施针过后,文大夫问道。 葳蕤看着二少奶奶苍白如纸的脸色,带着鼻音道:“还是没有啊,血还没有止住。” “不要哭,手稳住,再捻几下。”文大夫吩咐道。 奶奶的性命就系在你的手上了,你一定要稳住,葳蕤自我鼓励了几遍之后,继续集中精力按照文大夫的指挥下针。 “血止住了!”葳蕤大喜。 这句话一落,整个房间紧绷的气氛一下就放松了。大少奶奶和程孝都松了口气,看样子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真是太好了。 程夫人念了一句:“佛祖保佑,看样子我的祈求还是灵验了。” “还是夫人心诚,佛祖都会保佑。”正院的丫鬟纷纷奉承道。 文大夫没有听到这边的声音,他现在所有心神都被二少奶奶的病情吸引住了,此时听说血止住了,也是大喜:“快,收拾一下,我进来诊脉。” 丫鬟们又快速的给二少奶奶盖上了被子,放下了床帐,将她的右手拿了出来,又拉开了帘子。 诊着二少奶奶的脉搏,文大夫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了。 “文大夫,少奶奶现在怎么样了?”葳蕤小心的问道。 文大夫看了程夫人一眼道:“以后就用人参养着吧。” “那没事儿了,几根人参我程府还是吃的起的。”程夫人松了一口气,开心的说道。 这是吃不吃得起的问题吗?这明显是说二少奶奶以后都好不了了,葳蕤看了程夫人一眼,转头问文大夫:“能治好吗?” “我能力有限,能拖多久都看运气。”文大夫摇摇头道:“你们还是找找,有没有其他高明的大夫吧。” 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二儿媳还能支撑多久?” “养得好就一两年,养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文大夫说不下去了。 “有两年也好……”程夫人立马改口:“我可怜的二媳妇还这么年轻。” 文大夫没有理程夫人的装模作样,转身对葳蕤道:“可以再去找找擅长妇科的大夫,说不定有救。” 虽然希望不大,但文大夫衷心的希望有个医术胜过他的人能够救起二少奶奶,毕竟她真的还很年轻。 程夫人看着二儿媳暂时死不了,又确实有些精力不济,便装了一会儿慈善婆婆,就离开了。 “文大夫,天色不早了,你什么时候走呢?”程孝看着文大夫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由想起了他刚才针灸的提议,不爽的问道。 文大夫气的吹胡子瞪眼,但也无可奈何,想撂狠话‘以后再也不来’,也说不出口,因为需要他看病的二少奶奶没有得罪他。 “少奶奶还没醒呢,怎么的也得等到少奶奶好了之后在离开吧。”葳蕤盯着二少爷挽留文大夫道。 听了这话,程孝不敢开口了,二少奶奶的性命他还背负不起。反倒是正在收拾药箱的文大夫开口解释了:“二少奶奶现在的病就主要是靠养了,我留在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紧接着,文大夫又开了一个药方,交给葳蕤,并仔细叮嘱她一些需要忌讳的事情和饮食。 一切吩咐好后,文大夫就带着药箱离开了。等葳蕤送文大夫到程府大门,再回到北院正房时发现二少爷和跪在院子里的薛氏都不在了。 “二少爷人呢?”葳蕤问正房的丫鬟道。 一个小丫鬟怯生生道:“二少爷说了,他这段时间住偏院。” “那个姓薛的贱人也跟去了?” 小丫鬟点头。 “好,很好!”葳蕤愤恨道。 将其他丫鬟婆子打发下去了,葳蕤才含着眼泪坐在床边看着二少奶奶道:“奶奶,他们这是盼着您死呢,您一定不能让他们如愿!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葳蕤姐,出不去了,各个门口都被戒严了。”那个被葳蕤叮嘱过的小丫鬟又跑了回来。 “果然如此,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奶奶没事儿,一时也不急着出去。我不信她一直不让人出去,否则即使我北院的丫鬟忍得了,其他院子里的丫鬟也忍不了。”葳蕤刚刚吩咐了小丫鬟回二少奶奶的娘家邓家报信,但现在二少奶奶的病情稳定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孩子……,我的孩子……”二少奶奶迷迷糊糊道。 葳蕤听了之后,赶紧扑到床边:“奶奶,您醒了。” “孩子,我的孩子呢?”二少奶奶费力的看清葳蕤后,便问道。 葳蕤脸色一变,勉强安慰道:“奶奶现在身子很弱,也照顾不了孩子,等病好了再说吧。” “说,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二少奶奶现在身体虽然虚弱,却也不是好糊弄的。 奶奶身体已经破败到了这个程度,哪里能再告诉她失去了孩子的消息,葳蕤压下眼中的泪意坚决不说。 二少奶奶又将目光对准另外一个丫鬟,那个丫环受不住二少奶奶逼视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开口了:“孩子掉了。” “什么!”二少奶奶睚眦目裂双手紧紧拽着床单,转头回来看着葳蕤道:“我的孩子没了?” 葳蕤抱着二少奶奶的手臂,一下子哭了出来。这下不用说,二少奶奶也知道答案了。 勉强撑起了半个身子的二少奶奶又倒在了床上,像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太过,一直双目无神的望着床顶。 “奶奶,忘了吧,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葳蕤哭着劝二少奶奶道。 良久,二少奶奶才开口道:“不要哭,我暂时还不死不了。” “程孝呢?他在那里?”又过了很久,二少奶奶像是缓过来了一样,开始关注起别的人。 葳蕤自然是恨极了二少爷,但他毕竟是二少奶奶的丈夫,现在说出实情,二少奶奶会更加伤心吧。 “老实告诉我!”在葳蕤犹豫的时候,二少奶奶就开始逼问。 “二少爷在偏院。” 二少奶奶继续问:“他知不知道孩子没了?有没有为孩子悔过?” “没有……”葳蕤怎么忍心说出,二少爷还在关心薛氏那个贱人的事。 “好,好,我真是嫁了个豺狼!”二少奶奶狠声道:“他既然不知道为我儿忏悔,那我就该帮帮他。” 葳蕤从没见过二少奶奶面孔如此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之后,又觉得悲哀,那个爽朗的二少奶奶不在了,但她还是马上劝道:“奶奶,不要冲动,您要为小小姐考虑啊!” “是啊,还有嫣儿,我得从长计议。”二少奶奶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杭映梦清风’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76章 噩耗 忙了一天的李玉儿回到睡房,梳洗好之后并没有入睡,而是拿着自制的炭笔开始默字。 写好了今天学的六十个后,李玉儿又打开《三字经》一一对应检查,确定没有错误,才放下书,拿出自己省钱买下的绣笔,醮上自制的墨水开始在布上画花样。 “玉儿,你真是越画越好了。”等李玉儿停笔之后,站在她旁边的翠蒿才开口道。 李玉儿转头奇怪的问:“翠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打水回来,看你画的太认真了,也没打扰。”翠蒿提了提手中的水桶对李玉儿道:“你梳洗没?我打了两个人的水,我们一起用?” 翠蒿自从决定与李玉儿好好相处后,就觉得李玉儿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便经常在生活中照顾李玉儿。 李玉儿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变化,所以两个人的关系融洽了很多。 “谢谢翠蒿姐,我已经打了水了。对了你今天打水怎么去了这么久?”李玉儿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她画好的花样,找出了不足记在心里之后,就将这块布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水盆里清洗,毕竟她可没有多余的绢布。 一说到在外面碰到的事,翠蒿沉默了一会儿,才神情低落的开口道:“北院的那个薛氏自杀了。” “嗯,自杀?”李玉儿停下了手,抬头看着翠蒿疑惑的问。那个薛氏千方百计的想要进程府,为此还闹了这么大一摊子事,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自杀了? “二少奶奶今天报了官,官府查出来那个薛氏她……”翠蒿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停了一会儿才道“她是个逃奴!” “逃奴?她为什么要当逃奴啊?”李玉儿对薛氏的经历起了好奇心,在李玉儿进程府时就被教规矩的管事普及过,这个世界的律法对逃奴尤其苛刻,主人抓住之后可以随意虐待处死,官府抓到后也会杖杀,当逃奴那得有非同一般的勇气。 “因为她的主家已经不在了,她又不想进……”翠蒿看到李玉儿的身高,突然想到了她的年龄,讪讪的住口了。 主家不在了?那不就自由了吗?看翠蒿的神情也知道不会那么简单,李玉儿自己现在也是奴籍,又没有接触这个时代律法的机会,迫切的想要知道翠蒿的未尽之言,开口问道:“主家都已经没人管了,难道官府还会管?” “你想什么呢,土地、宅院、奴仆这些都是财产,主家没有了,当 地府衙肯定要收取啊。”翠蒿理所当然道。 这个社会都觉得奴仆只是一种财产,连奴仆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了。李玉儿听了翠蒿的话有点头痛,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问道:“薛氏既然开始是奴仆,那官府收归之后也是官奴啊,没多大区别啊,她为什么要逃?” “怎么没区别。”又说到这个问题上了,翠蒿有些尴尬,但还是决定给李玉儿大略的解释一下:“当私奴,是奴籍,可以赎身,只用伺候一个人或是几个人。但女子要是当官奴,进了那里面,就是贱籍,辱贱至极,就必须来者不拒,所有人都要伺候,且不能赎身,世世代代都是贱籍。” 翠蒿加重了伺候两个字,李玉儿有一点明悟了,她想起通州府最大的**通州教坊,急忙开口问道:“难道教坊里的女子全是官奴?” 看到翠蒿点头,李玉儿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官府居然光明正大的经营**,他们不是要讲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吗?还是他们觉得对‘下等人’不用讲究这些? 想到那些官奴的下场,再想到同时奴籍的自己,李玉儿不由打了个寒颤,衷心的希望程家在她还没有赎身之前一直存在。 入夜,李玉儿数了数自己存下的银子,才勉强有点安全感。将各种纷繁的念头压到心底,又练了几遍瑜伽,直到身体疲累之后,才躺下入睡。 程府这几天忙乱,阮芷娘和程礼每天只用去请安就行,早膳都是在西院吃的,阮芷娘的胎在众人的悉心调养下,已经安稳了。 “今天去看看二嫂吧。”阮芷娘开口道,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二少奶奶落胎的事情,但对二少奶奶的病情并不了解。 二少奶奶的病情只有程夫人、程孝和北院的一些丫鬟知道,二少奶奶心里虽说有些感觉,但也并不清楚。在知情人出于各种目的的隐瞒下,众人只以为二少奶奶是落了胎,伤了元气,身体变差了。 李玉儿跟着阮芷娘去往北院,通禀之后,葳蕤就出来领着阮芷娘进内室。 这次内室里面早就没有血腥味了,只有浓浓的檀香味。李玉儿转头一看在北面一张桌子上供着一个婴孩木雕,木雕前面还有一个插着檀香的香炉,香炉旁边摆着几盘点心水果。 这个场景,在加上室内昏暗的光线,让李玉儿感觉瘆得慌。 “二嫂,侄儿已经走了,就让他走的安心些吧。”阮芷娘也感受到了二少奶奶的改变,开口劝道。 二少奶奶却只是直 直的盯着阮芷娘的凸起的小腹,过了良久才勉强移开视线,用干涩的声音道:“我的孩儿去的这么悲惨,仇还没有报,怎能安心的走呢?我这个当娘的再不记挂,他就真的魂无所依了。” 这就不好劝了,推二少奶奶的二少爷,肯定不能怂恿她报复,但失去孩子,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痛,阮芷娘也不能不痛不痒地劝她放下。 “二少奶奶,您不如快些养好身子,抽时间去寺庙请个高僧做场法事?”李玉儿看着阮芷娘有些为难,不由小心的建议道。 二少奶奶的眼神瞬间亮了,转头盯着李玉儿,喃喃道:“是啊,可以请高僧来为我和孩儿沟通啊。” 听了这话,李玉儿暗道不好,她本身不信这些,所以说出来毫无压力,只希望让二少奶奶有个心理安慰,但看二少奶奶的反应,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便又开口道:“所以,二少奶奶还是赶紧养好身子吧。” 希望身子养好后,精神状态能有所改变。 “是啊,二嫂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阮芷娘也在旁边劝道。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放心吧,我会好好保养的。”二少奶奶说着不知觉的又把目光转向了阮芷娘的小腹。 阮芷娘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有些坐立不安,压下心慌,说了一些二嫂以前感兴趣的话题,想让她的心情好一点,但二少奶奶就是不接茬。无奈之下,阮芷娘也歇下了引二少奶奶说话的心思,又勉强说了些劝慰的话,还是开解不了二少奶奶,也不好打扰她休息,便起身告辞:“等二嫂精神好些,弟妹再来陪伴。” 二少奶奶点头同意,葳蕤相送出门。 “二少奶奶这里太压抑了,奶奶以后还是少过来吧。”李玉儿看着二少奶奶神情有些不对,房间里又满是檀香味,怕是来多了之后,对阮芷娘不利,便开口劝道。 阮芷娘觉得李玉儿这话说的太过薄情了,但想到她年龄还小,没有人照顾教导,便停下脚步把李玉儿拉到身前认真道:“怎么能这么说,二嫂现在心情不好,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我怎么还能疏远她呢?” “奶奶,那屋子里有檀香,对您的身体不好。”李玉儿没有说出她觉得二少奶奶精神有问题的话。 原来玉儿只是担心她啊,阮芷娘知道自己误解了李玉儿心里有些歉疚,但还是有些犹豫道:“二嫂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只怕心情更加不好了。” “二少奶奶刚失去了孩子,奶 奶怀着孩子去看她,怕会是勾起她的伤心事吧。”李玉儿见阮芷娘还没下定决心,又加了一把火。 阮芷娘一怔,想起在屋子里时二嫂看她的眼神,再把自己代入到二嫂的位置,觉得李玉儿说的很对,自己好心的行为说不定真的会伤到二嫂,又把手放到小腹上,感受着里面的生命,心里对二嫂说了声抱歉,对李玉儿柔声道:“嗯,我以后少去。” 北院,送走阮芷娘的葳蕤回到内室:“奶奶,素香回报,她已经把消息传给了何掌柜的娘子。” 二少奶奶想要联系娘家,以前是直接派人送信就可以了。现在二少奶奶的心腹丫鬟发现,虽然程府的门禁已经开了,但守门人都对她们北院的丫鬟特别留意,便留了个心眼,报告给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当然知道这是程府打算截断她和娘家的通信呢,也不派她的心腹丫鬟回邓家,怕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只想着方法给她陪嫁的铺子里的何掌柜送信。葳蕤去试了一下,发现有人跟踪,铺子附近也有人蹲守,无奈之下她们只好让想要给二少奶奶报恩的素香传信给何掌柜的媳妇。 “好,那就好。”二少奶奶笑道。 葳蕤犹豫道:“可是,奶奶现在程府势大,少夫人她们过来了,也讨不了公道啊。” 二少奶奶送了消息会娘家,想请几个嫂子来程府。但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到夫家后,就是夫家人了,很多时候娘家并不好插手。若是娘家比夫家势大,可以压制夫家还好说。很明显,现在邓家压制不了程家。 “我知道。”二少奶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解释。 正院,程老爷正在跟管家商量明天参加金举人家喜宴的一些事宜,突然听到外面有大哭的声音,不由喝到:“谁在外面!” 顿时一个面容憔悴、形容邋遢的人闯了进来,跪倒在程老爷面前大哭。 程老爷觉得面前这张污脏的脸有些眼熟,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心中一惊:“你是跟着忠儿进京的小厮?!” ☆、第77章 丧子 “你不是跟着忠儿在京城吗?怎么这幅样子跑回来了?”程老爷压下心中的恐慌问道。 那小厮叩头大哭道:“大少爷死了!” 脑袋一片混沌,眼前一阵模糊,程老爷觉得刚才一定是他听错了,又一字一句厉声问道:“贱奴!你刚才说什么?” “大少爷,大少爷他,落水死了!”小厮悲呼道。 程老爷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忠儿正值茂年,身体强健,他是要来振兴程家的,怎么可能……”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管家看着程老爷向后摔到地上,连忙大喊:“快去找文大夫!” 房间里顿时一片慌乱,谁也没有功夫管程忠的小厮了,把程老爷扶到了床上后,又七手八脚的掐人中、掐虎口。 “文大夫过来了!”在众人忙碌了一阵还不见好的时候,外面有小厮通报到。 丫鬟打了帘子,一个护院就带着文大夫走了进来。 “文大夫,又要劳烦您了。”管家行了一个礼后,急切的把文大夫带到床边:“老爷刚才突然晕倒,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 文大夫对于程老爷没有太大的恶感,快速的坐下诊断了一下:“程老爷这是急怒攻心,好在情况不算太严重。我给他施一次针,应该能快速醒来。” 管家听后立马把程老爷扶起来宽衣,以方便文大夫施针。 正房后院。 “我不信!把这个敢诅咒忠儿的贱婢拖出去打!”程夫人怒目大吼道。 那丫鬟不住的磕头道:“夫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大少爷的小厮现在还在外院啊!” 冲进来的婆子不管丫鬟说什么,直接就把她拖了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忠儿正得镇西候世子看中,前程远大着呢……”程夫人脚步不稳的走到桌边,想喝一杯参茶稳定心神,手却怎么也端不稳,茶水直接洒在了桌子上。 一个丫鬟看程夫人实在抖得吓人,连忙倒了一杯参茶递过去。 参茶一入口,程夫人便喷了出来:“怎么这么烫!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把这个贱婢拖出去……。” 其他丫鬟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上前。 北院,内室。 所有门窗都被深色的帘子遮住,里面只有几点灯光摇摇晃晃,二少奶奶的 面容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中看着有点阴森可怖。 “奶奶。”葳蕤推门进来,走到床边轻声喊道。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葳蕤耐心等待。 过了良久,二少奶奶才转过头看着葳蕤,目光有些发直:“嘘,不要打扰我,我孩儿在给我唱歌呢。” “奶奶,大少爷死了,老爷昏倒了。”葳蕤压下眼中的湿润,快意道。 “死了?”二少奶奶偏着头看向葳蕤,半晌,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报应,报应!程家人都该死!那老家伙也一起死了才好!” 看着二少奶奶变成这样,葳蕤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奶奶,不要这样,好不好。您的亲人们就快要过来了,一定能给您讨回公道。” 葳蕤原本不相信邓家人来了之后,程家就会还二少奶奶的公道;而现在,她不得不这么期盼了,奶奶的性情一日比一日怪异,她真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做出什么事。 “真是个傻孩子。”二少奶奶摸着葳蕤的脑袋道,她像是被刚才的消息注入了活力似得,眼神虽然还是怪异,却也不像最开始那么木讷了。 西院。 “奶奶,老爷刚才昏倒了!”馨香快步走进来,低声道。 阮芷娘停下手中的笔:“昏倒了?有没有大碍?请大夫没有?” “已经请了文大夫过来,具体情况还不知道。”馨香低声回禀。 “不行,做晚辈的还是要过去看望一下。”阮芷娘放下笔,一边起身进内室换衣裳,一边吩咐馨香道:“快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夫君。” 书房,程礼正在练字,门外只立了个小厮,至于品书、品花她们几个,早就被打发到看不到的地方了。 “少爷,老爷刚才晕倒了。”馨香进来恭敬的禀报道。 一滴墨汁瞬间溅到白色的宣纸上,这张字算是毁了。程礼收起眼中复杂的神色,抬头问馨香:“怎么回事儿?” “奴婢不清楚,没人特意过来通传,这消息还是奴婢在正院的姐妹传过来的。”提到正院时,馨香特别小心。 “没有通传啊。”程礼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先去打听一下大嫂和二哥怎么做的吧。” 馨香惊讶的抬头看了程礼一眼,又低头道:“是。” 馨香退出去了,程礼也没了练字的心情,收起纸笔起身去了正房。 “夫君 ,你过来,快去换衣裳,我们过去看公公。”阮芷娘已经换好了,见程礼以来,便拉着他的手道。 程礼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反握住阮芷娘的双手,把她带到床边坐下:“不忙。” “夫君?”阮芷娘有些奇怪。 程礼拍了拍阮芷娘的手道:“等大嫂和二哥过了了,我们再过去。管家没派人知会,应该不严重。” “这样啊。”阮芷娘点头,又觉得程礼对公公态度有些冷淡:“夫君不着急吗?” 程礼脸色变换了一阵,看着阮芷娘凸起的小腹,还是开口道:“对他,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了。” “他是我的生父,但也是间接害死我亲姨娘的仇人!”做足了心里准备,程礼吐出了藏在他心里多年的话。 阮芷娘大为震惊:“怎么会?姨娘不是病逝的吗?” “姨娘是被嫡母毒杀的。”程礼的神色有些痛苦:“如果只是这样,我恨嫡母就是了,前段时间才知道,姨娘本不是奴籍,是他使了手段强纳进来的。如果她没有进府,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死了?我就不该存在!” 阮芷娘赶紧抱住程礼:“不要这样想,姨娘肯定不会后悔有你。” “是啊,在死之前,她都还挂念着我,让我答应她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这些年,程礼一直按照对姨娘的承诺,按捺着心里的怨恨,做着一个合乎礼教的孝子,努力学习经义,找机会摆脱这个牢笼。然而那个老妖婆还不肯罢手,又开始对他妻子出手了,那些被深深压制埋藏的怨恨又爆发了出来。 外院,文大夫抽针之时,程老爷喷出一口血。 “文大夫,老爷这是怎么了?”管家焦急的问道。 文大夫将针放好之后,才道:“血喷出来了就没事了。” 果然,不久程老爷就悠悠转醒了。此时他的思维已经十分清晰,想起已经死去的长子不由泪流满面。 “刚刚才好,不要忧伤过度。”文大夫无意探究程老爷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但还是劝解道:“您现在年纪大了,又伤了心脉,得好好保养才行,否则于寿数有碍啊。” “就是啊,老爷,大少爷是个孝顺的,他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您为他伤怀。”管家也赶忙劝道。 程老爷强打起精神道:“你们说得对,忠儿一定不希望我沉溺于悲伤。” 文大夫见程老爷好了, 料想程府肯定还有大事,留下了药方就告辞了。 管家送了文大夫回来后,就发现程老爷正在询问程忠的小厮。 “你说清楚,好好的忠儿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那小厮勉强收住哭声,用沙哑的声音道:“上月初三镇西候府宴会上,大少爷和人争执,被推下了水,救上来后,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医,就这样去了。” “是谁推的我儿?”程老爷悲愤的问道。 那小厮低头道:“是华阳伯府二公子的护卫。” 怎么会惹到伯府公子?程老爷顿时失声。程家在通州府可以一手遮天,但对于京城的权贵来说,真的就是一个随手可捏的小角色。在程忠进京之时,他就叮嘱过,不要得罪权贵。 “伯府公子,因何与忠儿发生争执?”程老爷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恨意。 小厮低头道:“奴才被打发的太远,没有听到。” “要你何用!”程老爷大怒。 管家连忙劝道:“老爷息怒,先问清楚再处置。” 低着头的小厮眼里露出一丝绝望,他就知道少爷死了他也活不了,但他还是回来了,不敢逃跑,谁让他爹娘都还在程家呢? “忠儿一条性命就这样算了?镇西候府怎么说?”程老爷压下了心中的气愤,继续问道,他现在只有期望镇西候世子跟忠儿的关系真的很好。 小厮满腔恨意道:“说少爷身体不好,是病死了的。另外华阳伯公子的那个护卫被打了三十军棍了事。” “欺人太甚!还有没有王法了!”程老爷气的浑身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茶小天使的地雷! (づ ̄3 ̄)づ╭?~ ☆、第78章 吃素 “不,不会的!”大少奶奶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摇头道。她虽然经常在心里咒骂程忠,但也不是真的想他死啊,她还这么年轻,不想当一个寡妇。 立在旁边的奶娘打发了报信的丫鬟,压下心里的彷徨,开口对着大少奶奶道:“小姐,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赶快带着孙少爷去看老爷吧。” 程忠是嫡长子,继承程家是理所应当,大少奶奶也一直以宗妇自居。现在程忠死了,她的地位必然会剧烈下降,而且程府继承人可能变成二少爷程孝,宗妇就会变成二少奶奶,让她如何自处。 经奶娘一提醒,正在哭泣的大少奶奶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对,对,我还有儿子,快把咏儿带过来。” 丫鬟们连忙去把程咏带了过来。 被丫鬟抱过来的程咏揉了揉眼睛道:“娘,咏儿还没睡醒呢。” 看着已经有八岁却仍然天真不知世事的儿子,大少奶奶又开始流泪了:“儿啊,你爹……。” “你祖父刚刚晕倒了,咏少爷这么孝顺,一定想去看看吧。”奶娘打断了大少奶奶的话,轻声问程咏道。 程咏想起每次去看祖父那里都有好吃的好玩的,连忙点头。 一屋子丫鬟又簇拥着程咏换衣服,直到将程咏裹成了一个球才罢。 西院,李玉儿端着煲了一上午的汤走进正房。 “翠蒿姐,奶奶和馨香姐到哪儿去了?”李玉儿见阮芷娘惯待的花厅里没人,便开口问翠蒿道。 翠蒿连忙把事情的经过低声的说给李玉儿听,说完还忧愁的感概道:“希望老爷没事儿,老爷真要出了事儿,程府哪还有少爷立足的地方啊。” 生老病死这种事儿,她们可插不上手,操心了也只有白操心。李玉儿安慰了翠蒿几句,便又走进了花厅,把汤温在炭炉上。知道了阮芷娘和程礼在内室,李玉儿也不进去打扰,又坐在炭炉旁边开始看书了。 不久馨香就匆匆进来了:“少爷和奶奶呢?” “她们在内室。”李玉儿放下书道。 馨香又匆忙走进内室禀告道:“回少爷和奶奶,大少奶奶和二少爷都已经去了前院。” “好,那我们也过去吧。”程礼收敛了情绪对阮芷娘道。 这次去前院不知道还要呆多久呢,趁着程礼还在换衣裳,李玉儿把汤端给阮芷娘道:“奶奶,先喝 汤。” 阮芷娘也知道为了孩子打算,端起温热的汤快速饮尽。簌了口之后就带着李玉儿她们跟着程礼出了房间。 “对了,你快去给四弟带个信。”程礼走出门时想起了同为庶子的四弟,不清楚他有没有接到消息,便吩咐了身边小厮去传信。 走进前院,李玉儿跟着阮芷娘被丫鬟迎进门时,发现屋子里已经站的满满当当了。 大少奶奶搂着孙少爷程咏在床边啼哭,二少爷在旁边说着关心的话,但眼里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李玉儿只阮芷娘的旁边护着她的肚子,走到了床前,跟着阮芷娘程礼行了一个礼。 程老爷叫起后,李玉儿小心的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虽然有疲倦有伤心,但还是看得出没有大碍。 程礼又问了几句病情,说了一些关心的话。 “不知父亲因何晕倒,现在可有大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后,程礼也怀着复杂的心情问了出来。 一提到病因,程老爷心底又生出了悲凉:“你大哥去了。” “怎会?到底是如何去的?”程礼心中一惊,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他虽说不喜欢两个嫡亲兄长,但他们毕竟是熟识之人,突然去世既有几分轻松又有几分伤感。 “唉,三少爷老奴私下给你说吧,你就不要问了,老爷刚才就是为着这个晕倒的。”管家在程老爷旁边阻止程礼。 这边正说着,外面禀告四少爷程义过来了,又是一通父慈子孝的场面。 “夫人呢?怎么还没过来?”程老爷看了一眼屋内的人问道。 一个丫鬟站出来道:“夫人悲伤过度,现在正在后院休息。” 程老爷嘴角动了几下,最终只说了句:“让她保重自己吧。” 失去了长子之后,程老爷突然觉得世事无常,心里对老妻的隔膜也消除了很多。 “老大的尸身在京城,虽然路途艰难,但不管怎样也要让他落叶归根,你们谁去迎接他的灵柩?”程老爷将目光对准三个儿子。 三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道自己愿意。 程老爷细细估量了一下三个儿子,义儿年纪还小,不放心他去接灵,剩下的就是老二和老三,老三虽然更加出色,但毕竟是庶子。考虑好了便道:“老二,你和咏儿去各家报丧。老三,你进京去接你大哥的灵柩。” “是。”程孝闻言大喜,报丧这种事 情都是继承人做的。虽然他知道大哥死后,程家就是他的了,但有了老爷子发话效果又不一样。 程礼情知无法改变,也只有躬身领命。 回到西院,程府各处门窗上都挂上了白布,众人也都换上了素服。 程礼打算跟着小厮立即动身去京城。 阮芷娘一边挺着大肚子帮着丫鬟们给程礼收拾衣物干粮,一边抱怨到:“这也太匆忙了,这些东西路上怎么吃得好,睡得好?” “早些去也好,还能早些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小心些。”程礼拉住忙碌的阮芷娘叮嘱道。 阮芷娘点头道:“放心吧,我知道。” 第二天,李玉儿起来时,翠蒿已经摆好了早饭。 “今天怎么少了几个菜?”李玉儿问道,她知道奴仆们需要为主人服丧,但关键是她们的早餐里面本就没有荤腥啊。 “夫人下了命令,在服丧期间,少爷奶奶们不能沾荤腥,丫鬟小厮们的份例都减一等。”