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虎》 第一章 赤壁鏖兵 轰! 脑海之中一声闷响,曹彰的眼前渐渐清晰,环顾四周,眼眸之中尽是茫然。 “杀啊!” “杀死曹军!” “生擒曹贼!” 喊杀之声震天,熊熊烈焰冲霄而上,祝融焚天。 大江之中,无数战船铁索连环,烈火伴随着呼啸的东南风,猛烈蔓延,万千箭雨,横贯长空,刺破苍穹。 “这是……哪儿?”曹彰呆立当场,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明明前一刻还在电脑桌前,忽然白光一闪,再睁开眼时,已然到了这一处莫名的战场上。 杀气滔滔,周围两方士卒战成一片,枪来刀往,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大地,铺满了长江。 烈焰熊熊,更是逼得无数士卒狂奔不止,痛彻心扉的惨叫此起彼伏。 曹彰惊呆了,他现在只觉得脑子宕机,完全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低头一看,自己竟然骑在马上,顶盔掼甲,手中还拿着一杆方天画戟! “黄须儿小心!”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曹彰顿时惊醒,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冲来一骑,挺立长枪,不过三五米的距离,来势汹汹,瞬息即至。 曹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身体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本能,手中方天画戟猛然一挥。 铛! 枪戟相交,响声刺耳,曹彰一戟将来骑长枪荡开,随后又是一种本能反应,反手一戟,方天画戟上的月牙小枝便砍向来骑的脖子。 唰! 毫无阻滞,片刻间,那人的头颅便被曹彰斩落,脖颈中喷出一大股血液,在两马错蹬之时,溅了曹彰一脸,随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曹彰的心猛烈跳动,好似呼之欲出,神色骇然,惊惧、恐慌、茫然,纷纷涌出。 身边军队奔忙践踏,中枪着箭,死伤不可胜数。 “这是……赤壁?” 忽然间,曹彰仰天大喝,难以置信,然而周围震天的喊杀声,声声入耳,脸上的血迹尤未干枯,令他不得不相信! 自己,穿越到了三国,还是赤壁! 脑海之中涌出一阵记忆,往昔昨日,历历在目,曹彰瞬间便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他穿越了,而且是曹操的儿子曹彰,此时十九岁的年纪,从十六岁入虎豹骑,曹彰因勇武过人,不仅战场杀敌立功,更因虎豹骑内部斗武的规矩,已然从虎豹骑的一个小兵走到了军侯的位子,麾下统领一曲五百人,为曹纯直属。 汉代军制,五卒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队,二队一屯,二屯一曲,二曲一部,五部一营,这是理论而言。 如今天下大乱,军中编制自是随机应变,或增或减,军侯领兵至五百人,司马领兵至千人,都是常有之事,而五千虎豹骑的设置,便是五部十曲,一曲五百人。 军中尊重勇者,所以,虽然曹彰只有十九岁,但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军侯,五千虎豹骑无人不服。 此时正值赤壁之战,曹彰穿越过来的时机不早不晚,正好是曹操战败的当天。 “这贼老天!”曹彰心中怨念颇深,愤愤不已。 “快,将他拉回来!” 一声作罢,马蹄声响起,身后飞来一骑,曹彰忽然心中警觉,回头便是一戟斜劈,来人长枪在手,堪堪格挡。 铛! “子文住手,我是文烈啊!”曹休虎口发麻,连忙大喊,心中惊骇不已。 怎么子文的臂力强了这么多? “啊,我以为有人偷袭,自然生出了反应,兄长莫怪。”曹彰回忆中,此人正是曹休,也是曹操夸赞的曹家千里驹,此时正与曹真二人同为虎豹骑宿卫。 “伯父看你动作迟滞,很是担心,让我来拉你回去,此处凶险,快走吧!”二人收回兵器,曹休活动了下手腕,不作废话。 “好!”曹彰答应一声,一提马缰,策马随曹休而去,奔向曹操身边。 “黄须儿可受伤了?”曹操语气急促,颇为担心。 曹彰看着眼前马上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面目普通,然而一双眸子却是精光四射。 “父亲,孩儿无事。”曹彰拱手回道。 “那便好,快走吧,此地已为险境,不可久留!全军出发,往西走!”曹操喝令,声音之中自有一股威严霸气,语罢,便策马而奔。 “唯!”众人听令而行,紧随其后。 “曹贼哪里走!”忽然传来一声暴喝,犹如洪钟大吕,曹军将士心惊胆战。 循声望去,一骑当先,大批吴军紧随其后。 来将身着甲胄,未曾戴盔,额头上绑着一条抹额,同时插着一支翎羽,披着华丽蜀锦文秀,腰间绑缚了几个铃铛,铛铛作响。 “东吴甘兴霸在此,曹贼纳命来!”甘宁大喝一声,威风凛凛,径直便向曹操冲来。 “贼子莫要猖狂,马延来也!”曹军中一骑飞出,大刀在手,随手几个刀花,声势浩大地迎向甘宁。 “鼠辈莫要挡路!”甘宁速度不减,长刀一提,眼神中充满杀意。 二马相对而奔,眼见相接,马延一刀砍去,甘宁直接扭身躲过,一刀劈来,一个回合便砍翻马延,错蹬而过,“砰”的一声,马延倒地不起。 “贼子还我兄弟命来!”曹军中又飞出一骑,曹彰看去,正是张凯,颇有勇力,其人与马延交好,兄弟相称。 “哈哈哈哈,来得好!”甘宁闻言不怒,开怀大笑,策马迎上。 咔嚓! 又是一个照面,张凯直接被甘宁一刀枭首。 曹军心惊胆战,皆为甘宁所震慑。 甘宁来势不减,朝曹操冲来,首当其冲的正是曹彰! 曹彰长出一口气,“驾!”,赫然策马迎上,此般绝境,岂容得再做他想? 铛! 一招交手,曹彰便知甘宁武艺高绝,悍勇非常,自己绝非对手,且他尚未完全熟悉这具身体的武艺,一切招式更多靠的是本能的反应。 “嘿嘿,有点意思!再来!”甘宁咧嘴一笑,不仅不恼,反而兴致更高。 二人当即战在一起,刀来戟往,片刻间二人已经交手好几个回合。 很快,二人已经交手了约莫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喝!”曹彰心中明白,自己其实已然落入下风,再战下去便要败了,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掌控继承前主人的“遗产”,遂拼命挥出一戟,逼甘宁回防。 “好手段!莫非汝乃曹军虎侯耶?”甘宁一刀荡开曹彰方天画戟,暂且罢手,兴致盎然。 许褚力大无穷,为人寡言少语,如虎而痴,军中号曰虎痴,随曹操长年征战,武名早已传遍天下,故甘宁忽然见到个猛将,便第一时间想到许褚。 “不对,你太年轻了,汝乃何人,报上名来!”甘宁随即反应过来,毕竟曹彰虽然身材雄壮,而且已经有了短须,但是模样稚嫩,看着还是很年轻。 “我乃……” “江东小儿,休伤我主!” 曹彰正欲报名,忽然一声断喝炸裂耳边,只见一骑飞驰而来,胯下黄鬃马,手中钩镰刀,倏忽之间已至近处,其人猿臂蜂腰,紫面威严,赫赫不凡,正是荡寇将军,张辽张文远! “张文远来也!看刀!”张辽抬手一刀,便轰向甘宁,甘宁也不怯懦,当即迎上。 铛铛铛铛! 二人转眼便交手数个回合,二刀并举,好似日月横空,旗鼓相当,各不相让。 此时身陷绝地,容不得拖延,曹彰一握方天画戟,策马迎上:“文远将军,我来助你!” 第二章 勇不可当 此时吴军士卒已然发起攻击,双方军士战成一团,混战不休。 “丞相先走,我等随后便来!”曹纯见此情形,连忙向曹操说道。 曹操也不废话,当即点头,大声喊道:“黄须儿速速跟来!”说罢便策马而奔,曹真曹休领着虎豹骑紧紧护卫。 眼见曹操要逃,甘宁不能追赶,遂怒喝:“放箭,速速放箭!穿红袍者是曹操!” 甘宁的部曲多为当年横行长江的锦帆军,水性与箭术尤为擅长,甘宁话音刚落,便有士卒张弓搭箭向曹**去,一时之间,飞矢如雨,遍布苍穹,遮云蔽日,惨叫起伏。 曹军死伤一片,不过曹操终究还是跑了出去。 “喝!给我退开!”曹彰心知不能与甘宁纠缠,久战必危,趁着张辽与甘宁一次对招之际,一戟斜刺甘宁,将之堪堪逼退。 “文远将军,莫做纠缠!” “走!” 张辽也不犹豫,深深望了甘宁一眼,策马便走。 “张文远,下次老子一定斩了你!”甘宁大骂一声,随即大喘着粗气,双战张辽曹彰,绝非易事。 “日后定叫尔等江东鼠辈知我张文远的威名!”张辽也不甘示弱,回敬甘宁。 随即曹军相继撤退,甘宁也不追击,吩咐士卒收拢首级,缴获战利品。 …… “父亲,我等回来了。” 曹彰张辽带着残兵迅速追赶,很快便追上了正在休息的曹操。 “好好好,快走,速回江陵。”曹操虽然是在休息,但其实也是在等曹彰等人。 “父亲,你受伤了!”曹彰眼见曹操脸色苍白,背后插着一箭,因无军医在场,暂时不敢拔出。 “无妨,此地不可久留,走!”曹操挥挥手,并不多言,虽然有伤在身,言语轻忽,却丝毫不容置疑。 曹彰闻言,不敢违抗,不过他已然承载了前主人的记忆,心中不自觉生出些许担忧。 军队再次向西而奔,阵型散乱,不见昔日下江南时的意气昂扬,兵败如山倒,军心尽丧,诚如是也。 曹彰骑在马上,一边慢慢熟悉着骑术,一边思索,直到此刻,他方才有空闲好好想想。 此时此刻,处境艰难,赤壁之败是曹操的生涯最大败绩,也是改变天下格局的关键一役。 曹彰身处其中,感受周围的情绪,丝毫没有前世谈笑自若、天下在手的无知无畏,有的仅仅是对处境的迷茫与惊惶。 幸亏他因缘际会,继承了曹彰的“遗产”,否则恐怕方才便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这是真实的战场,血与火的深渊! 没有时间给他慢慢适应这陌生的一切! 曹彰脸上的血渍还没有擦掉,也提醒着他…… “取曹贼首级者,官升三级,杀啊!” 曹彰的思绪被一声断喝拉回了现实,循声望去,只见一大群江东兵斜刺里杀出,为首一将,短须阔面,方正威严,杀气腾腾,胯下枣红马呼啸而来,手中青龙戟寒光闪闪。 “吕子明在此,曹贼纳命来!” 曹操大惊失色,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 “敌将莫要猖狂!” 曹彰二话不说,拍马挺戟而上,一马当先,迎向吕蒙。 他,在迅速适应着一切! 铛! 双戟相交,曹彰与吕蒙战作一团。 戟分两种,双月牙者为方天画戟,也称画杆方天戟,单月牙者称青龙戟。 曹彰吕蒙你来我往,二人好似双龙戏珠一般,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张辽此时正护在曹操身边,不敢妄动,未来相助。 吕蒙本是战将出身,在他姐夫邓当手下作战,骁勇果敢,后来得到小霸王孙策的赏识,又因邓当去世,接手了邓当的军队,这才开始真正领兵作战,而究其武勇,也绝非一般猛将可比。 两军混战,吴军在一名青年将领的指挥下,攻守有度,加之曹军本就胆气尽丧,此时杀得这群残兵败将节节败退,崩溃只在须臾。 曹彰心有所感,脑海中电光火石,心知一旦崩溃便再难挽回,不禁凛然。 “喝!鼠辈岂容猖狂!”曹彰大喝一声,好似天雷滚滚,怒发戟张,威势迫人,手下功夫不休,一招比一招迅捷,丝毫不顾防守。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曹彰本就神勇,拼命之下,只攻不守,不过十数回合,竟杀得吕蒙险象环生,青龙戟四面遮拦。 “快去相助吕将军!”青年将领指挥身边士卒,直接派上士卒一起群殴曹彰。 随着士卒的加入,曹彰身陷围攻,骑在马上,又没了冲锋的速度,反而不便抵挡步卒冷不丁的一枪,吕蒙顿时压力骤减,瞅准时机便退了出来,指挥士卒围攻曹彰。 “伯言,多谢相助。”吕蒙退了出来,向青年将领拱手道谢。 陆逊于马上还礼,笑道:“子明将军勇武过人,不用相助也能克敌制胜,只是如今曹贼在此,不必与亡命之徒纠缠罢了。”言语之间全然不提吕蒙落入下风的事。 面对岌岌可危的军势,曹彰心中焦急,无可奈何。 “休伤我主!张俊乂来也!” 只见吴军背后一声高呼,一将领兵杀来,直袭吴军背后。 正是平狄将军张合,张俊乂! “将士们,援兵已至,奋勇杀敌!”曹彰抓住机会,一戟刺死一名吴军,大声呼喊,鼓舞士气。 曹军顿时精神大振,岌岌可危的局面顿时稳住,奋勇杀敌。 吴军遭遇前后夹击,陷入逆境。 吕蒙脸色阴晴不定,前后张望,手中青龙戟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陆逊身处旁侧,无有言语。 “撤!” 吕蒙手中青龙戟一挥,策马而走,陆逊紧随其后,吴军如潮水般涌出,逐渐脱离战场。 困局,骤解! “吕子明当断则断,果然将才!”曹彰心中感叹,虽是敌国,不吝赞美。 “丞相何在?”张合跃马挺枪,杀了过来。 “俊乂将军来得太及时了!父亲正在后方,请随我来。”曹彰拱手一礼,也不废话,前面带路。 “丞相,张合来迟了!”张合滚鞍下马,拜倒曹操马前。 张合乃是袁绍降将,自投奔曹操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 “速速起身,来得正是,咳咳,时候!”曹操虚扶张合,同时隐隐目视曹彰,对于人才,曹操一向是礼贤下士,唯才所宜。 曹彰明悟,下马扶起张合:“多亏了俊乂将军,不然我等危矣!” 第三章 曹操之死 “丞相,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快走吧。”曹纯言道,他一直跟在曹操身边贴身保护,不敢离开片刻。 “咳咳,好,走!”曹操点头称是。 众人当即前行,没走两步,只听“砰”的一声。 “父亲!”曹彰箭术不凡,手疾眼快,立刻跳下马来,将坠马的曹操扶起,靠在身上。 “丞相!”众将惊呼,纷纷下马围了上来。 曹操此时面色惨白如雪,眉目之间隐隐有衰败之相,曹彰手抚其背,感觉湿腻一片,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血涌如注。 曹操喘了好几口大气,而后看了一眼身边诸人,唯有曹纯张辽张合诸将,以及曹彰曹真曹休子侄,回想前些时日,自己还横槊赋诗,酾酒临江,雄姿英发,意气昂扬,二十万大军在那铁索连舟上,是何等的威武雄壮,如今却被周郎一把火烧成了残兵败将,狼狈逃窜。 “吾纵横天下三十年,群雄皆灭,今提兵二十万下江南,刘琮束手,刘备奔亡,本以为江山可定,日月换新天,谁料败于赤壁,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吾亦命止于此,只恨所志未遂,不能肃清万里,总齐八荒,还天地朗朗!恨耶!恨耶!” 众人闻言,已然泪如泉涌。 曹彰亦是泪流满面,不仅仅是因为这具身体前主人的原因,同样因为自己清晰地听到这迟暮英雄的悲鸣! “文远、俊乂。” “末将在!” “赤壁之败,罪责在我,累尔等亡命,身陷绝地,非我所愿,还请莫要怪我。” “丞相……”张辽二人尚未说完,便被曹操抬手止住。 “如今,兵败如山倒,吴军围困重重,若是遭逢大难,尔等便降了吧,我不会怪你们的。”曹操有气无力地说道。 “丞相,辽(合)宁死不降!”二将毫不犹豫地说道。 曹操笑了笑,摆摆手:“你们去吧,整顿兵马,马上出发,我想作为一个父亲给儿子说说话。” 二将拱手而退,随即周围便只有曹彰曹纯曹真曹休四人以及虎豹骑亲兵。 “父亲!”曹彰轻声喊道,呜咽不止。 “莫要哭泣,战争便是如此,生死难料。” 曹操抬手擦了擦曹彰脸上的泪水,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子嗣不少,没想到今日将死之际,却只有你一个在身边。” 曹彰眼泪止不住地流,身体本能的反应极为强烈。 “你一定要冲出重围,回去后好好孝敬母亲,尊重兄长,爱护弟妹。” “是。” “你虽然勇武非凡,但不可恃勇横行,临阵之际,莫要总是倚仗血气之勇,要多动脑子,以智御力,方能长久。” “是。” “回去以后好好读书,不读书何以成才?我死了以后,不能护你,你若再任性妄为,弃书籍如敝履,不能通达见事,能力越强祸事便越近,早晚必有灾殃。” “是。” 曹操絮絮叨叨嘱咐着曹彰,曹彰涕泣不止,唯唯称是,无有忤逆。 “子和。” “兄长。”曹纯是曹仁之弟,也是曹操族弟,此情此景,以兄长称呼,不再称“丞相”。 “这些年辛苦你了,未能与你们一同平定天下,实乃憾事。” “兄长乃不世出的英雄,只恨苍天不公!”曹纯愤愤地说道,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子丹、文烈。” “父亲(伯父)。”曹真、曹休连忙应声,曹真是曹操养子,曹休是曹操族子、曹洪的亲侄。 “你二人皆是美玉,我之所以让你们入虎豹骑为我宿卫,并非不知你们才能,而是想让你们多多学习,厚积薄发,将来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国之柱石。” “孩儿(侄儿)省得。” “我死之后,你们也一样,多读书,多磨砺,不可轻狂放纵,浪费自己的才能。” “是。” 一一说完,曹操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停住说话,呼吸了一阵,方才继续说话。 “我死之后,天下必有大变,此番若能逃出升天,尔等迅速北归。记住!不要进许昌,直接去邺城,而后观天下形势,再做筹划。” 曹彰闻言,心中大惊,脱口而出:“父亲这是何意?” 曹操眼神飘忽中看了看四周,见都是亲信,遂强撑着说道:“当今天子,并非凡人,我在尚且不敢轻动,我若不在,朝中无人能制他。加之其为汉室天子,名正言顺,无论真心或是假意,助之者必众,进许昌则危矣!” 汉献帝有这么厉害? 曹彰心神俱震,目瞪口呆。 “不是还有荀令君吗?荀令君才智高绝,父亲也称其为‘当世子房’啊!” 曹操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荀令君?呵呵,荀令君……他是才智高绝,王佐之才,如此人物,尔等兄弟能令其倾心否?” 曹彰一时语塞。 曹操缓了缓,又喘了口气。 “若事不可为,便放下野心,或降伏于人,或隐姓埋名,我不会怪你们的,明白了吗?” 这话从曹操口中说出来,颇有些绝望的味道。 “是!”曹彰四人呜咽应声。 曹操不再说话,胸口起伏,持续地喘息。 “子修,你来接我了吗?”忽然间,曹操目视前方,双目已然无神,右臂轻抬,向前伸去,不及三寸,便轰然落下,没了声息。 “父亲(兄长)(伯父)!”曹彰等人惊呼,顿时涕泗横流,痛哭不止。 张辽二人闻声赶来,眼见此情此景,皆跪拜于地,呜咽不止。 刹那间,苍穹之上,乌云蔽日,狂风呼啸,曹军军旗猎猎作响,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曹孟德才高当时,志在天下,汉末三国,无出其右者,如今英雄魂断,天地为之失色。 江河万古长流,英雄百代名传,曹孟德之名,不仅仅只有当代人知道,千百年之后,依然会有无数人记得! 英雄也好,枭雄也罢,奸雄亦无妨,曹孟德从来不是计较这些虚名的人,一切的争论与非议,不过是“尔曹身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 “子文,我们走吧,吕蒙陆逊在后方布阵,必是等候援兵,此地不宜久留,时不我待,我们一定要把兄长的遗体带回去!”曹纯第一个站起来,强忍悲怆。 “呲,呲呲。”曹彰耸了耸鼻子,伸手往脸上一抹,擦掉泪水,留下了些许已经干掉的泪渍。 “好!” 曹彰当即抱着曹操的遗体,站了起来,然后将遗体交给曹纯,说道:“叔父,请你保护好父亲的遗体。” 说罢,当先上马,将方天画戟提在手中,环顾四周将士,大喝一声:“出发!”然后便策马跑到最前方,当先开道。 “诺!”曹纯曹真曹休张辽张合等人应声上马,随之而动。 远方,吕蒙陆逊带领的吴军在要道处布阵,等待援兵,遥遥望见曹军行动。 “伯言,他们怎么现在才行军?一点也不着急吗?”吕蒙皱眉。 “或许,是另有其事吧……”陆逊也眉头紧皱,试探着说道。 “我等在此等候援兵,届时再行追击,不可轻易放过曹贼!”吕蒙拳头紧握。 “将军所言甚是!”陆逊附和道。 东吴军制与众不同,军队是属于将领自己的,吕蒙的部队最开始就是从他姐夫邓当那儿继承过来的。而所谓周瑜这种大都督,也不过是总揽全局的指挥罢了,并不能随意将一个将领的军队交给另一个人。 这种军制既造成了东吴面对外部威胁时,所有将领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奋勇作战,但是却防守有余而进取不足,向外拓展一旦遇到阻滞,就会变得畏葸不前。 对于吕蒙陆逊而言,此时此刻,大局已定,完全没有必要去承受曹军的困兽之斗。 第四章 我命在我 曹军一路向西。 曹彰心里明白,接下来的路才是最艰难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吕蒙陆逊列阵在后,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去处,一旦与吕蒙陆逊纠缠,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哪怕明知前方危险重重,也唯有奋勇向前。 一路上,曹彰思绪飞扬,脑海之中杂念丛生。 他万万没想到曹操真就这么死了,这是他现在都还多多少少有些不敢相信的事。 曹操说天下将有大变,同时叮嘱自己不要回许昌,让曹彰始终心中忐忑,七上八下。 天下将有大变就是指天子刘协吗?这人到底有多恐怖,竟然让曹操都如此忌惮?曹操死了,荀彧到底会何去何从?他会反过来覆灭曹氏一族斩断曹操的影响力吗? 本来作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曹操忽然倒下,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曹彰目前的见识和水平并不能帮他解决疑问。 我又该何去何从? 随后,曹彰又想到自己将来,即使最后安全回到邺城那又如何?自古帝王之家,兄弟阋于墙之事,不胜枚举,曹彰前世曾经看过一些东西,说历史上曹彰英年早逝与曹丕脱不了干系。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 对于这种事,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他敢赌吗?他根本不敢赌!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曹彰已然深刻地感受到如今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血液正常流动,有温度,有意识,这个时候有人架把刀在他脖子上,说要杀了他,理所当然是二话不说,一怒拔剑! 曹丕是个什么样的人?曹彰不知道。 或许是人没在身边的原因,继承的记忆中并没有曹操那么清晰,那么感同身受,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当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可能会提刀杀你,你怎么办?你敢不敢赌? 曹彰仰望苍穹,月色渺渺,繁星点缀,握着方天画戟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 人生在世,我命在我,不在于人,岂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当今乱世,烽烟四起,汉室衰微,诸侯割据,岂有半分秩序可言?无非是兵马汇聚,强者为雄耳! 那织席贩履的长臂猿刘玄德能从一介匹夫成为一代帝王,我为何不可? 那碧眼紫髯的短腿柯基孙仲谋能从一介少年到坐断东南、称孤道寡,我为何不可? 这贼老天既然把我扔到了这里,我为何不能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居然在这儿纠结怎么活命,到底他人会不会杀我? 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不是一个秩序的法治社会,这是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乱世,是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黑暗时代!我为何不能去争一争刀俎,而一定要去做那鱼肉? 刀剑在我手,我宽宏大量,不行无辜杀戮,刀剑在人手,便唯有寄希望于他人宽宏大量,不行无辜杀戮! 我命当操之在己,岂能操之在彼? 刘协又如何? 荀彧又如何? 曹丕又如何? 刘备孙权又如何? 哼哼,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与其担忧人杀我,不如刀剑在手,人命咸决于我! 曹彰思绪飞扬,曹操的死对他来说冲击很大,对未来的迷茫总是会让一个人变得焦躁不安。 曹彰并非计谋百出、思虑深远之人,更非洞悉人性、达于事情之人,然而他本性刚强倔强,既然已然注定是帝王家的一份子,生死存亡,那还有何说道,自是逆流而上,做那操剑之人! 曹彰释然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五更天,苍穹之上,月华洒落人间,伴随着夜晚的寒风,刺激着每一个曹军士卒的肌肤,时不时的颤抖,尽显衰败。 生命的压迫下,曹军行军迅疾,不敢有一丝懈怠。 曹彰一马当先,借着月色映照,眼见前方周围树木丛杂,山川险峻,不由心中泛起不安。 “此乃何处?” 曹真答道:“乌林之西,宜都之北。” 曹彰顿时大骇,脑海中忽然想起前世记忆中诸葛亮的埋伏,连忙环顾四周,心有戚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周围山林之中,鼓声震天,划破夜空,刺穿苍穹。 哗哗哗! 紧接着,火光竟天而起,漫山遍野,重重密布。 “赵子龙奉军师将令,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声雄壮的大喊自一处山坡上传来,月色与火光映照下,一骑飞驰而来,身后士卒相随,杀气腾腾,一往无前。 “叔父带将士们先走,我去挡住赵云!”曹纯带着曹操的遗体,曹彰一语说罢便拍马迎向赵云。 曹纯也不啰嗦,纵马向前冲去。 张辽见状,颇为惊诧,曹彰年仅十九岁,虽已取字,却实际未及弱冠,如此困局,当先迎敌,岂能不叫他汗颜与感触? 张辽与张合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立刻带着各自亲兵跟上曹彰。 赵云威风赫赫,愈发接近,白袍银甲,掌中亮银枪,胯下玉狮子,身高八尺,雄壮非常,携带着一股劲风攻向曹彰。 曹彰身处绝境,岂有畏惧的道理,方天画戟横空出世,火光照耀下,划破夜空,带起微微寒气。 铛! 一击交手,枪戟一触即分,曹彰只觉虎口微微发麻。 这赵云好大的力气! 赵云本就气力不凡,又乘高而下,一击之威,岂是好相与的! “赵云休得猖狂!” 就在此时,张辽张合二人赶到,当即加入战斗,三人如同走马灯一般攻向赵云,曹彰压力顿时骤减。 赵云面对三人齐攻,丝毫不惧,一杆亮银枪,如臂使指,片刻间竟丝毫不落下风。 常山赵子龙,果然名不虚传! 来不及感叹,曹彰便心急如焚,刘备军已经杀了过去,与曹军战成一团。 曹军士气衰弱,刘备军以逸待劳,如狼似虎,战局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曹军毫无抵抗之力。 “喝!” 赵云大喝一声,亮银枪奇诡探出,直指张合! 张合慌忙撤招格挡,曹彰也撤招挥戟助他。 赵云抓住机会,扭身躲过张辽一刀,双腿一夹马腹,顿时跳出战圈,顺手还一枪抹了一名曹军的脖子。 “杀啊!” 恰在此时,曹真曹休二人率领虎豹骑回身冲阵,杀入战场。 虎豹骑悍勇,天下骁锐,冲锋起来,威势雄壮,顿时将战局稳住。 “快走!”曹休大喊。 “他日再领教长坂坡英雄的手段!”曹彰深深地望了赵云一眼,策马回身杀去。 张辽紧随其后,张合向赵云拱手,随即也回身杀去,赵云也拱手还礼。 张合与赵云是旧识,虽为敌国,生死相拼,却不减相互尊重之意,英雄惜英雄,如是而已。 “将士们,不奋勇何以存身?随我杀出去!”张辽大喝一声,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尽可能打开更多局面,让士卒跟着他行进。 曹彰随同作战,眼见张辽威风赫赫,状若魔神,恰到好处的激励、简洁而高效的杀伐手段,让曹彰佩服不已,默默地将之记在心中。 不愧是古之召虎! 有了勇将的带领,曹军士卒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很快大部分士卒便跟着冲出重围,冒烟突火而去。 张辽便是典型的勇战派作风,胆略过人,又善于激励士卒,军队在这种人的带领下,一百分的实力往往能发挥出一百二的战力。 “鸣金收兵,收拢兵器甲胄,不必追赶。”赵云也不追杀,他接受的命令就是厮杀一番,而后抢夺战利品。 “那少年是何人?武勇尤在坦之之上,且气力不凡,初交手时平平无奇,后来越战越勇,凌厉刚猛,当真有趣!嗯?”赵云忽然发现自己左臂有些滑腻,低头一看,方知是受伤了。 “呵呵,想想当年界桥战文丑时,我也不过是个少年啊!”这点伤对于赵云而言自然是小事一桩,却令他想起如烟往事。 曹彰等人很快便追上了曹纯,军队会合后,再次前行。 一场厮杀后,已经快要天亮了,而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有赵云在后,并非休息之所,于是又行军了好一段路。 “全军止步!”曹彰一声令下,左右看了看,对张辽张合二人说道:“二位将军,将士疲敝,如今天也亮了,不如就在此地休息,埋锅造饭,然后再行军,你们看如何?” 曹彰能自然而然成为军队的暂时领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曹操的儿子,他自己的实力只占了小部分,因此他并不敢擅作主张,如此之事,都会征询张辽张合的意见。 毕竟张合暂且不论,张辽是出了名的骄悍,当初在白狼山更短暂得到过全军的指挥权。 至于曹纯,二人乃是亲族叔侄,自是另当别论。 “少将军所言甚是。”张辽张合二人一般也不会反对,毕竟曹彰的做法是对的,将士疲敝需要休息,天亮了也有利于应对敌军。 随后,曹军埋锅造饭,开始休息。 第五章 赤胆虎痴 “什么?曹操死了?” 赤壁大营中,周瑜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随后快步绕过案几走向汇报的吕蒙陆逊二人,龙骧虎步,雄姿英发。 “此事当真?”周瑜再次问道,他不敢相信。 吕蒙确认地说道:“当真!大都督,我与伯言截杀曹军,后被张俊乂夹击,只得撤退,待援兵到后,再行追击,正在乌林处遇到刘备军的赵云,他埋伏曹军,擒获了不少降卒,据降卒供述,曹操已然身亡。” 周瑜再看向陆逊,只见陆逊点头拱手:“子明将军所言无差。” 周瑜眉头一皱,手扶肋下宝剑,在帅帐中来回踱步,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都督,要不然我等再次领兵追击曹操败军?”程普在旁边说道。 程普乃三朝元老,现在与周瑜共领左右督,指挥三军以周瑜为首,周瑜之下,程普便是军中首将。 周瑜未曾答话,程普也不恼,自从被周瑜搞服气了,对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和人品都佩服至极,知晓他是在思索行动。 “不!” 片刻后,周瑜顿住脚步,抬首间,眼眸明亮,剑眉一挑,神采飞扬:“传令三军,速速收拾战场,整理缴获,明日午时,自水路兵发孱陵,准备攻打江陵!” 孱陵就是以后的公安。 一语道破,帐中诸将闻言,顿时明白周瑜的意思,接下来的目标是南郡! “谨遵大都督将令!”异口同声。 程普亦是心悦诚服,更微微感叹自己确实有些老了。 夏口大营。 “子龙所言当真?”诸葛亮紧握羽扇,再次确认。 “皆擒获的曹军士卒所言,当真!”赵云按剑点头。 诸葛亮手上放松,羽扇摇动,片刻后,扭头说道:“主公,请下令三军移军孱陵,曹操已死,接下来便是荆州争夺了,我等万万不可失机。” 军营上首乃是一长耳垂肩之人,面容和善却不失英武刚毅,显然久经沙场之辈,正是天下闻名的刘备刘皇叔。 “军师所言甚是,埋伏之军,可要通知撤回?” “不必。”诸葛亮摇摇头:“我等只需大军先行前往孱陵扎营便可,这时机是与东吴相争,埋伏之军回来后再向孱陵进发不迟。” “好。”刘备点点头,不做扭捏,下令道:“传令三军,整顿人马,午时之后,移军孱陵,不得怠慢!” “唯!” 哗啦啦啦! 不过片刻,大雨倾盆,哗哗而下,曹军又一阵手忙脚乱。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之间,马蹄声响起,曹军大惊失色,曹彰慌忙站起,提戟上马。 只见一支军队往这边而来。 呼…… 曹彰长出了一口气,目力极佳的他已经看清楚来人,为首的正是武卫将军虎痴许褚。 那十围的腰和雄毅的脸,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冒充得了的。 “丞相何在?” 许褚谨慎奉法,从来只唯曹操马首是瞻。 “父亲他……去世了……”曹彰说到一半,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也不多说,当即下马,领着许褚向曹操遗体走去。 许褚大惊失色,身后跟着的是,破虏将军李典、奋武将军程昱、太中大夫贾诩、丞相主簿温恢、军师祭酒董昭诸位谋士,皆是惊恐不已。 “丞相!”眼见曹操遗体,许褚目眦尽裂,三两步跑到曹操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唇有些哆嗦,手颤抖着去探曹操的鼻息,他还是不敢相信。 “丞相!”曹操鼻息全无,许褚嚎啕大哭,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如泉涌流,众谋士纷纷呆立当场,万万想不到英雄豪气的曹操竟然就这么死了! 尤其是程昱,他本就年龄大了,眼见此情此景,更是有些身躯颤抖,站立不住,幸好曹彰在身边扶了她一把,不然他可能就倒下去了。 “父亲为吴军流矢所中,遭逢大败又几番被吴军追击,没有得到休息和治疗,强撑着赶路,最终没能坚持住……”曹彰看到许褚如此模样,心中悲怆,哽咽地说道。 好半晌,许褚方才止住悲伤,他与曹操的情谊远非普通的上官与下属,他久在君侧,朝夕与共,更深受上恩,对曹操的感情颇为深厚。 “我去杀了这些江东鼠辈!”许褚当即起身,眼眶通红,目眦尽裂,配上那雄毅的面貌,凶神恶煞,仿若魔神。 “仲康勿要鲁莽!”曹纯伸手抓住许褚的臂膀,想将他拦住。 “让开!”岂料许褚猛地一扯,便挣脱曹纯,那拉着牛尾把逆行百余步的力气完全不是曹纯的小身板受得住的。 许褚继续向前走去,张辽正欲上前拦住他,只见一道身影迅速闪过。 “将军!”曹彰喊了一声,而后越过许褚,挡在他面前。 “别拦我!”许褚暴怒,二人瞬间交手数回合。 “将军,此去无益,唯有白白送死啊!” “我就没想活着回来,定要拿周瑜给丞相陪葬!”许褚怒不可遏,步履不停,又是一拳向曹彰轰去。 “我父二十万大军尚且不能擒斩周瑜,将军一人又能何为?你冲不到周瑜面前,就会被乱刀砍死!”曹彰一个扭身躲过许褚铁拳,随即一个靠山贴撞过去,将许褚撞退半步。 “那我就去给丞相陪葬!”许褚怒发冲冠,他平日里话不多,此时却是一反常态,一句接着一句。 许褚忽然抓住曹彰手臂,顺手一带,千钧之力,直接将曹彰带到了身后,大雨中满地泥泞,溅起一阵污泥。 许褚本就力大无穷,更擅长步战,放眼当今天下,若论步战肉搏,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曹彰心急如焚,瞬息之间千回百转,而后迅速冲上去,从背后抱住许褚,大声喊道:“我父亲临终之前说,让我们兄弟务必敬重于你,他说天下人都背叛他你也不会,有你在,我们兄弟就不会有事,你现在就要去死,我们兄弟怎么办?莫非我父亲识人不明吗?” 许褚拖着曹彰连走好几步,忽然闻听此言,刹那间,心神颤抖,身形顿住。 是啊,丞相死了,但还有妻子尚在,夫人女流之辈,子桓子文他们年纪尚小,丞相去世,天下大乱,他们如何保护自己的安全?我保护不了丞相,一定要保护好他妻子啊! 许褚默然不语,他只是平日里话少,不代表他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憨憨。 “仲康,切勿鲁莽,如今丞相遗体在此,我等现在最重要的是冲出去,不可让江东鼠辈与那织席贩履小儿玷污了丞相遗体啊!”程昱适时地说道,他老成持重,且胆略过人,在军中素有威信。 曹彰感受到许褚身上的力量渐渐减弱,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渐渐放开了手臂,微微喘气,活动着手臂。 这虎痴的力量是真的强,方才被他这么一抓一带,自己这手臂都红了,隐隐生疼。 单纯和许褚进行力量比拼,实在是不自量力啊。 许褚转过身来,眼眶中再次流下了泪水,走到曹操的遗体面前,跪倒在地,心中默念:“丞相放心,公妻子吾守之!” 此时许褚已经算是冷静下来了,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士卒各归其位,继续埋锅造饭,好生休息。 “仲德先生,幸亏你方才出言,否则还真拉不住虎侯啊。”曹彰向程昱说道。 程昱摇摇头,笑道:“是少君的功劳,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罢了。”与张辽等人不同,程昱一介文人,以少君称呼曹彰。 随即曹彰与李典、贾诩、温恢、董昭等人相继见礼,打了声招呼,如今处境艰险,更需要同舟共济,方能有机会渡过难关。 很快饭食便好了,倾盆大雨也渐渐止住,将士疲敝久矣,纷纷用饭,吃得只有那么香了。 各位将领谋士吃过饭食后,便聚在一起商议军情。 “此处往前不远,便是岔路口,北彝陵山路,行走不便,但离江陵更近,南彝陵大路,地势平坦,但离江陵更远,诸位以为我等该如何行止?”曹彰从曹休那儿拿到一张地图,进行简要说明,若是曹操还在,这种事肯定是他问,或者他直接决定了,可是曹操死了,只好由曹彰率先发言了。 “辽以为,当走北彝陵山路。”张辽率先说道。 “不然,山路易遇伏击,当走南彝陵大路。”张合相继出言。 额……曹彰不知怎么接话,看向叔父曹纯,曹纯明白他的意思,隐隐笑了一下,说道:“还请二位将军详说明言。” 张辽张合二人对视一眼,张辽继续率先说道:“一与一勇者得前,如今我等处境艰难,四面几乎都是埋伏,唯有速往江陵才是最安全的。” 张辽为人,刚猛果敢,锐不可当。 “文远将军所言甚是,我等处境艰难,险象环生,但正因如此,才不应该主动陷入险地!山路崎岖难行,一旦有变,我等皆是残兵败将,不易抵挡,纵使逃脱,也必然伤亡惨重。虽然速至江陵是当前首要,然而不必争抢这些许时间。” 张合为将,识变数,善于预测战势地形。 曹彰瞬间就头大了,你们怎么说得都这么有道理啊…… 第六章 决断不易 接下来二人彼此争论一番,众人也纷纷表态。 程昱虽是文臣,但性情刚勇,与张辽见解一致。 李典为人稳重,顾略周详,与张合见解一致。 其余众人,皆各有表态,曹彰完全下不了决定。 袁绍的心情我终于能够理解了,这真特么不是件容易的差事。曹彰如是想到。 其实也不怪曹彰无能,决断本非易事,不然袁绍多谋少决和曹操善谋明断就不会总是拿来说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郭嘉的战术妙计记载不多,却能为曹操所喜爱、为历代所推崇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明明房玄龄更加智计百出,而杜如晦却是十八学士之首、凌烟阁功臣排名更前的原因。 无非就是明于决断四个字罢了。 曹彰此时年纪尚轻,无论前世今生,何曾做过这般重要的决断,一时之间,头大如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张飞这家伙到底在哪儿埋伏啊?这是让我二选一吗?”曹彰受前世影响,心想遇过了赵云,下一个就该遇张飞了。 嗯? 忽然曹彰心中一动,忙看向地图,一番细看,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葫芦谷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地图上没有?”曹彰忙问到曹休。 “这,我也不知啊。”曹休略显尴尬。 “禀告将军,葫芦谷在北彝陵山路。”一名士卒回道,听口音,乃是荆州人。 “好!”曹彰方才的烦恼顿时抛之脑后,也不去解释自己为何突然问起葫芦谷,直接说道:“这葫芦谷乃是一处险地,若是有伏兵于此,我等不死也要掉层皮,还是走大路吧!” 张辽欲再作争执,他本性如此,虽刚勇,却固执高傲,经常得罪同僚,也幸亏他跟着的是曹操,能用他、善用他,又能回护于他,因此他在原有历史上才能创下那偌大的威名。 曹彰不待张辽说话,提前说道:“文远将军,你勇武过人,胆略惊世,自是无所畏惧,勇者得前!但是将士儿郎们哪里比得上你啊?” “你看看周围,遭逢百年难见的大败,将士们此时哪里还有多少心气?此时不过因性命攸关,所以坚持罢了。” “大家袍泽兄弟,奋勇沙场,如今北向逃窜,焉能不顾及他们?我等走南彝陵大路,就算遇到埋伏,至少他们能有更大的机会活下来啊!” 曹彰知道,张辽性情与关羽类似,皆是爱护士卒的将军,故以此话术说服他。 张辽环顾四周,默然不语,片刻后向曹彰拱手,郑重说道:“遵少将军将令!” “好!”曹彰咧嘴一笑。 周围将士能闻听到军议者,皆对曹彰心存好感,乱世杀伐,朝不保夕,谁都想跟一个会为自己着想的老大。 程昱抚须一笑,暗暗点头,贾诩却是眯着眼睛,悄悄扫了曹彰一眼,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曹彰率先翻身上马,整军出发,依旧一马当先,前面开道,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许褚紧跟在他身边,落后半个马头。 …… 曹军行军半日,将近午时。 曹彰环顾四周,此地开阔,地势略有高度,虽经大雨,却少有泥淖,当即传令在此处休息,埋锅造饭,不急于行军。 因比平日里行军埋锅造饭提前了将近半个时辰,且在这险境多待一刻便多一刻危险,故众人提出疑问。 曹彰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那一小撮黄须,正欲回答,忽然瞥见贾诩、程昱老神在在,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顿时惊醒,明白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向二位先生拱手一礼后,曹彰说道:“若我是对手,自然会在最好的位置、最好的时间埋伏,我问了之前那名荆州士卒,此行再过约半个时辰,便会进入一片林道,那是我们再埋锅造饭,一旦有伏兵的话,士卒疲敝,对方以逸待劳,不仅不易抵挡,更是连吃饭的机会都没了,提前时间便是希望能做好对抗可能养精蓄锐的敌军。” 曹彰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一定能避开伏兵,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前世记忆是不是真的有用,只能说是一种指示罢了。 毕竟,连曹操都死了…… 其实曹彰所想并非什么高深的东西,只是众将士遭逢打败,又危在旦夕,每日疲于战斗,此时思路有些迟滞罢了,一说也就明白曹彰的用意了。 众人埋锅造饭,休息后继续出发,行至一处,两侧树林茂盛,却过于平静。 “此时虽然是冬季,但是也太过静谧了”曹彰心中暗道。 “多半有伏兵!先逼他们出来!”张合来到近前,凝重地说道。 “弓箭手上前,以火箭向两旁树林射击!”曹彰略一思索便即下令。 唰唰唰!唰唰唰! 还好曹军训练有素,逃亡的时候,每人身上也带着一定的辎重干粮,此时一阵箭雨刺破苍穹,往茂盛树林中哗哗落下,昨日的雨水除一些许泥淖之外,早已没了踪影,此时箭雨落下,顿时响起一阵惨叫,此起彼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刹那间,鼓声震天,两侧密林冲出不少士兵,皆顶盔掼甲,上有白羽旌旄,正是刘备帐下精锐,白毦兵! “果然!诸葛亮也是两头下注,还好我早有心理准备!”曹彰心中暗暗吐槽。 “曹军速速投降吧,莫做无谓挣扎,好不容易走到此处,想必已经精疲力竭了吧!”白毦兵中闪出一条道路,一将骑白马而出。 “陈叔至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陈到白盔白甲,白马白袍,手持长枪,与赵云装扮一般无二,只是体型较为瘦小,不似赵云雄壮威武。 埋伏者正是陈到及其所率领的白毦兵,声势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士卒,阵型有法,秩序井然,曹营众将不禁心有戚戚,不过听到陈到所言“筋疲力竭”,却又纷纷会心一笑。 曹彰也不废话,策马转身,在军前左右驰骋,大声喊道:“众将士!” “前方白毦兵乃大耳贼刘备麾下精锐,的确非同凡响!然而其军非众,我等有何惧哉?” “今日我等身在敌国,朝不保夕,唯有冲破前路,方能侥幸活命,诸位想想父母妻儿,此番危机,尚不拼死向前,更待何时?” 这是曹彰刚向张辽学到的东西,他正在拼命地摸清楚军队运作的规律,认识这个时代。 不然拿什么与刘协斗,与曹丕斗? “杀啊!” 曹彰大吼一声,策马前驱,直取陈到! 第七章 白毦雄兵 陈到眉毛一挑,眼见前方如狼似虎般冲来的曹军,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被人鼓动起士气来,同时也对大声喊话的曹彰另眼相看,不过却始终想不起这位黄须小将姓谁名谁。 眼见曹彰将至,陈到根本不打算接招,策马退入阵中,一声令下,白毦兵列阵向前,直接短兵相接。 铛铛铛铛! 几招下来,曹彰不禁眉头紧皱。 白毦兵训练有素,以长枪为兵器,腰佩朴刀,同时附有小盾,攻守兼备,井然有序。 曹彰一戟荡开白毦兵小卒的长枪,瞥了一眼阵中的陈到,顿时认真起来。 此时许褚张辽等人也带着曹军跟了上来,加入战斗,二人虎狼之将,凶狠残酷,杀人的效率远非曹彰可比。 曹军如同滚滚洪流,滔滔不绝,白毦兵如同山石峭壁,岿然不动,洪流不断冲刷,山石不断补充,鲜血染红了大地。 双方战斗将近小半个时辰,曹军竟然连白毦兵的阵型都还没有撕裂,战线始终在一线焦灼,而且曹军阵亡将士明显更多。 这就是与虎豹骑齐名的天下骁锐!然而这种列阵交兵,虎豹骑也拿白毦兵没办法,毕竟长枪阵型实在是骑兵的天克之物。 若非提前埋锅造饭,进行了休息,恐怕死伤会更多! 不行,得打开局面才是!曹彰心中略显焦躁,虽然他每一击必带走一名白毦兵的性命,但是杀伐的效率却比平时下降了太多。 擒贼先擒王! 曹彰眸子一眯,瞥了一眼陈到,扭头大喊:“虎侯何在?直取陈到!” “末将遵命!”许褚大喝一声,闻令而动,眼如铜铃,凶神恶煞一般,一刀抹了一名白毦兵的脖子,双腿一夹马腹,奋力向前冲去。 “张辽随我护住左右!”曹彰一语罢,方天画戟猛地刺入一名白毦兵的胸膛,双臂用力一挑,瞬间将其挑飞,摔入白毦兵后面的阵列之中。 张辽见状,心中明悟,手中刀不停,纷纷将白毦兵挑向阵中。 许褚悍勇,策马前驱,不做纠缠,直冲陈到方向而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路挑斩,将眼前拦路的白毦兵尽皆挑入其军阵之中,而左右欲要支援的白毦兵则被曹彰张辽拦下。 势不可当,当者必死! 白毦兵军列瞬间出现乱相! “改变阵型,收缩!”陈到眼眸中寒光冷冽。 “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许褚一刀挑飞一人,直愣愣地甩向陈到。 陈到提枪斜架,将那尸体接住,顺势扔向一旁,不过再恢复视野时,眼前寒芒闪烁,冷刺入眼。 象鼻刀已至身前! 二人当即战成一团,陈到也失去了继续指挥白毦兵的机会。 曹军本就为求生机,个个悍勇更胜平常,如同滔天巨浪般不断冲刷,浩浩荡荡,无有止境,白毦兵只有一千余人,本就兵少,曹军却有近两千人,若有陈到指挥,还能抵住防线,凭借白毦兵骁勇,更是大占上风,然而此时陈到被迫与许褚纠缠,哪里有空闲? 不断地冲击下,白毦兵防线顷刻间崩溃,两军陷入混战之中,双方阵亡人数开始急剧增加。 陈到虽然勇武不凡,但如何比得上许褚的刚猛无匹,又瞥见两军陷入混战,心中焦急顿生,只觉许褚每一刀皆力大无穷,沛莫能御。 白毦兵可是刘备走南闯北积攒的宝贝,就跟虎豹骑一样,多损失一个都是天大的代价。 “与我斗勇竟敢走神,吃我一刀!”许褚抓住陈到的破绽,怒目圆睁,象鼻刀斜劈而去,直取陈到咽喉。 呲! 许褚一道砍中陈到的护肩,寒刃在其肩膀上划开一道大大的口子,锁骨隐隐可见。 千钧一发之际,陈到一个神奇的扭身救了他一名,同时借着这个机会,双腿一夹马腹,跳出战圈。 “全军向密林中退守!” 陈到一声大喝,策马回身而走窜入密林,白毦兵也相继如流水般撤出,丝毫不拖泥带水。 “止如山,进退如风!天下精兵也!”张辽看着退走的白毦兵,不吝赞赏。 “将士们随我冲过去!”曹彰一声令下,完全不理会退往密林的白毦兵,当头便往前方冲去。 此地,不宜久留! 曹军如同滚滚洪流,呼啸而过,迅速冲过密林,陈到及其白毦兵也再没有出来阻拦。 直到冲出密林后千米之远,曹军方才缓缓止步,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每个人心中涌现,顿时士气大振,对于曹彰的向心力又多了几分! “步卒之中,恐怕只有当年的陷阵营与大戟士可与之相较啊!白毦兵实在是天下雄兵!”曹纯喘着粗气说道,他不仅是虎豹骑的统领,更是一手缔造这支精锐的人,对于精兵的洞察力远超常人。 曹彰心里也很惊诧,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顾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喘息时间。 稍作喘息后,曹彰准备再次进军。 “有军队正在过来!” 许褚一声暴喝,直指北面,众人顺着看过去,只见远方一支部队正向这边冲来,速度极快。 曹彰心中一紧,环顾四周,立马大喝一声:“随我上山!”说罢,毫不犹豫策马往南面一座小土山上冲去。 刚刚经历一场厮杀,将士不仅折损眼中,更是消耗了不少力气,此时借助地形方为上策。 曹军上得土山,严阵以待。 来军越发接近,逐渐看得清了。 “是自己人!”许褚再次喊道,众将士也跟着松了口气,曹彰绷着的弦瞬间松了开来。 待得近前,领兵者正是虎威将军于禁、奋威将军满宠二人。 “丞相何在?” 二人开口便问曹操消息,众人皆是沉默,最后还是曹彰言明实情。 “丞相竟然身亡了?” 于禁、满宠难以置信,直到见到曹操的遗体,方才确信噩耗,随即拜伏遗体,神情尽显悲怆。 于禁与乐进一样,是曹操从行伍之中提拔,满宠弃官回乡,是曹操又征辟了他,所以曹操对二人都有知遇之恩。 当二人隐约感受到军队以曹彰为首时,皆是错愕不已,不过也很快掩饰,并未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之后,曹军在土山上休息片刻后,再次行军,往华容而去。 第八章 反戈一击 吴县。 政事堂。 “吴侯,前方传来捷报,周都督率军在赤壁大破曹军,曹操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张昭拿着手中捷报,激动地说道,已经有些老态的脸上,此时红光满面。 “哈哈哈哈,周公瑾雄才,不负孤也!”孙权本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此时也是眉开眼笑,多日的压抑瞬间释放。 孙权继承吴侯爵位,称孤道寡。 群臣纷纷贺彩,政事堂一片鼎沸,笑声不绝,庆贺胜利之声,赞美孙权周瑜之声,此起彼伏。 好半晌,众人渐渐平复激动的心情,声音慢慢消弭。 “吴侯,此时当趁胜而动,正是夺取荆州的大好时机啊!”座下一名文士越众而出,正是秦松。 秦松地位极高,在孙策时期便与张昭、张纮、陈端同为谋主,为孙策一统江东立下大功。 “文表所言极是,此时周郎兵锋正盛,势不可当,还请吴侯下令让周郎兵发南郡,拿下荆州指日可待!”陈端也是智虑深远之人,与秦松不谋而合。 “呵呵,文表、子正深谋远虑,孤不及也!” 文表是秦松的字,子正是陈端的字。 孙权一语罢,长身而起,说道:“传令,令周瑜、程普立即兵发南郡,趁势拿下荆州!” 因为捷报是之前传来的,所以此时孙权等人还并不知道曹操已死,周瑜已经下令兵进孱陵,准备图谋江陵了。 只能说,智虑深远的人,同样的条件,同样的角度,想法都比较相同。 “吴侯。”孙权话音刚落,张昭便开口说道:“此前曹操兵锋聚于赤壁,天下侧目,如今新败,精兵丧尽,荆州自有周都督图之,昭以为,九江郡亦可图之!” “子布之言善也!”张纮也立时站了起来:“九江郡攻伐,我军可兵分两路,一路往合肥,此乃九江重镇,一举克之,则九江郡半数在手,另一路往当涂,当涂位于九江郡北部,若攻破当涂,则扬州尽属吴侯,同时还能以淮河为基,打造防线,进可攻,退可守,他日进取中原,必然轻松十倍不止!” 孙权闻言,心中大喜,眼前四人,正是孙策留给他的谋士,皆是智略超凡之人,一封捷报传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然思虑周全,为他想好了下一步的战略计划,得士如此,焉能不喜? 想着这一副未来蓝图,孙权虽然兴奋,但其有勾践之奇,并没有失去理智,点点头,看向座下一名文士,此人乃是骑都尉是仪,深受孙权信重。 是仪上体君意,起身拱手道:“子纲公远见卓识,仪附议!” 张纮,字子纲。 五位重臣纷纷表态,其余众人哪还有什么说的,当即随之附和。 “好!”孙权点点头,长身而起,肋下宝剑“锵”地一声抽出,随即说道:“荆州便交给公瑾,诸将整顿兵马,待细节商定,便即发兵,届时请子布领兵攻当涂,孤自向合肥,此番必取九江,全据扬州!诸公当勉之!” “吴侯英明!” 合肥,我来了! 孙权眼中闪烁出亮眼的光芒。 …… 曹彰傻眼了。 曹军走到岔路口,曹彰命人登高望远,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烟,不管是小路华容道,还是华容大路,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三国演义骗人,还是历史不同了,气! “诸位以为当走哪条路?此番越过华容,便离江陵不远了。”曹彰还是决定问问身边这些将军谋士。 华容并非只是一条小道,而是一个县,有一条大路和一条小路,小路便是常说的华容道。 将军谋士们的回答也确实没有让曹彰失望,都说得非常有道理,天时地利人和都谈到了,唯一的问题吧,就是依旧各有各的说法。 袁绍真的不错了,真的,只是可惜他遇到了更强的…… 曹彰一个头两个大,思索片刻,依旧不知所以。 “哼!诸葛村夫你特么,跟你们这些花花肠子玩不起,本将军不玩了还不成吗!你要让本将军选一个坑跳,本将军还偏偏就一个也不选!”曹彰心思百转,计上心头。 “全军出发,往大路而行!” 曹彰一声令下,也不待其他人反对,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许褚紧随在后,众人只好跟着上去。 华容道上,杀气腾腾。 关羽带着关平周仓,及五百校刀手正静静的等待,没有一丝杂乱,军容严整,如山似岳。 关羽稳坐石台之上,闭目养神,傲然世间,身旁嘶风赤兔马时不时甩甩马尾,在身旁一众马匹的衬托下,显得高大无比。 青龙偃月刀在周仓的肩膀上扛着,阳光照耀下,锋芒毕露。 “父亲,曹军还没到,莫非是走大路了?”关平谨慎稳重,不时遥望,始终不见一个曹军身影。 “哈哈,曹军大败后已经吓破胆了,不敢走近路了。”周仓憨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关羽微微眯眼向前方一瞧,思虑片刻,缓缓抚须:“时辰也差不多了,再等上半个时辰,若然曹军不至便回营。” 华容大路,阳光和煦,一片树林中,稀稀疏疏的光线射下来,化作点点光斑。 麋芳、傅士仁率领三千士卒早已在此等候,见曹军许久不至,皆是百无聊赖,开始互相吹牛,毫无严肃之意。 “你们说曹军怎么还不到啊?这么久了。”一名瘦弱的士卒说道。 “嘿嘿,一路上埋伏重重,哪那么容易啊,说不定已经在路上被截杀了呢,赵将军、张将军、陈将军和白毦兵哪个是好相与的啊?”一名强壮精悍的士卒说道。 “大虎哥说的是,连大虎哥这么强悍的人都被白毦兵踢出来了,就知道白毦兵多厉害了!”一名扛着长枪的士卒说道。 “去你的,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想挨揍是不是?”强壮精悍的男子勃然大怒,甩手一巴掌就拍在扛枪士卒的脑袋上。 三千士卒各自围成一团团的,麋芳傅士仁也不管,因为他们两个也在聊着。 “你说曹军到底会不会来咱们这边?”傅士仁嘴巴上叼着一根草,紧接着又补充道:“如果他们能活到这里的话。” “管他呢,这哪需要你操心啊,按军令说的,还有半个时辰,时间一过,曹军没到,我们就撤。”麋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嘿嘿,老哥说得是。”傅士仁附和道。 “唉,老哥,你说老哥你们兄弟老早就跟着主公走南闯北了,现在忽然被那个叫诸葛亮的毛头小子骑在头上,这叫什么事啊!而且你还是夫人的亲哥哥呢!”傅士仁一副抱不平的样子。 麋芳眼中寒光一闪,转瞬即逝:“哼,那小子不过仗着主公宠幸罢了!连我大哥都没说什么,我能有什么办法?” “唉,真替你们不值啊,当初你们可是倾尽家财,全力支持主公,我之前偶然听到个词,叫什么‘毁家纾难’,你们就是这种大义啊,不说跟关张二位将军平起平坐,也不能让一个新来的毛头小子骑在你们头上啊。”傅士仁摇头叹气。 “行了,别说了!说着老子心里烦。”麋芳颇有些火气。 “将军,曹军来了!” 忽然一声呼喊,麋芳立马起身走上前去,遥遥望去,只见前方远处数百士卒正向这边跑来,阵型散乱,狼狈不堪。 “速速列阵,准备杀敌!”麋芳连忙下令,麾下士卒手忙脚乱,各自归位。 “曹军怎么人这么少?”傅士仁疑惑地问道。 “想必是在前面埋伏处损失惨重了。” “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全是咱们哥俩的战功呢!” “哈哈哈哈,该当如此!”麋芳猥琐地笑道,上次在长坂坡冤枉了赵云投降曹操,他觉得刘备肯定对他不高兴,正想着找机会立功呢。 眼见曹军即将进入包围圈,为首大将顶盔掼甲,手持长枪,麋芳认得他,正是曹操手下大将,张合张俊乂。 “擂鼓,杀敌!” 咚咚咚!咚咚咚! 麋芳一声令下,霎时间金鼓震天,雷声隆隆。 杀啊!杀啊! 一片喊杀声随之而起,破云冲霄,三千士卒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直奔曹军而去。 “不好,有埋伏!快撤,快撤!” 张合大惊失色,扯着青鬃马原地踏步,连连呼喊,曹军一片慌乱,纷纷倒向而奔。 眼见曹军要跑,麋芳、傅士仁顿时便急了,大喊:“快追!别让曹军跑了!”说完,自己也连忙冲了上去。 刘备军毕竟以逸待劳,精力充沛,曹军许多体力不济,有落后者纷纷被追上砍杀。 张合带着曹军迅速奔逃,麋芳傅士仁带着人紧随其后,绝不能让这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双方如同两股洪流,滚滚而东,距离正在不断缩近。 “速速转过山坡!”张合边喊便跑,指着前方一座丘陵脚下。 “快追,要升官发财的就给我冲啊!”麋芳傅士仁不甘示弱,眼见曹军已经转了过去,只看得到些许吊尾巴的了。 刘备军气势昂扬,速度再次快上三分! 麋芳傅士仁骑马冲在前面,刚一转过丘陵,未跑多远,便傻眼了。 此时张合领着曹军并未继续奔逃,反而原地列阵。 麋芳心中隐隐顿生不妙,手忽然有些哆嗦,扯了几下马缰才拉住战马。 “敌将休走,曹彰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声暴喝,好似狂涛奔雷,响彻山野! 第九章 败中首胜 杀!杀!杀! 喊杀声响彻天际,直冲云霄,丘陵之上,四面八方,曹军呼啸而下,气势凌厉,曹彰一马当先,直取麋芳傅士仁。 “撤!快撤!” 傅士仁大惊失色,眼见曹彰势不可当地冲向自己,当即便要策马而逃。 可惜他早已被吓破了胆,双手哆嗦不止,掌心大汗淋漓,缰绳一次次滑落。 “哪里走!” 曹彰纵马飞驰,如同一道闪电般,迅捷无比,倏忽之间已经冲到傅士仁面前。 “看戟!”一声断喝,方天画戟应声而出,一戟刺向傅士仁脖颈。 傅士仁连反抗的机会的没有,一个照面便被曹彰一戟刺死,“砰”的一声,栽下马去。 曹彰速度不减,继续冲向麋芳。 麋芳连忙招架,只见曹彰一个扭身,二马错蹬之际,猿臂轻舒,瞅准麋芳腰带,单臂一提,便将其生擒马上。 “给我老实点!”曹彰将麋芳按在马上,拳头往脑袋上一锤,麋芳顿时脑子嗡嗡作响,不再挣扎。 “杀啊!” “给老子死!” “狗崽子,别想老子死在这儿!” 曹军漫山遍野而下,此时正与刘备军战成一团,眼见曹彰刺死一将生擒一将,不由士气大涨,个个手段凌厉,气势磅礴。 而刘备军眼见主将被杀被擒,群龙无首,顿时士气大减,锐气摧折。 曹军不过一千余人,刘备军近三倍之数,战斗却完全反过来一般,曹军将刘备军压着打。 不过半个时辰,随着第一个人逃跑,刘备军顷刻间兵败如山倒,全盘崩溃。 “给我清醒点!”曹彰将麋芳扔在地上,用方天画戟一拍他的脑袋。 “别拍别拍,更晕了!”麋芳连连告饶,手扶脑袋,连连眨着眼睛。 “嘿嘿。”曹彰哑然一笑,也不理会他,直接问道:“说,刘备军这次派了哪些人出来,都什么军令?” 不问姓名,不问官职,不问哪里有埋伏,只问刘备军众将所得军令为何。 曹彰根本不想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如此无能,也没必要知道。 麋芳不答,他正在想该如何回答。 “哼!”曹彰见状,也不扭捏,方天画戟抬手一撩。 唰! 一道寒光闪过! 啊啊啊啊啊啊! 麋芳发出一声惨叫,右手捂着头,手指缝中鲜血直流,右耳被曹彰一戟削了去。 “说!” “我说我说!”麋芳瑟瑟发抖,将所知道的军令安排一一道出,不敢有丝毫怠慢。 “原来如此,张飞在北彝陵山路,关羽在华容道上,幸好,幸好……”曹彰心有余悸。 其实诸葛亮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两边都有人。 只是他认为曹操为人多疑,所以将张飞安排在北彝陵山路,将关羽安排在华容道上,而南彝陵大路和华容大路只是做两手准备。 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曹操竟然死于流矢之下,他的预测根本就没起作用。 就好像你预判了半天对手的意图,结果对手根本就没意图…… “传令,所有战利品都不要,军队立即集结,时不我待!”曹彰下令,然后看了一眼麋芳,方天画戟一抬,准备刺死算了。 “将军饶命啊,我是麋芳,刘皇叔夫人是我妹妹!”麋芳眼尖,看曹彰动作准备杀他,连忙求饶。 “嗯?”曹彰眼睛一睁,上下打量,很是惊奇,他没想到麋芳就是这么个货色。 生死存亡之际如此做派,也难怪会做出扯关羽后腿的事了。 “将他绑了!等等,绑缚双手即可,让他跟着走。” “是!” “少君用兵如神,有丞相之风啊!”文官谋士们跟了上来,董昭率先开口称赞。 “公仁所言甚是,此战虽是小胜,却是大涨士气,赤壁大败后将士士气全无,行军厮杀全靠活命的念头,此次胜利,实属关键,少君有丞相遗风啊!”温恢也跟着附和。 紧接着武将们也围了过来。 “少将军兼资文武,颇晓兵事,败中求胜,辽佩服!”张辽虽然高傲,但也敬佩有本事的人,虽然他这话多少有曹彰是曹操儿子的原因。 文武将官皆对曹彰所为夸赞不已,曹彰一一拱手,不作骄矜。 他心里门清,这些话最多一层是真的,九层都是假的,要是他真信了,别说与刘协曹丕相争,恐怕面都见不到人都没了。 唯有贾诩,细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他面容虽是笑意盈盈,眉头却微微皱起,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向曹彰的细长眸子大有深意的模样。 “多谢诸位抬爱,还请饶了我罢。”曹彰止住众人,而后言道。 “我方才逼问俘虏得知,如今前无埋伏,只恐追兵在后,彰以为,当急行军而行,争取尽快赶到江陵,诸公以为如何?” “谨遵军令!”众文武异口同声。 曹彰洒然一笑,眼见此情此景,不禁胸中豪气顿生,大笑道:“好!今夜赶至江陵,与诸公痛饮!”说罢,策马扬戟,呼啸而前。 曹军不作逗留,令行禁止,急行军往江陵而去。 …… 半个时辰后,华容大路。 “吁……” 唏律律! 关羽止步,赤兔马人立而起,青龙偃月刀寒芒点点,马壮人雄,犹如战神一般。 “废物!”关羽眯着眼横扫战场,一片狼藉。 “万万没想到,曹军不仅走了大路,在如此大败之后竟然还能用计,引蛇出洞,而后伏击。”关平策马踱步,脸色也有些难看。 “麋芳傅士仁土鸡瓦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关羽神色傲然,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握得紧紧的。 “君侯,傅士仁已死,尸首已经找到了,麋芳的尸体没找到,或许是被生擒了。”周仓策马奔来。 “麋子仲如此人物,竟然有这么个兄弟,哼!传令,急行军,给我追上去!”关羽对麋芳被擒更加不满,不过他为人义薄云天,虽然看不起麋芳,但是麋家对刘备的贡献确实有目共睹,因此还是想着把麋芳救回来。 关羽说罢,一提马缰,赤兔马疾速奔出,火云一般的身躯犹如电光火石。 “加快速度!争取今晚到江陵睡个好觉!” 曹彰一边策马,一边给曹军士卒打气。 “少将军,士卒已经跑了一个多时辰了,这几日也没吃好,体力不济,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于禁策马来到曹彰身边。 于禁带兵严肃庄重,且军法无情,但是他也并非是毫无道理地严苛,对于士卒的身体情况,或许还比其他将领更清楚,不然他带的兵三天两头哗变,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曹彰回头看了一看,确实气喘吁吁者甚重,汗流浃背,肉眼可见。 “好,传令下去,过了前面那条河便停下休息。”曹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河流说道。 传令兵立马便将军令传了下去,士卒们一听到前面就能休息,顿时生出一股劲来,又坚持着跑了一段路。 第十章 一气关羽 赤兔马乃是纯血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关羽为人倨傲,吕布死后,看谁都是匹夫,凭借掌中青龙刀,胯下赤兔马,压根就不把曹军放在眼里。 于是,关羽一个人便率先追了上来。 “嗯?东面有人纵马而来!”许褚最先察觉。 众人极目远望,只见一骑飞驰,阳光下好似火焰腾云,速度极快。 “是关羽!”曹彰目力极佳,模糊之中已然辨认出来人。 毕竟,关羽的样子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绿袍金甲,火马寒刀,三尺长须,头上再加一定绿帽子,除了他也是没谁了。 “列阵,准备迎敌!”虽然只有关羽一人,但曹彰丝毫不敢大意。 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啊。 众将纷纷上马,士卒面河列阵,静候关羽。 “吁……” 唏律律…… 赤兔马快,片刻功夫已经奔驰到对岸河边,关羽勒马驻足,未曾如何便已是神威凛凛。 “关云长在此,丞相何在,请出来一叙!” 关羽还不知道曹操已经死了。 曹彰策马提戟,越众而出,行至河岸,与关羽隔河相对:“我乃曹彰,我父已然身故,将军之愿怕是无法达成了。” “什么?”关羽也是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曹操已经死了,相信当今世上任何一个人听到曹操的死讯都会惊诧不已。 寒风微微吹拂,陷入沉默,良久。 “麋芳何在?”关羽再次出言。 “君侯,我在这里!”不待曹彰回应,麋芳便急吼吼地喊道,他知道关羽是来救他的。 曹彰眉头一皱,瞥了麋芳一眼,尚未说话,只听关羽的声音再次传来。 “把麋芳放了,关某放你们离去。”关羽青龙偃月刀轻轻一挥,傲然绝世。 “呵!”曹彰哑然失笑,他有点不能理解关羽的脑回路。 “关羽,你还真是倨傲啊,单人独骑追来,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了麋芳,你还真想得出来,还放我们走?谁给你的勇气说这话?梁静茹吗?”曹彰好气又好笑,丝毫不给关羽面子。 “小儿!”关羽勃然大怒,虽然他听不懂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关某纵横天下,谁人不知我名?你比颜良文丑如何?”青龙偃月刀直指曹彰,关羽冷冷地说道。 关羽当年万军之中斩颜良首级,袁绍军莫能当者,曹军士卒知晓关羽威名的,有些人已经有些发抖了。 曹彰眉头一皱,他确实没想到关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文丑也是关羽杀的吗?”曹彰也不知道自己记得对不对,小声地问旁边的许褚。 许褚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正经地说道:“当年延津之战,丞相设计击败文丑,关羽确实参战了,不过文丑是死于乱军之中。” 许褚本就声音大,此话一出,周围人包括对面的关羽都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曹彰抓住机会笑道:“关羽匹夫,你好不要脸!再问你一次,谁给你的勇气说这话的?是颜良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周围曹军将士闻听此言,很多人都没憋住,哄堂大笑。 “竖子!莫逞口舌之利,可敢与某一战?让某试试你的手上功夫是否如同嘴上功夫一般!”关羽勒马人立,马缰一抖,便要冲入小河。 曹彰见状,连忙说道:“且慢,汉寿亭侯万人之敌,我岂能不知?”曹彰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关羽勒住缰绳,暂且止住,轻抚三尺长须,颇为满意。 哼,不过是无胆鼠辈罢了。 “来人,将那单耳贼带过来!” 麋芳立马便被带到曹彰身旁,只有一只耳朵让他看起来很有特点。 曹彰高坐马上,俯视麋芳,见其神色欣喜,也不在意,摸摸了尚短的黄须,笑眯眯地说道:“今日名震天下的关将军来救你,我便不把你带回江陵了,你这便过河去吧。” 曹彰声音洪亮,周围将士们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愕然,同时心中有些反差的失望,明明刚刚还那么硬气,硬顶名震天下的关羽,结果关羽一发怒就被吓住了,实在让人失望。 麋芳喜形于色,手中缰绳不待解开,拿着绳子便快步跑向小河中。 “小儿,算你识相,看在丞相面上,关某不与你计较,你们走吧!”关羽冷然道。 曹军众将听闻,皆是心中愤懑,不仅仅是对关羽,更是对曹彰,原本一路逃亡,曹彰建立起的威信瞬间荡然无存。 “嘿嘿,关羽竖子,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介匹夫,轮得到你来与我计较?”曹彰大喝一声,如同惊雷乍现,响彻四野。 嗖! 曹彰话音未落,便绰戟摘弓,刹那间已然搭箭在手,瞄准跑到小河中心的麋芳背心,一箭射出,直取麋芳! 啊啊啊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箭穿胸,麋芳一声惨叫,原本欣喜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费尽全身力气低头,只见那血染的箭头映入眼帘。 砰!噗! 麋芳瞬间栽倒在小河中,鲜血染红了一片,身体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嗡…… 曹彰持弓高坐马上,三石强弓的弓弦还在跳动,可见曹彰方才一击是多么的迅捷猛烈。 曹军众将士惊愕非常,有些人甚至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曹彰,那最前方凛然而立的雄壮英姿此刻深深地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竖子欺我!纳命来!驾!”关羽暴怒,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过来,他纵横天下,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弓箭准备!”曹彰三石强弓在手,冷冷一笑,又张弓搭箭,瞄准关羽就是一箭射去,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嘲讽,丝毫无有畏惧。 关羽又如何?匹夫之勇不过一人之敌耳! 你关羽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赤兔马速度奇快,渡水如平地,甫一入水,眼见曹彰一箭射来,关羽一刀拨开箭矢,继续向前,忽然眼眸一睁,一手提缰,勒住赤兔马。 只见河岸之上,曹军将士有弓箭者纷纷张弓搭箭,瞄准了他。 唏律律! 赤兔马灵性非常,此时也感受到了眼前的危险,躁动不安,四蹄在浅水处不住挪动。 “长髯贼,我三军一心,无坚不摧,你有何能为?” 当此之时,曹彰胸中生出一股惊天胆气,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军队的强大,纵然勇武如关羽,那又如何?真要直面军队,也不过是个死字! 曹彰忽然有些明白了“人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古人追求“道义”的原因,因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就是为了能在自己与对手之间形成“多”与“寡”的态势。 一人再悍勇,若无人相助,不过一人敌,十人敌,乃至百人敌,唯有“人”,才能万人敌。 关羽是万人敌,但是高傲却让他现在成了一人敌…… 关羽原本喜欢眯着的眼睛此时是怒目圆睁,声势骇人,却无可奈何。 “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横贯苍穹! 第十一章 一触即发 人力有时而穷,众矢之的没人受得住,纵使骁勇如关羽,又岂敢老老实实待在那儿当靶子。 一提马缰,赤兔马便窜回岸上,大部分羽箭都落入河流,关羽挥刀拨开及身的利箭,毫发无伤。 “父亲莫慌,关平来也!” 就在此时,关羽身后一声高呼,关平领着五百校刀手正疾行而来。 “哈哈哈哈,小儿,你插翅难逃了!”关羽大喜,挥刀直指曹彰。 曹军顿时慌乱了起来,众将也纷纷皱眉。 连番作战,高强度行军,即使曹彰尽量安排休息,也不能阻挡将士们的疲惫,虽然有一千余人,但是大多带伤,甚至还有重伤,要面对关羽那南征北战带出来的五百校刀手,根本不够看。 曹彰心中焦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若是直接逃跑,骑马或许能跑掉,但是其他步卒绝对跑不掉,就连虎豹骑,都没多少还骑着马了。 换成曹操的话,他估计直接就跑了,自有将士留下帮他阻拦关羽。 但是曹彰不行,曹操直接跑没有任何坏处,没有人会去质疑他,曹彰直接跑,这群文臣武将如何看他?逃回去的士卒如何看他?别说与曹丕刘协斗,他要想在曹操的遗产中分一杯羹,都会变得难上加难! 双方陷入僵持,关平带着五百校刀手很快赶到了关羽身边。 “我五百校刀手已至,尔等败军,将士疲敝,如何胜我?”关羽信心大振,遥指曹军。 曹彰收弓取戟,正准备进行一场血战,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雄壮的声音,喊道:“谁说曹军锐士胜不过尔等校刀手?” 声音甚是洪亮,清晰地传至河流两岸将士耳中,众人一阵错愕。 但听得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众人看去,只见数百骑正飞驰行进,电光火石般席卷而来。 数百骑玄甲黑盔,人如龙,马如虎,虽数量不多,但气势十足,奔腾处,犹如千军万马一般,河岸曹军纷纷闪避。 为首者虎背熊腰,面目刚毅,手提一杆浑铁枪,疾速掠至曹彰身旁,曹彰观其相貌,当即大喜,来者正是曹仁,曹子孝! “是曹仁将军来了!” “曹仁将军来接应我们了!” 士卒纷纷私语,原本绝望的念头一去不返。 “叔父!”曹彰马上拱手,喜形于色。 曹仁伸手止住,向曹彰点点头,很是欣慰,随即跃马而出,目视关羽。 “云长还不归去,可是要随本将一同去江陵饮酒?” 曹仁少不治行检,为将领兵后,严整法令,作战之时从不饮酒,如此说话,不过是藐视关羽罢了。 关羽丹凤眼一眯,眼见曹仁领兵而来,心中暗自盘算是否一战,他虽高傲,但并非莽撞之辈。 河水两岸再次陷入沉默,寒风吹拂,旌旗猎猎。 半晌,关羽策马转身:“撤兵!” “君侯,何不与之一战?我军精锐,必胜那曹仁!”周仓在一旁吼道,他觉得有些憋屈。 关羽瞥了一眼曹仁,见其不动如山,随后说道:“曹仁骁勇有谋,且不知其身后是否还有兵马,战之无益,速速回去将曹操身死的消息告知兄长,接下来荆州争夺才是首要,不可徒费兵力。”说罢,纵马奔驰而去,丝毫不担心曹仁会追上来。 眼见关羽离去,曹仁长出了一口气,任由对方士卒把麋芳的尸体捞起来抬走,二人对彼此皆颇为忌惮。 “幸亏叔父及时赶到,不然我等危矣!”曹彰苦笑着说道。 曹仁摇摇头,道:“有败兵逃回江陵,我方得知赤壁之事,担心丞相,想来救援,却又怕敌军偷袭江陵,不敢远离,故只敢在此处行军。丞相何在?”说罢四处张望,寻找曹操的身影。 “兄长!”曹纯喊道:“丞相在此。” 曹仁与曹纯是亲兄弟。 “这?”曹仁大惊失色,看着曹纯将曹操的遗体抱到面前,刹那间好似五雷轰顶。 众人皆默然。 曹仁确定是曹操后,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开口,声音沙哑:“此地不宜久留,先回江陵。” 众将士随之而动,曹仁所带数百骑断后,往江陵而去。 大江之上。 楼船逆流而上,艨艟走舸环绕四周,大大的“周”字旗在中央一艘巨大的楼船上飘扬舞动。 “你说孱陵有兵马驻扎?” 楼船上,周瑜听着士卒的汇报,再次确认。 “回大都督,是,有‘刘’字旗号。” “呵呵,被刘备抢先一步了!”周瑜挥手让传令兵下去,转身遥望江水,用竹笛轻轻拍打着手心,不过却是笑意盈盈,不见着恼。 “大都督,刘备当是要与我军争多荆州,不可不防啊!”程普出言提醒。 周瑜洒然一笑:“程公勿忧,我等之所以迟了一步,乃是因为赤壁大胜后诸多缴获罢了。孱陵虽是攻取江陵的桥头堡,却也算不得什么特别要紧的,我军大可再往上游而去,到江陵河段的南岸扎营。” 说罢,周瑜握住竹笛,剑眉星目中精光四射:“传令,路过孱陵时,大军暂时靠岸停泊,我要去会会那刘皇叔!” “唯!” 孱陵。 刘备大营。 “孔明,如今我等在孱陵扎营,那周郎如何应对?何况曹操已死,若周郎翻脸无情,我军非是江东军的对手啊。” 念及此处,刘备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对于曹操的死,他还是感觉有些梦幻,当初与他煮酒论英雄时,那霸气英武的身影时时浮现。 诸葛亮羽扇纶巾,跪坐一旁,笑道:“周郎或许有心翻脸,不过如今荆州未定,就算要撕毁盟约,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据报,江东军船队明日便到孱陵,周郎必来探我军虚实。” “如何应他?”刘备追问。 “主公只需热情招待周郎,同时以加深两军情谊为由,提出让益德将军领兵一千助他,请他分兵两千助我等。”诸葛亮羽扇轻挥,谈笑自若。 “这是何意?”刘备颇为疑惑。 “一则,益德将军乃万人敌,天下闻名,正好让周郎见识一番,显我军实力;二则,周郎麾下兵马乃是江东军主力,益德将军随周郎期间可观其虚实,以为后用。三则,如今两军皆至江陵,曹操虽死,曹军仍在,江陵城高粮多,久为疾害,当为首要,如此做法,周郎知我等心意,利于两军协同作战,早破江陵。” “善!” 江陵城中,曹仁将疲惫不堪的曹军将士纷纷安置后,亲自巡查四处城墙武备,对于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他心中已经了然,孙刘联军趁胜而进,首当其冲的便是江陵! 第十二章 周瑜来袭 翌日,江陵城中,曹军纷纷戴孝,时间仓促,未有白旗白甲,但人人配带白布抹额,为曹操进行了一个小型的丧礼。 又因身在江陵,故对曹操遗体略作处理后,入棺而未葬,准备之后一同带回北方安葬。 曹仁在曹军中地位极高,除了曹操和夏侯惇,他可以说是军方第三号人物,此时又以行征南将军镇守江陵,自然便成了军队的最高统帅。 当然,除了职位资历之外,曹仁同样可以说是曹营中最能打的,早就经常独领一军了。 曹彰肩上没有了领军逃亡的担子,暂时也落个清闲。 “诶诶诶,我说了,包裹伤口的布条要先用水煮沸消毒了,然后再进行包扎!” “兄弟,不是说了不能喝冷水吗,都要喝煮沸过的水!” 曹操丧礼后,曹彰没了领兵的担子,麾下虎豹骑也几乎损失殆尽,一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故而自己跑到伤兵营里帮忙。 曹彰心里明白,不能小看这些伤兵,要塑造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形象,这种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战国时期,吴起在魏国时,就是以与士卒同甘共苦出名,受士卒倾心,为之死战。 如今曹操死了,曹丕是长子,一切都名正言顺,要想与具有天然优势的曹丕抗衡,目前他是远远不及的,曹彰必须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尤其是在军队中。 乱世之中,强者为雄。 这些伤兵,很多受的伤其实并不太重,将来许多人是可以继续回到军队的,曹彰此番行径,届时一传十、十传百,对于曹彰大有裨益。 结果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汉代的这个医疗手段实在是落后,很多后世算是普及的理念此时也完全无人知晓。 曹彰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古代打仗,其实当场战死的人比战后死的人少多了,许多士卒都是在战后因伤口处理不当而感染致死。 究其原因就在于卫生问题。 曹彰了解后,找到伤兵营负责人,而后又找到曹仁,好说歹说,终于让曹仁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在曹彰的一通指挥下,脏乱差变干净了,凉水变热水了,布条要在煮沸的水里泡过,取箭的小刀要用火烤,还对伤兵营床位进行了规划安置,等等等等,整个伤兵营好似换了个模样。 所幸江陵各种物资都比较丰富,这才能有如今这伤兵营的局面,虽然还有人有时候疏忽忘记,但是一切正在向着曹彰的预想变化。 而曹彰所做的一切也都得到了回报,三天下来,伤兵死亡率比之以往下降一半左右,令曹仁等人都大为惊奇。 “将军,呜呜呜呜……”一名士卒接过曹彰随手递过去的热水,瞬间潸然泪下,止不住地流。 情绪瞬间感染了周围一大片的士卒,许多人瞬间眼睛就红了。 “我当兵六年了,从来没有一位将军像曹将军这样关心伤兵的!”另一名士卒双眼赤红地说道。 “两年前我亲眼看到当初的什长背上挨了一刀,一直病恹恹的,没多久就伤口化脓,很快就死了。这次我背上也挨了一刀,本以为自己活不了了,结果听了曹将军的话,我完全不像当初那什长一样病恹恹,我感觉自己一定能挺过去。”另一名趴在床上的士卒说道,他上身裹着白布,每换一次药,就换一次白布。 “曹将军不仅教这些活命的法子,还亲自帮我缠了伤口,有时还帮大伙递热水,当真是大好人啊!”一名手臂缠着白布的士卒说道。 一时之间,伤兵营的士卒纷纷述说,争先恐后,声音杂乱不堪。 曹彰看着这番景象,发自内心的笑着,如果说最开始他是存在功利之心的,那现在更多的是真诚。 对于这些士卒而言,都是底层人家出生,曹彰的地位在他们看来是遥不可及的,但是却能纡尊降贵为他们跑来跑去,实在是无异于吴起吸疮的作用。 他们不知道吴起,却能体会到这种意思。 对于曹彰而言,他其实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因为在他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中,递个水、缠个布,完全不是个事儿。 这或许也可以算是所谓的降维打击了。 军心可用啊,曹彰笑意盈盈。 江陵政事堂中,众文武聚集商议军事。 “探子来报,周瑜已经逆流而上,船队往江陵开来,更有张飞领兵与江东军同行,最迟后日便至,诸位以为该当如何?”曹仁高坐上位,不怒自威。 数日间,曹军南征流散将士陆续归来。 夏侯渊、曹洪、韩浩、史涣、赵俨、朱灵、刘晔、张喜等人尽皆归来,伤势轻重,各有不同。 除却马延、张凯已为甘宁所杀外,确定的还有路招、冯楷死于乱军之中,徐庶、文聘等众多将领不知所踪,大小将官死伤无数。 二十万曹军,被周郎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或死或俘或逃,几天下来,只收拢了不到五千人。 就连五千真金白银打造的虎豹骑,聚集后,也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之数,且有不少身受重伤,将来不能再战。 这可都是从百人将中提出来的部队,死一个都让人心疼,更别说几乎全军覆没了。 当然,对于整个曹军而言,最惨的还是曹操的死亡,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主帅身亡,对于军队的士气伤害极大。 总而言之,赤壁一战,惨败! “子文为何不在?”曹仁一眼扫过去,不见曹彰身影。 “子文去伤兵营了。”曹纯答道。 曹仁了然,前日曹彰死皮赖脸拉着他拨物资就是为了那伤兵营,他虽然不知道曹彰到底在搞什么,但因曹操去世,他想着让曹彰忙起来也好,便同意了。 后来据军医汇报,曹彰的法子确实有用,曹仁也去看过一次,着实神妙,让军医好生记住这些法子,也就随曹彰去了,只是没想到曹彰跑得这么勤。 “速去伤兵营通知子文将军到此商议军情!”曹仁对亲兵说道。 “诸位以为如何应对周郎?”曹仁再次问道。 “将军,昱以为,有一件事当先行定下来。”程昱紧接着曹仁说道。 “先生所言何事?”曹仁也不着恼。 “江陵是否要守?”程昱神色凝重地说道。 堂上众人闻言,纷纷色变,唯有贾诩、刘晔、董昭面容不改。 “先生还请明言。”曹仁知道程昱不是一个开玩笑的人,这家伙可是曾经建议过吃人肉的。 第十三章 何去何从 曹彰得到消息后,立马从伤兵营赶回政事堂。 刚一到政事堂,便感觉气氛有些沉闷,曹彰左右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我回来了。”军政大事,自然不能以“叔父”相称。 曹仁点点头,向曹彰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原来刚刚程昱提出的问题陷入了焦灼,短时间内还没有定下到底是否要守江陵。 程昱的理由是,大军新败,曹操身死,军心涣散,兵无斗志,最重要的是,曹操身死还会导致中原暴露很多隐藏问题,或许是很麻烦的问题。 程昱的想法也得到了董昭、刘晔等人的支持,就连贾诩都表态支持了,当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战略考量还是因为保命要紧。 而以夏侯渊为首的人则认为,赤壁惨败,还有很多士卒正在陆续逃回来,而且此时一旦撤出江陵,那么孙刘联军很可能会直接席卷北上,一举攻克襄阳、樊城,届时整个南郡、整个荆州全都只有放弃,此番南征可以说是功亏一篑。 双方考量不同,自然结果也就不同,曹仁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其实就是曹操身死后,曹军暴露出的一个严重问题。 哪怕是曹仁,哪怕是夏侯惇,谁都取代不了曹操在军中的影响力,能在曹军中做到说一不二,哪怕是错的也有人执行,只有曹操一个人。 曹彰大约捋清了思路,他悄悄向旁边的曹纯问道:“叔父,你刚刚没有说父亲让我们迅速回邺城吗?” 曹纯回应道:“我说了,只是放弃荆州毕竟事关重大。” 曹彰略微皱眉,他心里明白,荆州是前线,堂上这些文武基本都是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的人,而且此时虽然赤壁惨败,但是江陵军队还有三万多人,折冲将军乐进在襄阳,横野将军徐晃在樊城,整个南郡的防卫力量并不是弱到哪里去,只不过是没有了之前鲸吞天下的威势罢了。 除此之外,另一则就是,大多武将其实并没有意识到曹操去世的严重性,程昱也不可能说得那么明显,毕竟不是放在台面上的东西,只有如贾诩、刘晔等智者,才是真正心里有数。 曹彰暗自思索如何应对,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酝酿着情绪。 “诸位!”曹彰打断了商议的众人。 堂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曹彰此时眼睛红红的,鼻子翕动,嘴唇有些干燥,喉咙时不时咽口口水,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曹彰走到正中间,先对着曹仁抱拳行礼,而后又对堂上众人抱拳行礼,好半晌,方才有些哽咽地说道。 “诸位都是当世英雄,所言皆有道理,此番大意让周郎横获功名,当真攻城略地,陆上决战,我军绝不逊色那孙刘联军,但是……”曹彰一顿:“彰有一事相求,还请诸位将军答应。” 曹彰说着说着都要哭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唯有刘晔在一旁,先是皱眉,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曹彰,双目闪烁,微微点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父临终之前有言,如果能逃出来,早些把他带回家去。” 念及此处,又有些哽咽,眼泪已经隐隐溢出。 “他不想一直待在南方,更不想待在这个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败地!” 说罢,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 “父亲在世之时,蒙诸位先生将军奇策武功,方能克定祸乱、一统中原,临终之时也要我务必向诸位多多请教,当此之时,我曹氏风雨飘摇,还望诸位看在我父情分上,不辞辛劳,鼎力相助,彰拜谢!” 曹彰当即向众人深深鞠躬一礼。 在场众人,皆受曹操大恩,曹仁曹纯曹洪夏侯渊是自家人不提,于禁拔于行陈,张辽取于亡虏,张合朱灵贾诩董昭降于敌营,赵俨委以重任,刘晔得于礼遇,许褚招于微末,而程昱则君臣相知。 曹彰此番一言,从纯孝入手,言于遗嘱,终于情分,在场众人不管有什么想法,又如何能说一个“不”字? 接下来,军议的主基调便很快定下来了,江陵要守,但是主要是收拢败军和整顿江陵、襄阳的物资,以及为要迁往北方的荆州士族留时间,毕竟大军行止,不是说走就走的。 “周郎有精兵三万,趁胜之师,如日中天,其锋正锐,欲守江陵,必先摧其锋、折其锐,而后图之。”曹仁晓畅军事,精于行伍,深刻明白军队气势的重要性。 “还有刘备!刘备,枭雄也,关羽、张飞皆万人敌,得诸葛亮筹划,其力虽弱,其势已成,如今驻军孱陵,又以兵助周瑜,大军观形势而动,不可不防!”程昱一直是对刘备很警惕的人,也是对关羽张飞评价特别高的人。 “我军之后要撤退,务必要保证北道畅通,不可为敌所趁,若敌军截住北道,则我军坐守孤城,久则必衰。”满宠严谨,思虑周全,不虑胜先虑败,先考虑到后路问题。 曹彰适时地说道:“折冲将军乐进,骁勇果敢,襄阳不必担忧;横野将军徐晃,行军周密,远斥候,先为不可胜,然后战,樊城亦可放心。唯有襄阳与江陵之间,无有守御,当速置之,以防万一。” 曹仁点点头,说道:“当阳要道,谁愿领兵驻守?” “彰以为,满宠将军严谨周密,可屯兵当阳!”曹彰当先推荐道,满宠虽是奋威将军,但他本是文官酷吏出身。其人不乏武略,乃是文武双全的俊杰,然而缺乏真正的战功,曹彰推荐他,一个是他确实合适,另一个则是有心卖他好意。 “宠愿往!”满宠也不放过机会,当即请命。 “好,伯宁,我予你精兵三千,屯兵北道之当阳,守我军退路。”曹仁大手一挥,眼睛都不眨就给了三千人,看得曹彰一阵心热。 “妙才,你行军迅捷,审于形势,善于奔袭,我予你精骑千人,你往襄阳去,居中策应,何处有变,长驱而救之。”曹仁为防万一,又安排了一手。 “遵命!”夏侯渊慨然应下。 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夏侯渊以前任典军校尉时,行军迅捷,捕捉时机的能力,在多年征战中已经出了名了。 随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查缺补漏,热火朝天,竟然比之以往曹操在世之时还要活跃。 曹操智虑深远,明于决断,他在的时候,很多东西自己就定下来,就算有些疏忽遗漏,谋士提醒一下便能完善,加之他虽然从谏如流,但是威严日盛,有些人即使想到什么也怕出错,不敢提出,将领们基本上只需要听命令就行了,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 此时曹操不在,有这个脑子和领军能力的人也只有一个程昱,他也没有曹操那样的威严。 其他如贾诩、刘晔,虽精于筹划,是顶尖的谋士,但疏于行陈,具体行军安排没有太多经验,曹仁、夏侯渊、张合、张辽,精于行伍战术,但战略高度不足。 如此一来,反而促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曹洪,着你领三千人前往驻守夷陵,与江陵形成犄角之势,立即出发。” “末将领命!” 曹彰见曹仁安排曹洪守夷陵,不禁暗自嘀咕,他从继承的记忆中了解到,曹洪此人有勇力,且忠心,但是行事莽撞,又贪图小利,绝非良帅。 可是曹仁如此安排了,曹洪按辈分又是他的叔叔,曹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毕竟,对面可是周郎啊…… 第十四章 夷陵失守 军议结束,众人陆续出了政事堂。 曹彰出门准备回后院收拾一下东西,他想要搬到军营去住。 “少君。” 曹彰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回头一看,正是刘晔。 刘晔是随同刘勋投靠曹操的,曹操还是司空的时候被征辟为司空仓曹掾,曹操废三公任丞相后,又为丞相军谋掾,作为曹操的属官参与军事。 “子扬先生有何事?”曹彰有些纳闷,他倒是一直想和刘晔亲近,但没有机会也不好冒失,没想到刘晔主动叫住了他。 刘晔看着曹彰,洒然一笑:“少君才思敏捷,晔佩服不已。” “岂敢,与先生相比,彰不过萤火比之皓月罢了。”曹彰笑道。 “不然,那信手拈来的‘仁孝’可非常人能及也!”刘晔靠近曹彰,故意将“仁孝”二字咬字咬得极重。 曹彰大惊失色,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严肃地说道:“彰不知先生在说什么,为人子,自是理所应当的事,先生若无要事,彰便先告辞了。” “少君得军心,有捷才,日后不可限量,晔拭目以待!”刘晔似笑非笑,并不阻拦曹彰。 曹彰抱拳一礼,转身快步而去,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曹彰,我不会看错你的!”刘晔意味深长地看了曹彰一眼,而后仰望苍穹,天色微微暗淡,多多乌云在上,随即转身而去。 “刘晔他什么意思?他看出了我的心思?那他对我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曹彰不断地自我提问,百思不得其解。 刘晔三十多岁了,人到中年,不过是丞相府属官,甚至温恢作为丞相府主簿,都在他之上,而此前同为丞相府属官的梁习,已然是并州刺史了。 他自认才智不逊色任何人,但是现实却不如人意。 曹操唯才是举,确实器重他的才能,但是很可惜,刘晔是汉室宗亲,比之刘备这种先祖要追溯到前汉的人亲近多了,刘晔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是本朝正宗的汉室宗亲。 因此,曹操虽然器重他,也经常问计于他,但终究有一层忌惮存在。 本来刘晔觉得这是天命使然,没法改变,只有慢慢熬了,历史上也确实如此,他到了曹操征讨汉中张鲁时才任丞相主簿,大展才华,而后升任长史兼领军,直到曹丕时代方升任侍中,封爵关内侯。 不过,此时曹操死了,近日又旁观曹彰的表现,刘晔忽然看到了不一样的天地。 他本就善于识人,揣摩他人心思更是驾轻就熟,以他的才智,很快便看出了一些曹彰的端倪。 此时,他知道,曹彰并非长子,而如今又有别样的心思,于是,刘晔内心冒出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但是他还不敢下注,他还要等,等时间的检验! …… 周瑜到了! 江陵城开始了严密的戒备,氛围瞬间变得压抑了许多。 周瑜不愧雄才,他并未直接在北岸扎营,与曹军正面交锋,反而先在南岸扎营,隔了一条长江,不仅让曹军准备在陆地上先胜一场的想法落空,更给整个江陵城造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那是赤壁大败的阴影!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在曹军上下如坐针毡的时候,曹洪回来了,带着残兵败将回了江陵。 没错,夷陵丢了。 一天都没有守住! 周瑜以扎营为幌子,以楼船、艨艟为遮掩,令甘宁率军潜行夷陵,直到兵临城下的时候,曹洪方才反应过来,仓促应战,被甘宁一举攻破了城门,而后无力回天,只好带着人逃了回来。 “曹洪!你是怎么守的夷陵!一天就丢了,你还有脸回来!”曹仁勃然大怒,他万万没想到曹洪如此不济。 曹洪羞愧难当,跪在地上,默然不语,他胳膊上也挨了一刀,很是狼狈。 “叔父,子廉叔父也是大意了,谁也没想到周瑜如此狡诈,还请叔父饶恕他吧。”曹洪回来时,曹仁刚听了军医关于伤兵营死亡率大幅下降的事,正在找曹彰询问一些细节,本来颇为开心的心情,一下就被曹洪打入了谷底。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自己去领一百军棍!”曹仁与曹洪是族中兄弟,当然也不会真杀了他,但他法令严明,直接放过他也是不可能的。 “多谢兄长!”曹洪也不埋怨,当即便下去领罚去了,他虽然吝啬贪财,目光短浅,但对曹仁这个族兄还是很服气的。 “子文,伤兵营的事暂且放放,如今夷陵丢失,我意率军奇袭,夺回夷陵,你以为如何?”曹仁将桌上地图摊开,边看边说,眉宇间带有一丝忧愁。 曹彰仔细看着地图想了想,他也没想到夷陵这么快就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叔父,夷陵失守,整个南郡形势骤变,我军前方重镇只有江陵一隅之地,首当其冲,孤城势难久守。” “你所言不差,倘若敌军再分兵断我军退路,局势便更为险要了!”曹仁此时不禁有些庆幸,幸好之前派了满宠和夏侯渊布防,不然现在就更加难受了。 “不如请众人前来一同商议?” “不,军情紧急,没时间细细商议了,若真要率军夺回夷陵,自是越快越好!”曹仁斩钉截铁的说道,他胆略过人,从来不是一个谨慎的人。 “子孝将军,不可轻出啊!”程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看到曹洪,心里顿时有数了。 曹仁曹彰循声看去,只见程昱正快步走来,急急忙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搞得红光满面,气喘吁吁。 “仲德先生快坐下说话。”曹彰当即把程昱扶住,让他慢慢坐下,又递了碗水给他。 程昱向曹彰感激地点了点头,来不及喝水,稍微喘息了一下便说道:“夷陵虽然失守,局势骤变,但是我等既然决定要弃城北归,只需坚守城池便好,此时若出兵夷陵,能夺还当然极好,但是一旦攻打不利,很可能被周瑜援兵前后夹击,大败而归。” 程昱此时才端起水喝了一口,又接着说道:“届时士气大折,周瑜又率兵渡江,扎营北岸,我军形势将更为不利。若我军不出兵夷陵,周瑜不知虚实,断然不会轻易渡江,就算渡江也不敢贸然攻城,于我军坚守这段时间大有裨益啊。” 不得不说,程昱的分析十分到位,他是知兵的人,对于周瑜的心思也琢磨得比较透,或者说他想的就基本算是周瑜行动最好的思路了。 曹仁听后并未直接回应,他还在思考,在权衡利弊。 “不,我率兵急进夷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神兵天降,定能攻破夷陵,届时不仅扭转形势,还能灭东吴军锐气!”曹仁一拳击在地图上的夷陵位置,铿锵有力地说道,他身经百战,很有自信。 “额……”程昱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因为曹仁确实有资格这么说。 程昱不仅仅明于军计,更善处人与人之间,他的刚戾冷酷大多是针对敌人,或者针对他认为的“愚民”。 “我以为,或许可以两全。”曹彰看了许久的地图,忽然开口说道。 第十五章 一触即发 “子明,益州袭肃举军来投,我意将其军交给你统帅,你以为如何?” 长江南岸,江东大营中,周瑜刚刚接见了前来投靠的袭肃,想夺袭肃的部队给吕蒙。 这并非是周瑜人品恶劣,根源还是在江东军制的问题上,军队私有化及其严重,而周瑜是志在天下的人,他一直想解决这个问题而不可得,既然既有的东西改变不了,那就从新的开始,面对新来的袭肃,他想从此时此刻开始把规矩立起来。 “多谢大都督美意!蒙以为不可!”吕蒙也并非傻子,他如果答应了这件事,江东军将领人人自危,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周瑜用来试探的挡箭牌。 “如今天下纷乱,诸侯争雄,袭肃胆略有用,且慕王化而来,乃大义也,于国家计,不宜夺其兵。”吕蒙大义凛然地说道。 周瑜微微一笑,也不争论:“子明所言甚是,与往日大不相同,看来最近这书是看进去了啊。” 吕蒙笑道:“承蒙吴侯教诲,不敢怠慢。” 孙权很是喜爱吕蒙和蒋钦,曾经劝他们多读书,二人也听进去了。 “报!” 就在此时,大帐外传来探马之声。 “进来!”周瑜正姿肃容,高坐帅位之上。 一名士卒快步跑了进来,跪地汇报:“禀大都督,甘宁将军传来急报,曹仁率军围攻夷陵,请求支援。” 周瑜眉头一皱,马上说道:“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不到一刻,东吴诸将陆续赶到。 “诸位,曹仁围攻夷陵,兴霸求援,诸位以为如何?” “大都督,可立即分兵救之。”程普率先说道。 “江陵城近在咫尺,兵马甚众,未知其虚实,若此间来攻大营,何以当之?” “甘兴霸乃江东大将,岂可不救?” “可让甘宁弃城而走耶。” 众将各执己见,各说各话。 “好了!”周瑜一声落下,当即压下了帐中杂乱的声音:“我意已决,我欲亲自率军救之,但留何人代我守卫大营?” 这就是周瑜的威势,从跟随孙策荡平江东开始,便在军中建立起了威望,赤壁之前又降服了老将程普,之后又打赢了赤壁这一惊天之战,在江东军中几乎可以说是说一不二,无人忤逆。 “凌公绩可当此重任,我与都督同行,以为前驱,十日之内,必奏凯歌!”吕蒙推荐凌统,并且请战。 周瑜点点头,看向凌统:“公绩可愿暂代我任,守卫大营?” 周瑜并没有直接下命令,而是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和凌统说话。 只因他知道凌统与甘宁有杀父之仇,当初甘宁尚在黄祖麾下时,凌操便死于甘宁之手,即使威严如周瑜,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愿以命令强迫他。 然而凌统此人,轻财货,明大义,有国士之风,心知军国大事,不容儿戏,略一思忖,说道:“十日为期,统必不失大都督所望!” “好!我留万人在此,十日内必还!” 周瑜当即调兵遣将,安排行动。 其实相比于去救甘宁,凌统内心或许反而更愿意留下守大营。 南郡,夷陵。 此时的夷陵城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曹军士卒本就是善于陆地野战和城池攻坚,在曹仁的亲自督战下,疯狂地抬着云梯冲向城楼。 本来好几次都攻上去了,但都被甘宁带着他手下的锦帆军殊死反扑给赶了下来。 “这甘兴霸的队伍,战斗力如此强盛,比之一般的江东军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啊!”曹仁骑在马上,一个时辰了,看着曹军士卒又一次被赶下来,遥望城楼,甘宁那扎眼的扮相在城楼上左右驰骋,竟奈何不得他。 “兄长不知,这甘宁本是益州人,因犯法而走,纠结勇士,纵横长江,号为‘锦帆贼’,本就是亡命之徒,其队伍大部分都是之前刀口舔血的锦帆贼,若说军纪,或许不行,但是这种乱战,的确悍勇非凡。”曹纯在一旁解释道。 曹仁点头称是:“他本人也是一员猛将啊,你看,牛金也不是他的对手!” 曹仁马鞭一指城楼,曹纯顺着看过去,牛金亲自带人冲锋,再一次攻了上去,但是面对甘宁却有些招架不得,一步步被逼回了城墙边。 “鸣金,收兵回营!”曹仁丝毫没有犹豫。 叮叮叮叮! 牛金正与甘宁酣战,虽然斗他不过,但是凶气上来,拼命搏杀,一时半刻,甘宁也拿不下他。 此时闻听鸣金之声,牛金闪过甘宁的一刀劈杀,也不纠缠,当即跳到城墙边上,顺着云梯便滑了下去。 “将军,为何收兵啊?” 回到大营中,牛金气喘吁吁地说道,他满身的血污,足见方才作战之悍勇。 “呵呵,快坐下歇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战。”曹仁对牛金还很喜爱的。 夷陵东南方,虎牙山上。 “少将军,一切都安排就绪了,我等藏兵山上,山下行军绝对看不出来。”张辽提着钩镰刀走了过来。 曹彰点头回应:“文远将军先休息一下吧,若估计无差,江东军大概要明日午时才会过来,我等要养精蓄锐啊。” 张辽席地坐下,略微点头便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曹彰笑了笑,他知道张辽性格如此。 半晌后,曹彰起身往山崖边走去,这个方向正好是夷陵的方向,远远能够看到夷陵城,也能看到曹仁的大营。 “如果东吴军队及时赶到支援,我就不信你不趁机扩大战果,会一心想着去碰楼高墙厚的江陵!” “当然,要是能顺利攻破夷陵,那就再好不过了。” 曹彰洒然一笑,摇摇头,不作细想,随机在这片空旷地上打起拳来。 循着记忆中的拳法,一招一式地舞动,曹彰每天都要打上至少一遍,目的就是为了增强对身体的掌控力,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愿,他现在对于这具身体本能的依赖正在迅速地减少,实力也在渐渐地增强。 汗水淋漓,湿透了衣衫,曹彰依旧没有停下。 累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如果不累,如果轻轻松松过活,那拿什么去挽救自己“英年早逝”的结果? 曹彰是个刚强倔强的人,既然已经定下了目标,踏上了这条路,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一步一步向前走罢了! 来吧,我不怕你们! 曹彰眼神中充满坚定。 第十六章 夷陵攻防 孱陵,刘备军大营。 “云长,此番你领兵北上,一切小心,要想横绝北道,必然要面临曹军的强势反扑,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兄长放心,某必不辱命!” 就在曹孙两家在夷陵纠缠的同时,刘备军也丝毫没有闲着,收拢兵马之后便开始了动作。 第一件事就想要来个大的,直接让关羽领兵北上,想要兵绝北道,让江陵的曹军真正坐守孤城,成为瓮中之鳖。 眼见关羽骑着赤兔马领兵出了大营,刘备心思复杂,暗暗有些担心。 “主公放心,关将军勇而有谋,绝伦逸群,曹操已然身死,曹仁被困在江陵,曹营众将无人是其对手,此行必能功成!”诸葛亮看出了刘备的心思,出言宽慰道。 刘备点点头,心中想到:“是啊,我二弟天下无敌,纵使深入敌军腹地又如何,谁能胜他?” “子仲如何了?”刘备轻声问道。 麋竺,字子仲。 “子仲伤心过度,收敛安葬子方遗体后,便一直抱病在床,已吩咐医官每日探视,细心为其调理,待他过段时间情绪稳定了,想必便没什么大碍了。”诸葛亮郑重地说道。 “唉,难为他了……”刘备摇摇头,叹息道:“孔明你可知道,我当初在徐州时,子仲毁家纾难以助我,之后更放弃偌大家产随我东奔西走,这些恩情我一直都记着。” 诸葛亮静静地听着刘备的低语,他能感受到自家主公发自肺腑的真情,或许他人看了会觉得扭扭捏捏,但是,这不正是自己愿意追随的原因吗? “夫人死在了长坂坡,子方如今也战死沙场,短短时日,他们三兄妹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如何能不伤心欲绝?呼……”刘备长出了一口气。 “主公,据关将军所言,射杀子方者乃是一黄须小将,在曹军中颇有地位,以亮观之,定是那曹操次子,曹彰!” “曹彰……曹彰……”刘备念叨了两句,而后转身入帐,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中。 “那便让他留在荆州吧!” 哈欠! 曹彰揉了揉鼻子,将身上的衣甲紧了紧,静静地盯着夷陵的方向。 …… “牛金何在?” “末将在!” 五大三粗的牛金听到曹仁的呼喊,立马应声策马跑了过来。 “将军,可是要强攻了?牛金愿登锋陷城!”牛金大声喊道。 “不,汝今日去后军坐镇,没有本将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斩!”曹仁严肃地说道,他特意吩咐牛金,就是因为这家伙虽然勇猛,但是有些勇猛过头了,动不动就亲自带人往上冲。 “额……” “嗯?” 牛金正欲辩解,被曹仁横眉一瞥,顿时哑然,领命而去。 “传令,攻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战鼓声轰然响起,震彻云霄,飘荡在整个夷陵城头,刹那间,万箭齐发,伴随着喊杀声伴破空而来,扫荡长空。 杀啊! 箭雨之后,曹军将士如同汹涌洪流一般,扑向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夷陵城。 “这群混蛋!兄弟们,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让这群北方佬知道我南方好汉的厉害!”甘宁将手中的环首刀一甩,杀气腾腾地喊道。 夷陵城上再次上演了激烈的攻防战,两军士卒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就连甘宁的环首刀,一个时辰内都换了三把了,身上也挨了好几刀了,但他就像永不停歇的狂战士一样,丝毫不见疲惫,身上染满鲜血污渍,依旧在城楼上左冲右突,不断地填补缺口。 “兄长,差不多了,按照昨日探马来报,东吴军应该快到了,我们要不要让士卒撤下来?”曹纯在一旁提醒到。 曹仁面无表情地看着夷陵城楼,曹军士卒一个接一个地被逼下城楼,但又一个接一个地冲上去。 “不,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狠!传令,再冲一部上去攻城!”一部有一千人。 “遵命!” 曹仁扭头看了一眼侧翼,而后回头继续盯着城楼,手中的浑铁枪捏得死死的。 小半个时辰过去,夷陵城依旧摇摇欲坠,但在甘宁的拼死守卫下,曹军还是没能得逞。 “传令,鸣金收兵!”曹仁终于下令撤兵了,但是他反而好像更紧张了。 “杀啊!” “取曹仁首级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让曹军再尝尝赤壁的滋味,杀啊!” 就在此时,曹军侧翼传来声声咆哮,江东军士卒正奔腾而来,杀气腾腾,如同恶虎扑羊一般,疯狂地冲了过来。 “撤!快撤!”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曹仁连连呼喊,鸣金声叮叮作响,曹军士卒纷纷后撤。 然而,方才全军还投入在攻城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转换得过来的? 跑不及的曹军士卒被赶上的江东军纷纷砍杀,江东军好似虎入羊群一般,在吕蒙陈武蒋钦周泰等猛将的带领下,势不可当,滚滚洪流蔓延,瞬间便席卷曹仁全军,此时甘宁也带着锦帆军出城追杀,局势瞬间逆转! “莫放走了曹仁!追啊!”吕蒙冲锋在前,如同狂风扫落叶,纷纷败逃的曹军将士没有一人能拦他一个回合的。 “将军快走,末将去拦住追兵!” 牛金坐镇后军,眼见曹仁带着人败退,后面江东军衔尾追杀,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去拦截。 “你给我回来!跟我一起跑,快!” 曹仁两眼一翻,一把拉住牛金,扯着他就跑。 曹军疯狂逃窜,好不狼狈,江东军奋勇追杀,挟赤壁大胜之威势,犹如利剑出鞘,凶狠锋锐。 “全军快速冲过山谷,随我来!”曹仁一声大喝,指着前方的一处高山,率先冲进了山谷。 “勿要走了曹仁!杀啊!” “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江东诸将眼见如此大好形势,岂能就此放过?若能重创曹仁,江陵城不日可下!遂纷纷激励士卒,奋起直追! 江东军很快便追入了高山底部的山谷,而这座高山,正是虎牙山! “文远将军,准备出击!” 虎牙山上,一处林木之后,曹彰俯视山谷,只见江东军纷纷涌入,向着曹仁的败军追去。 “再等等!”张辽神情肃穆。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曹彰皱眉不解,此时江东军大面积进入了虎牙山山谷,伏兵杀出,必然重创江东军! “看那边!”张辽伸手一指,眼眸中闪出一道嗜血的光芒。 曹彰顺着张辽指向看去,略微错愕,顿时嘴角一咧,与张辽四目相对,心头一阵火热,握着方天画戟的手更加紧了。 周瑜,来了! 第十七章 虎牙伏击 “子文和文远在搞什么鬼!怎么还不出击!” 曹仁有些气急败坏,回头远目望去,江东军紧追不舍,这马上都要冲出虎牙山的山谷了,曹彰和张辽竟然还没有杀出来。 “兄长,相信子文,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曹纯坚定地说道。 曹仁闻言,看了曹纯一眼,也不答话,继续策马奔驰,向前跑去。 就在此时,忽然山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杀啊! 战鼓声与喊杀声交织,在虎牙山的作用下形成不断的回声,好似有千军万马一般,骇人听闻。 山坡之上,林木之间,猛然旗帜招展,正是曹军军旗,旌猎猎,吹向天南。 “堂堂男儿,昂藏七尺,杀敌报国,就在今日!将士们,随我冲啊!”曹彰一马当先,径直向山下周瑜处冲去。 “杀尽吴狗,为兄弟们报仇,取周瑜首级者,官升三级,扬名天下!”张辽紧接着一声大喝,动作不停,与曹彰一同冲下山去,直取周瑜! “哈哈哈哈,终于出来了!将士们,随我杀回去!”曹仁当机立断,瞬间回身,直奔吴军人群之中,曹纯、牛金等人不甘落后,紧紧相随。 江东军顿时面面相觑,从高峰栽落谷底,很多人脑子瞬间就懵了,只见漫山遍野,旗帜无数,更有源源不断的曹军冲锋而下。 “可恶,中计了!”周瑜也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曹仁竟然亲自诱敌,连连喊道:“速速撤出山谷,回夷陵!” 江东军本就慌乱,撤退中更是前后拥挤,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周瑜小儿休走,留下命来!” 曹彰威猛如虎,又是一声暴喝,急速冲下,与周瑜近在咫尺。 “大都督快走,我等拦住敌将!” “拦住敌将!” 徐盛丁奉朱桓董袭纷纷迎向曹彰张辽,给周瑜争取时间。 “给我滚开!”曹彰马借山势,冲锋之力,岂是那么容易抵挡?一戟挥出,刚猛无俦,直接将徐盛丁奉二人纷纷逼退,继续纵马奔向周瑜。 徐盛丁奉正要追上去拦他,张辽已然冲来。 “留下来吧!”张辽借着马速,越过朱桓董袭,冲到徐盛丁奉前面,瞬间截住二人,一人战四将,倏忽之间,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江东军早已被吓破胆了! 曹彰一路冲杀,方天画戟,沾着就伤,碰着就死,横勇无敌,无人能撄其锋! 眼见距离周瑜不过百步距离,却因江东军拥挤,马速减缓,曹彰始终追不上去,顿时绰戟摘弓,搭箭便射,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直取周瑜背心! “着!” 周瑜武艺不低,心有所感,顿时身子一偏,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升起,痛彻心扉。 周瑜闷哼一声,也不回头,伏在马上,继续逃跑。 曹彰心有不甘,连斩身边拥挤的数名江东军,正欲追上去,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惊雷怒吼。 “小子休得猖狂,燕人张益德来也!” 曹彰心中大惊,循声看去,只见百步之外,一名武将策马奔来,黑塔般雄壮的身躯,手中丈八长的蛇矛,胯下一匹神俊的黑马,风驰电掣,威势不凡! 眼见追杀周瑜无望,曹彰一腔怒气,丝毫不惧张飞,策马便迎了上去,二人瞬间战在一起。 此时局势已然逆转,江东军猝然受伏,主将逃跑,将无战心,兵无斗志,曹军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入江东军阵中,肆意屠杀,好似惊涛骇浪,滚滚洪流,铺天盖地地席卷山谷中的江东军。 大局,已定! “好小子,能正面与俺交战三十回合,武艺不俗啊!”张飞与曹彰硬拼一记后分开,丈八蛇矛遥指曹彰,言语中颇为夸赞。 不得不说,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小子你用方天画戟,也真是巧合。昔日俺少年于虎牢关战那壮年的三姓家奴,丈八蛇矛斗他方天画戟,今日,又是丈八蛇矛斗方天画戟,成了你少年战俺壮年……” “环眼贼。” “什么?” “我说我少年持方天画戟斗你壮年环眼贼!” “哇呀呀,小子找死!” 张飞先是错愕,而后勃然大怒,就要冲上来与曹彰再战一场。 “三将军快走,江东军败了!”张飞副将傅肜冲过来,将他拦住。 张飞怒不可遏,然而经傅肜阻拦,眼见大局已定,再战无益,他虽然莽撞,却也非不知死活的人,怒目圆睁,指着曹彰忿忿地说道:“哼!小子,今日饶你一命,暂且将你项上头颅记着!撤!” “环眼贼,他日再战定取你首级!”曹彰也不甘示弱,好赖要喷回去才是。 眼见张飞带人走远,曹彰这才松了一口气,提着方天画戟的微微颤抖,刚刚与张飞甫一交手,便感受那排山倒海般无穷的压力,实非他所能敌,再战下去,不出二十个回合,他必然戟法散乱。 很快,战斗便进入了尾声。 因为地形的缘故,江东军死伤无数,至少有数千人,而曹军死伤也不少,伏击倒是死伤不多,主要还是在夷陵城下和逃亡中被斩杀,与江东军相比,死伤人数也少不了多少。 但是,对于曹军而言,这已经是赚了,也在曹彰曹仁等人的意料之中。 不付出代价,如何能诱骗到周瑜? 包括曹仁亲自当诱饵在内,一切都是为了虎牙山这一刻! 经此一役,江东军赤壁大胜所培养的气势直接被扫荡斩断,那股子锋锐,也会直接消弭无踪,对于接下来的江陵攻防战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意义所在。 这就是曹彰的所谓的两全之计! 即使雄才如周瑜,经历赤壁这样旷世大胜,也难免会有些许小视曹军的情绪,加之曹仁亲自诱敌,还付出惨重代价,他要还能稳得住,那他就不是人。 而是神,军神! “哈哈哈哈,痛快!” 曹仁气喘吁吁地策马走来,战马的嘴上也有些白沫浮现。 刚刚回身反杀,曹仁带着曹纯牛金肆意冲杀,曹仁更抓住机会给周泰肩上戳了个窟窿,将之前所受的恶气出了个干净。 曹军将士上下一直被赤壁惨败的阴云所笼罩,比什么时候都更需要一场胜利来冲刷阴霾。 “叔父,今日之战,军心大振,更挫了江东军的锋锐,可谓大胜!”曹彰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子文,好样的!”曹仁猛地一拍曹彰的胳膊,目光中闪烁无尽的赞赏。 “传令整军,快速收拾战场,然后急行军回江陵!” “遵命!” 第十八章 江陵首战 兵回江陵,程昱的一个消息瞬间浇灭了曹彰等人的喜悦。 曹仁带兵出城这些天,江陵城一直由程昱做主,赵俨、韩浩、陈矫三人副之,其余众将各自照管军队,整装备战。 “刘备率兵进入夏水,对江陵侧翼威胁极大,且满宠令人来报,关羽率兵进入当阳,欲绝北道,两军正在汉津口对峙,关羽强挚壮猛,满宠领兵经验不足,老夫恐其不敌,已令徐晃自樊城前往支援。”程昱简要说出刘备军的行动。 夏水在江陵以东,与云梦泽相连,刘备军进入夏水,不仅威胁江陵的侧翼,更能与兵绝北道的关羽形成呼应,威胁江陵军队的退路,此一着乃是一石二鸟的阳谋,根本破无可破。 “先看看地图!”曹仁并未接话,而是招呼众将到地图旁研究。 “刘备兵进夏水,更多的是策应,同时策应周瑜对江陵的正面进攻,以及关羽对北道的威胁,他本身兵马应该不会上来当攻城的主力。”张辽开口说道,但是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展。 “没错。”曹仁点点头,补充道:“所以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周瑜和关羽,周瑜虽然遭逢一拜,江东军气势被挫,但是我军也没夺回夷陵,整个南郡的大势已然向江东军倾斜。” “如果所料不差,周瑜必然会趁此机会渡江,在北岸扎营,以势压人。”曹彰坚定地说道。 “能不能趁江东军渡江时半渡而击之?”李典指着地图上江陵城南面的江水。 “绝对不行!江东军水军战力强悍,且刘备在侧,一旦进攻不顺,未能迅速击破江东军,很容易被刘备率兵断我后路,届时前后夹击,我军必败!”张辽丝毫不留情面地驳斥了李典,丝毫没有半分委婉。 李典悻悻地把头扭向一边,曹彰在一旁看着头疼。 为什么张辽和关羽两个人关系那么好?根本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现在并无好的破局办法,不如先暂时坚守江陵,再伺机而动。”敌军所作所为皆是阳谋,曹彰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遂试探着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曹仁也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样子。 “要不要让妙才也一同支援汉津口?关羽骁勇善战,不可大意啊!”韩浩开口说道,他为人稳重,且久为曹操中军之主,也清晰地知道关羽的厉害。 “元嗣所言有理,关羽乃万人敌,老夫此前之所以只命徐晃南下,乃是担心除关羽外,敌军还有其他人窥视北道,这两日过去,探马未有所察,想必只有关羽在此,为以防万一,可令夏侯渊领兵支援汉津口,共击关羽!” 韩浩,字元嗣,程昱也支持他的意见。 “好,传令夏侯渊领兵支援汉津口,令乐进固守襄阳,其余众将与本将共守江陵!”曹仁当机立断地说道。 “唯!” 曹彰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不得不说,目前的他,还没有曹仁这么强的决断力,这是需要身经百战才能养成的东西,要做出无数个决断才能培养起来! 要想实现目标,曹彰的路还长着呢…… “叔父,身体如何了?” 军议结束后,曹彰第一时间赶去了曹洪的住处,他挨了一百军棍,这些天基本一直趴在床上,之前也因为当天便领兵出城了,所以都没来得及探望曹洪。 “子文来了啊。” 曹休此刻也在房中,他是曹洪的亲侄儿,此时正在给曹洪换药。 曹洪因为趴在床上,只向曹彰点了点头。 “兄长。”曹彰笑了笑,而后看向曹洪:“叔父,这次你可要好好谢谢侄儿,我帮你出了口恶气呢!” “什么意思?”曹洪有些不解,他这些天都在养伤,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那周瑜被我射了一箭,伤势绝对不比叔父轻,叔父该不该谢谢侄儿啊?”曹彰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好!你小子干得好!”曹洪闻言顿时开怀大笑,夷陵丢失他虽然认栽,但是被出其不意地奇袭,他心里实在是憋屈得紧,偏偏还没法诉苦。 “周瑜小儿,也有今日!嘿嘿嘿嘿!你小子,比子桓强多了!”曹洪喜形于色,很是开心。 果然! 曹彰心中暗笑,他猜得没错。 曹洪家境富有,但吝啬贪财,目光短浅,之前曹丕向他借钱,曹洪贪财如命,自然没借给他,曹丕怀恨在心,曹洪又不是傻子,长期相处自然心里也清楚,二人的关系遂愈来愈差,基本上就是维持表面关系罢了。 曹彰要想与曹丕相斗,便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将之纳为己用,而曹洪便是曹氏夏侯氏中与曹丕最不对付的人! “叔父,侄儿给你出了这么一口恶气,你要怎么谢我啊?”曹彰继续问道,他倒不是真贪图曹洪的谢礼,而是要与他建立一种更加亲近的关系,但是曹洪为人吝啬,他如果直接说要什么,多半还把他得罪了。 “去你的!一门心思贪图你叔父的家底!”曹洪笑骂,但是明显没有生气,认真思索一番,笑道:“这样,等回了邺城,叔父我送你一匹好马,保证比你现在那匹马神俊多了,如何?文烈,回去后你也来挑一匹。” 曹洪对曹休这个亲侄儿还是没得说的。 “谢叔父。”曹休将白布给曹洪缠好,咧嘴笑道。 “好,多谢叔父,侄儿可记住了哈!”曹彰笑嘻嘻地把趴久了的曹洪扶起来坐着。 随后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曹彰方才离去。 次日。 周瑜果然兵渡长江,在北岸扎营,同时为了顺利扎营还事先派了数千人前来交战,以蒋钦为先锋,徐盛丁奉为副将,此时已然距城不到三里。 “周瑜先锋数千人来攻,我欲与之一战,再挫其锋,众将以为如何?”曹仁高坐帅位,双目扫过堂下诸将,威严霸气。 “将军,曹彰请战,给我三百勇士,必摧其锋,折其锐!”曹彰当先求战,要想在军中建立威信,骁勇善战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曹仁还未说话,只见堂下闪出一将,虎背熊腰,雄壮非常:“杀鸡焉用牛刀,不必少将军出马,牛金愿率三百勇士冲杀,与之决一死战!” 牛金好战,且骁勇,曹仁一直很喜欢他。 “好!牛金,许你三百锐士,出城一战,我在城头为你擂鼓助阵!” 曹仁当即拍板,曹彰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牛金的话对他还是比较客气了。 “末将遵命!” 第十九章 陷阵摧锋 曹彰等人跟着曹仁登城观战,牛金前往军营点兵。 很快,三百士卒便已集结,牛金顶盔掼甲,手持大刀,立于城门口,迫不及待。 “开门!” 曹仁一声令下,城门当即打开,吊桥放下,牛金领着三百士卒呼啸而出。 咚!咚咚!咚咚咚! 曹仁亲自擂鼓助战! 此时蒋钦徐盛丁奉也刚好率领江东军赶到。 兄弟们随我杀啊! 牛金一声大喊,纵马舞刀,当先杀了过去,三百士卒紧紧相随。 两军一触即发,短兵相接,战斗十分激烈。 牛金带着三百士卒在江东军阵中左冲右突,无人能撄其锋! “牛金不妙!” 曹彰暗自皱眉。 牛金悍勇,且曹军陆战精锐非常,然而牛金只顾冲杀,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很快便被蒋钦指挥军队围在了阵中,此时徐盛丁奉出战缠住牛金,曹军顿时陷入苦战。 “将军,牛金危矣!”曹仁长史陈矫大惊失色。 不过曹仁哪里需要他提醒,早就看到了战局情况。 “左右牵我马来!”曹仁横眉厉声喝道。 “将军不可!”陈矫拉住要下城楼的曹仁说道:“敌军兵马众多,势不可当,将军前去援救,万一有差,后悔莫及,不若放弃这三百人,固守城池为上!” 陈矫是文人,在军事方面的思虑仅限于简单的功利主义考量。 “不可!” 曹仁还没回应,曹彰当先说道:“士卒陷阵被围,不可不救,若不救,军心丧尽,此前虎牙山之功毁于一旦!” “少君怎如此说话?”陈矫惊骇,拼命想拉住又要下楼的曹仁。 “不过季弼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将军乃是主帅,不可轻出啊!曹彰请命,代将军出战,救回我军锐士!”曹彰抱拳请战。 陈矫,字季弼。 曹仁回首看着曹彰,有些惊诧,他虽然二话不说就要出城,但是他也明白其中危险,首先出城部队肯定不能过多,一旦过多,被江东军缠住,很可能会被周瑜大军压上,还有刘备策应,届时一时半刻间不一定能安然退回江陵。 若是人少了,出城救人自然便颇为危险。 这也是为什么曹仁没有叫其他人,要亲自去救人的原因。 曹仁骁勇,有领袖的担当! 见曹彰一脸真诚,并不作假,思索片刻后,曹仁点点头,说道:“好,你率我亲兵五十骑出城救人!” “末将领命!”曹彰说罢便往城楼下走去。 “子文!” 曹彰没走几步便被曹仁喊住,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小心行事!” 曹彰闻言,洒然一笑:“叔父放心,侄儿明白。”说罢,快步下楼。 “某亦同去!”许褚眼见此景,也追了上去。 “擂鼓助威!”曹仁眼神凌厉,再次回到城楼,带头击鼓。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 曹彰高坐骏马之上,手中方天画戟寒芒闪闪,一夹马腹,越众而出,身后许褚及五十骑勇士紧紧相随。 “将士们莫慌,曹彰来也!” 人未到而声先至,曹彰大喝一声,越过城池沟壑,径直冲入江东军兵围之中。 曹彰与许褚为箭头,五十骑势不可当! 蒋钦和江东军也没想到曹彰竟然带着几十个人就敢真的冲进来,都以为曹彰只会在城池前的沟壑边上掠阵助威而已,猝不及防,被曹彰赫然冲阵而入。 “将军速退!” 曹彰好不容易冲到牛金身边,就要助其脱困,又趁江东军尚未来得及合围回身杀出,迅速冲出兵围。 “将军欲弃我等乎?”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声呼喊,曹彰回头看去,尚有数十人未曾逃出来。 此时的曹彰已然身披数创,气力有些不济,刹那间,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闪烁,片刻后,剑眉倒竖,目光凌厉,咬牙喊道:“救人!”