翠蒿有些庆幸道:“我们二等丫环还好,顶多不沾荤腥,吃还是吃的饱的,粗使丫环就不行了。” 李玉儿吃着早饭的时候,不由想到三少奶奶怎么办?现在她怀着孕,怎么可能不沾荤腥。 上午,给小厨房送菜的居然是听雨,往天都是婆子送过来的,听雨只是负责送膳食。 “听雨姐,今天怎么是你过来了?”远远看到听雨,李玉儿就迎了上去。 听雨道:“苏厨娘让我带个话过来,现在各放的主子都消减了份例,夫人又派了人进厨房,现在她对三少奶奶的膳食也无能为力了,希望三少奶奶不要怪罪。” “苏大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奶奶知道她费了心,哪里会怪罪。”李玉儿真诚道。她早就想到了夫人会乘机苛待三少奶奶,这是怎么也怪不到上厨房头上,没想到苏厨娘还派人来解释一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听雨就离开了,而李玉儿却看着那些白菜萝卜芋头有些发愁。吃这些东西能保证孕妇的营养? 做好了粥和小菜,等着邹大娘过来的时候,李玉儿开口了:“奶奶不能只吃这些。” “一般来说只要不吃肉喝酒就可以了,但那老妖婆是巴不得磋磨小姐呢,肯定按照最严格的执行。”邹大娘咬牙道。 李玉儿小声问道:“上厨房不送其他东西,我们可不可以到外面买回来做?” “也只有 这样了。” 说到外面去买,李玉儿总有点不放心,程夫人如果成心要找麻烦,即使在外面买也很容易被抓到。以程夫人的心性,说不定儿子死了,还会专门找人出气,这时候怎么能把把柄往她手上送呢。 在把粥端给阮芷娘的时候,李玉儿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无论怎样不能亏了小主子吃,但出去买,我也觉得有些不安全。” “你考虑的有道理,夫君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了要小心,这些细节就要特别注意了,虽说沾荤腥不算大过,但被抓到了把柄终归不好。”阮芷娘抚着小腹想了一下:“一切还是以安全为上,总有人会忍不住吃荤腥的,我们不要做出头鸟就行了,先看着吧。” 阮芷娘决定先忍着,看看其他三房的反应。 然而,几天不沾荤腥李玉儿自己都受不了了,她开始一有时间就往大厨房和上厨房跑。 上厨房每天仍旧有荤菜,因为程老爷和程夫人是程忠的长辈,他们不用守孝,程忠去世后,他们虽说吃得清淡一些,但不会总吃素。 李玉儿跑到上厨房当然不是去蹭荤菜,即使能蹭她也没那个胆子,毕竟跟吃的比起来,还是命重要。她到厨房的目的,是想打听其他三房每天的饮食。 “二少奶奶那边也开了小厨房,菜不是我们上厨房送的,所以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但大少奶奶那里虽然没有吃肉,但也少不了蛋羹之类的,说是咏少爷正在长身体,不能亏了。”桂香私下里对李玉儿道。 李玉儿听了不由冷哼:“他亲儿子都能吃,却让我们三少奶奶这样给他守,凭什么?他儿子是小孩,我们奶奶肚子里的就不是小孩?” “也不光你们三少奶奶,南院的四少爷还不是一样。”桂香摇头道。 李玉儿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正院和东院吃的那些菜,是庄子上送过来的还是外面买来的?” “都有,怎么了?” “你跟买菜的人熟不熟?可不可以让她们多带一份?”李玉儿问道,让厨房里的人买,肯定比她们西院的人去买要安全些,即使被发现了,还可以把咏少爷拿出了说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桔柚’小天使的地雷! 感谢‘白茶丷’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79章 歹毒 穿着程府统一发的麻布衣,李玉儿给邹大娘说了一声,就带着银子出了程府,她要到外面去买一些米面和菜。 这两天阮芷娘的份例越来越差,已经不是荤素的问题了,而是质和量的问题了。 厨房里采购婆子虽然同意帮西院带菜,但带回来的菜每样都比市面上的贵了几成。阮芷娘交给她的荷包都快要空了,而李玉儿也知道阮芷娘和程礼这个月的月例也早就花光了,现在用的都是她们以前的积蓄,而这样下去积蓄早晚也要花光。为了少些花费,李玉儿决定自己去外面买。 李玉儿早已熟记孕妇的食谱,到了菜市直接寻找红枣、枸杞、山药之类比较有营养的东西,至于各种肉菜,李玉儿是不敢买的。 在路过点心铺的时候,李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五花八门的糕点,李玉儿是不在意的,但那饴糖和蜂蜜却让李玉儿很有购买**。 称好饴糖和蜂蜜时,李玉儿看到了一个盘子里居然摆的有乳酪,不由大喜。这个时代的乳酪,大多都是用牛奶或是羊奶制成的,营养很丰富,对于禁了荤腥的阮芷娘来说是个不错的东西。 犹豫了一下,李玉儿还是没买,因为鸡蛋都成了西院和南院的禁品,她不知道乳酪合不合规矩。 想着阮芷娘还没有吃间食,李玉儿提着篮子快步往程府走,走到后门的时候,突然一个婆子挡在了她面前。 “这是怎么了?我是府里的丫鬟,怎么不让进?”李玉儿开口问道。 那婆子蔑视了李玉儿一眼,指着李玉儿的篮子大声道:“当然知道你是府里的,但是夫人说了,这段时间进出的时候得好好检查,不能让丫鬟婆子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带进来。” 那婆子的声音不小,再加上周围有几个人故意引导,很快周围就围过来一帮看热闹的人,李玉儿立马就知道了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局。幸好她这篮子里装的是普通的素菜,不然一定逃不过这劫,还是说程夫人就是这个目的,逼着三少奶奶在外面买吃的,然后再抓住把柄坏她的名声? 明白这婆子的险恶用心,李玉儿心里冒火,面上却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把篮子往背后藏:“你说什么呢?我这里面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李玉儿的动作,那婆子心里已经肯定了七八分,立马吩咐身边的小丫鬟报去正院邀功,转身就去抢李玉儿的篮子。 “你要 干什么?这是给奶奶买的。”李玉儿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看那婆子越来越兴奋,心想你都不怕事大,我也来配合一下吧,立马后退一步大喊道:“不要抢!” 这是程府的事,周围的人不敢加进来,但仍旧围观的津津有味。 “那丫鬟肯定是藏了什么东西,不然会这么怕?”一个老大娘子道。 另外一个中年女人嗑着瓜子道:“也不一定,那婆子长得这么凶恶,那小丫头说不定是怕她抢东西呢。” 其他人都对那中年女人的话嗤之以鼻。 在李玉儿和粗使婆子兜圈子的时候,正房的一等丫鬟月荷带着些婆子围了过来。 “月荷姐,你这是做什么?”李玉儿表现的很惊奇。 月荷摆足了大丫鬟的派头,才道:“听说你违背夫人的命令,带了不该带东西进来。” “月荷姐,为何这样说,我就是给三少奶奶带的一些吃……。”说道最后,李玉儿像是说错了什么似得捂住嘴。 月荷的眼里露出一丝暗喜,脸色却是一沉:“莫不是里面藏了肉食?难道三少奶奶不知道丧期是禁荤腥的吗?” 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不光苛待三少奶奶,还想毁了三少奶奶的名声!真是心肠歹毒。 “你怎么会这么想?就是一些很普通的饮食啊……。” 那婆子乘着李玉儿分神,抢了李玉儿手上的篮子,递给月荷。 月荷一边打开篮子,一边不屑的说道:“府里还会缺了吃的,不是荤腥的东西,用得着出去买……” 看清篮子里的东西,月荷顿时闭了口。 “怎么可能。”粗使婆子不甘心的又翻了几遍,结果真的没有什么有争议的东西。 月荷脸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的盯了了那个粗使婆子一眼,转头质问李玉儿道:“既然没有不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接受检查?” “我说了啊,这些东西是三少奶奶要买的,怎么能让这个婆子乱翻。”李玉儿做委屈状。 检查的就是三少奶奶的东西,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月荷一时有些失语。 旁边看热闹的人奇怪了:“不是说程府不缺吃的么,怎么府里的少奶奶还要从外面买啊。” “说不定是那小丫鬟哄人的呢,程家的少奶奶要吃稀奇的可以直接到酒楼里定啊,那里还用得着去买菜进来。” 那粗使婆 子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得,大吼道:“就是,肯定是你个小蹄子自己买的,还要往三少奶奶身上扯!” 就在这时,邹大娘被一个正院的丫鬟引着走了过来,听到这话立马开口道:“就是小姐买的!府里治丧,要消减份例,小姐也没有异议,但总不能让小姐一直吃着糙米吧?难道在外面买些细粮也有错?” 邹大娘这话说的郑重,但声音却不大,围观的人应该听不到,算是给月荷留了面子。 那粗使婆子还想说什么,月荷马上低吼了一声:“闭嘴!” 月荷看周围人感兴趣的眼神,立马对邹大娘服软道:“我们进去说吧。” “现在知道有些事不能在门口说了?刚才还想把小姐喊过来,也不想想小姐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吗?”邹大娘嘴上不饶人,但还是跟着往里走了,毕竟阮芷娘要一直生活在程家,现在不能把程府的名声败了。 李玉儿也也走到那个婆子跟前,掰开她的手拿回篮子,跟着进了府。 “是我的不是,刚才听了这个老婆子的胡言乱语。”月荷僵着脸对邹大娘道歉。 想毁了一个人的名声,道个歉就可以了?李玉儿挤兑道:“刚才那婆子有句话说的不错,程府里又不缺吃喝,总不至于要一直给奶奶供应糙米,让奶奶吃饭都要出去买吧?说出去,丢的可不是我们奶奶的脸了……” “厨房里的事不归我管。”月荷直截了当道。 “我知道不归月荷姐管,不过厨房里的管事说是夫人下的令,我们可不相信夫人是会苛待儿媳的人,月荷姐是夫人面前得脸的人,要把这种影响到夫人名声的事情禀告给夫人才行。”一再忍让却被步步紧逼,现在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李玉儿当然不可能这么放过。 邹大娘也说话了:“不管怎样小姐的饮食得有个说法,不然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小小少爷过不下去,我们也就顾不得府里的名声了。” “怎么会过不下去,要养病的二少奶奶都过的下去,三少奶奶就不行?”月荷听着两人威胁的话很不舒服。 “呵”邹大娘听着这话直接冷笑了出来:“我们只是让你带个话,想让夫人重视一下,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少奶奶只有舍了脸面去找管家了。” 最终月荷还是同意了给程夫人提一下。 “邹大娘这有用吗?”等人走后,李玉儿才问邹大娘道。 “希望有用吧, 不然只有往老爷那里闹了,就是到时候小姐也得不了好名声了。”邹大娘忧虑道。 李玉儿并没有跟着邹大娘回西院,而是挎着篮子去了大厨房。 “范大娘,今天买了什么?”李玉儿道大厨房打水的时候,顺便就去找管采购的范婆子。 范婆子递了一个盖着麻布的篮子给李玉儿道:“这寒冬腊月的,外面也没有什么好菜,只有这些。” 李玉儿掀开了麻布看了一下,里面就是一些鸡蛋、鸭蛋,但还是满脸感谢道:“有这些也不容易了,麻烦范大娘了,不知道这次花费了多少?” 范大娘报了价钱,比李玉儿打听的贵一些,李玉儿还是掏了银子,毕竟别人也要担风险不是? “以后三少奶奶有什么想吃的,直接给老婆子说就是。”范婆子笑眯眯的接过银钱道。 李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还真有一样,百味斋的乳酪就不错,大娘要是顺路的话,就帮忙带一些吧。” 在西院众人等待程夫人态度的时候,程府不远处的一间客栈旁停下了几辆翠幄马车十几个家丁隔开了人群,一个少年从后面的马车跳了下来,紧接着前面两辆马车也下来几个带着围帽的妇人。 “大嫂,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进程府?”少年对着领头的妇人道。 “信里虽然没说清楚,但你姐姐是个要强的性子,没有大事肯定不会叫我们过来的。路上已经走了十多天,现在也不怕再耽搁这一时半会儿,先打听一下消息再说。”那妇人开口道。 一行人刚刚在客栈安顿好,去打探的家丁就快速回来道:“大姑奶奶流产了!” “什么!姐姐流产了?”少年挽着袖子就要去程府。 几个妇人还没有阻止,家丁又赶忙回禀:“现在程府大少爷去世了。” “他家死人了啊,那倒不好打上去。”那少年停下脚步讪讪道。 为首的妇人放下手炉,吩咐身边的丫鬟道:“现在先去布庄给每人制一套素色衣裳,另外再去联系小姑子的陪房。” ☆、第80章 邓来人 月荷答应了邹大娘,在程夫人面前提饮食的事情。她并不敢去触程夫人的眉头,但又怕三少奶奶真的把这个事情闹了出来,到时候她还是吃不了好果子。想了想她还是去找这些日子负责厨房的管事。 进了厨房,正看到听雨往西院送菜,看了一下净是些豆腐萝卜,连米都是陈米,也难怪西院的人冒火了。 “大娘,给西院送的饭菜还是收敛一些吧。”月荷对着管事的婆子道。 那婆子觑了一眼月荷道:“今天吹哪门子邪风啊,你居然为西院说话?” “哪里是为了西院,我这也是为了夫人啊,看西院的样子,是不打算忍了。真要闹出来,夫人也讨不了好。大少爷刚去,二少奶奶的孩子也掉了,老爷指不定怎么重视三少奶奶这一胎呢?”月荷没有因为婆子的语气生气,而是柔声解释道。 “笑话,她一个庶媳的胎,老爷会重视?”那婆子虽然口上这样说着,但心里却思量开了,她为了博夫人的欢心这样做值不值得? 月荷不跟她犟嘴,只道:“我知道你对夫人忠心,但你也该为你儿女想一下。夫人从来没有明说要苛待三少奶奶的饮食,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和你的儿女都讨不了好!” 管事婆子闻言打了一个寒颤,确实夫人只是暗示,她想要讨好夫人,才这么加劲苛待三少奶奶。现在月荷的话提醒了她,前程再重要,也比不上性命重要。虽然三少奶奶是庶媳不受重视,但她的肚子里怀着的,到底是程家血脉,谁能保证老爷不会重视? 当天晚上,送往西院的膳食就好了一些。李玉儿看了放下了半颗心,以后只用在外面买鸡蛋乳酪之类的东西了,花费就不会这么大了。 程府正门外,此时停了几辆马车。 一个高壮的家丁服男子,给门房递上了一个帖子,门房看了过后,立马进去通报。 很快,管家就出来把她们迎了进去,对着少年道:“现在老爷养病,两个少爷不在府中,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包涵。” “没事儿,知道你府里现在很忙。让我姐姐出来就行,不用专门找人来招待我们。”邓少爷大方道。 管家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道:“二少奶奶现在也在养病,不方便见风。” “她不方便见风,我们过去看她就行。”为首的夫人打断了邓家少爷即将出口的话。 管家无法推脱,只 能应了。 “奶奶,朗少爷他们来了!”葳蕤进了内室高兴道。 二少奶奶的眼睛顿时亮了,艰难的坐了起来:“快把帘子拉开,快来帮我梳洗!” “奶奶,不急,不急,他们才进大门,还要去拜见正房那两位,时间够用了。”葳蕤招了小丫鬟来打开帘子,自己端着热水走到二少奶奶面前道。 邓家人拜见完程老爷和程夫人后,跟着管家进了北院,又跟着丫鬟进了内室之后,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二少奶奶,眼前的场景简直让她们难以置信。 二少奶奶刚换了时新的衣裳,但她骨瘦如柴的身形根本撑不起这些衣裳了,脸色蜡黄,完全看不出过往骄傲的影子了。 管家也没有想到二少奶奶变成了这个样子,看着邓家人惊痛的样子,有些心虚的撇开了眼。 “姐姐!”邓家小少爷失声道。 看着进来的弟弟,二少奶奶不由露出了喜色,招手道:“阿朗这么高了,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虽然眼眶有些发酸,但邓朗还是扬起笑容走到了二少奶奶的床边。 管家看着这场景,虽然觉得有些不合礼教,但也不敢出言阻止。他觉得要是现在阻止的话,会让邓家人压抑的情绪爆发的,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谁让这事儿他们程家做的不地道呢。 拉到了弟弟的手后,二少奶奶有些满足,又转头对着几个妇人道:“嫂嫂,你们也过来坐啊。” 几个妇人早已红了眼眶,听到二少奶奶招呼后,还是压下泪意走了上前。 管家看着这情形有些受不了了,悄悄的退出房间,询问北院的丫鬟:“二少奶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二少奶奶自从失了孩子之后,情况一直有些不对,平时都不让人进门的,我们也不清楚。”小丫鬟猛然看到了二少奶奶现在的形象,也受到了惊吓。 唉,邓家怎么来的这么突然,一点消息也没有,让她们看到了二少奶奶这个情形,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了,管家愁眉不展的想到。 “去把嫣儿小姐也带过来吧。”管家吩咐道,希望邓家人顾忌着嫣儿小姐,不要闹得太过分了。 一个丫鬟领命而去,管家又吩咐其他丫鬟道:“去请四少爷和三少奶奶过来招呼客人吧,另外也通知一下大少奶奶。” 管家也很苦恼,平时觉得程家人丁不少,但真有事了的时候,怎么都觉得不够 用。像现在大少爷去了,二少爷去给亲戚家报丧了,三少爷去京城迎接大少爷的灵柩了,现在府里只剩下四少爷了。虽说四少爷是个庶子,但也只能让他来招呼客人了。女眷方面,大少奶奶身有重孝,也不能出来陪客,也只有请还怀着孕的三少奶奶过来了。 “二嫂的娘家人来了?”阮芷娘闻言一喜:“二嫂的亲人肯定能够开解她,到时候就能好好养病了。” 听到小丫鬟的禀报,阮芷娘十分高兴,这段时间二少奶奶一直没从房间出来,她怀着孕也不好过去打扰,只有经常派小丫鬟过去问候,每次小丫鬟都没有见到二嫂,只带了二嫂的话,说是不错,但没见过人,终是不放心。 换了一套正式的衣裳,阮芷娘就带着李玉儿她们一起去见二少奶奶的娘家人。 东院,听到丫鬟传话的大少奶奶,一不小心失手把茶杯打翻了。 旁边的奶娘看了之后,连忙打发小丫鬟道:“奶奶现在身有重孝,又悲伤过度,怕是不能过去见客了。你帮奶奶向客人问候一下,让她们都安心住下,有什么事直接派人来告知奶奶就行。” 等丫鬟走了之后,惊慌的大少奶奶才道:“怎么办?怎么办?!邓家的人来了,她们要为二弟妹讨回公道,一定会来找我麻烦的。” 大少奶奶自从打听到二少奶奶快要死了之后,就十分害怕,十分担心查到自己头上。在听到邓家人来了之后,这种忧虑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都是程忠的错!他要是不纳妾,我怎么会怕人嘲笑,做出这种事!” “奶奶安心。”奶娘扶住大少奶奶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二少奶奶的流产和你没有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对!跟我没关系。我没有让芳芸勾引三弟,没有让薛柔勾引二弟,我也没有怂恿二弟跟二弟妹闹腾。”大少奶奶不断地重复道。 奶娘见大少奶奶平静了些后,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大少奶奶,坚定道:“奶奶,记住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也是在吵架当天,才知道薛柔的事;你去北院,也只是好心劝架。” 奶娘对大少奶奶的状态十分担忧,自从大少爷死后就开始紧张兮兮的,现在咏少爷还立不起来,东院的一切都得靠大少奶奶支撑,她自然不想大少奶奶出事。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我只是去劝架的。”大少奶奶勉强恢复平静,喝了一口参茶道。 奶娘看着大少奶奶的神态,心情松和 了一些,又开口道:“虽然今天的见面推了,但你作为程府的大少奶奶一直不见她们,也惹人生疑,还是先准备一下,找个时间去看一下她们吧。” “好。”大少奶奶用力握住茶杯的手已经发白了,才用力点头道。 北院,内室里的人叙完思念之情后,邓家大少奶奶整理了心情开始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怎么会掉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室内一阵沉默,二少奶奶看着香案上的木雕还没有开口,葳蕤忍不住了,擦干眼泪恨恨道:“是程孝!他把奶奶推倒,撞到了桌子角上!” “真是混蛋!”邓家小少爷捏紧拳头就要去找程孝算账。 二少奶奶急着要阻止,然而,一开口就是一阵咳嗽,邓家三少奶奶年忙帮她抚背递水。 邓家大少奶奶喝了一声:“站住,你想往哪里去!” “去把那个混账拖过来给姐姐赔礼!”邓家小少爷梗着脖子道。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就算找到了又怎么赔礼?让他给你姐姐说声抱歉吗?还是你把他打死,然后自己赔命?”邓家大少奶奶马上一连串问题砸了下去。 显然都不知道,邓家小少爷涨红着脸道:“大嫂,那你说怎么办?!” 邓家大少奶奶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二少奶奶:“小姑把我们叫过来,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吧?” 二少奶奶刚刚喘匀了气,看着邓家大少奶奶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大嫂最懂我。” “说吧,想要我们做什么?”邓家大少奶奶问道,只要小姑子说出口,她就想办法帮她办到,哪怕小姑子要做的事情,会让程邓两家撕破脸面。刚才她借口更衣,已经向葳蕤问清了,小姑子的身体已经垮了,除了延医问药之外,能做的就只有帮她完成心愿。 二少奶奶还没回答,外面就有丫鬟禀报道:“嫣儿小姐过来了。” ☆、第81章 托付 丫鬟刚刚通传不久,一个穿着素衣的小姑娘就快速的跑了进来:“娘,奶娘一直不让嫣儿过来看你!” “哇……”看清自己娘亲样子的程焉一下子哭了出来,却更加快速的往床边跑:“娘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了。” 听到女儿的哭声,二少奶奶心脏一缩,她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女儿,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不敢跟女儿见面。然而当程焉要往她怀里扑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小女儿只是心疼她,并没有因为她现在丑陋的容颜而害怕。 坐在旁边的邓家大少奶奶眼看着程嫣像个小炮弹似的,就要冲到小姑子的怀里,而小姑子就让还张开手臂想抱程嫣,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是否还经得起冲击,立马伸出手抓住程嫣:“慢点!不急。” 程嫣看都没看邓家大少奶奶,眼睛只盯着她娘,一边用力挣扎,一边伸出双手哭着道:“娘,来抱嫣儿……” 二少奶奶听着小女儿稚嫩的哭声,心里一片酸软,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抱。 邓家大少奶奶当然不会放手,她站起来抱着小侄女,走到床边,把侄女放到小姑子身边:“你们两个这作态,把我衬得跟个大恶人似得。” 程嫣脱了束缚,立马又过去抱她娘:“娘怎么这么瘦啊,是不是她们不给你饭吃?” “没有,没有,娘就是生病了。”二少奶奶如愿以偿的抱着女儿的小身体,轻声道。 程嫣仰头看着她娘道:“生病,就是像嫣儿一样不能吃肉,要喝苦苦的药吗?” “是。”二少奶奶看着女儿还有水雾的大眼睛道。 程嫣又把小脑袋贴到她娘的胸前,带着忐忑和期待问:“那是不是也像嫣儿一样六七天就好了。” 二少奶奶一下子哽住了,只能流着泪抱着女儿的小身体,她该怎么告诉小女儿她好不了了?她快要成一个没娘的孩子了? “这就是我们的小侄女啊?”旁边邓家二少奶奶心酸的看着这场景,擦了泪打断道。 二少奶奶才反应过来,转过小女儿的身子,对几个嫂嫂道:“这是我的女儿,小名嫣儿。” “确实像你信里说的,是个乖巧聪慧的姑娘。”邓家大少奶奶开口赞叹道,这个重感情的侄女让她很满意。 二少奶奶听了大嫂的夸奖之后,有些自豪,又转头对小女儿都:“这是你大舅母,叫舅母。” 程嫣不说话,转身把脑袋埋到她娘胸口。 二少奶奶见女儿的反应,心里有些惊怒,她女儿被教的很好,一向是个大方听话的姑娘,那里会不理人,莫不是被哪个下作的贱奴带坏了? “怎么了,嫣儿,快叫舅母。”二少奶奶心里焦急,却还是压下性子小心的问道。 良久,程嫣才嘟着嘴小声道:“她刚才不让嫣儿到娘这里来,不是个好人!” “那舅母刚才抱你过来的帐怎么算?”邓家大少奶奶听到这童言雉语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敢爱敢恨的性格像小姑子,她喜欢。 对啊,这个人刚才还把她抱到娘这里来了。程嫣的眼神有些困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二少奶奶看大嫂心里没有疙瘩才放下心,仔细给女儿解释了一遍。 “大舅母!”程嫣听她娘说了,才知道原来大舅母是怕她撞到了娘,立马恭敬的喊了人,又红着脸小声道:“刚才谢谢大舅母,嫣儿不懂事,误会了大舅母,希望大舅母原谅嫣儿。” “没事儿,大舅母原谅嫣儿了。”邓家大少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特意准备的小东西递给侄女。小侄女年纪这么小,谁会当真计较那些?况且她刚才也没觉得冒犯,只觉得可爱。 程嫣看着那个玉雕的小老虎栩栩如生,有点心动,但还是回头用眼神征询她娘的意见,见她娘点头之后,才高高兴兴的收下了小老虎:“谢谢大舅母!” 在程嫣认完人之时,阮芷娘也到了北院。 “三少奶奶过来了。”小丫鬟在门外禀报道。 “葳蕤,你去迎三弟妹过来。”二少奶奶刚才一阵流泪后,现在心情舒畅了些,也不忌讳三弟妹过来了。 邓家二少奶奶看小姑子对这个三弟妹十分重视,有些不解地问道:“我记得程家老三是庶子,你这个三弟妹是庶媳?” “三弟和三弟妹虽然是庶子庶媳,但性子比着那几个都好。”二少奶奶解释了一句。 邓家人闻言,顿时清楚了小姑子和程家众人的关系。 阮芷娘进门的时候,邓家人都对她露出了善意,虽然她们厌恶程孝,但也迁怒不到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身上。 “二嫂,你怎么……”阮芷娘一进门就看到了她二嫂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捂着嘴差点叫了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时,二嫂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她还记得房里有客人,把 要脱口而出的话压了下去。 二少奶奶看着阮芷娘震惊和关切的眼神,开口柔和道:“只是病了。” 这话阮芷娘以前是相信的,但现在看到了二嫂的面容之后,哪里还会信。但她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时机,只收起心思认真的跟邓家人说话。 然而,阮芷娘一直陪客到了傍晚,也没找到机会单独询问她二嫂。天色渐晚,阮芷娘也只有起身告辞了。 “二嫂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阮芷娘一手护着肚子询问送她出来的葳蕤道。 葳蕤犹豫了一下,奶奶没有同意,她不打算说出来,想着便开口道:“没什么大事,就是……” “现在再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阮芷娘开口打断葳蕤将要说出口的谎言。 确实二少奶奶的那个样子,只要见过的人就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了。葳蕤情知三少奶奶也不好欺骗,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道:“文大夫说……,说奶奶的身体已经彻底坏了,只能靠养。” “怎会如此?!”即使是看到了二嫂的样子,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难以接受,她二嫂是怎样一个爽朗利落的人啊,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李玉儿听了葳蕤的话也是心中一惊,难怪都说女人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平时身体健康的二少奶奶不过落了胎,就快要没命了,李玉儿不由有些担心阮芷娘,转头一看,发现阮芷娘居然满脸泪水,身体有些发抖。 “奶奶,不要这样,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李玉儿护着阮芷娘的肚子道。 有二少奶奶的前车之鉴,李玉儿现在看阮芷娘情绪激动,都有点心惊胆战。 葳蕤看着三少奶奶的的样子是真的在为奶奶伤心,心里又亲近了些,也开口劝道:“三少奶奶要保重自己和里肚子的孩子啊。” 是的,我肚子里还有孩子,阮芷娘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了心里激烈的情绪,才转头对葳蕤道:“我明天再来陪二嫂。” 李玉儿虽然也觉得二少奶奶的遭遇有些惨,但她还是更担心阮芷娘,她还怀着孕呢,天天见着二少奶奶不会情绪不好?况且二少奶奶现在看着虽然正常了些,但她心里有什么想法谁知道呢,还是远离了安全些。 离开了北院之后,李玉儿便开口劝道:“奶奶,你肚子也不小了,又容易疲倦,不要每天两边跑了吧?” “不要劝了,我决定了。”阮芷娘这次没有妥协,不管怎样, 她想陪着二嫂走过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日子,阮芷娘护着肚子看着李玉儿认真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看着阮芷娘坚定的眼神,李玉儿也没法再劝了,以阮芷娘的性格,不让她过来,会更不安心吧,好在刚才在二少奶奶的屋内已经没有闻到檀香味了,李玉儿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阮芷娘下定了决心就回到西院,她并不知道北院内也有一场关于她的对话。 “你这个三弟妹为人还不错。”与阮芷娘相处了一下午的邓家大少奶奶评价道。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与她相交。”二少奶奶闻言一笑,继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又有些怅然:“卧床期间,有她一直派人过来看我,也显得我做人不那么失败。” 