一马当先,提戟再次突入江东军阵中。 江东军还真没想到曹彰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你说你跑都跑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啊? 丁奉最先反应过来,冲上来拦截曹彰。 “谁敢拦我?”曹彰一声暴喝,怒目圆睁,气势雄浑,伴随着身上的血气,竟是杀气腾腾,猛然间把丁奉吓了一跳。 曹彰也不管他,径直冲到被围士卒身边,杀散围攻士卒,又带着他们往回冲。 “文向,快拦住他!”蒋钦连忙呼喊徐盛。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曹彰带头杀出一条血路,拦截的江东军纷纷一招解决,突围而去,追上的江东军又被许褚带人截住阻挡。 “哎!”蒋钦长枪往地上一跺,既愤怒,又羞恼。 “哈哈哈哈,快开城门!”曹仁大喜过望。 待得曹彰走上城楼,全身血气弥漫,仿若杀神一般。 陈矫在一旁惊叹道:“将军真天人也!” 天人!天人!天人! 城上士卒纷纷呼喊,对曹彰佩服不已。 而曹彰此时正愣在原地,双目出神。 天人? 曹天人? 我是曹天人? …… “大都督,末将前来请罪!战事失利,大损我军军威,请都督责罚!” 江东大营中,蒋钦羞愧请罪。 “请都督责罚!”徐盛丁奉跪伏在地,尤其是丁奉,双拳握得紧紧地,对自己阵中的表现很是不满。 周瑜坐在帅位上,并未着甲,肩膀上正裹着白布,正是曹彰的给他留下的一箭风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三位不必自责,尔等看我,不亦身受箭创耶?若要责罚,我便首先要责罚自己了,快快请起。”周瑜性情大度,诙谐幽默。 “哈哈哈哈,公瑾雅量,公奕、文向、承渊,快起来吧。”程普顺着周瑜的话说道。 蒋钦,字公奕;丁奉,字承渊。 蒋钦徐盛张口结舌,相互看了一眼,遂说道:“谢大都督宽恕!”而后起身站立一旁。 唯有丁奉,一语不发,依旧趴在原地。 “承渊,还不起身?”吕蒙连忙喊他,但他还是没有起身,遂上前拉他。 丁奉被拉起来,众人大惊失色,丁奉竟然双目赤红,泪流满面。 众人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冲锋在前,经常勇冠全军的丁奉竟然这般模样。 “适才与那曹军交战,我竟被敌将震慑而不能动弹,实乃奇耻大辱,本欲回营以正军法!都督饶我性命,然我岂能自恕?自当以死谢罪!” 锵! 丁奉年少气盛,自感屈辱难堪,一语罢,抽出肋下宝剑便要自刎。 “快拦住他!” 周瑜大惊失色,猛然站起,动作剧烈,肩膀伤口泛出丝丝血迹。 吕蒙就在旁边,一把拉住丁奉,他也没想到平日里勇猛善战又敬重上官的丁奉,竟然如此刚烈。 丁奉蛮力发作,吕蒙也有些拉不住他,甘宁也跑过来按住他,取下长剑,方才止住。 “承渊!你好好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周瑜脸色已经有些发白,走到丁奉面前。 “所谓知耻近乎勇,你离大勇已然不远了!你虽然不能识文断字,但勇猛果敢,能决断大事,日后当为国之栋梁。务必为国惜身,不可任性胡为!你可记住了?” 周瑜不怒自威,言语中又饱含期许,丁奉闻言,顿时涕泗横流,片刻间又强要止住,伸手擦拭泪水,不住地点头。 周瑜笑了笑,这才回身帅位,帐中诸将亦松了一口气,与丁奉关系好的,更冲过了给了他两拳,让他一阵脸红。 身在江陵的曹彰并不知道,他的行为,让东吴未来的大司马提前走上了名将的道路! 第二十章 只要北道 “子文,今日一战,尽显风采啊!” 是夜,曹仁亲自来看望曹彰,今日曹彰站出来代他出战,他着实有些感动,加之曹彰今日威震江陵,更是令他欢喜。 “叔父过奖了,两军争锋,侄儿岂敢不效死命?”曹彰笑着回应道。 “伤势如何?”曹仁看着曹彰身上的伤口。 曹彰随意活动了一番,示意无碍,说道:“皆是小伤,侄儿身强力壮,过几日便好了,叔父不必担心?” “那便好。”曹仁点点头:“再忍耐些时日,江陵和襄阳都准备好了,我们便北归!” 曹彰闻言,不禁想到,回到北方便要直面曹丕了,没有曹操在上,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局势,虽说已经决定要为刀俎,不为鱼肉,但是那传统长幼秩序的天然优势,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你在想什么?”曹仁看出曹彰神思不属。 “额……”曹彰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谨慎地说道:“叔父,如果有人要害我,你可会护我周全?” “嗯?谁人要害你?”曹仁横眉一挑,威严自盛。 “不不不,我是说如果。”曹彰连忙摆手。 “你放心,你我本是叔侄,兄长入世,我自当替他护你们兄弟周全,况且今日你替我出战,足见叔侄之义,若有人害你,我岂能不护你?”曹仁大义凛然地说道。 “那……”曹彰有些犹豫,几次张口欲言。 “磨磨蹭蹭,岂有今日阵前天人的风采?”曹仁笑骂道。 “那若是兄长要害我呢?”曹彰心一横,脱口而出。 曹仁当即神情凝固,不知该如何作答,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曹彰原本看着曹仁,很快也低下了头,心中暗骂自己轻率愚蠢,这种事情怎么能放在台面上说出来呢? 曹仁并非愚蠢之人,他岂能不明白曹彰的意思,自古帝王之家,何时有过真正的和睦平安。 “你想多了,不会的!快休息吧,来日还有硬仗要打呢!我还有军务未曾处理,也不扰你清静了。”曹仁拍拍曹彰的肩膀,而后起身便要离去。 “是,叔父慢走。”曹彰强撑着笑了笑,对自己的冒失更加后悔。 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曹彰慢慢躺下。 吱呀! 忽然曹仁关上的房门再次打开,曹彰看去,曹仁正站在门口,神情肃穆。 “子文,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好好休息!”曹仁说罢,带上门,转身离去。 曹彰有些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方才展颜一笑,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 次日。 周瑜认真起来了。 周瑜大军不动如山,分兵程普,令其在江陵城西边扎营,同时传信刘备,让其自夏水登陆向前,在江陵城东面扎营,自此,江陵城东西南三面皆被围困,独留北面,乃是典型的围三缺一之法。 而且周瑜此时行军极为稳健,不论是分兵扎营,亦或是派兵叫阵,皆是严整周密,无丝毫空隙可寻。 曹仁等人在江陵城头,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周瑜行止,不敢有丝毫动作,心中憋了一肚子闷气。 当天下午,江东军和刘备军三面围攻,曹仁以张辽守东门,张合守西门,于禁守北门,自己亲自守南门,韩浩史涣朱灵李典等人随时听令。 敌军连续强攻了一个时辰方才撤兵退下,虽然未曾攻破,不过江陵城中的虚实底力也暴露了。 周瑜以势压人,军势重如山岳,给曹军造成了很大的压迫感。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原本还算平静的局势,在一个消息传来后,江陵城众将再次陷入了焦灼。 满宠徐晃二人与关羽会战失利,被关羽打破防线,兵退三十里,幸亏夏侯渊及时赶到,方才稳住局势,两军再次陷入对峙。 关羽完全无视徐晃布置的外围防线,亲自带兵陷阵,长驱直入,冲杀中军大营,硬生生击溃了徐晃的周密防御。 “如今关羽在北道肆虐,满宠徐晃夏侯渊堪堪与之匹敌,然士气已衰,要想击破关羽兵马,恐非易事,北道若失,则我军退路被断,江陵城便真成了孤城了!”曹仁说得有些严重。 “不若再派一将领兵支援汉津口,与徐公明等人围杀关羽。”于禁当先说道。 “文则所言甚是,北道乃是命脉所在,不容有失!”张合也附和。 曹仁其实也在考虑这个事情,只是他觉得江陵城面临的敌军也很强,若然再分兵,届时压力会更大,毕竟对面周瑜天下名将,刘备也是身经百战,还有张飞程普等人辅佐,兵力也大占优势。 见曹仁不答,众文武皆不言语,武将们都认为北道必须要守住。 谋士们,贾诩老神在在,就算在曹操身边,基本上也不会主动发言,刘晔、董昭军事善大略,战术并非所长,温恢不长于军事,而程昱则正在思索。 曹操手下,最强的战术谋士,便是荀攸,可惜荀攸根本没有跟随南征。 “老夫以为,援兵之事可暂缓。”程昱思虑良久之后第一个说道。 “仲德先生所言极是,彰也以为援兵可暂缓!” 人未到而声先至,话音落下,曹彰自门口闪出。 曹彰之前陷阵受伤,曹仁便让他好生休息,今日攻城战也并未出来,此时闻听有紧急军情传来,心中估摸着多半是北道战局出事了,遂自行前来政事堂。 一路走来,心中已有思量,在门口听到程昱所言,正与自己不谋而合,遂高声附和。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养伤吗?”曹仁率先问道。 “将军,末将伤势并无大碍。”曹彰随意活动了一番,事实上他正常走动是完全没问题的,只要不剧烈用力,伤口也不会迸裂。 “少君适才何以赞同老夫所言,不妨先说。”程昱笑道,他对曹彰颇为赞赏,自赤壁逃亡至今,愈发有大将之风。 “彰冒失了。”曹彰向程昱拱手一礼,随后肃敛,说道:“如今江陵城外,周瑜与刘备虎视眈眈,将士惶恐,此时分兵支援,不仅接下来防守压力更大,更容易泄露消息,倘若军中流言四起,言北道有失或我等将官出逃,军心涣散,于我军大为不利!” “那若北道当真为关羽所绝,我等何为?”韩浩问道。 “元嗣将军。”曹彰向韩浩抱拳,而后说道:“徐公明,当世良将,行军严整有法度,攻防周密,又有满伯宁相助,查缺补漏,此番战事失利,不过是一时为关羽所趁,之后吸取教训,必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又有夏侯渊将军支援,即使不能胜之,也绝难再败!” “我相信徐公明!”曹彰说完又补了一句,铿锵有力。 曹仁虽然觉得曹彰说得对,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悄悄看了程昱一眼,程昱笑着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而后由曹仁亲自拍板,当即定下此事,同时亲自撰写军令,加急送给徐晃,军令只有八个字。 不要战报,只要北道! 第二十一章 声东击西 次日。 整个上午敌军都并未攻城,气氛静谧得有些压抑,曹仁三番两次亲自跑上城头视察,也不见任何动静。 到了下午接近黄昏之时,反而刘备军将领赵云带兵来到城下挑战,原本曹仁张辽都不想理他,谁料赵云箭术不凡,竟一箭射死一名守城士卒,一下子城楼上将士纷纷躲到女墙后面,惊恐万分。 “曹仁匹夫,明日赵子龙再来挑战,若然不战,便取你二卒性命,后日再不战,便取三卒性命,告辞!” 赵云体型雄伟,声音洪亮,一番话整个东城门的曹军和刘备军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备军自然是哈哈大笑,嘲讽不已,曹军士卒则心惊胆战,瑟瑟发抖,曹仁更是气得一拳轰在城墙上,有些无可奈何。 “诸位,难道就这么任由那赵云放肆不成?”曹仁有些气急败坏,众将不知该说什么好。 守城的一方,人就在那儿,再躲也依旧在城上,不可能都下城去,那攻城的一方,他不战在射程范围内,谁也没办法。 “久守必失,我军不如反攻如何?”曹彰试探着说道。 “劫营?没机会。”曹仁当即否决了他。 “将军,晔有一计,当可一试。”刘晔忽然说道。 “子扬先生,计将安出?”曹仁好奇地问道。 “劫营!” “额……”曹仁有些无语,但看刘晔神情正经,不像是开玩笑,遂确认道:“劫营?” “劫营!”刘晔再次肯定。 翌日,赵云又来城下挑战。 这次,还没等赵云叫阵,曹仁早就等着他了,当即领着张辽许褚率兵出城迎敌,倒是把赵云给搞愣了一下,立即让部下回营传信。 刘备军大营早已枕戈待旦,就等着曹仁应战了,得赵云传信,刘备当即带着部下大军出动,与赵云部队会合,军容整齐,人多势众。 赵俨在城头暂代张辽坐镇东城,眼见敌众我寡,怕曹仁有失,也让朱灵李典领兵而出。 一时之间,江陵城东竟然显现出一副要进行大会战的样子。 “曹仁匹夫,可敢与我一战!”赵云跃马挺枪,率先叫战。 “赵云休要张狂,张文远来也!”不待曹仁回应,张辽便冲了出去与赵云交手。 二人很快交手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刘备阵中,张飞也跃马而出,许褚立即冲了上去。 四虎相斗,不知不觉又是一百回合过去! 双方都没有罢休的打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两边战鼓助威之声响彻云霄,刺破苍穹,好不热闹。 与之相对的是,江陵城西,却是静悄悄的一片。 “俊乂将军,此时大白天出击,当真能成吗?”曹彰悄声对着旁边的张合说道,他对于大白天奇袭感觉莫名的不信任。 “七成把握!”张合肯定地说道:“程普平地扎营,江陵城西林木茂盛,其营地外围的林木距离较近,只要小心从事,当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张合对于地形形势一向比较关注熟悉。 曹彰点点头,事先把握全局地形这一点他之前做得还有些不足。 “那边就是程普营寨,以我估计,再前行三百米,便很容易被发现,走到那棵大树的位置,我们便直接发起冲锋,纵马破营!”张合指着前面一颗大树对曹彰说道。 曹彰点头应道,对于这一方面,他经验不足,能做的就是好好听张合指挥,同时竭尽全力去学习揣摩其中精妙。 曹彰与张合率军自北门而出,钳马衔枚,绕道潜伏至程普军营寨北面,目的就是要明斗城东,而暗出城西! “冲!” 张合一声令下,曹彰当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瞬间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张合见状,对曹彰的反应速度有些愕然,随即也跟着冲了上去。 嗖! 曹彰弓马娴熟,三石强弓,箭无虚发,一箭便射杀营寨角楼的哨兵。 “敌……” 一名江东军正要喊“敌袭”,话未说完,便被一箭穿喉,命丧九泉。 “敌袭!敌袭!”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江东军终究还是反应了过来,不过此时一马当先的曹彰已然距离江东军营寨不过五十步了! “杀啊!”曹彰一声暴喝,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神力爆发,一方天画戟便将一个拒马给挑飞出去。 江东军闻讯当即前来抵挡,不过曹军有备而来,锋锐难当,江东军仓促之间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阵型,被曹军铁骑冲杀得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竖我将旗,立阵中军,再缓缓压上去!”程普手提一根铁脊蛇矛,高坐马上,白发苍苍,却气势不减当年,有了他的指挥,江东军不再憨憨地直接冲上去抵挡曹军,反而先行缩小范围,都汇聚中军立阵。 “这老家伙!有两把刷子啊!”曹彰眉头紧皱,心中大恨,戳戟摘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箭射向程普! 铛! 距离终究太远,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程普不闪不避,一矛便将箭矢拨开。 “程公勿忧,甘兴霸来也!” 正在此时,营寨外传来一声雄壮的声音,甘宁援兵很是及时地出现。 “少将军,事不可为,此地不宜久留,速退!”张合当机立断。 “将士们随我冲出去!” 曹彰也不恋战,策马转身便招呼士卒往营外冲去。 “全军追上去,与甘兴霸围攻贼军!”程普立即指挥军队追杀曹军。 只可惜,曹军的陆战能力确实精锐,且此番奇袭多为骑兵,来去如风,丝毫没给程普甘宁围攻的机会。 “兴霸,你为何来得如此及时?”程普与甘宁会合,对他援兵来得如此及时很是诧异。 “程公,大都督有密令,请程公入帐,宁再行言明!”甘宁严肃地说道。 “好,随我来!尔等收拾战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大帐!”程普策马回营,甘宁紧随其后。 …… 曹彰等人回到江陵城中,此时东门外早已罢战。 “如何?”曹仁率先问道。 “程普指挥有度,加之甘宁援救及时,只杀伤了数百人,我等为求周全,便撤退了。”曹彰回道。 “甘宁?莫非周瑜洞悉了我军的计划?”曹仁有些疑惑。 “不然。”刘晔出言:“周瑜今夜必有动作!务必要加紧戒备才是!” “子扬先生,那今夜计划便要夭折了?”曹仁有些不甘。 刘晔笑了笑:“不,或许今夜计划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刘晔说罢,隐晦地看了一眼曹彰。 曹彰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略微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二章 夜战城头 是夜,莫名其妙,悄无声息,敌军忽然一反常态,趁夜攻城。 古代打仗,夜间战斗少之又少,尤其是夜间攻城,一般很少选择这种方式,因为士卒身体素质不足,夜视能力差,且火把哪里比得了现代社会的灯具,夜间战斗往往很难达成战略目的,得不偿失。 此时,江陵城南面,江东军大营忽然之间无数士卒鱼贯而出,各擎火把,密密麻麻,宛若一条火龙一般,向江陵城冲来。 紧接着,城东,刘备军军营一如城南,火龙蜿蜒,鱼贯而出。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响彻,喊杀声贯云冲霄,城东与城南两面敌军纷纷开始进攻,云梯冲车,一物不差,万箭齐发,直逼城楼之上。 “躲在墙后,举盾避箭!”几乎同一时间,城南、城东,曹仁与张辽下达了同一个命令。 江东军与刘备军如蚁衔行,疯狂地攻向城门,冒着城楼上曹军的箭雨,负土填坑,好似不要命了一般,自第一个士卒奔到城边,一刻钟不到,竟几乎将护城河给平了,多处足以行人搭梯,而后又强行斩断吊桥,云梯一靠墙,便有人登梯而上,冲车一越过护城河,也开始不断冲击城门。 “金汁上前,钩镰手准备!” “钩镰手上前,杀人推云梯,刀盾手准备!” “放下千斤闸,弓箭手攻击冲车敌军!” “钩镰手退后,刀盾手把敌军赶下城去!” 曹仁与张辽面容严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曹军守城作战,面对敌我两军不断倒下的士卒,血色涂抹了大地,二人已然习以为常,丝毫不见动摇。 战斗很快便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的死伤数据正在此起彼伏地攀升,而东吴军与刘备军竟然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南门一处城墙被东吴军队冲了上来,为首一人提刀持盾,正是吕蒙! “跟我冲,把吴狗赶下去!” 曹仁大喝一声,亲自提刀冲向了吕蒙,誓死要堵住这个口子! 而东门处,张辽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早已加入了战斗,不得不说,刘备军陆战的实力虽然不比曹军,但确实比江东军要高上一筹,临阵搏杀,先登攀城,精锐非常! “仲德先生,东门与南门战况紧急,我与曼成带兵去支援吧!” 此时城中军营里,程昱、贾诩、刘晔、董昭、韩浩、朱灵、李典,纷纷在列,不断有战报传来,敌军趁夜猛攻实在是太过强烈,朱灵第一个有些着急了。 “不可,城东有赵伯然在,城南有史公刘在,纵然曹仁张辽二位将军亲身陷阵,也有他们掌控全局,此时虽然敌军攻势猛烈,但他二人并未传信请求支援,想必还未到万不得已之时,我等不可轻动!”程昱眼神狠厉冷酷,第一时间便否决了朱灵的提议。 赵俨,字伯然;史涣,字公刘。 “周瑜如此做派,强攻东南二处,其意必在西北!”贾诩很难得地主动开口说了句话,也不知道他是老狐狸感觉到危险了,还是觉得一直没啥贡献不好意思。 不过,一般都是前者…… “不错,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尤其是江陵这样的坚城,周瑜绝对不会真的强攻,伤亡太大了!”刘晔也肯定地说道。 “报!” 军营外一声高呼,所有人都惊动了, “速速进来!”程昱长身而起,高喊一声。 “报,张合将军急报,敌军夜袭西门,攻势强劲,请求支援!” 果然!营中诸人顿时了然,不过还没等他们出口气,又有军报传来。 “报!于禁将军急报,敌军夜袭北门,兵马众多,请求支援!” “众将听令!” 程昱二话不说,一声喝道。 “末将在!”诸将异口同声应道。 “朱灵听令,速速领兵前往西门支援!” “遵命!” “李典听令,速速领兵前往北门支援!” “遵命!” 二人掀帐而出,快步离去,不过片刻,兵马调动频繁,军营中杂声大作。 “元嗣,你我二人暂且坐镇此处,若有危殆,再作行止!”程昱又对韩浩说道。 “诺!” 韩浩为中护军,为曹操所亲信重用,其人果敢稳重,善于决断。 曾经夏侯惇被刺客绑架,他果断非常,一眼看出刺客心怀恐惧,逼得刺客跪地投降,不仅救了夏侯惇,更让建立起了曹营对于刺杀的处理法度,在军中威望颇高。 此时西门与北门正在遭受敌军疯狂的进攻。 西门,徐盛丁奉甘宁周泰亲自登城陷阵,江东军气势汹汹,若非张合曹彰许褚拼死相斗,几番拉锯,将登上城楼的江东军又赶下去,恐怕早已破城了。 北门,刘封傅肜张南辅匡赵融同样先登攻城,悍勇无畏,幸亏于禁调度得法,牛金死战不退,不过也是岌岌可危。 曹彰再次与徐盛丁奉相斗,那丁奉好似不要命了一般,身中数创也不防守,若非借助兵势,城楼上敌寡我众,曹彰必然感到棘手万分,就算如此,他提刀持盾冲杀,也已然受了好几处刀伤,胳膊上更插着两支利箭。 “把吴狗赶下去!”曹彰说罢,一刀劈过去,与丁奉硬拼一记,“啪”的一声,手中早已卷刃的刀顿时折断,丁奉也被劈得倒退了好几步,抵住城墙方才定住。 “给我滚!”曹彰在地上一个翻身,躲过徐盛攻击,操起地上的一把环首刀,再次攻了过来。 那边许褚与甘宁周泰交战正酣,身上甲胄早已破裂,虎痴凶悍,干脆脱了甲胄,裸衣相斗,两把环首刀虎虎生风,好似嗜血狂魔,甘宁周泰一时三刻竟奈何他不得。 张合则带着亲兵四处救火,哪里有缺口,哪里就有张合,从来就没有停下过,不是在杀人,就是奔跑。 曹军士卒在三位将军的带领下,同样死战不退,一个死了,后面又冲上来一个,前赴后继,以人肉之躯在城楼之上又铸就了一道城墙。 双方皆是死伤惨重,不断有人被砍死,被射杀,被推下城楼,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江东鼠辈休要猖狂,朱灵来也!冲啊!” 两军酣战,忽然一声断喝打破了平衡,朱灵带着援兵迅速登上城楼,加入了战斗中。 “援兵已至,兄弟们随我杀敌立功!”曹彰大喝,满面的血污,气势雄浑,胆气更壮三分。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战场的天平顿时倾斜,登上城楼的江东军逐渐被逼到城楼边上,后面的士卒也有些有心无力,城楼下堆尸成山,惨烈无比。 “撤!” 徐盛有大将之才,当先反应过来,心知事不可为,立即下令撤退。 曹军岂肯罢休,更快逼了上去,城楼上的江东军大部分唯有跳城逃生,少数人得以滑下云梯。 叮叮叮叮! 此时江东军阵之内,鸣金声也响起,顿时如潮流般纷纷涌退。 呼!呼!呼! 看着退去的江东军,曹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弦,大口地喘着粗气,军医上城楼治疗,曹彰身中数创,之前的伤口也有些迸裂,胳膊上的箭矢更是血流不止,所幸未曾伤到骨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报!程昱将军有急令!” 一传令兵快步跑上城楼。 城上四将纷纷赶了过去。 “程昱将军有令,四位将军二人守城,二人立即领兵出城,急袭江东军城西大营,刻不容缓!” 曹彰四将互视一眼,有些迷茫,方才血战停止,怎么还要出城奇袭? 没错,原本刘晔的计策便是以东门交战为诱饵,吸引敌军注意力,而后曹军出西门奇袭程普大营,但是这只是第一重奇袭,真正的杀着在第二次奇袭,在江东军以为曹军因为占不到便宜不会再来的时候,再次发动奇袭。 但是没想到是,周瑜也同样在当天用计,佯攻东南而实攻西北,所以四将都以为经历如此血战,之前定下的计策应该作废了。 曹彰脑海中无数念头闪烁,忽然福至心灵,顿时领悟:“我明白了!” 第二十三章 毒士毒计 随即,曹彰四人商量一番,由张合与许褚留守,曹彰朱灵率兵出城。 朱灵自是不提,他来了后战斗很快结束了,消耗并不大,而曹彰虽身披数创,但是比之许褚、张合的情况都尚好一些。 许褚与甘宁周泰血战,消耗颇大,且身上挨了好几刀,张合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在城头来回奔跑补救,也消耗巨大,浑身酸麻,加之东门还需要他善后。 此时东门南门北门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敌我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对于曹军而言,守住江陵,便已然是万幸了。 曹彰与朱灵率兵,直奔程普大营。 果然,江东军方才撤军归来,正安排疗伤歇息,还未来得及安排守御,大营中颇有些杂乱无章。 曹彰与朱灵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 “杀啊!” 一声令下,二人冲锋在前,直奔敌营而去,江东军一片惊惶,更是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愈发混乱起来。 曹彰纵马提戟,方天画戟寒刃之下,无有一合之敌,领头在大营中冲杀肆虐,又打翻无数火盆火把,刹那间点燃营帐辎重,将士们有样学样,几个圈子下来,大营中便四处起火,混乱不堪。 江东军万万也没有想到,曹军之前袭营无功,今夜又苦战多时,这个时候居然还发起反攻,顿时兵马大乱,被曹彰朱灵在营内杀得七零八落,焰火焚天,毁去营帐辎重无数。 曹彰见此情状,颇为满意,又见程普等将领正在积极组织军队,心里明白不可久留,也不恋战,招呼麾下将士,而后呼啸出营,扬长而去,留下一片狼藉。 一夜之间,江陵曹军虽然伤兵满营,战死数千人,但是倚仗坚城之利,江东军与刘备军同样没讨得什么好处,死伤数至少在曹军两倍以上,加之曹彰朱灵最后的反奇袭,更是大涨士气! “哈哈哈哈!几位先生妙算神机!今日一战,那周瑜无功而返,我军尽显威风啊!” 曹彰朱灵回到江陵,一进入政事堂,就听到曹仁那雄壮的声音。 “我军以坚城之利,御百战之众,又有各位将军骁勇猛锐,各位先生运筹帷幄,那刘备周瑜,又有何惧哉?哈哈哈哈!” 曹仁开怀大笑,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自从知道曹操身死的消息,他就感觉好像天塌了一般,而后临危制节,统御三军,面对挟大胜之威的周瑜刘备,却能坚守江陵而不失,并且屡挫其锋,曹仁心中甚是高兴,若非军法无情,他都想要开怀畅饮一番了。 堂上诸人皆是喜笑颜开,直到此时,赤壁的阴霾才算是真正开始驱散。 接下来的日子,江东军和刘备军不间断地攻城,且毫无规律,好似想起一出是一出一般,不过这却恰恰给江陵城的曹军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导致精神高度紧张。 而后曹仁将军队分成两批进行防守,总算是解决了这一问题。 再后来,周瑜又令人挖地道,想要从地下进入江陵,所幸贾诩刘晔早有所料,提醒曹仁在江陵城内横挖沟堑,将想要进城的江东军迎头痛击。 直到周瑜调来投石车,每日以巨石火炮轰击城墙,方才再一次打击了曹军的士气锋锐。 而如今已然又十天时间过去,江陵城虽然被投石车打得摇摇欲坠,但始终未曾陷落。 当然,离陷落也不远了!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事便是,徐晃的确没有辜负期望,成功与满宠夏侯渊一起挡住了关羽,将之困在汉津口,不得寸进。 虽然依旧未曾战胜关羽,但是如此焦灼僵持,基本上保证了北道的通畅。 江陵。 政事堂。 曹仁高居帅位之上,众文武分列而坐。 “诸位,乐文谦传来消息,襄阳北归事宜一切准备就绪,随我军北上的荆襄大族也已妥当,部分不愿离开荆州的,我意也不必再等了,我军不日将弃江陵城北上,诸位有何想法?”曹仁第一句就抛出一个大消息,终于要北上了。 乐进,字文谦。 曹操南征,荆州不战而降,世家大族尽皆降服,然而赤壁惨败,曹操身死,愿意跟着曹军北上的人并没有多少,甚至多为曾经来荆州避难的人,荆州本土的世家大族只有少数愿意跟着北上。 “将军,我等弃守江陵,务必防范周瑜刘备追击,且有关羽在前,当小心从事。”李典率先说道。 “曼成将军所言极是,最好能设法再败周瑜刘备一场,使其不敢追击。”曹彰也接话说道,经历这段时间的征战,他对周瑜刘备等人的那种天然惧怕已经逐渐消弭,慢慢能够真正从内心深处平等看待他们了。 “的确如此,诸位可有良策?”曹仁也认同这一提议。 不过,说到具体如何做的时候,众人却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曹彰也一样,没有什么办法,甚至心里还在想,周瑜连投石车都调过来了,和刘备一起进攻,这江陵城还没破,已经算是不错了。 堂上一阵沉默,颇为尴尬。 “诩有一计,当可一试!” 忽然,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但是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声音低沉轻微,却又透露着丝丝寒气。 众人看过去,贾诩一双细眼,古井无波,好似没有感情一样。 “敢问先生,是何妙计?”曹彰忍不住说道,看着贾诩的样子,他总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贾诩向曹彰点点头,随后向曹仁行了一礼,淡淡说道:“决长江,水淹江陵!” 轰! 贾诩那轻描淡写的七个字,瞬间在曹彰脑海中炸开。 曹彰嘴唇不自觉张开,看着好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样,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好毒! 江陵处于江汉平原地势较低的位置,且又毗邻长江,若然掘开堤坝,以江水灌之,则以江陵为中心,至少方圆百里之内,都将成为一片泽国,而且犹豫江陵本就地势较低,这水还不容易排走,可能数月乃至更长时间,这块原本肥沃的土地都将成为禁区。 尤其是当地百姓,恐怕只剩下迁徙一条路可选! 当然,如果单从利益角度来考量,这条计策绝对是妙计! 水淹江陵,不仅能对江东军和刘备军造成杀伤,同时还能大幅迟滞两军北上追击的行程,有利于曹军更安全地抵达襄阳。 而且,整个地区的百姓将成为下一位荆州之主的极大负担,不管是刘备也好,孙权也罢,乃至于他们两个一起,至少这第一年会大大地延缓他们的扩张速度,让他们想利用曹操身死捡便宜的脚步放缓。 但是,水淹江陵,造就无数流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实在是,有伤天和…… 此时,政事堂众人皆陷入了沉默,比方才更静谧的沉默,即使是历来认为“愚民不足计事”的程昱,此刻也没有立即表态。 第二十四章 胸怀大志 颍川郡,许昌。 自从天子东迁以来,许昌便一跃而成为中原大地的政治中心,原本叫作许县的名字,也改成了更加大气的许昌。 此刻,天色已晚,整座城池中万户人家灯火通明,在这乱世之中,也算是难得的安稳之地了。 一座高门大户内的庭院,一间精致的书房,书房内香气袅袅,书窗前正有一人负手而立,着文士服,戴冠,配玉,饰香,丰神俊朗,唯有眉宇间却透露出浓厚愁苦。 此人便是荀彧,当今天下着名的王佐之才,官拜尚书令,封万岁亭侯,去年曹操想授他三公之位,被他十几次坚持拒绝方才作罢。 荀彧年少知名,辅佐曹操一统中原,可以说贯穿了曹操的整个征战史,居功至伟。 若说夏侯惇是曹氏宗亲第一人,那么荀彧便是外姓第一人,都不是简简单单的“曹操下属”所能够概括的,或许,称作“合伙人”更为贴切一些。 此时的荀彧很惆怅,因为他刚刚从许昌的皇宫中回来。 是的,当今天子连夜召见了他。 而在天子召见他之前不久,他刚收到这一辈子最难以置信的消息。 曹操死了! 抬首望苍穹,漆黑的夜空,点点繁星闪烁,夜风冷冽,却不及荀彧此刻的心冷。 “叔父,你意如何决断?” 身后传来一声轻呼,乃是荀攸,荀公达,官拜中军师,封陵树亭侯,自从拜中军师之后,荀攸便不再经常随军征伐,而是为曹操留守后方,掌管刑罚之责。 荀彧与荀攸是叔侄关系,但是荀攸年龄却比荀彧大六岁。 “我不知道……”荀彧的声音很低沉。 “曹公一世英雄,才智高绝,胸怀平定天下、济世安民的大志向,奈何却……”荀彧说得有些哽咽。 荀攸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他脸比较圆,身高也并不高,整体模样看着也很普通,甚至有些憨憨傻傻的气质,然而此人却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外怯内勇之辈,心思细腻,算无遗策,此时并不接荀彧的话,就这么任他说着。 “当初投效曹公,与之相约,共定天下,扫荡群秽,而今所志未遂,他竟然便战死了……” “犹记得我弃袁绍而投曹公时尚且未及而立之年,然亲之信之,从未以年龄相鄙,待之甚厚。” “而后,曹公神武英豪,诛袁术、斩吕布、破刘备,一统河南,平袁绍、灭乌桓,一统河北,眼见群雄束手,天下将定,南征前曹公还拉着我说‘凯旋之日,天下一统,与君共饮’,没想到却再也不得相见……” 荀彧絮絮叨叨地说着,荀攸静静地听着,他不想打扰这个小他六岁的叔父,他明白这种心情,因为他也有,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荀彧终于止住了话头,他好久都没连续不断说这么多话了。 “公达,天子所言之事,你以为当如何?”荀彧从书窗前转身,双目有些赤红。 荀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叔父一直追寻的理想可曾改变?” 荀彧沉默了一下,答道:“未曾改变。” “叔父以为曹公诸子如何?” 荀彧看了荀攸一眼,他当然明白荀攸的意思。 “曹丕有才学,天资文藻,博闻强识,但性情阴沉,无旷达之度,不足以为平定乱世的雄主。” “曹彰骁勇,有军略才干,然为人鲁莽,且不好读书,而好战场狠斗,无明主之风。” “曹植聪慧,文才俊秀,然不善处事,放纵肆意,可为文学高士,难成统御之才。” 简单点说就是三个人各有才能,但是曹丕肚量狭小,曹彰冲动还好斗,曹植就是个纨绔才子…… “其余诸子,皆年纪太过幼小,大可不论。唉,要是曹昂未曾战死便好了。” 荀彧念及此处,不住地摇头。 曹昂乃是曹操的长子,生母早逝,由丁夫人抚养,其人至孝,且聪慧过人,有御人之才,处事之智,曹操麾下文武没有不赞赏的,可惜宛城之战,曹操为了潇洒睡一回,不仅爱将典韦没了,连深孚众望的长子也没了。 “叔父以为当今天子如何?”荀攸再次问道,依旧言简意赅。 荀攸的性格和顾雍很像,要么不说,一说便精简明要,一语中的。 荀彧好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最终缓缓说道:“聪慧明达,城府渐深,有大志向……” 荀攸闻言,不再说话,书房里沉默良久,唯余那烛火摇曳,映照在两位当世大才的脸上,一张坦然憨厚,一张变幻多姿。 …… 皇宫中。 同样的星空下,不同的人也有着同样的烦恼。 “陛下认为荀令君会做如何选择呢?”伏皇后将一件大氅披在当今天子刘协的身上。 刘协便是史书上的汉献帝,被董卓扶上了帝位,很小的时候便经历战乱、权臣、生死、屈辱,小小年纪,早已见识了世间太多的可怕。 刘协正死死地盯着案几上的烛火,看着它摇曳摆动,平日里一双漆黑无神的眸子,此刻却深邃似海,就连亲近的伏皇后,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朕不知道。” 刘协终于轻轻地说道。 伏皇后有些惊诧:“那……那陛下为何还要冒险与荀令君一谈?” 刘协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皇后以为,朕什么都不做便好吗?”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伏皇后顿时有些慌神。 “不必如此!”刘协摆摆手,站起身来,操起一旁架上的长剑,长剑很华美,嵌金镶玉。 锵! 刘协猛然将长剑拔出,相比于剑鞘和剑柄,剑身却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古朴。 “据说这是高祖传下来的赤霄剑,高祖起义时斩过拦路白蛇,也称斩蛇剑。” 刘协看着手中长剑,缓缓地说着,有条不紊。 “朕就好像是这柄长剑,这华美的剑鞘就是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但是我想要的,不是待在剑鞘里任人观瞻,而是长剑出鞘,学高祖、光武皇帝,扫荡群雄,兴盛汉室!” “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在我的面前,我岂能不拼尽全力去抓住呢?” “董承死后,我便告诉自己,我没有机会了,老老实实当个傀儡算了。可是……” 刘协念及此处,深邃的眸子忽然间变得赤红,好似熊熊烈火燃烧。 “上天怜我,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此次,纵然明日便身首异处,我也要赌上一把!大丈夫当慷慨高歌,纵横世间,岂能碌碌无为,以皇帝之躯久居人下哉?” 第二十五章 魏之元功 数日后的邺城。 自从四年前曹操攻破邺城后,此地便没有发生什么战乱,黔首百姓也逐渐恢复了日常的生活,此时城中百姓虽说不得安居乐业,但一切都步入了正规,人群来往,交易热烈。 不过,百姓的平和下却有些无数的暗流开始涌动。 曹操身死的消息传到了邺城。 伏波将军夏侯惇第一时间便带兵进入了丞相府,内松外紧,将整个丞相府暗中保护了起来。 整个邺城,官吏显贵无不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加之许多曹操麾下文臣武将的家属皆在邺城,可以说,整个上层阶级都笼罩起了一层阴云。 “叔父,父亲当真战死了吗?”曹丕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已经问第三次了,每一次问,眼神中都闪烁着期盼。 此时曹丕尚未入仕,曹操南征前,司徒赵温举荐曹丕,但是曹操却认为赵温举荐他的儿子并非因为其真实才能,派光禄勋郗虑直接把赵温给罢免了。 曹操本来想着,等他南征回来,再慢慢为曹丕铺路,甚至都想好先任他五官中郎将了,可惜世事无常,曹操再也回不来了…… “子桓,你已经加冠了,危急存亡之时,不可如此做派!”夏侯惇那一只独眼锋芒毕露,言语中丝毫不客气。 夏侯惇秉性刚烈,年少杀人,随曹操起兵后又久经征战,在讨伐吕布时中箭,拔矢吞睛,因而只剩下一只眼睛,此后便很少亲自带兵出征了,上一次出征还是两年前讨伐河东卫固、张晟。 “报,崔曹掾、毛曹掾、崔别驾、司马主簿到了。” “快请几位先生进来。”夏侯惇镇定地说道:“子桓,速速整理仪态,不可露怯!” 曹丕虽心神激荡,但毕竟是有城府的人,强忍着心情,整理仪容。 来者四人,分别是崔琰、毛玠、崔林、司马朗,曹操罢三公而置丞相后,便任命原冀州别驾崔琰为丞相西曹掾,原司空东曹掾毛玠为丞相东曹掾,原元城令司马朗为主簿,原冀州主簿卢毓为法曹议令史,崔琰的从弟、原坞县长崔林则接替崔琰,成为新的冀州别驾。 曹操南征后,这几位便是冀州的首脑人物了,同时崔琰和卢毓还主持选举,掌握了一定的人事权。 因此,夏侯惇第一时间带兵进入丞相府后,便立即派人去请这几位来。 冀州邺城专门设置了曹操麾下文武的居住区,因此几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 “元让将军,消息属实否?” 人未到而声先至,毛玠还没踏入门,便率先问道。 夏侯惇,字元让。 “季珪先生、德儒先生、孝先先生、伯达先生,快快请坐。”夏侯惇连忙招呼。 “各位先生!”曹丕随之一礼。 崔琰,字季珪;崔林,字德儒;毛玠,字孝先;司马朗,字伯达。 “子家先生未曾来吗?” 卢毓,字子家,是东汉大儒卢植的幼子。 夏侯惇一眼就发现了他没来。 四人面面相觑,都未曾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 夏侯惇眼中露出丝丝杀气,一闪即逝,随即大手一挥,说道:“不用等了!想必四位都知道了,消息属实,乃是曹子孝亲兵快马传来。相信以各位的手段,也或多或少听说了。” “元让,如今山雨欲来,不必再多费口舌,先掌握军队控制邺城,而后布置人马于周边拱卫,此乃当务之急!”崔琰体态雄伟,相貌俊美,还有一把漂亮的胡子,此时雷厉风行的模样,气势尤为不俗。 曹操平定河北后,除任命他为丞相西曹掾外,还着其教导曹丕,又聘他的侄女嫁给了曹植,只是因曹植现在才十六岁,暂时还没正式成婚。 “崔公所言不错,丞相身系天下大局,却遭此横祸,天下必将大乱,以防万一,当小心为上!”毛玠话说得很隐晦,他虽然没有说到底什么大乱,但是他说了以防万一,在座都是聪明人,心里都明白。 “报!” 话未说两句,忽然传来一声急报。 “进来!” “禀报将军,城门令传来消息,说法曹议令史卢毓适才带着人出城去了。” 砰! “好个卢毓!动作竟如此迅捷!”夏侯惇拍案而起。 “叔父,此刻当立即派兵把守城门,控制进出!”曹丕出言说道。 “好!来人!传令,城门关闭,禁止进出,未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夏侯惇正要招呼亲兵传令。 “将军,此时当召集邺城中大小官吏,进行安抚,以免人心惶惶,事态扩大。”司马朗也出言献策。 “伯达,这件事你来办!” “诺!” 夏侯惇当场下发任务,这就是曹营二号人物的实力,即使司马朗与夏侯惇没有上下属关系,不过是同僚,也依旧当场应下。 “将军,还有一事,当在黄河秘密安排人手与船只,大军北归,很可能会直接渡河回邺城。”崔林适时地提醒到。 接下来,堂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有措施手段安排得明明白白,同时各领任务而去。 同时,夏侯惇派长子夏侯充、次子夏侯楙、侄子夏侯德、夏侯尚,分别据守四门,掌控兵权,又派族弟夏侯廉、侄子夏侯衡、夏侯霸与麾下张球、严干、鲍勋,领兵出城徇周边各县。 张球为人骁勇忠直,严干善击剑,讨郭援捕高干有功,鲍勋乃济北相鲍信之子,三人皆忠直可靠。 随后,夏侯惇又遣吕昭带兵前往黎阳,负责崔林所提黄河事宜。 吕昭乃是兖州东平人,曹操执掌兖州时投奔,忠勇,有才干,交际广阔又喜欢到处给曹操找人才的夏侯惇一直很欣赏吕昭,甚至心中认为他可为一方牧守,故而此番危急存亡时刻,正好给他一个机会。 当一切都安排完毕后,夏侯惇犹自怀疑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此时此刻,深深感受到一个谋士在身边的好处,崔琰、崔林、毛玠、司马朗诸人虽有才干,但多精于民政要术。 念及此处,夏侯惇立即提笔写信,一挥而就,立马派亲兵紧急送往扬州别驾蒋济手中,信中恳切请求其前来邺城相助。 随后,夏侯惇念头一动,又提笔写信,分别写给并州刺史梁习,左度辽将军、都督幽州六郡军事鲜于辅,青州刺史孙观,徐州刺史臧霸,司隶校尉钟繇,豫州刺史王思,尚书令荀彧,中军师荀攸,泰山太守吕虔等等。 然而,夏侯惇刚刚写就封好,想了想,面色犹豫挣扎许久,最后又将其中数封信件取了出来,最上面的两封散开,信封上赫然都有一个“荀”字…… 就在夏侯惇挥毫泼墨的同时,丞相府高门深院内,曹丕正坐在一张石凳上静静地擦拭着宝剑飞景,目光深邃,面无表情。 曹丕旁边还站着一位中年人,此人名唤邓展,腰佩长剑,身形瘦削,五指细长紧密,垂手而立。 “少君为何不趁机掌握兵权?”邓展轻声说道,他为求功名而来,投靠曹丕有一段时间了。 曹丕望着飞景上的反光,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有必要,元让叔父是可以托付的人……” 第二十六章 意在荆南 荆州,南郡。 长江岸边,林木之间,曹彰、许褚、曹真、曹休四人隐蔽其中,细细看去,周围还有无数曹军将士隐伏。 曹彰极目远望,下游远方的江水上,东吴庞大的楼船隐约可见些许端倪。 曹彰带着人今日刚刚潜伏来到长江边上。 没错,曹军军议之时,贾诩提出水淹江陵的计策,经过激励争论后,最终还是通过了。 而领兵执行任务的人便是曹彰,曹彰的确于心不忍,但是他并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因为他不是曹操。 曹彰集结了当下虎豹骑可战之士六百人,曹仁又从军中骑兵抽出四百精锐,凑齐一千人马。 曹彰此前便是虎豹骑军侯,在虎豹骑中颇有声望,曹真曹休皆为虎豹骑,许褚则在整个曹军中都名气巨大,因而此行的将领便定下了他们四人。 计议一定,当夜曹仁便领兵强攻周瑜大营,既为出其不意,争取破坏投石车,又为吸引江东军和刘备军的注意力,好让曹彰带兵从北门潜伏而出。 曹彰带着一千骑兵,为了掩人耳目,大范围绕开程普的营寨,与江陵直线距离半天不到的长江岸边,走好些天方才赶到。 “二位兄长,将士们休息得差不多了,组织八百人决堤吧,我们离约定时间只有五天,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五天后把堤坝挖开!”曹彰背对着曹真说道,眼睛望着隐约的江东军楼船,忧心忡忡。 “唯!”曹真与曹休一口答应,他们都不是讲条件的人。 “仲康将军,你与我领两百骑警戒,若五天内江东军不来则罢,若来,我等必要死战!” “遵命!” 随后,曹彰收回目光,与许褚一道领着两百士卒潜伏外围,又广撒斥候,以为耳目。 曹真曹休则领着八百人马前往江边堤坝处,两相合计,将士卒分成两班人马,一人领四百人,不停轮换,昼夜不休,便开始动工。 江陵城下,或许是曹仁前些日突然的袭营造成的影响,虽然当时袭营成功守卫住了,但是周瑜还是加强了戒备,增派了一倍的守卫和暗探。 此时的周瑜独坐大帐之中,他万万没想到江陵城会这么难啃,曹仁骁勇,明于决断,更得曹操文武谋臣相助,实在难以对付,加之曹军陆战猛锐难当,江东军还没打就吃了暗亏。 “江陵城为何如此安静?夷陵失陷,刘备领兵入夏水后,形势已然倾斜,纵然曹仁屡次反击获利,也难改大势!”周瑜苦恼地想着,面对江陵坚城之利,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大都督赤壁一战名扬天下,二十万曹军灰飞烟灭,此时却困顿坚城下,天下人要是看到这般忧心忡忡的大都督,想必无人不会惊诧啊!” 帐外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周瑜闻听喜形于色,也不着恼。 “子敬,还不快快入帐!”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文士掀帐而入,面相老实,却自有一番风采,实乃大智若愚之人,来者正是鲁肃,鲁子敬。 “公瑾,我奉吴侯之命前来助你。”鲁肃笑着说道:“吴侯兵马齐备,即日便北上合肥,攻取九江。因荆州事关重大,特意让我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哈哈哈哈,有子敬在,荆州可取也!”周瑜笑语盈盈。 周瑜与鲁肃本是好友,鲁肃更是周瑜推荐给孙权的,而且二人的战略蓝图很是相似,周瑜的“天下二分之策”与鲁肃的“榻上策”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要竟长江之极,一统天南,而后北向争锋。 “子敬,如今曹仁据守江陵,岿然不动,虽然已经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能破城,其也未弃城而走,实在让我着恼啊!子敬可有办法助我?”周瑜恳切地说道,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期待。 鲁肃此人,军略明优,不论战略战术,皆有其独到之处,实乃天下间一品人物。 “公瑾早已胸有成竹,何必问我?”鲁肃揶揄道。 周瑜摇摇头,说道:“我虽料曹仁不久必退,然而如今顿兵城下,其久久不去,更是毫无动静,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猜测啊。” 其实周瑜料定了曹军会自动退走,因为曹操已死,曹仁又孤军在此,大军压境,即使是周瑜他自己,也不会久留,只是彼此之间几番攻守后,让周瑜有些当局者迷。 江东军破夷陵先胜一着,后虎牙山被伏,失了一阵。 接着渡江到北岸扎营,与刘备军三面围城,又胜一着,先锋短兵相接、锐气被挫,又失一着。 然后江东军佯攻东南,实攻西北,被防住,曹军二次突袭,小胜一场,周瑜又调投石车强行攻伐,重塑攻势。 整体而言,双方攻防互斗,彼此都没有占到什么太大便宜,反而江东军占据大势,早晚必胜。 鲁肃点点头:“大都督不必担忧,一切如常便好,岿然不动,以大势欺之,岂能不胜?如今反而要思虑的是另一件事!”鲁肃忽然之间变得很是严肃。 周瑜见状,心中肃然:“子敬但讲无妨。” 鲁肃整理了一番思路,而后娓娓道来:“曹操南下荆州,鲸吞天下,威势难当,故而我等劝说吴侯与刘备联手,共抗曹操!” “原本我也赞同与刘备长期结盟,借以分担曹操带来的压力,然而,谁曾想到,曹操竟战死沙场,如此一来,强雄崩塌,天下动乱必现,刘备绝非长期共处者!” 周瑜心中早有此番想法,鲁肃一提,连连点头。 “如今荆州纷乱,曹仁不久必退,我与公瑾皆欲据长江之极,与刘备必生龃龉,不可不筹画在前啊!” “子敬以为该当如何?”周瑜直接问道。 “荆州七郡,北三郡暂且不论,荆南四郡,取之正当此时!”鲁肃眼神锐利,原本憨厚的外面顿时变得精明强干,神采奕奕。 鲁肃是大军师一般的人物,更有统帅之才,与周瑜此等雄才相较,也绝不逊色多少。 历史之上,鲁肃之所以坚定地主张联合刘备抗击曹操,正是因为曹操在世,威胁太大的缘故。 而如今曹操身死,历史之局早已突变,鲁肃也绝非当真是迂腐书生,一眼便看穿迷雾。 周瑜沉着思虑一番,当即下定决心,说道:“子敬言之有理!我意,分兵一万,由子敬统帅,吕子明为你副将,将蒋钦周泰凌统朱桓四人,即日挥军南渡,降服荆南四郡!子敬可愿受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肃领命!”鲁肃长身而起,拱手受命。 几乎同一时间,刘备军中,赵云张飞也携手受命,领兵出营,方向赫然也是向南! 第二十七章 虚虚实实 “孔明,益德子龙领兵往荆南四郡,我军兵力薄弱,之后与周瑜争夺荆北三郡,恐怕力有不及啊。”刘备对于接下来要与周瑜争锋,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诸葛亮自然明白自家主公的心思,羽扇轻摇,镇定非常,笑语道:“主公勿忧。” “荆州七郡,江夏郡在我军手中,张飞赵云二位将军取荆南,如此一来,我等要争夺的便只有南阳郡与南郡二者。” 此前,孙权破黄祖,虽攻破江夏,斩杀黄祖,但是只掳掠人口而还,并未实际占领江夏。 而后,刘琦得诸葛亮之谋,请命外镇,在江夏重新建立兵势,掌控一郡,当然数万人口已经被孙权给掳掠跑了。 “而南阳郡位于荆州最北面,毗邻豫州,实际上要取得南阳郡,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因此眼下当务之急便只有南郡!”诸葛亮侃侃而谈,一点一点地增强刘备的信心。 “另外,如今之势,想要歼灭曹军已然不可能了,主公可传令关将军,着其留有余地,牵制即可,切莫硬当那曹军困兽之斗,徒损兵力。” “善!我立即修书一封给云长。” 刘备枭雄,身经百战,对于军略也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思维理念,自然能明白诸葛亮所言。 “之后我等便只需严密守备大营,静待局势异变即可。”诸葛亮从容地笑着。 时光飞逝,一晃而过。 江边,堤坝处,没有树林遮掩的空旷之地,阳光也颇为明媚。 八百曹军将士正在积极地挖掘,今天已经是约定好的期限了,最后一天,因此两班倒的模式已经取消,八百人齐上。 曹彰盯着开工的曹军将士,不知怎的,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他总感觉太过于顺利了。 摇摇头,曹彰收回目光,回到林中坐下。 踏踏,踏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士卒快步跑来。 “将军,江东军一支人马正往这边赶来,大约还有三十里。” “有多少人?” “旗帜数量偏少,预计人数至少在三千人以上。” “再探再报!” “遵命!” 曹彰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颔下黄须,又看了一眼正在热火朝天开工的士卒,面色很是凝重。 三千人!就算一千精骑全上,兵力也处于极大的劣势。 “我带一百骑去迎敌!”许褚很是正经地说道,好像三千人在他眼里就是三百人一样,丝毫不觉得恐惧。 曹彰摇摇头,许褚纵然骁勇,要率领一百骑正面硬刚三千人,那也是找死。 “报!长江上有船队逆流而上,俱是艨艟,共有十艘。”正思索间,又有斥候来报。 曹彰神色愈发凝重,艨艟以速度着称,一艘艨艟约三十人,十艘大概有三百人,江东军水路兵进而来,不言而喻,定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 必须要想办法拖住江东军! 曹彰将曹真曹休叫过来,吩咐一番,而后招呼许褚,领着两百骑便沿江而下,迎向江东军。 江东军沿江而上,领军者正是徐盛丁奉二将。 “承渊,催促将士加快速度,情况紧急,不可怠慢!”徐盛策马跑在前面,对丁奉说道。 “遵命!”丁奉干脆利落地答应。 吁! 唏律律! 猛然间,徐盛骤勒马缰,胯下战马一阵嘶鸣,前方不远处,一骑横刀立马,大喇喇地挡在大军面前,丁奉眉头紧皱,小心翼翼,拦路者正是许褚! 许褚背倚山林,立马阵前,象鼻刀寒光闪闪,马俊刃利,威风凛凛。 “我乃许仲康也,谁来与我决一死战!”许褚一声暴喝,暴如狂雷,江东军皆心怀戚戚。 许褚名震天下,勇武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就连西北偏远之地的马超都能知道,更何况江东军。 如虎而痴,虎痴的威名此刻展现出了应有的威力。 徐盛丁奉紧紧勒住战马,身旁一偏将说道:“二位将军,那虎痴单人独骑,有何惧哉?看我取他性命!” “不可!” 徐盛话音未落,那偏将便已跃马冲了出去,径直奔向许褚。 许褚见状,视若罔闻,静静伫立,眼见对方挺枪将至,陡然间,眼眸中精光爆射,手中象鼻刀一刀挥出,咔嚓一声,便将其连头带肩砍成两段。 江东军愈发战栗,万万没想到那偏将一招都没出手,便已命丧九泉。 “身是许仲康也,谁来共决死?”许褚又是一声惊雷暴喝传来,连带着方才杀人的威势,更显煞气。 “文向将军,不如直接挥军冲杀吧!”丁奉建议道,他与徐盛共同领兵,但是主将还是徐盛。 “不可,你看那虎痴身后林中。”徐盛指着山林,说道:“林中人影飘忽,尘土飞扬,其后或有伏兵!” 丁奉顺着指向看去,果然隐隐约约有兵马行动,而且烟雾弥漫,看似人还不少,心中想到,估计是时间仓促,埋伏尚未就绪。 “那我等该当如何?” “再等一刻,若然林中依旧尘土飞扬,那虎痴便是虚张声势,若然尘土渐消,又依旧有人头攒动,多半便有伏兵!”徐盛思虑一番,还是采取了持重的办法。 “好,周泰引水军也逆流而上,我等便与之对峙一刻的时间。”丁奉也点头同意。 许褚看着江东军停了下来,心中有些打鼓,再次吼道:“尔等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江东士卒为许褚威势所震慑,部分胆子小的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幸亏徐盛丁奉号令,方才稳住阵型。 许褚见状,心中着急,却也不敢擅自动作,曹彰给他交代的任务就是能拖一刻是一刻。 一刻钟的时间一晃而过,许褚眼见江东军有前冲的动作,二话不说,直接勒马转身,往林中跑去。 “快,加速行军,他跑了!”徐盛见状,连忙勒马向前追去,同时指挥军队前进。 进入山林之中,曹军果然没有伏兵,许褚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江东军又行军一程,忽然前方一块木板竖立,其上写着:“前方有陷阱。” 徐盛丁奉顿时傻眼,面面相觑,随即二人一番商量,觉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当时曹军诡诈,故意虚张声势,犹如此前许褚拦路一般,决定大胆行军。 结果一段路程下来,林中陷阱密布,江东军已然伤了近百名士卒,暂时没了行动能力,就连丁奉都差点上当。 而此时前面又出现了一块木板,依旧竖立,其上写着:“前方无陷阱。” 徐盛丁奉果断命士卒当先探查,结果路途之上依旧陷阱密布,二人皆暗自庆幸。 然而,就在他们庆幸的时候,前方又有一块木板出现,丁奉看都不看,一刀下去,直接将木板砍成两截,依旧派兵先行探查。 一路行军,每过一段路便有一块木板,或写着“前方有陷阱”,或写着“前方无陷阱”,而实际上却并没有太多的陷阱…… 徐盛丁奉一路行军,每每探查,大大拖延了江东军的行军速度。 而这,正是曹彰等人这五天的成果…… 当然,再慢的速度,江东军也依旧距离堤坝处越来越近了…… 第二十八章 功亏一篑 “曹真曹休,还要多久?” 时间紧迫,曹彰直呼其名,厉声问道。 “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曹真曹休立即回应。 这如何来得及啊! 江东军即将赶到,此地无险可守,短兵相接,纵然曹彰许褚神勇无敌,也绝难相抗。 曹彰脑海中思绪纷乱,不知该如何抉择,心中想早知道该多带些人来。 不过他也知道,人马一多,目标便更大,说不定还到不了江边。 曹彰咬咬牙,心头一横,紧紧地握着方天画戟,回头南望一眼,恨恨地说道:“曹真曹休,停止拆毁堤坝,让将士们迅速整备,准备作战!” 曹真曹休闻言,先是犹豫片刻,而后也知事不可为,异口同声:“诺!” “来人!点烟!其余人随我备战!” 曹彰又是一声令下,便有士卒应声而去,策马回身,领着精骑布阵向南,静待江东军。 很快,两道狼烟迅速燃烧,烟雾徐徐而上,直指苍穹。 行军打仗,通信不便,事先约定讯号,白日点烟,夜间引火,乃是约定俗成的信号。 这两种方式缺点也是有的,比如距离不能太远,再比如受自然条件影响大等等。 至于那传说中的孔明灯,诸葛亮还没有开发出来,曹彰虽然知道大概怎么弄,但一直犹豫军情紧急,始终未得闲暇。 这是曹彰出城前便与曹仁约定的暗号,假若功成,则是一道狼烟,若事有不济,则是两道狼烟,在这落后的年代里,也唯有如此通讯了。 徐盛丁奉到了。 此次等候他们的是满目的骑兵,列阵向南,静静地看着他们。 “列阵!”徐盛一声令下,三军将士纷纷列阵。 骑兵在平原上,一旦冲锋起来,就是无敌的,立于不败之地,打不过也能跑,步兵面对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唯有以阵型相搏,方能与之相抗衡。 徐盛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是曹彰并没有如他所愿。 就在列阵之时,曹彰冷目一凝,手中方天画戟一挥,大喝一声:“凿穿!杀啊!” 话音刚落,策马奔驰,曹彰一马当先,冲向江东军,曹真曹休及精骑随后而动。 原本徐盛距离曹军是有一定安全距离的,待曹军骑兵冲到之前,便能立好阵型。 然而,就在曹彰领兵冲锋之际,江东军左右忽然响起无尽鼓声,惊天动地。 咚咚咚!咚咚咚! 又在此时,江东军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江东鼠辈,可认得许仲康乎!” 声如暴雷,许褚领着数十骑忽然出现在江东军背后,引得江东士卒纷纷侧目,顿时心惊胆战,惶恐不已,连阵型都不知道如何列了。 曹彰跃马挺戟,带头杀入江东军营寨之中,画戟左右刺挑,劈砍撩斩,一刻不停,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向许褚的方向冲去,而许褚领着数十骑掠阵在后,并未莽撞冲入江东军军列之中。 骑兵一旦冲锋起来,有速度的加持,若非地形或者阵型,要想拦住步伐,几乎是不可能的! 徐盛丁奉大将之才,面对如此之势,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分处两侧,尽量指挥士卒让开中间,纷纷往两边聚集,至于被斩杀的儿郎,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在徐盛丁奉的“配合”下,曹彰领兵贯穿了整个江东军,与许褚汇合,也不停留,仗着战马之快,迅速脱离战场,以免落入被围攻的局面。 骑兵强横,却是因为有速度加持额缘故,若然失去了速度,陷入阵中,反应迟钝,不够灵活,战斗力实则远不如步兵。 昔日公孙瓒白马义从何等无敌,无论骑射还是冲阵,皆是当世冠冕,然而一旦失去了奔驰的速度,也不过是弩兵万箭齐发的活靶子罢了。 曹军扬长而去,徐盛丁奉虽然愤愤,却也无能为力,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则是客观条件的差距。 江东水军冠绝天下,然而南方本就马匹矮小且数量稀少,比之北地骏马差距实在太大,更别说随手就能拿出成建制的骑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往北走,事不可为,此地不宜久留!”曹彰冷冷地指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换成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江陵城外,江东军大营。 周瑜手按宝剑,看着滔滔江水,浩浩汤汤,滚滚东流,势不可当,便犹如天下大势一般。心中盘算着鲁肃吕蒙的行程,估摸着也该进入武陵郡了,而后又扭头看向长江上游,洒然一笑。 “幸亏子敬提醒,否则我身在局中,为曹仁所牵制,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想起这般毒计!” 鲁肃临行之前,观江陵地势,而见曹仁行动时有反常,特意提醒了周瑜要当心,周瑜也听进去了,而后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连忙派徐盛丁奉前往堤坝处阻止,为防万一,还派了周泰领水军协助。 周瑜其实并不怕军队受损,江东军几乎所有人都善水性,区区水淹,奈何不得他们。 只不过一旦水淹江陵,那南郡就成了一个烂摊子,对于接下来他的计划是十分不利的。 毕竟,若要实行“二分天下之策”,南郡便是最前方的后勤基地,若江陵周边成为一片泽国,这残局要收拾恐怕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江陵城中。 曹仁顶盔掼甲,城中士卒忙忙碌碌。 他自然收到了曹彰的信号,也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马上便要弃城北上了! 没有了水淹江陵,要想拦住追兵便要另想他策。 虽然程昱贾诩刘晔等人已经给他分析过,估计周瑜和刘备都不会过于追击,但是军国大事,绝对容不得大意,他还是得做好准备才是。 “子和将军去哪儿了?”曹仁问到身旁亲兵。 “禀将军,子和将军之前在长坂坡擒获了两个女俘虏,因丞相交代善待他们,故而未曾冒犯,此时不愿随军北上,子和将军亲自去处理了。”亲兵回道。 “俘虏?”曹仁有些想不起来了:“难道是大耳贼的两个女儿?”忽然脑海中一闪,想起了二者是谁。 当初,曹纯将五千虎豹骑追击刘备,在长坂坡擒获了三个重要女性人物。 一个是徐庶的母亲,另外两个是刘备的女儿。 徐庶因为母亲被俘,为保其母周全,所以自刘备处来投曹操,不过其母性情刚烈,又视曹操为奸逆,见儿子为救自己而来,反而气愤不已,遂自尽身亡。 而刘备的两个女儿,则被曹操吩咐以礼相待,不可怠慢,一直软禁在江陵城中。 “有意思,大耳贼果然有枭雄之风,明知自己女儿在我军手中,这些时日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当真枭雄之姿、王霸之器啊!呵呵。”曹仁冷笑一声。 第二十九章 自胜者强 曹彰率领一千精骑奔驰在江汉平原上,一路向北。 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功败垂成而有所不甘或者无奈,但是曹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这般感受,反而觉得心里有些轻松。 仔细思考,或许就是他本身还不够“成熟”,对于要在乱世之中生存,他还不够“成熟”。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一切都是生命的威胁在推动着他前行,让他看起来好像很快就适应了这个世界。 但是,当贾诩提出水淹江陵的计策时,曹彰的内心确实是被触动了。 若是寻常时刻,有人告诉他,在遥远的青州有一个渔民被淹死了,他肯定是无动于衷的。 但是,当他自己要亲手决长江以淹江陵,造就一片泽国,他那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乱世的“不成熟”便显现出来了。 而情势所逼,功亏一篑,反而让他发自内心的感觉到轻松。 曹彰猛地甩了甩头,迎风飞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疾风,长出了一口气。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乱世之中的生存法则到底是什么?”曹彰不禁扪心自问。 他不知道答案。 换作曹操,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吧,毕竟攻打徐州能屠城,攻打吕布都能水淹下邳。 换作刘备呢?他会吗? 曹彰不知道,或许不会吧。 汉末三国,英雄论曹刘,然而这两个人行事举止却很多地方透露着相反的特质。 念及此处,曹彰不禁有些心乱如麻,头大如斗,以他的水平,实在是不能完全看破曹操与刘备到底区别在哪儿,而二人能成就伟业又到底是因为什么! 心神大乱! 这样的我,面对曹丕、刘协,真的能赢吗? 我既不像曹操,也不像刘备,连孙权我都不像,我是不是妇人之仁? 如果能赢,能……赢……吗? 曹彰提戟纵马,威风凛凛,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如何的神思不属,脑海之中如何地挣扎。 曹操用兵如神,仿若孙吴;刘备用人得士,折而不挠;孙权隐忍善任,城府极深。 我算什么? 我不过是仗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还继承了真正的曹彰的遗产,才活到了现在,勉强算是有个乱世行止的基本资格。 突然,曹彰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起了那着名的“煮酒论英雄”! 曹操认为天下英雄只有他和刘备二人。 曹彰原本黯然的眸子泛出点点精光。 曹操用兵如神,刘备折而不挠,孙权隐忍善任,此三人者,能够鼎足三分,难道是因为他们是一个人吗?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具备一模一样的能力与秉性吗? 当然不是! 人与人是不同的,我不像曹操,不像刘备,不像孙权,难道我就注定不能改变“英年早逝”的结局?注定胜不了曹丕?胜不了刘协? 不! 我的确不愿意水淹江陵,但我却实实在在尽力去做好了每一个细节,只不过为势所逼,功败垂成罢了,又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呢? 况且,就算我不够冷酷,不够杀人如麻,不够视人命如草芥,那又如何? 他日我便拼尽全力,举贤任能,不让自己陷入这一地步便是,又何必在此钻牛角尖呢? 群雄逐鹿,强者为雄,我有何惧哉! 问这苍茫大地,谁主日月更替? 我就是我,能则自为耳,何必学他人? 曹彰本非愚鲁之人,此时此刻,一念通达,心中自有计较,当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将士皆彼此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曹彰,已然比之前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将士们,前面不远处便是程普军营,今日计划失败,我等颜面何存?便拿那程普老儿出一口恶气,随我冲啊!” 曹彰心神大振,意气昂扬,言语之间,激情四射,丝毫不见颓丧,看在身后将士眼中,不自觉的感同身受。 “万里征途,与将军共赴!”曹真当先喊道。 “万里征途,与将军共赴!”随后将士们异口同声地吼道,声震四野,气势磅礴。 “杀啊!” 曹彰丝毫不在意程普大营的江东军发现自己,毕竟千骑奔驰的动静,是个人都能早早察觉。 反而,此刻一往无前的心境,方才是最为可贵的东西! 曹彰领着一千精骑再一次杀入程普大营。 面对三番五次的袭营,程普麾下的江东军都有些怕了,此刻军队又从南面而来,更是有些惊惶,虽然在程普的指挥下,最终还是挡住了曹彰,并且逐步开始反攻,然而,面对来去如风的骑兵,却也只有眼睁睁看着曹彰来如自如,踹营而走,跟在后面吃上几口新鲜的扬尘。 当阳。 汉津口。 曹军大营。 徐晃满宠夏侯渊三人领兵在此与关羽对峙,自从此前被关羽长驱直入逼退三十里后,徐晃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亲力亲为排查一切都防卫漏洞,不断根据关羽的动向调整防守策略,长久以来,关羽竟然找不到一丝可趁之机。 徐晃也在这一过程中发现了许多以往自己行军布阵的疏漏之处,在这一次担当重任的机会中不断变得更强。 “妙才,今日便是与曹仁将军的约定之期,你麾下精骑乃是关键,可准备就绪了?”徐晃郑重地问道。 “公明放心,某麾下一千骑已然就绪,必然闻令而动,绝不怠慢军机!”夏侯渊打着包票,他虽然是宗室名将,但对于徐晃此次力战关羽的表现还是极为佩服的,扪心自问,若换作他来,绝对做不到比徐晃更好。 这倒并非是说夏侯渊自愧不如徐晃,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如若换成奔袭歼灭战,那夏侯渊肯定是自信满满的。 “伯宁,届时营中留守就交给你了,虽说关羽能潜伏袭营的概率不大,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晃又看向满宠说道。 “公明将军放心,宠定不负所望!”满宠文武双全,且为人冷静,举止有度,他深知大营的重要性,自然不会说一定要领兵在前,去争夺那一些功劳。 “好!”徐晃点点头,随即浓眉冷厉,沉声说道:“待得时辰一到,我便领吕建、徐商迎战关羽,与之一决雌雄!” 吕建、徐商是徐晃的副将,久随征战。 云长兄,你的确厉害,可还称不上无敌! 就请你成为我名扬天下的垫脚石吧! 徐晃知耻而后勇,丝毫不为此前的战败所困,面对关羽,战意好似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第三十章 刘耶曹耶 长江三军纠缠,中原暗流涌动。 徐州,下邳,刺史府。 徐州刺史臧霸高坐主位,下首两边各坐二人,除了一名文士之外,四人俱是虎背熊腰之辈,典型的猛将锐士。 左边是青州刺史孙观、东莞太守尹礼,右边是利城太守吴敦、下邳令武周。 孙观、尹礼、吴敦,以及已经被于禁斩杀的昌豨,乃是当初与臧霸雄踞泰山的泰山贼出身,投降曹操后,四人各有封赏,然昌豨反复无常,降而复叛,终致祸端。 而下邳令武周因法令言明,公私分明,当初属下犯法,严格依法办事,受到臧霸的敬重,引为亲信。 “兄长,如今之事,当助曹耶?当助刘耶?”孙观犹豫不决地说道。 臧霸率领泰山贼雄踞泰山之时,诸位首领便以兄弟相称,即使此时各有官职,私下里也未见生疏。 就在夏侯惇传信四方的同时,荀彧也同样传书各地州郡实权人物,两封信几乎前后脚送到了臧霸和孙观的手中。 而孙观收到两封信后,犹豫不能自决,立即快马加鞭赶赴下邳,前来征询臧霸的意见。 当初泰山贼的所有大决定,都是臧霸做出的,事实也证明,他的决策都是对的,如今之际,孙观自然也想到了臧霸。 而尹礼、吴敦则是被臧霸紧急传信找过来的,下邳令武周本就身居下邳,因而方才有今日之议。 “曹公待我等甚厚,屡次交兵,却能不计前嫌,委以重任,古之明君未有也,我辈忠义之士,不敢不以死相报之。”臧霸缓缓地说道。 这其实就是东汉二元君主体系的表象。 东汉年间,当朝天子虽为神州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然而州郡长官皆各有门生,征辟人才以为己用,引为属吏佐官,定下君臣之分。 及至东汉末年,废史立牧,各州牧守名尊汉皇,实则多为割据一方,此般体系则更为彰显。 因此,对于臧霸等人而言,当今天子是君,曹操同样也是君,在臧霸这一类人的心目中,并非天子刘协就是唯一的效忠对象。 “兄长此言固然有理,但如今曹公战死沙场,命断长江,原本身系天下之人一朝魂断,曹公诸子皆年少,天下纷扰,何以济世安民?”尹礼接着臧霸的话说到。 “曹公身死,天子威仪自振,又得荀令君相助,身无掣肘,背插双翼,正是翱翔九天之时!以荀令君之王佐高才,岂是碌碌小人皆愿辅助之辈?况且其海内人望,却能背弃曹公而助天子,当知其决心之坚,如同磐石!” 下邳令武周言词凿凿,以他所知,荀彧绝非妄人,所思所想岂是肆意为之,其后必有缘由。 “兄长,何须费解?我等坐镇青徐二州,自成一体,何助曹刘?”吴敦生性鲁莽刚猛,不管不顾,他就想着一门心思跟着臧霸就行了,管他什么曹刘。 臧霸摇摇头,呵呵一笑,又有些苦涩。 “我等虽执掌青徐二州,然将士勇冠天下耶?将略雄于神州耶?以昔日淮阴侯之神武军才、雄略难当,又兼士卒之锐、兵甲之利,同样据齐地而傲视刘项,尚且不敢置身事外,坐观天下成败,我等又有何资本如此为之?” 臧霸所言淮阴侯即韩信,韩信克齐地而王,蒯通劝其坐观成败,韩信以不能背恩而不纳其言,实际上或许更多是天下只在刘项之间,不论诸侯、将帅、士卒,皆知天下不归项则归刘。 用兵若神如韩信者,若真独霸一方,恐怕齐地豪强、麾下将士,也不见得有多少人会跟着他。 而此时的臧霸,论名声威望、兵法韬略、雄兵猛将,无一能及当日韩信,自是心中惴惴,岂敢当真坐观成败。 若然如此,他日不论天下谁属,臧霸及其整个家族,都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孙观、尹礼、吴敦面面相觑,心中对臧霸所言,既惊诧,又愁闷。 “下官举荐一人,当能解刺史之惑。”武周见状,计上心头,而后拱手言道。 臧霸顿时被吸引,问道:“何人?” “此人乃沛国龙亢人,桓范,字元则,其人才智高绝,虽年少,却驰名青徐,有远见卓识,当可解刺史之惑!”武周郑重地说道,看得出来,他很欣赏这个叫桓范的青年。 臧霸略一思忖,即道:“速传此人来见我!” “唯。”武周当即领命而出,着人寻桓范而去。 长安城政事堂。 司隶校尉钟繇正与麾下众人议事。 “钟公,此事于公于私皆当应荀令君所邀,引兵往许昌,夏侯元让之言,不可信也!” “是啊,钟公,荀令君信中言明当今天子乃英才俊杰,若曹公尚在,扫平乱世者必为曹公,然曹公诸子年少,若不早定名分,中原势必四分五裂,天下汹汹,不复安宁。” 钟繇先后接到荀彧和夏侯惇的书信后,立即便将亲信之人找来商议,此事实在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轻易抉择。 一番商议后,钟繇麾下大部分人都赞同应荀彧之邀,其中尤以参军杜袭、河东太守杜畿、左冯翊郑浑为首,而凉州刺史韦康、凉州别驾杨阜、阎温则持保守意见,并未发表绝对意见。 “此事商议已明,诸公还请先去休息,待繇再细思之,明日给诸公一个答复。”钟繇并没有直接下决定,听了这么多意见,他还是要在想想。 “唯。”众人鱼贯而出。 钟繇出自颍川,与荀彧、荀攸交好,甚至和荀攸的感情都到了可以托付后事的地步,然而此时此刻,如此之事,不仅关乎中原谁属,更关乎钟氏一族未来之兴衰荣华,实在容不得他大意。 “文若、公达,此时当真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钟繇眼帘低垂,微微嘀咕。 “曹公啊曹公,何以不惜身自爱,至有今日耶?”钟繇面容有些绝望和惋惜,不住地摇头。 就在臧霸钟繇等人如此这般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相差不过几天,整个河南河北各地刺史郡守府,但凡握有兵甲实权者,都在上演着同一件事情。 助刘耶?助曹耶? 应荀耶?应夏侯耶? 中原梁栋已折,大厦将倾,何人扶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然孰利孰害,谁又能事先预知? 第三十一章 决战汉津 荆州,南郡,汉津口。 两军对峙,营盘密布,旌旗猎猎,一股肃杀之气冲霄而上,飞鸟也不愿飞越盘旋,以免掺和其中。 此时,曹军营门洞开,无数兵马鱼贯而出,为首之将,手提大斧,提掣骅骝,威武雄壮,身子随着骅骝飞驰而上下起伏,一张国字脸,尽显刚毅果敢,正是徐晃,徐公明! 徐晃领着兵马朝着关羽的营寨而去,动静颇大,毫不掩饰,自然早被斥候给探查了去,关羽大营也很快有了反应,关云长火马寒刀,领着大军直接迎了上来。 二者相对而行,很快便碰上了面,两军几乎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列阵而立,极有默契。 徐晃与关羽二人纵马而出,行至两军中心。 “公明,固守多日,何以此时愿意出城与某交战了?”关羽以一种看似老友叙旧的语气试探着徐晃的虚实。 徐晃的那张国字脸丝毫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略微拱手,而后说道:“自别君侯,已然数载,昔日同处丞相麾下,君侯批亢捣虚,单骑斩颜良,实在英姿勃发,令人不甚叹羡,蒙君侯教诲武艺兵法,甚是感激,不想此番多次交手,至有对峙之势,实乃晃生平梦寐以求也!” 徐晃根本不回答关羽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话。 关羽抚须一笑,又说道:“某与公明,交契深厚,非比他人,某有一言,还请公明三思!” 关羽不待徐晃回应,紧接着说道:“曹公战死沙场,中原必将大乱,其诸子皆年少,何以支撑大局?公明大才,古之良将不及也,某家兄长刘皇叔,礼贤下士,素有大志,雄才之略,英霸之器,公明何不投效,辅佐明君,匡扶汉室,不负高才?” 整个曹营中,关羽看得起的,又交好的,只有张辽和徐晃两人,此番交战,徐晃败而不散,重整旗鼓,实在令关羽刮目相看,此时二人阵前交谈,关羽一时心动,竟想要劝降徐晃。 “哈哈哈哈!”徐晃闻言,原本严肃的模样瞬间消散,哈哈大笑。 “公明为何发笑?” “哈哈哈哈!”徐晃又笑了笑,方才收敛,郑重地说道:“君侯好不晓事!当日君侯千里归刘,义薄云天,曹营之中,大义之人谁不钦佩?即使丞相也赠袍馈金,以全君侯大义,何以今日行此番之事?可是欺我徐公明不识大义耶?” 徐晃越说越是激动,关羽闻之,不禁有些汗颜,再回神时,徐晃已然策马而回。 “众将士听令,若得关羽首级者,重赏千金!”徐晃大声暴喝,音传八方。 关羽顿时大惊:“公明何出此言?” “国家大事,岂敢因私废公,领教君侯高招!将士们随我杀啊!” 徐晃一声令下,手中缰绳一抖,双腿一夹马腹,骅骝一个转身,又迅速冲向了关羽,曹军将士紧随其后,冲杀过来。 杀啊! 顿时,四野之间,喊杀声震天而起,笼罩了整个战场。 关羽也不犹豫,青龙偃月刀一挥,位于阵前的关平自然领悟,一声令下,大军也迎着曹军冲了上去。 两军犹如两股洪流一般,刹那间撞在一起,激荡着无数厮杀,金戈铁马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徐晃与关羽也战在一起,二人斧来刀往,厮杀好不痛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关羽骁勇,胜过徐晃,刘备军此前屡次胜利,锐气早成,而曹操军屡次败战,士气已靡。 刚开始还看不出什么,然而将近一个时辰过去,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曹军败相已露。 “公明,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关羽一刀劈开徐晃的大斧,再次劝说道。 “君侯大才,天下无敌,然岂不闻‘孤掌难鸣’的道理?”徐晃赫然无畏,面对曹军败相丝毫不怯,然而愈发勇猛。 杀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此时,刘备军侧面远处,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传来,无数骑兵蜂拥而来,长驱奔驰,卷起黄沙扬尘,直指刘备军侧翼! 来者正是夏侯渊! 徐晃定计,由自己正面迎战关羽,夏侯渊领精骑绕后奇袭,两军交战正酣之时杀出,以破敌军。 “援兵已至,关羽首级值千金!”徐晃副将吕建趁机喊道。 紧接着,曹军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喊着“援兵已至,关羽首级值千金”,顿时士气大涨,奋勇还击,原本倾斜的战局顿时扳了回来。 关羽眼神一眯,杀气毕露,手中青龙偃月刀丝毫不慢,盯着徐晃说道:“公明以为如此便能取胜吗?太天真了!” 徐晃不答,两军酣战依旧。 夏侯渊领军冲击刘备军侧翼,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岂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刘备军后军分出一支队伍迎了上来。 “敌将休要猖狂,廖化来也!”为首将领正是廖化,廖元俭。 夏侯渊夷然不惧,马速不减,直愣愣地冲了过去,骑兵平原之利,沛然莫能御之,岂非轻易能够抵挡? 果然,两军甫一交手,廖化率领的军队直接被冲开了阵头,唯一的作用便是稍稍抑制了夏侯渊大军的速度。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暴喝,于喧嚣的战场上,也能声传数百步。 “周仓在此,贼子止步!” 循声望去,周仓领着关羽的五百校刀手冲向了夏侯渊的军队,周仓一马当先,领着校刀手悍不畏死,借助廖化拼命换来的一丝机会,竟然硬生生拦住了夏侯渊行进的步伐,使其进军速度大减! “公明,还有何招数便使出来吧!”关羽就像一个喷子一样,一边打还一边对徐晃进行着语言攻击,若非徐晃心思沉着,换个人说不定就被他双管齐下搞得方寸大乱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徐晃面色愈发有些难看,若是就这样下去,大军必败不可。 曹子孝,你他娘的到底到了没! 徐晃咬牙接战,他已然气力不济,唯有硬撑着。 若非关羽想收服他,故意未下死手,徐晃早已身首异处了。 然而,就在此时,刘备军的后军骤然大乱,在两军酣战之时,一支军队冷不丁地杀了进来,直袭刘备军最薄弱的部分,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为首一将,黑盔玄甲,掌中一杆浑铁枪好似一条黑蟒一般,杀人如麻,无人能敌。 “徐公明莫慌,曹仁来也!” 曹仁来也! 来也! 曹仁断喝之声犹如暴雷,又如同一柄尖刀,层层凿开了刘备军的阵容,直奔关羽而来。 曹仁来了! 关羽双目猛然睁开,他万万没想到原本应该在江陵的曹仁竟然这么快赶到了汉津口! 关羽傲气,原本胜券在握,却逢变故,一时心气起来了,狠狠地盯着徐晃,手上功夫刹那间凌厉万分,欲要败中求全,扳回一城! 徐晃苦苦支撑,眼见不支,曹仁终于赶到,接手交战关羽,刀枪并举,平分秋色,一时难分胜负。 “撤!快撤!” 关羽见事不可为,一刀逼开曹仁,顿时策马而逃,大声呼喊。 “父亲先走!”关平见状,主动断后。 “杀啊!趁胜追击,取关羽首级者,赏千金!” 徐晃一声令下,曹军将士不顾疲惫,一股子劲力喷涌而出,衔尾追杀而去。 第三十二章 二气关羽 兵败如山倒,战场形势,千钧一发,稍有不慎,瞬间崩塌,难以回天。 关羽兵败,率领残兵奔回汉津口大营,原本心中因为曹仁突然出现,还担心大营是否也被夺了,结果看到守营的王甫,方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并非曹仁不想趁机夺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曹仁领兵暗中出了江陵,以稻草人顶盔掼甲立于城头,作为疑兵,而后将大军交给程昱赵俨主持,便亲自带着精锐铁骑直奔汉津口而来,也正是因为轻兵急进,方才能赶上与徐晃的约定之期。 即便如此,战局也是险之又险,若非徐晃提前布置了夏侯渊这一手,恐怕就真等不到曹仁到来了。 原本想着用来出奇制胜的一着,最后却成了救命的稻草,只能说战场凶险莫测,实非虚言。 关羽领着败军回到大营,周仓廖化相继而归,许久不见关平回来,不禁心中不安。 就在此时,士卒报曹军竟然不顾疲累,衔尾追杀而来,正在营外叫战。 曹仁欺人太甚! 关羽卧蚕眉一挑,胸中怒气骤生,一拍案几,长身而起,便领着众人赶到大营门口。 眼见营外情境,关羽顿时目眦尽裂,双拳紧握,寒气逼人。 此时曹仁领着大军立阵在前,而关平被绑缚着跪在最前方。 关平断后之时,面对曹仁徐晃的联手,实在是不能抵敌,大军败退,无人支援,当场被擒获。 曹仁策马而出,浑铁枪遥指关羽,大声喊道:“云长,汝子在此,可想要他活命?” 关羽将手中青龙偃月刀握得死死的,既愤怒又后悔。 愤怒的是关平被擒,命悬一线,曹仁借此耀武扬威,后悔的是自己好大喜功,明明刘备专门派人下令,让他保存实力,结果他却想着徐晃终于出战,有机可乘,可一战功成。 “曹仁!汝意欲何为?”关羽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曹仁等的就是关羽这句话,当即说道:“尔等立即领兵南撤,半日后,我放此子而回!”说罢,还将浑铁枪故意搭在了关平的肩膀上。 曹仁就是想逼关羽退兵,如果他一直像个钉子一样扎在汉津口,曹军北上之际,军队尚且不说,辎重粮草就没那么安全了。 关羽沉思片刻,又念及刘备之前的命令,立时回到:“好!不过,你先放某孩儿回来,关某领兵南撤,决不食言!” 曹仁微微皱眉,虽然天下人都知道关羽重信守诺,义薄云天,然而,兵者,诡道也,人之大义,实在难以轻信。 就在犹豫之际,披头散发的关平忽然站了起来,目视关羽,大声喊道: “父亲在上,孩儿遥拜!蒙父亲教诲,男儿生于世间,大义为先,今国之大事,岂可因关平一人而废?孩儿悔不当初,未能更加勤奋用功,致有今日之祸,更愧将来不能为父亲颐养天年,所幸弟弟们皆为孝义之人,也能代孩儿膝下尽孝,孩儿身死何妨!” “闭嘴!”曹仁心中有疑,当即一枪打在关平肩膀上,将之压倒跪地,意欲阻止他再说下去。 岂料关平不知怎地,生出一股磅礴之力,硬生生扛着曹仁的巨力,站了起来。 “忠义岂长有,今日愿蹈之!” 关平仰天长啸,一语罢,猛然回首,双目泪流满面,更有无数血丝,被绑缚双手的身子一摆,脚下一蹬,便冲向曹仁! 曹仁大惊失色,浑铁枪一晃,欲要逼开关平。 岂料关平竟然不闪不避,以身当枪,慷慨赴死,“噗”的一声,浑铁枪穿胸而过。 “平儿!”关羽见状,目眦尽裂,眼泪汨汨而出,一吼之声也变得有些嘶哑。 曹仁也有些怔怔,只见关平明明被浑铁枪穿胸而过,却依旧双目如铜铃般瞪着曹仁,脚下不停,又向前走了半步,直到死的那一刻,眼睛也没有闭上,凶煞之气摄人心神。 “全军听令,随我杀尽曹军!”关羽暴喝一声,快步走向一旁的赤兔马,就要翻身上马,杀将出去。 “君侯还请息怒!还请息怒啊!”王甫当即冲上去抱住关羽,他是唯一一个还有些冷静的人,周仓廖化等人早已铁拳握紧,怒气冲霄。 然而王甫岂能拦得住关羽,直接被关羽硬生生拖着走到赤兔马旁。 “君侯,曹军势大,又兼具得胜之势,战之必败啊!” 关羽就像没听到王甫的话一样,双臂一用力便将王甫震开,翻身上马。 “君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局为重啊!” 关羽不听,一挽马缰,就要策马奔驰。 “君侯与主公,譬犹一体,同休等戚,祸福共之,主公飘零半生,君侯不离不弃,今曹贼身死,天下将乱,正是主公飞龙在天之时,君侯却要因私废公,自置死地,何以面对主公耶?”王甫一口气迅速地说完,生怕有所不及。 关羽闻言,挽住马缰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面色阴沉不定。 “焉敢无礼!”周仓三两步冲了过来,抓住王甫的衣领就要打他。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关羽忽然出言制止。 众人愕然,抬头看去,只见赤兔马背上的关羽泪流满面,不可抑制,紧接着提着青龙偃月刀缓缓下马,就在下马的那一刻身子颤抖,差点摔倒。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君侯!”周仓连忙放下王甫,扶住关羽。 “传令,固守大营,不可轻动。”关羽轻轻地说道:“扶我回大帐。”而后在周仓的搀扶下慢慢向大帐走去。 关羽关平父子情深,关平身死,关羽肝胆俱伤,怒气冲霄,就要不管不顾冲出去死战,却被王甫一句“主公”给拉了回来。 并非关羽对关平没感情,实则是在他心中,刘关张三人的兄弟之情才是最重要、最珍贵的,哪怕是父子之情,也比不上。 刘备同样如此,夫妻之情,也比不过兄弟之义。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 刘关张之间的恩义,绝非寻常人的感情所能媲美…… 大营外。 曹仁正紧急下令三军严阵以待,他也有些紧张,要是关羽真的发了疯地冲出来,一定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他还真的非常忌惮,纵使最终能胜,恐怕也将损失惨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约莫一刻钟后,眼见营门紧闭,未有一兵一卒出来,曹仁方才放下心来。 看着关平的尸体,曹仁有些惋惜,这员小将骨子里的刚强傲气与关羽如出一辙,武艺也甚是不凡,却就这样死了。 “将关平的尸体抬到一箭之地。”曹仁吩咐亲兵,而后挥挥手:“撤兵。” 天才的确有资本纵横天下,但是并非每个有才华的天才都能受到宽纵。 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终究仅仅是个天才罢了。 第三十三章 计上心头 关羽疯了。 关羽疯狂了。 自关平死后,当天夜里,关羽便一把火烧毁了汉津口大营。 但是关羽并没有撤兵南下,而是将军队化整为零,分成好几队人马,打起了游击战。 不断地伏击曹军的斥候、探马,以及出营的小股部队,甚至关羽还亲自带着人袭击了北上而来的曹军辎重,等曹仁派张辽赶到时,关羽早已扬长而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与未烧完的辎重。 整个军队不断地受到袭扰,关羽神出鬼没,大军救援不及,始终慢了一步。 曹军曾两次设计引诱关羽,都被关羽识破。 关羽远远避开曹军大部队主力,只袭击辎重粮草队伍,或者斥候探马,或者小股兵马,潜伏于山林之间,竟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曹彰领着一千精骑北上追赶曹仁步伐时也遇到了一次关羽,关羽横勇无敌,气势比之此前小河对峙时更为骇人,刀法竟然生出一丝大道至简的意味,杀人极为简洁且高效。 骤然被袭击,兵马慌乱,也幸亏曹彰麾下全是骑兵,方才甩开敌军,得以逃脱,但是就是短短的交手,也损失了三百骑左右,实在令曹彰心惊。 曹仁的一番骚操作,不仅没有让关羽南撤,反而给自己招惹了更大的麻烦,不得不说,他自己也颇为后悔。 不过,谁又能想到关平这个看着就稳重的人,骨子里竟然这么的刚烈傲气。 曹彰追上曹仁后,听闻关平的事,也不由得内心感叹。 曹彰虽然觉得,如果易地而处,自己必然不会这般行事,但也不妨碍,他对这种人的钦佩。 “诸位,如今该当如何?我等在明,关羽在暗,防之不能,诱之不成,我军北上的行军速度被拖慢了一般不止,实在是万分棘手啊!”曹仁很伤脑筋。 “将军,给我三千骑,我来对付关羽!”张辽率先请战,虽然他和关羽是好友,但是并不妨碍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此时见关羽猖狂,张辽也耐不住了。 “他不会跟你打的。”曹仁摇摇头,现在的关羽太狡猾了。 “要不然再设陷阱伏击一次?”朱灵提议。 “不若放弃辎重粮草,全军急行军北上,只要进入襄阳便无惧孙刘联军追上来。”韩浩提议道。 大帐中诸文武各有所见,但其实本质上都没有什么极好的办法。 游击战这种东西,只要关羽不贪功,不冒进,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曹彰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军议散会,又是一个没有结果的讨论。 出了大帐,曹彰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行至半路,忽然眼角余光一瞥,一个帐篷的帘子猛得放下,盖住一张美丽的面庞。 很明显,是一个女子。 曹彰不禁有些疑惑,军中怎会有女子存在? 恰在此时,曹彰看到曹纯往那个帐篷走去,直接掀帐而入,顿时心中愈发疑惑,思虑片刻,决定跟过去瞧瞧。 “有劳将军了。” 营帐内传出一声道谢的声音,青涩软糯,果然是女子。 “不必如此,丞相虽与刘备互为对手,却也欣赏他是个英雄,既然丞相生前下令不得为难你们,我等自然也不愿违背,只是就这么放你们离去,也非我所能做主。” 曹纯的声音响起,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英雄吗?呵呵,对于他的下属来说他肯定是个英雄,但对于我们姐妹来说,英雄又有什么用呢?危急关头,夫人子女的性命在他心中恐怕都算不得什么。”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比之前那个更加成熟。 曹彰听到此处,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知道了二人的身份为何,正是刘备的两个女儿,在长坂坡被曹纯俘虏了。 营帐中断断续续说着话,曹彰静静地听着,对于事情的始末有了一定的了解,眼见话语将止,曹纯快出来了,曹彰迅速转身离去。 曹彰没有回营帐,而是走向了曹仁的中军大帐。 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一个,或许能解决关羽问题的办法! 大帐中。 “叔父,你以为此计如何?可否一试?”曹彰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希冀能试上一试,不过最终决定权肯定还是在曹仁手中。 曹仁抚须沉思,而后言道:“关羽高傲,却为人义气,我觉得当可一试,不过执行的人选当要好生斟酌一番,你可有推荐?” 曹彰细细思量,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人选,片刻后说道:“虎豹骑中有一屯长,骁勇机智,可用之。” “好,你持我令,唤他前来,另外一人我心中也有人选,待我传他,一并嘱咐,此事当可一试!”曹仁当机立断,无有丝毫拖沓。 “唯!”曹彰领命而出,径直往虎豹骑处寻戴陵而去。 “来人,传令我亲卫军侯张特前来大营见我。”曹仁马上又吩咐亲兵传令。 “遵命!” 两日后,长坂坡上,关羽再一次抓住机会袭击了一队曹军辎重,大肆屠杀,无可抵挡。 “将军饶命,我有密情相告!”就在一边倒的杀戮中,忽然传出一道焦急的声音。 关羽闻言,冷笑一声:“呵呵,不需要!”手中刀势不减。 “将军息怒,我有刘皇叔二女的消息!”那人焦急万分,生怕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无情劈下。 看着定在头顶的刀锋,那人脑门直冒冷汗,双股打颤。 “说,若让我满意,我便饶你一命!”关羽言辞冷冽,不见丝毫感情,自关平死后,他一直都是这样了。 “将军明鉴,小人名唤戴陵,二位女公子被曹军擒获,被拉去辎重营做活,且终日禁足,以泪洗面,小人乃是沛国人,当年刘皇叔任豫州牧时,便仰慕久矣,而后长大,只恨山高路远,不得相见,故千方百计接触二位女公子,终于有了线索,特来禀报将军,以期救之。”戴陵断断续续地说道。 “此事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你为何要这么做?”关羽依旧不放心,继续问道。 “请将军宽恕,小人自小便仰慕刘皇叔,只希望此番救出女公子的功劳,能作为晋升之资,让小人能报效皇叔,做出一番事业。” 戴陵眼中既有崇拜,又有贪欲,不禁令关羽的怀疑减轻了几分。 “好!我便暂且信你一回,若是你真心如此,救出二位女公子,我便亲自举荐你为将军,倘若你使诈欺我,哼哼,休怪青龙偃月刀无情!”关羽横眉冷对,杀气腾腾。 “小人万万不敢,请将军领兵随我来,女公子随行的队伍,据我打探的消息,此刻当在前方不远处。” “走!” 第三十四章 计中有计 关羽领军随戴陵前行寻找刘备的两个女儿。 约莫跑了小半个时辰,便远远望见一队人马正往襄阳而去,行动并不迅速,辎重车颇多。 关羽遥望此景,心中仍有些犹疑不定,左右四顾,一时三刻并未发现有何不对。 “将军,二位女公子就在这批队伍里,戴陵不才,愿为前驱!”戴陵说罢,便策马杀奔过去。 关羽正欲唤住他,忽然东面一道声音传来。 “关将军且慢行事,勿要中计!”一口正宗的北地口音,让关羽缓了缓。 “戴陵莫走!”关羽一声大喝,然而戴陵视若罔闻,依旧策马前驱,速度好像还更快了。 关羽心中顿时有所明悟,青龙偃月刀猛地一定,拄立在地,摘下弓箭,一箭射向戴陵。 然而关羽虽然骁勇无敌,但是这箭术并非大家水准,加之距离也远了,戴陵一个扭身,竟然避开了致命伤,利箭只射中了他的肩膀。 戴陵紧接着快马加鞭,跑得更快了。 踢踏踢踏! 东面一人纵马跑近,远远地便向关羽说道:“关将军,小人张特,乃涿郡人士,昔日刘皇叔振臂一呼,招募义勇之时,小人尚且年幼,故而未随,然身在涿郡,一直耳闻刘皇叔及关将军的风采,不禁令小人心驰神往。只可惜时也命也,幽州战乱,小人为求生路,只有投军曹操,以至今日。” 张特一口纯正的幽州口音,让关羽对他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 关羽抚须点头:“既为曹军,适才何以助我?”戴陵的表现已经让他心中了然。 张特郑重地说道:“将军明鉴,小人孑然一身,暗中巧合,得知曹仁欲设计将军,遂心下一横,索性跑出来投奔将军,一则相告实情,二则欲借机投效刘皇叔,恰好在此时赶上,方能与将军相对。” 张特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之后又被关羽问了几个问题,皆对答如流,甚至连刘备家那株大桑树都知道。 “关羽来了,大伙快抓住他!”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道声音,正是那戴陵在招呼人马。 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见前方矮山背后窜出无数人马,铺天盖地,遍布四野。 “还请将军速退,曹军势大,此地不宜久留!我知道女公子真正在何处,稍后便引将军前去救援。”张特见曹军扑来,有些焦急,他可不想刚出了曹营便被捉回去。 关羽深深地看了冲过来的曹军一眼,冷哼一声:“哼,土鸡瓦狗!” 不过他紧接着又下令:“撤!” 一语罢,带头便往回撤,投南面一片山林而去。 关羽人少,行军迅捷,很快便摆脱了曹军。 “子产,二位女公子情况如何?现在何处?” 张特,字子产。 “将军,二位女公子情况尚好,据说乃是曹操下令,因此并未受到曹军薄待,只是自由受限,如同幽禁,不得随意走动。此时正随军而行,在前往蓝口聚的路上。” 蓝口聚位于当阳与宜城之间,靠近汉水。 “随曹军主力?”关羽不禁皱眉,若是曹军主力,他也没有办法。 张特摇摇头:“不,并非曹军主力,但是人马也不少,当有两三千人。” 关羽沉着思虑一番,当即翻身上马,下令进军蓝口聚。 蓝口聚西南面,一支曹军队伍正行军前行,静谧的环境中只有人马行止之声。 “关云长在此,尔等还不受死!” 一声如雷暴喝骤然轰落大地,曹军将士闻言不禁有些恐慌,纷纷循声看去,只见一团火云正领兵冲杀过来,火云之上有一长髯雄壮的大汉,正是名震天下的关羽,关云长! “快,列阵!列阵迎敌!”曹军主将急吼吼地喊道,不过关羽突然袭击,实在令曹军将士措手不及,他拼了命地喊叫,也收效甚微,只有少数人马听从指挥,列阵迎敌。 关羽带头冲锋,势如破竹,手下无一合之将,曹军将士根本拦不住他。 “静儿、璇儿,你们在何处?”关羽一边杀敌,一边大喊着刘备两个女儿的名字。 然而关羽喊了好几遍,却依旧无人回应,顿时心生不妙。 “杀啊!取关羽首级者,赏千金!” “杀了关羽!” “杀啊!” 就在此时,战场周围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四面八法,齐聚关羽处。 关羽顿时大惊失色,如何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撤!快撤!”关羽骇然,忙策马从乱斗之中脱身,欲要撤兵离去,此时再看之前一直跟着自己的张特,已然没了踪影,胸中更是怒火陡生,不可遏制。 “关羽匹夫,还识得曹彰否!”曹彰纵马挺戟,杀向关羽,无所畏惧。 关羽明白不可纠缠,也不答话,策马转向而逃,行不过数十步,又听一声断喝。 “关羽小儿,许褚在此!”虎痴许褚那腰大十围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提刀杀向关羽,威风赫赫。 关羽眼眸一瞪,又策马转向而逃。 “云长兄,别来无恙否!”只见前方徐晃提着大斧迎面而来。 关羽愈发惊惶,再次策马奔逃,丝毫不见犹豫。 “关云长,张俊乂在此恭候多时了!”张合引军杀来。 关羽无法,四面八方全是敌军,眼瞅着张合,明白今日难以周全,心下一横,仗着胯下赤兔马乃龙驹异种,风驰电掣,杀向张合。 张合顿时大怒。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 关羽与张合顷刻间便战在一起,关羽虽勇武胜过张合,但是此情此景,一心逃出生天,哪有什么心思斗将,竟被张合反过来压着打。 “关羽匹夫,吃我一戟!” 就在关羽眼见要摆脱张合逃命的时候,曹彰及时赶到,方天画戟寒芒毕现,猛攻关羽。 关羽形势愈发艰难,部下军队也被曹军围困,不得脱逃。 “滚开!”关羽暴怒,不要命地一击,横勇无前,竟一刀逼开张合曹彰二人,随后忙策马离开。 “着!” 一声号令,一支利箭从背后袭向关羽,关羽气力不济,一时未能完全避开,竟被一箭射中肩膀。 “随我追杀关羽!” 曹彰一声令下,带着麾下将士追击已经逃亡山林的关羽,不想放过此次良机! 二者一追一逃,迅速没入山林之中。 第三十五章 三气关羽 “驾!” 关羽连催赤兔马,竟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好似回到了当年跟随刘备屡战屡败、四处逃跑时候的场景。 不过他来不及感慨,因为后面还有曹彰带着一群曹军士卒追赶。 “关羽匹夫,如此无胆,哪有当日万军从中刺颜良的风采?”曹彰边追边喊。 关羽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答话,继续跑路。 “关羽,尔背德寡恩,倚仗我父予汝赤兔马之利,处处与我军为难,可知羞耻?”曹彰也不管逻辑对不对,反正骂他就对了。 关羽依旧不答。 “关羽,汝自诩高义,不过是对大耳贼一人之义,你又做过什么有利于天下百姓的大义之事?” 关羽还是不答。 “竖子!汝之大义不过是为成全大耳贼一人之野心,竟敢妄称‘春秋大义’,待汝死后,有何面目见孔圣先师!” 曹彰也不管,什么难听就捡什么说,穷追不舍,恶语连珠。 砰! 忽然一声震响,关羽骑乘之赤兔马竟一蹄踏错,踩在了碎石之中,顿时扑倒在地,将关羽掀翻。 赤兔马哀鸣,关羽痛惜不已,可是见曹彰正领兵疯狂追来,片刻犹豫后,遂一脸悲怆地转过身去,不顾爱马哀嚎凄厉,咬牙切齿,提着青龙偃月刀疯狂往密林处跑去。 此地本来也不适于骑马,关羽徒步而行,反而敏捷了许多。 曹彰赶到赤兔马旁边,眼见马蹄流血不止,也站不起来,心中明白,这赤兔马算是废了。 又眼见关羽迅速奔逃,不禁回忆起当初赤壁逃亡时的场景,自己也是这般抱头鼠窜。 一念至此,又回忆起曹操身死,心中一股郁气喷涌。 曹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看了一眼关羽,又看了一眼痛苦哀嚎的赤兔马。 “关羽,今日我便代你送这废马一程,不必感谢!” 曹彰说罢,方天画戟一晃,砍向了哀鸣的赤兔马。 关羽回头看了一眼,目眦尽裂,又悲又怒。 “竖子!某早晚必斩你!” 留下一道声音,关羽逐渐没入密林,很快不见踪影。 曹彰甩了甩方天画戟,静静地说道:“此马也算威风,昔日父亲曾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后又跟随关羽威震天下,必名留青史,不当腐烂于山野之间,尔等把它埋了吧。” “遵命!” 曹彰说罢,又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赤兔马,提缰回头而去。 接下来,曹军北上一路畅通无阻,再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不管是主力人马,还是辎重粮草,皆完好无损,直达襄阳。 襄阳城下,乐进早已领兵在外迎接,田畴与陈群分列其左右。 田畴、陈群、蒯越等人随军征战,在赤壁大败后,好不容易逃回南郡,又见江陵发生战斗,遂直接跑到了襄阳。 曹仁领军走进,各自见礼,众将士一同往襄阳城内走去。 曹彰走在队伍中,看着襄阳城高大的城墙、又宽又深的护城河,不禁对刘表一家子有些无语。 刘表袁绍皆当世名士,袁绍鹰扬河朔,刘表跨蹈汉南,称雄河外,擅强南夏,鱼俪汉舳,云屯冀马。 可惜与袁绍齐名的刘表,却是个守成之主,无有进取之心,又为荆襄士族掣肘,终究身死难出荆州一步。 而刘表的儿子也将基业拱手相让,更是令人感叹。 曹彰思绪百转,如此雄强之势,却落得这般下场,不禁唏嘘。 曹彰心中有所明悟,他与曹丕刘协的斗争,终究还是要落到“人”上来! 若不得人,兵甲再利,城强再高,沟壑再深,也不过是他人嫁衣,终会自取败亡。 人即城,人即壑,人即兵甲,人即是天下! 刘表不能将麾下文武如使臂助,反受掣肘,正是不得人之故也! 政事堂。 曹仁高居主位,听着乐进的一番汇报,他一到此,乐进自然把主位让了出来。 “将军,襄阳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即日便可启程北上。” “好,好生准备,待江陵军马休整一番,三日后,我军启程北上,回中原!”曹仁当即拍板决定,众人无有异议。 此番北归事关重大,因为有很多人要一起走,包括一些名士大族。 虽然很多荆州本土的大族不愿离开,但人数依旧不少。 比如蒯氏一族,便不离开,然而或许是为了家族安危,蒯越却愿意随军北上。 诸多名士如王粲、傅巽等人也要随同北上,因为荆州已经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安乐之地了。 因此,北归之事并非单纯的行军,一切事宜纷繁复杂,都需安排妥当。 “来人,持我将令,让汝南太守李通陈兵汝南边界,多带粮草,接应我军。”曹仁接着说道。 “遵命!” “张辽何在?” “末将在。” “你领三千人马先行,前往宛城,为大军北上做准备。” “唯!” “徐晃何在?” “末将在。” “你领本部人马,为殿后之军,三日后我军出发,你再驻守一日,而后跟上来。” “唯!” “其余众人随本将一同领大军北上。” “唯!” 一番安排下来,顿时条理清晰,将北上事宜略作规划。 曹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拼命地想要记在脑海之中。 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才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面对曹丕与刘协! 三日后,襄阳城中,大军纷纷行动,众将各自招呼队伍,士卒整装待发。 此次南征,曹军大败而归,损失惨重,二十万大军最终只有不到四万人北归。 曹操阵亡,路招、冯楷、马延、张凯战死,徐庶、文聘据说已经投奔刘备,更有无数将佐士卒为孙刘两家俘虏投降,绝对可以说是惨败。 幸亏江陵攻防中稳住局势,又于北道击败关羽,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不至于惶惶如丧家之犬。 此时的曹彰正站在襄阳城南面的城头上,遥望天南。 刘备和周瑜并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他们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因为他们另有打算。 抚摸着襄阳城头的女墙,有些凉。 “终有一日,我一定会回来的!”曹彰心中默默地念叨。 襄阳,江陵,长江,赤壁,不得不说,这些名字已经在曹彰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 或许仅仅是一种记忆,或许是一种执念。 “子文,大军出发了,我们走吧。”曹休跑上城楼对曹彰说道。 “兄长,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的!”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曹彰回身便往城楼走去。 “理当如此!” 万里兵锋列长江,东风助火便周郎。 英雄殒命无缘故,乳虎啸谷百兽惶。 第三十六章 明主之资 曹军毅然决然放弃了襄阳和樊城,北上南阳郡,经宛城补给。 之后,曹仁并未走叶县,而是走了汝南。 一般来说,自许昌下荆州,最常用的路线就是宛城、叶县。 此前曹操想讨伐刘表,与荀彧商量时,荀彧便提出“显出宛、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的策略。 但是这次曹仁并没有直接走叶县,他想先走汝南一趟,错开时间。 一则是故意走不寻常的路线,以尽量减少潜在的可能危机。 二则是去邺城路途遥远,需要在汝南补充一些物资粮草。 大军刚进入汝南地界,便见到李通率军来迎,正是此前曹仁的安排。 李通,字文达,现任汝南太守,曾经在袁绍曹操大战时,汝南、兖州人士,多怀二心,李通却能独断大义,与赵俨一同为曹操稳住后方出了大力气。 李通与曹军诸将见礼后,便引领大军前往汝南朗陵,物资皆积聚于此。 赵俨曾为朗陵长,故地再见,不禁有些唏嘘,安置好军队后,遂与李通一道把臂同游。 “伯然。”李通支支吾吾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嗯?”赵俨扭头看向李通:“何事?” “嗯……你回邺城还是回许昌?”李通思虑一番,而后才说道。 赵俨精明强干,明于见事,瞬间就明白了李通所想,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 “文达,你呢?你怎么想?”赵俨没有立即回复,反而反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李通摇摇头,接着说道:“我最近深感身体每况愈下,以往战场上所受的暗伤太多,日积月累,恐怕我活不了多久了。” 赵俨大惊,不知如何回应,还未说话,只听李通又说道:“如今曹公身故,天下迷茫,不知所归,夏侯惇与荀彧皆传书至,足以说明中原裂变近在眼前,若我身体康健,自是岿然不动,秉大义而行,保一方安宁,不论曹刘。” “可是,我自知时日无多,二子年轻,不能保家守业,遂欲托付于伯然,故有此一问。” 赵俨听完,心中百感交集,良久方才说道:“我欲往邺城。” “为何?曹公身故,天子得荀令君之助,岂非常人所能及,曹公诸子皆年少,何以成事?”李通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赵俨会去许昌。 至于说现在随军而动,不过是一时之事罢了。 赵俨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昔日我说服杜子绪、繁休伯时曾言,曹公应时顺世,必能匡济华夏,当投之。” 杜袭,字子绪,现任议郎参军事,善政知兵事;繁钦,字休伯,任丞相主簿,善写诗赋文章。 二人与赵俨是在荆州避祸时相识,而后一同投效曹操。 “坦诚而言,当曹公得知曹公死后,我的确非常震惊,甚至有些不知道今后才怎么才好,但是在赤壁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我找到了另一个值得投效的人。”赵俨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何人?”李通很是好奇,他对赵俨的本事是知道的,军政两道皆精通,最重要的是善于协调处理人际关系,极具统御才能,这样的人,也就是曹操,像刘表这种他都看不上。 “二公子曹彰!” “曹彰?”李通愈发诧异。 赵俨自顾自地说道:“此子之前好勇斗狠,有战将之才,却无人主之明,不过,或许是曹公去世对他打击过大,因而脱胎换骨,与此前截然不同。” “曹公死后,他带着人马逃回江陵,以张文远之骄横,竟然丝毫未有反对;而后江陵攻防及一路北上,为将则奋勇当先、敢当重任,筹划则屡出奇计、思虑周全,更兼之能爱士卒、和同僚,实在是与之前大为不同,隐隐有明主之相。”赵俨回忆着此前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李通有些不相信:“若真如你所言,此子岂非能比拟曹公耶?” 赵俨摇摇头:“非也。还远远不如,其无曹公之高智,更不及曹公之明断。” 不待李通打断,赵俨继续说道:“但其具曹公之大勇,有曹公之识人。或许机略周详有所不如,明于决断更有欠缺,但是敢为人先、勇当大任,屡屡愿意承担危险行动,更有识人之明,力排众议信任徐晃以拒关羽,拔擢戴陵以定计设伏,足可见其能识人信人!如此,岂非明主之资也?” 李通默然。 “此子现在还很稚嫩,但是却潜力非凡。”赵俨最后总结道。 “可是他并非长子。”李通突然冒出一句。 这次轮到赵俨默然不语。 良久,赵俨方才说道:“自古帝王家,萧墙之祸屡见不鲜,大可不必介怀,如今曹公身死,曹丕身份未立,无有寸功,纵然暂时继承高位,也难以服众,以我观之,曹彰亦非屈居人下之辈,早晚二人相争,最终的胜者多半是曹彰!” “伯然就这样将此生托付于他吗?”李通问道。 赵俨摇摇头:“不然,我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二人如何行止,非我所能干涉,我只是相信我的判断罢了,或许某些时候可小施恩惠,以期他用。” 李通沉思,赵俨也不打扰他,二人继续缓缓踱步而行。 “伯然,我有二子,欲让长子李绪跟随曹彰,次子李基随我身旁,你以为如何?”李通求教赵俨。 赵俨顿时明白李通的意思,其实就是两面下注,以求家族绵延又长,不论未来结果如何,家族都能大概率传承下去。 “如此大事,不敢为尔做主,好了,行走多时,也该回去了。”赵俨说罢,转身便走,他与李通虽为好友,但也不能为他做主这般大事。 李通张口欲言,最终也没有叫住赵俨,而是迅速转身向军中走去。 李通长子李绪,正在军中。 “伯然,我便信你一回好了。”李通心中默默地想到。 而远在军营中的曹彰,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他正忙着呢。 在伤兵营帮着忙活一个时辰后,他还约了张辽比武较技,晚上还约了程昱要向他请教一下兵法,请教结束后他还准备去看望一下曹洪,虽然曹洪已经能正常行走了,但是伤势还没好完。 曹彰的一天几乎安排得满满当当,最初或许是刻意为之,但是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些东西,甚至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了。 第三十七章 牧牛小童 大军在朗陵补给休整后,直接北上,行至上蔡,而后安营。 曹彰安排好虎豹骑事宜后,带着李绪、许褚策马外出,将杂事都扔给了曹真。 自从水淹江陵之计失败,曹彰带人与大军会合,曹纯并没有取回六百虎豹骑的执掌权,依旧让曹彰统领着。 行走在田间,看着众多屯田百姓劳作,为即将到来的春日播种进行着准备。 这些人许多都是曹操攻下荆州后强行迁过来的。 “立业,这些百姓平日里劳作强度如何?”曹彰回首问道。 李绪,字立业,正是李通长子,之前离开朗陵的时候,李通带着李绪私下找到曹彰,并表示了让李绪跟随之意,虽然曹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见李通真诚并无作假,遂答应了下来,心中还想着难道是自己也有什么看不见的王霸之气? 却不知乃是他之前的表现征服了赵俨,而赵俨间接帮了他一把。 “父亲为汝南太守,对于屯田百姓的要求相对比较宽松,大多情况都还好,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李绪老实地说道,他为人比较憨厚,是属于稳重老实的类型。 曹彰点点头,继续前行,忽然听闻一阵声音传来。 “臣、臣弑其君,可、可乎?贼仁、仁者谓之‘贼’,贼、贼义者谓、谓之‘残’。残贼之人谓、谓之‘一夫’。闻、闻诛一夫纣、纣矣,未闻弑君也。” 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口吃,不过曹彰大略还是听懂了,这些话出自《孟子》,他曾经偶尔翻阅过,有些印象。 曹彰循声望去,只见发声者乃是一牧牛小童,高坐牛上,摇头晃脑地背书,虽然有些口吃,但可以看出他背得比较熟了。 曹彰一提马缰,缓缓走了过去,开口说道:“何为‘一夫’?” 那牧牛小童十一二岁的年纪,忽然见有人向他问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上下打量曹彰三人,见三人虽然皆是简单劲装打扮,但身上的气质都与寻常所见之人不同,尤其是许褚那腰大十围的身材,更显压迫。 牧牛小童左右看了看,未见异状,便以为这或许是哪里来的富家子弟罢了,也不答话,躬身一礼,便要跳下牛背,牵着牛离开。 “额……”曹彰顿时呆住了,没想到这小童根本不接他的话,眼珠一转,心念一动,说道:“莫非你只会背死书,而不知其义吗?” 曹彰不想就这么算了,当今之世,如此一个牧牛小童竟然会背《孟子》,绝对不是寻常人家,多半是家道中落的高门子弟。 牧牛小童终究只是个小孩,受不得激,转身说道:“得、得道多助,失道寡、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畔之,如此可谓、谓‘一夫’也。” 曹彰点点头,又问道:“如何才能‘得道多助’?” 牧牛小童不假思索地说道: “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 不知怎的,原本口吃的牧牛小童好像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越说越顺,说着说着,一长段下来,竟然没有一处口吃。 这段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尊重、任用贤才,士人就会高兴,愿意来当官; 给商人提供存放货物的场所却不征税,商品滞销又依法收购,商人就会愿意来做买卖; 关口检查不征税,天下的旅人就愿意来这里; 农民耕种公田不另外交税,老百姓就愿意来这里耕田; 住宅不收另外的税,老百姓就愿意做这里的臣民; 真正能做到这些,那么即使是邻国的老百姓也会像仰望父母一样看待他。 曹彰闻言,心中已有计较,这些都是孟子的话,虽然与现实情况可能不是那么精确吻合,但是道理确实是逻辑自洽的。 这牧牛小童看似穷困,身上衣衫也多有补丁,但是绝对家学渊源,只不过是家道中落罢了。 “好,我再问你一个。为什么这样做就能‘得道多助’?”曹彰顿时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刨根究底。 牧牛小童依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早有先例。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大概意思就是,用武力假借仁义的人可以称霸,所以称霸必须是大国,用道德而实行仁义的人可以让天下归服,不一定是大国。 商汤只有七十里,周文王只有一百里。 用武力使人屈服,别人不是真心服从,只是力量不够。 用道德使人归服,才是真正的心悦诚服,就像七十个弟子归服孔子那样。 曹彰心中极为惊诧,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孩子,竟然对于《孟子》有这般熟知。 “小童,你叫什么名字?”曹彰温和地问道,他对这个小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牧牛小童摇摇头,说道:“我、我父早逝,我母、母亲尚未给我、我取名,只、只叫我小宝。” 一出了方才的语境,这牧牛小童又变得有些口吃了。 曹彰闻言点点头,说道:“小宝,可以带我去见见你的母亲吗?我可以请当地三老作陪。”曹彰心中生出了一丝爱才之意。 三老是掌教化的乡官,小宝父亲早逝,想见他的母亲,若然直接前往,于礼不合,在这个年代里,非是君子所为,故而说请三老作陪。 “你、你要、要做什么?”小宝有些紧张,口吃更加严重了许多。 “你放心。”曹彰人高马大的,直接蹲了下来,平视小宝,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见见是什么样的母亲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小孩子都喜欢被夸奖,没有例外。 小宝闻言,顿时咧嘴一笑,点点头回应:“我母亲现在正在劳作,你随我来。” “好。”曹彰说罢,又回头对李绪说道:“立业,你去找此地三老,邀请他们来此一趟,记住,务必以礼相待!” “唯!” 第三十八章 陋室璞玉 曹彰跟着小宝,很快就找到了他的母亲,样貌平凡,皮肤有些黝黑,但是眼神清澈,并非死气沉沉的那种,而且气质温婉,举止有礼,明显是受过教育的人。 之后在三老的陪同下,几人一起到了小宝家里,小宝母亲心怀戒备,随意乘了点水递给曹彰等人。 “寒舍简陋,来此作甚?” “为求璞玉!” “璞玉安在陋室?” “岂不闻和氏之玉出于山石耶?” “山石何来?” “或许就是此陋室!” 小宝母亲与曹彰你一句我一句,说完后,两人皆沉默了。 许久,曹彰率先说道:“小宝乃是璞玉,玲珑剔透,是卿相之才,我欲带他在身边,栽培于他,夫人可否愿意?若夫人愿意,也可随同前往,必加善待。”之后曹彰又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有三老作证,自然可以令人相信。 小宝在一旁看着,眼中火热,他想去,但是却未曾开口,看着自家母亲,很是意动的样子溢于言表。 小宝母亲思虑一番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阁下乃是高门大户,我等高攀不起,先父早逝,唯有一子,不忍远离,还请回吧,若他日有缘,待其长大之后,自能相见,若其人当真有才,届时阁下再有器重不迟。” 小宝母亲说话完全不是一个农妇说得出来的,明显是受给一定程度的教育。 曹彰顿时有些急了,说道:“夫人难道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定然能够给小宝提供一个更加优良的学习环境,助其成才!” 小宝母亲摇摇头:“这孩子的确天资聪颖,然谁又能知道他之后会是何种模样呢?假设渐渐归于平凡,阁下当真能一如既往否?我看未必吧。” 说罢,小宝母亲又看着小宝,抚摸着他的脸庞,郑重地说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是什么?” 小宝脱口而出,无有口吃:“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嗯。”小宝母亲点点头:“母亲不让你去,你是什么想法?” 小宝点点头:“孩儿明、明白。” 如此一来,曹彰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随行三老在一旁帮腔,也不能动小宝母亲分毫,可见其心意之坚,磐石难移。 “好吧。”曹彰最终叹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夫人明智,彰拜服。” “李绪。” “在。” “将财物留下一半。”曹彰想要给小宝一家留点钱。 “不可!”小宝母亲连忙拒绝,说道:“贫家无有余财,唯义之立也,无功而受其金,非义也,还请收回。”态度坚决,不容丝毫回旋。 曹彰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小宝母亲,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份敬重之情,遂躬身行礼,以示尊敬。 而后,曹彰也并未纠缠,他也想明白了,小宝之所以能如此优秀,与他母亲的教导和所处的环境是离不开了,与其强行去扭曲他的成长环境,不如顺其自然,一切听天由命。 况且,曹彰忽然觉得,自己将来如何还说不一定,是生是死还要看将来拼搏,假如将来事有不济,连累小宝一家,岂不惭愧? 曹彰与小宝告别,离开他们家后,私下吩咐三老,多加照看他们一家,又让李绪传信给李通,请他代为照看。 李通是汝南太守,只要他稍微表露出一点照看的架势,那小宝一家也会好看的多,至少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可以提供。 曹彰回到军营,屁股还没坐热,直接就被曹仁找去议事了。 “诸位,据许昌探子来报,许昌城中已经开始戒严了,豫州刺史王思在前天带兵进了许昌城,如今基本接管了整个许昌的防务,诸位如何看?”曹仁率先问道,神色凝重。 “许昌估计不能去了,直接北上,进入兖州,渡黄河去邺城吧。”程昱一眼就看出了些许端倪。 “可是如今我军辎重众多,行军不快,就算想直接去邺城,一时三刻也非易事啊。”韩浩接话说道,他的疑问是正确的,此次行军,除开军队外,辎重粮草众多,还有许多北上的荆州士人,行动的确不快。 曹彰思虑着如今之事,已然有了些眉目,说道:“将军,末将乞领一军,为大军张目,前往颍川,往许昌而动,将军可引军北上,快马加鞭,在我吸引许昌注意力时,尽快渡河北归。” “许昌会放下大军不管吗?”曹洪开口说道。 “会!”曹彰斩钉截铁地回应道:“因为许昌才是对手地根本!” 曹彰毫不掩饰,一句“对手”直接给在座众人敲响了一个警钟。 “晔以为,此计可行!”刘晔附和道。 “张辽愿与子文将军共赴之!”张辽大声地说道,面容正经,没有丝毫犹豫。 “好!”曹仁思虑一番后,当即定了下来:“子文,我军目前有五千骑,我予你四千骑,军中大事你可独断而为,任你行止,一切小心为上。” “曹彰领命!”曹彰自己提出的建议,也是自己请命,自然是绝无二话。 “报!”忽然帐外传来一声呼喊。 “进来!” 一名士卒掀帐而入,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将军,营外有一人,自称是议郎、侍中辛毗,求见将军。” 众人大惊,因为辛毗归顺曹操后,被封为议郎、侍中,人在许昌为官,此时前来,必非寻常。 “速速让他进来!”曹仁吩咐道。 面对辛毗的到来,皆不知是敌是友,不过,尽快搞清楚他的来意,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不管是好是坏,是敌是友,总会有助于真正了解此刻许昌的局势。 而许昌的局势,基本也代表着中原的局势。 很快,一名中年文士便快步走了过来,掀帐而入,神情些许焦急。 “子孝将军,许昌有变,不可再进,速往邺城为上!”辛毗一进来,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佐治,还请详说此间局势如何。”程昱开口说道,这才是最重要的。 辛毗喘了口气,将许昌城的局势娓娓道来。 第三十九章 分兵而行 经过辛毗的述说,众人方才知道如今的局势有多严重。 原来荀彧当真已经投效了天子刘协,并协助他控制了许昌,而后荀彧传书四方,中原形势一片变幻。 豫州刺史王思已然带兵入许昌城,供为调用,而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孙观正引兵自东方而来,司隶校尉钟繇同样带兵往许昌而来。 钟繇被曹操派去收拾关中的烂摊子,还有防备马腾韩遂的,如今马腾进入邺城,主要就防备马超韩遂,西凉十部人马,以马超和韩遂兵马最为强盛。 此时钟繇为了带兵来许昌,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只好分兵。 钟繇以凉州刺史韦康为主,凉州别驾杨阜、阎温辅佐,以河东太守杜畿为京兆尹,张既为都尉,左冯翊郑浑佐之,而钟繇自己则带着杜袭领兵前来许昌。 曹彰没想到的是,连都亭侯、徐州刺史臧霸也直接被荀彧给劝服了,臧霸可是言之凿凿说受曹操生全之恩的人,结果曹操一死,便直接被劝服,或者说倒戈背叛了。 不过,事实上,臧霸被劝服的理由也正是因为曹操死了,而曹氏诸子皆年少,没有平定乱世的才能。 至于青州刺史孙观,作为臧霸的死党,当然是二话不说,跟着干了。 “报!” 众人刚听完辛毗的述说,还未怎么说话,忽然又有士卒来报。 “启禀将军,营外有一人,自称是侍中守光禄勋郗虑,求见将军。” “让他进来。” 曹彰与曹仁互视一眼,皆有些皱眉。 待得郗虑进帐,众目睽睽之下,此人竟然大喇喇地说道: “奉当今皇帝陛下旨意,丞相曹操,劳苦功高,屡救社稷,朕前历董卓之乱,后历李傕郭汜之争,既得高祖庇佑,又得丞相辅佐,终能幸存乱世,延续汉室天下。