邓家大少奶奶听这话才知道,程家人把她小姑子害成这样,居然就放在这里不管了,这么久,居然只有一个弟妹想着关心她! “说吧,这次叫我们过来,是想怎么做?”邓家少奶奶紧攥着已经气的发抖的双手道,她现在已经恨不得杀了程孝。 二少奶奶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抱着她的手臂睡得不安稳的女儿,正巧这时程嫣嘟囔了一句:“娘。” “……我想让嫣儿认大嫂为娘。”二少奶奶坚定的说完,又转头看向她二嫂和三婶:“也想请嫂嫂们照顾嫣儿。” 邓家二少奶奶看着小姑子和小侄女有些不知所措:“通州程家和我们郑州邓家这么远,我们想要照顾也鞭长莫及啊。” “你的意思是,把嫣儿送给我做女儿,不回程家了?”邓家大少奶奶像猜到了小姑子的打算,不敢置信道:“你打算对程家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茶小天使的地雷! (づ ̄3 ̄)づ╭?~ ☆、第82章 下手 “你到底要做什么?”让你觉得程嫣会在程家待不下去? 二少奶奶狠声道:“当然是报仇,我要让他们为我儿偿命。” 邓家大少奶奶看着小姑子突然狰狞的的面容,知道她的心底已经充满了仇恨,再劝也劝不了了,也不需要劝,小姑子被他们害的活不了了,就该让他们跟着陪葬。 “不需要我们做其他什么了吗?”邓家大少奶奶觉得她也可以为小姑子的复仇出一份力。 这话让二少奶奶心里温暖了一下,但还是道:“这种事儿,你们就不要插手了,丧礼过后,你们就带着嫣儿走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二少奶奶心里虽然仇恨程家,但是还不想让邓家人沾染这事儿。为了复仇她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把女儿安排好了之后,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报仇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暴风雨前的夜晚一样宁静,嫡次子程孝和嫡长孙程咏一直在给各处亲友报丧,大少奶奶一直称病,只露了几面,阮芷娘经常去北院陪着二少奶奶,程嫣也和几个舅母相处的不错。 这天早膳过后,众人还没有散开,突然有小厮进来给程老爷禀报道:“三少爷扶着大少爷的灵柩,到了清水河渡口了。” “忠儿回来了,我要去接忠儿回来。”程老爷双目含泪,就要起身。 程孝立马拦住:“爹,你是长辈,怎么能让你去迎接呢,这种事情就让我这个当弟弟的去吧。” 程老爷起身太急,摔到椅子上,但他不放弃,还要继续去:“不行!我一定要亲自接忠儿回来。” “我的儿啊!”这时一直压抑着的程夫人也哭了出来,顿时满屋子的人都各个含泪,开始劝解这程夫人,但程夫人还是两眼一翻,一下子晕了过去,瞬间屋内又是一团乱麻。 程老爷也不好撂下这个烂摊子走开,只能让程孝和程咏出城去接长子的灵柩,又吩咐着下人给老妻请大夫,在管家的劝说下,去了前院准备丧礼的一切事宜了。 婆婆昏倒了,做儿媳的肯定要到床前尽孝。阮芷娘摸着小腹,心里十分担忧,但还是打起精神吩咐丫鬟把邓家客人送到北院,才进了正院内室。 一出正院,邓家人脸上的悲伤就收了起来。 “那个程孝真不是东西,他哥死了,他娘晕了,刚才还差点笑了出来……”邓家小少爷气愤又鄙视 道。 邓家大少奶奶道:“都是一丘之貉,我本以为不管怎样当娘的总是爱儿子的,没想到她刚才还有心思演戏。” “你是说程夫人刚才在演戏?不会吧?那是她亲儿子啊,她就一点不悲伤?”邓家二少奶奶惊讶的开口,邓家其他人也转头看向邓家大少奶奶。 邓家大少奶奶摇摇头道:“悲伤可能是有的,但没有表现出来的多。” 西院,李玉儿见早膳时间已经过了,阮芷娘还没有回来,十分不放心,吩咐了下面的小丫头去正院打听。 很快去打听的小丫鬟就回来了,李玉儿也就知道了三少爷要回来了,程夫人昏倒了,阮芷娘留在了正院。 听到小丫鬟的回禀,李玉儿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了程礼回来和程夫人昏倒两个消息高兴,而是有点心惊胆颤,因为阮芷娘留在了正院。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最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是二少奶奶的面容。 不能让阮芷娘留在正院!李玉儿心里心里有个声音呐喊道。但又不能直接冲到正院把阮芷娘拉回来,心慌意乱之时,李玉儿看到了从门前经过的芳芸。 李玉儿连忙叫住芳芸:“芳芸姐,奶奶现在被留在了正院,怎么办啊!” “三少奶奶怎么会被留在正院了?!”芳芸听到李玉儿的话,十分焦急。夫人对她们西院的恶意,现在是程府人尽皆知了,现在少奶奶怀着孕,待在正院实在让人不能安心。 李玉儿匆匆的解释了之后又道:“我不放心奶奶待在正院,但也没个理由让她回来啊。” 即使是穿过的李玉儿,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后,也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多么重要,婆婆对儿媳的天然压制是多么强烈,这个时候她不可能让阮芷娘不顾一切回到西院。 “嫡母病了,儿媳理应在床前尽孝,这事儿三少奶奶推脱不得,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让三少奶奶也先病一病了。”芳芸转了几圈,停下脚步道。 对,装病,真是急糊涂了,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 有了主意的李玉儿很快压下了心慌恢复了冷静,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情,就端了安胎药去正院。这种事情,只有她亲自去给阮芷娘说才放心。 正院,本就不大甘愿给程夫人看诊的文大夫,诊了一下程夫人的脉后,心里更加不舒服。明明就没有大碍,还偏偏要把他从铺子里拉过来。本想甩手就走,但考虑着铺子里的药材已经快用完了,很多穷 苦人还等着药,不能缺了程府的银子,便勉强自己配合了程夫人的这出戏。 “程夫人这是悲伤过度,没有大碍,但也要细心调养。”文大夫冷着脸说完,又挥笔开了一大串价格昂贵的补药方子,还在里面加了剂量不轻的黄连。 阮芷娘闻言也放松了些,她倒不是有多担心她婆婆,而是觉得程府已经够乱了,不要再乱了。要是程夫人去了,程礼身为庶子,也必须守孝三年,下场科举就要错过了。 文大夫开完药后,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起身离开了。 这时,李玉儿通过层层盘问为难,终于进了内室:“奶奶,这是你今天的安胎药。” “端给我吧。”阮芷娘真以为李玉儿是过来送安胎药的。 李玉儿走到阮芷娘面前,递过药碗的时候小声道:“奶奶装病吧。” 阮芷娘有些犹豫,她虽然不喜欢婆婆,但按着孝道还是要好好守在她床边的。又抚了扶肚子,阮芷娘决定还是装病吧。只是现在文大夫在这里,他肯定能看出来,阮芷娘决定等文大夫走了再装。 既然决定装病,阮芷娘就没有动李玉儿端过来的安胎药,免得待会儿程夫人给李玉儿扣个罪名,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待会儿再喝。” 床上的程夫人目的达到了,就开始悠悠转醒。 “三少奶奶,快过来扶一把。”站在床头的竹香盯着阮芷娘开口道。 李玉儿看着床头站了个眼生的粗壮丫鬟,感觉不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拉住了阮芷娘的衣角。阮芷娘也感觉有点心慌,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 看着阮芷娘没动,竹香又催促了一遍。 “我肚子里的这个有些折腾,这些日子有点乏力,怕是没有力气扶婆婆了,就你们扶吧。”即使屋子里有十多双紧盯着她的眼睛,阮芷娘还是开口拒绝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 良久,程夫人坐了起来,转过头来:“老三家的,给我倒杯茶来。” 倒茶这个事,是举手之劳,就不能再用身体不好当借口了。 “要不我去端茶?”屋子里紧绷的气氛,让李玉儿双手是汗,她却还是小声提议道。 “没用的,她们就是想要我过去。”阮芷娘想了想,又安慰李玉儿道:“这是在正院,想来婆婆也不会做什么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说道后面,阮芷娘越来越觉得对, 她婆婆肯定不会在正院做什么,大概只是想吓吓她,让她自己乱了方寸,好顺便给她按个不守孝道的名声,说完阮芷娘就要转身去倒茶。 这老虞婆的心思谁猜得准?万一她真不要名声了怎么办?以她两次对付程礼的手段来看,很有可能啊。看着阮芷娘的动作,李玉儿立马又拉了一下她的衣角,低声道:“奶奶不要去。” “怎么?我这婆婆使不动你了?想喝杯儿媳妇倒的茶都不行?”见阮芷娘还没有动,程夫人又逼迫道。 一个孝字压下来,阮芷娘就不得不动了。 李玉儿心里十分焦急,看着这满屋子丫鬟婆子的姿态,李玉儿就知道程夫人不安好心了,但本该跟在奶奶身边的馨香,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屋子里只有她和翠蒿两个算阮芷娘的人,阮芷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只要给她们两个按个罪名打死,‘事实真相’还不是由正院的人说了算。 “奶奶,你怎么脸色不好?”情急之下,李玉儿想起了装病的事,立马大喊道:“翠蒿,你快出去,把文大夫找回来!” 翠蒿早就吓得有些发抖,精神一直紧绷着,听到李玉儿的吩咐,条件反射性的就往外跑,门口的丫鬟一时没有留意,还真的被翠蒿跑了出去。 “废物!还不快去追!”竹香骂道。 立马就有几个丫鬟追了出去,李玉儿看到这情景瞳孔一缩,看样子没有料错,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了,程夫人打算直接对阮芷娘出手了。 现在也只有希望翠蒿跑的够快,不被抓住,能够快些找来文大夫,也希望程夫人会顾忌文大夫的影响力不再下手。 “还真是机警。”程夫人用狠毒的眼神盯了李玉儿一眼,又转头看着阮芷娘笑开了:“既然老三家的不舒服,那就让我这丫头看看,这丫头最擅长治身体不适了。” 程夫人话一落,那个粗壮丫鬟就一步步逼了过来。 看样子真的不能善了了,李玉儿紧盯着这个走来的丫鬟,她面色黝黑、手掌粗大,一看就力气不小,加上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一个常在太阳底下干重活儿的人,怎么也不像是会医的人。 “不用了,文大夫是名医,又还没走远,再请他回来就行。”李玉儿挡在阮芷娘面前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丫鬟没有围过来,但只有一个人,她还觉得能够拖一拖,拖到文大夫过来,或是程礼回来。 ☆、第83章 动手 “文大夫怕是赶不过来了,还是让这个丫头给她看一下吧。”程夫人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看来程夫人已经下定决心了,李玉儿又对着那个粗壮的丫鬟大声道:“奶奶肚子里是程家的血脉,要是出了事儿,不是你一个人但得起的,你想好了,自己会不会医术!” 那丫鬟瞳孔一缩,脚步顿了一下。 “三少奶奶要是出了事儿,也是你们西院的丫鬟护主不力。”竹香见那粗壮丫鬟有点动摇,又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补充道:“反倒是你不治,才会连累家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那丫鬟闻言又大步的走了过来。 怎么办,她要走过来了,真要拼力气,自己和阮芷娘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情况十分危急,李玉儿的思绪却格外清晰,现在要想办法拖。 “今天正院发生的事,夫人肯定不愿意传出去。你就不怕自己和家人被灭口吗?!”李玉儿护着阮芷娘后退了两步,对着逼过来的粗壮丫鬟低吼道。 那丫鬟动作停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个大巴掌狠狠的向李玉儿扇了过来。 李玉儿浑身紧绷,她不能再退了,阮芷娘还在后面,她瞅着机会,蓄起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向那丫鬟撞过去。 那丫鬟不防李玉儿突然冲了过来,身体被撞退了半步,心里不爽,但她的目标是阮芷娘,想要推开李玉儿,继续上前。 “奶奶走开些!”李玉儿紧紧抱住那丫鬟的腰,向阮芷娘大喊道。 那丫鬟没有一下子推开李玉儿,还被她拖住了脚步,顿时大怒,提起李玉儿就往外一摔。 李玉儿被狠狠的摔在地上,顾不得全身的剧痛,又努力撑起身体。不管怎样,一定不能让那丫鬟得逞,不然阮芷娘就没有好下场,她也没有活路! 抬头看到那丫鬟已经将阮芷娘逼到了墙角,李玉儿顿时忽略身体生的疼痛,向那丫鬟冲去,死死的抱住她的后腰。 那丫鬟被李玉儿再三阻止,怒火大作,又想要把李玉儿甩出去,然而李玉儿在她背后不好用力,只能捏紧拳头一下下的往李玉儿身上砸。 阮芷娘早在李玉儿被摔出去的瞬间,心里就恨意大作,现在见她还在用斗大的拳头捶打李玉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举起旁边立柜上的花瓶,就往那丫鬟头上一砸。 ‘乓’的一下,顿时瓶碎血溅,然而那丫鬟却没有被砸晕,反倒激起 了狠意,捏起拳头往阮芷娘腹部一砸。 阮芷娘顿时被砸到地上,脸色惨白,身下晕开一片血红。 “奶奶!”李玉儿一惊,向阮芷娘跑去。 那丫鬟还要上前。紧接着,屋外传来芳芸的声音:“西院芳芸,有要事拜见夫人!” 竹香看了一眼面色不愉的程夫人,开口道:“夫人病了,要静养,小事不要打扰!” 顿时外面又是一阵混乱,像两群人发生了争执。 那粗壮丫鬟听了外面的声音,又赶忙上前,要再给阮芷娘一击,以确保孩子流掉。 “芳芸姐,奶奶不好了!”李玉儿朝门口大喊了一声,就扑过去死死咬住那丫鬟的手臂。 “嘶……”那丫鬟痛哼了一声,紧接着向李玉儿的腮上打来。 这时芳芸闯了进来,没有行礼,现在屋子里搜寻了一下,看着躺在地上的阮芷娘心中一惊,快速的跑了过去,小心的扶起阮芷娘:“奶奶,你坚持住,你,马上去找大夫,一定能保住孩子的!” 那个粗壮丫鬟还要上前,被芳芸带过来的小厮和婆子困住了。 看着地上鲜红的血液,那是三少爷的孩子啊!芳芸仇恨的看了程夫人一眼,就要离开。 “站住,正院时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竹香话还未落,此时房间里的丫鬟婆子都围了过来。 既然撕破了脸,就要做绝。程夫人冷着脸,心中十分坚定,十多年前她没有赶尽杀绝,所以那个庶孽恶心了她这么多年,这次再不会心软了。 对付三少奶奶,正院的丫鬟不敢上前,但对付三少奶奶的丫鬟,正院的各个丫头都是下了狠手,想要在夫人面前表现一番。 两边的人缠斗了一番,终究是西院的人少,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茗艺藏在一棵能看到正院正房房门的树后,焦急的等了很久,见芳芸和她带的人还没有出来,想了想就向外院奔去。 芳芸在西院等待李玉儿很久还不见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三少奶奶真的在正院出事了,连忙就往正院赶,她也知道自己带的这些人是敌不过程夫人的,只能像程老爷求救,但没有证据不能污蔑主母,因此走之前,与茗艺约好了,如果在规定时间没出来,就向程老爷求救。 程礼扶着程忠的灵柩风尘仆仆的回了府,忍着想要回西院的急切心情,先见了程老爷。 程老爷见三子瘦 了一大圈,都有些不成人形了,再想起死去的长子,顿时慈父之心大动,红了眼眶道:“真是辛苦你了,你大哥会领会你这份情的。” 程礼看着父亲苍老了好多的面容,心里也有些触动,正要开口让他父亲保重自己的时候,外面一阵骚动,隐隐有女声传进来:“快放我进去,三少奶奶出事了。” 是茗艺的声音,程礼听得心里一紧,就要往外去,程老爷及时拦住了,开口问道:“放她进来。” 很快茗艺就狼狈的跑了进来,看到程礼眼睛一亮:“三少爷,快,快,少奶奶在正院,你快去救她出来。” “什么?!芷娘在正院出事了?”程礼听得睚眦目裂,恨恨的看了程老爷一眼,立马就出了房门,向正院跑了过去。 程老爷被三儿子临走那带着恨意的眼神看得一愣,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女子看他的神情。 那小厮看三少爷已经走了,老爷还在发呆,不由提醒了一句:“老爷?” 程老爷被他一提醒才想起,小厮刚才禀报的事情,那个毒妇又开始作妖了!也是他老了,想起他们共同的长子去了,还对她心软,怎么忘了她以前的毒辣。 “说,是怎么回事!”程老爷捏着拳头,狠狠的盯着茗艺。 茗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顺说清了之后,程老爷恨的牙痒,虽然不能确定,但十之八|九是那个毒妇装病想要对付三儿媳肚子里的孩子,亏他看到她晕倒还心生怜悯。 “走,我们也去正院!”程老爷带着小厮大步去往正院。 正院,程礼两拳挥开了几个阻挡他的丫鬟,快步进入正房内室。 程礼一进内室,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阮芷娘被一群带伤的丫鬟护在中间,脸色苍白生死不知,身下还有一大滩鲜红的血液。 “少爷,你过来了,快带少奶奶出去!”芳芸最先看到程礼,立马开口喊道。 程礼也顾不得找程夫人的麻烦了,快步跑到阮芷娘面前,周围的丫鬟都能感受到他即将爆发的怒气,一时不敢阻止。 程礼小心翼翼的将阮芷娘抱起,就要大步离开。 “夫人,现在怎么办?”竹香问道。 程夫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对程礼骂道:“庶孽站住,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嫡母的院子也敢闯,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孝!” 程孝没有理程夫人的叫嚣 ,抱着阮芷娘就走,正房的丫鬟们都打算起身去拦。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慈?!”还没进内室,程老爷就听到了那毒妇在败坏老三的名声,火冒三丈的他,立马开口质问。 原本想在程夫人面前卖好拦住程礼的丫鬟,顿时都收起了小动作。 竹香没想到程老爷进来了,原本她们的计划是,让阮芷娘落胎,然后把罪名推到那个粗壮丫鬟和西院丫鬟身上,现在直接被程老爷看了个正着,后面的计划就废了,她不由的用目光去征询程夫人的指示。 被丈夫堵个正着的程夫人并没有慌乱,她只冷冷的笑了一声:“慈?我若不慈,这个庶孽能活到今天?” “你,你……”程老爷被程夫人理直气壮的话,气的说不出话,指着她半响方才骂道:“终于说出心里话了!真是个毒妇!” “毒妇?我狠毒的名声,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当年为了权势娶我的时候,就该料到今天这场面。” 程夫人这话像是揭下了程老爷的一层脸皮,程老爷顿时恼羞成怒道:“如今谢家都已经七零八落了,你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李玉儿她们也没工夫没管内室的争吵,忍痛跟着程礼快步离开了,这时旁边正房的丫鬟也不敢再阻拦。 “要快些去请大夫!”一出内室,芳芸就道。 李玉儿开口道“醉毫意井娶鸟。” 顿时所有的丫鬟都看向了李玉儿。 “则呢么?”李玉儿忍着牙龈和腮部的疼痛问完,才发现自己吐词不清。 完了,她牙齿掉了,说话漏风了。 ☆、第84章 落胎 “喔,窝取造醉毫喝翁呆服。”李玉儿看大家没听懂,又连说带比划的重复了几次。 还是芳芸最先听懂,李玉儿的意思是去找文大夫和翠蒿。她看了一下满身是伤的李玉儿开口都:“你人小,跑不快,让孙婆子去吧。” 那孙婆子闻言,就快步离开往大门方向去了,李玉儿希望翠蒿没有被正院的丫鬟追到,能成功的带回了文大夫。 程礼抱着阮芷娘快步跑回了西院,李玉儿她们也赶紧把床铺铺好,让程礼放下了阮芷娘。 “芷娘,芷娘。”程礼在阮芷娘的耳边喊了几声,见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紧皱这眉头十分疼痛的样子,他恨不得能够以身相代,好减轻她的痛苦,却奈何无处下手,只能焦急的吼道:“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人怎么样了?!”文大夫人还未到,急切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本来文大夫不想在程府多待,接了诊金就快步离开了,然而在将要出府的时候,被奔跑过来的翠蒿追上了。听到三少奶奶的情况,文大夫不由想起了生命将到尽头的二少奶奶,也顾不得在正院的不快,连忙跟着翠蒿还回正院,紧接着又被孙婆子拉倒了西院。 “芷娘还在流血。”程礼苍白着脸道。 文大夫踏进房门,看到床上肚子高耸的孕妇和她身下的鲜血,直接冒火了:“你们程府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孕妇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嘴上骂的厉害,但文大夫手上的动作没有慢下分毫,快速的上前诊了脉。 “三少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怎么样?”芳芸看文大夫一放手,便急切的问。 文大夫没好气道:“腹部受到重击,你还想怎样?又流了这么多血,胎儿早已死亡,现在的问题是大人怎样!” 芳芸的脸上充满了失望之色。 “求文大夫一定要救救芷娘。”听到孩子没了,程礼的心里也闪过一丝失望,但听到芷娘又危险之后,再也顾不得那个失去的孩子,他不愿意再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文大夫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紧盯着程礼的眼睛问:“三少奶奶能不能针灸?” 李玉儿紧紧的盯着程礼,以她对这个世界男女大防的了解,一般男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别的男人碰自己的妻子的,即使是在生命危机的关头。如果他拒绝了,阮芷娘很可能会落到二少奶奶的下场。 “……能。”程礼攥紧了双手,却还是肯定的点头道。是他没有保护好芷娘,才让她遭受这样的痛苦;是他有这样一个嫡母,才累的芷娘落到这步田地。他没有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哪有理由去阻止芷娘得到医治。 文大夫紧绷的脸色才算是好了些,对程礼认可的点点头:“放心吧,不用去衣。” 听了这话,李玉儿才放松了些,阮芷娘安全的几率又大了些,也不用和程礼产生隔阂。 芳芸看了一眼阮芷娘,又看了一会程礼,脸色有些不好,想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我先给三少奶奶止血,你们去请一个产婆过来。”文大夫走到床边,又对旁边的丫鬟开口道。 芳芸立马打发的小丫鬟过去。 在文大夫刚刚止住血的时候,产婆就被拉来了。 文大夫又在阮芷娘身上扎了几针,让阮芷娘悠悠转醒了。 “孩子,我的孩子……”醒过来的阮芷娘,用手贴着小腹惊慌到。 一向讲究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程礼也红了眼眶,他抓起阮芷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芷娘,我回来晚了。” “夫君,你回来了!”阮芷娘这才发现坐在床边的程礼。 还来不及高兴,肚子里又有一阵绞痛袭来,她眼里带了恐惧,声音中含着一丝期待:“我们的孩子怎么样?” “……快要出来了。”程礼撇过头,不让阮芷娘看见他发红的眼眶。 一股巨大的伤感淹没了屋里的人,谁都没有戳破程礼的谎言。 “好了,让产婆接生吧,我们先出去。”文大夫打断了室内的悲伤气氛,对程礼说道。 西院内室里面没有隔帘,文大夫身为男人,自然不好多留,打算起身到外间,去指挥产婆。 阮芷娘条件反射性的抓住程礼的手,程礼又紧紧的回握住,在阮芷娘的耳边轻声道:“放心吧,我就在这里。” 芳芸没听见程礼的话,见他没有反应,又提醒了一遍:“少爷,妇人生产本就污秽,少爷先去外面等着吧……” 阮芷娘听了这话,也想起了自己现在的狼狈,忙松开了手:“夫君,你先出去吧。” “没事儿的,那本身就是我们的孩子,哪里会污秽。”程礼又抓住阮芷娘的手道,阮芷娘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死去,他哪能任由她一个人面对这种痛苦。他后悔没有在小时候一直陪 着他姨娘;他也后悔自己去了京城扶灵,把芷娘一个人丢在这虎狼窝里;现在他是一定要陪着芷娘的。 芳芸看程礼心意已决,便不再开口,只安排着丫鬟们不住的端水递帕子,务必要保证产婆一切动作顺畅。 翠蒿先是逃命般的去追文大夫,后来又拼命的跑回西院,还没喘匀气就被阮芷娘的惨像吓到了,好不容易缓过来,想起李玉儿还小,生怕吓着了李玉儿,连忙把她往外推:“你在里面也帮不上忙,先出去吧。” “额挈阁赖赖啄吸哧嘚。”李玉儿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所以即使内心焦急,还是没有待在里面,转身去了小厨房,打算给阮芷娘做些吃的,保证体力。 等李玉儿煮好了东西过来的时候,阮芷娘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流泪,看她肚子已经平了下去,就知道孩子已经去了出来。不知道如何劝解,李玉儿端着汤碗有些进退不得。 文大夫又诊了一下脉之后,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却还是安慰道:“腹部受到重击,大人能够平安,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你要想开些。” “只要你人好好的,孩子还会回来的。”程礼说的十分坚定,这话像是安慰阮芷娘也像是安慰自己。 “……还会回来?”听见程礼的话,阮芷娘的期待的问。 程礼抱着阮芷娘道:“会的,会的,我们的儿子,一定舍不得你这个娘。所以你要快点养好身体。” “会回来,会回来的!”阮芷娘的眼里绽放出了希望的光芒:“对,我要养好身体!” 文大夫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不管怎样,能有生机有斗志都是好事。 “玉儿,我肚子饿了,快给我端过来!”燃起了斗志的阮芷娘,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东西吃,虽然她完全不觉得饿。 李玉儿把做好的汤端了过去,小心翼翼喂阮芷娘。 这边文大夫离开内室出去开药方,程礼也跟了出去。 “我娘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程礼沉重的问道。 “确实应该告诉你……”文大夫怜悯的看了内室一阵,犹豫了半晌才道:“三少奶奶以后,怕是再难以有孕了。” “什么!”程礼仓惶后退了两步,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大夫说话都是留了几分余地的,说是难以有孕,基本上就是不能有了。 文大夫看他这样子实在有些可怜,又安慰道:“三少奶奶救治及时, 其他方面养养,都能好。” “这个事情,就请文大夫代为保密了。”良久,程礼才艰难的开口道。 文大夫以为程礼是担心外人说道,连忙保证:“放心吧,除了程府里的人,我都不会说的。” “程府里的人也不能说,包括芷娘。”程礼向文大夫深深拜下:“拜托了。” 文大夫像是才认识程礼似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保证道:“好,以后不会再说。” 正院,接到父母起争执的消息,程孝很快赶了过来。 “你这个毒妇,我程家要不起你这样的主母,给我滚回你的谢家。”程老爷说着就要去写休书。 程孝连忙跑了进来,跪在程老爷的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喊:“父亲,三思啊,大哥刚走,我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要除掉你三弟的孩子!”程老爷恨恨道。 那庶孽的孩子有什么重要的?程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哭喊道:“母亲她就是鬼迷了心窍,以后一定不敢了,你就饶过她这遭吧,最起码得让大哥入土为安啊!” 一提长子的丧事,程老爷顿时心中大恸。 “老爷,大少爷的丧事快办了,那时夫人必须露面啊!”管家也在旁边劝道。 儿子的丧礼,当母亲的即使重病也会出场。那天要是程夫人不露面,旁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猜测他们程府。 程老爷刚才虽然一时气急要写休书,但被次子和管家一提,他又想起了不能在外面落了程府的脸面,便安慰自己道:再忍一忍吧,丧事过后,就让她在后院里礼佛养病。 程老爷虽然决定先不忙处置程夫人,但还是派了丫鬟婆子来看住程夫人,务必要让她在这段时间里做不了妖。 等程老爷走后,程孝才不解地问道:“娘,那不过是个庶孽之子,哪里值得你和父亲撕破脸呢?” “你当我是为了谁?要不是你把你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我用得着行此下策!”程夫人指着程孝的鼻子骂道。 程孝被骂的一怂,小声问道:“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真是个不开窍的,那老家伙本来就对你不满意,你又没有了嫡子,真以为自己地位稳固的很?!”程夫人恨铁不成钢。 一听关系到自己的地位,程孝立马瞪大了眼:“那是个庶孽!怎么可能?!” “那个老家伙,虽然行为可笑,但他自觉对那个贱人深情,这些年又一直着重栽培那个庶孽,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礼治的事。”程夫人睨了一眼程孝又道:“你现在的优势除了嫡子身份,就是你那几个庶子了。” “就凭那几个木木呆呆的小家伙?”程孝向来只纵情声色,哪里留意过他的庶子。 程夫人瞥了程孝一眼:“你有的,他没有,这就是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26’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tt’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85章 丧礼 程老爷处理好程夫人的事后,就派了丫环去西院打听三儿媳的状况。对于三儿媳这胎,他还是有些在意的。希望这胎平安,几个月后能给府里添些喜气,这个冬天程府经历的坏事儿已经够多的了。 “老爷,三少奶奶……,落了一个男胎。”