骤闻丞相战死,朕不甚悲痛,伤心欲绝,已在许昌设好灵堂,朕当亲自祭拜,以慰丞相在天之灵。令行征南将军曹仁,驻军汝南,携众将扶曹丞相之棺入许昌,即日启程,不得延误,以怠慢丞相之灵。” “曹将军,不知何时与某一同启程啊?”郗虑做出一副伤感的样子,轻轻问道,丝毫不管周围众将对他的目光攻击。 “光禄勋莫非不怕死吗?”曹彰冷冷地说道,今时今日,谁都看得出当下局势,而郗虑还如此做派,实在让人不爽。 “少君说笑了,虑乃一介文人,文人自有风骨,何惧生死?”郗虑貌似慷慨地说道:“虑也想问一句,少君可怕死乎?” 曹彰皱眉不答。 郗虑直接说道:“如今中原各地之兵,皆往颍川而来,雄兵汇聚,势不可当,不知少君以为能当几何?” 锵! 曹彰唰地一下,直接抽出腰间长剑,顿时上前两步,架在郗虑脖子上:“光禄勋以为曹某长剑不利否?” 眼见曹彰竟然真的二话不说就动手,郗虑面色闪过一丝惶恐,以他所料,哪有这般冲动之人啊,如今曹军处境不妙,才更要多方周全,小心谨慎才是。 “曹彰如此行事,欲杀当朝大臣,曹仁将军便不管吗?”郗虑看向曹仁。 岂料曹仁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说道:“子文乃是丞相之子,我等皆是丞相麾下,丞相既没,我等自然从其子之命,于情于礼,我皆无管束他的权利,况且他如今这般作为,我也没有管束他的意思,光禄勋可曾明白?”曹仁言辞冷冽,好似寒锋冰刀一般。 郗虑顿时明白了,他实在想得太简单了,忘了这群人其实都是刀口上走过来的,根本不会管他是不是使者,当真要对他不利,也不会在意什么处境。 “光禄勋可听到了?”曹彰长剑压下,离郗虑的脖子越来越近,那冷淡无情的模样,在郗虑看来,就好似鬼神一般。 “明白明白,还请少君饶恕。”郗虑顿时伏低做小,不敢再作高声。 “既然明白了,那么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便出不去了!”曹彰将手中长剑又靠近了郗虑的脖子一分。 “许昌城中有多少兵马?” “至少三万人。” 接着曹彰与郗虑一问一答,将许昌的兵力状况摸了个透,又对臧霸钟繇的部队大致出发时间和位置有了个模糊认知,这才将郗虑放开。 “多谢少君饶恕。”郗虑额头直冒冷汗,赶紧拜谢。 “谁说我要饶你了?”曹彰邪魅一笑。 “额……”郗虑顿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唰! 忽然,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曹彰一剑上撩,将郗虑的右手大拇指给削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郗虑一阵惨叫,抱着右手,看着汨汨流出的鲜血,神色惊骇,恐惧不堪。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军不日便至许昌,邀他会猎城下,还望他莫要闭门不出,枉费我一番好意!滚!”曹彰极为霸道地说道。 郗虑痛苦扭曲的面庞好不骇人,阴毒地看了曹彰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嗯?还不知道规矩吗?”曹彰冷哼一声。 “郗虑告退。”郗虑无法,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行礼,强忍着痛楚。 待得郗虑走后,曹彰连忙说道:“将军,事不宜迟,我们当即分兵吧!我方才这般侮辱郗虑,又言称要带兵去许昌,此人回去必然添油加醋,我此行必然能吸引极大的注意力,当不辱命耶!” 这才是曹彰真正的目的,他并非是一个冲动莽撞的人,早已想好了思路,方才有看似冲动的举止。 “好,子文,既然文远已然表态与你同行,你便再选一位将军吧,此番你甘当险任,便由你点将!”曹仁爽快地说道。 “许褚愿同行!”曹彰还没说话,许褚直接就主动请命了。 “晔亦愿往,此番分兵,非同小可,晔愿为少君谋士,共行一程。”刘晔也接话说道。 曹彰有些诧异,也有些感动,没想到许褚和刘晔主动愿意与他同去,要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要是一个不慎,等到刘协大军汇集,很可能就跑不掉了。 “好,曹彰、刘晔、张辽、许褚听令!”曹仁厉声喝道。 “在!” “汝等四人,领精骑四千,前行许昌,以为疑兵,以曹彰为主将,刘晔为参军,张辽许褚副之,一应事务,自行决断!” “诺!” 赤壁逃亡结束许久,曹彰终于再次获得了独领一军的机会。 第四十章 许昌许昌 大军分兵后,曹仁带着人马直接北上,尽量加快行军。 而曹彰则领着张辽、许褚、刘晔、曹真、曹休、戴陵、李绪、张特等人以及四千精骑,大张旗鼓地往许昌进发。 一路之上,多次有使者至。 兵至郾县,有使传旨,兵至临颍,又有使传旨,两日之内,三道旨意,皆与此前郗虑所言一样。 “这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刘晔高坐马上,笑着说道。 “哦,子扬先生不妨详说。”曹彰与刘晔二人并辔而行。 刘晔笑了笑,他能明显感觉到曹彰对他的态度,这也是刘晔想要的。 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是而已。 “一则是许昌对我等极为关注,之后的处境或许会颇为麻烦。” “至于第二嘛,自然是我等的目的算是达成了,至少短时间内算是达成了。” 曹彰点点头,他也有这般感觉,如今兵至临颍,不日将至许昌城下,多多少少会与之发生些冲突。 “传令全军,迅速行军,我等至许昌城下扎营!” “诺!” 曹彰一声令下,自有传令兵下去传令。 当日申时,曹彰领兵至许昌城下,大军安营扎寨,曹彰则领着麾下将领来到一处山坡之上,遥望许昌城。 望着雄伟高大的城墙,想着天子东迁之前,还是一座小县城,如今却这般模样,不得不令人感叹权力的威力。 人力之所极,一座小县城也能在短时间内发展成一座大城。 “诸位以为许昌可破否?”曹彰抬起马鞭,遥指许昌城,回首问道身后诸人。 众将面面相觑,张辽直率,直接说道:“以我军的实力,绝无可能。” 曹彰洒然一笑:“呵呵,我也觉得不可能,只是,如果能攻破许昌,想必定能大快人心啊!” 以曹彰等人的目力,自然看得清许昌城头兵马众多,或许精锐程度有所不如,但是守城据险,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此兵力配上如此雄城,要想正面攻破,一般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此时,只见许昌城门忽然缓缓打开,数百名骑士鱼贯而出,直奔曹彰等人所在的山头。 “呵呵,诸位请看,王思发现我们了。”曹彰笑意吟吟,丝毫没有什么惧怕的反应。 “少君,还请早归大营,安全为上。”刘晔在一旁说道,他是文士,对于真正的战场杀伐终究是个门外汉。 “哼哼,大可不必。”曹彰扭头对李绪说道:“护送军师回营。” “诺。”李绪应声领命,他是个憨直的人,但也很可靠。 “文远将军,仲康将军,子丹、文烈二位兄长,可愿随我与这数百骑玩玩,以活动活动筋骨?”曹彰无所谓地说道,面不改色。 “敢不从命!”四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李绪护送刘晔先行离开,曹彰想了想让戴陵也跟着去了,整个山坡上就只剩下曹彰、张辽、许褚、曹真、曹休五人。 眼见敌骑越来越近,曹彰依旧与四人谈笑自若,旁若无人。 待敌骑欲要上山之时,曹彰绰戟摘弓,一个拉扯,立时弓如满月。 “诸君看我射术如何!着!”曹彰一语落地,利箭已如流星般飞去,正中当先一骑面门。 中箭骑手顿时气绝身亡,栽倒在地。 “我也来!”曹休见状,也不藏拙,一箭射出,又是一名骑手落马。 接下来曹彰张辽曹真曹休四人纷纷张弓搭箭,不断射击,片刻功夫,已然射杀数十骑,几乎箭箭未曾落空,唯有许褚不善射术,故而未曾张弓。 此番下来,原本正积极上坡的数百骑兵顿时心惊胆战,畏葸不前,曹彰见状,心中哂笑,收攻提戟,大喝一声:“尔等鼠辈,焉知我无上射术?今日便教尔等知道我曹子文的威名,纳命来!” 说罢,曹彰双腿一夹马腹,疾驰掠下,呼啸而前,大有猛虎下山,一往无前之势。 不过,曹彰快,还有人比他更快。 许褚早已憋得不行了,就在曹彰说话之时,许褚闷声不响,掌中象鼻刀一摆,便如奔雷疾电般冲了下去。 五将皆为勇士,非同凡响,骏马迅捷,倏忽而至。 “杀!” 曹彰厉声暴喝,随同许褚一道杀入已然惊惶的敌军之中,居高临下,高屋建瓴之势,如同水之就下,势不可当。 “可识得虎侯耶?” “张文远的大名,便让尔等领教!” “曹子丹在此!” “曹文烈箭术如何?” 明明只有五人,但是面对数百骑,借助高山骏马之利,竟然所向披靡,数百骑被杀得人仰马翻,但有上前拼杀阻挡者,无一不被斩落马下,眼睁睁看着曹彰五人一路凿穿,势若奔雷。 “兄弟们速速退开,一起用弓箭射他们!” 忽然,许昌军中传出一声喊叫,明显是个有身份的将官。 曹彰循声看去,见那人头戴兜鍪,正作指挥之状,心中一动,立马将方天画戟绰于得胜钩上,再次取出三石强弓,悄悄张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 唰!一道流光闪过,原本正在指挥的将官顿时没了声音,扑通一声,落马身亡。 不过,曹彰虽然杀了将官,但是敌方的命令其实已经传出去了,剩下两百多骑纷纷策马远离曹彰等人,立马张弓搭箭,射击曹彰等人。 一面要向前疾驰,一面要提防周围射来的暗箭,不得不说,的确给曹彰等人带来了许多麻烦,而且此时马速已经没了山势的辅助,降低了许多。 也辛亏是曹彰等人,不然早就被射死了。 然而,曹彰面对这般情景时,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噗! 啊啊啊啊! 不知怎的,曹彰突然中了一箭,发出一声惨叫。 张辽四人大惊,连忙将其护在其中,迅速往外突围。 许褚愈发勇猛,狠辣砍杀,开出一条路来。 四人护着曹彰,一路奔出,很快逃出了骑兵的射程范围。 这些骑兵皆非精锐,并无骑射之能,大多是立马射箭,故而此时追赶不及,只有眼睁睁看着曹彰等人离去。 曹彰等人迅速回营,许褚大声叫喊:“速传军医!速传军医!” 直至中军大帐,曹真曹休将曹彰扶下马来,心急火燎地把曹彰送进大帐。 结果,一进大帐,曹彰竟然直接就自己站了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的颓势。 第四十一章 虚实相间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诸位将军不必惊讶,此乃我故意为之。”曹彰笑道,活动了一下手臂,他的确中箭了,但是因为是刻意为之,所以伤得并不重。 众将的确有些惊诧,在那般战阵之下,曹彰竟然还能想到之后的战术计策,并做出反应,确实是殊为难得。 而曹彰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已经比赤壁逃亡时候的他,要强上不止一星半点了。 这便是经验带来的结果,也是他积极适应这个时代的结果。 “文远将军,还请立即传令,加筑工事,多挖沟壑,三日之内,我料王思必来劫营!”曹彰肯定地说道。 “文若先生与公达先生俱在城中,他二人或许会看穿此计。”曹真警惕地提醒。 “呵呵,不会。”曹彰笑了笑,本欲解释,忽然看到刘晔面带轻松的样子,便说道:“子扬先生以为如何?” 刘晔也不推辞,说道:“今夜,许昌必来劫营!” “为何?” “一则,我军主将受创,众目睽睽之下,必传至王思耳中;二则,我军立即加筑工事,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王思此人志大才疏,我等正常为之,他反而中计,以为我军故意为之;三则,王思为豫州刺史,又带兵入城,此刻他便是许昌城内的擎天柱,又岂容他人说三道四?公达先生纵然威望不凡,然而王思为一方刺史,倒也不至伏低做小,尽听吩咐。” “子扬先生,所言甚是!”曹彰抚掌大笑。 而后,众将领命而出,纷纷动作。 许昌城内。 王思正立于城头之上。 他之前看到了曹彰等人窥伺,知是曹军主将,见其人数不多,便生出了截杀的心思,故而派出了数百骑杀出城来。 本来见曹彰等人威风赫赫、不可截杀,却不料眼见曹彰受创离去,得士卒回报,方才明白是中箭了。 眼见曹彰回去之后不久,便有派出的斥候回报,曹军大营开始加筑工事,以作防御,王思顿时便心思活络起来。 王思本来心中还很犹疑,不知曹彰受伤是真是假,结果曹军大营立即加强防御,正好解开了他的疑惑。 “传令下去,整军备战,今夜袭营!”王思立即下令,一刻也不耽误。 “刺史大人,之前荀军师特意嘱咐,让我们坚守城池,不要妄动出城,此时要出城袭营,是否先告知荀军师一声?”城楼偏将谨慎地说道。 荀攸乃是中军师,执掌刑法,军中将校没见过的不少,但却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 王思心生不悦,他才是豫州刺史,是他带兵入许昌的,许昌的整个防卫军事力量大部分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此番应荀彧之邀,王思心中不乏有从龙之意,想要更进一步。 此刻正是他表现得机会,但是却多为荀攸所压制,令他心中不快。 “你懂什么?”王思冷哼一声,黑着脸说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倘若曹军大将回营后,大营毫无动静,安然无恙,我反而料他伤势不重,但是曹军却在加强防御,正是故意为之,我料其必受重创,担心的就是我军的攻击,想要故意让我怀疑。” 王思侃侃而谈,身旁偏将听得云里雾里,那偏将本非精通兵法之人,多以征战经验而动,此时见王思口若悬河,虽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王思虽身怀才具,却性情暴躁,对于琐碎细节多有苛责,见偏将如此之状,更是心头火起:“速速听令而行,再作多言,军法从事!” 偏将见王思发火,心中胆怯,遂领命而去,不敢多言:“诺!” “哼,不识好歹!”王思睥睨冷哼,负手而立。 是夜,曹军大营。 “兄长,各部队安排如何了?”曹彰隐于暗处,牵马提戟,对着跑过来的曹休问道。 “已然安排妥当,张辽将军和许褚将军都各就其位,子丹也马上准备好了,就等城中兵马来劫营了。”曹休肯定的点头。 “那便好!”曹彰咧嘴一笑:“立业、子产,吩咐兵马,静待敌军!” “诺。” 子产是张特的字,自从上次设计伏击关羽,张特表现不凡,曹彰便对他有留意了。 此次借着分兵的机会,曹彰便将张特给要了过来,曹仁也满足了他的要求。 夜凉如水,曹军大营灯火通明,还有少数士卒在巡哨。 “冲进去,取敌将首级者,赏百金,官升一级!”王思一声令下,只见暗夜之中突然涌出无数汉军士卒,疯狂地涌向曹军大营。 兵马如潮水,势不可挡,在曹军还没反应过来时,汉军便冲到了大营门口,直接搬开拒马,越过沟壑,汹涌澎湃地冲进曹军大营。 顿时厮杀声四起,曹军将士纷纷抵抗,却多有不及,节节败退。 “直冲中军大帐!杀啊!”王思虽是文士,却通武艺,君子六艺中射御之术小有造诣,在亲兵地蜂拥之下,一同冲了进去。 面对汉军兵马,曹军四散而去,不堪一击。 “荀公达老成持重,却太过谨慎了,哼哼!”王思见大军势如破竹,心中更是飘飘然。 “贼子竟敢劫营,便纳命来吧!全军出击!” 忽然,暗夜之中,一声暴喝,顿时鼓声四起,喧嚣震天,如同巨雷轰落,重重地打在王思的心中。 “驾!”曹彰一夹马腹,方天画戟在空中抡了一个圈,直奔王思而去。 “王豫州识得曹彰否!喝!” 曹彰策马冲进汉军丛中,方天画戟势不可挡,无人能撄其锋,马速不减,威风赫赫。 营帐中四面八方忽然窜出无数曹军士卒,凶神恶煞,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顿时与汉军激战在一起,好似虎入羊群一般。 汉军将士本是袭营的,此时突生变故,心惊胆战,刹那间便混乱不堪,攻守之势转瞬即异。 “撤,快撤!”王思反应还算迅速,立即明白中计,连忙招呼军队撤退,说罢,自己策马便要逃走。 曹彰一边突杀,一边注意到王思的动向,见他要逃走,心中一动,立时大喊:“汉军败了,主将逃跑了!杀啊!” “汉军败了!” “汉军败了!” “汉军主将逃了,杀啊!” 先是曹休、张特跟着大喊,紧接着李绪、戴陵也跟着喊,再接着整个大营中曹军将士纷纷大喊,声音此起彼伏,伴随杀戮地疯狂,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营外也爆发出一阵骚乱。 “雁门张文远在此,尔等还不受死!”张辽断喝如雷,山崩地裂,领一支骑兵忽然从黑夜中杀出,直接从一头杀向另一头,欲要将原本还大部分没有入营的汉军当场截断。 原本汉军已经混乱不堪,此时又被张辽带兵冲杀截击,黑夜之中更不知曹军有多少人,刹那间便兵败如山倒,再难有回转的余地! 第四十二章 天子刘协 王思跌跌撞撞冲出大营,幸亏汉军将士众多,堵住了营门,不然恐怕难以逃脱。 不过刚一出来,又见张辽厮杀,身为豫州刺史,张辽的威名自然是听过的,王思心中胆怯,拨马便逃,顾不得部下将士的惨烈。 汉军毫无抵抗能力,狼奔豕突,自相践踏,在曹彰与张辽营内营外联合攻击之下,溃不成军。 王思领着残兵慌忙策马往许昌城逃去,刚跑不过一刻,忽然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斜刺里杀出,为首一将,身宽体胖,寒刀冷冽,正是许褚! “贼子哪里逃!” 虎痴之名,如雷贯耳,天下闻名,王思残军败将莫不胆寒。 只见许褚拍马舞刀,直取王思。 “刺史快走,我拦住他!”王思身旁偏将大喊一声,一咬牙,便冲了上去。 “滚开!”许褚怒目圆睁,待那偏将纵马将至,丝毫不管对手攻势,一个扭身,大刀凌空罩下,一刀便砍翻那偏将,速度不减地向王思冲去。 王思大惊失色,身为一州刺史,何曾真正见过这般血色拼杀,面对许褚神威,早已两股打颤,双手发抖。 “死来!”许褚人随马动,倏忽而至,一刀就要劈下。 “虎侯且慢,留他有用!”就在此时,黑夜中传来一声呼唤。 许褚刀势已成,但听到曹彰的声音,顿时手腕一番,刀刃斜下,咔嚓,一刀斩落王思的马头。 啊啊啊啊啊! 王思战马瞬间毙命,身子栽倒,将王思摔倒,一条大腿重重压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某已生擒贼将,降者不杀,尔等还不速速投降!”许褚一声暴喝,声势凌厉骇人。 汉军士卒见状,纷纷下马跪地请降,不敢有丝毫反抗。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曹彰此时也纵马而至,行至王思身前,见其神情苦痛,面容扭曲,冷哼一声,手中方天画戟直指王思脖颈,寒声说道:“竖子,带兵入许昌时可知有今日耶?” 王思闻言,强忍痛楚,额头冷汗直流,毫不示弱地回道:“贼子莫要猖狂,只恨本刺史无能,今日你技高一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思脾气暴躁,虽然兵败,面对曹彰质问,也丝毫不甘示弱,反倒自有一股文人气节。 曹彰看着这一幕,心中也略为惊奇,只觉能做到豫州刺史的人的确不完全是一个草包。 “来人,把他绑了,堵住他的嘴!”曹彰一声令下,自有将士上前,而后又吩咐对其余请降的汉军将士进行处理。 许昌城头。 荀攸忧心忡忡。 自王思出兵后,他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心中骇然,立即带人赶到了城楼,然而王思已经领着大军而去。 荀攸还派了人去喊王思回来,可是却没用,直接被王思赶回了许昌,还让给他带了个话。 “军不内御,苟利国家,专之可也。” 意思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荀攸也算不上是王思的“君”。 荀攸收到回报后,一阵头疼,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做最坏打算,先行将许昌城四门的军事力量给控制了,他心中明白,哪怕王思安然回来,也不能再将许昌城交给他了。 “有人马过来了!” 荀攸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火光突现,一队人马约莫数百人,正朝着许昌城而来。 “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放箭。” “诺!” 不知是敌是友,荀攸暂时不得计较。 待人马来到城下,一人上前喊道:“速速开门,刺史大人受伤,刻不容缓!” 荀攸眉头一皱,扬声说道:“我乃中军师荀攸,王豫州何在?” “回报军师大人,刺史在此,已然受伤昏迷,还请军师速开城门,让我等入城。”那军士回头一指,一匹战马上正趴着一个人,身着将领甲胄,隐约间很像王思。 “汝将战马牵至城下,待我细看。”荀攸丝毫不敢放松。 “军师,人命关天,何以如此多事拖延?”那军士口出抱怨,但还是回去牵马。 荀攸倒也不恼,这便是东汉二元君主体系的影响,对于军士而言,王思便是他的主君。 待军士将王思带至城下,借着火光映照,荀攸再三确认,的确是王思本人,只是昏迷不醒,不能答话。 “劫营结果如何?”荀攸仍旧心存疑虑,再次盘问。 那军士面带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劫营未成,大军溃败,刺史大人不小心被击中后脑,昏迷不醒,我等只好护着刺史回来,败军将至,追兵定然也快到了,还请军师大人勿要再拖延,放我等进城吧!” 然而他越这么说,荀攸便越是不想打开城门。 “军师大人,我家刺史大人忠君体国,领兵而来,如今遭逢一败便受此待遇,以后叫其余忠君之人如何自处啊?” 荀攸眉毛一挑,正欲说话,忽然听闻身后一番骚动,回头看去,只见天子刘协正带人上了城楼,朝自己走来,正要行礼,被刘协抬手止住。 “此间何事?”刘协缓缓地问道,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高不可攀的架子。 至于是曾经受过苦,还是故意装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荀攸解释一番,刘协顿时明白前因后果,心中知道荀攸的担忧所在。 豫州兵本就是王思带来得,刘协荀攸他们其实都不熟悉,如今遭逢大败,假设让败兵回城,倘若其中有奸细存在,恐为曹军所趁,别看这里只有数百人,但是之后相继逃回来的肯定不少,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然有许多士卒也逃了回来,城下士卒愈发增多。 “快快开门,放我等进城!” “是啊,尔等尸位素餐,欲要弃拼杀的将士于不顾耶?” “你们安稳待在城中,可曾想过我等?速速开门!” “……” 很快,城下也逐渐出现了不满的情绪,开始引起躁动。 刘协沉思一番,而后行至城楼,居高喊道:“诸位将士,朕乃是当今天子,刘协!” 一语既出,刹那间,城下鸦雀无声。 “今日之事,不同以往,生死存亡,就连朕,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旦城破,大汉天下毁于一旦,朕亦将身下黄泉,愧对列祖列宗。为防万一细作潜伏,还请诸位体谅。” 刘协不待别人插话,换口气连忙继续说道:“不过还请诸位放心,朕会安排人多取棉被床褥,多备酒食伤药,还请诸位在城外坚持一夜,明日白天再一一核对身份,相继入城。” 说到这里,刘协忽然话锋变得悲悯,继续说道:“想见诸位要在城外过夜,朕心中实在不忍,深觉愧对,因此,朕决定,今夜就睡在城楼之上,与诸位将士盖同样的棉被床褥,吃同样的酒食,明日诸位全部入城前,朕绝不离开,还请原谅朕之万不得已!” 刘协说罢,竟有些涕泣,城上城下士卒纷纷侧目,有些甚至都跟着流泪了,万万没想到天子之尊竟然说出这番话,做出这番事来,就连荀攸也颇为动容,暗暗点头。 城下士卒中,一道目光盯着城楼,其主人撇撇嘴。 老影帝了…… 第四十三章 言辞之锋 很快,刘协当真派人拿着大量的棉被床褥、酒食伤药来到城头,然后利用吊篮将东西纷纷吊下去,自己本人也一直站在城头安抚情绪,身边虽有士卒护卫,但也不可谓不刚强勇敢。 曹彰眼见如此情景,心知计划无望,死死地盯着城头刘协,暗自盘算是否能一箭射死他。 结果是失望的,刘协身边侍卫护得很紧,皆没有丝毫掉以轻心,若然一击不中,反而徒留话柄。 嘘! 忽然城下一声哨响,正是曹彰下令离去。 转瞬只见,数十人从人群中奔出,行动迅速,飞快地没入黑暗之中。 刘协也未曾去管,不见丝毫动容,喜怒不形于色,与方才涕泗横流的样子截然不同。 “公达先生,来者不善,今日一战,足见曹将之能,先生可有妙计破敌?”刘协轻声地问道,他对于今日之事,心有戚戚,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跑到城楼上来。 荀攸身在君侧,斟酌一番即说道:“曹军立‘曹’字旗,但从未见过曹仁曹洪模样,以今日之用兵,其主将对于战阵谋划、行军计策,自有思忖,臣一时也不知对方主将是何人。臣意,明日亲自前往曹营游说,同时一探虚实。” 荀攸虽是智者,但又哪里料想得到曹军竟是曹彰为主将,或者说他压根就没考虑过曹彰,毕竟在他心中,曹彰还是那个只知好勇斗狠的骁将罢了。 刘协微微皱眉:“先生,此行或有危险,不宜轻往。” 荀攸躬身一礼,说道:“此番前去,臣以使者身份前往,劝其降伏,若能功成,自然最好,若然无果,也能知晓对方领兵者何人,再作打算。至于危险,臣久在曹营,尚有些许名声,想必生命安全不是问题。” 刘协听罢,有些纠结,他知道荀攸去的重要性,但心中也有些许担忧,一时半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故而,良久之后,方才说道:“此事明日再议,先生切勿轻动。” “臣领命。”荀攸并未争论,悠悠领命。 曹军大营之中,灯火通明,士卒忙碌纷纷,正在打扫今夜的战场,汉军降卒已被关押。 大帐之中,众将正在议事。 “将军,这些降卒如何处置?”张辽率先问道,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对曹彰的态度已经与之前发生了许多变化了。 “所有降卒都要放回去。”曹彰沉着脸回道。 “为何?”曹休性烈,脱口而出。 曹彰看了曹休一眼,略作思忖,说道:“一来,我军没有那么多粮食,这些降卒,要么放,要么杀,早晚我等还要再入河南,不宜行那杀降之事;二来,神州久经战乱,百姓疲敝,先父曾言‘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杀降实不可取;三来,我军大胜,放降卒归去,正可动其军心,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或许能有更多的回旋。” 众将听后,纷纷点头,以示认可,对于曹彰的说法,心中肯定。 “接下来,我等要商议的是我军如何行事。此时曹仁将军的兵马想必已经进入了兖州境地,没有许昌人马的牵制,豫州境内几乎算是无守之兵,我等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行军计划了。” 曹彰盯着地图,一边说一边看着,为了吸引许昌人马的注意力,他方才领兵而至,如今虽胜了一场,但此时想要安然撤身,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一旦兵马有所异动,许昌城中之兵便可出城牵制,若然野战硬拼,必然损失不小,实非上策。 “许昌危险,我军的确不可久留,倘若钟繇领兵自关中而至,我军将陷入极度的被动,届时再要脱身,便难了。”刘晔紧跟着曹彰的话,加强其说服力,定下会议的基调。 “曹仁将军纵然进入兖州,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孙观也引兵进入了兖州,二者很有可能遇上,倘若我等立即回军追上大部队,许昌兵马一动,再配合臧霸、孙观,整个大军都很有可能陷入被动之中。”张辽是知兵的人,不仅仅是现场指挥强悍,对于军略大局,亦不遑多让。 “此时还需细细斟酌。”曹彰点头应和。 接下来,曹彰等人几番讨论,最终定下一个基本的决策,那便是再驻扎一些时日,给曹仁多争取一些时间,虽然刚刚大胜王思,但是此刻离开,绝非良策。 次日,旭日东升,和煦的阳光洒落大地,伴随着些许春风,冬日的凉意已经被驱散了许多,日子已经进入了春日了。 “公达先生,来此作甚?”曹彰高坐主位,眼神睥睨,丝毫不给这位曾经的曹军谋主面子,而刘晔张辽许褚等人亦不作声。 是的,荀攸最终还是来了,刘协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子文公子好本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荀攸感叹道。 曹彰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话竟然被荀攸用了出来,还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旋即回过神来。 “先生既然没有话说,那也无妨,慢慢想想,总会想到的。”曹彰故作一副无所谓地模样,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对付这些聪明人,实在是防不胜防,更不能急不可耐。 “攸此来,确有一言相告。”荀攸顿了顿,继续说道:“丞相战死,攸实在悲怆,再三确认后,方才接受这一消息。如今,天下纷乱,未曾定一,丞相生平所愿,便是扫平宇内,荡除群雄,肃清万里,总齐八方,然所志未遂身先死,实在令人叹息。” 曹彰阴沉着脸,看着荀攸说话。 “当今天子,英明睿智,果敢坚毅,有人杰之器,明主之量,丞相去世,天子亲政,收复汉家天下,名正言顺,子文公子何必如此行事,使天下徒增纷扰,乱世绵长?” “若曹氏一族能倾力支持天子,虽然丞相殒命,其志却能延续,荡平天下,后世自知丞相及曹氏之功,名留青史,永传佳话,何乐而不为也?” “况且……” “够了!”曹彰一声怒喝,打断了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荀攸。 砰! 曹彰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怒视荀攸,喝道:“没想到外表忠厚的公达先生,有朝一日,也有这般举止,当真令人大开眼界啊!昔日先父曾言,先生外愚内智,外怯内勇,还未说透,今日见之,恐怕还得加上,外厚内诈,外忠内狡吧!” 荀攸闭嘴不言,静静地看着曹彰,眼神深邃,好似想要将曹彰看穿一般。 “先父战死,自有我等兄弟,承继遗志,何必他人?” “天子人杰,那又如何?这北方一统,哪个地方不是先父打下来的?凭借一句‘汉家天下’便要摘现成果子,倒是想得真美啊!” “名留青史,永传佳话,何用他为?大丈夫处世,上顶天,脚踏地,行事无愧于心不好,若然因时因世,不能流芳百世,纵然遗臭万年,那有如何?我辈行事,何须顾忌不知情不明时的所谓后人?” “先父一统大河上下,略定北方,剪灭群雄,一切都是凭实力得来的,纵然宵小评说,又有何惧?不过是,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曹彰言语如珠,一句接着一句,丝毫不曾退让,荀攸越听越是惊诧,他惊诧的倒不是这些话,而是说出这些话的人。 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好勇斗狠、不喜读书的曹子文吗? 第四十四章 生平所愿 曹彰一通乱喷,语音不绝,好半晌方才说完,而后大手一挥,对荀攸说道:“你走吧,先父有言‘军师荀攸,自初佐臣,无征不从,前后克敌,皆攸之谋也。’,先父功业,公达先生居功至伟,彰不愿为难于你。” 曹彰其实很想将荀攸扣下来,毕竟荀攸经权达变,精通军政两道,论战术机变,更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大才,决水淹下邳、画策斩颜良,无论是擒杀吕布还是扫平河北,皆是奇计百出,因时制宜,料敌筹划,无有不中。 但是曹彰也清楚地知道,荀攸可是荀氏子弟,非一般人可比,若然行此强迫之事,必将遭受无数口诛笔伐,在这世家大族掌握绝大部分社会资源的时代,扣押荀攸,不管目的、结果如何,都是将自己放在了世家大族的对立面,或许严重点说,是放在了天下的对立面。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本身是没错的,但是在封建社会中,此民非彼民也。 这个民,有时候,或许指代更多的是先秦贵族、汉末世家、魏晋门阀、宋明士大夫等等。 这就是封建社会天然的局限。 不过曹彰也没法改变,社会进程的玩意,说变就变,哪儿那么容易。 荀攸有些怔怔,他的确被曹彰的另一张面孔给震慑了,不过荀攸本是智者,旋即便恢复过来,静水流深,一如往常。 “子文公子,如今许昌之军虽小败一场,但城高池深,兵力依旧蓄积,绝非公子可下之,纵然南征之军悉数至此,也难有能为。”荀攸面色淡然,很认真地说道。 “如今豫州之兵在此,司隶校尉钟繇已经入关,十日便至,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孙观大军已经进入兖州,十五日之内必至。届时大军汇聚,公子之兵,便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况且天子仁义大度,更有梁、郏、陆浑群盗一万余人三日后便至,如此之势,敢问公子如何作想?” 荀攸语罢音落,不再言说,大帐之中顿时陷入一种沉寂。 曹彰心中翻腾犹如滔天巨浪,他知道各地兵马将至,但万万没想到这么快,钟繇自关中而来,竟然只有十日便要到了,实在令人惊骇。 荀文若,王佐之才,其威望果真如此之重耶! 曹操若然活着,荀彧自然做不到这般,但是曹操死了,诸子年幼,荀彧的威望实在是天下无人能及! “公子若然愿意此时卸甲奉兵,攸愿以性命作保,以护公子周全!”片刻之后,荀攸再次斩钉截铁地说着。 “哼。”曹彰冷哼一声:“先生休说大话!可是欺曹彰小儿耶?当刘协欲斩灭曹氏之时,先生当真能保证,曹氏、夏侯氏及麾下诸将所有人都能保全性命吗?” 荀攸虽智谋高绝,但私人品德还是没得说的,如今虽敌我已明,但念及往日情分,也不愿故说大话,遂不言语。 “我还想向先生郑重一问。”片刻后,曹彰收敛神色,认真地说道。 “公子但说无妨。” “先父在时,待二位先生以至诚,绝无薄幸,何以至此耶?”这是曹彰一直最想搞明白的问题,他始终觉得突然、不敢相信。 荀攸略为沉默,半晌后,方才说话,眼眸中竟好似有些光辉闪烁:“因为叔父的生平所愿。” 帐中诸人静静地听荀攸说着。 荀攸所说的叔父便是荀彧,这个小他六岁的叔父。 “叔父生平所愿,便是天下安定、河清海晏,将一生所学报效天子,为汉家天下再造盛世。” “可惜,黄巾之乱,各地贼众四起,朝廷废史立牧,引发诸侯割据。又有董卓乱政,擅行废立,汉家威仪,荡然无存!而后更有李傕郭汜之乱,天子行于野,大臣失于朝,更令其雪上加霜!” “值此乱世,叔父再三思虑,不破不立,唯有破而后立,方是扭转乾坤、再造盛世之道,故而,扫灭群雄,清除宇内,令华夏再归一统,便是最首要的前提。” 荀攸话语不断,既像是在阐述,也像是在回忆。 “原本袁氏天下仲姓,袁本初折节下士,更有与董卓堂上争锋之勇烈,可惜却外宽内忌、多谋少决,故而叔父另择明主,以致与丞相一拍即合。” “丞相与叔父,皆是志在天下,且皆才高当世之人,二者一拍即合,便携手并进,立誓要将这天下一统,归于平静,令盛世再现,天下安宁。” “如今丞相战死,实非人所能料,公子等人皆年少,坦诚而言,才具心性皆有不足,外有孙权刘备作乱,内有中原世家尊大,危急存亡之时,天子刘协却让叔父看到了希望,一个可以延续他与丞相共同之愿的希望。” “所有的缘由,一切仅仅源于此。” 荀攸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或许是想要说服曹彰,略为心急,语速有些快,此刻微微喘息。 曹彰听完,心中顿时有些明白了。 如果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他还有些佩服荀彧,甚至很能理解这种想法。 毕竟,在他曾经那个年代,谁要是没有个梦想什么的,都会被说“与咸鱼有什么区别”,甚至到了后来,想当个“咸鱼”,都成了一件得列为梦想的事了。 荀彧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做出一个选择,如果设身处地,站在他的位置,其实无可厚非。 当今天子,非同小可,若曹操在,自是不同,如今曹操死了,曹丕二十一岁,曹彰十九岁,且皆无能平定天下的雄主之姿,断然不会是有大义在手的天子的对手,更遑论实现荀彧平定天下,辅弼汉室的理想,而刘协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但是! 此时此刻,曹彰又如何能设身处地去荀彧着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时乃是性命攸关、家族荣辱之际,并非是我借你一金,他日你再还我一金的闲事。 曹彰眼睛一眯。 要我甘为鱼肉,置于他人刀俎之下,简直痴心妄想! “荀攸,你回去吧!你我立场不同,看在往日情分,我亦不为难你,请你带个话回去。” 曹彰言及此处,赫然拔剑在手。 唰!嗤! 长剑锋锐,一剑下去,直没案几。 “曹彰以命立誓,有朝一日,定执剑登阶,与犯我之敌一较高下!” 第四十五章 王佐之才 荀攸走了。 曹彰也将饿了一天的俘虏通通放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曹军大营风平浪静,许昌城中同样静水流深。 二者好像达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曹军多日未有动作,不知是何打算,莫非在行何诡诈之事?” 刘协与麾下文武正在商议军事。 “陛下不必担心,许昌四面戒严,防备周全,绝无可乘之机,曹彰小儿,纵有通天本领,岂能飞跃城墙,自天而降耶!”王思当先出言,他虽然兵败而归,但是刘协并未责罚于他,反而大加安抚,以慰其心。 不得不说,王思虽然脾气暴躁,不知兵事,但确实有理政之才,这一点刘协还是分得清楚的。 因此,刘协略施手段,便把王思搞得感激涕零,又羞愧难当,自己就把兵权完完整整地奉上,充分展现了一个汉代儒家子弟“君君臣臣”的“优良传统”。 “王豫州所言甚是,陛下切勿过于忧虑。”又一名文士出言说道,正是刘放。 刘放,字子弃,乃是汉广阳顷王刘建之子西乡侯刘容的后代,也是一名汉室宗亲。 其人在曹操平定冀州后投奔,并且还说服了渔阳的割据势力王松归附,得到曹操赏识,历任司空参军、相府主簿,位于温恢同列,不过并未参与此次南征。 而值曹操身死,天子举旗,振臂一呼,又得荀彧大力支持,刘放自然而然便直接归附了刘协。 “子弃言之有理。”刘协微微点头,以示肯定,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荀攸,见其目光深沉,似有思虑。 “公达有何见解?”刘协问道,对于兵事,他肯定是无条件地更相信荀攸的能力。 荀攸闻言,略整神色,颇为肃穆,拱手言道:“曹军的目标或许是梁、郏、陆浑群盗!” 堂上众人大惊,众人纷纷失色,他们只想到了许昌,却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陛下,公达所言,不可不防!臣以为,应立即采取二策,一是派人出城挑战,以观曹军动向,二是立即快马出城,借挑战之机,悄然向西,示警群盗。” 荀攸刚说完,便听堂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门口闪出一人,衣着正肃,戴冠配香。 “荀令君来了!” “荀令君来了终于来了!” “……” 来者正是荀彧,他官拜尚书令,每日政事繁重,方才处理完政务,便急匆匆赶来商议军事。 “文若先生快请入座。”刘协见到荀彧,顿时展颜,倒不是做作,而是真心觉得荀彧值得他如此。 “先生以为何人领兵可行?”荀彧出言,刘协直接便进入下一个议题了,根本不再议论对不对,该不该。 荀彧刚刚坐下,略作思忖,便道:“谒者仆射皇甫郦,乃是昔日名将、槐里侯皇甫嵩之侄,其人早年曾随皇甫嵩领兵征伐,知兵识要,有将军之才,且秉性忠勇,可任之。” 这就是荀彧的另一个才能,识人之明。 荀彧不仅有治国理政的才能,更兼具识人之明,曹操前期的人才,几乎一半以上都与荀彧有关系,大多人受他推荐。 荀彧最初为曹操谋划,后来居中持重,便举荐戏志才等人,戏志才死后又举荐郭嘉、荀攸、钟繇等人,曹操认为荀彧知人善任,所有举荐的人几乎都是称职的,只有举荐严象为扬州刺史,后来被孙策击杀。 用一句通俗的话就是,荀彧对其有知遇之恩的人遍布曹营,这也是除开颍川荀氏之外,荀彧威望如此之高的原因所在。 “可!”刘协直接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 …… 颍川郡,长社。 曹军隐伏山林之间,静候来者,遥遥可望长社县城。 曹彰持戟立于山头,目视长社,遍览大地,念及当初皇甫嵩在此击破颍川黄巾,不禁有些唏嘘。 皇甫嵩自颍川而始,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摧强易于折枯,消坚甚于汤雪,旬月之闲,神兵电埽,封尸刻石,南向以报,威德震当朝,风声驰海外,将黄巾贼打得溃不成军。 然而,如此人物也终究难逃晚年凄凉,或言功高震主,或言智虑有限,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子文,据各处兵马回报,皆已妥当,就等群盗来此了,据探马来报,群盗今夜必至。”曹休从林中走出来,站在曹彰身后说道。 “许昌动静如何?”曹彰点点头,问道。 “据子丹来报,此前城内有兵马出城挑战,领兵之人乃是皇甫嵩之侄皇甫郦,子丹外实内虚,与之小站一场,未曾忍让。且大营自外观之,看不出我军虚实,就算料到我等欲对群盗用兵,也不会知道具体兵力如何。” “张特、戴陵引军游击,可有斩获?”曹彰早就料到许昌城会有动静,毕竟对方有智者所在,之所以暂时龟缩,不过是兵马精锐不及,不敢与自己野战罢了。 “已然截获三名信使,皆依之前部署,扣马摘甲,而后将他们放了回去。” “好!”曹彰一直正经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这就是主动权! 虽然我看着许昌城也只有望洋兴叹,分兵至此也是被迫而行,但是在钟繇没到之前,局部战场的主动权,却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要大败群盗,对许昌形成真正的震慑,之后撤兵而走,城内必不敢贸然出兵。 等到钟繇到了,十日过去,曹仁想必也早就到了黄河边上,主力安危便大可不必担忧了。 刘协,你喜不喜欢我这份礼物啊? 曹彰咧嘴一笑。 是夜,月华暗淡,星辰稀疏,天色不是很亮,但能依稀见路。 山林中,一帮人马正缓缓而行,只有数人策马。 “兄弟们,加把劲,过了这个林子就到长社县城了,我们在那儿休息。”一名首领风范的人来回驰骋呼喊。 “是啊,兄弟们,此次乃是当今天子相召,我等常年隐伏山林,朝不保夕,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便能摆脱那般苦日子,日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日子就到了!”另一名骑士也帮腔说道。 这些人正是梁、郏、陆浑群盗,此行正是受天子刘协之命,被许下一番承诺后,归顺朝廷,引兵前往许昌,一番跋涉,很是疲惫,但首领不懂行军之法,一心只想着早日到许昌,只苦了这些普通盗寇。 “很可惜,尔等到不了许昌了!” “谁!” 突然,山林之中传出一声大喝,于黑夜之中,是如此的清晰,群盗大惊! 唰唰唰! 紧接着,周围火光四起,无数火把骤然出现,遍布山野,好像将群盗团团包围。 第四十六章 是战是退 倏忽之间,山顶之上,一声令下,乱箭穿空,蜂拥而下,稀疏的月光映衬下,密密麻麻的箭矢闪烁苍穹,铺天盖地,呼啸而至。 啊啊啊啊啊啊! 顿时,山林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无休无止。 “撤!快撤!” 骑马的首领哪里还分不清楚状况,连忙高呼,同时策马率先向后跑去。 “将士们,随我杀敌!” 几轮箭雨过后,曹彰一声令下,提戟上马,暴喝一声,呼啸而下。 杀啊! 冲啊! 曹军将士纷纷冲下山去,好似猛虎下山,势如破竹。 此时已经入夜,群盗哪里分得清曹彰有多少人马,只觉晃眼四顾,周围全是火把闪烁,数不清的喊杀之声,弥漫四野,心中惶恐颤栗,又隐约见到首领率先奔逃,更是慌乱不堪,再无丝毫胆气。 群盗各自奔逃,以求保全,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更兼曹军破竹之势,招架不得,雪上加霜。 “快逃啊!” “往回跑,往西边跑!”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跟他们拼了!” “……” 群盗本就是嗜血凶悍之徒,始终有些血勇之士,不过其言语终究只是沧海一粟,很快便淹没在了人啸马嘶之中,兼之无人组织,没有泛起丝毫浪花。 曹彰领着曹军一阵冲杀,肆无忌惮,毫不顾忌,方天画戟下无有一合之敌,将群盗杀得狼奔豕突,血流成河。 首领领着群盗奔忙逃窜,行不过十里,忽然一声鼓响,一彪人马斜刺里杀出,正是张辽。 “雁门张文远在此!” 张辽拍马舞刀,领兵冲来,杀得群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首领早已破胆,不敢交战,直接引兵夺路而逃。 岂料,行不至数里,又听一声鼓响。 “许褚在此!” 一将身高八尺,腰大十围,手中象鼻刀寒芒闪闪,领兵拦腰杀出,正是许褚! 许褚暴喝一声,纵马直指那骑马者,飞驰如电,奔势若雷,如同魔神一般,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那首领避无可避,咬牙交手,挥刀相击。 虎侯威势,又岂是常人可当! 许褚手中象鼻刀直愣愣地劈下,大巧不工,一刀将那首领连刀带人,斩为两段。 “贼子授首,谁敢与我一战!”许褚勒马人立,横刀断喝。 教贼子授首,贼军辟易,奋英雄怒! …… “我乃曹丞相之子曹彰,知尔等本是良善,因生活所迫,而落草为寇,今日交手,教尔等领教我之威势,而后还敢再犯否?” 俘虏聚集长社,曹彰穿着染血的铠甲,提着血污未清的方天画戟,身立高台,威风赫赫。 “念及尔等落草非是本意,今日我饶尔等一命,任由各归乡里,日后定要老实本分,切勿再行残忍好杀之事!落草为寇,不能自产,便要杀人掳掠,何不想想,昔日尔等也是这般被逼无奈啊!” “曹彰言尽于此,望汝等莫要自误,否则必将再次尝到我曹彰的手段!” 曹彰厉声高语,侃侃而谈。 曹彰当然不是真以为这么一说,这群人以后真的就能当个良善百姓,事实也确实是他们很多人都是活不下去方才落草为寇,甚至家乡已然破败,又何谈回乡之事,此次一放走他们,便很可能再次啸聚山林。 此举不过是要让这些人真正地认识到他曹彰这个人,给他们加深一下印象,遭逢此番大败,一般人心中恐怕下半辈子都难以过去,而曹彰要做的,仅仅是让他们记得更清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刘协我早晚会回来的! 你自作聪明想要借助群盗的兵势,我便将计就计,在这河南草寇绿林之中传扬我的威名。 若然你当真有一代雄主的本事,当真能让领内黔首百姓民心全数尽附,我便自认倒霉,若然不能,嘿嘿,便等着我来许昌一战吧! 曹彰目光冷冽,站在台上看似宽容,实则睥睨,台下群盗尽显人间百态,其人却波澜不惊,岿然不动。 “子文,探马来报,钟繇先锋部队已经到了阳翟了。”曹休快步上台,在曹彰身边耳语。 曹彰耳闻,瞳孔一缩,随即不动声色,再次喝道:“张特、李绪何在?” “末将在!”台下张特、李绪应声而出。 “本将一言九鼎,立即放人,汝二人组织相关事宜。” “诺!”张特、李绪立即领命。 随后,曹彰转身带着曹休向中军大帐走去。 大帐中。 “钟繇为何来得如此之快?具体如何?多少人马?”曹彰掀帐而入,脱口而出。 “回禀将军,据小卒观察,阳翟人马约有三千人,至少一半是骑兵,小人赶回来的时候,敌军已经距离阳翟不过三十里,若然全速行军,估计明日正午之前必到长社。”帐中一名小卒回道。 这就是曹彰向徐晃学到的一点,徐晃行军,常远斥候,耳目广远,先为不可胜,而后为敌之可胜,周围风吹草动,尽收掌中,自可及时做出反应。 但是,斥候的人选却是极为重要的,并不是随便谁都能胜任,首先要骑术不错,其次要耳聪目明,还要能依据旗帜、规模估算军队,而能做到这些的人,都是精兵的好苗子。 许多将领便不愿为之,认为与其拿去当斥候,不如训练成精锐健卒,只要自身够强,自然无所畏惧,因而不愿大批培养斥候探马,仅仅是维持一个常规规模,甚至挑一些无能之人滥竽充数。 但是曹彰不同,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当然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当见识到徐晃的治军方式之后,立马便有样学样,搞了起来。 这不是聪明才智,而是智慧,千年传承的“智慧”。 “将军,钟繇智略不凡,派遣先行之军,既存威慑之意,更有探路之功,且其骑兵数量至少有上千之数,若然被缠上,势必难以周全,勿论是战是退,当早做打算。”刘晔率先出言,他并未直接建议如何行止,而是交给曹彰乃抉择。 这就是刘晔的本事,他善于揣度人心,知道曹彰其实内心是刚强倔强的人,虽然刘晔认为现在应该立即撤军,但是刚开始,也不会直接吐露自己的意见。 曹彰行至主位坐下,一边摸着自己的黄须,一边察看地图,没有当即反应。 “阳翟在长社之西,钟繇以前锋先行,这是要以势迫我啊!”曹彰暗自思忖。 战?如果不能歼灭这三千人,便很可能被缠住。 退?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曹彰眉目紧锁…… 第四十七章 计破庞淯 庞淯领兵徐行,如今已经抵达阳翟,许昌就在眼前,自是不必着急。 而且长社大战,乱兵四窜,自然也撞上了庞淯的斥候,将长社之战悉数告知,故而更不敢妄进。 庞淯为人忠烈,其母赵娥亦是烈性女子。 赵娥为报父仇,亲自手刃杀父仇人,而后自愿归案伏法,当世的凉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刘班等人共同上表朝廷,禀奏赵娥的烈义行为,刻石立碑显其赵家门户。 庞淯在赵娥的教育下也秉性忠烈,现以凉州从事任破羌县长,此番钟繇领兵东进,因其忠烈果敢,便将之调回,以为先锋大将。 其实庞淯是不想掺和这趟浑水的,但是钟繇为君上,有令发出,自是不得不从。 “将士们,今日天色已晚,再加把劲,在前方平原扎营,明日再往许昌进发。”庞淯一声令下,激励士卒。 长社,曹军的临时大营中。 “先生以为此计可行否?”曹彰殷切地问道,他刚刚遍览地图,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计策。 刘晔若有所思,认真考量,很快回道:“不知敌方大将为谁,更不知其人领兵治军如何,实在不好说。不过晔以为,钟繇为人有高智,军政皆通,能委以先锋大将者,当非无能之辈。” 曹彰闻言,有些颓丧,心中更是莫名有些起火,对于没有解决办法的起火。 难道真的只有退? “将军,晔有一想法,以之为辅,将军之计,当大概率可成。”刘晔话锋一转,瞬间把曹彰的思绪拉了回来。 “计将安出?”曹彰眉毛一挑。 “引蛇出洞,伏击掩杀!”刘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似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曹彰本非愚人,顿时心中有所明悟:“来人,速请张辽、许褚二位将军来中军大帐,嗯,让张特、李绪也迅速过来!” 张辽许褚被安排去处理战后事宜,张特、李绪正在组织群盗出营。 当夜子时时分,月上中天,曹彰趁着月华,领兵潜行。 “将军,前方便是敌军大营了。”曹彰身边一名斥候指着远处那依稀可见的营地,灯火通明,火把火盆遍布,足见主将并非无能之辈。 “摸上去,听我号令,直接袭营。”曹彰方天画戟一指,牵着马慢慢走过去。 人衔枚,马裹蹄,全程悄然,无有异响。 眼见大营将近,曹彰一挥手,翻身上马,而后一声令下:“随我冲!” 曹彰一马当先,方天画戟随手舞动,驰骋而前。 “贼子鼠辈,曹彰前来踹营,谁敢与我一战!” 一声暴喝,威风凛凛,竟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杀啊!杀啊! 身后精骑随之而动,喊杀声骤然而起,在静谧的夜空中喧嚣震天。 “敌袭!”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整个关中军大营顿时出现些许慌乱,各个帐篷相继窜出无数士卒。 虽然许多士卒已然衣甲不整、兵戈不齐,但实际上已经算是表现非常不错了。 “传令,敌军人数必然不多,各依阵列而战,不可慌乱!拿我铠甲来!”庞淯第一时间跑了出来,身上还只穿着小布甲,手中提着一杆长枪,虽然心中震动,但依旧迅速做出决策。 “此人有能!”曹彰率军直冲,遥遥望见庞淯立于中军帐前,一番命令后,整个军队渐渐有了些许秩序。 “曹彰来也,敌将纳命来!”曹彰一声怒喝,纵马直取庞淯,沿路之敌尚未形成阵势,完全拦不住他。 “嗯?曹彰?莫非是曹丞相之子?”庞淯耳闻曹彰呼喝,心中顿时活络起来。 他虽一开始并不想掺和此事,但是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那自然便没有了回头的道理。 如今曹彰近在咫尺,焉有无动于衷之理? 庞淯一念罢,长枪遥指曹彰,喝道:“将士们,此贼子乃是敌军主将,所有人向中军靠拢,围杀此人,取其首级者,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关中军纷纷向曹彰靠拢,不过片刻,曹彰便感觉前行之路,困难大增。 关中之兵,各持刀枪,曹彰越杀,敌军越多,阵型越发严整。 此时整个曹军队伍也逐渐失去了突袭和速度的优势,局势即将逆转! 嗤! 陡然间,曹彰一招不慎,竟被一杆长枪从旁刺出,划过胳膊,在甲胄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撤!快撤!”事不可为,曹彰果断下令撤兵,同时勒马回身,往营外冲去。 好在此时身后关中军阵型尚未成型,容得曹彰一骑绝尘。 “天下之大,我曹彰来去自如,尔等鼠辈,能耐我何?”曹彰一边走一边嘲讽,声若铜钟,在喧闹的大营中,也传得极远。 “快追!莫放跑了曹彰,骑马提戟的是曹彰!”庞淯大声呼喊,率先上马追了上去。 曹军与关中军如潮流般相继奔出,曹军疯狂逃窜,关中军衔尾追杀,原本好好的袭营,却攻守之势异变,变成了逃命。 曹彰纵马在前,时不时回首,并且大声招呼士卒:“兄弟们快跑!快跑!” 虽然引导了曹军将士,但也将关中军的注意力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 两军追不过十里,只见曹军绕过一片矮山,关中军更加迈力追击。 忽然,只听一声鼓响,继而鼓声大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尔等已入彀中,还不速速投降!” 周围鼓声震天,万箭齐发,无数箭矢破空而来,挟带风雷之势。 关中军,顿时大惊! 庞淯心思百转,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军队撤退,可是,惊弓之鸟,岂能从容! “张文远来也!” “许褚在此!” “无谋匹夫,可知曹子文的手段否!” 曹彰转身杀回来,两边张辽、许褚各引兵冲杀,当即将关中军截断,混乱之中,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快撤!快撤!” 这次轮到庞淯扭头便跑,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军士,惊慌逃窜。 曹彰与张辽、许褚二人只顾厮杀,也不追击。 许久,庞淯终于逃了出来,心神大震,领着败兵往大营而去,懊恼不已。 “本将回来了,速速开门!”庞淯烦躁地大喊。 “哈哈哈哈,阁下莫怪,我乃涿郡张子产,奉我家将军之命,已然取汝营寨了!”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正是张特! 第四十八章 臧霸拦路 庞淯无法,残兵败将,何足言勇? 要想直接强攻营寨,绝非易事,且不论能否攻下,就算能,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做到的。 倘若被前后夹击,连他自己估计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庞淯片刻之间已是思绪百转,咬咬牙,吐字言道:“撤!” 随即,关中败军在庞淯的带领下迅速撤走,不做纠缠。 曹彰引军抵达原先的关中军大营时,已然风平浪静。 看着关中军留下的粮草辎重,曹军众将皆是笑意盈盈。 “庞淯有能,却终究不够冷静,见到本将在此,便心生杀念,穷追不舍,却不明穷寇莫追的道理!先生识人心,通权变,料敌机先,良、平之奇也!”曹彰喜笑颜开,边走边对身旁的刘晔说道。 “将军谬赞,晔愧不敢当。”刘晔微微躬身低头,以示其心。 “哈哈哈哈,先生当得!” 随即曹彰大手一挥,与刘晔把臂同行,径入大帐。 军议之后,曹军众将达成一致,现在正是撤军的时候,既击溃了梁、陕群盗,又击败了钟繇的先锋军庞淯,已然挫其锋锐,此时撤军,几无阻碍,更不必担心钟繇与许昌合军后直奔黄河,危机曹仁大军。 况且现在的情势,无论是许昌还是钟繇大军,都绝非曹彰这支偏师所能应付,更何况还有个不知道在何处的臧霸、孙观。 “传令曹真,令其留置空营,以设疑兵,而后趁夜离开许昌,与我在鄢陵会合,一同北上黄河。” “诺!”自有传令官接令。 “文远将军、仲康将军,请二位收拢兵马,让三军尽可能携带多些粮草辎重,而后将剩余带不走的全部焚毁,两个时辰后,我军立即东进,兵发鄢陵!” “诺!” “张特,立即派遣斥候东进巡查,为我军张目,以防不测。” “诺!” “戴陵,着你引精骑八百为先锋,先进兵鄢陵,而后北上陈留郡,直指尉氏,一路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若遇敌军,不与之战,周旋即可!” “诺!” “李绪,着你引精骑五百殿后,留守此地,待我行军半个时辰后,迅速出发,前来鄢陵追上大军。” “诺!” 鄢陵在许昌东北面,在长社东面,正是两军会合的最佳位置。 颍川郡与陈留郡毗邻,鄢陵往北,进入陈留郡后,延贾鲁河而上不远,便是尉氏。 曹彰要北上渡过黄河,必经陈留郡,再向北进入东郡,之后渡河,邺城便近在咫尺了。 刘晔眼见曹彰发号施令,逆境之中,依然意气风发,头脑出奇地清晰,思虑周全,无有不密,不禁暗自点头,心中对自己的选择愈发坚定。 整个曹军犹如机器一般,瞬间疯狂转动起来。 轘辕。 司隶与颍川的交界。 钟繇大军正在此处休整。 昔日讨伐董卓时,曹操制定了详细的作战策略,其中轘辕就是重要的一环。 曹操想让袁绍领河内王匡等人兵临孟津,酸枣曹操、张邈等人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太谷,袁术领孙坚等人军丹、析,兵入武关,以震三辅,然后都高垒深壁,不与董卓交战,以势制之。 只可惜关东诸侯皆各有心思,计不能用,曹操只好黯然而退。 最终结果自然是落得个“心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的结局。 而根据曹操的策略,反过来看,无论是关中势力,还是关东势力,轘辕关都是一处要地! 钟繇自关中而来,之所以在轘辕驻守休整,兵不妄动,等候消息,便是小心谨慎的体现了。 只可惜,钟繇等来的却是一个他不想听到的消息。 “领兵击败你的人自称是曹彰?”钟繇再次向庞淯确认。 “是。”庞淯躬身垂首,老老实实地说道。 钟繇摇摇头,长叹一声:“竟不知此子还有这般本事耶!” “钟公,此刻当立即进兵颍川,不可犹疑!”杜袭起身说道,钟繇此行以杜袭参谋军事。 “子绪还请名言?此时我军先锋兵败,士气损伤,那曹彰不知所踪,贸然进军,或中其计耶。”钟繇回道。 杜袭,字子绪。 这就是曹彰一系列行动带来的结果,对钟繇也产生了一种直观的威慑,让他不敢轻易冒进。 不管钟繇内心到底多大把握认为前行无碍,但都会一定程度上干扰他的决策。 “钟公,此事非独兵事耶!”杜袭正色道:“天子相召,我军千里而来,忠心自明,但曹彰肆虐颍川,耀武许昌,我军却又迟迟未至!此时群盗兵败,我军先锋被挫,天子坐守孤城,人心惶惶,正是我等勤王之时,切不可犹疑啊!” 钟繇闻言,若有所思。 只听杜袭紧接着说道:“曹彰兵在暗处亦无妨,我等只需以轻骑作斥候,环绕大军之侧,小心谨慎,定当无虞!纵然担忧,只要安排妥当,不贸然行军即可。更何况,钟公心中想必也明白,曹彰很可能已然撤走了!” 正如杜袭所言,其实钟繇心中是有一个判断的,只是一时半刻下不了决心罢了。 此时得杜袭劝解,钟繇顿时有了决断,当即大手一挥,轻骑环伺,兵发许昌! 当钟繇到达许昌时,曹彰早就领着麾下精骑进入了陈留郡,直抵尉氏。 不过,此前一路顺风的曹彰,刚刚赶到尉氏,便收到了一个消息。 一个极坏的消息。 曹仁派了许多人到陈留郡,在各个曹彰可能经过要道等他,传递军情。 原来曹仁早臧霸一步抵达黄河,当时的黄河早就被荀彧下令收缴了船只,曹仁千方百计才找来渡河之船。 与赶到的臧霸一番小战后,曹仁领着大军顺利渡过了黄河。 但是这也造成了连锁反应,臧霸直接陈兵黄河,驻扎濮阳、白马,将黄河船只几乎全部收拢,现在黄河之上的船只基本全在臧霸的控制之下。 曹彰要想率军渡河,比之曹仁更加难上加难! 曹军大帐之中,疑云密布。 如果只有几个人,自然是很容易解决,但是大军要渡河,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如今的形势是,和臧霸硬拼绝对是打不过的。 据曹仁的消息,臧霸、孙观加起来的兵力至少在三万人以上,而曹彰连番战斗,虽计谋百出,但终究所折损,四千精骑只剩下三千余人,当下真正能战者唯有三千出头罢了…… 臧霸……臧霸…… 第四十九章 定计交锋 “臧霸陈兵黄河,亲自驻守白马,孙观兵在濮阳,互为犄角,封锁我军北上之路,诸位可有良策?”曹彰殷切地看着帐中众人,希望他们能提出什么奇计良谋。 数日时间,曹彰诈开尉氏,略为补给后,快马加鞭,已然进入了东郡燕县。 在燕县时,曹军斥候也探查到了臧霸等人的动向。 如今整个东郡一带的黄河界面尽为臧霸所掌控,封锁河面,收纳船只,茫茫大河,无人可渡。 而臧霸、孙观则陈兵白马、濮阳,以逸待劳,就等着曹彰过来,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臧霸都处于明显的优势,足可见其人此番谋划之狠辣。 “臧霸此人骁勇果敢,但据辽所知,其人战略不强,此番定有高人相助。”张辽面色凝重地说道。 吕布尚存时,臧霸与吕布是一种短期合作关系,摩擦与联合并存,甚至曹操讨伐吕布时,臧霸还带兵去助吕布。 而后,臧霸又与张辽同在曹操麾下,虽合作不多,但还算比较了解。 曹彰眉头紧皱,这打仗,其实最怕的不是别人硬实力有多强,而是别人有多“明白”。 抛开运气成分之外,就看双方将领谁犯的错更多,或者说谁让对方犯错更多。 当然,硬实力完全碾压,不给一点机会的那种,不在讨论之列,那种打赢了一般叫奇迹,可遇不可求…… 大帐之中都沉默了,连刘晔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地图,眉头紧锁,一时三刻想不出办法来。 “报!” “进来!” 忽然帐外传来一声呼喊,曹彰当即让人进来。 “禀报将军,白马方向有军队往我军而来,依旗帜判断人数约有一万人,中军大旗为‘臧’,依其速度,今日下午必至。”斥候掀帐而入,躬身禀报军情。 嘶!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臧霸来得好快! “再探,密切注意敌军动向,及时禀报!”曹彰挥手下令。 “诺!” 待斥候出营后,曹彰正欲再言,却先听刘晔说道。 “将军,我军可战矣!” 曹彰脸色一喜,只听刘晔又接着说:“臧霸若驻兵白马不出,与濮阳互为犄角,黄河船坞也近在咫尺,如此我军几无可趁之机,而我军粮草也不足以支撑长距离转移,唯有困死于此!” “但是臧霸为人,骁勇果敢,刚胆烈性,根本不会老老实实行此谨慎之策,此番出兵便是此道理。” 张辽在一旁听着,屡屡点头,以他对臧霸的了解,这家伙确实是这样。 “先生的意思是设伏击他?”曹真在一旁脱口而出。 刘晔摇摇头,笑道:“非也,臧霸虽然出兵,但并非无能而为,乃是性格使然,其人行军破绽不多,设伏多半没什么用处。但是我等可以另做打算!” 刘晔说完,淡然一笑。 臧霸策马前行,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 他已经知道了燕县的曹军主将是曹操之子曹彰。 对于曹操,臧霸确实是心存感恩的,推之曹彰,他内心也不是很愿意下死手。 但是,如今各为其主已然十分明显,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桓范当初给他的建议便是“为人臣者,忠君报国,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坚持自己的职守,便是大义,若然能存活,今后无论胜者为谁,都会对他报以敬意。” 正是因此,臧霸便决定应荀彧之邀,因为毕竟当今天下,名义上依旧是汉家天下。 