丫环很快过来小心地禀报完,赶紧又开口:“万幸三少奶奶无事。” “……男胎,又掉了一个男胎!”程老爷根本没在意后一句话,只悲凉的感叹:“真是天不佑我程家啊!” 旁边的管家看程老爷还沉浸在悲伤中,连忙劝解道:“所幸三少奶奶平安,等她好了,三少爷的嫡子还会有的。” “对,以后还会有的,你去吩咐厨房和库房,以后西院要吃什么补药都给她用,务必要保证她把身体养好!”程老爷很快对那个丫环吩咐道。 “得给老三准备几个通房了,那毒妇准备的人,我不放心,想来老三也不会用。”像是想到了什么,程老爷又喃喃道。 管家听了有些尴尬:“老爷,三少爷还得为大少爷守满了九九孝期呢?” 父母死了,要守孝三年;兄弟去了,也要九九孝期,表示哀痛,这样才符合儒家的行事准则。 “我知道。”程老爷有些意兴阑珊,良久又道:“你先留意着合适的丫头吧。” 这可真是个尴尬的差事儿,但管家还是恭敬的应是。 程忠的棺木已经回了程家,接下来就是举行丧礼了。 程府接到程忠死亡的消息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这段时间足够准备好丧礼前的一切事宜了。灵堂已经设立了,讣告已经发出去了。 丧礼当天,程府到处都是锣鼓哀鸣,接到了讣告的宗亲都穿了丧服带着花圈、纸马等过来奔丧,其他和程府有交往的人家,也纷纷穿着素服来拜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切的哀伤,仿佛离开的是他们最重要的人。 整个丧礼过程都沉重肃穆,然而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在哭丧和守灵期间,本来应该出现的程家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都没有在。有忍不住好奇心的人就打听了一下,得到消息是两人都落胎了。 “他们程府今年真是犯了太岁,不然怎么出了这么多出事儿啊!”一个穿着素色绸衣的夫人低声对身旁的人道。 旁边一个人不屑的撇撇嘴:“就是命犯太岁都没有这么凶险的,已经三条人命了,怕是遭报应了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个绸衣夫人小心的看了周围,忙阻止道。 那人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乱说,蒋家刚被抄家灭族,他就被授予了员外郎身份,谁知道这身份怎么来的呢?” “不能吧,那蒋家不是说因为密谋造反才被抄家的吗?”一提起蒋家,那夫人就想起去年那满菜市的鲜血,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人又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他程家帮忙,就凭钦差带的那队外地人马,能把分散在各处的蒋府人抓完?说蒋家要造反,这话你信?” 虽然蒋家确实勾结了流民中的匪类,但身处太平之地已久的通州府士绅都不相信,他们坚定的认为是钦差想要夺粮,随便给蒋家按的一个罪名。 当日通州府所有士绅都大出了血,唯有程府既快速的抢占了蒋家留下的无形资产,又得到了朝廷的封赏,非但没有损失,还一跃成为通州之首。其他乡绅虽然表面上以程家马首是瞻,但心里多少有些不虞。这种不虞在程府一直保持着压制优势的时候,会一直压抑着;但在程府露出颓势的时候,一下子就爆发了。 停灵几天后就是大殓和葬礼,只能卧床的二少奶奶和阮芷娘自然也没有参加。 卧在床上养身体的阮芷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消磨时间,不说刺绣,即使是看书看久了,程礼也觉得太费神了,基本不让阮芷娘碰。又怕阮芷娘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便让西院的丫鬟都陪着阮芷娘,分散她的注意力。 邹大娘在阮芷娘出事的前几天,就因为起夜撞到了花瓶,而受了重伤。阮芷娘的贴身丫鬟,只剩下翠蒿和李玉儿两人,翠蒿和阮芷娘又不大亲近,分散阮芷娘心思的任务,基本上都落到了李玉儿身上。 当日,阮芷娘恢复生机后,立马请文大夫给李玉儿看了一下。当时李玉儿被摔到地上,可把阮芷娘吓了一大跳。 文大夫诊断没有大碍,阮芷娘才放下心,但她还是想让李玉儿先休息一些日子,但李玉儿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又有文大夫的保证,加上放心不下阮芷娘,便人就每天过来正房。 “玉儿,我教你念书吧。”阮芷娘柔声道。 李玉儿咬着字,一个一个往外嘣:“奶奶,念。玉,玉儿,记着。” 自从那天之,李玉儿发现自己牙齿漏风,吐词不清的时候,说话便格外留意。其他丫鬟听到李玉儿说话的声音,暗中笑过,被阮芷娘严厉喝止了。 其实,自从文大夫告诉李玉儿,没有伤到牙龈,牙齿还会长出来之后,她就不怕一时的口吃了。但显然阮芷娘怕其他人的笑会伤到李玉儿的自尊心,便暗地里禁止了。 “这要念出来,才记得清,放心吧,没有人会笑话玉儿的。”阮芷娘摸着李玉儿的脑袋道。 李玉儿看着阮芷娘的眼睛道:“奶奶,放心。玉儿,知道,她们,没有恶意。不怕笑。就是,念着,太费力。” “好,奶奶念,玉儿听着。”阮芷娘看着李玉儿真挚的眼神,知道她对其他丫鬟的调笑确实不在意,越发觉得她的品行难能可贵,一把把李玉儿抱在怀里,就开始念《声律启蒙》。 《声律启蒙》阮芷娘是自小熟记,自然是不需要照着书念,但她还是握着李玉儿的小手,指着书上的字,一字一句的念。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阮芷娘停了停,才轻声问道:“这些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些。”李玉儿其实已经全部记住了,但她还是摇头道,教她念书,也不失为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阮芷娘又开始耐心的念,李玉儿却有闲暇观察旁边的阮芷娘了。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帅,看着阮芷娘,李玉儿觉得认真的阮芷娘最美,尤其是阮芷娘还是为了她认真。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人像阮芷娘一样,完全没有功利,不计所得地对她好。 李玉儿很快的回过了神,窝在阮芷娘的怀里,认真的听着《声律启蒙》。阮芷娘温柔的声音念着富有韵律的句子,让李玉儿产生了身在暖春的错觉。 邓家人等葬礼过后,又给阮芷娘送了一些珍贵的补药,就向程老爷和程夫人告辞了。 程老爷看着邓家人专门找他,便有些不自在,谁让二儿媳的事,是他们程家理亏。 “……老祖宗对姐姐和侄女甚是想念,现在小妹病重,回不了邓家了。我们期望小侄女能跟我们回邓家,以解老祖宗的思念之情。”邓家小少爷遏压住心里的痛恨,一板一眼的说道。 听闻邓家人是高告辞,而不是来找麻烦的。程老爷顿感庆幸,觉得邓家人声明大义,对于带孙女去邓家帮她娘尽孝,这个完全合理合理要求,自然不会拒绝了。他却不知道邓家的人是不打算把程嫣再送回来了,当然他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北院。 一个色彩鲜亮的小抱枕,几套小 衣裳,嫣儿惯用的小金碗……,二少奶奶一遍又一遍的检查了小女儿的行礼。 “娘,嫣儿不走,要陪着娘……。”程嫣摇着二少奶奶的袖子道。 二少奶奶压制着涌上眼眶的酸意,抱着小女儿沙哑着声音道:“娘已经好久没有回去看你外祖母和舅舅了,嫣儿帮娘看一看好不好?” “不,我不要看他们,我要陪着娘!”程嫣虽不知事,然而小小的心里却感觉十分恐慌,不顾以前学过的礼仪,只耍着赖求留下。 二少奶奶见劝不听,又生怕女儿再求下去,她会心软,便转过头,直接让奶娘把女儿抱出去。 程嫣年纪尚小,哪里敌得过大人的力气,很快就被抱到了外面邓家人身边,面对邓家人的哄劝,她理都不理,只向着她娘的房间大声哭喊,期望她娘心软,能够把她留下。 屋内的二少奶奶听着外面女儿渐渐嘶哑的喊声,不由得用拳头堵住了自己即将出口的哭声。 当程嫣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即将永远在她耳边消失的时候,二少奶奶忍不住撑起身体,想要追到门口去。然而破败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她的动作,一下又扑到了地上。 “奶奶!”泪流满面的葳蕤,连忙把二少奶奶往床上扶。 二少奶奶不住的把葳蕤挥开:“……走开,我要去看嫣儿。” “奶奶,葳蕤扶你过去。”葳蕤哭着道,二少奶奶本来也活不久了,现在不是再顾忌身体的时候了。这一次分离就是永别了,葳蕤哪里还能拒绝二少奶奶。 ☆、第86章 程夫人被‘养病\’ 程忠的丧礼过了,邓家人和程嫣走了,不久程府就传出程夫人病了的消息。对于这个消息,很多人都可以理解,毕竟程夫人年纪不小了,又遭到长子又突然死亡的打击,悲伤过度是很有可能。 “病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她这么歹毒的人,一定会遭报应的!”邹大娘听了这个消息咒骂道:“她这烂心肺的病肯定好不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邹大娘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还是没有多大的力气,本来应该继续养病,但听了阮芷娘流产,她实在是静不下心了,每天都要陪在阮芷娘身边才能安心。 出来端药的李玉儿听了这话,心中也大为畅快,但转瞬又想到会不会是像那天一样,是装病?但即使是装病,她一个小丫鬟也暂时无能为力,便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这个消息能让西院的人一吐胸中的郁气也不错。 端着药茶进去的李玉儿却没有在阮芷娘面前提起这件事,她觉得提起程夫人的事,会让阮芷娘想起那个流掉的孩子,而不是产生报复的快感。 “快来,玉儿,我们继续画。”阮芷娘招呼李玉儿到她床边继续画绣样。 现在阮芷娘的床边专门摆了一套小桌椅,那是给李玉儿准备用来写字和画绣样用的。对于这个待遇,最开始李玉儿反对过,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她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但后面程礼发话了,阮芷娘也说‘这是西院,是我吩咐的,别人也找不了茬’,她就不得不同意了。 西院两个主人对李玉儿的态度改变,影响了下面的丫鬟婆子,不管她们心里是羡慕嫉妒还是不屑,在表面上都对李玉儿恭敬殷勤了些,不再只把她当着一个小孩子。但李玉儿并没有被这种变化迷惑,她清楚的知道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奶奶。”李玉儿把药茶递给阮芷娘茶,见她喝了,又把茶盏收了,才坐在椅子上,沉下心思认真画花样。 在纸上画和重复的在粗布上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用墨汁画和用炭汁画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李玉儿也是练了好多天,才找到一点感觉。这也是她没有坚决拒绝阮芷娘的原因之一,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学习机会十分难得。以她存钱的速度,想要自己买这些东西再来练习,得等到好多年之后了,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也不愿意浪费这些时间。 教会了李玉儿基本画法后,阮芷娘就没有再过多干扰李玉儿,只让李玉儿不停的练习,自己在旁边仔细看着,见李玉 儿画完,停了笔,才把瑕疵一一指出来。 每次听阮芷娘温声解释,李玉儿就感觉又学到了一点。再次练习的时候,都尽量避免出现过的错误。 “小姐,我看你是把李玉儿当小学生了吧?”邹大娘听到了程夫人生病的好消息,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阮芷娘闻言笑了,搂过李玉儿道:“是,这就是我的小学生,别人想要这么聪明的小学生还找不到呢!” 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一句玩笑话,但李玉儿的心却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是一种堪比父子关系的存在。如果她们真的有师生名分了……。 “快,快,来叫一声老师给我听听!”阮芷娘抱着李玉儿笑着道。 李玉儿确定了阮芷娘只是开玩笑,心情反倒平静了,跟着喊了一声:“老师。” “我也是有小徒弟的人了。”看李玉儿配合,阮芷娘顿时笑开了。 邹大娘指着李玉儿笑道:“你也是个促狭的!” 李玉儿也笑,但刚才那声,她是认真的。阮芷娘这样耐心细致的教授她自己所会的一切,是很多老师都不能做到的。 “不对,你长牙了!”阮芷娘刚才恍然间看到了李玉儿牙床上有一粒米白色,惊喜的开口道:“快,张开嘴,我看看。” 也许是到了换牙的年龄又缺了牙的原因,李玉儿很快就感觉牙床上冒出了一个小尖尖,平时她要克制自己用舌头顶弄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李玉儿还是张开了嘴。 “看样子,文大夫说的对,确实能长。”看到李玉儿牙床上的小米牙,阮芷娘放下了心。前些时候她生怕李玉儿的牙非自然脱落,不会在长。 “快去那些肉干过来。”阮芷娘吩咐了丫鬟,又对李玉儿道:“以后不要碰这些新牙,知道吗?还要多嚼些干果,磨磨乳牙。” 正院。 乓的一声,一个汝窑美人瓶砸在地上,周围的丫鬟都抽了一口气,马上低垂着脑袋,假装自己不存在,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子里很快变成一片狼藉。 等东西都砸完了,程夫人发泄了心里的气,坐了下来,对着门外人的人道:“再去换一批!” 程夫人在程府素有威势,现在虽然被‘养病’了,当她还有嫡子嫡孙,地位完全动摇不了,守在外面的丫鬟虽然是受了程老爷的命令,但心里还是敬畏这程夫人,一听了这话,连忙跑去了 库房。 “夫人,二少爷说他会想办法,让你马上出去。您何必在这里生气,跟自己过不去呢……”竹香看着程夫人像是把心里的气发了出来,才敢走上前去劝解了。 程夫人冷冷的一笑:“现在还用不着他,让他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当个孝子就可以了。那个伪君子迟早会自己来求着我出去的!我砸东西,不过是觉得屋里太闷了,想听点脆响罢了。” 夫人的娘家已经败落了,程府里的一切大事老爷都是一力做决定,还会求着夫人?竹香心里不解。 “等程府出了丧期,有人家上门走动的时候,我不信他还能关着我!”程夫人肯定道。 竹香闻言眼前一亮,士绅互相拜访走礼的时候,为了表现亲近,都会带着后宅夫人,程府回访的时候也必须这样。往年程夫人不愿去的人家还可以交给身为宗妇的大少奶奶。但现在大少奶奶是新丧寡妇,肯定不能代表程府去参加那些宴会;二少奶奶都下不了床,肯定也不行;三少奶奶是庶媳,考虑都不用考虑,到时候程老爷不想得罪人,真的只能请夫人出去了。 “夫人英明。”竹香敬佩道,夫人的地位还是稳如泰山,她越发觉得当初千辛万苦挤到夫人身边是值得的。 北院,经历了与女儿分别的二少奶奶又病情加重,经历一场险死还生后,硬是靠着一股对程府的恨意撑了下来。 “奶奶,钱道婆过来了。”葳蕤在二少奶奶的耳边道。 程忠丧礼请了很多寺院的僧人,葬礼请了很多道士。程忠的入土之后,还是经常有僧道进入程府。这些僧道大多都是二少奶奶请进来的,说是想要给她未出世的孩儿超度。这件事是程府理亏,在加上二少奶奶也是一个将死之人,程老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 “请她进来。”二少奶奶睁开眼,看着葳蕤道:“扶我起来。” 厚厚的帘子遮住了门窗外面的光线,让本来就有些冷的内室更添了几分阴森,饶是钱婆子惯常装神弄鬼,心里也生了几分惧意,但一想到每次在二少奶奶这里得到的丰厚的赏银,便又压下了心里的不安。 “我儿昨夜托了梦来,说他想要清水河边那从荆棘花的花蕊、那棵‘指路树’的树汁……。”扶占过后,二少奶奶又报了一大串奇奇怪怪的东西,让钱道婆去找。 虽然找这些东西有些麻烦,但钱道婆还是高高兴兴的应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找的东西越多,二少奶奶的赏赐就越多 ,因为二少奶奶已经这样找过几次东西了。 等钱道婆离开了,葳蕤才小心翼翼道:“奶奶还是不打算买□□吗?” “见血树汁更好,见血封喉,关键是通州府的人还都不认识。”二少奶奶冷静道:“每个医馆药铺都对□□管的出入有严格的记录,不管转几道手,都会留下痕迹。” 清水河边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形态像仙人指路,便被通州府人称为‘指路树’,但没人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见血树,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大夫也不知道。 “通州码头的那棵树就是见血树?奶奶想用见血树汁?”葳蕤惊奇的问道,她也听过见血树的威名,但没想到见血树就长那样。 见二少奶奶点头,葳蕤就防下了担心,她生怕二少奶奶再起了用天花报复的心思。 最开始二少奶奶想要报复程府的时候,想的是用天花,但三少奶奶隔三差五的就送些或解闷或贴心的小玩意儿过来,让她放弃了那个想法,毕竟天花的传染性太强了,她控制不了天花,用见血树汁正好。 ☆、第87章 又是一年 时间流逝,又到了一年末尾。因为程忠的七七还没有完,程府的这个年节准备的十分简单。 大年三十的早上,阮芷娘仍旧卧病在床,程礼收拾好了,正准备一个人去正院请安。 “少爷,奶奶,北院的葳蕤过来了。”翠蒿在外面禀告道。 程礼和阮芷娘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二嫂这个时间点派人来干什么:“快请她进来。” “三少爷,这是打算去正院吗?”行过礼后,葳蕤问道。 程礼点头,看葳蕤神色凝重又悲伤,便开口问道:“二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奶奶让奴婢给三少爷带句话过来。”葳蕤看了室内的其他丫鬟一眼。 程礼看葳蕤说的郑重,以为是有什么**的事情,挥手打发了室内的其他丫鬟。李玉儿也跟着退了下去,心里却不住地猜测到底有什么事儿。 葳蕤没在内室呆多久,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就离开了。等葳蕤离开后,程礼面色沉重的带了小厮和丫鬟去了正院。 李玉儿端着饺子进内室的时候,发现阮芷娘心神有点不宁。 “奶奶怎么了?”李玉儿将小碗递给阮芷娘问道。 阮芷娘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夫君去了前院,有些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每天都要去吗?李玉儿又想到葳蕤来时的凝重神色,猜测可能与二少奶奶有关,但阮芷娘没有细说,她也不问,只道:“少爷是个有成算的,奶奶你就放心,先吃早膳吧。” 阮芷娘紧皱的眉头还没有松开,但还是拿起勺子开始吃饺子了。 正院,程家所有能走的主子都到正房给程老爷请安了,这天连‘养病’已久的程夫人也出来了。 请安之后,照例是早膳,桌子上的东西比往天丰富多了,除了程老爷和程夫人面前摆了真正的荤菜外,几个小少爷面前也摆了素鸡素鸭。 “娘,这个我也可以吃吗?”程咏一听是鸡鸭,都没有留意前面的‘素’字,立马双睛放光的问道。程咏虽说可以在私下里吃鸡蛋和鸡汤,但无肉不欢的他早就快忍不住了。 大少奶奶有些怜惜自己的儿子,又不能拿肉给他吃,心疼的不得了,立马点头道:“可以吃,想吃多少都行。” 这些是素菜,只能过过嘴瘾,不算是违了守孝的规矩,桌子上的人都没在意。 程老爷和程夫人拿起了筷子,其他人也纷纷开动,程礼拿着筷子却对面前的食物非常警惕,二嫂专门派了心腹来说要小心早膳,很有可能是他那恶毒的嫡母又在菜里做了什么小动作。 “骗人,这根本不是肉!”程咏摔了碗筷就哭嚎道:“过年都不让我吃肉……。”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一肃,所有人看着程老爷黑了的脸色,都闭口不言,屋子里只有程咏的大哭声。 大少奶奶现在后悔死了,儿子闹着不肯吃饭的时候,她哄他说过年了就能吃到鸡鸭,为此她还专门吩咐了厨房做好素鸡素鸭,没想到儿子居然就在饭桌上爆发了,要是让公公厌弃了咏儿怎么办,她以后还能依靠什么,立马小声哄道:“快别哭了……。” “吃肉?你爹七七都还没有过,你就想着吃肉?”程老爷重重的摔下筷子:“真是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见从来对他爱护有加的祖父发了这么大的火,程咏顿时把哭声吓回去了,大概是停得太急,被口水呛到了,又开始不停的咳嗽,样子看着十分狼狈。 “够了,家里就剩这么几个孙子,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把他吓死了才甘心?!”程夫人也摔了筷子,对程咏道:“乖孙,你快到奶奶这里来。” 对于这唯一的嫡孙,程夫人自然愿意给予几分关心。 程咏看了他娘的眼色,期期艾艾的走到了程夫人面前。 “我可怜的孙子啊,你怎么廋了这么多?!”程夫人抱着程咏又开始心肝肉儿的喊了起来。 有些小孩子哭了没人劝还好,别人越劝他越觉得委屈,就哭的越厉害,程咏就着这样的,听他奶奶这样说,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又开始哭了出来,而且还越哭越伤心。 程老爷听得有些厌烦,但刚才程夫人有句话说得不错,他就这么些儿孙了,再也损失不起了,这个嫡长孙他自然也是看重的,现在嫡长孙一直哭着,他心里又升起了些怜意。为了保持大家长的威严,他还是大吼道:“哭什么哭!守孝期间想吃肉,你还有理了!” “咏儿还小,懂什么?你把这些吼出来是想毁了他吗。要知道程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嫡孙!” “都八岁了,还小!”程老爷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不得不顾忌长孙的名声,他一边骂了程夫人一句,一边往桌上的众人和旁边侍立的丫鬟看了一眼。 所有与程老爷对视了的人都低下头,假装刚才什么都没 有听到。 大过年的程老爷气都气饱了,直接起身去了前院,临走之前还下达了对长孙的处罚:“抄一百遍孝经。” 等程老爷走后,程礼也顺势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 程夫人没多少心思与程礼纠缠,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长孙身上。见程咏还在哭泣,便把小厨房送点心的丫鬟招呼过来,从盘子里拿了块肉松,递给程咏道:“来吃快南瓜饼,不哭啊。” 明眼人都看的到那是肉松饼,程夫人要指鹿为马说是南瓜饼,屋里也没人敢阻止。 程孝还笑着给几个庶子在程夫人面前刷存在感:“娘,你可不能这样厚此薄彼,也赏我这三个小猴子几块?” 程孝这些天与几个庶子相处,还真处出了一两分感情,当然,他现在开口不是他有多爱护庶子,而是不想他娘把心偏到了程咏身上,要知道程咏也是程家的继承人。 “都有,都有,你们也过来吃。”程夫人招呼三个庶孙道。 程孝的三个庶子虽然怯懦,但实在是馋狠了,也顾不得往日对程夫人的惧怕,都抓着肉松饼往嘴巴里塞。 “啊!痛,肚子痛!”已经吃下了一块肉松饼的程咏,突然抱着肚子打滚。 大少奶奶被儿子嘴边涌出的鲜血吓得魂不附体,跑过来抱住程咏道:“儿啊!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快去请大夫!”程夫人很快反应过来是肉松的问题,连忙把三个庶孙手上还剩的肉松打掉对竹香道:“快,带他们去催吐!” 程夫人没时间管三个庶孙,自己抱着程咏不住的往他嘴里灌茶,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再让厨房烧锅绿豆汤过来!” 即使程夫人施救及时,程咏也很快落气了。 “不!为娘只有你了,不要睡觉,睁开眼看看为娘啊!”大少奶奶抱着程咏失声痛哭道。 死了,她的长孙死了,她的庶孙也吃了毒饼。是谁!居然如此狠毒!她一定要让他偿命,程夫人怒吼:“小厨房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抓起来!查!” 旁边程孝听说程咏死了,便彻底安心了,但很快竹香又喊道:“不好了,三位孙少爷也吐血了!” 程孝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过去,帮忙催吐,然而仍旧于是无补,很快便没有了呼吸。 接到消息又从前院赶回来的程老爷,看了这场景顿时睚眦目裂,一边往小孙子那里跑,一边骂着:“毒妇!毒妇!” 北院,葳蕤匆匆进了内室对着眼睛有些发亮的二少奶奶道:“奶奶,那毒已经起作用了。” “那老虞婆和那狗娘养的程孝死了?”二少奶奶紧迫的问道。 “他们没有动那道菜,也没有用茶。”葳蕤停了一下,又把正院发生的事情大概给二少奶奶说了一下。 “他们没死!”二少奶奶厉声嘶吼:“老天何其不公啊!” 二少奶奶本就凭着一口恨意才支撑到了这个时候,用尽心思谋划了报复,没想到最后没能弄死那两人,心中大恨,顿时感觉呼吸不畅,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奶奶!奶奶!”葳蕤看着二少奶奶吐血倒下,慌忙的扑了过去。 葳蕤见二少奶奶昏迷了,连忙对外面喊道:“去请大夫!快去请文大夫过来。” 有小丫鬟跑了出去,不久那小丫鬟又跑了回来:“葳蕤姐,府里已经戒严了!” “什么!”葳蕤大惊,对着小丫鬟道:“你在这里看着奶奶,我去找大夫!” 葳蕤一跑出门,就被一个满脸横肉手拿棍子的粗壮婆子拦住了。 “快放开,我要去请大夫,二少奶奶出事了,你担得起吗?”葳蕤大吼道。 那婆子犹豫,老爷和夫人都发了大火,要戒严府里,她要是放松了,最后肯定会被追责,但要是不放,真出了事,她也担不起。 这时一个程夫人的心腹婆子从旁边经过,守门的婆子连忙过去请教该怎么处理。 那心腹婆子目光一闪,想起了程夫人对二少奶奶的打算,便低声对守门婆子道:“二少奶奶不过是落胎留下的小病罢了,哪有什么要紧的。” 守门婆子闻言立马阻止了葳蕤,看着葳蕤焦急的样子,那心腹婆子点点头,暗道二少奶奶真的不行了,看样子用不着夫人出手了。 程夫人历来不喜欢这个二媳妇,但也到不了要害她性命的地步,但她落胎了身体怀不了了的时候,程夫人就有点嫌她占着二少奶奶的位置有些碍事了,后面程忠死后,她就想要二少奶奶赶紧死了,给程孝以后的妻子腾位置,好让程孝有一个嫡子。 葳蕤看不放行,顿时心急如焚,往外冲也冲不过去,便把北院的丫鬟都召集了起来,想让她们一往外冲,但自二少奶奶病重之后,北院的人心就散了,除了几个心腹外,没人听葳蕤的话。 葳蕤用尽一切办法都冲不出去,只能带着恨 意回到内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茶茶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 感谢‘’不知名小天使的营养液! (づ ̄3 ̄)づ╭?~ ☆、第88章 含恨而亡 “奶奶,您一定要挺过去,不能让那老虞婆得逞!”葳蕤用她已经嘶哑的声音不停的给二少奶奶鼓劲。 内室外面一个二等丫环拿了炭往内室走,被另外一个丫鬟拦住:“怎么?她都已经要落气了,你还打算去巴结她?” “那毕竟是奶奶,这是我该做的。”那个二等丫环的声音听着十分诚恳。 另一个丫环嗤笑道:“得了吧,你要心里真有她,上午怎么不听葳蕤的话一起往外冲?” “毕竟是夫人的命令,我们也不能违背。”那个二等丫环仍旧温和道。 另一个丫环撇嘴道:“还在装模作样,假仁假义。” 那个二等丫环没有再管,只拿着上等炭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香烛燃烧的一点火星,炭盆已经熄灭,内室一片冰冷,只有葳蕤的凄厉的声音不断回响。 二少奶奶莫不是死了吧?那个二等丫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转而又想起了二少爷私下里的承诺,便鼓起勇气继续上前。 “葳蕤姐,葳蕤姐?我是凝香,我要给炭盆添炭,可以进来吗?”那丫鬟其实已经进了房间,但仍旧站在门口问道。 葳蕤已经在二少奶奶的床前喊了很久了,声音已经沙哑了,她却仍是像感觉不到嗓子疼痛一样,不住的喊。她的全幅心神都集中在二少奶奶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凝香的声音。 凝香又喊了几声,葳蕤还是没有动静,她心里更加恐惧,想要退出去,但她对富贵的渴望压过了害怕之心,又鼓起勇气向里走。 走到床前,凝香没有第一时间看二少奶奶,而是把目光停留在葳蕤的脸上。即使房间一片昏暗,仍旧看得出葳蕤姣好的脸型,凝香的脸庞扭曲了一下,心道现在二少奶奶快落气了,看谁还护得住你,没事儿就知道装清高! 一想到二少奶奶,凝香又把目光转向床上,床上的二少奶奶纹丝不动,在昏暗的光线里都能看得出脸色苍白如纸,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凝香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二少奶奶摆在被面上的手,冰寒刺骨!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厉声尖叫道:“啊!二少奶奶死了!” “胡说!奶奶没死!你给我滚出去!”葳蕤扑了过去与凝香厮打。 凝香的叫声早已惊动了北院的丫鬟,听到二少奶奶死了,所有人眼里都闪过惊 惧,立马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涌进内室。 正院,室内一片狼藉,程夫人已经头发散乱,额上流血,形容十分狼狈,程老爷也差不多,因为刚才他们两人厮打了一场。程孝也是鼻青脸肿,他倒没有打架,而是在程老爷和程夫人当中劝架被打的。 最开始看他爹打他娘的时候,程孝还不打算插手,因为他的三个庶子也死了,因为他娘给的肉松饼死的!他也想借着他爹的手出气,但是后面看着打的实在厉害,竹香又在旁边提醒说要表现孝心,不能让程礼占了便宜,他才开始从中劝架。 “父亲,母亲她也不知道那里面有毒啊!那也是她的孙子啊,她怎么会害他们?”程孝抱着程老爷的腿苦劝道。 程老爷踢了程孝一脚,恨声道:“如果不是她喂了咏儿肉松,咏儿怎么会死?该死的是她!” 大少奶奶听得这话,身体一颤,心里被恨意灼烧,又是这个老虞婆。 “我呸!那小厨房的东西,又不是我一个人吃,说不定是想要杀你个老东西,这几个孙儿是给你挡了灾。”程夫人也打出了火气,不甘示弱的吼道。 屋内顿时又是一阵乒乒乓乓,所有的丫鬟都在劝架,但因为是主子,也不敢硬拉,只被动的帮两人挡对面甩过来的各种东西。 “老爷,老爷,丁捕头来了!”去报案的管家急急忙忙的进来禀报道。 这次四个孙子都实实在在的是被毒死的,在想起前段时间二儿媳和三儿媳落掉的孙子,程老爷被绝后的恐惧所包围,再也顾不得面子了,在查不出幕后黑手之后,便直接报官了。 “请他进来!”程老爷现在满心被怒火所包围,也顾不得收拾屋子了,直接请捕头进来,反倒是程夫人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见不得人,带着丫鬟到里屋梳洗去了。 丁捕头听了案情,检查了四个孩子确实是身中剧毒,便又请来城中的大夫和仵作,检查尸体和肉松饼,他自己就开始审问程府正院小厨房的丫鬟婆子。 程府正院的小厨房的丫鬟婆子早已受过私刑,但都没有吐露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丁捕头便把她们都带到了府衙审理调查。 大夫和仵作来检测了之后,确定了是肉松饼里面含有剧毒,但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种□□,不知道是何种□□就不知道□□的来源,案子的切入口就只剩了小厨房里有可能下毒的丫鬟了。 案子僵持的时候,北院又来了丫鬟悲伤的禀报道: “二少奶奶去了!” 屋里的仵作简单检查完,听到这话又上前问道:“程员外,可需要为二少奶奶检查?” “你这老匹夫难道不懂男女之别吗!”程老爷还没有开口,程孝又跳了出来。 “住口!”程老爷恨铁不成钢的喝止了程孝,又转头顿仵作赔礼道:“犬子无礼,请不要见怪。” 那仵作听了程孝的话额上青筋都绷了起来,因着程府的地位才勉强按捺下来,听了程老爷的道歉,勉强下了台阶,咬牙道:“我说的是让丫鬟检查,程少爷为何会这么想?” 程孝面色尴尬,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心里龌蹉,只涨红着脸道:“我媳妇也是大家之女,怎么能让丫鬟亵渎了尸身?” 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死了?仵作怀疑的看向程孝。 “二儿媳常年卧病在床,这次病的更是凶险,想来是重病过世了,倒不用检查。”程老爷也开口道。 这倒也说的通,只是程家人的表现都太薄凉了。大夫和仵作都没有多说,知道程府慌乱,没有多待,说完了他们查到的东西就告辞离开了。 “真是晦气!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撞到这个节骨眼上!”等外人都走了,程孝才恨恨的咒骂道。 程老爷没想到他儿子这么冷心冷肺,对自己妻子的死亡居然是这个态度,心里顿时大感失望。但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人。 程孝被程老爷凉凉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忐忑的开口问道:“爹怎么了?” 知道次子的性格掰不过来了,程老爷也没再说教,只道:“那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死了你应该悲伤,起码在外人面前必须如此。” 程孝顿时受教点头。 “你去准备你媳妇的丧事吧。”程老爷也没多少心力去教导他了,只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程老爷在房间里站了很久,才声音干涩的问:“都死了,我程家该怎么办?” “二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没事儿,孙少爷会有的。”管家知道程老爷不是在问他,但还是开口劝道。 “六个啊!六个孙子都没了,这一定是老天不佑我程家。”程老爷悲戚道。 这让管家怎么劝呢?难道说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的孩子不是老天不佑,而是人为的弄掉的?最后管家只能劝道:“老爷不要这么想,咏少爷他们都是被暗中恶毒之人害死的。” “就是,我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程老爷用恨毒的声音道。 北院,程孝并没有进内室的房门,只叫了凝香出来询问。 “真的死了?眼睛有没有闭上?”程孝低声问道。 凝香早已压下了她所受的惊吓,二少奶奶死了,北院就没有正经的女主子了,这是她的机会,因此她还有心情调笑道:“哎呦,我的少爷,你是听多了鬼故事吧,少奶奶走的很安详。” 程孝听她这么一说便安下了心,又看凝香捂嘴轻笑,面如桃花端的是一副好颜色。因为大哥的丧事,他已经禁了很久了,现在被对面的香风一吹,那里还压得住,嘴里喊着‘乖乖’,起身就要去抓凝香。 “哎呀,少爷,奴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你就饶了我吧。”凝香虽说是有心勾引,但这时却快速逃开,就是要吊着程孝的胃口。 程礼去不听,又要上前去抓凝香:“那可不行,本少爷的火都起来了,不灭怎么行!” “奴是真的身体不爽利,要不少爷去找葳蕤?”被程孝抓住后,凝香顺势窝在他的怀里。 一听到葳蕤,程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也愿意?” “她也是北院的丫环,只有任您处置的份儿,那由得她愿不愿意。”凝香双手攀着程孝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 程孝被凝香的媚声说的心中一酥,在想起葳蕤姣好的身材和脸蛋,顿时心中火热。现在那个母老虎死了,小美人还不是自己的吗? “能得了美人,一定重赏!”程孝兴奋的许诺,他对葳蕤是觊觎已久,现在有机会自然要下手。 ☆、第89章 葳蕤自尽 “死了,死的正好,免得我儿还要再守一年孝。”正在用水粉给脸上遮伤的程夫人开口对禀报的婆子道:“你做的不错,把你女儿也提到正房来吧。” 那婆子自然笑着千恩万谢的应了。 程家这个年是注定过不好了,先是程家大少爷的孝期,接着就是几个孙少爷中毒,让程府的丫环人人自危,再后面又是二少奶奶死亡,紧接着要给二少奶奶准备丧礼。 北院,设置好了灵堂,安放二少奶奶的棺木。 葳蕤穿着一身重孝一个人跪在灵前,把冥纸往火盆里放的时候,幽幽道:“奶奶,您还没报完仇,怎么就能走了呢?” 此时的葳蕤眼眶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木木的给二少奶奶守灵。 “葳蕤姐,我来守吧,你去把二少奶奶身前爱用的东西找出来,烧给她?”凝香又一次过来找理由让葳蕤离开灵堂。 葳蕤皱眉看了凝香一眼,她讨厌这个人,但她说的不错,得把奶奶喜欢的东西烧给她,不能留给程孝糟蹋。想着葳蕤又烧了一把冥纸,对着棺木低声道:“奶奶,奴婢很快就过来。” 程孝躲在门里看着一身素白的葳蕤走了过来,多年来想要得到她的**一下子就爆发了,在葳蕤经过门口的时候,猛然把她拖了进来。 葳蕤一惊,开始猛烈的挣扎,推开程孝,看到他的面容后,蓦然冷静了。二少爷以前就对她起了色心,她想起奶奶死前的不瞑目,满心恨意的她顿时有了打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葳蕤一边握着怀里打算用来自尽的尖刀,一边装着害怕道:“二少爷不要过来!” 程孝看着往日冷清的葳蕤在楚楚可怜的向他求饶,下面立马就开始肿痛,再也顾不得其他,向葳蕤扑了过去!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葳蕤立即抽出怀里的尖刀,就往程孝的心口一扎。 白色的刀刃反射出门外的光射到程孝的眼睛里,心中惊惧的他赶紧避开,然而那尖刀立马进入身体,鲜血立时喷了出来。 鲜血溅到了葳蕤的的脸上,她却并不感到害怕,心里只有帮奶奶报复了的快意,看着尖刀没有插入心口,抽了出来,打算再来一次。 “啊!快来人,有人刺杀啊!”二少爷看着葳蕤脸色平静的还想再来一刀,顿时大叫着跑开了,完全顾不上身上的伤口。 一直跟在后面本打算看葳蕤笑话的凝香 ,也被这场面吓到了,立马尖叫了起来。 周围的仆役听到了声音立马都跑了过来,葳蕤又追上程孝给了他两刀。 赶进来的仆役看着这场景亡魂皆冒,要是二少爷再出了事,他们还能活下去吗?也顾不得危险,都来阻止葳蕤。 葳蕤凭着一股不要命的架势又砍伤了几个人,然而她终究是一个人,最终还是被那些仆役制住了。 “真是个疯婆子,女人有这么大力气吗?”一个制住葳蕤的婆子道。 “不会是被厉鬼附身了吧?”另外一个婆子压低声音道。 葳蕤满脸鲜血,又是一副疯狂的模样,几个婆子都制不住,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被厉鬼附身了的样子,所有人看了一眼灵堂的方向,不由打了个寒颤。 虽然夫人已经禁口了,但北院的所有仆役都知道二少奶奶是怎么死的,她要是变成厉鬼回来报仇也是说得通的,这些仆役们想着就更加害怕了。 因为厉鬼附身这个说法,那些仆役都不敢看葳蕤的眼睛,一时之间倒没有人虐待葳蕤。 这边程孝被救下之后,立马大喊道:“快,去给我找大夫!去给我拿金疮药来!” 丫鬟小厮们立刻听命跑开了。 正院,程老爷和程夫人又在打架。 这是一个丫鬟匆忙的跑过来道:“老爷、夫人,二少爷被刺伤了!” “什么!” “被刺伤了!” 程老爷和程夫人同时开口道。程孝现在是唯一的嫡子了,他再出事了,程府承受不起。两人也顾不得刚才的矛盾,都往北院赶去。 “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请大夫!”程老爷一进门,就看到程孝身上满是鲜血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哼哼,立马对着仆役发火道。 程夫人也发怒道:“快给孝儿把外面的衣裳解开,给他拿止血药过来!” 都已经去了,但仆役们不敢开口,都纷纷跑了出去。 “说到底怎么回事?是被谁刺伤的?身边跟着的小厮丫鬟呢?”吩咐好了一切,程老爷又开始质问道。 程孝怎么好说是自己是因为好色想要奸污亡妻的贴身丫鬟,打发了身边的仆役,才被刺伤的。于是只能哼哼两声,假装说不出话来,稍微一动,又牵动了伤口,顿时又是一阵剧痛额上一阵冷汗,现在他也确实说不出话来了。 “你没看到孝儿疼的说 不出话来了,还逼他!”程夫人对着程老爷骂了一声,就给程孝开始擦汗。 程老爷看着唯一的嫡子脸色雪白的样子,再舍不得逼迫了,把目光转向旁边的丫鬟:“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凝香早已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在被程老爷这样一逼迫,连忙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程老爷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转头就要骂程孝,但看着他满身鲜血的样子,终究不忍,就把气洒在程夫人身上:“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 “我生的儿子!难道不是你教的儿子吗?”程夫人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话才出口,顿觉不对,立马又道:“就是我生的儿子,所以我心疼,只有你这个狠心的爹,在儿子重伤之际,还在骂他。” 程夫人说完,又搂着程孝心肝肉的哭叫了起来,那样子还真像是一个心疼儿子的好母亲。 很快,一个老大夫就被拉了过来。 “快,快,快来看我儿怎么样!”程夫人立马给老大夫让开了位置。 老大夫开着伤口的位置一惊,立马上前止血,费了好大的功夫把血止住了后,才开始把脉。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程夫人焦急的问道,她的长子和嫡孙都已经死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程孝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那老大夫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没有性命危险,不过……” “到底有什么后遗症?请老大夫直言。”程老爷听到老大夫欲言又止的话,心里一咯噔,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大夫看着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尤其是重伤之人,顿时有些不好开口,便对程老爷提议道:“我们出去说。” 程老爷看了一眼室内的人,转身跟着老大夫出去了。 “犬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程老爷焦急的问道。 老大夫沉默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令郎被伤到肾,以后子嗣怕是有些艰难了。” “子嗣……,艰难?”程老爷难以置信。 老大夫点头:“确实。” “可有补救方法?”程老爷询问道,他现在就这么一个嫡子了,难道老天爷要断绝他的嫡脉?! 老大夫摇头道:“老夫才疏学浅,还望程员外另请高明。” “不,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办法!”程老爷只觉得脑袋一片眩晕。 管家看着不对,立马上前扶住程老爷,吩咐小厮给老大夫封了一大笔诊金:“请大夫对我家二少爷的病情保密。” “应当的。”老大夫没有拒绝,收下了诊金,又给程孝开了药方。 “看着程员外的身子也不大健朗,可需要老夫诊脉?”老大夫看了程老爷一眼问道。 管家当然同意,老大夫又给程老爷诊脉针灸,不久程老爷就恢复了清明。老大夫又给程老爷留下了一个药方,倒是跟文大夫的相差无几。 “老爷,可要进去看二少爷?”管家送了老大夫回来后,看到程老爷还站在门外,不由问道。 程老爷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不用了,在给他请几个有名的大夫过来,如果文大夫回来了,把他也请过来一趟。” 管家点头应:“是。” “把那个胆敢刺伤我儿的贱婢给我押上来!”程老爷吼道。 旁边程夫人身边的丝絮听了连忙抢先跟着程老爷的小厮过去领人。 “我们奉老爷的命令,来带走这个贱婢。”丝絮对着柴房守门的婆子道。 婆子见丝絮是程夫人的丫鬟,小厮是程老的身边的,连忙带了葳蕤出来。 “你这个贱人!”看见葳蕤一被带出来,丝絮就做咬牙切齿状的要去打葳蕤。 婆子小厮们只以为丝絮是恨葳蕤,又因为她是程夫人跟前的也不阻止。在她们的眼里,丝絮在一边骂葳蕤,一边扇她耳光。 实际丝絮说的却是:“你那一刀捅到了二少爷的肾上,他以后要断子绝孙了。你现在被带到北院之后,那个老东西一定会折磨你的。” “真是太好了,老天开眼啊!”葳蕤大笑道:“我也有脸面去见奶奶了!” 葳蕤说完就大笑着咬舌自尽了。 ☆、第90章 守灵 葳蕤咬舌自尽后,程老爷只有拿她的尸体出气,鞭尸一顿后,冷冷道:“把她扔到野狗岭里去!” 听到的仆役都打了寒颤,大夏人最重尸身,讲究入土为安,让野狗分尸无疑是对死人最重的惩罚之一。但他们不敢多言,怕自己惹怒了程老爷,只拿了一床破席子,卷着葳蕤的尸身往野狗岭去。 夜晚,天上挂着一弯惨白的月亮,野狗岭一片寂静。突然一阵阴风吹来,平时牛高马大的程家护院立马吓得脸色发白,躬着身子不停的向四周拜道:“勿怪,勿怪,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找我们啊……” “呜……,呜……”一阵阵拖长了调子的凄厉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 “……啊!有鬼啊!”那些程家的护院立马吓得尖叫了起来,扔下葳蕤的尸体就往回逃。 呜咽声又响了一阵,都能程府护院亡命似得跑远了,那声音才幽幽不绝的消散。 此时,后面树丛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原本接到消息,就守在这里的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走了出来。 一个大汉粗声道:“真是一群胆小鬼。” “还不是亏心事做多了!”一个妇人冷哼道。 两人快速的走到刚才程家人弃尸的地方,蹲了下来。妇人打开席子仔细辨认后,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悲声道:“就是葳蕤,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姑奶奶还安排我们把她接回邓家,怎么就这么一点时间都等不了。”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遵守姑奶奶的愿望,把她带回邓家吧。”那汉子说完就毫不忌讳的抱起了葳蕤冰凉的身体。 一辆马车带着葳蕤的尸身出了通州府,驶向远方。 这个春节,通州府还是像以往一样热闹,到处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然而程家却是大门紧闭,里面一片冷清,甚至还有悲戚之声。 大年初一到初七按黄历算都不宜举行丧礼,这大过年的其他人家都正是喜庆的时候,程府也不好去报丧,因此,二少奶奶的棺木只能暂且停在灵堂。好在这是大冷天,暂时不下葬对尸身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想去给二嫂守灵。”阮芷娘勉强自己吃了半碗饭才道。 守灵一般是儿女的事情,但二少奶奶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又没在,前天葳蕤又出事了,昨天阮芷娘去看她二嫂的时候,发现灵堂里只有几个偷懒的婆子,阮芷 娘也不能让二嫂魂归的时候没人陪伴。 “你的身体还没养好,哪里能去守灵。”程礼不同意。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阮芷娘想起早上去二嫂灵前看到的场景:白烛将灭,烧冥纸的盆里都早已冷却只剩灰烬,该守灵的丫鬟婆子都远远的躲在一旁,场面十分凄凉。 阮芷娘不能让她二嫂灵魂归来的时候这样冷清,便坚定的开口道:“嫣儿不在,葳蕤又去了,二嫂平日里待我亲近,不管怎样这次守灵,我是一定要去的。” 程礼也想起了大年那天早上,葳蕤过来提醒他食物有毒的事情,在几个侄儿死后,他怀疑过二嫂,但在二嫂也逝去之后,死者为大,他就不再深想了。不管怎样二嫂对他们确实有恩,给二嫂守灵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做为小叔子,二哥都没去的时候他不能去,他妻子倒是能去,但他确实放心不下她的身体。 程礼觉得两难,在屋里走了两圈实在是拿不定主意。阮芷娘却起身换衣裳了。 “小姐,你的身体才好一点,怎么能往阴冷的灵堂里去呢?”邹大娘也开口阻止道。 阮芷娘打断了邹大娘的话:“奶娘不要说了,这几天我不去,会一辈子不安心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邹大娘也不能阻止了。 “这样我们多带些炭盆,奶奶你也穿厚一些,应该没事儿。”李玉儿看阮芷娘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劝,开始忙着收拾棉衣披风之类的东西。 程礼也在旁边吩咐丫鬟准备东西:“这个……,还有这个也都带去。” 一行人跟着阮芷娘走到了二少奶奶的灵堂,里面果然凄清阴冷,李玉儿她们又把炭盆点了,把蒲团烤热了才安排阮芷娘跪坐灵前。 “二少爷的伤很重吗?怎么二少奶奶去了,他都不过来守灵啊?”翠蒿疑惑的问道。 李玉儿说出了她听到的消息:“应该伤的不轻,已经请了很多个大夫了。” 外院,管家又送走了一个大夫之后,就向程老爷禀报结果。 “申大夫怎么说?”程老爷用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管家,声音里包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这个申大夫擅长的就着这方面的病症,基本上算是最后的希望了。 管家低了头,不去看程老爷的表情,低声道:“和其他大夫一样!”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程老爷将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管 家连忙上前阻止:“老爷,老爷,程家还要靠您支撑啊,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后继无人,我辛苦撑着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便宜那些豺狼!”程老爷狠狠的骂道,这段时间程府不光有内忧,外患也纷纷冒了出来,往日里对程府服服帖帖的小家族都开始作妖了,这背后要是没有其他大家族支持谁信?他知道有些人是看着他程府显了颓势,就把他程府的产业当成一块可以争抢的肥肉了。 自从那次昏倒之后,程老爷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往健朗了,管家生怕他一激动又晕倒了,连忙劝解道:“二少爷还在,一定有大夫能够治好他的,病好之后,就可以守好程家的基业了。” “那就是个草包,除了繁衍子嗣,他还有什么用?!”程老爷气急之下直接骂了出来,他心里对他儿子还是很了解的。 现在子嗣都繁衍不了,是没用了。管家心里也在点头,但他不能说出来,只能劝道:“还有三少爷和四少爷呢,今年就是科举年了,只要三少爷能够顺利中举,那些家族就不敢这样逼迫我们了。” “确实,老三的经义学的还是不错,上一科被那个毒妇破坏了,这一科一定能够考中。”程老爷冷静了下来,微眯着眼睛道:“把礼儿叫过来。” 管家闻言就跑去了西院。 正院内室。 “孝儿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在请大夫?”程夫人听闻管家又送走了一个大夫后,便开口问道。 当日给程孝看病的老大夫对她们说,程孝只是皮肉伤,只要不得破伤风,再把流掉的血补回来就没事儿了,但看着这几天程老爷不停请地大夫,把几个孙子被下毒的事情都暂且放在了一边,程夫人便知道程孝的伤不简单。 “应该是老爷禁了口,管家和那些大夫都不肯说。”竹香回道。 “禁口?看来真的很严重了。”程夫人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转头吩咐竹香道:“你带些银子到那些大夫的药铺里打听一下,我就不信所有人都不为钱所动,况且我是程孝的亲娘,关心儿子病情是理所因当的,他们有什么好隐瞒的。” 竹香躬身领命:“是,夫人。” 竹香去的时间不短,下午了才回来,回来时脸色十分苍白,她已经可以预见夫人得到消息时的暴怒了。 “竹香姐,你怎么不直接进去啊。”丝絮看着站在门口走神的竹香,唇边浮起一丝快意,转而又压下情绪,状似关切地问道。 竹香被丝絮的声音惊醒,慌乱了一下,才掩饰性的笑道:“这就进去。” “孝儿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等竹香行过礼,程夫人便皱着眉头问道。 “大夫说,二少爷被伤到了肾,以后怕是……”竹香十分小心看了程夫人一眼,快速的小声道:“子嗣有些艰难了。” “子,嗣,艰,难!”程夫人被这个消息惊的猛地站起身来,心中难以相信,一定是这个贱婢在撒谎,她逼近竹香,咬着牙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竹香被程夫人骇人的神情吓得后退了一步,慌不择言:“夫人,这是大夫说的。” “哪个庸医说的?去砸了他的医馆!”程夫人怒吼道。 刚进门的周家媳妇深深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撞到了这个枪口上,也不好再退出去,只能开口劝道:“夫人息怒,医馆都在大街上,您去砸了,旁人都看得到,于您的名声有碍啊,况且要是旁边人问起原因,那些庸医再一乱说,旁人不知事的信了,二少爷还怎么过啊。” 周家媳妇一副掏心掏肺为她好的样子,再加上这话说的确实在里,程夫人也渐渐听了进去,转头问竹香道:“大夫真这么说?所有大夫都这么说?” “最开始都不愿意说,后面撬开了一个大夫的嘴,然后用他的话去套其他大夫,都是这么说的。”见程夫人似乎冷静了,竹香松了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并小心的点出了自己的苦劳,希望程夫人不好把火泄到她的身上。 看来是真的了!旁边的周家媳妇也吸了一口冷气,震惊的看向程夫人,现在程夫人的孙子都死完了,长子也死了,就只留下个程孝,要是他也不能留后,那程夫人的未来就真的堪忧了。 程夫人的脸色阴沉的能够滴水,显然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大夫怎么说的,到底能不能治?!”程夫人冷静地问道,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她很清楚怎么做才是最有利。 ‘几乎不能痊愈’这就话,竹香当然不能直白的说出来,只道:“有一些希望,就是要慢慢治。” “那就好,以我们程府在通州府的权势,什么样的好大夫和好药找不到,只要能治就好。”黄家媳妇闻言松了一口气,用欢快的语气安慰自己也安慰程夫人。 西院,管家到书房拜见程礼:“老爷请三少爷去一趟前院。”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父亲在程府这么 忙乱之际,还有心思见他?上一次单独见他已经是去年乡试前夕了。程礼换衣裳的时候默默想到。 ☆、第91章 赏赐丫鬟 程礼跟着管家到了前院书房,见了程老爷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程老爷看着挺拔如松的儿子,这段时间心里的郁气才散了些,开口道:“坐吧。” 一见面就赐坐,这不像是他父亲的风格啊,尽管心里疑惑,程礼还是老老实的端坐好,等着他父亲的吩咐。 然而程老爷却没有急着说话,他把程礼从头到脚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越打量心里越满意,站如钟坐如松,说话做事一切都有礼有节,又擅长经义,怎么看都是一个继承家业的好苗子,怎么就是个庶子呢?不过现在到了这步田地也没关系了。 程礼本来等着程老爷开口的,但等了半天程老爷都没有说话,那目光还把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不由开口问道:“不知父亲叫我过来,有何吩咐?” “礼儿好久都没有单独过来了,为父想听听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程老爷被打断了才发现他打量儿子太久了,不由温声开口道。 不是每天都过来请安了吗?程礼这句话没有问出来,不知道他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老老实实道:“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都在书房里研究经义。” “经义好,经义好,学好了经义才能在科举中出头,这才是正途。”程老爷见他这个三儿子确实不不像他那个庸碌的长子和游手好闲的次子,心里不由有些安慰,觉得程家还是有希望的。 接下来程老爷又考较了程礼的经义,虽然他自己早已把经义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听程礼对那些圣人典籍信手拈来,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学识好。 “确实是在书本上下了功夫的,但也不要自满。今年又是大比之年,你要再加把劲,争取榜上有名。”程老爷鼓励道。 程礼不像程老爷那样自我感觉良好,自然没有所谓的骄傲自满情绪,只恭敬的应是。 “你老师不在通州府,有什么疑难可以去州学向宋教谕请教,也可以写信去问你妻弟。”程老爷紧接着又吩咐道。 阮政清虽说年纪比程礼小,但他先考中举人,而且名次不错,达者为师,向他请教,程礼也没有什么别扭的心思。但阮政清今年也要参加会试,现在正该是安心备考的时候,程礼怎么会去打搅?况且这里离寒山山高路远的,送信也不方便,但向宋教谕请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注意。 说完之后,程老爷又留程礼吃了一顿午饭,程礼临走时,又给他指派了两 个跑腿的和一个磨墨的小厮,还打发了人送去上好的笔墨纸砚,可见他对程礼的期望之高。 这会儿程礼已经反应过来,他在国子监进学的大哥死后,他爹是想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了。程礼心情一时有点复杂,他因为会读书才受到了他父亲的一些重视,想要培养他,而他父亲不知道,他努力钻研经义的目的就是为了早日脱离程家。 程礼离开后,程老爷想着儿子上进是好的,但没有孙子还是不行。真让程家绝了嗣,他将来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沉默了一阵又问管家:“前些日子让你留意的丫鬟,现在有人选了吗?” “看了几个,样貌好的不识字,能识字的样貌一般。”管家斟酌着回答,他其实还没有看,心想有二少爷顶在前面,老爷应该没这么快关心到三少爷头上,况且现在是孝期。但谁能想到二少爷把自己作得不能人道了呢? 程老爷摆摆手:“现在不用管什么样貌、品行,只要一点,能生就行。这样的有吗?” “倒有几个脸圆臀大的,只是她们大多是干粗活儿的,这些太委屈三少爷了吧?”管家犹豫道。 程老爷沉吟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都带过来,我掌掌眼。” 管家躬身领命,他打算找各处的管事婆子要几个脸圆臀大的,这样的丫环倒是好找,很快就筹齐了十来个。 程老爷看着管家领来的人不由得眼角抽了抽,指着下首的丫鬟道:“只有这些?” “长得周正又脸圆臀大的丫鬟早就被夫人指到大少爷和二少爷的院子里了,现在府里只剩下这些粗使。”管家道。 做粗使的丫鬟整天日晒雨淋的,有几个能长得好看,大多都是皮肤粗糙,脸色黝黑,有些骨瘦如柴,有些膀大腰圆,程老爷即使再想要孙子,也不愿意把这些人指给他儿子。 “都下去吧。”程老爷挥手道。 那些粗使丫鬟不知道刚才有什么好事儿,正心惊胆战,听了程老爷的话,就像得了赦免一样,跑的比兔子还快。 管家以为程老爷要放弃这个打算了,没想到程老爷又开口了:“反正什么样的女人都能生,也不用管什么脸圆臀大了,你挑几个姿色好的送到西院去。” “可是老爷,这是孝期,况且三少爷还要备考。”管家小心的开口道。 程老爷显然已经衡量过,此时毫不犹豫道:“即使生了孩子,只要不说出去,别人也不知道,等孩子稍 微长大一些,谁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生的,现在一切都要为了子嗣让路。” 管家听了无法,只有又选了几个长得不错的送到了西院。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啊?”邹大娘将管家拦到了门外。 管家有些尴尬,但他也不得不遵守老爷的命令,只能说:“老爷觉得西院丫鬟太少,这是派来侍候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 邹大娘听得火冒,但又不能当着管家骂程府的当家人,只能带着火气道:“小姐在二少奶奶的灵堂,你带着丫鬟去吧。” “灵堂?”管家没有料到,他看了一眼周围,有小丫鬟悄悄向他点头表示邹大娘没说假话。 程家已经有这么多主子出事了,三少奶奶再不能出事了。管家皱眉道:“三少奶奶不是病还没好吗?” “小姐也是可怜二少奶奶,堂堂一个大家奶奶,去了连个烧纸守灵的人都没有,那个场景也太凄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家多么……。”邹大娘一肚子火,当着管家的面自然极尽挖苦之能,一句话故意说的一咏三叹婉转不绝,那声音让旁边的小丫鬟都打了几个寒颤。 管家的脸色被邹大娘说的一阵青一阵白,程家这么大,一个给少奶奶守灵的人都没有,即是程家人的薄凉,也是他这个管家的失职。 “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去趟北院。”管家对着他带过来的丫鬟吩咐了,就去了北院。 北院灵堂 “奶奶,再加一件棉衣?”李玉儿感受到从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对阮芷娘道。 灵堂里虽然点了几个炭盆,但因为四面门窗打开,里面的还是很冷,阮芷娘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起身接过李玉儿递过来的棉衣穿上。 李玉儿一边看着翠蒿帮阮芷娘穿棉衣,一边忧心的问道:“奶奶,看这天气,晚上只怕更冷,您的身体还没有痊愈,就不要再过来了吧。” “今天我们要是不过来,这灵堂里连一个人都没有,这怎么能让我安心呢?”阮芷娘把手伸到炭盆上烤了一下。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这里的温度确实低出了李玉儿的预计,她原本同意阮芷娘过来,想着顶多会累一些,不大相信邹大娘她们说的阴冷的说法。来了之后,才发现她想错了,在这个环境下通宵守灵,不说身体还没完全好的阮芷娘,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也撑不住啊。 “可是奶奶您在这里守灵,我们大家也不安心啊。”李玉儿说完 又道:“要不让我们代守吧,总不会让灵前太过冷清的,那样你的心意也尽到了。” 李玉儿话一落,跟着来的翠蒿和其他丫鬟也赶紧劝道。 “你还小呢,熬夜长不高……”阮芷娘摇头,还要说什么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 管家走进灵堂,先给阮芷娘行了一个礼,才打量周围的人。里面确实只有三少奶奶和几个西院的丫鬟,而北院的丫鬟以及他安排的守灵婆子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看来府里的规矩确实该整顿整顿了,管家心里想着,却还是恭敬的对阮芷娘道:“这灵堂太过阴冷,三少奶奶还是先回去吧。” 阮芷娘对二嫂灵堂这个事正不满着呢,听管家这样不痛不痒的劝说,恼怒道:“没人给二嫂守灵的事情我就不深究了,难道我自己给二嫂守灵还不行?” “是老奴的失职,马上重新安排丫环过来。”管家立马诚恳的赔了礼,又到二少奶奶的棺木前道了歉,见阮芷娘的神色缓和了又认真道:“三少奶奶,您的身体还没有痊愈,这大过年,一定不能再出什么意外,您一定要保重自己,二少奶奶一定能够收到您的心意的。” 李玉儿她们也逮着机会开始劝说,阮芷娘本来就有些动摇了,听了之后勉强点头同意了,她走到二少奶奶的棺木前,低声道:“二嫂,芷娘明天再来看你。” 阮芷娘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管家又把守灵烧纸的人安排好了之后才罢。 临走前,阮芷娘询问她带过来的丫鬟:“你们谁愿意留下来给二嫂守灵?” 在场的所有丫鬟,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纷纷表示愿意留下。 最终,阮芷娘留下了翠蒿和另外一个丫鬟:“你们今晚在这里守着,我明天就过来,棉衣绵被我会派人送过来,炭盆热水那些也不要省着,要是支撑不了就回西院,让人替你们,不要强撑着。” 阮芷娘想给二嫂守灵,但也注重这些丫鬟的身体。 交代好了一切,阮芷娘才带着李玉儿她们离开,却发现站在一旁的管家也跟着她走,不由开口道:“管家有什么事儿,可以先去忙,这里离西院也不远,不用送了。” “老爷刚才老奴送了几个……,下人过来。”话到中间,管家又改了一个说辞,才说出来。 下人?一看管家支支吾吾的样子,李玉儿就知道有内情。 ☆、第92章 留下丫环 管家没有说带了什么样的下人过来,阮芷娘也没问,既然人在西院,回去自然就能看到。 一进西院就看到被邹大娘拦在门外的那六个体态婀娜的丫环,李玉儿终于知道,刚才管家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了,这送的不是下人,是通房丫环。 “这些人是公公送来的?!”阮芷娘心里也是这个猜测,但不敢相信:“送过来做什么的?” 是老爷送过来给三少爷开枝散叶的,但管家不能直说,只能道:“老爷是看西院侍候的人太少了,派了这些丫环过来侍候三少爷和三少奶奶。” 这话说出来,李玉儿都不会信,程礼在程府生活了二十年,程老爷怎么不说侍候他的人少,阮芷娘进门也有一年了,也一直没说人少,现在说了? 看着那六个丫鬟出挑的容貌,李玉儿知道他这是关心儿子的房里事了,看样子孙子的死,对他的刺激很大。阮芷娘还需要静养,李玉儿可不想西院平静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程礼又是一个难得不花心的人,李玉儿希望阮芷娘的生活和和美美,不要被这些无谓之人和事消磨了感情,她看向阮芷娘,希望她马上拒绝。 “现在府里有孝,一切都应当从简,这些丫环就不用了,你带回去吧。”阮芷娘冷着脸道。 管家就知道要把丫鬟送到阮芷娘这里来,会有些麻烦,正常女人都有嫉妒之心,更何况三少奶奶刚刚失去了孩子。他不是没考虑过直接把人送到三少爷那里去,但阮芷娘是西院的女主人,无论是通房丫鬟还是姨娘迟早都得过她的眼。 这件事有点难办,但管家不会因为这些难题就放弃程老爷的任务,他开口强行解释道:“三少奶奶您生了病,正是需要人手侍候的时候;三少爷也要备考了,身边更是离不得人精细照管,这些丫鬟很必要。” 知道她夫君要科举,还把这些东西往他身边送,是诚心不想他好吧!阮芷娘十分气愤,现在她丈夫温书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正全幅心思奋斗,他公公还送这些东西来分她丈夫的心! “夫君读书喜欢安静,人多了不好。”阮芷娘压着脾气道,她还记得管家是代表着公公这个长辈,需要给予一定的尊重,不能随便发火。 管家也知道是这个理,但程家迫切需要后人,程老爷急切想要孙子,他就必须把这个事儿办好了,这时也顾不得情面了,直接开口道:“这是‘老爷’特地选出来侍候三少爷的,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打 搅,什么时候不该打搅。” 听管家特意强调‘老爷’,阮芷娘就知道这是在以孝道压她了,长者赐不可辞,她和程礼还要生活在程家呢,不能这样直接违背了公公的命令。 李玉儿见阮芷娘被管家不软不硬的话气的浑身发抖,不由在心中痛骂程老爷,大骂这个世界的纲常规矩,然而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还不能发出火来,只能拢了拢阮芷娘外面的披风,扶着她的手臂道:“奶奶,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吧。” 本来李玉儿的目的是先拖着,再让人去告诉程礼,让他来处理这件麻烦事。没想到阮芷娘很快就勉强冷静了下来,看了那几个丫鬟一眼就下了决定:“那就先留下来吧。” 阮芷娘说完直接携着李玉儿进了内室,管家知道自己不讨喜,也马上告辞离开了,只留下那几个丫鬟还站在院子里。 “小姐,我想把那些小蹄子安排去扫院子!”一直待在里屋的邹大娘听到声音走了出来,她一边给阮芷娘换外衣一边咬牙道。 “不急。”阮芷娘换好衣衫,又吩咐丫鬟给在北院守灵的翠蒿她们送了一些厚实的衣物被子,才对对着屋里的丫环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丫鬟马上去传话,外面的丫环都哆哆嗦嗦的走了进来,她们虽然有一些姿色,但大冷天的在屋外站了这么久,早已冻得手脸发青全身发僵,这时哪还有什么仪态,看着连普通丫环都不如,这么娇贵真让她们在外面扫几个月的的院子,基本上面容体态也就毁了,李玉儿觉得邹大娘这个提议狠是狠了一些,但应该会很有用。 几个丫环见了阮芷娘马上小心翼翼的行礼,刚才管家和三少奶奶在门外的话,她们也听到了,自然知道三少奶奶并不欢迎她们。她们也知道夫人赐过来的丫环最后的下场,现在行事自然十分谨慎,生怕被抓了把柄。 阮芷娘看着下面几个鼻头被冻得通红的丫鬟,心软了一瞬,想着这事儿也不是她们自己做主,便开口道:“都起来吧。” “谢三少奶奶。”几个丫鬟都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你们现在到了西院,想要做什么?”阮芷娘还是想给她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做什么?下面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被派过来不是服侍三少爷的吗?让她们选?难道是三少奶奶是让她们识趣的自己提出退出的意思?这怎么可能,在被管家挑选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知道老爷选人的目的,对于这个能飞上枝头改变自己和后代命运的机会,自然 是竞争激烈,她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成功抢到,怎么会简简单单的就放弃? 不愿意放弃,也不愿意直接这样惹三少奶奶不高兴,有丫鬟道:“奴婢到了西院,自然是听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无论您们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喜欢。” 其他丫鬟纷纷附和,如果不是知道她们被送来的目的,还会把她们当成多忠心的好丫环。 邹大娘听了下面几个丫鬟的话,便知道她们敷衍,正要发火,阮芷娘又对着几个丫鬟开口了:“不用急,这毕竟事关以后,慢慢考虑吧,明天这个时候再给我答案,现在你们先下去吧。” 阮芷娘说完之后,几个丫鬟纷纷松了一口气,快步退了出去。 “小姐,这些小蹄子不像老实的,得赶快处理,你不能再心软了!”邹大娘立即开口。 阮芷娘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怎么处理她们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公的态度,他大概是想要孙子了,但我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又暂时生不了,没有孩子就硬气不起来啊。” “我的小姐诶,你怎么能这么想,要不是那个因为那个狠毒的老虔婆,孙少爷早就出来了,他非但不惩罚那个老虔婆还你一个公道,还这样对你,是他理亏。”邹大娘听了阮芷娘的话,立马劝道。 阮芷娘闭上眼睛,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但他是长辈,孝大于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没有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说出去,别人只会骂我不孝不贤不大度,骂我们阮家家风不好。” “小姐,不要考虑那么多,当初就是老爷把你教歪了,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大度贤妇,只能让你过的身心俱疲。”一提起已逝的阮家老爷,邹大娘就有些不满。 阮芷娘听了,眉头一皱,但她也知道奶娘是为了她好,但那是她父亲!睁开眼直起身道:“不要多说了!父亲也是为了我好,是这个世界对女人太苛刻了,要想活下去,就得遵守规则。” “难道你就真让那几个小蹄子跑到姑爷身边去?!”邹大娘看着阮芷娘变了脸色,也不敢多劝,只焦急的问道。 阮芷娘闻言心中一涩,动了动唇半天才勉强勾出一个大度的笑来,:“这要看夫君的态度,男人纳妾本是理所应当,我不该阻拦。” 李玉儿见邹大娘这么劝,都没有把阮芷娘拉回来,便知道自己也劝不了了,但她实在不愿意阮芷娘就这么放任那些丫环插入她们之间,她的思想动摇不了阮芷娘二十多年 根深蒂固的观念,就只有用从其他方面刺激了:“奶奶,您觉得让她们来给程家开枝散叶理所应当,但也要为未来的孙少爷考虑啊,如果她们当中有人生了孩子,您的孩子就不占长了啊!” “就是这个理,小姐,这么也得等到你的身子养好了,怀了孩子之后,才能开这个先例啊!”邹大娘虽然气愤程老爷的行为,但也知道在大家族里想阻止丈夫纳妾不现实,连程夫人这么狠辣一个人物,都没能阻止程老爷呢,只能劝着阮芷娘把事情往后面拖。 “孩子?”阮芷娘迷茫了一阵,突然扶着肚子,想起那个失去的小生命,双眼又燃起了斗志:“对,我得保证他的地位。” 邹大娘看着阮芷娘已经消除了颓废的情绪,才放松的的笑道:“小姐,那我把她们都安排去扫院子?” “不能这样,老爷知道了会不喜的,即使把她们按下去了,老爷也能派别的人来。”李玉儿抢先开口道,此时她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不在几个丫环的身上,而在程老爷和三少爷身上:“不如将这个事情交给三少爷处理吧,只有他拒绝了才能阻断老爷的行为。” 阮芷娘看着李玉儿殷切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夫君正在全力备考,还是不要拿这些事分他的心了。” 邹大娘也觉得不说的好,她觉得姑爷在这种事情上不一定会站在小姐这边。 “奶奶,这虽然是为了少爷好,但这事儿也不能你一个人扛啊。”李玉儿心里怕阮芷娘瞒着事情会让她和程礼之间产生隔阂,但这话不好说出来,只能道:“这事儿毕竟事关三少爷,最好还是让他知道。” 阮芷娘皱眉思量了一会儿:“这事稍后再说,先看看那些丫环明天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些丫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向上爬的机会,邹大娘撇了撇嘴想到。 ☆、第93章 丫环的用处 晚上,李玉儿回屋后,照例先回忆了这段时间阮芷娘教她的《声律启蒙》,又把《三字经》复习了一遍,再画了几次绣样,见天色暗了下来,才上床练习瑜伽。 现在李玉儿每天练习瑜伽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倍,因为她迫切的想要锻炼好自己的身体。那天正院里,阮芷娘摔在她面前,她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弱小,短时间内,她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地位,那就增加自己的力量,哪怕这种力量只是身体上的力气。 到全身酸软无比疲倦的时候,李玉儿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李玉儿被一阵轻响惊醒,发现是翠蒿回来了,她在北院熬了一夜,现在走路有点发飘,还不停的打着呵欠。 “你还好吧?”李玉儿看她上脸色有点发白,不由问道。 翠蒿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走到她的床边坐下道:“还好,我是守夜守惯了的,那边又不缺被子和棉衣,没有问题。” “不要急,等我把饭拿过来,你吃了再睡。”李玉儿看她坐在床头脑袋不停往下点,连忙起身开口道。 李玉儿说着的时候,翠蒿已近靠着床睡着了,心想果真是累了,以前给阮芷娘守夜的时候还是能睡的,在北院守灵不能睡,肯定会疲劳一些。李玉儿也暂时不再打扰,收拾好自己就去大厨房打饭打水了。 “醒醒,翠蒿姐,起来吃饭了。”打回饭和水之后,李玉儿把翠蒿轻轻的摇醒。 翠蒿迷迷糊糊的醒来,看摆好了的饭和装好了的热水抱着李玉儿道:“玉儿真好,跟你住在一起真幸福。” “不说那么多了,快来洗漱吃饭。”李玉儿拉着还没有彻底清醒的翠蒿坐在桌子旁边,两人住在一起这么久,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以前翠蒿经常照顾她,现在偶尔照顾翠蒿,李玉儿真不觉得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 翠蒿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后,才彻底清醒,想起刚才李玉儿拉她过来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不对,惊奇的打量李玉儿:“玉儿,我怎么发现你又长高了?” 李玉儿坐下给她递了一双筷子:“现在才发现?” 从上一次长太快,导致鞋不合脚之后,李玉儿每次往针线房报的衣裳和鞋子尺码都比实际大了一些,而现在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都十分合身,她就知道自己又长高了一些。 “以前还真是没有发现,你不但长高了,力气大了,皮肤好了,连头发都 黑了一些,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翠蒿又仔细端量了李玉儿一会儿,才逼问道:“快说,到底吃了什么东西,变化这么大?” 李玉儿给了她一个白眼:“我吃了什么,你没看见?” “那倒是,难道你天生比我漂亮?”翠蒿摸着自己的脸,看着李玉儿有些幽怨道。 李玉儿有点受不了,她才不相信还是一个小孩子的自己有多好看,但看着翠蒿是真的开始忧郁了,又忍不住开口安慰了:“你没有发现吗?你也变漂亮了很多。” “真的吗?你也这么认为?我还以为是错觉呢。”翠蒿听了这话十分高兴。 李玉儿点头,她这话倒也不是纯粹的安慰之词。翠蒿以前一直干粗活,连饮食都经常被克扣,又长期吹风晒日晒,肤质肤色可想而知。现在进了西院,一直在阮芷娘身边侍候,皮肤养好了一些,加上仪态受身边的人影响,自然好看了一些,不过她似乎非常不自信,每天在水里照几次,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改变了。 “你每天再多睡一会儿,会更好看的。”李玉儿拿了一块磨牙的干糍粑。她掉了乳牙的地方现在都冒出了小白牙,现在迫切要把旁边还没有动摇的乳牙磨松,免得将来牙齿长的不整齐。 “你说的是真的?”翠蒿赶紧把饭往肚子里塞。 李玉儿摇摇头:“不要吃太急,才吃完也不能睡,要再等一刻。” 吃完早饭,首饰好碗筷之后,李玉儿离开了睡房。 一到了正房,看见门口站的那几个丫环,李玉儿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她又开始为阮芷娘发愁,这个时代女人就是难。 进了内室,发现阮芷娘已经在梳妆了,看着妆台上摆着的一些钗环,发现比平时要繁复一些,她走上前一边帮忙,一边问道:“奶奶今天要出门?” “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去正院给公公、婆婆请安了。”阮芷娘说着将一根素色的玉簪插入发髻当中。 李玉儿看阮芷娘说起程夫人的时候,声音只是顿了一下,脸上毫无波动,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想法,怕碰到她心里的伤处,只能跳过这个话题问起程礼:“三少爷呢?” 以前程礼都是白天在书房里温书,晚上再回来陪阮芷娘,今天过来没看到,显然是昨天没回来。 “他昨天温书到了半晚,现在怕是还没起,刚刚派了丫环过去请他。”说着阮芷娘又在眼边上了一些脂粉,显然她昨晚也没有睡好。 这边刚说完,程礼就赶到了门口,他先问阮芷娘身体怎么样,昨夜睡的好不好,药用了没有。得知一切都好,才有些奇怪地问道:“外面那几个丫环有些眼生,是哪里的?” 阮芷娘的手停了一下,才平静的开口道:“是公公送过来的丫环。” “父亲还送了丫环过来?”程礼皱着眉头思考,昨天程老爷送他小厮笔墨的时候,他只觉得程老爷是因为死了在国子监的长子,才把仕途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够科举顺利,为府里出力,但现在又送丫环真的是‘关心’太过了。 阮芷娘僵了一下,她以为自己能很大度,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大方不起来,不愿意把公公的目的说明,即使是自欺欺人,她也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开口道:“说我们西院的丫鬟太少,派了这些过来。” “也好,馨香那个叛主的丫鬟不在了,翠蒿和其他丫环又要轮流守灵,你身边只有李玉儿一个小丫头,也确实不像样子。”程礼看了一眼才到李玉儿道。他从小没人教导那方面的事情,平时除了芳芸对其他丫环又不信任,没有让她们近过身,所以根本没有往男女之事上想。只以为派这些丫环和以往派馨香来时是一个意思。 夫君的意思是要留下?!阮芷娘蓦然转身看向程礼。 “怎么了?”程礼见着阮芷娘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道。 良久,阮芷娘摇摇头:“没什么。” “奶奶,还是直说吧。”李玉儿在旁边看的焦急,压低声音对阮芷娘道。她不知道程礼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但她觉得这事儿含糊不得,否者会在心里留下疙瘩。 阮芷娘没有开口,只转头继续梳妆,她觉得男人肯定都懂,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心里难受,但还是要让铜镜里的面容露出最端庄的笑。 程礼这才留意到阮芷娘的妆容差别,走过来问道:“你今天也要去正院请安吗?” “嗯,身体已经好了,公公又赐下了丫环,怎么也要去谢恩。”阮芷娘温婉道。 李玉儿看着她的笑容却有点心里发慌,抓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奶奶……。” “真的没事儿,这种事早在预料之中,嫁进程家我就有这个心理准备。”阮芷娘轻声安慰道。 怎么就说不通呢?你倒是和他沟通了再下结论啊,李玉儿心中焦急,但看着程礼已经走过来了就不便再说了。 阮芷娘收拾好后,就和程礼一起去了正院,李玉儿也找不到机会细说。 不久,邹大娘也来了正房,李玉儿急忙把她拉到一旁,把自己的想法细说了,希望她能够沟通劝说阮芷娘。 “那些小蹄子,大清早的就往正房跑,果然没安好心。”邹大娘听后,注意到的不是任何程礼的反应,而是先骂起了外面的丫环。 李玉儿连忙道:“大娘,现在不是骂她们的时候,要先说服奶奶和三少爷沟通啊。” “你心是好的,但这事儿是小姐做的对。”邹大娘看了一眼李玉儿道。 难道这话还不能说明白?李玉儿不解:“为什么?” “你有一点不好,就是年纪太小了,有些事儿还不懂。”邹大娘看着李玉儿摇摇头道:“姑爷已经给了明确态度,小姐就不好再说了。” “可是三少爷不一定就知道那些丫环是拿来做通房的啊?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心疼奶奶侍候的人太少。”李玉儿反驳道。她见过程礼以前对其他丫环的态度,不认为他的态度会转变的这么快。 邹大娘冷笑了一声:“也只有你这个小丫头会这样想,哪有男人会不知道长辈赏赐丫环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这样?看邹大娘说的笃定,李玉儿也动摇了,也许她对这个世界有些规则还不清楚,或许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知道长辈赐丫环是送通房的意思? 正院。阮芷娘和程礼过来请安的时候,发现程夫人又‘病了’,心里也松快了些,即使他们教养良好,忠孝刻在骨子里,也不愿意天天对着这么一个老虔婆行礼。 现在正房每天的早膳都十分冷清了,程夫人要‘养病’,大少奶奶又伤心过度也病了,程孝伤还没好,也来不了,孙字辈也没有了。每天来给程老爷请安陪他吃饭的只有三少爷程礼和四少爷程义了,今天又多了一个阮芷娘,程老爷都破例给了一个笑脸。 一顿饭毕,程礼和阮芷娘正打算回西院的时候,管家突然进来禀报:“老爷,丁捕头派人送来消息,有丫环招了,下毒的事儿有眉目了!” ☆、第94章 抱养? “是谁?!在小厨房里下毒?”程老爷阴沉的问道。 管家看了一眼还没有离开的程礼和阮芷娘。 程礼正要告辞,程老爷开口了:“他也是我儿子,将来要接手府里的事情,这些事早一些接触也好,你直接说便是。” 程礼和阮芷娘对视了一眼,都十分惊讶。 管家心里早就有数,听了程老爷的话后,心里决定以后待三少爷要更加尊敬,想完之后,便把丁捕头送过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是小厨房的流玥,她因为姐姐的死对夫人怀恨在心,便起了歹毒心思在糕点里下毒。” “什么!就是这么个贱婢毒死了我的嫡孙?背后没有人了?!”程老爷想了很多仇人,没想到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丫鬟,就把他程府弄成这个样子了。 管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只能照实说:“我派人一直在调查那些丫鬟婆子的家人,确实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丁捕头也说以他多年的断案经验判断,那个丫环没有撒谎。” 程礼听了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他二嫂下的毒。随即心里又有点自责,他不应该怀疑二嫂。 “荒谬!我的几个孙子就让这么一个贱婢杀了!”程老爷怒道:“去,把她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 管家硬着头皮低声道:“她,受不住刑,已经自杀了……” “混账,那些衙役是做什么吃的,一个小丫鬟都看不住,让她自杀了。”程老爷也控制不住脾气摔了桌子上的东西。 砰的一下,瓷瓶摔在地上,碎片向四处飞溅。阮芷娘他们本来就站的不远,碎片很快就溅到了她的旁边。 阮芷娘刚刚被管家的消息惊住了,根本没有发现,好在程礼眼疾手快的拉着阮芷娘后退了一步。 阮芷娘被程礼护在身后,没有问题,程礼的脸上却被碎瓷片刮出了一道小口子。 “呀,夫君,你脸受伤了!”阮芷娘这是反应过来,赶紧拿出帕子,轻轻擦掉那条小口子上沁出的血珠。 程老爷看了也是瞳孔一缩,伤口在脸上,再小都值得重视,要是留了疤会影响前途的,顿时也顾不得发怒了,赶紧吩咐下人:“快去拿药膏来。” “劳父亲关心,这只是小伤。”看着他父亲的焦急,程礼心里有一些触动。 程老爷却道:“今年就要科举了,一定不能在脸上留 了疤!” 原来他关注的还是科举和前途啊,程礼顿时平静了。 下人很快拿了药来,只是一个细小的伤口,处理起来根本不费事儿,程老爷还想请大夫,但看着伤口太小,加上程礼和管家的劝阻,终究没有大动干戈。 程礼处理好之后,就起身告辞了,根本没想管下毒事件。不是他对几个侄儿太冷血,而是他不想沾染府里的事情,反正程老爷也还算健朗。 “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让伤口沾水。”程老爷又嘱咐了程礼几句,才放他离开。 程礼离开后,管家见程老爷平静了些,又问道:“老爷,关在府衙里的其他丫鬟婆子怎么处理?” 当时几个孙少爷中了毒,程府又一时审不出来,便报了案,正院小厨房里的所有婆子丫鬟都没抓到了衙门里去,现在凶手审出来了,其他人应该就是无辜的了,人可以接回来,怎么安置就要看程老爷的意见。 “这还用问,有人下毒都发现不了,要她们何用?直接把她们送去给我的孙子们陪葬吧!”程老爷冷声道。 管家心中一凛恭声道:“是!” “另外让府里的仆役都去看着,也该让他们看看背主之人的下场。”程老爷寒声道。 “是。”管家也有这个想法,他也觉得程府的规矩送了一些,是时候紧一紧了。 管家正要退下,程老爷又问:“那贱婢可还有亲人?” “没有了,只有一个姐姐,就是以前夫人身边的流穗,犯了规矩,被夫人处死了。” 这么一说,程老爷又有了一点印象,那毒妇身边以前确实跟了一个叫流穗的丫头,后来没出现,他也没在意,原来是那个毒妇杀了么?程老爷有些不明白:“那个毒妇既然弄死了当姐姐的,为什么还要把妹妹留在身边?是嫌活的太长了么?” “大概夫人也没有留意这么个小丫鬟?”管家有些尴尬道。 就因为那毒妇的一个失误,害死了他的几个孙子,让他程府面临着绝后的危险!程老爷火气又上来了:“蠢妇!” “老爷,夫人说她头疼,要找大夫!”程老爷正在发火的时候,有丫鬟过来禀报了,这丫环还是程老爷派去‘服侍’要‘养病’的程夫人的。 程老爷正觉得无处发火,听了那个毒妇又打算作妖之后,直接就甩袖往内室去了:“她头痛?我去帮她治治!” 程礼和阮芷娘回到西 院的时候,又看到了外面站立的几个丫鬟。阮芷娘心情有点复杂,本来她都已经做好决定了,但今天在正院被她夫君这样护着,又让她有些动摇。 阮芷娘压下心底的不愿,对那些丫鬟道:“你们都进来吧。” 那些丫鬟听了如获大赦,纷纷跟着阮芷娘进了屋,在外面站了一早上,已经让她们身体都有点发僵了,她们只以为这是三少奶奶的下马威,所以这时即使看见三少爷在旁边,也只老老实实的不敢做多余的动作。 进了屋的阮芷娘先看了一下程礼脸上的小口子确实已经收拢了,又等程礼去了内室,才转头看向下面丫鬟:“昨天的话,你们考虑的怎么样?” 虽然几个丫鬟受了些苦,但她们还是不想放弃:“自然是听从老爷的命令,跟在少奶奶和少爷身边侍候。” “我这里不需要人侍候,你们好好的服侍三少奶奶就可以了。”从内室换完衣裳出来的程礼开口道,说完之后,他又跟阮芷娘道了一个别,就往书房里去了。 李玉儿听了这句话十分高兴,凑到阮芷娘耳边道:“看吧,奶奶,少爷没有那个意思,是你想岔了!” “应该没有想岔。”阮芷娘皱着眉摇了摇头,她现在心里乱的厉害,也摸不清程礼的想法了。 这边阮芷娘压下纷繁的心思,把那几个丫鬟安排了,屋里所有非关要紧的事情都让她们做,李玉儿和邹大娘只管着阮芷娘入口的和贴身的东西,倒也轻松了很多。 那边芳芸也早知道了程老爷赐人的事情,她对程老爷和程夫人所赐的丫鬟完全不是一个态度。程夫人赐人明显是不安好心,她自然要想办法整治;程老爷赐的人相对可靠一些,她就想让这些丫鬟真正用到实处了。毕竟现在程礼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有几个孩子了,而他一个都还没有,确实让人心焦。 “少爷把人留下了?”芳芸问前来禀报的丫鬟。 “是。” “那就好!”芳芸笑道:“真希望我们西院里马上就能添个孙少爷。”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又道:“老爷派过来的人现在都在三少奶奶那里,少爷一个都没带在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要备考,暂时不打算动?”芳芸在屋里转了几圈,最终决定去问程礼。 进了书房的芳芸看着程礼写文没有打扰,等了很久发现他还没停下了,不由有些担心,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少爷,你也先歇歇。” 