正因为如此,其实臧霸内心是不愿意与曹彰死斗的,只是没有办法。 “兄长不必忧虑,我军一万大军在手,那曹彰可战之兵不超过三千人,此番已是胜券在握!”尹礼在一旁说道,他看臧霸表情,以为他是在担心能不能赢。 “嗯……”臧霸随意应了一声,没有理他。 “刺史大人,范想再说一句,白马完全交给吕虔,当真妥当?”桓范骑马落后臧霸半个马身。 之前臧霸邀请桓范为之分析时,便直接征辟了他参谋军事。 “吕子恪有勇有谋,其麾下泰山兵乃是精锐,况且此番河南之地,再无余敌,不必担心。”臧霸无所谓地说道。 吕虔,字子恪,久为泰山太守,为人勇而有谋,深得军心人心。 桓范张口欲言,最终又憋了回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报!” “前方有敌情!”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臧霸心中一凛,大手一挥,止住三军。 那斥候纵马至前,滚鞍下马:“禀报将军,前方大道口有敌军列阵,人数约为千人,全是骑兵,中军旗号为‘张’字旗。” “张?莫非是他?”臧霸微微皱眉:“传令,三军徐行,维持队列,注意听我号令!走!” “诺!” 说罢,臧霸双腿一夹马腹,纵马挺枪,径直而去。 行不过数里,臧霸遥遥望见前方敌骑陈列,阵容肃然,不动如山。 “宣高兄,没想到你我二人还有对阵之日耶!”张辽提刀策马,越众而出,洪亮的声音遥遥传来。 “果然是他!”臧霸面色了然,拍马而出:“文远别来无恙否?” “哼哼,蒙兄挂念了。”张辽提刀再进,与臧霸相向而行。 “兄长武艺非凡,昔日在徐州时,未能与兄长捉对厮杀,实乃憾事,今日得此良机,兄长何不了我一桩心愿?”张辽丝毫没有真正叙旧的意思,战意昂扬。 张辽之前在吕布麾下,臧霸攻破琅琊萧建,曾答应送吕布一部分,但是没有送到,二人便发生过摩擦,故而张辽有此一说。 “文远欲行缓兵之计否?”臧霸针锋相对,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各为其主的事,心里都明白,事已至此,自是不必多言。 “哈哈哈哈!”张辽仰天大笑:“兄长不愿亦是无妨,辽虽不才,自有办法令兄长与某一战!” 臧霸目光炯炯地看着张辽,如今自己大军压境,根本没必要行那单挑之事,胜之无功,败之有损。 一念至此,臧霸举枪拱手,拍马便回,张辽也随之而回。 二人各奔己阵。 “全军听令,进攻!”臧霸一声令下,战鼓声随之响起。 “曹真、曹休,领军随我冲阵!”同一时间,张辽也发出号令。 杀啊! 杀啊! 两军几乎同时而动,臧霸大军如过境蝗虫,铺天盖地而来。 张辽所部皆是虎豹骑,曹真、曹休便是为了帮助他号令的。 此时张辽并未直接全速冲击,反而策马缓缓而动,死死地盯着疯狂冲过来的臧霸大军。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就是现在!”张辽沉着的脸色猛然变化,一股狠厉赫然显现。 “将士们,随我冲啊!” 说罢,张辽一提马缰,拍马舞刀,直奔臧霸大军左翼而去。 破绽就在左翼! 臧霸大军,如同狂涛奔涌,浩浩荡荡。 然而随着全速冲锋,原本井然的阵型顿时便自行拉扯开来,形成了破绽。 而左翼,便是破绽最为明显的地方! 臧霸大军左翼主将正是尹礼,见张辽朝自己冲来,不仅不惧,反而心生一喜。 “张辽小儿休要猖狂,尹礼在此!” 尹礼大喝一声,拍马舞刀迎了上去! 第五十章 猛锐张辽 张辽与臧霸交兵,针锋相对。 张辽见尹礼冲锋在前,正中下怀,速度不减,直取尹礼。 一时之间,战场之上,鼓响震天,喊杀声冲霄而起。 若是寻常士卒,以寡敌众,恐怕早就被这威势给震慑了。 不过张辽率领的乃是大部分是虎豹骑,精锐非常,胆气无双。 没错,曹彰之所以将曹真、曹休派给张辽,就是为了帮他率领虎豹骑的。 自白狼山之后,张辽再一次获得了虎豹骑的指挥权。 只不过上一次,张辽是指挥全军罢了。 “将士们,紧跟着我,冲啊!!!”张辽再一次回头大喝,声色俱厉,豪横之气毕显! 眼见尹礼将至,张辽眼神一眯,一刀挥出。 尹礼毫不示弱,挥刀砍来。 唰! 一招交手,二马错蹬,张辽一个奇妙的招式,直接将尹礼大刀崩开,顺势反手一刀,将尹礼斩于马下,随后马速不减,直冲向前。 “贼将已死,谁敢拦我!” 张辽领着虎豹骑冲入臧霸大军左翼,一时之间,敌军被冲得七零八落,原本已经散乱的阵型更是被完全打散,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抵挡虎豹骑的有效防线,只有任其肆虐。 “可恶!”臧霸身在中军,眼睁睁看着尹礼被张辽一回合斩杀,他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尹礼连张辽一招都接不下来。 张辽武艺远胜于我啊! 臧霸军队多为步卒,面对骑兵本就有天然的劣势,加之张辽洞察力惊人,兼具指挥与勇武,带着虎豹骑时刻盯着臧霸左翼军队的阵型最散乱处冲杀,中军和右翼一时之间不能支援,竟被张辽以寡敌众,打出了一个暂时的局部优势。 “举旗,让中军、右翼合围!”臧霸杀气腾腾,胸中怒气陡生:“武周,中军交给你了,指挥军队合围,我亲自去拦住张辽!” 武周本为下邳令,但臧霸此番领兵出徐州,便将之改任军中护军。 臧霸说罢,不待武周回应,领着亲卫便冲提枪策马冲向了军队左翼。 “张辽,还我兄弟命来!”臧霸领兵冲到左翼,略为组织后,立即大喝一声,迎着张辽冲了上去。 就在张辽与臧霸交兵的同一时间,一支军队绕过了瓦亭,在韦乡之西北上,直逼白马! 瓦亭在燕县之东,韦乡在瓦亭之东,而白马在韦乡北面略为偏西。 臧霸领兵直取燕县,与张辽交锋,曹彰则率领轻骑急进,绕开了臧霸的主力大军。 “将军,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等可以立即出发。” 一处矮山之阳,曹军伫立,张特正向曹彰汇报。 “你有把握吗?要不要再多给你一些人?”曹彰思忖一番,谨慎地问道。 “将军过虑了,特必不辱命!况且人数过多,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不利行事。”张特郑重地说道。 曹彰点点头,张特虽然年轻,但一路以来,确实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好,你去吧,一旦成功,一刻之内我必来助你!若事不可为,立即撤退,我不怪你!”曹彰郑重地说道。 张特感怀,但并未多说,略一拱手,转身便去。 “立业!你亲自去盯着动静,一有情况,立即回报!” “诺!”李绪应声而去。 危急存亡之时,曹彰连口气都不敢松,仰望苍穹,明明是春日明媚的阳光,却感觉十分的压抑。 或许,这就是肩负他人生死的重担吧!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李绪飞马而来。 “将军,张特投降了!”李绪滚鞍下马,神色惊惶。 “什么?”原本坐在地上的曹彰轰然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大手一挥:“不可能!” “张特要弃我而去,怎么会等到现在?快将所见细细道来!”曹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于他个人而言,他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背叛! “绪不敢妄言。”李绪郑重说道:“方才我遥观白马,只见张特领着人前去诈城,交谈不久,便见白马开门,我本欲立即回报将军,岂料刚准备回来,便见张特直接带人进了城,而城门当即关闭,我等了约莫一刻钟,不见开门,心知不妙,立即飞马回来禀报。” 轰! 曹彰脑海之中轰然炸响,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将军,现在不是感伤之时,若然张特当真投降,我军行踪暴露,此时处境极为危险!”刘晔也失去了淡然,虽然他也不太相信张特这个时候投降,但是心中也是坠坠。 “报!白马城门大开,一支兵马出城而来,直奔我军所在!” 就在此时,斥候飞驰而来。 呼! 曹彰长出一口气,眼眸紧闭,数秒之后又再睁开:“传令,全军上山,听我号令行事!” 说罢,曹彰翻身上马,自矮山阳面直上山顶,极目望去,白马方向的确有一支人马过来,粗略估计,人数当在千人左右,曹彰心中一凛,更是有些相信张特投降了。 哼! 曹彰冷哼一声,方天画戟一挥,斜指地面,眼神冷冽,寒气骤生。 身后精骑纷纷奔上矮山,在曹彰身后聚集。 很快,敌军将至,曹彰反而心中有些疑惑了。 明知我精骑居高临下,竟然敢直接冲到山下?为何不留出距离列阵? “将军,此刻冲锋,正是良机!”许褚在曹彰身旁,他见曹彰一直未有命令,怕他错失良机,遂从旁提醒。 “且慢,再等一等!”曹彰挥手制止。 就在此时,敌军竟驻足山下,两骑越众而出,直奔山上而来。 “且慢动手,我乃泰山太守,吕虔,吕子恪是也!” 嗯? 吕虔的大名曹彰自然知道。 此人为泰山太守,怎会在此处? 曹彰心中疑惑更甚,不过看清另一人是张特后,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念头,拍马迎了上去。 许褚见状,紧随其后,落后曹彰一个马头。 二者于山腰处交汇,吕虔翻身下马,拱手拜到:“泰山太守吕虔,拜见将军!” 曹彰扫了吕虔身后的张特一眼,见其笑意盈盈,心中了然,连忙翻身下马,将方天画戟一插,上前扶住吕虔的手,感怀地说道:“太守高义,彰感激不尽!” “此处不便说话,请将军随我入城!” “好,有劳了!” xs7.com 第五十一章 泰山精锐 曹彰领兵随吕虔入城,虽然心中多少还有些疑虑,但是想到许褚就跟在自己身边,如若有何异变,凭自己二人之力,当能立擒吕虔于掌中。 而吕虔好似也为了让曹彰放心一般,解去佩剑,与曹彰并肩而行,既不当先,也不落后。 一入政事堂,吕虔便躬身拱手,郑重地说道:“将军,虔自得知丞相讯息以来,夜不能寐,继而又收到夏侯将军与荀令君的书信,即便灵台摧崩,也只好相信。” “虔受丞相大恩,委以重任,亲之信之,岂敢悖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纷乱,自是能者居之,汉家天子虽为上君,在虔心中,却也算不得什么。” 政事堂中只有亲信数人,吕虔说话毫无顾忌,坦诚直言。 曹彰闻听此言,知吕虔是为了取信于他,以免多生波折、龃龉,故而如此言语,心中顿时疑虑大消。 “原本虔准备直接应夏侯将军之邀,在泰山竖旗,然而虔之郡丞高堂隆却劝阻于我,言及‘大军北归,或遇阻滞,若当真心神坚定,可悄然而动,以应兵马。’,故而当臧霸、孙观领兵过境之时,我便与之一道同行,如今方遇将军。” 曹彰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于吕虔的应对更是佩服,也对高堂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太守高义明智,胆略过人,彰佩服!这高堂隆是何人?可在此处?” 吕虔笑着说道:“正在此处,升平,来见过将军!”说罢,回头看向身后一劲装打扮的文士。 曹彰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名明显文士模样的青年,却身着劲装,穿布甲,腰间按剑,器宇轩昂,正气凛然,不禁心中暗自点头。 高堂隆上前半步,躬身拜见:“泰山郡丞高堂隆,拜见将军。” 高堂隆,字升平。 “不必多礼!先生多智远虑,乃高士也!”曹彰不吝夸赞。 而后吕虔一番介绍及高堂隆自述,曹彰方才了解此人是谁。 当初曹操初掌兖州,泰山太守应劭因曹嵩之死,害怕曹操追究,故而弃逃袁绍。 时年二十二岁的薛悌,便被曹操任命为泰山太守,而高堂隆,便是薛悌任命的泰山督邮。 高堂隆此人,有智略,更忠直胆勇,郡里督军与薛悌争强,直呼薛悌之名,年轻的高堂隆直接按剑怒斥,把督军吓得大惊失色。 不过高堂隆很快也辞去官职去济南避难了。 后来吕虔担任泰山太守,听闻了高堂隆的事迹,心中钦佩,加之曹操一统北方,战事平息,便派人到济南寻他,征辟任命为郡丞。 “承蒙相助,二位今日之义,彰必永记心中,他日定当厚报。”曹彰说罢,向吕虔与高堂隆躬身一礼,态度极为诚恳。 吕虔与高堂隆对视一眼,皆颇为惊诧,忙向曹彰还礼,心中多少有些感怀。 “太守,如今白马尚有多少兵马?” 一番言说之后,曹彰也不废话,当即开门见山地说道,毕竟虽然吕虔投靠,但大局处境还没有改变,必须尽早筹划。 “尚有两千人,人数虽少,但皆为我亲自精选的壮士,可称精锐。”吕虔自信的说道。 当初吕虔接任泰山太守之后,恩威并施,平息郡内匪寇,而后挑选壮士为精兵,加以训练,在各州郡中名列第一,的确算得上是精兵。 曹彰自然也听闻过泰山兵的威名,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如此一来,能战之兵便有五千之众了! “先生,此前之策可有变化,是否仍旧依计而行?”曹彰向刘晔询问道。 刘晔笑道:“如今既得吕太守相助,此前的计策原本只为逃出生天,如今当可变一变了。” 曹彰顿时来了精神:“还请先生详说!”曹彰对于刘晔,一直礼待有加,敬之重之。 张辽与臧霸的战斗结束了。 张辽审时度势,在与臧霸交手后,心知非短时间可以胜他,便弃之不顾,领着虎豹骑在臧霸大军合围之前,凿穿臧霸大军左翼,扬长而去。 臧霸见张辽不往燕县退走,反而直奔白马方向,顿时心生不妙,立即整军追上。 可惜骑兵太少,且精锐远远不及百人将组成的虎豹骑,根本追之不及,只能远远跟在张辽身后吃灰。 “兄长,尹礼之仇,不可不报,绝不能放过张辽!”吴敦策马奔驰,在臧霸身旁怒气汹汹地说道。 孙观、尹礼、吴敦,再加上被于禁斩杀的昌豨,很早就跟随臧霸了,一直关系都很好,像昌豨这样屡次投降又反叛的,他们自然没法说啥,但是尹礼如今被杀,自是胸中愤懑不已。 “刺史大人,范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桓范也策马跟在臧霸身边,他思虑许久,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 “嗯?”臧霸眉头一皱,看了一言身边这位多智的青年:“但说无妨。” “白马或许已经非我所属了。” 嗯??? 桓范语出惊人,臧霸也有些始料未及。 “元则何出此言?吕子恪有勇有谋,且麾下泰山兵精锐,有两千之众,岂是易与之辈?”臧霸很是诧异,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你是说……吕子恪其心有异?!” 桓范露出一丝苦笑。 臧霸绝非蠢材,哪里还想不明白,对于桓范所言,已然信了八成。 “可恶!”臧霸将手中长枪握得紧紧的,用力之深,手指都有些发白。 “传令全军,急行军向濮阳进军!快!” 臧霸声色俱厉,连发出号令时,都显得极为骇人。 兖州,东郡,濮阳。 孙观正在巡视城楼,他自从跟随臧霸投降曹操被任命为青州刺史后,原本莽撞的性格便收敛了很多,做事更谨慎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如今可以说是一方之主的他,心中还有一个很担忧的事。 当初官渡之战,臧霸带着孙观等人屡次进攻青州,牵制袁绍,让曹操免去了东方的困扰,多番功劳,孙观仅次于臧霸。 之后臧霸、孙观与曹操会师南皮,孙观被拜为偏将军、迁青州刺史,也是那个时候,孙观的家人得以入住邺城…… 因此,孙观跟随臧霸而动,其内心还是很担心家人的,一面是兄弟之义,一面是家人亲情,已然让他困扰许久了。 就在孙观神思不属之时,一阵脚步声把他拉了回来。 “仲台,泰山太守吕虔麾下高堂隆带人来了,正在东门,其言曹军神兵天降,不知何处而来,正急攻白马,吕虔遣其前来求援!”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正是孙观兄长孙康。 第五十二章 兵者诡道 孙观匆匆跑到濮阳东门,见城下约莫十数人,皆乘骑战马,阵列散乱,由于站得近,血污之气站在城头都略为闻得到,心中顿时大惊。 “高堂隆何在?”孙观朝城下大声喝道。 “刺史大人,高堂隆在此!”只听声音来自城下站位靠前的一名骑士,其人伏于马背之上,貌似是受伤了。 “白马情况如何?”孙观再次问道。 “刺史大人容禀,曹军不知何处而来,神兵天降,正围攻白马,在下受吕太守之命,在敌军未合围之际,领兵杀出重围前来濮阳求援,还请刺史大人速速发兵,以援白马!咳咳,咳咳咳咳!”高堂隆说罢,竟有些气息紊乱,咳嗽不停。 “尔等先行进城!开城门!”孙观一声令下,打开城门。 咯咯咯咯! 随着吊桥放下,城门打开,高堂隆领着十数骑纵马进入濮阳,孙观已在城门口等候,欲要问明情况。 “还请刺史大人尽快发兵救援,曹军攻势实在猛烈,在下实在担心吕太守不能应付,不仅白马失守,还危机整个黄河局势啊!”高堂隆一见到孙观,再次求救,脸色苍白,却又十分着急。 高堂隆好似受了伤,挣扎着下马后,竟有些颤栗。 孙观招呼高堂隆就在城边找地方坐下,再次询问了一些细节,高堂隆对答如流,且越说越是焦急。 两刻钟后,孙观这才作罢,放心地点点头,说道:“升平放心,某已派人集结队伍,此时当已整顿齐备,这便带兵援救白马,汝在此好生休养,有事便告知我兄孙康。” 孙观本就甲胄在身,说罢,长身而起。 不久之后,濮阳城门洞开,孙观领兵而出,浩浩汤汤八千人,濮阳一共只有一万五千人马,这一带便带走了一半多人。 孙康受命守城,待孙观走后,便将高堂隆等人安置好,而后继续待在城楼之上。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天有些烦躁,心跳都要快些,但是又找不出缘由。 如今被自家兄弟留守濮阳,更是心慌莫名,好不自在。 两个时辰后。 孙康神思不属,坐着坐着竟有些睡着的意思了。 “报!” 忽然,远处响起一道声音,破空而来,紧接着又听到马蹄“踏踏踏踏”的声音。 孙康顿时困意全无,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女墙边上。 “速速禀告孙将军,刺史大人中伏,请将军速速发兵救援!”城下骑士高声说道,话语急促非常。 “什么?”孙康听后大惊,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开城门让他进来!速速带高堂隆来见我!” “诺!” “来人,速去军营点兵,等我将令,随时发兵!”孙康想了想,又紧接着吩咐道。 “诺!” 孙康此时牙齿咬得紧紧的,他现在很是怀疑是不是高堂隆在搞鬼,不然为什么自家兄弟刚带兵出去两个时辰,便中伏了? 那骑士进城后便被带上城楼,被孙康一阵盘问,确信无误。 很快高堂隆也被带了上来,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明显消耗还没缓过来。 “将军,唤隆何事?”高堂隆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原本正在休息,忽然就被喊了过来。 “高堂隆!我兄弟带兵援救白马,却中了埋伏,正与敌军恶战,危在旦夕,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锵! 孙康说罢,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恶狠狠地瞪着高堂隆。 “将军何出此言?隆实不知啊!此消息从何而来?”高堂隆也是大惊失色,不知缘故。 “你将方才之言再说一遍!”孙康对那报信骑士说道。 而后那骑士再说了一遍孙观中伏之事,高堂隆又一一盘问好半晌。 “唉!贼子狡猾,我等皆中计了啊!”高堂隆一拍大腿,十分懊恼地说道。 “嗯?你什么意思?”孙康依旧声色俱厉,却暂未直接动手。 “贼子定是故意放我出城求援,而后要中途伏击,围点打援啊!是我害了孙青州啊!”高堂隆捶胸顿足,十分气愤、惭愧。 孙康看着高堂隆的模样,顿时有些拿不准了。 “将军!”高堂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连忙说道:“快快出兵救援孙青州,刻不容缓啊!为释将军之疑,隆与将军同去!”说罢高堂隆回身便要下城楼。 扑通! 高堂隆身体虚弱,快步转圜之间,竟把握不住,摔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 “快快扶起郡丞大人!”孙康见状,顿时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连忙招呼士卒将高堂隆扶起。 “还请先生原谅某一时气急攻心,行此愚钝之举!先生莫要担心,好好休养,某自带兵前去救援!”孙康心中有愧,说话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将军切莫如此,孙青州陷入危局,皆隆之过也,当此之时,岂能不效犬马之劳?我定与将军同往!”高堂隆被扶起来后,郑重地说道,虽然他还是脸色苍白,身体虚弱。 孙康顿时就犯难了,他的确是觉得心中惭愧,但是真不想让高堂隆去,更多的还是带上他明显是个拖累,正踌躇间,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先生高明,自当知晓濮阳之重,如今我欲领兵前往救援,濮阳自然需要有人把守,先生高才,还请莫要推脱,濮阳之事,便委于先生了!”孙康情真意切地说道。 高堂隆听后,面色挣扎,片刻后方才重重地点头:“隆明白了,必不辱命!” 很快,孙康便领兵出城,投西面而去,原本濮阳城中还剩下七千人,他又带走了五千人马。 孙康走后,高堂隆当即招来城中将校,商议军事。 半个时辰后。 忽然一支军队迅速来到濮阳城下,叫开城门,入城而去。 不久之后,濮阳城头出现了频繁的换防举动,而后濮阳北门大开,一支军队鱼贯而出,为首领兵者,正是高堂隆! 就在高堂隆的身边,还有一人,身高八尺有余,腰大十围,掌中象鼻刀,寒芒闪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凶悍的杀伐之气! 同一时间的白马,孙观领兵而至,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见到什么战斗痕迹,心中顿时生出不详。 “某乃青州刺史孙观,请吕太守出来答话!” 城楼之上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一人探头而出:“吾乃泰山太守吕虔,孙刺史不是驻守濮阳吗?为何出现在此处啊?” 第五十三章 神鬼之谋 “敢问吕太守麾下郡丞高堂隆何在?”孙观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不知孙刺史此言何意?高堂隆三日前已经收到消息,家中长辈身体抱恙,久治不愈,已然向我请辞回乡了。”吕虔老老实实地说道。 “唉!太守,我等都被这贼子骗了!”孙观勃然大怒,又是十分懊恼。 “何出此言?”吕虔疑惑不解,高声问道。 “高堂隆带人来到濮阳,言白马被围,危在旦夕,奉太守之命求援,故而我领兵至此!时不我待,不便多言,我要立即赶回濮阳,吕太守,就此别过!” 孙观略作解释,当即便要离开,吕虔闻言,顿时惊呼:“此子竟是如此之人耶?” 说罢,吕虔见孙观马上要走,立即补充道:“孙刺史速速回濮阳,白马重地,虔不便离开,此贼子便交给刺史了!” 二人遥作一礼,孙观当即便转身领着兵马回转,又往濮阳而去。 就在孙观带兵离开后不久,吕虔也快步走下城楼,城中泰山兵已然集结。 “立业,你便留在此处等张辽将军,待其一至,便立即跟上上来。”吕虔顶盔掼甲,刚勇果毅,严肃地对李绪说道。 “诺!”李绪抱拳领命。 “出发!”吕虔翻身上马,一声令下,白马城门洞开,吕虔领着泰山兵呼啸而出,往东面而去。 而此时,天色已然渐渐暗了下来。 孙观领兵奔跑在东郡大地的原野上,好似那追风的少年,顶着渐渐暗淡的天色,迎着呼啸的暮风,不敢有丝毫停歇。 “将军,前方有兵马拦路!”孙观身旁一骑卒率先说道,他目力惊人,隐隐看见前方有人马。 还未等孙观细看,便听前方传来一声喝骂。 “孙观贼子,曹彰在此,汝背信弃义,可对得起我父否?速速与我一战,让尔等看看我的手段!”曹彰纵马舞戟,耀武扬威,大声喝骂。 “哼!”孙观闻言,心中怒不可遏,但瞬间想到对方大概只是想拖延他回濮阳的时间,二话不说,当即下令:“全军突击,随我杀啊!” 孙观说罢,纵马前驱,直接领着大军便冲了上去。 轰隆隆隆! 八千兵马全军冲锋,其声响之巨,将整个原野的静谧完全打破。 “孙观小儿,汝无胆鼠辈,竟不敢与本将交手,只知以多欺少,当真无耻!本将今日便放你一马,撤!”远处传来曹彰气急败坏的声音。 孙观自动过虑曹彰话,听到曹彰要撤退,当即冷哼一声,丝毫不理会,一个劲地往前冲,现在他就想快快回到濮阳。 兄长有七千人马,就算遇到敌人,兄长应该也能应付,那高堂隆不过十数人,又有何能为? 孙观一边驱驰战马,一边心里安慰着自己。 而就在同一时间,孙康也遇到了几乎同样的情况。 “孙康小儿,可敢与我曹彰一战?若赢我,便放你过去救人!”夜色迷茫间,一人纵马来回驰骋。 孙康同样地赶时间,直接招呼人马冲了过去,结果看见那叫曹彰的人瞬间撤走,随后连续驱驰,不敢丝毫怠慢。 倘若此时在东郡的上空,俯瞰整个白马与濮阳一线,便能看到,两团黑影各自向东西方向快速移动,距离正在不断的接近。 孙观与孙康领军疯狂追杀拦路者。 “将军,前方有大军正朝我军杀来!” 就在此时,前方逃窜曹军骤然有声音传来。 “援兵已至,诸君随我杀敌!” 孙观与孙康大惊,不过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然立即回军,便会阵型大乱,被前方敌军一个冲锋,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杀啊!” “杀啊!” 孙观与孙康各自卯着劲带头冲锋,而此时那被追击的曹军竟然莫名其妙地往北面跑去。 然而,孙观与孙康都顾不得那么多了。 毕竟“大敌”当前啊! 两军如同奔涌的洪流一般,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汹涌澎湃,一往无前! 金戈交击之声,人啸马嘶之声,喊杀叫嚣之声,声声不绝,此起彼伏,直冲云霄,飘荡四野。 夜色迷蒙,双方交战小半个时辰,孙观隐隐觉得不对劲。 那人好像兄长! 孙观一念至此,顿时大惊,立即大声喝道:“我乃青州刺史孙观是也!我乃青州刺史孙观是也!” “仲台,是你吗?” 孙观听到孙康的声音传来,心中惊诧、郁闷、冷冽、寒颤,纷纷涌现。 此鬼神之谋哉! “杀啊!取孙观首级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杀啊!” “杀敌!杀敌!杀敌!” 倏忽之间,四野涌现出无数人马,各擎无数火把,铺天盖地,往孙观孙康围了过来,此时两军交锋尚未停息,又见被人围困,顿时慌乱更甚,士卒惶恐不安。 “曹彰在此,孙观纳命来!”曹彰领着曹军精骑,一马当先杀入混乱的汉军之中,方天画戟沾着就伤,碰着就亡,所向披靡,无人能撄其锋! “泰山吕虔来也,讨伐叛贼孙观,得孙观首级者,官升三级!” “吕虔竟叛我等耶?”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孙观已然慌了手脚,就连面对曹彰都不知如何应付,此时又听到吕虔的声音,回首望去,泰山兵如同虎入羊群,直插汉军背后,手足无措,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孙观大军本就因长驱奔袭而体力耗尽,又与孙康人马互拼近半个时辰,虽然二者加起来有一万多人,但是此时敌我不明,且混乱不堪,哪里是曹彰吕虔的对手? “仲台快走,我来拦住敌军!”孙康见事不可为,第一时间催促孙观快走。 “兄长……”孙观张口结舌。 作为大哥,孙康清楚地知道,孙观才是他们家真正的顶梁柱。 孙康不是没有忌妒过孙观,但是长年累月里,孙观的表现早就让他心服口服。 此时危急存亡之时,孙康没有丝毫杂念,一心只想让孙观逃出去。 “莫要废话,快走!”长期位在孙观之下的孙康,好似再一次找到了作为大哥说一不二的威风。 “兄长保重,一定要回来!”孙观眼眶通红,策马转身便走。 第五十四章 大胜 孙观快马加鞭离开后,孙康收敛心神,环顾四周,眼见周围军士兵卒皆已大乱,实在是无力回天,就算是平时,恐怕都要半个时辰才能安定整列,更何况此时恰是夜色正浓之时,面对曹军夹攻伏击,哪里有什么办法。 “青州之兵听令,孙康在此,都聚到我身边来!” 孙康大声呐喊,只可惜,千军万马之中,喧嚣喊杀声直接淹没了他的呐喊,只有身边一圈的少部分人听到指挥,慢慢围绕。 原来在这儿! 曹彰耳聪目明,在汉军之中左右冲杀,察觉到了孙康之所在,冷哼一声,立即一扯马缰,纵马直取孙康。 “贼将休走,可识得曹子文否!” 曹彰大喝一声,方天画戟随手舞动,砍翻拦路的汉军士卒,驰骋无敌。 “贼子莫要猖狂!” 或许是绝境之中迸发的潜力,孙康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胸胆开张,豪勇顿生,拍马迎向曹彰。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曹彰睥睨蔑视,手中动作不断,孙康举止在他眼里,几乎全是破绽! 死来! 二人对冲,两马错蹬之际,曹彰一个闪身,躲开孙康奋力一击,方天画戟一翻,顿时砍在其胸膛之中,曹彰手臂用力,一举将之带离战马,而后一甩。 砰! 孙康重重地砸落在地,双目圆睁,一命呜呼。 而后,汉军在一边倒的屠杀中亡命逃窜,兵败如山倒,一个时辰不到,整个战斗便已然接近尾声了。 “子恪,今日大胜,多亏了你啊!” 曹彰与吕虔早已脱出战场,此时静观厮杀,曹彰拉着吕虔的手说道,言语感激之间说不出的郑重。 “将军文武双全,料事如神,谋不再计,今日之胜,乃将军之功也!”吕虔对于曹彰直接称呼他的字丝毫没有抵触,反而感到很是亲切。 吕虔说这话倒也并非作假,他确实没有想到,敌我悬殊,曹彰与刘晔竟能如此画策,实在让他叹为观止。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不止。 很快,当张辽领兵赶到战场时,整个战争都已经结束,曹彰、吕虔一直在等着他。 “文远将军神威无双,勇冠三军啊!” 能在这里见到张辽,曹彰自然明白张辽已经和臧霸交手,并且看军容阵列,当知张辽领兵安然无恙。 “将军谬赞了,辽不过是暂时拖延一下臧霸罢了,不敢得此赞扬!”张辽紫面威严,丝毫没有骄傲的神色。 张辽与关羽的骄傲,并非是随便做个啥都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鼻孔朝天,而是某些时候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做的事没什么,所以在旁人看来,就好像他们在凡尔赛式的骄傲。 就比如说,张辽这次能够带兵在臧霸大军中冲杀,而后安然离去,是因为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臧霸大军的破绽所在,从而批亢捣虚,形成自己的局部优势。 这玩意在张辽看来,特么这难道不是一个大将的必备技能吗??? 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这还真不是每个将领都能做到的事情…… “文远将军,依你之见,是否需要休息一番?”曹彰看了一眼虎豹骑,问向张辽。 “大可不必,虎豹骑将士战马皆是优选,体力远超一般士卒,而且辽已有意识地让士卒中途休息,现在继续行军没有问题。”张辽自信满满地说道。 “好!”曹彰当即下令:“传令全军,大军疾驱黄河船坞!” “诺!” 随即曹军再次行军,留下一地的满目疮痍。 臧霸愤怒了。 臧霸看着满地的尸体,愤怒又懊恼。 “兄长,发现了仲台之兄孙康的尸体。”吴敦策马奔来,告知臧霸。 闻听此言,臧霸心中的怒火反而压了下去,一脸悲怆,默然不语。 “收敛尸体,将军士都安葬了吧。”臧霸下令道。 “刺史大人,此时濮阳危急,我军当尽快赶到濮阳啊!”桓范听到臧霸的命令,连忙劝阻,在他看来,此时赶到濮阳才是最要紧之事。 岂料臧霸遥遥头,笑容苦涩:“不必了,濮阳已经丢了……” “嗯?刺史大人何以知之?”桓范瞪大了双眼,有些惊诧。 臧霸看了桓范一眼,长叹一声。 元则虽然聪慧明达,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你看战场兵士,大多是我军之人,而不论是头朝东还是头朝西,皆有面朝天、面朝地者,且多观其伤势,此乃互相攻杀之故,必然是夜间不明敌我互相残杀。” 桓范仔细看了看,的确如臧霸所言,正思索间,又听臧霸说道。 “能令我军自相残杀,且死伤如此之众,定然是敌军用计诱骗之故,濮阳守军所剩无几,哪里还有握于我手的理由。” 臧霸叹息不止,他虽没有事先想到战争的走势,但凭借丰富的经验,竟将战斗推测了个七七八八,足见其人军略明优,非同小可。 桓范本就是聪慧之人,耳闻臧霸所言,顿时明悟,心中对这位徐州刺史大人更是佩服不已,同时又深感自己还是经历太少,至少在军事战术这一块,他的能力还多局限于书本之上,需要多多历练。 “刺史大人,我军可立即前往黄河船坞,或许还有希望阻拦敌军!”桓范内心多少还有些不死心,这是他第一次从军参谋,便遇此挫折,实在让这青年才俊难受不已。 臧霸略微思索,虽然他感觉,既然敌军能将濮阳城骗开,还能让自军互相残杀,那多半船坞也已经丢了。 但是桓范这么一提,让他心中也燃起一丝希望。 万一船坞还在呢? “传令,收敛尸体后,立即往船坞进军!”臧霸大手一挥,便策马往一旁山坡而去。 黄河,船坞。 “高堂隆拜见将军,幸不辱命,蒙许褚将军神威,一举拿下船坞,请将军入内。” 当曹彰领兵赶到时,高堂隆已经拿下了船坞。 当初孙康率军离开濮阳后,高堂隆便设计拿下城中将校,而后迎许褚、张特进城,一举掌控濮阳城。 之后换下城防守军,军队混杂,高堂隆假传军令,继而骗开船坞,一举夺取船坞控制权,于是有了如今之事。 “升平智谋过人,兼有胆略,他日必定举世闻名!”曹彰由衷地说道。 此番举止,足见高堂隆之大智大勇! 第五十五章 臧霸兵威震天下 曹彰进入船坞,只见船坞内停泊了无数船只,足够曹彰兵马所用。 曹彰与曹仁分兵之时,原本只有四千骑,不断打斗战损,约莫剩下三千骑,而后又得吕虔泰山兵两千人,再之后,高堂隆诈取濮阳,执掌军令,又得两千人,零零总总共七千人马。 就算去掉战损之兵,仍有六千余人。 之所以能如此,还是因为如今名分未明的缘故。 原本中原大地皆为一家,因曹操之死而骤起波澜,天子与曹氏分立,若非大将统帅,底层士卒其实基本上都摸不着头脑。 故而,高堂隆擒拿将校,杂以己军,传以军令,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收编过来。 “子扬先生,渡河事宜便交给你来总领负责了,现在便开始吧,泰山兵先行,子恪到北岸后负责组织秩序,虎豹骑留在最后,以防不测!”曹彰高坐帅位,冷静地说道,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古往今来,大胜而后大败的例子数不胜数,况且如果此时被逆转局势,曹彰迎接的就不是大败,而是死亡了! “诺!”吕虔拱手领命。 “晔领命!”刘晔躬身应下,他此刻已然对曹彰完全心悦诚服了。 自古才策奇士,皆患不得明君,今曹彰之于刘晔,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岂能不令人心悦诚服耶? 刘晔本就精于识人,在他眼中,曹彰不仅明计纳谏,不矜权贵之身,折节下士,更胸有丘壑,自成一般领袖之气,虽机权干略,不逮曹操,然心志之坚,曲逆而行亦不改其意,豁然通达,令士卒为之效死,此王霸之略也! 简单点说就是,刘晔觉得曹彰能听建议,而且愿意与部下结交,不矜持自己的权贵身份,虽然才华比不上曹操,但是心志坚定,就算在逆境中也能抗住压力,为人豁达,与士卒打成一片,令他们愿意为曹彰效死命。 曹彰当然不知道他已经完全折服刘晔了,其实要按曹彰自己说,他不过是立下了一个目标,然后一直朝着目标走罢了。 至于什么折节下士、明计纳谏之类的,不过是个人本性和前世长期形成的价值观罢了。 真要说起来,算得上有些降维打击了。 “升平,张特什么时候到?”曹彰转头又问高堂隆。 之前张特与许褚领兵配合高堂隆,之后张特便带着人收纳濮阳物资,短期控制城池,而许褚则与高堂隆直取船坞。 高堂隆回道:“子产在濮阳收纳能够携带的物资,而后将剩余仓库物资尽数分发濮阳百姓,耗时良久,粗略估算,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赶到。” 当初曹彰指派张特与许褚同行时,便有此吩咐,目的与之前放走梁、陕、陆浑群盗差不多,简单点说就是为之后返回河南做准备。 而这些已经分发出去的东西,今后刘协、臧霸要是想收回来,那民心向背,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要是不收回来,哼哼,濮阳乃东郡治所,这一大批物资可不是小数目,平白让曹彰收买人心。 此之谓,取非其有而予于人,行虚惠而获实福,慷他人之慨是也! 反正也带不走。 曹彰暗戳戳地咧嘴一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曹彰领着虎豹骑暂作戒备防御,刘晔则主要负责安排将士们渡河。 果然如高堂隆所料,约莫一个时辰,张特便带兵赶到了船坞。 “将军,特幸不辱命,如今濮阳百姓皆传将军之恩义,感激涕零!”张特行至近前,滚鞍下马,回报军令。 “子产快快请起,论忠勇任事,古之周勃,今之将军,古今一也!”曹彰不吝赞美,将张特比作周勃。 张特闻言,心生欢喜,连忙再拜:“承蒙将军谬赞,特愧不敢当也!” “哈哈哈哈,子产莫要自谦,速速组织人马,听从子扬先生安排渡河!”曹彰大笑着拍了拍张特的手,开怀地说道。 “诺!” 刘晔谋略上品,其组织才能亦是不差,大军渡河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丝毫差错。 很快除却虎豹骑之外,所有士卒都已经上船渡河,吕虔的泰山兵也最先过去了,正在北岸指挥。 “将军,船只已经备齐,可以上船了。”刘晔跑来对曹彰说道,额头上有些许汗珠,足见数千人规模的临时渡河指挥并非那么简单容易的。 曹彰闻言,点点头,而后环顾四周,看着这船坞,微微皱眉。 曹操意外身故,刘协在荀彧的支持下亲政掌权、威压河南已然是既定的事实。 以曹氏现有之力,要想短时间内再次一统大河上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毁坏船坞船只,也能阻止敌军追击,一举两得。 “立业。”曹彰轻声说道,面无表情。 “末将在!” “带人把船坞烧了,所有用不上的船只一起烧了。” “诺!”李绪应声而去。 身旁诸人,刘晔、张辽、曹真、曹休闻言皆未言语,不觉有差。 当最后一批船只开出船坞,不久,船坞之上便涌现出滚滚浓烟,冲霄而上,很快,火光泛起,整个船坞即将隐没于火海之中。 曹彰昂然立于船尾,身后刘晔、李绪分列左右,看着燃烧的船坞,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岸边一阵骚动的声音传来,一团黑云由远及近,渐渐聚于岸边,曹彰目力过人,那大大的“臧”字迎风飘扬。 “臧霸!”曹彰高声喊道。 “汝受我父大恩,今趁我曹氏危难时弃之而去,此般‘恩义’,曹彰铭记于心,他日必有‘厚报’!” 臧霸远在岸边,但曹彰的声音洪亮犹如钟鼓,清晰传来,微微皱眉,又听河中传来一道声音。 “臧霸威名震天下,赔了大将又折兵!” “臧霸威名震天下,赔了大将又折兵!” “臧霸威名震天下,赔了大将又折兵!” “……” 近千人异口同声,遥遥传来,听得臧霸浓眉倒竖,气血翻腾,攥着马缰的手握得紧紧的,手指都有些发白,身旁众将士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怒臧霸。 只见船只飘飘而去,越来越远,徒留下臧霸大军在风中凌乱…… 第五十六章 终回邺城 曹彰登上黄河北岸,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提心吊胆的感觉,渐渐消逝。 吕虔带着人迎了上来,同行的还有阔别已久的于禁。 “将军,我军渡河之后便见到了于禁将军。”吕虔率先说道。 “于将军别来无恙?”见到于禁,曹彰颇为高兴,更加说明现在是安全的了。 “子文将军辛苦了,于禁尚好。子文将军亲率偏师以为疑兵,吸引许昌注意力,为大军北撤创造机会,众将士皆感念将军之大义,感激不尽!”于禁甲胄在身,却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文则将军不必如此,丈夫征战沙场,同袍共之,你我既为同袍,彰如此行事,自是应有之义,将军如此言说便是见外了,彰还想今后再与将军一同征战,扫荡天下呢!”曹彰把住于禁的臂膀,豁达地说道,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意思。 周围将士,闻听此言者,皆是暗暗点头,对于曹彰一路上的所言所行,尽皆看在眼里,深知其人绝非假意,不禁心中感怀。 “禁奉曹仁将军之命,自大军北归邺城之后,驻守黎阳,以备黄河南面之敌。” 于禁缓缓说道,将之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禁知子文将军尚在河南,又见臧霸大军拦截,本不知如何援助,岂料将军用兵如神,不仅安然渡河北归,还重创孙观,实在是令禁深感佩服,不过也正因如此,时间仓促,未曾做好准备以迎大军,还请将军莫怪。” “哈哈哈哈,文则将军多虑了,将军身负守卫黄河之任,岂可轻动?当初父亲与袁绍争雄时,将军驻守黄河南岸,今日将军又驻守黄河北岸,皆为边境防御之首将,系国家安危于一身,才是令彰最为佩服之处!” 曹彰说的话固然有与于禁商业互吹的嫌疑,但有一点还是真诚的,那就是于禁的确是国家边境的重镇,只此一点,便可知其人的能耐。 忽然又想到前世中,于禁晚节不保,曹彰不禁暗自摇头,略有唏嘘。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人就是最善变的,持之以恒,一以贯之,何其难也! 曹彰带领军队这两日几乎是连番作战,几乎没有休息多久,有了于禁的镇守,终于可以休息了,于是率领军队直接进发黎阳,在黎阳休整了一天,方才继续北上。 此时已然是魏郡领地,曹彰带领军队北上,越过黄泽,三日后终于抵达邺城。 遥遥望见邺城高大的城墙,曹彰不禁有些感慨,如此之久的征程,今日算是抵达了终点。 邺城地处魏郡中部,城边有漳水流经,周围皆是平原,不管是袁绍还是曹操,得到邺城后,几乎都以此为根据地,作为自己的大本营。 “邺城啊邺城……”曹彰骑在马上,暗自嘀咕,心中百感交集。 这既是此行的终点,同样也是另一行的起点。 曹彰心中明白,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自己的兄长,按照宗法次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曹丕! 要想扭转这一个在如今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秩序,不是那么容易的。 邺城外早已有许多文臣武将、军卒锐士在等候着了。 曹彰心中激荡,还没有走近,便见数骑飞驰而来。 “子文!” 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当先响起,听着貌似非常亲切。 曹彰循声望去,正是曹丕。 那个让曹彰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 呼! 呼! 曹彰连忙深呼吸几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力去体会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情绪。 “兄长!” 曹彰很是激动地喊着,快马加鞭,迎了上去。 两人相向而行,很快便碰头了,曹丕曹彰皆迅速跳下战马。 莫看曹丕是文臣打扮,其实他也是一个弓马娴熟的人,昔日宛城之战,典韦、曹昂、曹安民皆殁,连曹操都差点死战那儿,但年少的曹丕却是安然跑了出来,几乎毫发无损。 “子文!” “兄长!” 曹丕与曹彰二人把臂打呼,颇有深情款款之状,二人的眼泪几乎都是将落未落,旁人见了,不禁都要感慨二人兄弟之情深厚。 “子文,你受苦了!”曹丕率先说道,拍了拍曹彰的肩膀,语气有些哽咽。 扑通! 曹彰二话不说,当即跪地,抱着曹丕的大腿痛哭流涕。 呜呜呜呜呜呜! “兄长,父亲、父亲战死了!” 呜呜呜呜呜! 曹彰一言既出,曹丕当即也跪倒在地,两兄弟抱头痛哭不止。 良久之后,方才在身旁夏侯惇、曹仁二人的劝解下止住眼泪,分开站立,二人的眼睛皆是通红通红的,脸上泪渍十分明显。 “子桓、子文,将士疲敝,需要安置休息,我等回府再说。”夏侯惇那只独眼也有些红扑扑的,但还算镇定,劝解到曹丕曹彰兄弟二人。 曹丕曹彰自然不反对,纷纷点头,而后一同进城而去。 此刻的邺城,几乎白布满城郭,正是为曹操所设之灵堂。 曹仁自率大军回到邺城之后,便将曹操的尸体收敛,而后设置灵堂,已然多日,正准备择日下葬。 曹彰跟着回到家中,先是祭拜了曹操,又是一番痛哭流涕,让人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而后又拜见了母亲卞夫人,母子抱头痛哭。 同时,曹彰还见到了一个他此前一直没有想到过的人。 同样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此人便是江东孙贲的女儿,也就是曹彰的妻子,孙葳。 之前孙策攻占江东,所向无敌,曹操与孙策都想要与对方交好,便结为姻亲,曹彰娶了孙贲的女儿,孙策之弟孙匡娶了曹操的一名族女。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曹操大军南征,说要与孙权会猎于吴时,孙贲才想要投降曹操,只是未能成行,而后曹军又遭逢赤壁惨败,曹操更是意外身死,这件事自然便胎死腹中。 或许是没有那个“情绪”缘故,曹彰对于孙葳实在没有夫妻之间的心思,表现得也有些冷漠,只不过相互点头便作罢。 好在现在是曹操的灵堂之上,旁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子文父亲死了,他是在怪我吧……”唯有孙葳自己,感受到了那一丝丝冰冷的屏障。 第五十七章 兄弟小聚 由于曹彰等人还年轻,因而此时并没有从家里分出去自建府邸。 当天晚上,曹彰回到房间,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妻子孙葳,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说什么都尴尬。 没办法,毕竟前世可是母胎单身n年的人,忽然有了个妻子,那心思之复杂,曹彰完全不知如何言说。 看着孙葳的身影,曹彰默然无语,有一说一,孙葳长得挺漂亮的,或许是孙家的基因比较不错,孙葳也是容貌清丽,身材窈窕,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 可是,曹彰心中犯难啊! 就算战场之上,千军万马之间,明枪暗箭加身,他也没有现在这一刻心思复杂。 “子文,休息吧。”孙葳将房门关好,轻声细语,准备为曹彰宽衣解带。 咚咚咚。 正在曹彰不知如何犹豫之时,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 “敢问二公子在吗?大公子派小人来邀请二公子到凉亭一聚。” 曹彰皱眉,曹丕这个时候叫我干什么? “你回报大公子,我马上前去。”虽然不解,但曹彰也没有什么惧怕的道理。 待传信之人离开,曹彰扭头对孙葳说道:“你先休息吧,不必等我了。” 说罢,曹彰起身欲去。 孙葳伸手将曹彰拉住,软腻温香,曹彰回头看去,见其张口语言,却又只是嘴唇翕动,没有声音。 “还有事吗?” “……”孙葳摇摇头:“夜深寒重,你多带件衣服吧。”边说边从一旁拿了一件外套给曹彰披上。 孙葳性格温婉,终究没有把她感受到的所谓“冰冷”说出来。 其实如果她说出来,就会知道,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曹彰点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曹彰身姿矫健,很快便到了府内凉亭,远远看到,凉亭内不仅曹丕在,曹植也在。 “兄长,子建,我来晚了。”曹彰率先说道,虽然暗自嘀咕揣测曹丕的用意,但是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曹彰心里很清楚,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将进入蛰伏的状态。 虽然赤壁之后,他已经在整个曹军中建立了一定的威望,为将来可能到来的“争夺”奠定了一些基础,但是现在的他还远远不能够于曹丕相抗衡。 不仅仅是宗法次序的问题,更是因为如今曹氏风雨飘摇,如果现在曹彰要想做出什么的话,别说曹丕,就连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都不会站在他的一边。 曹彰需要的是忍,然后是等。 等待机会! 一个压过曹丕的机会! 曹彰笑着看向曹丕,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打量这个便宜大哥,说不上英俊潇洒,但是却气质不凡,大约是饱读诗书的缘故,至于城府,虽然看不出来,但是曹彰心里明白,曹丕的城府绝对不浅…… “子文快入座,南征前我们兄弟三人把酒言欢,哪里想到今日再聚之时,期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唉!”曹丕长叹一声。 曹氏兄弟,除曹丕、曹彰、曹植外,其余的人年龄都还小。 “二哥,你也来得太慢了,可是已经和嫂嫂就寝了?”曹植挤眉弄眼地说道,他才华横溢却又放浪形骸,虽然才十七岁,但是曹操南征前已然为其和清河崔氏联姻,对方是崔琰兄长的女儿,准备南征回来后便为曹植娶妻,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曹操没回来成。 “子建懂得挺多啊?”曹彰避而不答,反问一句。 “额……”曹植一时语塞,讪讪一笑。 凉亭之中,石桌之上,已然摆放了些许吃食,并不丰盛,也没有酒,只有茶水,或许是因为曹操的缘故。 曹彰一目了然,对曹丕的重视又上了一层。 这是一个注意细节且人,而且极其善于装饰自己,哪怕是如此高门大院之内、夜深人静之时,曹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显露把柄,生怕给自己招来一个“不孝”之名。 “大哥,你这吃食也太不讲究了,既邀二哥与我,何必如此?”曹植第一个抱怨道,他本就是任性之人。 曹植倒不是对曹操不敬,相反,他可能是最亲近、敬重曹操的,毕竟三个人中曹操最喜欢的就是曹植了。 但是在曹植看来,真正的心意是内心感情的表达,这些外在的玩意,不必过分看重。 曹彰默默地看着曹植,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思维和性格,才会有恃才放旷、浪荡不羁的表现吧。 曹植,是一个天才型的文人,但不是一个领袖,如果他不是大伪之人的话…… 这是曹彰现在的想法。 接着三人的小聚便在曹丕的牵引下展开了。 曹彰谨言慎行,但凡曹丕涉及到对曹氏未来的迷茫、担忧、想法之类的,曹彰的回答基本都是一个主题思想——愿附于骥尾,效犬马之劳。 时不时再点缀一些狂傲的话,好战成狂,要建立韩信、耿弇那样的功勋,成为一代名将。 曹植则是放荡不羁,丝毫不将功名放在眼里,好像在他眼里,那些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唾手可得,或许这就是天才的睥睨吧。 三兄弟,以茶代酒,推杯换盏,畅谈千古八荒,在曹丕的调和下,氛围丝毫不见冷淡,一扫曹操身逝的阴霾。 “子文、子建,父亲身故,我们兄弟三人,一定要齐心协力,方能保曹家于乱世,否则家破人亡,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面对先祖父辈?” 说着说着,曹丕长身而起,铿锵有力地说道,言语之中竟有一些令人激动地豪气干云。 “大哥所言甚是!”曹植也立马站了起来,神情激动。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是而已!”曹彰也随即站了起来,目光炯炯。 “此言大妙,大妙!哈哈哈哈哈……”曹植率先大笑。 之后,三人又随意聊了聊,曹丕便以夜深为由,结束了小聚。 曹彰、曹植告辞离去,走出凉亭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中年男子正立于远处廊下,灯火映照下,其身姿挺拔,虽然瘦削,但却让曹彰感觉到一丝丝蕴藏的庞大力量。 是个高手! 曹彰本就身手不凡,更是目力过人,自是心中洞明! 只是曹彰搜刮干净脑海中的记忆,都没想起那是何人。 “子建,你看那廊下所立者何人也?” 曹植循声看去,随意地说道:“他啊,他是大哥聘请的剑术老师,听说叫邓展,好像剑术不错。” “邓展……剑术恐怕不止是不错吧……” 曹彰暗暗嘀咕,眼中隐隐有丝丝寒意。 第五十八章 阳谋 待得曹彰、曹植离开,曹丕让人收拾残局后,也离开了凉亭,走向邓展所在的廊下。 “少君以为如何?”邓展左手按剑,轻声说道,听不出丝毫感情。 曹丕嘴角一扬,笑道:“子建不足虑也,子文不足畏也!” “少君何意?”邓展有些没懂。 “进屋说。” 曹丕负手而行,缓缓踏入屋内,邓展随行在后,默默将门关上。 屋内只有曹丕和邓展二人。 “子建才华横溢,但既无军政之才,更无主君之器,父亲的死或许让他变得不再如从前那般放荡不羁,但是本性难移,不足为虑。子文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好为将,披坚执锐,成就功名,但看不出人主之志,以我观之,就算他将来战功赫赫,也不足畏惧。” 曹丕高坐主位,自信地说道。 邓展默默地听着,想着方才曹彰离去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遥远,但是以自己的目力,还是能够看清。 那一刻,邓展深深地感觉窥视,好像曹彰想要把他看穿一样。 “少君有没有想过……”邓展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既然丞相身死能对子建公子有影响,那么子文公子丝毫未变是否有些说不过去呢?” 邓展说完便闭口不言,而曹丕则皱起了眉头。 “接着说下去。”曹丕知道邓展其实还有话没说完。 邓展闻言,这才继续说道:“如果子文公子还只是那个好勇斗狠的骁将,赤壁之后,他还能有那般耀眼的表现吗?真正的问题倒不是说他不能变,而是他既然变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装得一层不变呢?” 曹丕本是聪慧之人,经旁观者邓展一提醒,忽然心中一凛,手掌抓着长袍的下摆,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子文,是这样吗? 当夜,曹丕罕见地没有回房抱着大美人甄宓睡觉,而是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夜,灯火通明,几乎快卯时了方才熄灯…… 接下来的几日,曹操的灵柩下葬之后,葬礼也告一段落了。 阔别已久之后,邺城政事堂上,正式召开了曹操死后的第一次会议。 曹彰站在众将之中,看着曹丕在伏波将军夏侯惇、行征南将军曹仁、奋武将军程昱和丞相主簿温恢的跟随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主位,没有一丝阻碍。 “诸位……” “报!” 就在曹丕刚要说话的时候,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进来!” 一名士卒快步走上堂来,曹彰与其余众人一样,都疑惑地望着他,悄悄看了曹丕一眼,见曹丕也很疑惑。 “报!城外有自称天使之人,说奉旨前来,夏侯楙将军差小人前来请示是否开门。” 夏侯充、夏侯楙、夏侯德、夏侯尚分守邺城四门。 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更有甚者,议论纷纷,曹彰也猜不出意图,隐晦地与刘晔对视一眼,见其微微摇头,更是不解。 “诸公以为,该当如何?”曹丕大声说道,立时压下了议论的嘈杂。 夏侯惇率先出列:“彼数人而来,有何惧哉,可使之进城,观其用意。” 曹丕点点头,当即说道:“传令夏侯楙将军,开门,把人带过来。” “诸公稍安勿躁,我等便静待几许。” “诺。” 很快,天使便在夏侯楙的带领下到来。 “陛下有……” “住口!”曹植当先跳了出来,打断了天使的话:“汝好不识礼数,上堂一语不发,开口便言天子,你以为你是何人?不必你念,拿过来吧!” 说罢,曹植直接从将那天使手中的黄帛抢了过来,回身对曹丕一礼:“大哥,便由植来念吧。” “好,子建,你来念。”曹丕不以为忤,他本就是心思深沉,睚眦必报之人,此时见那天使如此,反而心中暗自爽快。 “自中平元年以来,黄巾叛逆,董卓乱政,诸侯割据,以致汉室衰微,丞相曹操,救朕于贼手,扶汉于将倾,东征西讨,扫除群雄,使中原重归一统,劳苦功高,纵韩信、耿弇弗加也。” “然天不遂人意,南征遇难,以致倾覆,命丧九泉,朕闻之而心恸,念之而伤怀,实乃大汉之殇也。” “朕思之念之,无以彰丞相之功,唯此可略表朕心。谨按谥法,克定祸乱曰武,邢民克服曰武,辟土服远曰桓,故追封丞相、武平侯曹操为武桓侯。” 众人听到这里,更加认真了,没想到刘协竟然会追封曹操为武桓侯。 自古以来,追封谥号的美恶,几乎算是当时对于这个人的评价,而不论是“武”,亦或是“桓”,都是美谥,刘协这么做,相当于是官方肯定了曹操的一生。 而且,此时双方明显处于对立状态,就连曹植念到这儿,都有些皱眉停顿。 只听曹植又继续念道:“丞相曹操,功勋卓着,追封实不足以慰其劳也,故因功而封荫其子。” 曹植念到这里,抬头看了曹丕一眼,见其面色无异,遂继续念道。 “封曹丕为冀州牧、邺侯。” “封曹彰为巨鹿太守、广平侯。” “封曹植为渤海太守、南皮侯。” “望三位能继丞相之遗志,忠君体国,他日名留青史,亦不远也!” 念及此处,在场才思敏捷之人哪里还听不明白,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有些小心翼翼地环视曹丕、曹彰、曹植一眼,比如董昭;有的干脆直接低下了头,比如贾诩。 这是妥妥的阳谋,杀人不见血! 既封曹丕为冀州牧,但又将曹彰、曹植封为太守,还直接封侯,明摆着的挑拨离间。 曹彰心中也是骇然不已,说实话,他心里很明白,现在根本不是他能与曹丕对立的时候。 对于曹丕而言,这封诏书更是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其原因就在于曹丕本人虽然是曹操宗法次序第一位的继承人,但是却几乎没有什么功勋可以说道,就连当初赵温要举荐他,曹操也没有答应,真正说来,他就是一个白身而已。 但是,刘协诏书却直接封他为冀州牧、邺侯,算是官方肯定了他作为曹氏领袖的地位。 假如一切到此为止,那便恰到好处。 只可惜,刘协还封了曹彰、曹植二人。 此计最狠毒的地方就在于,精准地把握住了曹丕无功无望的处境,曹丕要么一起接受,要么全部拒绝。 实际上,追封曹操的诏书,曹丕又如何拒绝? 而一旦同意,虽然自己也得到甜头,但是却也让他如鲠在喉。 对曹彰、曹植的封赏,会自然而然让整个曹氏集体埋下分裂的种子,哪怕曹丕三兄弟感情再好也没用。 因为,曹丕能够继承曹操之位,真的仅仅是宗法次序而已。没人知道他的才能如何,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目前他唯一的依仗。 “刘协算什么东西,天下大乱,全靠我父扶持,方能保全性命,一统中原,我父方才逝去,便欲致我等于死地,实乃暴君也!曹彰大好男儿,岂会受他的封赏?” 静谧的堂上猛然爆发出一声暴喝,声若洪钟,气势昂扬! 第五十九章 受领 堂上的静谧骤然被打破。 曹彰暴起发难,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虽然很多人都能看出问题所在,但是没有人想到曹彰会以这么刚烈的方式来作出回应。 只见曹彰大踏步出列,戟指那天使,横眉冷哼:“我便是曹彰,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早晚有一日,我必亲自带兵南下,与他会猎许昌!” 言简意赅,曹彰毫不废话。 堂上众将此时已是气血沸腾,被曹彰几句话激发出心中无限豪气,看向曹彰的目光多了些许敬佩。 如今之世,汉室的确衰微,很多人内心都不放在眼里,但是要如曹彰这般直言者,却也不多。 而曹彰此番行为,一往无前的气势,虽然在许多人看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却对许多人有些强烈的吸引力。 那天使瞬间被曹彰震慑,曹彰久经征战,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血气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抵挡,双股打颤,心中惶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子文,且退下!” 就在这时,曹丕的声音在天使耳中好似天籁一般。 曹彰闻言,也不纠缠,退后一步,目光从那天使身上移开,放他一马。 “你回去告诉天子,这封诏书,我曹丕接下了,感谢他对于我父的追封以及对我兄弟三人的封赏。” 曹丕言语缓慢,吐字清晰,看起来极为冷静。 “同时告诉他,邺城有不少美景,我想请他一同观赏,故而在邺城为他留了一座宅邸,随时欢迎他的到来。” 曹丕话锋一转,语气很是清冷,在场的明白人都懂他的意思。 “兄长,那破太守有何稀罕,彰绝不领受!”曹彰铿锵有力地说道,他心中明白,一个个虚头巴脑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他,带来的利益远远不及弊端大! “植亦不稀罕!”曹植紧跟着说道,很是郑重。 “子文、子建。”曹丕微微一笑,长身而起,绕过案几,来到曹彰曹植面前。 曹丕伸手将曹彰、曹植两人的手拉住,先是点点头,接着说道:“如今父亲已逝,正是我等兄弟齐心协力之时,昨夜之语,言犹在耳,今日何故辞之?我本非小肚鸡肠之人,我等兄弟只需一心,自可纵横天下,又何惧阴谋诡计耶?他既下诏,我等接下便是!” 曹丕这些话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了说,完全无视那天使,反而让人觉得他坦荡旷达,雅量高致。 我信你个鬼! 曹彰心中暗自吐槽,你要真这么大度能容,那前世历史中的曹植、曹洪、于禁就得哭晕在厕所了! 曹植七步诗妇孺皆知,曹洪不借钱被曹丕一直记着,等到上位后再报复,曹彰也是略有耳闻。 还有于禁投降关羽,辗转归国后,曹丕表面安抚,暗中羞辱,更是足见胸怀。 当然,曹彰无论怎么想,也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就再次出现了一幕兄弟情深的美好画面,看得许多人感动不已。 唯有些许智者,不为所动,故作不闻…… 最终,曹丕接下了诏书,让夏侯楙把那天使直接送了出去,根本没提留他一日什么的,连口茶都没给。 不过,有一说一,这倒不是曹丕小气,纯粹是为了迎合一下麾下将士的心情罢了,适当让他们爽一下。 今日的会议主要就是正式确定曹丕的领导权,因此结束也挺早。 会议结束后,曹彰便迅速回家了,他现在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处理一下自己的疑问。 今日曹丕的表现,不得不说,很漂亮,让曹彰对他的警惕也更加深重了。 回到家中,曹彰直接进屋,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还是小心行事为好,他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就容不得不谨慎了。 三年守孝之期是第一个大问题,这是一个正常情况下没办法改变的东西,好在现在是乱世,乱世征伐不断,作为以战将成名的人,曹彰知道,自己总会有机会的。 而最关键的其实还是如何暗中蓄力的问题,或者说现在他该做些什么。 曹彰想了半天,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若然讲大略,很多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你让他具体下来,他就傻眼了。 就像写小说一样,忽然想到一个思路,顿时天马行空,思绪飞扬,但是一旦落笔到每一卷、每一章、每一段话、每一个字,直接把八成以上的人给拦了下来。 就连那不到两成的能写下去的人,其中能不卡文的也是少之又少。 曹彰感觉他迫切需要一个人,一个智者,来帮自己捋一捋思路。 曹彰忽然有点理解刘备了。 刘备飘零半生,在遇到诸葛亮之前,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成就,差的其实就是一个可以帮他捋思路、谈具体的人。 吱呀。 一道开门的声音响起,曹彰抬头看去,正是孙葳。 “子文,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吗?”