程礼这才发现,芳芸过来了,放下了笔,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才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知道老爷派过来的那几个通房丫头怎么安排?”芳芸一边帮程礼揉手一边问道。 “通房丫环?”程礼一怔,他开始不知道这些丫环的用处,现在听了名字也知道了。 芳芸看程礼的反应就知道程礼并不了解那些丫鬟的用处,连忙解释:“这些丫环都是老爷送来给你繁衍后嗣的。” “我不想要庶子。”程礼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他本身就是庶子,从小受人白眼,他不想要他的孩子也经历他的痛苦。他也因为亲姨娘经历的痛苦,不想再要通房姨娘,只跟着芷娘好好的过。 芳芸知道程礼心中对庶出又疙瘩,但没想到会直接反对,忙劝道:“少爷,奶奶年纪不小了,这次落胎多多少少都会伤到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膝下空虚着?” 程礼瞳孔一缩,一提起芷娘的身子,他就想起了文大夫‘难以有孕’的话,这是他一直避免深想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被提出来直白的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逃避了。 “少爷,你这样膝下一直空虚着,别人也会说少奶奶不贤的。”芳芸知道程礼在乎阮芷娘的感受,压下对阮芷娘的不喜,用她的名义来劝程礼。 “可是芷娘还没有孩子。”也不会有孩子了,程礼声音沙哑道。 芳芸了解程礼,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些动摇了,忙道:“她是西院的女主人,哪个丫环生了孩子,不是她的?” 确实,可以让芷娘抱养一个孩子,让她当亲生的养,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可是他现在回想起,早上芷娘对那几个丫环的态度并不好,芷娘这么柔善的人表现出这种态度,肯定很不喜欢。 ☆、第95章 噩梦 “等乡试之后再说吧。“程礼揉了揉眉心道。他知道后嗣的事情迟早都要面对,可想起早晨芷娘的脸色,他还是决定再拖一拖。 芳芸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程礼疲惫的样子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无奈道:“也是,现在科举最要紧。” 傍晚正院,内室一片狼藉,程老爷已经甩袖而去,房间里只剩下程夫人和几个缩头缩脑的丫鬟。 “都缩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收拾。”屋里能摔的东西早已摔坏了,程夫人只能踢着地上的碎瓷片吼道。 外面的丫鬟推穰了几下,终于有两个丫鬟埋着头跑过来收拾了。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如此怠慢!”程夫人说着又往小丫鬟身上踢了一脚。 小丫鬟被踢倒在碎瓷片上,手脚都留下了许多伤口,但她不敢喊疼,又立马跪下来求饶。 程夫人还要上去踢,被刚刚爬起来的竹香拉住了:“夫人,先不跟她们计较,您先上药。” 刚才程老爷过来和程夫人吵了一架,后面越吵越凶,最后发展成了打架,和上一次打架不一样,这一次程老爷真的是下了死手的,很多丫鬟都善于察言观色,不敢上前阻止。只有竹香,身为程夫人身边最受信任的丫鬟,她躲不了,只能在旁边一边劝,一边帮程夫人挡,身上也有好几处伤,但现在不是顾忌她自己的时候,得先把程夫人身上的伤处理好再说。 ‘嘶’身上的疼痛让程夫人吸了一口气,她也顾不得再找小丫鬟的麻烦,让那丫鬟跪着反省之后,就顺着竹香的意思去上药了。 竹香小心翼翼的给程夫人上药,虽然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她的脸色,但谁都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肯定很糟。竹香生怕她又突然发怒,把气出在她身上。 “你说,那老东西都忍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怎么就突然爆发了?”和所有丫鬟想象的不一样,程夫人的声音只有浓浓的探究,几乎没有怒气。 这个问题竹香还真没注意过,现在程夫人一说出来,她就觉得不是个好兆头,但还是勉强安慰道:“大概是老爷这几天心情不好吧。” “不,肯定不只是这个原因。他向来能忍,都忍了我几十年了,没道理会因为心情而爆发。”程夫人摇摇头道,其实程老爷的态度从她弄掉阮芷娘的胎儿的时候就变了,但当时仍不明显,今天的爆发,让他的态度彻底显露出来。 竹香看了程夫 人一眼,小心道:“也许是这段时间府里的变故太多?” “是啊,变故太多,我的忠儿死了,我的乖孙咏儿也死了……。”说到这里程夫人停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咬牙道:“可是我还有孝儿!他迟早是要继承程家的,我是程家的当家主母,将来是程家家主的母亲,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就是,将来程府还是二少爷的,夫人仍旧能够掌握大权,竹香因为程老爷的怒火而产生的恐惧马上就被程夫人的话驱散了,立马开口道:“二少爷不过就是受了点伤,等他好了,老爷的态度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 显然竹香对程夫人和自己的不断催眠是有效的,她自己已经坚信程孝的病一定能够治好。 “伤?!”程夫人猛地怔住,要攥紧手指才能克制自己不露出恐惧的神态。她终于想到那老东西为什么对她态度大变了!因为她唯一的儿子伤了肾,于子嗣有碍。可是那伤不是能够治好吗? 程夫人努力压制身体的颤抖,吩咐竹香:“去把给孝儿治病的大夫找来!” “……夫人,天已经黑了?”竹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小心的说道。 程夫人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知道现在去请,太惹人猜疑了,便对竹香强调:“明天一早就去请。” “是,夫人。”竹香郑重回道,她也知道夫人的未来就在二少爷身上,自然不敢轻忽。 这天夜里程夫人一晚都没睡好,她一直在想程孝的病是不是真的能治好,要是治不好该怎么办?那种结果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看到,只不停的催眠自己程孝的病一定能够治好。 第二天,李玉儿她们又接到了管家的通知,所有的仆役都要到前院去集合。 李玉儿和翠蒿一起去前院的时候有些心慌,她进程府一年多来,这种情况只碰到过一次,就是杖毙大厨房孙丫头的那次。 压下心里的不安,和西院的丫鬟一起到前院的时候,果然看到院子里有几个血肉模糊的人。 管家说了几句震慑众人的话之后,就吩咐护院把那五个丫鬟婆子杖毙。 场中除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求饶的声音,再没人发出一丝声响。手臂粗的棍子砸在肉上的闷响清晰的传到旁边人的耳朵里,翠蒿被吓得脸色发白,紧紧的握住李玉儿的手,不知道她是想安慰李玉儿,还是想从李玉儿身上吸取力气。 整个院子里一片凄厉的哭喊求饶声,所有的丫鬟都撇过脸不忍目 睹,管家却面无波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些丫鬟婆子手脚都被打断了,根本逃不了只能在地上挣扎着蠕动,但嘴却没有被堵住,那些凄厉的声音直往李玉儿的耳朵里钻,感觉时间十分难熬,那些丫鬟的声音渐渐嘶哑,越来越低最后直至无声,院子里又只余下棍棒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死了!”旁边传来一句发颤的低声,然而棍棒敲击的声音还没有停止,李玉儿一抖,抑制住心里的恐慌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胃中翻涌,地上满是血污碎肉,几具身体躺在当中没有声息。 管家又逼迫每个仆役都上前仔细参观了之后,才解散。回到西院的一路上李玉儿的脚都是发飘的,胃里一阵阵抽搐,她迫切的想要把刚才的画面甩出脑海,但恐怖的事情总是能让人记得格外清晰。 “玉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李玉儿一进门,阮芷娘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对,柔声问道。 李玉儿不想阮芷娘听到这些,只扯了一个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那多喝点热水。”阮芷娘说着递了一杯热水给李玉儿,她知道事情不是李玉儿说的那样,看其他一同回来的丫鬟的脸色就知道了,既然李玉儿不说,她也不逼问。 阮芷娘没有询问李玉儿,还是从别的丫鬟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又有几个活生生的人被打死了,事后知道也不能阻止了,心里有些伤怀不忍,也只有给些银子让人安排她们入土为安。 “玉儿,这个香包可以安眠,这几天你就戴在身上。”阮芷娘从她的压箱底里找出了一只精致的荷包,递给李玉儿。 那香包一递过来,李玉儿就闻到了一阵舒适的清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连胃部的不适都舒缓了一些。李玉儿没有拒绝,接过来后就仔细的放在袖兜里,她不是不想系在腰上,而是她的衣裳和这个荷包太不搭了,真系在上面一定会很惹人注目。 当晚,程府很多丫鬟都被噩梦困扰,李玉儿或许是有那个香包的作用,睡眠还好,而翠蒿却半夜被噩梦惊醒了几次。 “翠蒿你赶快睡一觉吧,再不睡怎么撑得住?”李玉儿劝道。 翠蒿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摇头道:“我不睡,我不睡,太吓人了。” “要不你用这个香包试试?”李玉儿拿出了阮芷娘给她的香包,翠蒿的这样子实在是熬到了极点了,现在精神都有点恍惚了。 在李玉儿的再 三劝说下,翠蒿终于入睡了,李玉儿却有点睡不着,那几个人惨死的样子还在她的脑海里徘徊。一定不能落到那个下场,睡不着的李玉儿又把她存的银子拿出来数了一遍。 加上过年阮芷娘给的压岁钱,李玉儿身上一共有八两银子,还有九两乞巧比赛获得的奖励存放在阮芷娘那里,现在她的资产一共有十七两,按照赎身的最低标准算还差十三两。数着数着李玉儿的心情渐渐安稳了些,还睡不着的她就又开始练瑜伽,想用疲劳驱赶脑海里的思绪,瑜伽有平心静气的功效,李玉儿练着练着就放松了心情。 程府的气氛又紧绷了一些日子,渐渐的程孝的外伤好了,能够走动了,程府的气氛才松了一点。 程孝的外伤好了,年已经过了,不再忌讳丧葬,程府挑了一个适合的日子,把二少奶奶的丧事办了起来。 这一次来程府吊丧的人就不多了,比上一次程忠的丧礼冷清多了,但管家为了不显出程府的颓势,该有的丧葬礼节一个不少,满府的丫鬟婆子都去哭灵送葬,一时看着倒还有些哀荣。但程府摆出的这些架势连一些小老百姓都骗不过,关于程府的流言已经传遍了通州府。 这段时间程府的倒霉事太多了,先是在国子监看着很有前途的长子死了,不久两个少奶奶也流产了,紧接着又有几个孙子被毒死,现在二少奶奶又死了。有人说程府是得罪了小人,有人说程家是走了霉运,也有一种说法是程老爷做多了坏事,损了阴德,才得了这么个断子绝孙的下场,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再加上有人引导,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相信最后一种说法。 程孝的外伤痊愈后,程夫人又让竹香去请了几次大夫,每次的结果都让人无比失望,这个时候她也发现了程老爷对程礼的态度。 “难道他是想让那个庶孽继承家业?!”程夫人惊怒道。 在众多大夫都对程孝的身体表示无能为力的时候,程夫人的心越来越沉,对程礼的事情就更加敏感。 ☆、第96章 母子关系 程夫人派了丫环婆子去打听程老爷和西院的事儿,她迫切想要知道程老爷对程礼是个什么态度。 正院的丫鬟虽然知道程夫人被‘养病’了,但她们仍旧不敢违背程夫人的命令,因为程夫人还是程府的女主人,她还有一个嫡子,随时都有可能翻身。 西院丫鬟对于程夫人被‘养病’的事情并不清楚,她们还以为程夫人像以前一样权利不小,有些不得志好钻营的丫鬟恨不得贴过去巴结她。这些丫环一听程夫人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连忙把知道的事情都抖了出来,不知道的还想办法帮忙打听。 “什么?!有掌柜和管事的儿子在程礼身边当小厮?”程夫人惊问道。 竹香弯低声肯定道:“是的,夫人。” “岂有此理!忠儿都没享受过的待遇,那个庶孽凭什么?”程夫人说着就要把手上的茶盏往地上摔。 竹香连忙上去接住茶盏:“夫人,这是最后一套了。” 现在程夫人的房间摆设相对于以前来说十分寒酸,好一点的摆件都没有。 以前程夫人一言不合就爱摔东西,摔了之后再去库房补就是了,但前一阵子程老爷已经下了死命令,程夫人的一切嚼用必须按照月例执行,管库房的丫鬟小厮就再也不敢给程夫人送东西了。 “这些混账东西!风还没变就开始转舵了!”程夫人气的发抖,终是没有再摔掉最后一套茶盏。 竹香放下茶盏,走上前去抚着程夫人的胸口帮她顺气:“夫人,现在不是跟那些小人计较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少爷的事情。”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程夫人想起这几天程孝还在吃喝玩乐,一点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地位危机,不由怒吼道。 北院 凝香端了小酒小菜去往程孝现在住着的厢房,二少奶奶死了,她的野心也大了。前段时间程孝被葳蕤刺伤,她受到了惊吓,老实了一阵子,现在程孝的伤好了,她也要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少爷,还在午睡呢?”凝香吊着嗓子婉转喊道。 程孝正梦见一个美人半露,他马上就要提枪冲刺,这时美人突然变成了葳蕤带血的脸,拿了长刀就向他砍来。 “啊!”程孝尖叫着被吓醒了。 凝香斟好酒,拿了一杯走到程孝面前,递给他柔声道:“少爷这是又做噩梦了?快来喝点酒,压压惊。” “是你啊?”程孝刚才梦到了恶鬼,这时对女人也没了心思。但为了压制心里的惊悸,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们好像都很一致地忘记了现在是禁酒水娱乐的孝期。 将酒递给程孝后凝香也没有闲着,走到床边去给程孝轻揉他头部的穴道,帮他舒缓不适。 程孝喝下了酒后,又跟凝香说了一会儿话,就感觉一股热力从他身体的深处冒了出来,刚才噩梦的恐慌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只感受得到身边的软玉温香。 “这酒是哪里找来的?味道不错。”几杯下肚后,程孝就有些熏熏然了,感受到在他身上揉动的软手,一把将凝香拉到了怀里。 凝香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自然是温声柔语竭力引诱。为了这次能万无一失地成事,她还特地在酒里加了料。 程孝全身火热,一把将凝香扑到床上,正要行事,却发现下面没有反应,而身体还十分难受。 凝香看程孝半天没有反应,娇声调笑道:“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的,凝香早就和程孝行过云雨之事,自然知道他没有问题,她以为自己这句话会引的程孝狼性大发,没想到程孝只是黑了脸,咬牙道:“你看我行不行!” 凝香见程孝的反应感觉不好,但现在也不容她退缩了,只配合着程孝的动作娇声诱导着。 门外,竹香已经黑着脸站了半天了,她心里自然痛恨那个想要走捷径攀高枝的凝香,但她也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阻止,她想用凝香实验一下二少爷的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等了半天,里面还没有正戏,竹香就知道自己抱着的微薄希望落空了,向旁边的丫鬟一示意,旁边早就不忿的丫鬟大声禀报道:“少爷,竹香来了。” 程孝闻言如获大赦,立马起床,对凝香道:“今天就先放过你这个小蹄子,改天再来治你。” “奴等着少爷来治……”凝香立马起身整理自己的仪容,她面上娇笑着,心里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刚才程孝的反应,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幸好及时被打断了,不然二少爷下不了台,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程孝压抑着心里的燥热烦闷,等着凝香把床铺也收拾好了,才大声道:“进来吧!” 竹香进来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两人的样子,凝香媚眼含春,程孝脸色通红,粗一看还真像发生过什么,但她仔细嗅了一下,房间里没有异味。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难免 失望。 “你过来,是母亲有什么吩咐吗?”程孝背着手,自以为很有气派的问道。 竹香掩下失望的神色:“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程孝被自己身体的反应弄的又烦躁又心焦,那里还有心思应付竹香,想赶快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好看一看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父亲说过母亲在养病,不能打扰的。”程孝不耐烦的说。 竹香看了程孝的反应,心都凉了,但程孝是夫人最后的底牌,她还是好声好气道:“夫人找您有要紧事,关系到程府的家业问题。” 程孝即使心里急躁,听了这话也不敢怠慢,挥了挥手开口道:“你先回禀母亲,说我收拾好了就过去给她请安。” 程孝把房间里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就急急忙忙的解开裤子,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题,然而他努力的半天,身体里的燥热都渐渐的消失了,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心底不由升起了一股恐慌。 屋外,凝香倒出酒液认真的嗅了一下:“不应该啊?这药壮阳之效虽然不强,但也不应该没反应啊?难道是伤还没有好全?” 程孝废了好大功夫才压下心中的慌乱和暴戾,起身去了正院。 “听说你和那个贱婢欲行房事?”除了竹香房间里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下去了,程夫人便直白的问道。 程孝的眼里闪过一丝狼狈,转而狠狠的盯住竹香,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竹香有些害怕,但还是对程孝行了一个礼抱歉道:“二少爷,兹事体大,奴婢不得不报。” “你也不用看她,自己行不端坐不正,就不要指望别人会帮你瞒着!”程夫人恨铁不成钢道。 竹香知道二少爷是记恨上她了,为了挽回一点印象分,她连忙劝程夫人道:“二少爷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受得了那个狐媚子的引诱?这不怪二少爷。” “血气方刚?”程夫人冷哼了一声,想说什么讽刺的话,最终没有说出来。挥挥手把竹香打发走,才开口对程孝道:“这些天就这么忙?都没时间来请安了?” 一说到这个事儿,程孝就有些心虚,以前府里有嫡出大哥撑着,他从来都负责游手好闲,最烦程老爷和程夫人的说教,能不来的时候当然不愿意来,但现在他肯定不能说心里话,只做恳切状道:“父亲说母亲的病要静养,儿虽然担心,但也不好来打扰。” 程夫人哪 里不知道程孝的性子,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在说谎,心里恨极了自己生出这么个不孝的东西,理智上却还是清楚将来还要靠着他,不能把关系弄僵了,拿了帕子拭了一下眼角哭道:“你怎么尽听你那偏心的爹的话去了,他的心全都偏到西院那个庶孽身上去了啊,可怜我还整天都在为你操心。” “偏心那个庶孽?”程孝闻言僵了一下,他虽然一直鄙视程礼但心里清楚自己除了身份其他方面是比不上他的。 程夫人像是真的伤心了一样,老泪不停的流,通红这眼眶道:“把那些管事、掌柜的儿子都派到程礼身边做小厮了!” “不可能!你当时给大哥要,他都没同意。”程孝如遭雷劈,连忙摇头否定道。 程夫人也恨的攥紧了手指,认为程老爷一直看重程礼才让他享受了程忠都没有的待遇。其实程老爷以前是自恃年轻,不想分权;现在身体大不如以前,就不得不为程府的以后考虑了。 屋里一时寂静,良久程夫人才开口道:“所以你要当心了,这段时间一定得好好表现,认真学习如何打理产业。等学好了就可以帮你父亲的忙,不要再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了。” “其实,我也是为了子嗣着想,您不是说过我有后代他没有就是优势吗?”程孝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找借口。 现在那是你的致命缺陷了!程夫人心想,口中却道:“想要孩子也得养好身体再说,不要以为外伤好了就没事了,现在管家还天天往你跟前带大夫,说不定有隐患,你还是仔细注意了才好。” 最开始程夫人打算直接给儿子说的,但程孝来了,她才发现这个二儿子对她的态度,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亲近,说话便留了余地。 “隐患?”程孝听了心中一惊,想起今天身体出的状况,想起了管家带来的大夫每次说话的态度,顿时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难道他的下面真的出问题了? ☆、第97章 绣品 程孝自从怀疑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后,就小心翼翼的向给他看病的大夫打听,结果没有任何侥幸。又看了很多大夫,喝了无数的苦药汁后,还是没有反应,又不敢把这种事情拿出去打听,渐渐的都有些绝望了,心里恨不得再把葳蕤拉出来凌迟鞭尸,现在却也无计可施,每天只能窝在北院发泄他心里的暴戾。 这段时间北院的小厮都战战兢兢,恨不得二少爷完全看不到他们,因为二少爷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经常用一种让人发寒的目光盯着他们下面,并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火打人。 以往爱往程孝跟前凑的丫鬟,现在也躲着他走了,就因为他现在的性子极不好侍候,有几个丫鬟被他逗弄到一半,以为能够飞上枝头,不想转眼就被拖出去打了个半死。 北院所有丫鬟都能够躲着程孝,唯有凝香不能,她已经跟程孝发生过关系,没有后路了,即使情况不对,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开始程孝因为那天对凝香产生过燥热反应,还对她有好脸色,后面知道了那完全是药物的作用,便彻底的翻了脸了。之后程孝又记起,就是凝香挑动他才对葳蕤出手,因为对葳蕤动了手,他才落得这个后果。现在葳蕤已经死了,他只能把气撒在凝香身上,至此凝香不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反倒陷进了无尽的痛苦之中,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相比北院的紧绷的气氛,西院就要宽松多了。 程礼仍旧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书房里,新来的几个丫鬟虽然想向他献殷勤,但也就是送送荷包帕子抛抛媚眼,不敢出什么大的幺蛾子。程礼完全没有跟这些丫环发展感情的想法,看到这些东西时还会训斥一番。渐渐的那些丫鬟也偃旗息鼓了,虽然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但面上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服侍阮芷娘上。 阮芷娘每天对着这些丫鬟心里有一些不舒服,但这些丫鬟行事没有出格,她也不会故意去找麻烦,只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奶奶,要不把她们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不要在您的跟前晃了?”李玉儿看着这几天阮芷娘心情低落,不由担心的问道。 阮芷娘摇了摇头:“公公不会允许的,不管怎样,我还是得挑两个老实的出来。” “可是,少爷明显对她们不待见啊?”李玉儿小心道,她现在实在是搞不清阮芷娘和程礼之间的情况了,明显程礼对那些丫鬟不上眼,对阮芷娘还是很体贴,但阮芷娘在两人相处 中看着就有些别扭。 一说起这话,阮芷娘就有点痛苦和难堪,但在李玉儿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前些日子夫君说了,让我挑个老实听话的带在身边。” “他怎么能这样?!你才为他失了孩子伤了身体,他竟然又想找其他女人!”李玉儿知道这是普遍现象,但她接受不了阮芷娘这样好的人也被如此对待。 “不要生气。”阮芷娘反而为程礼解释道:“不怪他,是我们年纪不小了,这些天去正院请安的时候,公公的明着询问了,还是夫君一力担着,他现在的压力也不小。” 真是操淡的社会,李玉儿都想破口大骂了,压下心里的烦躁,小声地问旁边的邹大娘:“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邹大娘愁眉不展的摇头,这是每一个大家媳妇都要经历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 李玉儿终究是力量太小了,对于这种事儿,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尽自己的力量让阮芷娘心情轻松一些,她拿了自己绣好的帕子递给阮芷娘:“奶奶,这是我给您绣的帕子,您看怎么样?” 这是一条白色的手绢,上面绣了的是双蝶戏花,整个图案枝叶苍翠、花朵娇艳、彩蝶蹁跹,看着十分精巧灵动。 “送给我的?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你要是没绣好,我这个做‘师父’的可不依。”阮芷娘也顺着李玉儿的心思,暂时抛却了心里的那些不愉快。 阮芷娘接过手绢,铺在手掌上,仔细看了一遍,唇角不自主的浮出一丝微笑,口上却道:“不错,有几分韵味,以后还是要勤于练习知道吗?” 李玉儿自然是连连点头应是,对于刺绣这门技艺,李玉儿从学了就从没有放松过,一有空闲时间就加紧练习,毕竟她打算快速挣钱,刺绣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快速最安全的方法。 邹大娘也靠近看了一下道:“基本功还算扎实,也不枉费小姐你的教导了。” “你们就不要看了,这是徒弟孝敬我的。”阮芷娘说着就手帕放进袖子里,那样子像是十分宝贝,连别人多看一眼都舍不得。 李玉儿见阮芷娘这么喜欢,自然也是十分高兴。要知道绣这张手帕,她也是花了大功夫的,娟和丝线都是专门去布料铺子买的,绣的时候更是一针一线都不敢马虎,花了好些天才绣好的。 有了这次插科打诨,阮芷娘的心情也好了些,不再老想着那些烦人的事儿了,又拿出书本把李玉儿圈到怀里道:“做学生的这么认真,我 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懈怠了不是?” 李玉儿见阮芷娘心情好了一些,也放心的跟着她开始学习声律。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流逝,通州府的天气渐渐变暖,万物都开始复苏,春天来了,阮芷娘看着窗外冒出新芽的树枝,不由开口道:“政清应该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吧?” “应该是,春闱将近,少爷应该早有准备。”邹大娘也点头道。 阮芷娘以为她弟弟正在全心赶考,而程礼却收到了阮政清的来信:即将赶到通州府。 原来邹大娘在阮芷娘落胎的时候就给阮政清写了一封信,虽然在阮芷娘摆脱生命危险后又写了一封信去报平安,但阮政清没有亲眼看到阮芷娘平安,始终不能安心,便决定赶来通州府。 当天程礼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阮芷娘,阮芷娘又是高兴又是忧心,只希望快点见到弟弟问他有什么事儿,怎么不去京城赶考,反而跑来通州府。 阮政清在书信送出后不久,人就动身了。程礼接到书信不久后,阮政清就到了。 虽然阮政清的目的是看姐姐,但也没有直接拜访程府。他先回到以前买下的院子,里面还是和他离开前一样干净整洁,因为邹大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来打理。 阮政清到了之后,也顾不得修整,当天就给程礼下了帖子,第二天就上门拜访。 程老爷对于阮政清的到来是十分欢迎的,在以前长子还没有去世之前,他虽然知道阮政清的潜力却没有重视,因为他不是通州府人。现在他打算把程家交给程礼,对阮政清就重视起来了,他是程礼的小舅子,年轻有为,将来一定能进入官场,到时候程礼就需要他的提携和扶持了。 阮政清虽然心里对程府的意见很大,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会少,他带了礼物先拜访了程老爷,被他拉着说了好久的话,才跟着程礼来了西院。 “小姐,少爷来了!”邹大娘快步进门对阮芷娘喊道。 本来就心焦的坐在李玉儿旁边的阮芷娘听了这话,立马就站了起来,想要迎出去,又回身问李玉儿道:“你快看看,我现在的脸色还好吗?” “现在奶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色好着呢。”李玉儿放下笔也起身笑道,落胎对女人的伤害真是太大了,阮芷娘即使养了这么久,气色还是比不上以前,不过现在肯定不能扫兴,李玉儿自然挑着好的说。 “那就好,那就好。”阮芷娘立马转身出去,此时 她满心都是要见面的弟弟,哪里还顾得上仪态。 李玉儿也连忙跟了出去。 姐弟两人久别重逢,见面又狠狠的哭了一番,才放松心情。见两人情绪波动剧烈,有很多私密话要说,李玉儿就带着其他丫鬟出去了,程礼也退了出去,给阮芷娘两姐弟留下私密空间。 “政清,你不是说过要一鼓作气考中进士给父亲看吗?怎么跑到通州府来了?”诉了衷肠,问了近况,阮芷娘才勉强收了泪问道。 阮政清目光闪了一下,随即就说出他想好了的借口:“我现在基础还不扎实,比不过那些功底深厚的老儒,要再学几年才有把握,现在就不去打击自己的信心了。” 阮芷娘哪能不知道阮政清的性格,向来是越挫越勇,会害怕打击信心?刚要开口询问,就被阮政清低哑暗沉的声音打断了:“姐姐,听说去年你流掉一个小侄儿,是怎么回事?” 阮芷娘顿时心中酸软,现在她那里还不知道弟弟为什么没有去赶考,都是不放心她啊,眼眶又是一阵发酸,对着弟弟她也没有隐瞒,压下泪意后,就把事情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了。 尽管阮芷娘说的轻巧,和她相依为命十多年的阮政清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痛楚,再看他姐姐明显清减了的身形和憔悴了的面容,心里大恨,程家就是这样对待他姐姐的!程礼就是这样‘保护’他姐姐的! ☆、第98章 打架 这天晚上,阮政清没有离开,而是留在程府西院,和程礼一起喝酒。已经守满了九九孝期,现在西院已经不禁饮食了。 “政清,你本来就不擅长喝酒,还拉着你姐夫喝什么酒呢?”阮芷娘看着阮政清已经喝得上脸了,程礼的眼睛也有些迷蒙了,酒还在一坛子一坛子的往桌上抱,便有些担心的劝道。 阮政清摇了摇头道:“姐姐,我都长大了,喝点酒没什么的,你就不要担心了。现在天色不早了,你就先休息吧,我再和姐夫联络联络感情。” “就是啊小姐,据说他们男人的感情都是要一起醉了酒,才会更好。”邹大娘也在旁边劝道。 阮芷娘想着今天弟弟言语里对夫君的不满,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小姐,少爷也是大人了,他有分寸的。”邹大娘也把阮芷娘往外拉。 阮芷娘一想也是,现在弟弟已经是举人在说亲了,自己哪能给他操心一辈子呢,想着便放了心,吩咐了旁边的小丫鬟要一直留意,便径直回屋了。 小厅里,阮政清见姐姐确实走了,便扔了酒杯,拿过酒碗冷声道:“让她们都下去,就我们两个人喝!” “好。”程礼知道小舅子有话要说,挥手就把身边的丫鬟小厮打发了出去,眼睛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的醉酒之态。 阮政清抱着酒坛子,给程礼和自己的酒碗里倒满了,举起酒碗高声道:“喝!” 程礼知道他心中有气,二话不说仰头就把一碗酒倒进肚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喝过酒,一时间胃十分难受,还没有压下那感觉,阮政清也一口喝了碗里的酒,又给程礼满上了。 “再喝!” …… “继续喝!” 守在门外的小厮十分纳闷,要说两人关系好,为什么里面只有喝酒的声音?而且那语气里没有一点欢喜亲近,反倒有些剑拔弩张;要说两人关系不好,也不像,明明在三少奶奶面前两人还有说有笑。 又是一大碗酒下肚,程礼见阮政清还在倒酒,而他站立的姿势已经有些歪歪倒倒了,想来他也是醉的厉害,便伸手挡住阮政清的碗:“政清,你要还是没有出够气,给我倒就是了,你不要再喝了。” “出够气?我当然没有。你当时答应的要好好照顾我姐姐,就是这么照顾的?!”阮政清红着眼睛低吼道。 确实是他 没有保护好芷娘,当时得知自己将要有一个能够陪他共度一生的妻子时,他是在心里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想姨娘一样不断受到伤害。然而,终究是他食言了。 “……是我的错!”程礼不顾胃里的火烧火燎,抢过酒坛就往嘴里倒,希望脑袋和胃里的疼痛来的更猛烈些,又希望烈酒让他赶快忘记了那些事情。 “一句错了就行了吗?!”阮政清一下子撞过去,把程礼撞到在地上,他手上的酒坛子摔倒了地上‘砰’的一下四分五裂。 丫鬟小厮听到屋里的动静纷纷跑了进去:“少爷,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摔倒了,你们出去吧。”倒在地上的程礼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用手肘撑起上身,慢吞吞道。 丫鬟小厮看着向来规矩守礼的程礼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看着他一副喝醉了的样子都不敢出去:“可是……” “都给我出去!”程礼大吼道。 从来没见过程礼发脾气的仆役这下子都吓到了,不敢多留,都纷纷出去了。 “你还想收通房是吗?”阮政清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俯视着程礼道。 程礼一窒,良久,他才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想要一个后代。” “放屁!”阮政清一拳砸在程礼肚子上:“把姐姐的孩子弄掉了,还光明正大的找小妾生!” 程礼没有反击,等阮政清打了几拳才拦住他的手道:“芷娘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 “那姐姐和别人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了?”阮政清冷笑道,他也是学过纲常的,平时也很遵守,但事关自己的亲姐姐,他就顾不得这么多,无论世上规矩怎样,他都站在自己姐姐一边。 芷娘怎么能跟别人生孩子呢?她是自己的妻子啊?程礼酒喝得太多,脑袋有些迷糊,良久才理解了阮政清的意思,反驳道:“不对,她只能跟我生孩子!” “所以你就可以和别人生?”阮政清说着又狠狠的给了程礼一拳,他以前也觉得男人为了繁衍后嗣和别人生孩子是理所应当,直到他姐姐碰到这事儿,他才觉得这规矩操淡。 程礼即使反应迟钝,挨了这么多拳,身体也感到了剧烈的疼痛,脑袋反而清醒了些,他开始仔细思考阮政清的话,换位思考才发现自己的决定对温柔的妻子是多么大的伤害,可是他也不想断了血脉后代。 “芷娘,……芷娘她不 能怀孕了。”程礼最终捂着脸说了出来。 “什么?!”阮政清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一步,随即又上前抓住程礼的衣领给了他一拳:“你一定是骗我!姐姐身体明明很好!” 程礼红着眼眶道:“我请求大夫瞒了下来……” “你们程家害的姐姐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又有什么资格要后代!”阮政清再也不想克制了,他放开了手劲开始跟程礼打。 “三少奶奶,快,舅少爷和三少爷打起来了!”丫鬟小厮们不敢管程礼的事,只有跑来想阮芷娘求救。 “政清和夫君打起来了?”清醒过来的阮芷娘立马穿上衣裳,向外跑去。 一进房门,阮芷娘就看到了满屋狼藉,程礼倒在屋中央,阮政清还在他身上发泄,立马大喝:“阮政清,你给我住手!” 阮政清拳头攥得死紧,他看了姐姐和程礼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了下来。阮芷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弟弟还是有理智的。 小厮们连忙上去扶程礼起来,丫鬟们忙收拾屋子,阮芷娘见程礼有些不省人事,刚刚又被她弟弟殴打过,连忙上前细心照料,吩咐小厮们把他往睡房里扶。 阮政清看他姐姐满脸焦急的为程礼忙前忙后,没有一丝怨怼隔阂,心里更加痛恨不甘,姐姐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要去找通房! “姐姐!你还管他干什么!”阮政清上前拽过阮芷娘怒道。 阮芷娘知道弟弟心里有气,以为和程礼吃过饭喝过酒就会好很多,但没想到他会动手,阮芷娘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是你姐夫!难道我不该管?殴打尊长,你十多年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阮政清看着姐姐的神色后退了一步,头脑也清醒了些,才想起他最开始是打算给程礼灌酒的,后来大概是自己也喝多了忍不住气就动手了,他动了手会不会给姐姐造成麻烦?清醒了的阮政清有些不敢看他姐姐的眼睛,只老实的道了个歉:“刚才喝多了。” “不能喝酒就别喝。你还说自己成人了,我真以为你能管住自己呢!”阮芷娘看着弟弟满是歉意的神色,脸色也放松了些,但还是严厉道。 阮政清也认识到了醉酒误事,但出门交际肯定不能完全断绝酒水,他只能保证:“以后一定小心,不再喝多了。” 阮芷娘见弟弟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也开始担心他身体,嘱咐了几句后,吩咐丫鬟带他去休息,又对着刚刚赶过来的邹大娘道:“奶娘, 你帮我去看看政清,他身上有没有伤。” 见奶娘下去后,阮芷娘也压下了对弟弟的担心,回房去照顾程礼了。 阮芷娘吩咐了丫鬟去熬醒酒汤,自己照顾程礼,换衣服洗脸洗手擦身体,一通忙活过后已是半夜,期间程礼一直很配合,但就是没有睁开过眼。 见一切妥当了,奶娘又派了小丫头来回禀弟弟那里安好,阮芷娘才吹灭了灯合衣睡下,她没有换衣裳想着晚上要是程礼吐了,她好起身照顾。 随着夜色渐深,阮芷娘也渐渐入眠,而原本闭着眼睛的程礼却翻了个身,看着阮芷娘一夜没有入睡。 客房,阮政清并没有入睡,他拉着邹大娘问道:“奶娘,姐姐在程家到底过的怎样?” 白天姐姐只给他说了一个大概,阮政清知道依着姐姐的性子,对于不好的事儿肯定是避重就轻。 邹大娘虽然一直在抱怨程家,但面对少爷的问题她也慎重的考虑了才回答:“作为三房庶媳,虽然没有多少权利,但生活也很清闲,该有的份例也不会少。姑爷对小姐很尊重也很爱护,你放心。” “那姐姐的胎到底是怎么落的?!”阮政清皱着眉头问道,姐姐说的太粗略,他也不忍心深问,只能询问跟在姐姐身边的奶娘。 一说起这事,邹大娘又开始咬牙:“是正院的那个老虞婆!当天我受伤了还在休养,后面听说要不是李玉儿全力阻止,小姐怕不是落胎这么简单了,丢了性命都很有可能!” “什么!”阮政清目眦欲裂,他深深觉得自己刚才打轻了,但想着姐姐的话,又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愤怒才道:“就由着那个老虞婆作威作福?” “那有什么办法?婆婆的身份使她天然处于有利地位,一个孝字压下来,谁也扛不住。”邹大娘怅然道,她虽然痛恨程家,但也知道这个世道儿媳妇都是这样过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程家付出代价!”阮政清恨声道。 邹大娘被唬了一跳,连忙劝道:“少爷,千万不要,小姐还是程家媳妇,这样小姐会很难做的。” “让姐姐和离,我养姐姐一辈子!”阮政清坚定道。 邹大娘只当他是小儿言语,笑道:“少爷,快别说傻话了,你现在虽然和小姐亲近,但娶了曹小姐你就知道了,夫妻之间才最是亲近,哪能轻易分开呢。” 怎么会比姐姐更亲近,我们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啊! 阮政清心里想到,但不知姐姐对程家的意思,最终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第99章 大夫 第二天,程礼和阮政清都十分默契的忘了昨晚的不愉快,又开始有说有笑的。 “小姐,你放心,昨夜少爷已经想通了,不会再找姑爷的麻烦了。”邹大娘见阮芷娘还有些担心不由劝解道。 阮政清也开口笑道:“姐姐担心什么?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越打越好。” 这句话阮芷娘经常听说,以前她不信,但看着夫君和弟弟现在的样子,她有几分相信了。 早餐后,阮芷娘又拿起了针线,她打算给弟弟做一身衣裳,而阮政清不知道要做什么,早早的出去了。 “政清去了什么地方?怎么还没回来?”阮芷娘看着太阳快要当空,不由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 程礼放下手中的书,开口道:“政清的同门虽然在寒山,但通州府也有很多同年,也是需要走访交际的。” “那倒也是。”阮芷娘点头道,继而又开始担心:“没有帮他准备,也不知道拜访的礼物是否准备妥当。” 这边话音还没有落,那边阮政清挂着药箱带了一个的白发老妇人过来。 “这位老大娘是?”阮芷娘疑惑道。 阮政清开口介绍道:“这是桓壁县的向大夫,师娘听说你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妥当,便帮忙请了向大夫过来。” 居然有女大夫?恐怕是专治妇科的吧?阮芷娘连忙行礼把向大夫迎了进去,虽然文大夫说她身体已经好了,但这种事多看几个大夫也更加安心,更何况这些大夫还是弟弟和曹夫人找来的,怎么也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向大夫一进门就在打量阮芷娘的气色,来之前她已经仔细询问了阮政清病人的具体情形,心里已经有个大概,看着阮芷娘的样子,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诊脉之后她才能肯定。 “你们都出去,老身看病是私密活儿,你们这些人就不要围在这里了。”向大夫把程礼和阮政清都赶了出气,即使是李玉儿她们这些丫鬟也没留在屋里。 在外面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程礼有些忧虑地走到阮政清面前低声道:“这个大夫不会说出来吧?” “向大夫在桓壁县的名声很好,做这行几十年了,从没有泄露过这方面的信息。”这方面的问题,阮政清当然考虑到了。 程礼摇头道:“我是怕芷娘知道了,不能接受。” 阮政清听到这里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这个姐夫是个好人,换位思考自己都不一定能够做到他这个地步,但为人就是太绵软了,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了。 李玉儿没有走近两人,但看着程礼和阮政清两人满脸忧愁,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真的只是检查身体这么简单? 这时阮政清却朝李玉儿走了过来,看着阮政清满脸感激,李玉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行礼道:“不知舅少爷有何吩咐?” “你就是李玉儿吧?”阮政清在李玉儿身边蹲了下来,把李玉儿扶了起来,放柔了声音问道。 李玉儿今天一早过来就听说昨晚舅少爷和三少爷打架了,心里还想着这个舅少爷的性格和表面斯文有礼的样子不同,但现在看着他对自己这个小丫头都温和的样子,又有点不明白了,但不管舅少爷是什么性格,她都不敢怠慢,只认真回到:“是,奴婢叫李玉儿。” “我不是程家人,不用在我面前称奴婢。”阮政清仔细的记住了这个救了他姐姐的小丫鬟的样貌。 是吗?真的是这样?程府的奴婢在程府客人面前都自称的奴婢,也没有人说不对,现在舅少爷说不用这样自称,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自称了。 “听说你也在读书是吗?”阮政清不知道李玉儿的纠结,又继续问道。 在一个少年举子面前,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也在读书,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学几个字而已。” “学好了字就能读书,读了书就能更聪明,多读点书好。”阮政清轻笑道,转身又吩咐身边的小厮道:“把东西拿过来。” 那小厮把东西拿了过来,阮政清接过递到李玉儿手上:“这是一些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很适合初学者,你就先用着吧。” 怎么突然就送东西了?李玉儿有点无措,看着阮政清递过来的东西连外面包装的匣子都十分精致,连忙开口拒绝道:“这太贵重,不能收……” 李玉儿最开始学字的时候,逛过书铺和笔墨铺子,这些都不便宜,动辄就是几两银子,这里面的东西看样子也不止几两银子,对于阮政清来说可能是小意思,但对于李玉儿来说就太多了。 “不要推辞,你救了我姐姐,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阮政清的声音虽然仍旧温柔,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李玉儿更要拒绝了:“她对我这么好,那都是我愿意的,……也是应该的。” “你觉得应该,所以你救 了姐姐。我也觉得应该,所以我想送你这些东西,不要拒绝。”阮政清也越发觉得李玉儿品行难得,想要给出这些东西。 看李玉儿这么墨迹,邹大娘开口了:“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李玉儿才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顿时不好再推拒,道谢后收下了阮政清的东西。 这时,里屋的向大夫终于出来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向大夫身上。 “怎么样?”阮政清立马上前问道。 向大夫犹豫了一瞬,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最终遗憾的摇了摇头。 结果还是这样,阮政清十分失望,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劳烦向大夫了。” “内子可知道此事?”程礼也上前问道。 向大夫神色复杂的看了程礼一眼,开口道:“放心,我没有告诉她。” “天色不早了,向大夫就留下吃个便饭吧。”这是阮芷娘已经打理好仪容走了出来,她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检查。 阮芷娘一出来,房间的气氛顿时变了,程礼和阮政清都开始笑着留向大夫吃饭,向大夫看了外面的天色也没拒绝。 午饭一毕,向大夫就起身告辞,阮芷娘再三挽留不行,程礼就要就起身相送,被阮政清拦了下来:“是我接的向大夫过来,还是我去送向大夫吧。” “向大夫,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将向大夫送到曹府来接的马车上,阮政清还是忍不住问道。 向大夫也是女人,她知道女人的难处,这个阮政清是阮芷娘的弟弟,看样子也是一心为着阮芷娘考虑,她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向大夫请说。”阮政清闻言大喜,对着向大夫行了一个大礼。 向大夫也没有扶他,只摇头道:“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依照那个方子来,想要怀孕对母体伤害太大。” “……有多大?”阮政清怔住,他明知不该深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用了那个偏方,难产者十之**。” 阮政清感觉身体一冷,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不能想象姐姐难产的样子,把这个事情甩出脑海,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恳求道:“请向大夫保密。” “这个方子有伤天和,如果你不是她弟弟,我不会说出来的。其他人,我自然不会说。”向大夫摇头道:“不过她的 身体状况不可能瞒一辈子,等她知道了,一切就看她自己的选择。” 向大夫说完后,就爬上马车,吩咐车夫离开,阮政清怔愣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回到程府。 在看到程礼时,阮政清心情有些复杂,姐姐落胎了,他有责任。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想要程礼绝后是不可能的,这更加会影响到他和他姐姐的感情。况且,比起程礼找通房丫鬟,他更担心万一程礼知道还有偏方可以让他姐姐怀孕又想要嫡子了怎么办。 想了很久,阮政清终于又单独找到了程礼。 “你对姐姐和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阮政清盯着程礼的眼睛问道。 程礼疲倦的靠在椅子上:“我本来打算选个老实的生了孩子,让芷娘带着身边从小养着,这样长大了她们也有亲母子一样的感情,然而,昨天听了你的话……” 其实这个主意还行,这样姐姐也能老有所依,但这种方法终究不能让人心里舒服。阮政清一时也没有主意,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就打算让姐姐一直陪着你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随时提心吊胆的防止那老婆子的暗害?” “我打算先考中举人,然后在老师身边做幕僚,借着老师的名义,就可以带着芷娘从府里搬出去。”这件事程礼已经思考了很久了。 阮政清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只是你能不能一举中的?” “通州府人才济济,我也没有十全把握。”虽然程礼自觉水平已经不错,但难保没有意外。 程礼想要离开程家,为着姐姐,阮政清自然愿意帮忙:“我会在通州府待上一段时间,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切磋经义。” “政清是举人,与你交流是求之不得,那里还会嫌弃。”一说起科举,程礼也来了精神,起身对阮政清行礼道。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程礼和阮政清一有时间就待在书房,切磋学问,阮芷娘看着弟弟和丈夫相处融洽了,也彻底放下了心。 正院程老爷知道后,也大为高兴,天天交代管家和厨房对阮政清不可怠慢。 ☆、第100章 重视 在程家住了一阵的阮政清接到他老师的一封书信后,就起身向程老爷告辞了。程老爷再三挽留,无果。 “阮贤侄是一个很有天赋才华的人,可惜不能一直留到你科举之后。”这天早上程礼请安后,程老爷感叹道。 程礼恭敬道:“政清还没有离开通州府,以后讨教学问书信往来也很方便,父亲不用担心。” “对了,你这段时间笔墨的花费也不少吧?月例够不够?”程老爷捻着胡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程礼不知道他的打算,老实的回道:“勉强够用。” “只勉强够用怎么行?以后和同窗交际得大方些,身上没有余钱可不行。”程老爷说着,又转身吩咐管家道:“以后西院的月例就再提一等。” 管家早有预料,恭敬的应是。 “父亲,万万不可!儿只是庶子,不能越了规矩。”程老爷的热情让程礼心里有些发慌,连忙拒绝道。 程老爷只以为他三儿子是守礼,便笑着开解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让规矩框死了不是?” “父亲,二哥是嫡子,不管怎样,我的月例也不能跟他的一样啊。”程礼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道,他知道他父亲向来重礼法,只能不断的提醒他自己的身份,让他不要把太多的注意力和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一提到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程老爷立马就拉下了脸:“我就是程府的规矩,月例怎么定,由我说了算。给你的,你受着就是了。” 无奈之下,程礼只好接受他父亲的关心重视。 饭后,阮芷娘起身告退,程老爷又留下了程礼,他端着茶盏慢慢了喝了几口,才看着下首站立的儿子问道:“那几个丫鬟不合你的喜好?那我就再给你换几个。” “不用,她们几个老实勤快,这几个就够用了。”程礼连忙阻止道,那几个丫鬟他都没想好怎么安排处置,哪能再收人过来添乱。 “那几个丫鬟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可不是用来干粗活儿的,还是说阮氏善妒?”程老爷说着,放下了茶盏,在安静的房间里,茶盏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直接说出来了!程礼心中一凛,面上却毫无异色,恭谨的解释道:“父亲误会了,儿这段时间在全力备考,实在是没有精力想那些。” “不是阮氏的原因?”程老爷深深的盯着程礼。 程礼顶住压力,坚定道:“芷娘倒还是在我面前提过几次,只是我还是觉得一切以科举为要。” “那就好,善妒狠辣的媳妇最是要不得!”程老爷不知想到了什么,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又停了一阵才脸色阴沉道:“你是我程家的希望,她没有子嗣,要是还敢善妒,直接休了就是!” 程礼听得心中一跳,但面对程老爷逼视的目光,他还是勉强稳住心神,面无异色的应是。 程老爷深深的看了程礼一会儿,确定不是阮芷娘的因素,便放开了,想着科举在即,也不急着逼迫他了,科举之后有的是时间,但还是开口道:“科举重要,子嗣也很重要,知道吗?” “是,父亲。”程礼恭敬回道。 程老爷又训示了几句,才放程礼离开。 程礼离开之后,程老爷又转头问管家道:“你说,他为什么没有碰那些丫头?” “三少爷许是真的在认真备考。”管家道。 程老爷还是有些疑虑道:“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真能忍?” 管家:…… 程老爷想着程孝的身体,又想起程礼的禁欲,心里有些不安:“他会不会跟老二一样?” “三少奶奶去年怀过孕。”管家压嘴角抽搐道。 程老爷实在是被孙字辈接二连三的落胎死亡吓怕了,现在还是有些忧虑:“我还是不放心啊。这样,你去吩咐上厨房,就说礼儿这段时间一直读书,辛苦了,让她们炖些补品送到西院。” “是。”管家立马出去吩咐。 等管家回来的时候,程老爷还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你在我身边也有几十年了吧?”程老爷慢慢的转过头看向管家道。 “奴才从小就侍候老爷,如今已有四十六年了。”管家不知道程老爷缘何提到这事儿,只收敛了心神小心的回答道。 程老爷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开口道:“从你祖父开始就在程家侍候,到你这里也算得上是,世代忠仆了吧。” “不敢当老爷的赞赏,但奴才和奴才的儿孙会世世代代为府里尽忠的。”管家说的大义果决,心里却更加小心谨慎。 程老爷这才转头看向管家:“听说你二儿子还没有成亲?” “是的老爷,那小子年纪不小了,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就盼着老爷能指个好姑娘。 ”管家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懊悔,他最看重机灵的二儿子,本想给他找个好亲事,但现在他不得不这么说了,因为程老爷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问起他儿子的婚事,肯定是想牵红线了。 程老爷看着俯视着躬身的管家,把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慌了才道:“好姑娘倒也有,你看西院的芳芸怎么样?” 这个婚事是程老爷仔细思考后才说出来的,以前他很忌讳管家和自己几个儿子相交,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以后了,长子是从小当继承人培养的,从小就接触府里的各项产业和各种人脉,现在三子慢慢培养可能来不及了,他不得不给他拉关系了。 “谢老爷!芳芸姑娘忠义贤惠,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管家立马摆出笑脸道,他已经知道了程老爷的意思了,想着自己的儿子还是有造化的,说不定能继承自己老路,一下子也顾不得计较芳芸明显偏大的年纪了。 后院正房 程夫人坐靠在床上,她现在是真的病了,被关在后院本来就心情不好,在加上下人怠慢,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很快就病了。 “这个……咳咳,这个大夫怎么说。”程夫人捂着嘴咳了几声,在喝了竹香递过来的水后才好了一点。 竹香含泪摇头道:“还是没有办法。” “……那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花那些银子去找大夫了。”这次程夫人没有发火,只闭着眼睛平静地开口道。 竹香心里一凉,咽了一口口水道:“就这样放弃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大夫?我又没有让他在孝期去强……咳咳。”程夫人厉声道,话还没有吼完又开始咳嗽,便强行起身要去端桌子上的水。 竹香连忙阻止道:“夫人,这是冷水,您不能喝多了。” “咳咳……,没有热水,冷水也喝不得了咳咳……,你是成心要渴死我是不是!”程夫人一把挥开竹香,端着桌子上的冷水就往喉咙里灌。 许是灌急了,程夫人又是一阵咳嗽,竹香赶忙帮她抚背顺气。程夫人气顺之后,本打算挥开她,但想着身边就这么一两个丫鬟了,便忍了下来,只狠狠道:“那些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贱婢,我迟早有一天要把她们扒皮抽筋!” “夫人,奴婢回来了。”屋外传来丝絮轻柔的声音。 丝絮和竹香已经是程夫人身边唯二使得动的丫鬟了,其他丫鬟或被动的或主动的被调离了她身边。竹香一直被程夫人派 去关注北院的事情,丝絮就被程夫人派去关注西院的事情,现在丝絮回来,说明是打探到了新的消息。 “进来!”程夫躺在床上大声开口道,她想要显出气势,但实际声音有些虚弱。 程夫人看着丝絮仍旧恭敬的行礼,心里有些满意,开口叫起后又问道:“西院有什么消息?” “阮政清已经离开了,老爷又加了西院的月例,老爷还打算把芳芸配给管家的二儿子。”丝絮低着头道。 “咳咳……”程夫人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我就知道……咳咳……,他想要把家业留给那个贱人的儿子!” 这一次无论竹香和丝絮怎么安抚都没用,程夫人依旧止不了咳,也许是咳得太厉害,不一会便涕泪四流。 “夫人,不要伤心。老爷或许不是重视三少爷,而是二少爷已经没用了,才……”丝絮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住口。 程夫人又开始挣扎:“怎么咳咳……,怎么不是因为那个贱人,当年就是因为她,那个老东西才咳咳……,别以为我不知道,后面那些通房姨娘那个不是有几分像那个贱人才被抬举的!明明以前他只有我咳咳……” 也许是生病太脆弱了,程夫人又开始回忆以前,看着她这个样子,竹香心里都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而丝絮唇角却勾出了一丝笑意,那笑意又随即隐没在她满口关心的劝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