孙葳有些疑惑,她也没想到曹彰这个时候在家里。 “额……是啊,会议结束就回来了。”曹彰有些尴尬的说道。 “嗯。”孙葳性格温婉,行至曹彰身旁,与之对坐,看见曹彰那细微的紧皱眉角:“子文在想什么烦心事吗?” “啊?哦,是有些烦心事,你不必担心,都是军政琐事。”曹彰随口说道。 孙葳没有立即答话,好像在思索什么,室内沉寂了片刻,而后才听其说道:“当初妾在江东时,常听父亲言说,孙策叔父领兵征战,虽然所向无敌,但是终究年轻,有些事情考虑得不是很周全。” 曹彰不知道孙葳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但是孙策叔父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因而遇到事情便多与麾下部将商议,父亲说,张昭、张纮、秦松、陈端、周瑜这些人都是叔父麾下的智者,凡事共商,故而能查缺补漏,无有疏忽。” 曹彰听到这里,顿时明白孙葳的意思,心中转念一想,顿时有了计较。 “如果我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找人商量,你觉得该怎么做?”曹彰想了想问道,他觉得孙葳不是封建社会下普通的女子,她是有见识的。 “不如找些寻常之事做吧。”孙葳笑了笑说道,忽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曹洪叔父派人来传信,请你早日去选马,说这是之前在荆州的时候答应你的事,还说不想一直拖着,不然让他觉得一直欠你的,心里不踏实。” 曹彰闻言笑道,曹洪这个吝啬鬼,对财产安全感也太敏感了吧。 第六十章 千里马 这一日,曹彰起了个大早,先是好好练了练拳脚武功,然后洗个澡、吃个饭,便出门往曹洪府上而去。 曹操葬礼刚过,此时曹彰处于一个守孝的时间,不过并没有住在曹操的墓地边上去,因此颇多时间。 这并不是一个好事,因为一旦与军政权力离开太久,那对于曹彰而言,将会越来越不利。 这是天然的劣势,但是并没有办法。 很快,曹彰便到了曹洪的府上。 看着眼前朱门大户,气派非常,正是曹洪这个大富翁的宅邸。 曹彰并未入府,而是让门房去通报曹洪,自己就在外面等着。 曹洪的良马都在外面的马场,这城里根本就没地方给他养马,更何况也没人会把马场建在城里。 不过一刻功夫,曹洪便带着家兵出来了,一身劲装的曹洪,看起来很是精神,骁勇猛将的底子还是有的,哪怕年龄也慢慢大了。 “子文,走!带你去挑马,你叔父我,可不想一直欠着你!我再提醒你一次哈,只准挑一匹!不然我可不干!”曹洪大大咧咧地说道,吝啬的本性是一览无余。 曹彰笑了笑,对于这种事,他自是无可无不可 “哈哈哈哈,叔父小心了,我可要挑你一匹最好的马走!” “嘿嘿!”曹洪咧嘴一笑:“那倒无妨,文烈此前已然把马挑走了,就等你了,走吧!” 文烈就是曹休。 说罢,曹洪及其家兵便尽皆翻身上马,欲往城外而去。 “叔父且慢!” 曹彰眼见曹洪扬鞭要走,立时叫住了他。 “何事?”曹洪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才说好去挑马吗? “叔父,既然你说随意我挑,那我可就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了。”曹彰笑眯眯地看着曹洪。 “嗯?”曹洪心中一凛:“我刚刚才告诉你了,多要一匹都没有,别打坏主意!”曹洪面色有些不善。 曹彰不以为忤,笑道:“叔父说笑了,侄儿自然不会。只是我听说刘子扬精通相马,想请叔父邀他一起,为侄儿挑上一匹,叔父可有为难?” 曹洪恍然大悟,他还以为曹彰要干嘛呢,原来只是这种事,当即释然。 “就这事,你直接说便是了。来人!” “在!”立即有家兵应声。 “你回府取我名刺,然后去刘晔先生府上,就说我邀他参观马场,请他帮助相马,之后你带他前来。” “诺。” 那家兵下马转身回府。 “走吧。” “敢不从命。” 随即,曹洪一马当先,曹彰紧随其后,往城外而去。 一路上,春意盎然,渐有草长莺飞之相,春天和煦的阳光洒落,好似将此前的寒冬淹没了。 不到半个时辰,曹彰一行人便来到了曹洪的马场。 马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容纳马匹正常生活的数量,估计也就一百匹左右。 不过可不要小看这个马场。 当初曹操与袁绍争锋的时候,钟繇送了两千匹战马过来,都把曹操给乐开了花,而虎豹骑全盛时期,也不过五千骑。 这一百匹左右的战马都是曹洪一个人的,足见其家境优渥,财力雄厚。 当然了,也多亏了曹洪“勤俭持家”才是。 曹洪带着曹彰直入大门,自是无人敢拦。 一进去,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春天里,平原上的青草也渐渐生长起来,三三两两聚集的骏马随意地放养在一片草地上,时不时奔驰,时不时嘶鸣。 都是好马啊! 曹彰也被曹洪的马场给震惊了,以曹彰的见识而言,这些马都称得上是上好的骏马,略为驯服就可以直接上战场的那种,而且曹彰看着其中有几匹马,恐怕都不逊色于曹操的爪黄飞电和曹洪的白鹄。 要知道,爪黄飞电和白鹄都是上好的骏马,甚至白鹄还被称为“凭空虚跃,曹家白鹄”,是真能渡水如平地的神驹。 “叔父,你、你也太有钱了吧!” 曹彰感叹地说道。 “嘿嘿嘿嘿。”曹洪闻言,笑呵呵地说道:“这算什么,都是小意思。” 言语之间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叔父,我先去瞅瞅这些骏马良驹。”曹彰说罢,轻提马缰,往马匹所在的草原处走去,缓缓而行,认真地看着这些骏马,心潮起伏。 曹彰之前的马其实也还不错,但是远远比不上爪黄飞电、白鹄这种级别的良驹。 之前见到关羽骑着赤兔马,整天耀武扬威的,他早就心中火热了。 当初赤兔马在山中失足,曹彰狠心斩杀时,心里也是憋得慌。 曹彰随意走动,观察这些骏马,倒确实看中几匹,正在犹豫纠结之中,不知道挑哪一匹好。 “子文!” 忽然,曹洪一声高呼,喊住了曹彰。 “子扬先生来了。” 曹彰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曹洪和刘晔,顿时收敛心神,策马迎了上去,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见过君侯。”刘晔拱手施礼。 曹彰愕然,旋即明白过来,他已经被封侯了。 刘晔是第一个这么叫的,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子扬先生不必多礼,今日请叔父邀先生前来,乃是此前听闻先生颇通相马之术,而叔父允我挑选一匹好马,故相请之。”曹彰简短地说着,看向刘晔的眼睛,意味深长。 刘晔心思剔透,善察人心,微微一眨眼,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愿为君侯效劳!” 岂料刘晔说罢,竟深深一躬,极为恭敬。 曹彰眉毛一挑,当即明白刘晔的意思,心中大喜,连忙伸手拖住刘晔:“得先生相助,神驹宝马,掌中之物也!快快请起!” “你们两个,选个马而已,恁个这么多礼!” 曹洪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还觉得曹彰、刘晔矫情,殊不知言语机锋,尽在彼此之心也。 曹彰与刘晔相视一笑,不作争辩,随即二人均向曹洪点了点头,便携手往马群中走去。 于曹彰而言,今日千里马尚未寻到,但已然得了真正的“千里马”,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刘晔会在此时直接表态。 原本曹彰还想着,刘晔虽然愿意为他筹划出计,但是真正表态效忠,恐怕还要不少时日才行,没想到却是意外之喜。 二人行走在马群之中,随意地走动,时不时对马匹指指点点一番,曹洪远远看得好生无趣,遂令家兵留此听令,自己跑去找他的白鹄去了。 斜眼瞥见曹洪离开,曹彰顿时一拉刘晔手臂,往更深处走去。 “先生,为今之计,我当如何是好?” 第六十一章 马场策与神驹 “如今之势,不过八字而已。” “哪八字?” “卧薪尝胆,静待时机!” “还请先生详说。” 曹彰与刘晔把臂而行,你一言我一语,身在马群之中,无有顾忌,自是言谈随意。 刘晔好似完全不把如今的形势放在心上,面带浅笑,智珠在握。 “邺侯为人,刻薄寡恩,睚眦必报,虽有才情,却非创业之主也!天下大势,自曹公殁后,陡然大变,南方孙权与刘备同和不和,荆南之事已现端倪,此为二虎也。” 南边消息前些时日已经传来,自曹军北归后,南阳郡以南,皆为孙刘所有,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平静,二者在荆南之地,发生了些许小冲突,最终刘备与周瑜会面协商,各据两郡,才算事了。 当然,所谓见微知着,一叶知秋,有些东西,已然注定了,只不过暂时被埋下了罢了。 “当今天下,汉室衰微,然而天子亲政,有荀令君相佐,朝廷官吏,半数附之,河南之地,势成盘龙,急切间难以制之,早晚河南河北必将再起大战,以定中原归属。” “以晔观之,河南河北之战,牵扯甚众,双方定当全力以赴,岂有藏私之理,君侯才能已显,威名已着,只需耐心等待,总会有掌兵立功之时!” “一旦君侯战胜攻克,功勋卓着,以邺侯之为人,外宽内忌,刻薄寡恩,如何能高坐堂上而心无他想耶?” 曹彰听着刘晔侃侃而谈,心中不住地点头,无比认同。 只听刘晔接着说道:“届时,邺侯只有两个选择。”刘晔说到此处,随手拍了拍身边的骏马,嘴角的笑意反而收敛,模样变换间,好似有着一丝嘲讽。 “军功与打压!”曹彰本非愚者,瞬间就明白了刘晔的意思。 “没错!正是军功与打压,当君侯闪耀之时,邺侯势必极度想要立下军功,同时对君侯实行打压。” “而战场之上,兵凶战危,岂有必胜之理,不论邺侯胜利多少次,但凡失败一次,对他都是极为不利的,而且以晔之见,邺侯的军才和外宽内忌的性格,恐怕也不足以支撑他胜利多少次,哪怕他有才智高绝之士辅佐……” “至于打压君侯,只要不能致君侯于死地,那文臣武将便愈发同情君侯,届时决胜之际便越有优势!” 啪! 唏律律! 刘晔一巴掌拍在身边骏马身上,将之拍走。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都是君侯要能真正做到战胜攻克,军功卓着,且抑而不死,压而不惧!” 曹彰点点头,神色凝重。 正如刘晔方才所言,战场之上,兵凶战危,岂有真正必胜的道理! 然而,本就身在弱势,未来性命悬于一线,早已没有了退缩的道理,如此之境,又何谈什么机会? 自古皇室相争,一旦踏上,便势成骑虎,不可下也,曹彰虽然不是说胜就胜的预言家,但是一切已经注定了。 他,必须胜! 这不是曹彰能否自己选择的问题,因为他没有选择! 除了胜,就是亡,甚至没有失败可言! 曹彰神情肃穆,脑海之中千回百转,思虑之间,眼神愈发凌厉,炯炯有神,让人望之,心中凛然,不敢轻视! 刘晔的分析已经从大局上为曹彰解决一些思路问题。 别看刘晔说得这么轻松自如,但是其中凶险万分,他也是心中有数,只是,如此之事,又怎会不凶险呢? “我有数了。”良久,曹彰神色缓和,淡然地说道:“接下来嘛,在机会到来之前,便好好读书习武,凭心做事就行了。” “正是此理!”刘晔泰然自若:“君侯还可多与一些文臣武将接触,不谈政治,不谈兵事,只谈文武之道、风月趣事!如此,纵然邺侯心有郁郁,也无有办法。” “与文臣武将接触过多,是否还显得过于张扬?”曹彰低声问道,他对刘晔是心悦诚服的。 刘晔摇摇头:“不然。张扬与否其实已然没有意义了,君侯莫非以为,以邺侯之为人,不会对君侯心生他意?其实不论君侯如何自处,都改变不了这个东西。” 刘晔一语道破,让曹彰醍醐灌顶。 曹彰之前还想着继续表现出一个莽撞战将的形象,只知好勇斗狠,沙场交手,如今被刘晔提醒,方才觉得自己之前所谓或许有些可笑。 要是曹丕就这么被曹彰骗过去了,那他又何德何能成为一个大敌啊! 之后,曹彰与刘晔再次谈了良久,终于心中疑惑骤解,通透万分,不过时日已长,正欲随意挑选一匹马便离去时,忽然,一声炸响传来。 吼!!! 一声马鸣,好似虎吟豹吼一般,震慑马场。 唏律律! 马场之中原本娴静、淡然的场面顿时失控,骏马良驹纷纷停止吃食、游戏,瑟瑟发抖,甚至有些羸弱的马匹已然跪倒在地,只有仅有的几匹神驹波及较轻,不过也都跑远了些。 曹彰与刘晔见此,皆颇为惊诧,曹彰甚至一把将刘晔拉向自己背后。 循声看去,曹彰目之所及,只见马厩之中悍然走出一匹高大的怪马。 如何称“怪”? 只见那马,长一丈,高八尺,皮毛多为黄色,间杂虎斑与豹纹,颌下竟有一肉瘤,嘶鸣之声犹如虎吟豹吼,叫声若雷,行进之间,颇为缓慢,却气势不凡。 “不好,那怪马又跑出来了!” “快快快,快去找人过来!别管这些马了,先把那怪物控制住!” “快拿网,拿棍子!” 一时之间,马场风云突变,骤然变得混乱起来,马场仆役也是如临大敌,纷纷攘攘。 那怪马龙骧虎步,睥睨四方,径直走到一处水草丰茂之处,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旁若无人。 “快!抓住它!” 曹彰与刘晔静静看着,马场的仆役很快便拿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冲了过来,从四面围了过去。 然而那怪马好似浑然不在意一般。 “上!” 不知何人,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快步上手,举棍张网,恰似天罗,四面八方,一拥而上。 吼!!! 那怪马仰头又是一声嘶鸣,虎吟豹吼,叫声若雷,骤然爆发,马蹄处,疾风迅雷一般,刹那间便是丈远。 眼见棍棒将至、罗网愈近,那怪马竟浑然不惧,四蹄用力,猛然一跃,庞大的躯体陡然升空,好似飞龙在天一般,竟一跃跨过包围的仆役! 这距离,怕是有三顶帐篷宽了吧! 曹彰骇然! 第六十二章 忽雷驳 那怪马转瞬之间便脱出重围,而后肆意奔驰,众多仆役竟是有些无可奈何,好似被那怪马遛着玩一般。 “你们这些废物,连一匹马都搞不定,当真是无用!” 曹洪也被惊动了,连忙从屋内出来,眼见一片狼藉,混乱不堪,直接便是破口大骂。 “叔父,此马是何情况?” 曹彰靠近曹洪问道,他对这怪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快,再多派些人上去!”曹洪又招呼一声,才转头对曹彰说话。 “三年多前,我购买了一批骏马,其中有一匹马已然怀孕,后来便生下了这怪马,自生下来便颇为不凡,体质远超其余幼崽,原先幼小时还能管控,成年后不仅奔驰如风,矫健敏捷,更是力大无穷,寻常五六人不能制之。” 马匹一般三岁便能使役,寻常马匹一般可到十五岁,有的可达二十岁,良驹则更长。 曹洪所言之中,语气充满了叹息。 身为武将,谁不希望有一匹神马? 一匹宝马良驹的作用,不仅仅是威风赫赫,更重要的是在战场上多一分保障。 曹彰心中一股火热:“叔父,我就要这匹了!” 额…… 曹洪一时语塞。 “你可要想清楚了,降伏不小,我可不给换!”这是,曹洪吝啬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了,贼兮兮地说着。 “嘿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叔父到时候可别心疼!”曹彰咧嘴一笑,望着正与仆役斗智斗勇,四处飞奔跳跃的怪马,心头火热,跃跃欲试。 “好!”曹洪应下,随后大声吼道:“尔等都退开,看广平侯降伏此马!” 一语罢,曹彰快步向前,朝着那怪马而去,原本围上去的仆役纷纷退避,让开一条道来。 说也奇怪,那怪马见仆役退让,曹彰一人上前,竟是不慌不忙,不闪不避,就静静地站在那儿,莫名有一股王者之气。 曹彰在距离那怪马十步距离处站定,细细观察,只见那怪马身躯庞大,四蹄健硕,目光炯炯有神,颌下的肉瘤一手堪握,肉瘤上还有三根细毛,与曹彰对峙,也不叫唤,好似一位严阵以待的锐士。 曹彰心中愈发喜爱,忽而眼神一瞪,目光极为凌厉,三步并作两步,便冲了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然抱住那怪马的脖颈,脚下一跺,翻身而上,当即骑在那怪马身上。 吼! 又是一声虎吟豹吼! 那怪马哪里能容忍这般屈辱,一声长啸后,顿时四蹄如飞,上下窜跃,要将曹彰甩下来。 曹彰也不退让,虽然没有马鞍,但是死死地夹住马腹,身躯匍匐,双手用力地抱住马脖子,与那怪马比起了耐力。 然而,那怪马终究不是易与之马。 双方较劲了近半个时辰,那怪马的体力好似无底洞一般,丝毫没有减少,而曹彰却因为窜高伏低的颠簸,体力消耗不小。 “这样下去,估计先倒下的是我啊……”曹彰心中思忖,眉头紧皱,万万没想到,这怪马竟然这般了得,不过越是如此,曹彰便越有降伏它的想法。 “畜生焉敢猖狂!看拳!”曹彰大喝一声,松开一手,一拳轰向马首。 砰! 一拳击中,那怪马也被打得晃荡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不过却愈发愤怒,一边忍着曹彰的铁拳,一边跳窜得更加暴躁。 糟糕! 在那怪马奋力的反抗中,曹彰因为只有一只手稳住身子,一招不慎,身子被晃了开来,被逼无奈,只好骤然跳下马身,以免去被摔下的结果。 呼! 呼! 呼! 那怪马不断地喘气,打着响鼻,曹彰也呼吸也有些不顺。 哼! 曹彰冷哼一声,死死地瞪着那怪马。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畜生! 曹彰甩了甩手,活动了一下手指,顿时发力,暴冲而上,一拳轰向那怪马头颅,气势雄浑,好似沙场争锋一般,状若魔神!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拳打脚踢,那怪马终究只是一头畜生,又哪里有人这般敏捷技巧,被曹彰打得连连后退,每每伸嘴撕咬都被曹彰避开,每每双蹄蹬出都被曹彰闪躲,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吼!!! 又是一声虎吼,那怪马欲要逃跑! 曹彰见状,飞身跃起,再次落在那怪马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在马身之上,那马好不容易奋起力气奔跑,却是再也没有了先前那般威势…… 又是小半个时辰,那怪马终于没有反抗之力,老老实实地被曹彰驾驶,缓缓地走向曹洪、刘晔,直喘粗气。 “好!” “广平侯威武!” “广平侯神勇无敌!” 一阵喝彩之声猛然间爆发,曹洪马场的仆役亲眼见证了曹彰驯马的全过程,皆是大开眼界,心悦诚服,不吝欢呼与喝彩。 “哈哈哈哈哈!子文好勇力!唉,这匹宝马就便宜你了!”曹洪先是为曹彰喝彩,转瞬间又心疼起宝马来。 “哈哈哈哈哈,叔父可不许反悔,大丈夫一言九鼎啊!”曹彰挤眉弄眼地笑道,今日一行,完全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千里马”都得了两匹。 “君侯,此马身高体长,骨骼宽大,肌肉强健,其首如虎似豹,皮毛夹杂虎斑豹纹,目光如垂铃而有神,马足垂薄,欲厚而缓,此乃货真价实的千里马也!且不嘶则已,嘶鸣犹若虎吟豹吼,威势骇人,乃沙场利器也,他日沙场建功,可为一依仗也!恭喜君侯!” 刘晔的确略懂相马之术,侃侃而谈,对这怪马评价颇高。 “哈哈哈哈哈,承子扬先生吉言了!”曹彰哈哈大笑,十分开怀。 “子文,此乃神驹,既已降伏,便给它取个名字吧。”曹洪也顺着刘晔的话说道。 “叔父所言极是!嗯……”曹彰手抚黄须,一番思虑。 “便叫它‘忽雷驳’吧!” “忽雷”者,不嘶则已,一嘶惊人,其声若雷。 “驳”者,兽,状如天马,食虎豹,此马虎吟豹吼,威势不凡,自可当之! “自今日起,你便叫‘忽雷驳’!终有一日,你的名字一定会传遍天下,乃至于流传后世,你我共勉之!”曹彰豪气顿生,抚摸着忽雷驳的头颅,手掌掠过忽雷驳颌下的肉瘤,只听一声嘶鸣。 吼!!! 虎吼之声好似在呼应曹彰所言一般! 第六十三章 久违的安宁 接下来的日子,好似终于落入了一种轻松的日常。 曹丕正式成为了曹氏的领导者,过程中丝毫没有波澜。 而曹丕本人,的确也有不错的治国理政才能,虽然才二十二岁,但是在夏侯惇、程昱、贾诩等人的辅佐下,河北三州半,冀州、幽州、并州和青州平原,都很顺利地纳入掌控之中。 并州刺史梁习,不仅自己迅速传书,表达了附于骥尾之意,同时幽州刺史常林也是当初被梁习举荐给曹操的,在梁习书信送达后两日,幽州刺史常林的书信也到了邺城。 常林初任南和县令,治理有方,卓有成效,因而提升为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之处,政绩斐然。 与常林的信使一同抵达的,还有幽州真正的实权人物——鲜于辅的信使,鲜于辅乃是左度辽将军、昌乡亭侯,都督幽州六郡军事,幽州兵马中真正的边防精锐部队,基本上可以说是都在鲜于辅的手上。 之后不过数日,有一人自称是平原县丞郭淮的使者抵达邺城,言称平原郡守欲追随孙观投效刘协,而被郭淮设计斩杀,郭淮直接取而代之,一跃从平原县的县丞,成为了平原郡治所平原县的暂时领袖,而后派人带着郡守印信和原郡守的头颅前来邺城,请求曹丕派兵入驻平原。 曹丕也是果断,在程昱的建议下,直接下令封郭淮为平原太守,同时派遣张合、李典为将,领兵入平原,陈兵黄河以北,欲完全掌控整个黄河以北的平原郡区域。 自此,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黄河以北基本上全部被曹丕收入囊中,而黄河以南之地,便是鞭长莫及了。 天子刘协,在荀彧、钟繇等人的辅佐下,直接传檄河南,几乎没有不顺从的,些许反抗者,都被调换了。 在整个过程中,只有扬州九江郡发生了一些波折。 因为孙权亲自带着人马打到了合肥,同时派遣张昭领兵攻击当涂。 不过,很可惜的是,孙权还是败了。 虽然没有了张辽,但是孙权还是败了。 败给了夏侯惇心心念念的人。 扬州别驾——蒋济! 以及一个亡灵——曾经的扬州刺史,刘馥! 孙权气势汹汹,引十万人马攻略九江,所向披靡,打到合肥,却中了蒋济的埋伏,锐气先堕。 而后,蒋济带着人马坚守城池。 孙权勤攻不辍,不过,刘馥当年单马造合肥,城高池深,多积木石,编草苫数千枚,益贮鱼膏数千斛,为战守备。 草苫就是用草编织的盖东西的物件。 孙权围攻合肥百余日,接连大雨,城池欲崩,蒋济以草苫、蓑衣覆盖,夜晚燃烧鱼膏等照明,城外一览无余,孙权随便什么动作,蒋济都能提前防备。 加之江东士卒的攻坚能力实在是一言难尽,孙权根本就无法可施,所有算计都瞒不过蒋济的眼睛。 于是,在张昭攻当涂同样不利后,孙权只好领着十万人马灰溜溜地回家,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合肥之旅。 蒋济也因功被提拔为扬州刺史,封爵关内侯,名声大震。 当然了,蒋济离“被”孙权刷成万户侯,还差了些距离,离被孙权抬进武庙,更差了些距离…… 或许冥冥之中注定,孙权暗暗发誓,自己早晚还会再来的…… 合肥事了之后,刘协二话不说,直接迁臧霸为兖州刺史,同时增兵于他,使其屯兵东郡,以备黄河,暗暗蓄势。 而曹氏也因为赤壁损伤惨重,不能妄动,只好采取防守措施,以乐进屯兵黎阳,于禁屯兵黄河北岸,遥望濮阳,张辽屯兵阴安,曹仁、赵俨驻军内黄,总领整个黄河防线,与刘协一方形成对峙之势。 双方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极高程度的克制。 整个天下,连年征战之后,竟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曹丕据河北,刘协领河南及关中,孙权坐拥江东以及荆州半数,刘备则取得了荆州另一半的基地,除江夏、长沙、零陵三郡之外,南郡、南阳郡皆是孙刘共占,各划势力。 至于西川的刘璋、汉中的张鲁和凉州的马超、韩遂,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而我们的主角曹彰呢? 某日,曹彰跑到程昱府上,请教兵法问题,把研读《孙子兵法》、《孟德新书》上不懂的问题挨着问遍,程昱细心解答。之后曹彰又与程昱之子程武谈论兵法心得,程昱也不反对。 某日,曹彰跑到贾诩府上,想请教西凉风俗故事,可惜吃了闭门羹,贾诩抱病未见。 某日,曹丕出猎,曹彰骑乘忽雷驳随行,弓马娴熟,大展神威。 某日,曹彰骑乘忽雷驳外出遛弯,偶遇曹植带人踏青吟诗,曹彰怒其不争,以班定远投笔从戎之事劝解,曹植认为那是两码事,曹彰认为“一叶知秋,由小见大”,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外人遂传言二者不和。 某日,曹纯受曹丕之命再练虎豹骑,曹真、曹休正式成为曹纯的副手,曹彰“巧遇”曹纯之子曹演,二人话赶话,曹彰“被”曹演“激将”,便带着他一起前往虎豹骑营地,挑遍新生虎豹骑全军将校,自此,曹彰身后多了一个跟班。 某日,曹彰拜访许褚,请教武艺,许褚之子许仪少年意气,率先挑战,被曹彰按着揍了一通,而后与许褚交手,两百回合后失手,挨了许褚一棍。 某日,曹彰拜访吕虔,请教泰山兵训练之法,吕虔忠直,毫不藏私。 某日,曹彰被许仪找上门来,同行的还有典韦之子典满,要找回场子,曹彰双战典满、许仪,一百回合,干掉二人,随后与之痛饮。 某日,曹彰在家里躺尸。 某日,曹彰拜访曹丕心腹邓展,请教用剑之术,邓展自称微末无能,曹彰逼迫交手不得,悻悻而归。 某日…… 某日…… 一年的时间匆匆而过,而这一年里,也成了自黄巾之乱起,久违的安宁之日。 安宁得让很多人都以为乱世结束了。 但也有很多人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暗处的雷霆即将闪耀夜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暴风雨到来之前,总是相对宁静…… 第六十四章 时机已至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时间进入了公元210年的春天。 北地的寒冷开始驱散,冰块开始解冻,春日的暖风飘扬,吹起一片片生机。 翻地、播种的季节,对于黔首百姓而言,总是比较忙碌了,到处可见忙活不歇的身影。 田垄大道之上,一行人正策马而行,约莫十数人。 “子文今日怎么想起要出来踏青了?” “一时兴起罢了,去年开春之时,我还在颍川血战,心中彷徨,朝不保夕,今年开春便想着闲暇时分放松一下。” “呵呵,这一年的时间,因为守孝的缘故,邺侯都未曾给你安排什么任务,你还没闲出病来吗?”孙葳抿嘴轻笑,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柔美一览无余。 曹彰微微一笑,也不着恼,他知道孙葳是在和他开玩笑。 一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对于孙葳,曹彰还是挺喜欢的。 江南女子的温婉,猛虎孙家的刚强,在孙葳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即便是当初有些无所适从的曹彰,百炼钢也被绕指柔所融化,慢慢地从淡漠的距离到舒心的交流。 至于所谓杀父之仇,曹彰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两国交战,生死自有天命,虽然承继原主人的记忆,让他对曹操颇有感情,随时想起曹操临终时的场景还能牵动情绪,但是这又哪里怪得了孙葳呢? 她们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弱女子罢了。 “广平侯来了!” “广平侯好!” “大家快看,广平侯来了!” 忽然之间,先是一声呼喊,继而田间炸响,此起彼伏的声音响了起来,都在给曹彰打招呼,热情洋溢,丝毫没有面对高高在上的陌生权贵那般感觉。 曹彰也笑着给大家打招呼回应,还直接下马走到田边,与这些黔首百姓交流了起来。 “老丈,怎么样?那些农作工具还好用吧?”曹彰笑呵呵地拉着一个老农说着,丝毫没有什么自以为很尊贵的感觉,十分平易近人。 他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用好用!”那老农一口大黄牙露出,虽然不好看,但是笑容却做不得假。 “那些镰刀和犁头都好用,那个水车也好用。多亏了广平侯您啊,您简直就是那上古的圣人啊!” “对,广平侯真是太厉害了!” “广平侯想出来的这些东西,让我想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别说一辈子了,你十辈子都想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二狗说得对!” “就是就是,你能跟广平侯比吗?哈哈哈哈!” “……” 田间一片欢声笑语,曹彰不由心中大快,咧嘴轻笑。 这就是他想要的! 其实曹彰也没做什么。 仅仅是给这个时代带来了一些想法,一些这个时代的人没想到的想法。 有些时候,时代的发展其实就是缺少一些想法而已。 镰刀、犁头什么的,曹彰自己当然是不会做的。 但是曹彰前世小时候在田里、地里帮过忙啊! 那些工具什么的,做不出来,还想不出来? 于是,曹彰在某一次从虎豹骑大营中打架回来,带着许仪和曹演溜达的时候,看见乡野之间,三三两两的老百姓,忽然突发奇想。 曹彰回到家便根据记忆中的模样,画了好一堆东西出来,都是前世见过的农具,虽然歪歪扭扭,画得极为丑陋,但是架不住他能讲啊。 找了几个擅长打造农具的铁匠,看了又讲,讲了又造,造了又试,试了再改,改了再造。 终于,在曹彰的坚持下,一批划时代的农具应运而生,根本不用曹彰特意推广,直接找了一个村落,找到村长,表明来意,拿给那些老百姓一试,啥都不用解释。 有没有用一试就知道了,都是常年累月干农活的平头百姓,手上的功夫完全是了如指掌。 之后,曹彰丝毫不存什么私利之心,直接找了邺城及其周边所有的铁匠,平白传授他们打造之法,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不得妄要高价! 曹彰还亲自跑各个村子示范使用,很快几乎整个魏郡都知道了他广平侯的名头了! 而后,这些事甚至惊动了曹丕,当曹丕外表宽容、内心阴沉地跑来看时,曹彰顺势把这些东西都和盘托出,没有丝毫藏私。 曹丕见识了这些奇思妙想后,与麾下商议,最终选择了官方推广,虽然他内心有一丝丝不愿意。 因为,不管他在这件事上出多大的力,永远也比不上“广平侯”三个字的传播力度。 这,就是先行者的优势! 曹彰与老百姓们交流了一阵后,便告辞离开了,继续带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放空一下。 踢踏踢踏。 忽雷驳迈着矫健的步子行进,一声不发,曹彰怡然自得,时不时和孙葳搭两句话。 一年的时间里,旁人看来,好像曹彰真的是闲了一年,曹丕也“大度”地没有管他。 但是曹彰自己明白,他一年中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劳心劳力,他也相信,这些都会有回报的! 谁没事老想着和虎豹骑那些百人将打架?谁没事老想着读书啊?谁没事老想着造农具种地啊? 曹彰心中一开始就有了坚定的信念! 他不是没想过隐藏,甚至是自污,先老老实实地藏起来,暗中找机会。 但是曹彰前世恰好知道一个人。 那个人叫高长恭,也就是所谓的兰陵王。 一个自污,结果反而授人以柄的人,给了曹彰一个“后”车之鉴。 这还是建立在高长恭没有逆反的心思之上。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的问题,甚至是你有没有一丝丝可能的问题。 “造反”这玩意就是这样! 曹彰早就想明白了这些东西,所以,他,肆无忌惮! 曹彰熟悉这个乱世,甚至可以说比当今天下所有人都熟悉! 这个乱世,没那么容易平息! 因为曹操死了…… 曹彰也相信刘晔的判断! 机会,一定会来的! 曹丕,他搞不定这个乱世!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曹彰一行人的静谧。 “邺侯有令,传广平侯速速前往政事堂商议军事!” 曹彰先是一阵错愕,继而收敛,眼神低垂,抚摸着忽雷驳的鬃毛,低声说道:“忽雷驳啊忽雷驳,我们的机会,来了!” 第六十五章 汉军动向 刘协行动了! 沉寂了一年之久,刘协终于行动了。 当曹彰赶到政事堂的时候,但凡还在邺城的文武大臣基本都已经到了。 “曹仁、赵俨传来消息,孙观虚张声势以濮阳之兵陈兵黄河,吸引我军注意,臧霸暗中引精锐抢渡,于禁兵力有限,不能制止,现汉军大军已经强渡黄河,兵锋逼近黎阳,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曹丕开门见山地说道,面色严肃郑重,颇为忧心。 并非曹丕大惊小怪,实则是事实堪忧。 刘协新秉政事,潜龙终成飞龙,翩然翱翔,却能忍耐一年之久,足可见其人心性坚韧,城府极深。 要么不动,一动则必如雷震,其势不容小觑! 此番虚张声势、暗渡陈仓之计,便可微见其意。 “臧霸应该只是打个头阵,不然的话,孤军强渡黄河,九死一生,有来无回!”夏侯渊率先说道,其人知兵,尤擅行军突袭之道。 “妙才所言甚是,乐文谦驻兵黎阳,其人骁勇,短小精悍,黎阳非短时间内可下,子孝总揽黄河防线,都督于禁、张辽、乐进三军,若当真只臧霸一人耳,不足虑也!现在的关键在于刘协的下一步动作会如何行动!”夏侯惇的独目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夏侯惇自从讨伐吕布时被流矢射瞎一只眼睛后,虽然很少亲自上战场了,但是对于兵事的宏观战略问题,水平还是在的。 “元让之言善也,以昱之见,此番渡河之计必出于荀公达之手笔,以其思虑周详、智计百出,必然不会无视我军黎阳、阴安一线的黄河壁障,臧霸军势虽重,然某料其当为疑兵!”程昱斩钉截铁地说道。 曹彰在一旁看着,仔细分析着接收的信息,他也认可程昱的说法。 一年时间,曹彰研读《孙子兵法》、《孟德新书》,对于“奇正”二字的领会更加深刻。 所谓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并非兵强为正,兵寡为奇,臧霸大军在侧,看似气势汹汹,大有决战之势,然而正如程昱所言,以荀攸之善用兵,奇计百出,很可能反而是幌子。 真正的战场或许根本不在黎阳、阴安一线! “倘若臧霸当真为疑兵,仲德先生以为汉军真正的目的在何处?”曹丕虚心请教,他这人虽然度量不足,但是在这兵家大事上还不至于狂妄无知。 “汉军很可能会由司隶北上,直插魏郡!”徐晃突然冒出个声音,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其人正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大手所指,正是司隶! 众人顺着徐晃所指,顿时有所明悟。 整个河南河北的防线,最为要紧,也最得天下关注之地自然是兖州东郡,以濮阳为中心的位置。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地方,不论南北交战谁占优势,都容易成为局部战场。 一个是青州平原,一个是司隶河内。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郭淮求兵之时,曹丕最终拍板由张合、李典这般将领率兵前往的原因。 现如今,河内之地,虽然名义上属于司隶地区,在汉军治下,但是因为半数在大河以北的缘故,几乎算是双方的默契隔离带。 徐晃所言,便是猜测此地会成为汉军的目的地。 “公明所虑,不无道理!”就连韩浩看了后,思虑一番,也觉得徐晃考虑得对。 徐晃自从汉津口与关羽一战之后,威风毕显,在曹营的地位算是直线上升。 虽然因为曹操死了,曹氏失去了官爵封赏的权力,徐晃也并未有何封赏,但是曹营之中对于他的敬重,倒是上升了三分。 这其实也算是侧面体现关羽此人的威势吧。 “报!平原急报!” 如火如荼的政事堂忽然被一声呼喊打破氛围。 “快进来!”曹丕大喝一声,极为果决。 “平狄将军张合急报,汉军自青州而出,约二万人马,树‘刘’字旗,据探查,主将应为前扬州刺史刘馥之子刘靖,兵峰已过千乘,即日将渡黄河。” 嘶! 曹丕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汉军动作这么快,臧霸才刚刚渡河与乐进对峙黎阳,青州平原那边居然也动了。 千乘是青州乐安国的一座城池,乐安国与平原郡毗邻,千乘离黄河很近。 刘靖引兵走走乐安国千乘的意图不言而喻。 就是想渡河,在黄河以北定下战场,以势逼人,令曹军不能妄动。 一旦曹军不管他,刘靖这两万人马便会像一头出笼的猛虎,北威渤海,西制平原、清河! “诸公可有识得刘靖者?”曹丕对于刘馥很熟悉,知道这是一个能臣,但是对于刘馥之子刘靖却不熟悉,并未听说过此人有何传奇轶事,竟能一跃而成为汉军偏师的主将。 “刘元颖之子,刘靖,刘文恭,恢略有知之。” 曹丕话音方落,温恢便越众而出回应,他本为丞相主簿,对于各地官吏情况相比于旁人都要熟悉得多。 刘馥,字元颖,单马造合肥的能吏。 “曼基请言。”曹丕点头说道。 温恢,字曼基。 “刘靖此人,有其父遗风,文武双全,青年一辈中颇有声誉,其人之前为黄门侍郎,此番如此,想必是得了拔擢重用。”温恢缓缓地说道。 汉末三国时期,几乎每一个刺史的选拔,都是非文武双全之辈不能任之。 因为汉末特殊的环境,封疆大吏无一不是文武双全,文能理政治民,武能讨贼平寇。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便有刘馥、温恢、张既、梁习、司马朗、贾逵等人。 当然了,原本历史上会继任成为扬州刺史的温恢,因为天下突变,并未获得外镇机会,反而扬州刺史到了蒋济的头上。 “刘靖此人我也有所耳闻。”程昱附和温恢所言:“当初我与荀文若谈笑时,听他说过此人,言其‘年虽少,却才具自足,文武兼备,知民知兵,将来可托大事’,此番想必便是荀文若举荐了他吧。” 众人听闻皆是默然。 荀彧是一个可怕的人。 曹彰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所谓王佐之才,几人能当之? 荀彧是也。 第六十六章 曹丕的决策 有荀彧在,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才涌现。 这是一句夸张的话,但是又不得不让人重视。 “接下来我军如何应对,诸位但讲无妨。”曹丕连忙转移话题,他可不希望麾下这群核心文武陷入那样一个怪圈之中。 “夏侯渊愿领兵驰援平原,定叫那刘靖黄口小儿有来无回!”夏侯渊当即站出来说道,对刘靖颇为蔑视,在他看来,一群久经征战的文武,竟然因一孺子,在这政事堂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不该,武将的血气之勇一发,便出列请命。 “叔父大勇,所向无敌!”曹丕适时地赞赏。 “且慢。”曹彰高声说道。 “嗯?”夏侯渊蹙眉:“子文莫非也被方才曼基、仲德先生所言吓住了?”言语之中颇有些对温恢和程昱的不满。 曹彰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是!只是彰方才想到一个问题。就算这刘靖文武双全,颇有才干,但是此前不过一黄门侍郎,何以能掌握两万大军?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诸位将军谁觉得自己第一次带兵的时候就有把握掌控两万人?” 曹彰内心实在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从没带过兵的人,能一上来就带两万人马出门,这可不是带着两只狗出门溜达。 不是谁都是韩信这种怪物。 “子文的意思是,有计?”曹丕思虑一番,试探着说道。 “有计倒谈不上,也有可能刘协当真对荀彧信任至极,同时对这个刘靖抱有极高的期望。但是若仅仅如此的话,这支队伍的战力,我是持怀疑态度的。”曹彰简明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觉得众人是被荀彧吓到了。 毕竟荀彧的眼力早就得到了证明。 “我等现在的状况,或许就是荀令君的第一个目的。” 很突然的一道声音。 曹彰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扭头看去,才发现出言的竟然是贾诩,那个基本上很少发言的老男人。 贾诩静静地看着曹丕,眼神看似浑浊,实则精光隐现。 “文和先生请详说。”曹丕忽然之间,好似抖擞精神,极为振奋。 “荀令君之用谋,堂堂正正,王者之气,善于以势压人,同时夹杂以虚实奇正之法,此番青州之兵,便是如此。刘靖此人,或许有才,或许无才,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等的注意力必然会被吸引,若然我等有稍微一丝一毫的不放心,为防东方之骤变,势必分兵以救之,以诩料之,如此方是荀令君之真实意图!” 贾诩侃侃而谈,语气不急不缓,很难听出他说着话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汉军真正的意图,当在西而不在东!”贾诩说完后停顿一下,最后落下自己的结论。 在座皆是智者或者久经沙场之人,听贾诩这么一说,皆是颇为认可其意,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 曹彰听完也是暗自点头,对于贾诩一针见血的分析颇为认同,随后看向曹丕,他深刻地明白,这种时候,就要看上位者的判断力了。 援? 不援? 谋士献策,说完就完了,但是对于做主的人,最痛苦的时候才刚到来,曹彰早就体会过了。 “有没有可能,嗯……有没有可能这也是荀彧的意料之中?”曹丕略作思虑之后,试探着说道:“就是希望我等忽略东方,实则暗伏杀机,汉军真实的意图是平原,一旦平原有失,渤海郡、清河郡无一幸免,魏郡也将陷入一个尴尬的处境,黄河防线更是岌岌可危。” 额…… 曹彰瞳孔微微缩放了一下。 这是你在第五层的意思吗? “邺侯所言极是,平原事关重大,确有此种可能,诩失言了!”贾诩连忙行礼作揖,很 “真诚”地抱歉,很自然地躬身而退。 “无妨,军国大事,畅所欲言,但讲无妨。”曹丕很和善地说道,彰显着自己的气度。 旁观至此,曹彰恍然大悟。 原来,荀彧算的不是兵,不是势,而是人,曹氏的主人! 接下来的议程几乎再没有什么争议了,因为曹丕内心已经基本定调了,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曹丕所虑并非没有道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很可能两个选择,真要细究的话,是没办法以完美的逻辑思路来说通的。 贾诩的判断也没有错,他是基于自己对敌我认知的判断,但是你要问他一句“你觉得是这样,那它有没有一丝可能是那样呢?”,贾诩也没办法回答。 当然了,贾诩他根本不会回答。 这种时候,他只会说:您说的都对! 最终,会议的结果是,夏侯渊领兵五千前往平原,支援张合,同时赋予了夏侯渊最高指挥权,毕竟以他的资历,张合现在要想爬到他头上,还差得远呢,更别说郭淮了。 至于河内地区,只派人多加探查,增强了关注,时刻准备好了应对。 当下真正的战场,还是放在了黎阳。 曹彰请战了。 但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允许。 “方才在堂上,先生一言未发,不知先生以为这次形势会如何发展?” 会议结束后,众人出门,曹彰很自然地与文武交谈告别,轮到刘晔的时候问了一句。 “大战在即,沙场立功,君侯当早做准备。”刘晔很淡然地说道,说完后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曹彰一眼。 “邺城中大将越少,君侯机会便越多!” 擦肩而过时,一声低吟传来,曹彰身躯一凛,眼皮一跳,顿时伫立了一秒。 迅速收敛,曹彰再次跟曹洪说上了话,言谈之间全是忽雷驳如何如何好,对曹洪的马场一顿猛夸。 政事堂上,眼见众文武都离去,唯余曹丕一人,高坐主位,面无表情。 屏风后闪出一人,身形瘦削,五指细长,正是邓展。 “邺侯,你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此人乃是昔日帝师王越之徒,名唤史阿,深通刺杀之术,可为邺侯领袖‘狼毫’。” “其人如何?”曹丕拿起案几上的一支毛笔,缓缓把玩,紧盯着已经凝结的笔尖。 “其人慕富贵且知恩义,可重金得之。” “好。三个月时间,把人慢慢交给他,你得走到前台来了。” 曹丕说罢,拿起一旁的蔡侯纸,用笔尖凝结的毛笔一戳,顿时破洞而出…… 第六十七章 曹纯之死 接下来的数日,邺城虽然没有直接遭受战火的侵袭,但是前线源源不断传来的战报却将整个城池带入了一种沉重的氛围。 恰恰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消息让邺城蒙上了一层更厚重的阴霾。 曹纯病重! 曹纯自从赤壁回来后,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时不时有些小毛病。 加之重建虎豹骑,精力耗损巨大,虽然有曹真曹休能分担许多了,但是最终还是心力交瘁而倒下了。 医者已经看过了,病入膏肓,实难有回天之术。 “叔父!” 砰! 人未到而声先至,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曹彰火急火燎地跑进了曹纯的房间。 他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看着曹纯的模样,瘦骨嶙峋,不过数日功夫,原本精壮的汉子就变成了这般情状,曹彰心里一阵酸楚。 曹彰对曹纯是有感情的。 且不论赤壁之时曹纯对曹彰的鼎力支持,便说曹纯之子曹演与曹彰相交莫逆,足以让曹彰对这位叔父心怀厚意。 “叔父……”曹彰有些哽咽,如果说曹操身故之时,情绪更多是原主人的遗留,那么现在,更多便是曹彰本人的情绪了。 “何以至此啊……”曹彰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唯余一声叹息。 “子文来了啊?”曹纯的声音很轻,眼神有些浑浊,他才刚刚四十岁。 “叔父,曹彰在此。”曹彰上前坐在大刘氏让开的床榻位置上。 刘备的两个女儿,被带回了北方,因为曹纯的怜悯以及曹操身故前的善待之令,两个弱女子并没有被当做俘虏处理,而是被曹纯纳为妾室。 两姐妹一起。 好在曹纯对于二人还是比较善待的,从未因她们是刘备之女而薄待她们,反而还比较宠幸。 在乱世之中,这也算是她们的幸运了。 “尔等都出去。”曹纯说话也不太精神了。 “诺……”曹纯的妻子带着众人向门外走去,面色掩不住的哀伤。 曹演双目红肿,有些不舍,曹彰向他点了点头,以示放心后,方才出去。 待得众人离开,房内只剩下曹纯与曹彰二人。 “子文,我已是将死之人,没多少时间了,接下来的话希望你能记住,好好考虑一下。”曹纯缓缓地说道。 曹彰不愿打断他,只是郑重地点头。 “前年冬日,孟德兄长去世,曹氏经历重创,大军几难安全北归。” 曹纯好似陷入了回忆。 “幸亏有你在,我们才有今日。莫要觉得这是玩笑话,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赤壁逃亡路上,我等残兵才有了主心骨,哪怕后来兄长主持大军,你的能力和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 曹仁与曹纯是亲兄弟。 曹纯一连说了几句,竟有些喘不过气来,曹彰忙制止他,让他先缓一缓。 片刻后,曹纯方才恢复,因为憋气的原因,脸色有些红润。 “算了,多的就不说了。”曹纯有些苦笑,他觉得自己可能说不了太多话了。 “自古帝王之家,难有相善,然而邺侯继位掌权,乃是顺理成章之事,一年的闲置,我知道你心中或有埋怨,但是,如今曹氏风雨飘摇,汉军也已经发动攻势了,接下来必然又是连番的战争,谁胜谁负,唯有天知晓,你们兄弟一定要齐心协力,方能保住曹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曹纯说罢,死死地盯着曹彰。 曹彰闻言,心中陡然大惊,不知道为什么曹纯突然说起这个。 好在曹彰二世为人,如今也熟悉了这个时代,心理素质极强,曹纯昏目之下,倒也没有看出异样。 “叔父放心,我与兄长乃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皆为曹家男儿,定当同心协力,以卫曹家!”曹彰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过他心中已经在回想自己这一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哪里出问题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话吗?因为我亲眼见证了你的变化,从一个勇猛好斗的莽夫,变成了一个胸有丘壑的大将,你成长太快了!” “家族之中后辈才俊频出,本是好事,然而你们父亲却不在了……说真的,我很怕,或许是回光返照,我这两日头脑变得清醒了许多,有些之前没想过和没想明白的事都想清楚了。 “邺侯有才干,但要说平定乱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而且他的上位实在是太突然了,他没有足够的威望来压制那一大群骄兵悍将,反而是你,赤壁之后,屡立功勋,军中将校多知你名,连张文远那般骄悍都愿服你,随你领偏师奋战。” “原本我还觉得这是好事,你们兄弟一内一外,曹家有望,这两天我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天真。”曹纯摇摇头,笑容苦涩。 “我很怕,你会受人蛊惑,最终难以自拔……曹家也陷入万劫不复……” 曹彰听到这里方才放下心来,他已经明白曹纯的意思,他并没有真正看出什么,只是担心罢了。 殊不知,有些东西,不是个人能够改变,除非他能放弃所有,包括性命…… “叔父,我一定不会让曹家陷入万劫不复的,你放心!”面对这个四十岁就已经病入膏肓的长辈,曹彰不想欺瞒他,所以避重就轻地说着。 不过,现在这个状态的曹纯,只以为曹彰懂他的意思了。 “好好好,我这两天一直在纠结,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你是识大体的人,好!好!”曹纯眼眶瞬间就湿润了,一个劲地说好。 曹彰拉着曹纯的手,也不说话,面对这个快死了都还在为家族的事费心的人,他心中有些唏嘘。 这或许就是封建社会血亲宗法秩序下成长起来的家族人才吧。 曹纯死了。 临终前还惊了曹彰一下。 对于曹纯,曹彰的确怀有对其他曹家人不一样的感情。 曹纯的葬礼办得极为简单。 不是不想办,而是,河内消息到了。 就在曹纯去世的当天,曹丕曹植等人都赶到曹纯府上的时候,行完祭礼还来不及说话,便有军情十万火急传来。 刘协亲自领兵三万,自司隶渡河,北上朝歌,已然兵至荡阴,大张旗鼓,冀州震动! 第六十八章 请命拒敌 这一次的军议比之之前还更要紧张、急促。 因为,荡阴实在是太近了! 荡阴这个名字听起来或许比较陌生,但是它在以后会有一个新名字,一个因为一位英雄而着名的名字——汤阴。 荡阴位于荡水北侧,恰好处在一个水湾处,荡水向东注入黄泽。 黄泽边上则是内黄,也就是如今曹仁、赵俨驻军之地。 而荡阴与邺城几乎是一条线上的南北。 换句话说,荡阴到邺城的距离,比之内黄到邺城的距离还要短。 如果是急行军的话,全程没有阻拦,荡阴到邺城只需要两日! 一切都如贾诩所料…… “请邺侯下令发兵,夏侯惇愿领兵拒敌!” 军议开始,夏侯惇二话不说便立即请命,在他看来,现在也用不着说什么了。 “叔父暂且稍安,不急在这一刻。”曹丕终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不过却强制压制着自己的心态,让自己冷静下来。 “曹彰也愿迎战刘协!”这个时候,曹彰当然不想放过这个领兵出征的机会。 “别慌,别慌。” 曹丕以手止之,又对夏侯惇说道。 “叔父,先吩咐人下去传令,让军队做好出征准备,等候命令,我等先议一议此事!” “诺!” 危急时刻,曹丕反而成了最冷静的人,令曹彰颇为侧目,不过刹那间就暗笑自己。 这不是应该的吗?曹丕哪里是蠢人啊…… “据探子回报,刘协亲自挂帅,引兵三万而来,敢深入北岸至此,诸位以为其有何用意?难道不怕陷入我军重围之中,首站身陨吗?”曹丕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咳咳。”当先站出来的还是程昱,这个智勇双全的老头子,虽然精神头很好,但是咳嗽却明显不是故意做出来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之心中认定的明主曹操身故,他颇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在赌!赌他的实力!” “何解?仲德先生请坐下详说。”曹丕问道,眉目紧锁。 程昱拱手一礼,微微立起的身子再次跪坐下去。 “刘协驻兵荡阴,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荡阴位置险要,内黄在东,邺城在北,汉军进兵至此,既可威慑内黄曹仁使其不敢轻动,同时盯住急行军不过两日距离的邺城!若不能速败之,我军将陷入一个非常被动的局面。” 曹丕听后连连点头,他差不多也想到这儿了。 “还有第三只鸟!”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出言者正是曹彰。 曹彰也不怯场,正经地说道:“荡阴恰好位于邺城、内黄、黎阳之间,乐文谦在黎阳与臧霸对峙,而刘协兵在荡阴,好似如芒在背,扼住咽喉,随时可以配合臧霸行动!我料刘协此行必行二事!” 曹彰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等众人的注意力都看过来时,方才继续说道:“一则,高沟深垒,营中多贮粮草,不与我军交战;二则,多派轻骑、锐卒,往来纵横于内黄、黎阳之间,干扰于文则、乐文谦二人与内黄之军的联系,同时在臧霸进攻时予以配合,打破我军黄河防线!” 念及此处,曹彰环视在座诸人:“一旦黄河防线崩溃,魏郡一马平川,邺城将完全暴露在汉军视野之下!” “他就这么自信不会被我军围杀?若是关云长、张文远如此为之,我还能理解,但是他不过是第一次领兵罢了,竟敢这般行止!”徐晃说出了在座许多人的疑惑。 “他就是在用自己赌,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不仅仅是自信的问题,他还信任臧霸,如果臧霸背叛了他,军营之外,尽为敌国,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他很大胆,十分的大胆!” 曹彰对于刘协的举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胸中有一团火,原本掩埋深处,却被刘协此番举动给勾引,瞬间燃烧了起来。 不由得想起曾经在许昌城下,原本想利用败兵诈城,结果却被刘协轻易化解。 以之种种,虽然互为敌国,曹彰心中也是不自觉地佩服。 “如此,当何以制之?”曹丕看着曹彰问道,言语之间,颇为虚心。 岂料曹彰摇摇头,说道:“哪有什么好办法,唯有领兵拒敌,见招拆招罢了。” 或许是怕曹丕不满意,曹彰又补充道:“荡阴本非险要,但是以我军布置来看,却成了险要,但我等此前并未料想到汉军敢深入至此,故而未曾驻军,已然落后一步了。” 此前曹军已经在关注臧霸、孙观之余,派了探马对河内进行探查,不过终究是慢了。 汉军北渡黄河时,刚到朝歌就被发现了踪迹,但是探马回程时,汉军精锐先头部队急行军北上,再次注意时,已然逼近荡阴,根本来不及反应。 “兄长,彰请命领兵拒敌!不胜不还!”曹彰再一次请命,这个时候,与其说他想要拿到兵权,不如说,他真的想先解决问题。 有道是,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曹纯临终前的话,曹彰并未抛之脑后。 曹纯的出发点是家族,并非完全站在曹彰的立场,所以他一味地想要要求曹彰。 但是曹纯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曹家的确风雨飘摇,至少现在,还需要团结。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正是如此。 “愿从曹彰将军拒敌!”徐晃勇略,当先追随。 对于徐晃而言,一位将军,当然要在战场上去体现自己的价值。 不过,徐晃还有一个不敢说的话。 南征归来之时,徐晃听说了一件事。 当初他败于关羽之手时,是曹彰力排众议,相信他的能力,认为他一定能挡住关羽! 要知道,那云长兄可是仲德先生口中的“万人敌”啊! 大丈夫生于乱世,皆患不得明君,曹操是徐晃眼中的明主,不过很遗憾,曹操死了…… “愿随军拒敌”朱灵也站出来说道,不过他的话就不一样了。 朱灵只是说愿意随军征战罢了。 曹丕见此,眉头皱了瞬间,虽然立即舒缓,不过脑海之中想必已然是“百感交集”了。 “子文好生无礼!某乃军中上将,亦是你的长辈,岂能落后于人耶?夏侯惇请命!” 一道刚烈豪迈的声音响起,夏侯惇铁塔般的身躯猛地站起,往中间一立,配上那只独眼,凶煞骇人至极! 曹彰见状,本欲再言,忽然看见夏侯惇向他使了个眼色,顿时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第六十九章 夏侯挂帅 曹彰依旧没有去成。 最终的结果是夏侯惇挂帅,满宠为军师,领曹洪、史涣、徐晃、朱灵、张燕等将前驻安阳,进逼荡阴,邺城中大将只留下了韩浩。 同时曹丕派人飞马传书曹仁,让他亦带兵向荡阴靠近,争取夹住刘协所部,缩小刘协的活动范围和威慑区域,尽量在接下来的战争之前多抢回一些优势。 至于乐进驻守的黎阳,现在基本上已经不能随意进出了,臧霸大军在侧,匹马难过。 曹仁接到命令后,立即与赵俨商议,由赵俨留守内黄,总督黄河防线,同时传令张辽,自阴安往南,接替于禁同孙观对峙,防止孙观渡河。 而于禁,则被传令向黎阳行军,目的是为了安乐进所部之心。 乐进本人忠勇,自不必说,但是手下将士,总是需要安抚的,当于禁军队出现的时候,乐进至少能有个说法。 从政厅离开,曹彰刚骑上忽雷驳,正要回家。 曹彰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理由是他已经加冠成年了,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至于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方便行事。 “子文且慢!” 正欲策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曹彰听出是夏侯惇的声音,回头看去,见夏侯惇正快步走了出来。 曹彰感觉好生奇怪。 这个时候夏侯惇难道不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吗?怎么会有心思理会他? “叔父,何事唤我?” 虽然奇怪,但是曹彰还是马上翻身下马回应,毕竟就算抛开叔侄之情,现在曹军之中,夏侯惇依然是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旁说话。”夏侯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自从只剩下一只眼睛后,他便很少有什么表情了。 因为无论什么表情都很丑! 每次照镜子都觉得丑陋不堪,镜子都摔碎了无数块了。 曹彰将忽雷驳的缰绳放下,也不管它,忽雷驳颇有灵性,几乎不用管,自己跟着夏侯惇走向墙外角落,心中不住地揣测夏侯惇是什么意图。 夏侯惇站定后,直接转身对曹彰说道:“子文,嗯,方才我在堂上请命,同时阻止你领兵出征,你可有怨言?” 夏侯惇言语中颇为郑重,看得出来他斟酌了用词。 曹彰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便笑道:“叔父言重了,我是为了国家大事,难道叔父就不是了吗?当初父亲身故,乃是叔父犹如擎天一柱般稳定了北方局势,比之叔父,我还差得远呢!叔父切莫如此说话,倒是折煞我了。” 夏侯惇闻言,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怎么看怎么难看,好在他转瞬间就收敛了。 “不必这般,你的事迹早在尔等刚从南方归来我便听说了,连子孝也称你有大将之才,最难得的是敢于担当险任、重任,不以王孙公子而自矜。”夏侯惇言语十分真诚,看得出他不是在吹捧曹彰。 子孝就是曹仁。 曹彰依旧笑笑,并未说话,他知道夏侯惇还没说完。 果然,夏侯惇接着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大战之时,力争当先,是勇气所在,值得称赞,日后不可因今日之事而退缩。有些话,我不便与你说得太明白,但你要知道,我绝无私心,一切都是为了曹氏、夏侯氏的未来!” 夏侯惇说着说着,便愈发肃穆三分,曹彰也收敛起了笑容,安分地听着。 “你是知道的,你兄长子桓虽然才华横溢,但是气量却小了些,远远比不上孟德。同时,他突然继立,以成曹氏之长,实在是太过无奈。” 或许只有两人在此,夏侯惇说话有些肆无忌惮,曹彰也只是听着,不置可否。 “虽然一切顺利,但是他本人终究名浅望薄,资历不足。而相反的是,你在赤壁之后,却是锋芒毕露,帷幄筹策,战场杀伐,立下不少功勋,军中多知你‘黄须’之名,今日堂上徐晃请从征战仅仅是一个方面罢了。” “如此一来,你让子桓如何作想?”夏侯惇说到这里,顿了顿,见曹彰默然,心中疼惜这个后辈,怕曹彰多想,立即接着说道:“当然,你的心情我们是明白的,你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希望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同样也是为了曹家而奋战,这些我们都是明白的!” 说罢,夏侯惇拍了拍曹彰的肩膀,以示鼓励。 “叔父,哪有这般道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我实在是极为不耐烦!”曹彰猛然扬头:“自小父亲问我等志向,我便言‘为将’之志!父亲在时还带我上战场,莫非父亲身故,我连战场都上不了了?” 曹彰气呼呼地说道,在夏侯惇听来,言语之中又有着一股憋屈。 曹彰所言志向,夏侯惇也是听说过的。 当初曹操可是拉着他们这群兄弟很是欢喜地复述,极为开怀。 而曹彰所言“被坚执锐,临难不顾,为士卒先;赏必行,罚必信”,也正是夏侯惇所信奉的信条,让他很是欣赏。 “莫要孩子气!”夏侯惇看着曹彰赌气的样子,重重地拍了下曹彰,欣慰地说道:“听叔父的话,好好在邺城待着,今后短时间内也莫要争先,给你兄长一点时间。另外,相信叔父,你一定会有征战沙场、施展才华的机会的,我也会帮你的!” 哼,呼! 曹彰深吸一口气,又呼出,不说话,也不看夏侯惇,只微微“嗯”了一声。 “哈哈,好了,回去吧,战事一起,不会让你闲着的,趁还有时间,多陪陪你母亲,对了,还有你夫人,说来也是,你们怎么还没生孩子?抓紧了,你看你兄长,睿儿都已经六岁了!哈哈哈哈!” 曹彰大囧,夏侯惇大笑着离开。 待得夏侯惇离开后,曹彰神情瞬息转变,看着夏侯惇离开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 叔父,对你的信任,我很惭愧啊,不过,我实在不愿意去赌那个原本的结局…… 曹彰快步走向忽雷驳,翻身上马,迅速往家中赶去。 不好意思,我可没时间在家慢慢生孩子。 我等不及了! 至此,曹氏大将,夏侯惇领兵挂帅,满宠、徐晃、史涣等从之,张合与李典早在平原,夏侯渊也救援平原去了,曹仁、赵俨、于禁、张辽、乐进守御黄河防线,曹纯已然身故。 城中能带兵的大将只剩下两个人,除开垂垂老矣的程昱,便唯有韩浩一人了…… 第七十章 四面楚歌 兵者,国之大事。 刘协都已经把人马拉到家门口来了,邺城的反应自然是出奇地快。 曹丕大笔一挥,直接把邺城中大部分将领都交给了夏侯惇,城中原本不足三万的士卒,也直接拨了二万五千人给夏侯惇,只留下了韩浩和不足五千人守城。 不过,邺城城高墙厚,五千人马守卫,倒也不算是过于冒险的事。 只是,曹丕这番大手笔的行为,的确是很有魄力,值得赞赏。 邺城外,旌旗猎猎,风休住,猛士如虎。 高楼上,主君遥望,默然间,心意绵绵。 “主公,夏侯将军与广平侯交谈内容无从知晓,不过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想来并没有什么不当。” 城楼之上,曹丕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身后一青年男子的汇报。 青年男子身材短小,颇显精瘦,很普通的模样,非要说特别的话,那就是他的手指很细很长,比邓展的手还要细长。 “史阿。”曹丕轻声唤道。 “属下在。”那青年男子连忙躬身回应,他便是史阿。 曹丕也不回头,虽然夏侯惇的大军已经看不到了,但是他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邓展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我没问,你便只需要说事情,不需要你来评价。” 史阿闻言,心中一凛,心脏不自觉地跳动得更快了,脑海之间犹似电闪。 “扑通”一声,史阿跪伏于地 “属下明白了,请主公恕罪!” “回去吧。”曹丕也不看史阿,轻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往城下而去。 待曹丕走下楼梯后,史阿方才起身,额头冷汗直冒,心脏急促跳动。 战战兢兢,汗出如浆,此之谓也。 史阿嘴唇都有些哆嗦,深呼吸了好几口,方才缓了过来,擦了擦汗,向城楼下走去。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伴君如伴虎”滋味……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三方战场如火如荼。 黄河黎阳方面,臧霸与乐进、于禁在黎阳拉锯交战,互有胜负;张辽与孙观互相对峙,少有短兵相接。 平原方面,原本刘靖渡河后,攻势十分猛烈,侵略性十足,待夏侯渊赶到后,整合张合、李典、郭淮等人欲与刘靖交手,刘靖却避而不战了。 荡阴方面,夏侯惇领兵赶到后,直接给刘协下了战书,然而刘协果然如曹彰所料,深沟高垒,不与夏侯惇交战,只派出精锐骑兵,四散而出,既谈听消息,有干扰荡阴至黎阳一线。 夏侯惇被刘协搞得心态有些不耐烦,等曹仁移师荡阴东面后,一时气血上涌,想要强攻营寨,众将都有些拉不住他了,好在被曹仁给制止了。 于是,三处战场,除了黎阳之外,其余地方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静谧气氛。 自夏侯惇带兵出城后,邺城便进入了严厉的门禁,出入都要经过严格的排查。 而且战场的诡异氛围也传染到了邺城,几乎所有的官宦之家都约束家中子弟、仆役这段时间少出门,一旦惹上麻烦,非常时刻,是没那么好解决的,说不定就被政敌攻击说妨碍打仗呢。 曹丕的确是有才能的人,总体而言,邺城虽然有些人心惶惶,但还算是颇为安定的。 冀州,河间国,乐成。 一处深宅之内。 “兄长以为如何?”一名中年男子,身着华服,眉目紧锁,看着对面的另一位身着皮甲的中年男子说道。 “我还没想好。”身着皮甲的中年男子没有抬头,紧紧地盯着茶盏,手指有规律地轻点案几。 华服男子名唤苏伯,乃是河间国治所乐成的豪强。 身着皮甲的男子名唤田银,乃是河间国的都尉。 本来河间乃是王国之制,并无都尉之职,同样的职务叫作“中尉”,但是此前曹操有意在河北郡国改制,初稿意合河间国和渤海郡为章武郡,所以便先行改了官职之称以试之,故而河间国虽称“国”,官职却与郡相同。 “兄长,我等深受袁公大恩,不得已而降曹,筹谋数年,不就是为了此等时机吗?”苏伯身子前倾,有些激动。 “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至少在我看来,还需要几年的时间!”田银抬头看着苏伯,脸色有些纠结。 苏伯闻言,将案几上的茶盏整个用手臂扫到一旁,以手沾水,在案几上边画边说:“兄长,如今河南河北相争,平原、东郡、河内三郡战事如火如荼,双方皆左右遮拦,哪里能腾出手来顾我们?况且,兄长以为天子刘协方才亲政一年,如何有能力知道我等?” 田银眉毛一挑,脱口而出:“这也是为兄我的疑问!” “兄长莫非忘了友若先生?”苏伯双目炯炯,仿佛眼里放光。 荀谌,字友若,既是荀彧的兄弟,也是当初袁绍帐下谋士。 其人游说韩馥,是袁绍取得冀州的主要功臣,官渡之战时,乃是袁绍军中谋主。 这是世家大族一贯的做法,家族子弟分仕诸侯而效之。 若袁曹争霸,袁绍胜了,荀谌在袁绍帐下的位置,就好比荀攸在曹操帐下的位置。 只可惜,袁绍败了。 荀谌虽然归附,但是却只剩下后半辈子的清闲了。 但是,深究的话,便知道,无论袁绍胜,还是曹操胜,颍川荀氏都会继续繁荣昌盛地走下去。 田银闻言,顿时若有所思,好半晌方才说道:“你的意思是,此次乃是友若先生之意?” “然也!”苏伯撤回身子坐下:“那人其实也在试探我等,并未将话完全说清了,想必是不知我等心意,毕竟袁公已故多年,谁又能想到那曹贼竟然会死在南方!” “此言大善!”田银顿时来了精神。 “兄长,我等筹谋数年,若然振臂一呼,麾下也当有上万人马,只需设计擒拿太守,河间便如囊中之物,届时我等在河间树旗,与平原汉军遥相呼应,曹氏必乱!” 苏伯越说越是激动,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此举既可报恩袁公,又取荣华富贵,何以不为?全在兄长一念之间也!” 田银连连点头,面露喜色:“好!我立刻让那来人过来,我等再细问一番,互交心意,一旦确定,便如你所愿!” “善!” 第七十一章 河间叛乱 冀州,河间,乐成。 夜凉如水,虽然已经是春日了,但是天气还不是太过暖和。 苏伯披着一件大氅,静静地站在田银宅邸的门口。 他刚刚把那南边来人送走,看着那人消失在暗夜之中。 “呵呵,没想到有一日,我也会成为天下大势的关键点……孙礼,你一个小小的河间郡丞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这次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哼!”苏伯冷哼一声,转身进入门中。 然而,苏伯不知道的是,就在田银家宅邸不远一间民居之中,窗户边,一双黑暗中的眼睛一直静静地盯着他。 吱呀。 一道开门声响起,一人闪如其中。 “如何?事情可顺利?”窗边男子轻声问道。 “一切顺利,二人已然应下,不日便会行动,具体细节并未透露,应该还不是太信任我的原因。”方才进屋的男子回应。 如果田银、苏伯在此,便会惊讶地发现,这男子正是之前他们送走的那“南边来人”! “细节不必去管,休息吧,明日天亮时城门一开,我等便回邺城,想必子扬先生已经等不及了。”窗边男子放下支起纸窗的支架。 “大哥,你说子扬先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那刚进屋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你早晚会知道的,不该问的别问,当初李三和郑宝是怎么死的了?若然让先生知道,你焉能活命?今日这话我就当你没问过,你我安分守己便是!” 窗边男子言辞冷冽,让问话之人不寒而栗。 不过,不寒而栗的原因恐怕更多还是因为他想起了李三和郑宝吧。 有这么一个人,七岁时,母亲去世,临终前嘱咐儿子长大后杀死他父亲宠信的仆人李三,那儿子铭记心中,在十三岁时,暗中抓住机会,趁其不备,一刀砍死了那李三,面对父亲的震怒,坦然自若,反而让他父亲十分欣赏。 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这个人已然名扬当地,于是匪寇豪强郑宝看重他的名声,想要让他为己所用。那人临危不惧,面对郑宝兵势,设下鸿门宴,当场斩杀郑宝,同时以言语借曹操之势,威慑郑宝部下,一举掌控了郑宝的兵势,只是他不想拥兵,所以把这些部曲都送给了别人。 这个人便是刘晔,一个文武胆志兼具之人! 三日后。 一群衣甲不整的士卒冲进乐成的郡守府邸。 “太守叛逆,已然授首,首级在此,降者不杀!”田银顶盔掼甲,仗剑提着河间郡守的首级大声喝道,手下士卒蜂拥而入,所向披靡,无有能反抗者。 田银径直入堂,直取郡国印玺,苏伯紧随其后。 “好!只要控制了乐成,河间群龙无首,我等拥兵在此,与汉军遥相呼应,自可高枕无忧!哈哈哈哈!”田银拿到印玺之后,开怀大笑,好不得意。 “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呼喊,一名甲士快步冲进屋来。 “何事?”田银有些不悦,对于这名刚刚打断自己喜悦的部下,颇为不满。 “回都尉,我等奉命前往捉拿郡丞孙礼,赶到其家时,其人已然不在,我等又追至城门,方知孙礼已然斩将破门,往南而去,追之不及。” “什么?城门兵卒不少,怎会让孙礼跑了?”田银尚未说话,苏伯便勃然大怒,双目喷火。 之前孙礼为河间郡丞,苏伯为河间豪强,因土地兼并之事,苏伯引起了许多麻烦,孙礼秉性公平,对苏伯多有打压,是以苏伯对孙礼恨之入骨,此番行事,首先便想要趁机拿住孙礼。 然而苏伯没想到的是,孙礼文武双全,虽为文职,但是却颇为勇武,骤然策马出城,出其不意,城门士卒根本拦不住他,被他斩关落锁而去。 “速速点起兵马,与我追击!”苏伯大喝一声,便要抬脚出去。 “且慢!”田银拉住了苏伯:“不可鲁莽,如今我等刚刚举事,与汉军联络、稳定河间,诸事千头万绪,不容怠慢,孙礼的事先缓一缓,过几日再说,如今只需先派人寻他所在便好。” “唉!”苏伯听田银这般说辞,也知事实如此,长叹一声,就此作罢。 半个月后。 一道紧急军情飞马传到了邺城! 河间田银、苏伯叛乱,诱杀郡守,控制乐成,河间郡丞孙礼事先察觉,逃出乐成,在弓高组织郡人对抗,叛军南下,孙礼困守弓高,紧急求援! 紧急求援便是孙礼派来的人。 由于当时已经是夜晚了,曹丕收到消息,连夜召集文武商议。 “邺侯,昱愿领兵前往河间,讨伐叛乱!”程昱虽然已经老态毕现,但在此危急关头,却依然愿意不辞劳苦。 “先生的心意我明白,不过如此之时,怎敢再劳累先生?先生已然年近古稀,本该是颐养天年之时,能不辞辛苦,为我等分忧筹划,感激不尽,若然领兵征伐,一旦有个什么闪失,我心难安啊!” 曹丕拉着程昱的手说道,对于面前这个老头子,他确实还是比较尊重的。 “邺侯,我去吧。”韩浩的声音传来,主动请缨。 如今邺城之中,除开曹彰之外,有带兵能力和履历的人只有程昱和韩浩,程昱不去,那便只有韩浩了。 “不可!” 曹丕还没说话,旁边又是一道声音传来,正是温恢。 众人循声看去,温恢上前说道:“如今我军与汉军三处战场皆未休止,甚至荡阴之兵距离邺城不过两日距离,虽有夏侯元让领兵在前,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邺城之兵不满五千,元嗣若再行出征,城中无人坐镇,一旦有事,悔之不及啊!” 温恢所言的确在理。 韩浩的作用不仅仅是坐镇中军的一种威慑,更能对各处战场形势进行分析辨识,有利于邺城这个政权中枢对四面情况的掌握。 “那何人领兵是好?河间叛乱事大,与平原战场局势有千丝万缕,绝不能不管!”曹丕眉目紧锁。 “恢保举一人讨伐叛军,定能破贼平乱,以正视听!”温恢十分郑重地说道。 “何人?” “广平侯曹彰!” xs7.com 第七十二章 出征 “广平侯曹彰,久经沙场,文武兼备,必能平定叛乱,值此危难之际,守孝之礼可暂放一旁,事急从权,行之可也。” 曹丕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静静地盯着温恢,想看出他到底是出于何种意图。 “兄长,曹彰愿领命出征,誓破贼兵!”曹彰越众而出,意气激昂。 “仲德先生以为如何?”曹丕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头问到程昱。 “广平侯勇武过人,兼具智计,大将之才。”程昱缓缓说道,并未多言。 “元嗣将军以为如何?”曹丕又问到韩浩。 “广平侯之才,浩在南方已然见识过了,与周瑜、关羽之辈亦能交手,若由广平侯领兵,区区叛贼,覆灭只在翻掌之间耳。”韩浩忠直为公,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 曹丕并未多做思虑,点点头看向曹彰,说道:“子文,如今诸公推举你挂帅,我有两个问题问你,你如实而答。” “诺!”曹彰尽力压制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一,你如何破敌?”曹丕平静地问道,好似没有一丝感情。 曹彰闻言,心中一松,这个问题他早就有数了,当即说道:“请以地图所示答之。” “可。” 曹丕一挥手,侍从立马将树立在边上的地图抬到中央,曹彰上前两步,看着地图,边指边说。 “兄长,诸公,请看,此乃河间之地也。” 待众人注意力集中后,曹彰方才继续说道:“田银、苏伯叛乱,其势虽众,却不能据乐成,断漳水之道,乘险要我,而以重兵越过漳水南下,围困弓高,追逐蝇头小利,吾知其无能为也!” 曹彰侃侃而谈,神情自若,程昱身在众人之后,看见曹彰这般表现与言语,错愕非常,忽然之间,耳边响起了多年前已故明主的意气风发。 “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 程昱骤然老泪纵横,止不住地流,回忆起当初曹操被吕布夺取兖州之时,本是绝境,却能志气不堕,谈笑自若,又看着曹彰在地图前边指边说的模样,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故而,其人无能,我只需三千人马,必破之!” 程昱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曹彰已然说完了,扫了一眼其他人,连忙趁众人不注意,提袖擦了擦眼睛,以作掩饰。 “广平侯军略过人,吾不及也!”韩浩慨然长叹,众人纷纷附和。 “好。”曹丕也点头称是:“第二个问题,从出征到平定叛乱,你需要多久时间?” 曹彰闻言,垂首细思,心中估算,片刻后抬首说道:“百日!” “往二十日,还二十日,攻五十日,以十日为休息,百日足矣!”曹彰自信满满。 “好!子文好魄力!”曹丕抚掌赞赏:“我便许你挂帅,讨伐河间叛乱。” “曹彰领命!”曹彰躬身应诺。 “不忙,等我说完。”曹丕眼神一眯,盯着曹彰。 曹彰不说话,他有些摸不准曹丕的意思。 “邺城兵力薄弱,不可轻动,我没有三千人给你。” 曹彰眉毛一挑,想了想说道:“那两千人便好。” 曹丕摇摇头:“两千人也没有。” 堂上众人皆是惊诧万分,面面相觑。 曹彰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曹丕也没等他,直接继续说道:“邺城之兵过于薄弱,不可再动,所以我没有将官、士卒给你,但是我允你一事。我封你为讨寇将军,此去河间,你可以调用巨鹿、安平、中山、清河四郡人力物力,兵马你自行招募,将官由你自行安置,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要百日之后见到你讨伐田银、苏伯凯旋,否则军法从事!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领命?” “邺侯,此事……”程昱张口欲言,刚开口便被曹丕以手制止。 这…… 韩浩、温恢等人见状,愈发有些不知所措。 堂上唯有贾诩低眉垂首,万事不关心,另有邓展,神态自若。 曹彰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曹丕,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 曹彰心里明白,曹丕已经露出他的獠牙了。 只是曹彰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 良久,堂上的静谧愈发诡异。 “曹彰愿领命出征,若百日内不能破敌,提头来见!”曹彰毫不示弱,挺胸抬头,掷地有声! 你以为这就能吓到我了吗?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这又算得了什么! 曹丕,刀山火海,我也会走给你看的! 你挡不住我! …… 三日后,邺城东门,曹彰一行十四骑鱼贯而出,继而转道东北,直奔巨鹿郡方向。 行不过三里,曹彰率先策马,忽雷驳当先驱驰,跃上一处矮坡。 回首遥望,邺城雄伟的城墙已然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些许轮廓。 看着面前的十数骑,曹彰手中方天画戟随手一甩,昂首立于马上。 “诸位,此行平乱,便只有我等一十四人,具体事由我已尽皆告知,无有丝毫隐瞒,此时我再问尔等一句,此行就算招募兵马顺利,依然是敌众我寡,危险莫测,尔等若有丝毫不愿,可立即退出,回邺城而去,我不会怪你们,若曹彰能活着回来,你我仍是兄弟!做选择吧!” 曹彰神情肃穆,厉声喝道! 十三骑中年龄不一,大者三十多岁,少者十多岁,左右互相看看,皆是笑呵呵的。 “李绪愿随将军征伐!”第一骑,李通之子——李绪。 “曹泰愿随将军征伐!”第二骑,曹仁之子——曹泰。 “曹演愿随将军征伐!”第三骑,曹纯之子——曹演。 “曹震愿随将军征伐!”第四骑,曹洪之子——曹震。 “夏侯楙愿随将军征伐!”第五骑,夏侯惇之子——夏侯楙。 “程武愿随将军征伐!”第六骑,程昱之子——程武。 “许仪愿随将军征伐!”第七骑,许褚之子——许仪。 “典满愿随将军征伐!”第八骑,典韦之子——典满。 “张虎愿随将军征伐!”第九骑,张辽之子——张虎。 “乐綝愿随将军征伐!”第十骑,乐进之子——乐綝。 “韩荣愿随将军征伐!”第十一骑,韩浩养子——韩荣。 “李明愿随将军征伐!”第十二骑,魏郡铁匠——李明。 “杨宏愿随将军征伐!”第十三骑,魏郡游侠儿——杨宏。 “好!曹彰在此立誓,有朝一日,必将带领尔等名震天下、青史留名!随我出发!” 唏律律! 曹彰一马当先,呼啸而下,十三骑紧随其后,马蹄声连绵不绝。 人间骄阳正好,风过林梢,彼时他们正当年少。 第七十三章 集兵 冀州,安平国,南宫。 曹彰一行十四人自邺城,经巨鹿,直至安平国,南宫。 曹彰进入巨鹿之后,便分别遣麾下各往四郡治所,令四郡郡守带领郡兵到安平国南宫县集结。 以五日正午为期,未至者,杀无赦! 此时,正值第五日上午,四郡郡守已然到了三人,郡兵集结共计一千余人。 “将军,三郡兵力薄弱,中山郡未至,如今只有一千余人,但以某估计,即便中山郡兵力再多,想必也不会超过五百人,如此兵力欲讨伐叛军,恐怕还是有些吃力。”程武颇为忧心地说道,其人明于见事,有乃父之风。 军营大帐之中,诸位各自坐定,曹彰等十四人与三名郡守皆在。 “怕什么!叛军不过是些叛民,许仪愿领五百人为先锋,必当先破敌,让田银、苏伯知晓我等的手段!”许仪与其父不同,许褚谨慎少言,但许仪由于出身经历不同,除却继承了许褚的武勇天赋之外,其他方面都几乎与许褚相反,大大咧咧的,也正是如此,当初才会主动与曹彰相交,至为莫逆。 “此非逞蛮勇之时,两军交战,岂可儿戏,千军万马之中,一夫之勇,不足为恃也!”曹泰颇具父风,其人幼时,曹仁已然领兵征战,自行克制往日江湖习气,严整奉法,故而曹泰受其影响,行事作风颇为稳重。 “哼,伯安就会教训人,我懒得跟你说!”许仪撇嘴说道,不理会曹泰。 曹泰已经二十岁了,刚刚加冠,取字“伯安”。 “小虎又是这样,老是耍孩子脾气!”曹泰也非常不满许仪,愤愤地说道。 许仪才十八岁,还未取字,因其父许褚军中威名,许仪也颇具武勇,故而众人多称其为小虎。 “好了,话题都被你们带偏了。”程武赶忙制止,他是十三骑中最年长者,已然三十多岁,孩子都快十岁了,加之曹彰明显对其倚重,故而说话还是颇有分量。 “子烈,你可有妙计?”曹彰看向程武说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已经坐了一上午了,滴水未进。 程武,字子烈。 “一时未有办法。”程武面露难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郡兵本就精锐不足,若人数也不够,我等此番讨伐田银恐怕颇为艰难。” “嗯。”曹彰应了一声,点点头,面无表情,若有所思。 时间飞逝,很快便是正午将至。 然而,中山郡守依旧未至。 “子文,中山郡守王凌,无视军令,迟迟不至,实在可恨,我请命带人飞驰中山,拿他问罪!”夏侯楙脾气急躁,性格刚烈,有夏侯惇的秉性,却少了些夏侯惇的才干,但是其人正直,忠勇可靠,乃是良才,在曹彰看来,只是缺少些磨炼罢了。 中山郡守名唤王凌。 “姊夫,何必着急,午时未至呢。”曹彰淡淡地说道。 夏侯楙取曹彰姐姐曹敏为妻,也就是历史上的清河公主。 “唉!”夏侯楙长叹一声,又探头出帐外,看了看日头。 帐中巨鹿、安平、清河三地郡守、国相面面相觑,皆沉默不言,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是好,他们也拿不准曹彰到底是什么意思。 郡长官称守,国长官称相。 又过了一会儿。 夏侯楙往返帐内帐外数次,连带着性情颇为鲁莽的曹演、许仪、典满也被他给带动地躁了起来。 “子文,我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等这么多人,外面还有千余士卒,都在此等他一人,他有何可嚣张的?其余三郡皆至,独他迟迟不至,这是看我等年轻,显摆他一郡之长的威风啊!”夏侯楙狂躁不已,恶狠狠地说道。 夏侯楙身为夏侯惇之子,身份尊贵,年纪轻轻却多为曹操喜爱,将长女许配给他,天然便有许多人羡慕乃至忌妒于他,明里暗里也多有讽刺其子凭父贵之意,长期以来,夏侯楙便最见不得旁人对他嚣张跋扈,特别是在他还没建立起足够的功勋之时,他总觉得旁人看不起他。 曹彰之所以能与夏侯楙交好,纯粹是曹彰秉性使然。 曹彰待人接物,平等相待,不论显赫或是低位,富贵或者穷困,皆一以贯之,对于夏侯楙,曹彰知其优劣长短,故而坦诚自若,多赞赏其正直可靠的优点,因此而得夏侯楙莫逆相交。 “子林兄说得对,那王凌太不是个东西了!”典满也跟着嘟囔,他幼时父亲典韦便为救曹操而死,从此被接入曹府养育,对曹彰等人皆颇为熟悉。 夏侯楙,字子林。 帐中三名郡守皆垂首低头,一语不发,不敢有半句接话。 曹彰的脸色也愈发阴沉,旁人也不知是因夏侯楙等人之故,还是因王凌之故。 “子林、典满,稍安勿躁,午时未至!”程武见曹彰脸色不好,忙轻唤夏侯楙等人。 “可是那……” “住口!” 夏侯楙正要反驳,忽然曹彰一声呵斥。 锵! 只见帐中白光一闪,曹彰骤然拔剑出鞘,神色冷冽,环顾众人。 哼! 见无人言语,曹彰冷哼一声,提剑快步走向帐外,众人大惊,忙追随而去。 只见曹彰行至帐外阔地,抬头一看,日头已然将至中天。 唰! 曹彰猛然一剑,径直刺入土中,四分之一没入,剑影未集。 曹彰厉声大喝:“行军征战,赏罚分明,皆有法度,我既以正午为期,午时未至,有何等不得的?诸位既为我麾下,自当遵我号令,复有他言者,尊卑不论,亲疏不察,皆斩!诸将可听清楚了吗?” 众人见曹彰神色严厉,那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气势陡然而生,眼眸扫过,犹如风雪骤至,皆心有颤颤,这才陡然想起,前面这人此时并不仅仅是他们的兄弟好友,更是一军主将! 众人纷纷躬身应道:“谨遵将令!” 曹彰伫立剑旁,负手而立,昂首挺胸,身如铁塔,直视大营北面。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午时刹那将至,曹彰面若寒霜,背负之手五指依次伸展活动。 踢踏踏!踢踏踏! 就在曹彰欲拔剑回帐之时,突然出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呐喊。 “中山郡守王凌领八百锐士前来听令!” 第七十四章 军议 待得王凌匹马当先入营,那北边已然可见一团黑云正疾行而来,阵列井然,甲胄齐备,俨然锐士。 “将军,王凌来迟否?” 王凌滚鞍下马,拜倒在曹彰身前,正向那长剑看去,想看是否过时。 曹彰猛然一提,在王凌看清前,已然将剑抽出,长剑在手,大笑道:“哈哈哈哈,王彦云来得正是时候,何迟之有?再给你一刻钟,安排好队伍,我在帐中等你!” 王凌,字彦云,出自太原王氏,乃是当初的司徒王允之侄,其人举孝廉出身,授发干县令,如今人到中年,官至中山郡守。 “遵命!”王凌笑道,拱手领命。 曹彰微微一笑,转身入帐。 王凌起身,欲往营外,等候士卒抵达。 忽然,王凌眼角余光一瞥,只见营中一杆大旗之下,杆影已然微微向西,顿时心中一凛,如坠冰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额头冷汗直冒,回头看去,曹彰的身影刚刚没入大帐之中。 呼! 好一会儿,王凌方才回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渍,神情肃敛,双拳紧握,阔步往营外走去。 士为知己者死,历代有之! …… 王凌很快便安排好军队,进入大帐之中,忙再次拜见,此时说话相比于方才的意气纵横,更多了三分恭敬。 “启禀将军,凌自接到将军军令,立即集结中山郡兵,然由于此前中山贼寇颇多,又因河间田银叛乱,有些许流民涌入中山,为应对郡事,中山郡兵多有分散,故而多花了些时间,以至此时方至,还请将军恕罪!” “哈哈哈哈,彦云不必如此,既按时到此,何罪之有?”曹彰虚扶王凌。 “彦云,我观你部曲甲胄齐全,兵戈锋锐,军士行进之间,严整自持,颇有章法,非寻常郡兵可比,想必你平日多有用心啊。”曹彰有意无意地问道,他是真正带过兵、上过战场的人,一支军队战力如何,他一看心中便有个估量,王凌这八百人,别说寻常郡兵不能比之,恐怕较一般的征战部曲也略有过之。 王凌闻言,认真地回道:“请将军明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虽幸得武桓侯一统大河南北,平定中原,但乱世已久,非仓促可安。不仅中山郡一隅,乃至天下各地,百姓不安,皆易复起动乱,凌身为一郡之长,治民是本,讨贼亦是本,兵凶战危,岂能无有锐士?故凌方至中山,便将募兵练兵作为首要,一日不敢懈怠,五年时间,方有今日之兵耶!” 帐中诸人听闻王凌之言,皆是心中感慨,对王凌生出丝丝敬佩之感,就连夏侯楙,也为之前自己的行为觉得羞愧。 “哈哈哈哈,王彦云文武双全,卿相之才,若持之以恒,将来必至高位!我得彦云,平定河间,只在覆掌之间耳!”曹彰对于王凌甚有好感,虽然心中知其误时,但于此相较,反而不算什么了。 四郡皆至,接下来的时间,正式进入军议。 如今曹彰麾下约有两千人马,但是除却王凌的八百人之外,其余士卒皆训练不足,甚至甲胄兵器都有些不全。 如果是正经的两千士卒,曹彰心中还有些数,但是这般人马,两千便是远远不够了。 “许仪愿为先锋,当先冲阵?”许仪愣头青,他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不管人数少不少,干就完了。 “将军,此时当立即张榜招募兵马,然后训练些许时日,再行出发,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啊。”曹泰已经学到了曹仁的稳重,但是却还没有学到曹仁的锋芒,毕竟曹仁年轻时不治行检,干的那些事,曹泰碰都没碰过。 “招募、训练皆颇为费时,当初子文可是立下了百日之期的军令状,不可不察啊!”夏侯楙眉头紧锁,他也想不出好办法。 帐中一时陷入了静谧的焦灼,曹彰紧紧地盯着地面,轻轻抚须,额头都皱成了川字。 好半晌。 啪! 一声炸响! 曹彰拍案而起,大喝道:“我有办法了!” 众人顿时凛然。 “曹泰何在!” “末将在!”曹泰应声而出。 “即日起,着你为我副将,暂行校尉之职,立即传令全军,先行吃饭,一个时辰后校场集结,按时不至者,斩!”曹彰厉声下令。 “诺!”曹泰领命而出。 “王凌、杨宏何在!” “属下(末将)在!”王凌、杨宏应声出列。 “王凌,你自军中挑选百人,以机敏胆大者优先,将之交付杨宏率领。杨宏,你接掌百人后将之分为十队,各选什长,皆归你统帅,以为我军斥候,为我军张目,明日起,先行前往河间探察!” “诺!”王凌、杨宏同时领命。 “季博,斥候乃军中利器,大军作战,一举一动皆有情报所依,此乃重任,切不可大意,你之前为游侠,行为肆意,此时既为我麾下,当谨慎自持,不可妄动!”曹彰语重心长地对杨宏说道。 曹彰之所以任命杨宏,乃是因为杨宏为人,刚勇机敏,且义气过人,斥候行事,危险颇多,很多时候都需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嘿嘿,兄长放心!宏心中晓得。”杨宏嘿嘿一笑,点头应下。 “夏侯楙、韩荣何在!” “末将在!”夏侯楙、韩荣应声而出。 “我任你二人为校尉,即日起为我中军,帐前听令!” “诺!”夏侯楙、韩荣领命。 接着曹彰又看向巨鹿、安平、清河三郡国太守、国相:“三位,国家危急,皆是我等用命之时,我自出邺城,邺侯予我可用三郡一切人力物力之权,还请三位助我!”说罢,躬身一礼。 “将军多礼,但请吩咐,在所不辞!”三人皆躬身还礼。 “好!还请三位附耳过来。” 曹彰展颜一笑,细细说道,半晌之后,三人领命而出。 “将军,我等如何啊?为何不安排我等几人啊?”许仪当先跳出来说道。 “呵呵,莫慌,我自有安排!小虎、子远、典满,汝等三人附耳过来。”曹彰嘿嘿一笑。 曹演,字子远。 待许仪、曹演、典满凑近时,曹彰在三人身旁耳语片刻。 “去吧。”曹彰笑意吟吟。 只见三人神情古怪,面面相觑,但还是没说什么,领命而出。 第七十五章 校场握人心 一个时辰后,南宫城外军营,校场之上。 两千士卒列阵其中,但是,说是列阵,实则队伍稀疏,没有一丝阵型可言。 在曹彰看来,这种队伍,别说两千人,就算是两万人,他带领五百骑兵,也能反复凿穿,一战击溃! 就连王凌带来的那八百人,也会因为军势整体的原因被拖累,反而发挥不出实力,一旦溃败,兵败如山倒! 曹彰登上将台,扫视众士卒。 “诸位!” 台下士卒纷纷聚焦曹彰。 “我乃讨寇将军,广平侯,曹彰!此番奉命讨贼,我早已探听清楚,贼寇兵微将寡,我军到处,覆掌可灭之,军功唾手可得也!” 曹彰声音洪亮,校场之中每隔一定距离又有传声之人,故而全场两千士卒皆将曹彰之意听得清清楚楚,同时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诸位,我带兵习惯便是与士卒兄弟共享富贵,邺侯有令,讨平逆贼后皆各有封赏,以军职高低、立功多寡为准!” 曹彰言及此处,故意顿了顿,再次说道:“今日,我便给诸位一个向邺侯争取荣华富贵的机会!” 曹彰心中暗自冷笑,以曹丕的名义事先开取空头支票,他是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胜利之时,封赏本是应有之事,他只不过是夸张了一点罢了。 “今日,我已吩咐给诸位分发足够的银钱,让诸位返乡,十日之后,领五人而回者,我升他为伍长,领十人而回者,我升他为什长,领二十人而回者,我升他为队副,领五十人而回者,我升他为队率,尔等所带之人,皆可以此任职!” 曹彰语气缓慢而声音洪亮,口齿极为清晰。 就在此时 “报!徐一领十人而回,特来将军讨赏!”一道粗犷的声音遥遥而来。 校场将士循声看去,只见一行十人左右正快步入营,往这边赶来,来者皆是男子,不说人人孔武有力,却足以称得上精干。 “将军!徐一五日前领命招募乡勇,特来复命!”那为首之人,面相稚嫩,但脸上却有些许胡须,看不出年龄大小,听声音粗犷,约莫可知其人正值壮年。 “好!” 曹彰大声赞扬,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身站前排的士卒看在眼中,只见曹彰骤然行之一旁,将早就掩盖在将台之上一旁的一大块黑布掀开。 唰! 黑布之下乃是十数个层层堆砌的大箱子。 砰! 曹彰上前抬手,一下将箱子盖掀开。 暖阳之下,明晃晃的五铢钱尽入校场士卒眼底,五铢钱皆被串在一起,满满地堆积,静静地躺在箱子之中。 “徐一,拿去!” 曹彰伸手在箱子中取了两大串钱出来,粗略估计,约有一千钱,径直甩给台下的徐一。 啪! 徐一手疾眼快,伸手接住,面色大喜,连声道谢。 “谢将军赐赏!” 徐一边说边抚摸着五铢钱,一切行止皆落入台下士卒眼中。 那些看见的士卒眼睛纷纷好似冒火一般,生平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炯炯有神”! “哈哈哈哈!徐一,本将军乃重信守义之人,既然应诺,岂有不兑现的道理?此番河间讨贼好好干,荣华富贵,只在你反掌之间,到那时,这点小钱,你都看不上了!”曹彰哈哈大笑,声若洪钟,笑声远扬。 “报!小人李三前来复命,已领五十乡勇而至,请将军查验!”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只见一群数十人慢跑入营,来到校场。 曹彰再次大笑,一边赞赏一边将箱子里的钱财扔给李三,而后又是一番勉励。 “报!小人王小虎……” “报!小人张大狼……” “报!魏郡杨……” “报……” “……”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前前后后不断有人相继入营,皆称领乡勇而回,曹彰纷纷发给赏钱,同时进行勉励,转眼之间,一箱子钱发了,又打开一箱子,一箱子钱发了,又打开一箱子,很快便发了好几箱了。 而台下十数队人马,约莫有两三百人,台上箱子一层压一层,连第一层都没开完。 原本校场之上的两千人马,皆是眼巴巴地看着,摩拳擦掌,眼睛冒火,有些人口水都流出来了。 假如刚开始的时候,许多士卒还不是怎么相信,毕竟天下间,或许从这些人爷爷辈开始,便告知他们一个道理,千万别相信当官的。 不过,如今亲眼见证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 好半晌,领钱之人方才止住。 曹彰一挥手:“尔等先行归营,听从安排,此番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一番喝彩之声陡然而声,震彻云霄,响遍四野! 待得那十数队人马离开后,曹彰再次站上将台中间,万众瞩目之下,曹彰能够明显感受到台下士卒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是这个道理。 对于这些人而言,要想让他们好好听话,不仅要以言劝之,以利诱之,更要让他们看到实现的可能性。 “兄弟们!我曹彰说到做到,尔等现在便可到营门处领取足够的路费钱财,回乡招募乡勇,十日之后,我等在此再见,今日允诺之事,决不食言!适才所分发之钱财,十日后也有尔等的一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富贵荣华,近在咫尺,十日后,我在此恭候!去!” 最后曹彰大喝一声,猛然一挥手,台下士卒纷纷涌动,如潮流般滚滚而去。 有的连忙回营收拾东西,有的甚至东西都懒得收拾,直接去领钱财。 热血上涌,焉有磨蹭的时间? 曹彰望着眼前一片人海,鼎沸呼啸,不禁暗自点头,颇为满意。 “将军当真天下奇才也,武深感佩服!” “将军高才,明于见事,洞悉人心,凌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程武与王凌联袂而来,对曹彰深深一躬,钦佩之意,溢于言表! 第七十六章 兵发弓高 “为势所迫,无可奈何,唯有别出机杼,方有一线生机!”曹彰淡然地说道。 他所言并非谦虚,其实这个计策确实是有风险所在的。 那便是,万一这些人一去不复返怎么办? 到时候无兵可用,曹彰拿什么来讨贼? 正因为这一层考虑,所以曹彰方才演了一出戏,这戏就跟商鞅徙木立信是一个道理。 商鞅能让人把木头搬个地方就给赏钱,无非就是告诉秦人他说话算话罢了。 曹彰当场给赏钱,也是如此,就是要让大家相信他。 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些人看到实实在在的钱财,这样一搞,这些士卒在确实领取到了足够回乡钱财的时候,才会更加的相信,这样又进一步增加了回归的概率。 诚然,曹彰心里明白,或许本身郡兵之中就有一些不想去打仗,他们也可能不会回来。 但是,如此一番折腾,到时候回归的人必然是极大地多于目前的数量的。 这不是什么神机妙算。 无非就是“人心”二字罢了! 曹彰一年来研读《孙子兵法》《孟德新书》,对于正奇、虚实四字理解深刻了不少,又多看《战国策》等书,对于人心之策愈发知其深浅 无利不起早,若要驱使他人,手段万千却不过核心十六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挟之以威! 曹彰所作所为,除却后四字此次不合适之外,前者十二字皆是直指人心。 当然了,这些士卒是没人知道曹彰短时间内紧急征调的钱财只够装满上面一层箱子罢了,下面的全是空箱子…… “彦云。” “属下在!”王凌躬身领命,愈发恭敬。 “你的人都安排好的吧?你的兵马是可战之兵,我可是有重要安排的,别跟着一起走了,我可等不了十日。”曹彰笑着说道。 “将军放心,凌早已安排妥当了。” 王凌的部队乃是经过训练的,足以称得上是令行禁止,主将没有命令,他们绝不会跑了,刚刚已然都回营去了。 “好!你麾下原本有百骑,今日之内,你再给我挑二百人出来,以有骑术基础者优先,凑齐三百之数,我会将其余三郡马匹全部配置给这三百人,明日起我会亲自训练他们,之后既作为我的亲兵,也会成为我军讨贼的一柄利器!”曹彰瞬间收敛笑容,严肃地说道。 “诺!凌早知将军少时便在军中精锐虎豹骑任职,有将军亲自训练、统帅,此三百人必能成为熊虎之兵,精锐之士!”王凌应声,恰到好处地拍了一个小马屁。 曹彰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他的目的本就是如此。 冷兵器时代,沙场之上,骑兵的威力实在是过于强大了,哪怕只有三百人,只要能找准时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敌军薄弱的地方,绝对能起到决定战局的作用! 王凌文武兼备,办事能力很强,第二日上午,曹彰面前便已然站好了三百人。 将马匹分配之后,曹彰当即任命曹演、许仪、典满三人为百将,各领一百骑,立即开始训练。 时间紧迫,也幸好北地男儿多善骑马,王凌所挑选之人也皆是马术颇为纯属之人,曹彰所要训练的也就集中于如何在马上使用兵器,以及骑兵冲锋的指令、号语、阵型等方面。 曹彰练兵严酷,曹演、许仪、典满三人也皆是勇武过人之辈,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开朗,很快与士卒打成一片,并凭借武力征服了这些士卒,四人合力之下,三百骑兵的训练度日益增长,看得见的变得强大。 而王凌的部曲,其余五百人,曹彰还是交由王凌统帅,每日操练。 好在曹彰有动用四郡国一切人力物力之权,故而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较高强度训练下,不仅没有造成反感情绪,反而让这些人感恩戴德,训练愈发卖力。 时光飞逝,不会稍歇片刻。 自第八日起,便开始每日都有不少人回营,直至第十日期限到时,已然聚集了四千人马! 曹彰一一赏赐钱财,勉励、许诺一番。 十日时间,已然足够曹彰将钱财调用妥当了。 甚至到了第十一日,还有不少人马归营。 曹彰也不怪罪他们误期,依旧足额发放赏钱,进行勉励、许诺。 如此一来,曹彰麾下已然聚集了四千八百余人,将近五千士卒! 曹彰将这些人全部交由曹泰管理,同时将李绪、程武、夏侯楙、韩荣、曹震、张虎、乐綝、李明等人全部用上,各领兵马。 诸将中只有曹泰、李绪有真正带兵的经验,不过在曹彰的总览把控下,一切皆在掌握。 诸将也无人是蠢笨愚者,稍加点拨,在现成的军制之下还是颇为容易便控制住了全军。 曹彰再停留了五日,对于军队进行了一些简单操练,做到至少能行进有法之后,便立即发兵朝河间国弓高县进发,一路之上大张旗鼓,没有丝毫掩饰,一边行军,一边训练。 而后勤供应,曹彰则交给了三郡郡守以及中山郡丞,毕竟王凌随军而行了,自然只有郡丞顶上来了。 河间,弓高。 城外叛军大营。 田银、苏伯及麾下将领俱皆愁眉苦脸。 原本意气风发的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近两万人马围攻弓高,竟然一个月都没拿下城池。 如今顿兵城下,进退维谷,心中哀怨不已,又听消息传来,曹兵援军已经从安平国而来,人马不少,至少有五千人数,按照时间推算,十日之内必至弓高。 而田银等人,却依然没有把握,十日之内,一定能攻下弓高,拿下孙礼! “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不是平日里挺能说吗?”田银阴沉着脸说道,不高兴的情绪完全表现在脸上。 帐中诸人皆是默然不语,不敢答话,生怕触了霉头。 “苏伯!你说,当日便是你一力劝我带大军擒拿孙礼,如今如何行事,你必须再给我拿个法子出来!”田银直接甩锅,他的确后悔了听苏伯的话带大军来弓高,不过他此时根本没想,苏伯只是劝他,当时做决定的还是他自己。 苏伯闻言,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兄长,弓高虽然久攻不下,但是孙礼以弱当强,必然也是精疲力尽,我等兵马众多,可将士卒分成三队,轮番攻打,昼夜不停,我料,五日之内必下城池!同时也能赶在敌军援兵之前破城,以御来援之敌!” 田银看了苏伯一眼,也不回应,垂首思量,手指再次不自觉地在案几上敲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七章 轻骑疾行 翌日,田银采纳苏伯的建议,将所有士卒分为三队,轮番进攻,不给孙礼一丝喘息的机会。 “给我顶住!绝不能让叛军进城,叛军一旦进城,城中妇孺老幼必死无疑,随我御敌!” 弓高攻防战中,战鼓震天响彻,无数叛军蜂拥而上,直奔弓高城头,金戈交击之声、呐喊咆哮之声,混杂如一,此起彼伏,无有间断。 孙礼虽为文职,此刻却迸发出了不同寻常的骁勇之力,面对前仆后继的叛军,没有丝毫惧怕与退让,总是当先作战,身披数创也改其色,足见其胆略骇人! “不对!”孙礼在城头四处“救火”,鏖战许久,终于发现不对劲。 叛军的攻势如同海浪波涛一般,连绵不绝,退了一波,立马又上来一波。 “田银分批了!”孙礼目光如炬,遥望远方叛军大营,立马洞察到了田银的计划,顿时眉头紧锁,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内心已是心急如焚。 孙礼本就兵少,也幸亏此前他逃到弓高时,振臂一呼,将许多分散诸县的郡兵召集起来,又紧急招募了许多民兵,加之其人军略不俗且城池深厚,方才能坚守弓高一月之久。 但是,面对田银近两万大军,孙礼的实力终究还是差距太大了。 若然当真被一刻不停的攻打,就算是铁打的人,三五日之内,也绝难扛得住,届时便是瓮中之鳖了。 孙礼本是苦思冥想,但是眼看着叛军连续不断地从云梯处爬上来,哪里还有空闲去细细思量,苦笑一声,再次加入战斗之中。 援兵到底还要多久!!! …… 就在孙礼陷入田银、苏伯连续强攻的泥淖中不能自拔的时候,河间国与安平国的交界处,一处低矮的山坡阴面,数百骑兵正在休息。 山坡之上,曹彰负手而立,方天画戟插在地上,忽雷驳静静地待在旁边。 它一般不会叫。 曹彰在等。 等一个人。 也等一个消息。 踢踏踏!踢踏踏!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山坡后的士卒闻听后,一阵脚步声窜动,纷纷跑向自己的战马。 “继续休息!”曹彰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一声令下。 士卒得到传令时,已然尽皆上马,做好了战斗准备,闻听命令,相互看了看,遂再次下马休息。 身后动静,曹彰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心中门清,对此颇为满意,没有枉费这么多天的训练,至少基本意识还是有的了。 踢踏踏!踢踏踏! 马蹄声越来越近。 曹彰目力极佳,早已看清来者,正是杨宏麾下斥候! “报!” 那斥候飞马上坡,待得近处,滚鞍下马,拜倒在曹彰身前。 “启禀将军,我等已打探清楚叛军粮草运输路线,杨校尉正带人听着,特派小人前来汇报!” “好,干得不错,你先下去休息,一个时辰,领我军出发!”曹彰点点头,笑着让那斥候先去休息。 “子文,原来你说不着急救援弓高是这个意思啊,啧啧,我怎么没想到啊!”曹演走上前来,很是感叹地说道。 私下里,曹演还是喜欢叫曹彰的字,曹彰也无所谓,并没有什么包袱,随便他们怎么叫。 曹彰事先并未告知诸将自己的计划,但是曹演听到斥候的汇报时,瞬间便想通了全局。 曹彰笑了笑:“以你的资质,只需再打两年仗,便能想到了,不用着急。” 曹彰嘴上说着话,思绪却慢慢飘向离开邺城的前夜。 在离开邺城之前,曹彰便暗中与刘晔见了一面,商议对策。 刘晔肯定是不可能跟着曹彰出征的,于是只好如此行事。 二人分析商议了大半夜,对于田银、苏伯的实力、为人、背景都深入分析了一遍,一致认为,以巨大兵力优势攻击弓高却半月不能下之,足以说明弓高守将非同一般。 而曹彰要想在百日内击破田银、苏伯,最有效的办法不是直接救援弓高,而是第一时间直接对叛军进行打击。 而在巨大兵力差距之下,要想尽快解决战斗,绝非易事。 不过,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越是兵力众多,越对粮草的需求大,因此便有了今日之事。 曹彰带着曹演、许仪、典满三人轻骑疾行,大部队则交给曹泰、程武、王凌,令他们大张旗鼓进军,给叛军造成扰乱,混淆视听。 …… 漳水及其支流贯穿了冀州好几个郡国,而在河间国境内,漳水横亘在乐成与弓高约莫中间距离的位置。 田银的大本营就在乐成,其率领大军围攻弓高,一切粮秣供给都是从乐成运输,而要想运送到弓高的大营,必然要渡过漳水。 此时的漳水之上,由于春日气温渐暖,冰水解冻,水位上涨,过河必要乘船。 漳水南岸,隐秘处一片山林之中,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漳水河面,河面上叛军士卒正乘船渡河,当先的部队已然将至。 “将军可到了?”杨宏眼睛不眨地看着河上,低沉地问道。 “尚未抵达,不过依照时间推算,差不多也就是这两个时辰内了。”杨宏身旁的军士轻声回答。 杨宏听完一语不发。 “不行!” 好半晌,杨宏脱口而出,神情颇为严肃。 “必须拖延一下时间。”杨宏转过身来:“尔等附耳过来。” 杨宏耳语几句,随后军士各自回到马匹身边捣鼓一番,四散而去。 叛军的速度不慢,半个时辰左右很快便渡过了漳水,就地整理队伍,便向南面进发,往弓高而去。 行不过一里,叛军辎重队忽然在首领的制止下停了下来,众人皆是有些莫名其妙。 “将军,什么情况,为何不走了?”有胆大的士卒率先问道。 “你们看那儿,是不是有旗帜闪烁?”那为首将军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虽然谨慎细心,但是视力差了点。 士卒顺着指向看去,有眼尖的立马便见到前方山林之中果然有旗帜闪烁,好似“曹”字旗! “将军,当真是曹军旗帜!旁边还有好几面!” “嗯?速速列阵!” 那将军一声令下,整个辎重队顿时“兵荒马乱”,颇显无措。 第七十八章 劫粮 漳水南,叛军辎重队面面相觑。 列阵将近一刻钟,却没有一个敌军冲出来,唯有一阵凉风吹拂,好似发出丝丝嘲笑一样。 那叛军将军顿时有些恼怒:“哼,继续出发!”说罢,率先策马而行。 然而,在接下的时间中,但凡有山林之处,叛军皆见到有旗帜闪烁,由于小心谨慎,致使行军速度大幅下降,叛军众人的耐心也在一步步地下降。 终于,在某一次故技重施之后,叛军辎重兵终于放弃了列阵,看见曹军旗帜也见怪不怪了。 一处山坡之上,曹彰率领三百骑兵隐于背面,他刚听完杨宏的汇报。 “季博有谋,能断大事耶!”曹彰慨然赞赏。 杨宏,字季博。 “最多半个时辰,叛军辎重队必至,我军可一举破之,毁其辎重粮草!”杨宏兴奋地说道,他本是游侠出身,对官府中人本非亲之信之,然与曹彰结识,方知自己坐井观天,沙场争锋,才是热血男儿的最佳去处! “好!”曹彰咧嘴一笑,意气风发:“许仪,你领一百骑去道路右侧山林埋伏,见两军交战便即杀出!” “诺!”许仪兴奋非常,这是他第一次战斗,热血沸腾。 “典满,你领一百骑去南面列阵,见我冲锋而下,便即杀来!”曹彰又对典满说道。 “诺!” “曹演,你与我同在,待时而动!” “诺!” 转瞬间,曹彰已然安排完毕,许仪、典满纷纷领兵离去,曹演、杨宏则静静守候。 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只过了约莫两刻钟,曹彰便遥遥望见了叛军辎重兵的身影,前后军士护卫,中间车辆徐行。 “护卫约莫在八百人左右,这田银倒是挺注重辎重粮草的嘛,就是还不够啊。”曹彰冷笑地说道,颇有嘲讽之意。 原本一般来说这种规模的辎重队,估计五百人护卫就差不多了,能有八百人的确算得上看重。 只不过,在曹彰看来,这五百人与八百人的差别也没有多大。 都一样…… 曹演、杨宏在一旁屏息静立,曹彰见他们有些紧张,心中暗暗好笑。 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刚刚在赤壁回过神来时,连紧张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是战场之上,多少有些感叹唏嘘。 “将军,还不上吗?再等下去叛军估计就要看到典满了!”杨宏眼见叛军辎重队已经进入曹军包围圈,而曹彰还不下令,顿时有些着急。 “再等等,你以为我为何让典满领兵在前面去列阵?就是为了让叛军发现的!所谓打仗,就是打的士气!典满之兵就是为了让叛军惊疑,在此之时,我与许仪先后从不同地方杀出,敌军心惊胆战,士气大损,我军三面夹击,敌明我暗之下,其兵溃之必矣!”曹彰侃侃而谈,一边盯着叛军,一边对杨宏解释。 “就是现在!随我冲锋!”曹彰骤然发声,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如闪电般窜出! 此刻山坡下叛军刚刚见到典满兵马,正慌乱中欲要向前列阵。 “吾乃广平侯曹彰,尔等鼠辈还不受死!” 山坡之上,一声暴喝,犹如洪钟大吕,响彻云霄,叛军顿时心惊胆战,循声看去,一骑飞驰而下,身后骑兵呼啸,狂涛席卷,猛虎下山! “贼子可看好,某乃许仪是也,将来必定胜过虎侯的男人!尔等纳命来!” 又是一声暴喝,右侧山林之中同样冲出无数骑兵,为首者虎背熊腰,大刀寒芒闪烁,冷冽骇人! “典满来也,可识得我手中典家双铁戟否!” 典满同样带领骑兵冲锋而至,凶神恶煞,令人不敢直视。 “快!列阵!列阵!”叛军将军顿时慌了手脚,战马也前后跺足不停,紧张之下,指挥都瞬间破声了。 然而,如此之时,又哪里是一顿喝止能够止住? 咚咚咚!咚咚咚! 战马奔腾之声铺天盖地而来,曹彰一马当先,瞬间杀入叛军阵中,曹演、杨宏紧随其后,许仪、典满相继杀到。 三百骑兵犹如三股洪流一般,刹那间冲击了叛军整个辎重护卫队伍,势如破竹,无有抗手! “给你典爷爷死来!”典满人在前,当先直取叛军将军,双铁戟呼啸,挟风雷之势,电光火石般攻向那将军,二人瞬间战作一团。 然而,典满骁勇,岂非常人可比? 双方战不过十合,典满右手铁戟一翻,一戟荡开对手长枪,左手顺势一击,便即取了对手性命。 “典满在此,敌将已然授首!”典满声若惊雷,势如熊虎,一戟砍下对手首级插在戟上,鲜血染红满身衣甲,状若魔神! 叛军辎重队顿时崩溃,士气全无,无有丝毫抵抗之心,四散而逃。 “传令下去,每人各取粮草补给,不准多拿,余者全部烧毁,丝毫不留,快!”曹彰见叛军溃散,也不追击,厉声下令。 很快,熊熊大火冲霄而起,浓烟冉冉,遮云蔽日。 弓高城上,以及城外叛军大营,皆能清晰地看到弥漫的烟雾倒冲,随风飘扬。 “将士们,援兵到了,肯定是叛军的粮草被袭击了,随我杀啊,把叛军都赶下去!”孙礼决断迅速,抓住机会,立即号召士卒冲锋。 城上兵士瞬间士气大涨! 而叛军大营之中,也很快敲响了鸣金之声,城头的攻势瞬间消弭,叛军如潮水般倒退。 同时,叛军大营之中也很快冲出一支队伍,向北而去,行进极为迅速! 弓高局势骤然缓解。 叛军兵马赶到大火现场之时,粮草辎重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了,索性军队赶来迅速,紧急处理之下,还是救下来了少许粮草,将之带回军营后,田银的脸色黑得出水…… 接下来的两日,叛军对弓高的攻势瞬间减弱了很多,每天只是象征性地攻城一次或者两次,田银把大部分的兵力都派出去搜索曹军援兵的下落。 原本田银还以为曹军大军已经赶到,心中惶惶,但是在溃兵的汇报中,得知只是漫山遍野的骑兵,顿时放下心来。 这年头,曹军赤壁损失惨重,哪来的漫山遍野的骑兵? 况且如今河南河北交战,能到他这儿的那支援兵,总计五千人,能有五百骑兵都算是高估了。 故而田银顿时判断,袭击粮草的部队并不多,只是小股骑兵伏击罢了。 之后田银又得知曹军援兵大部队还正常走在来弓高的路上,心下一横,便开始大规模搜索曹彰。 很可惜,连续三天下来,连曹彰忽雷驳的毛都没看多过…… 第七十九章 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远在南面的平原,与河间隔了一个渤海。 此刻,就在平原与渤海的交界处,两方军队正在对峙。 汉军在南,曹军在北。 “休若先生,如今张俊乂领兵当道扎营,以制东西,拦住我军北上之路,该如何是好?难道便不管河间田银、苏伯之兵了吗?”刘靖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目清秀,但眉眼锋锐,高坐马上,颇具威严。 刘靖身边是一位老者,美须髯,略显老态,看模样,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峨冠博带,即使身在战场之上,也仪表体面,此人正是荀彧的三兄——荀衍。 荀衍,字休若。其人通文武,晓兵事,当初曹操征讨袁尚时,他以建军校尉留守邺城,都督河北之事,及时察觉了高干降而复叛,果断擒拿诛杀,以功封列侯。 但是因为他年龄大了的缘故,在曹操完全平定北方后,就渐渐远离了朝堂,本来想着清闲日子过完后半辈子,此次却又被荀彧给请了出来。 荀彧了解刘靖的才能,但是却知道他并没有足够的威望,因此便将荀衍推荐给了天子刘协,让荀衍辅助刘靖率领偏师,在青州用兵。 于是,荀衍一个知天命的老头子,又再次走上了烽烟之中。 “张合此人,有勇有谋,要想突破其封锁,北上联合田银、苏伯,实在是难上加难!况且夏侯渊在侧,岿然不动,假如我军冒然北上,一旦事有不利,很可能会被夏侯渊切断退路,陷入曹军的包围之中。我等已经错过时机了……”荀衍虽然老态毕显,但是思路、说话都还是比较清晰。 “可恶!”刘靖一拳砸在大腿上,有些愤愤不平。 他现在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立刻北上。 田银、苏伯起兵后,立即便派人悄悄给刘靖送来了消息,表示效忠大汉之意,那个时候荀衍就主张轻兵北上,重兵牵制平原曹军,一旦与田银、苏伯相合,整个河间、渤海、平原便连成一片,东方局势瞬间明晰,到那时,夏侯渊的最佳方略就是放弃平原,退守清河,否则必将陷入窘境。 那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论黄河战场还是河内战场都将获得巨大的优势。 但是,很可惜,当时刘靖犹豫了。 他不是不明白荀衍的意图,他仅仅是不敢失败! 他获得了破格提拔,第一次领兵便是方面之任,他实在是不敢也不能失败,所以他不愿意去冒险。 而刘协给他的命令,其实也是让他稳住就行了。 所以他在情况并未明朗之前,并没有轻举妄动,也正因为如此,当情况明朗后,他已经错失良机,再想北上,已经被张合拦住了去路。 “先生,还有没有办法?”刘靖皱眉问到荀衍,眼中闪烁着期盼,他还有些不死心。 岂料荀衍摇摇头:“张合据险断道,克之难矣。反而是我军,此地已然距离黄河颇远,当早日回师,方是上策。” 刘靖点点头,并未回应,眼神闪烁间,心思捉摸难定。 冀州,邺城。 曹丕刚与麾下文武商议完政事后,待程昱、韩浩、温恢、刘晔、贾诩等人纷纷离去后,曹丕再次开起的他的小圈会。 堂上除了董昭、邓展之外,还有三人。 河东襄陵人,贾逵,字梁道。 兖州济阴人,吴质,字季重。 沛国谯县人,朱铄,字彦才。 在曹丕天然的地位优势之下,很快便得到了董昭的认可,纳为亲信。 贾逵当初在曹操击败高干的时候,因祖父去世,回家服丧,曹丕继任后,在贾逵服丧期满时便将他征辟了回来。 而吴质、朱铄早就投靠曹操,一直便与曹丕交好,只是等曹丕正式出头,并稳固了地位后,方才同邓展一样,逐渐冒出头来。 “诸位想必都知道了,我那二弟在在安平国散财聚兵,十日之内,便拉起了五千人马,此时正在讨伐河间叛军的路上,此事诸位有何看法?”曹丕一边撑着脑袋,一边玩弄着案几上的毛笔,好似所说的事情一点也不在乎似的。 堂上五人相互看了一眼,吴质率先说道:“邺侯,广平侯颇得军心,十三骑出邺城,十日便聚拢五千人马,不论其有何心思,都务必早作提防才是。有时候,时势逼人,就算身不由己,当事之人,也是不得不做啊……” 吴质说得有些隐晦,因为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摸透曹丕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敢轻易断言,毕竟在他看来曹丕和曹彰是亲兄弟,说不定别人兄弟情深似海呢? “嗯。其他人也都说说吧。”曹丕对于吴质说的话不置可否。 “邺侯!”朱铄陡然站起,他身材削瘦,性子急躁。 “曹彰此人必有谋逆之心,邺侯定要早日提防!此次事情紧急,不得已而拜其为大将,十日聚兵五千,非常人所能为也,此心此行,叛军平定之日,当立取其兵权!铄建议,升其官职,以为文职,明升暗降,之后将其约束邺城,不得轻出!” 朱铄言辞急切迅捷,言之有物,虽性子急躁,但不妨其人智谋出众。 “季重、彦才所言甚是,南征之时,某虽未曾随军,但听其传闻,亦知其人才智非凡,自武桓侯身故之后,好似换了个人一般,逵亦认为,当早作提防!”贾逵也发声说道。 邓展也频频点头,以示己意,不过他自知出身低微,低调行事,在此之时,很少发言,除非曹丕直接点到他的名。 曹丕自打当初用甘蔗跟邓展比武胜了他后,便知道他的性格,倒也不强迫于他。 “公仁,你以为如何?”曹丕见董昭若有所思,并不言语,遂直接点他的名。 董昭拱手一礼,敛衣肃容:“邺侯,昭有一言,或有冒犯,先请邺侯恕罪!” 曹丕闻言,眉毛一挑,同样正襟危坐,连把玩的毛笔也放了下来:“公仁当说无妨,因言罪人,孤不为也!” 董昭再次一礼,这才说道。 “天下大乱久矣,武桓侯本能定宇内于一,重掌乾坤,可惜中道崩殂,以致北方定而后乱。如今大势茫茫,天下人心,不知所归,邺侯承继先父之命,以制四方,慨然有肃清天下之志,何以于此之时,斤斤计较耶?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今邺侯与广平侯乃骨肉兄弟,其叛未显,其逆未露,而以权制之,内外文武如何作想?天下士人之心如何作想?昭窃以为邺侯不取也!” 董昭说罢,拜伏在地,曹丕听完后,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煞是好看。 呼! 好半晌,曹丕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君论此事,何其审也!正使张、陈当之,何以复加。” 第八十章 逼退叛军 身在河间的曹彰自然不知道,邺城刚刚进行了一场围绕他的会议。 曹彰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那就是前面遥远处的营寨。 田银的营寨! 曹彰自烧粮之后,便料到田银会对他进行围追堵截,因为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知道他没多少人。 故而曹彰直接引军向东,扬长而去。 田银的重点放在北面,西面是曹军援兵大部队,南面是弓高城,唯有东面是其所想不到的,就算想到,也难以顾及到。 田银自从粮草被焚毁后,营中粮草只够称十日左右,故而立即派人再往乐成催粮,由于投鼠忌器,直接派了两千人前往,丝毫不敢怠慢。 他,还想抓住时间,把弓高拿下! 然而,田银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一心搜寻的曹彰三百骑,却主动找上了他。 所谓灯下黑,如此而已。 “这天快黑了,让兄弟们先行休息,今夜我等再去灭灭叛军的气焰!”曹彰特意吩咐道,因为他目之所及,全特么是一群好战分子,一个个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许仪、典韦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就跟打鸡血一样。 入夜,月华倾洒,繁星点缀,并非是奇袭的好日子。 然而,善泳溺水,平地覆车,人心如此,有时候,就是事在人为。 叛军大营,军士各自安歇,就连值勤士卒也多是昏昏欲睡。 己方大军在此,今夜又月朗气清,这勤有何可值? “诶,你说怎么忽然我们就成了汉军了啊,感觉我还是晕乎乎的。”一名值勤的士卒百无聊赖的说着,他们这些人,本就是随波逐流之辈,无论才华、家世、时运,皆只有被大势所裹挟的份。 “这我哪知道啊,反正你只要记住,这打仗的时候多注意保命,就完了,别一天老想着杀敌立功、建功立业,那不是你我这等小卒该想的!”另一名士卒瘪瘪嘴说道,他好像早就看透了一切,人间清醒一般。 “嗯!你看那是……”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携带风势,一支利箭径直地穿过那士卒的喉咙。 “你说什……你怎么了?”另一名士卒刚要发问,便看见了那还在些许颤抖的箭杆,顿时瞳孔一缩,恐惧油然而生! “敌……” 嗖! 又是一箭,电光火石之间,话未完而命已陨。 “快!随我杀进去!最后的人搬开鹿角再进来!” 黑夜之中,曹彰大喝一声,身披月华,纵马奔驰在前,眼见身前拒马,手中方天画戟探出,猛地一用力。 轰! 轰! 一声炸响,曹彰已然将身前两个拒马甩了出去,忽雷驳如同疾风迅雷,呼啸而入,身后轻骑紧紧相随,马蹄声与喊杀声骤然响彻整个叛军大营! 咚咚咚!咚咚咚! 杀!杀啊! 喊杀之声一起,曹军杀入营中,径奔中军而去,直取田银! 然而曹彰刚一靠近,便见中军之地,以车仗伏路穿连,围得铁桶相似,不能得进。 哼! 曹彰冷哼一声,随即策马转向:“随我来!” 三百骑闻令而动,跟随曹彰左冲右突。 叛军惊慌失措,不知敌兵多少,自相扰乱。 曹彰一马当先,方天画戟之下,无有一合之敌,三百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着便杀。 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喊声大震。 冲杀半晌,曹彰审时度势,自己兵马终归太少,眼见叛军渐渐聚拢,趋于平静,心知目的已达,不可久留,当即一声呼啸,领着轻骑,又冲杀而出。 叛军多为步卒,骑兵稀缺,完全追之不及,只能望而兴叹,面面相觑。 直到曹彰决定离去,田银方才反应过来,心中颤栗,只觉曹军神出鬼没,不可料也,再过几日,曹军援兵的主力也将赶到,如何迎战? 田银本非英明,唯有一时之短智,及此,生出曹军不可战胜之心。 曹彰领着轻骑狂奔五十里方才停下,清点人马,不折一人一骑,曹演等人尽皆称奇,极尽赞叹。 “尔等不必如此。”曹彰摇摇头笑道:“叛军本以郡兵为基,余者多为普通民众临时着急而成,战力低下,不过数量众多罢了。我等军士此前乃王凌调教,本在一般郡兵之上,又经训练、战火,更兼骑兵之利,只要能够冷静判断战场局势,如此战果,得之当然也!” “将军英明!”众人口称英明。 曹彰泰然自若:“田银连续吃了两个暗亏,大军在手却有力不能发,我料他择日定然退兵回乐成,之后控守漳水,那时才是此次讨贼最关键的时候,尔等切不可骄矜自傲!” “诺!”众人连声称是。 夜里,叛军一阵兵荒马乱,直到朝阳欲出,方才掩下。 而后,果然如曹彰所料,叛军立即拔营而起,行军北上。 曹彰领着三百骑来到弓高城下时,孙礼得知消息,恍若隔世,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竟沉沉睡了过去,看得曹彰等人哭笑不得。 好在他倒下前已经与曹彰确认了身份,吩咐士卒开门,否则恐怕还得再把他摇醒一遍才是。 五日后,曹泰等人领着大军也赶到了弓高。 此刻,弓高城中,孙礼的近两千人,加上曹彰带来的五千人马,已然有了约莫七千之数。 “德达,如今众将皆在,你将河间局势再细说一遍。”孙礼,字德达。 弓高县,政事堂上。 曹彰高坐主位,众将分列左右。 “诺。”孙礼躬身领命。 “田银本为河间都尉,苏伯本为河间豪强。此二人狼狈为奸,鱼肉乡里,兼并土地,无恶不作,此番骤然叛乱,计杀郡守,礼侥幸逃脱,方能在弓高据守。不过河间治所乐成却在叛军掌控之中,想必此刻他们已经在乐成整备,等着我们了。另外……” 孙礼侃侃而谈,无有阻滞,充分展现了其人身为一地郡丞对当地的掌握,山川地势,势力分布,豪强贼寇,无一不知。 曹彰看了都心中赞叹,知其乃文武双全之士。 “除了乐成之外,叛军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根基相对深厚的?”孙礼刚刚说完,程武便开口问道。 孙礼想了想,回道:“有,成平!田银乃成平田氏出身,苏伯乃是乐成苏氏出身。” “将军,如今叛军重兵集于乐成、漳水北岸,我军不妨佯攻漳水,实则批亢捣虚,直取成平,而后再施孙庞桂陵之计!”程武善谋,转瞬即成。 第八十一章 漳水对峙 三日后。 曹彰引军出弓高向北,来到漳水,满目尽是涛涛河水,只有少数船只,远远不够大军渡河使用。 “这田银看来是破胆了啊!”曹彰手提马鞭,指着漳水对身后诸将笑语。 春风吹拂,旌旗猎猎,河流汨汨之声不绝于耳,曹军与叛军隔河而对,丝毫没有沙场交兵的酷烈,反而颇为轻松写意。 “将军,田银行进匆忙,也唯有收拢此处船只,周边县城村落,想必还能寻到,礼只需五日时间,必能筹集好船只,以备大军所需!”孙礼上前进言。 曹彰一直微微笑着,没有立即回答孙礼,手中马鞭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掌心。 隔河遥望,只见叛军大营就在对岸不远处,观其营陈规模,当有约莫万人在此。 曹彰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三日前,程武献策,佯攻漳水,以奇兵直取成平,攻田银所必救,再行孙庞桂陵之计。 曹彰同意了。 于是,曹彰命程武为主将,李绪、夏侯楙、曹震为副将,领两千人马奇袭成平,还让许仪领着一百骑兵也随程武而去。 而曹彰自己,则亲自领兵,加上孙礼的两千人,共计五千人马,赶赴漳水当幌子。 然而,曹彰现在看到对面军队只有一万人左右,田银居然将几乎一半的人马都龟缩在了乐成,主将丧胆至此,其兵何如?霎时心中就有了一些不同念头。 诸将皆不敢打扰曹彰。 好半晌,忽然听到“啪”的一声,曹彰握住马鞭,扭头对孙礼说道:“德达,你附耳过来。” 孙礼虽然疑惑不解,也马上策马靠拢,曹彰在其耳边耳语几句,随后拍拍他的肩膀。 “去吧,我再多给你两天!” 孙礼面色古怪,却不反驳,躬身领命,策马而去。 曹彰再看了一眼漳水,冷哼一声,策马而回。 “传令,扎营!” “诺!” …… 漳水北岸,叛军大营。 苏伯被田银留了下来,作为漳水军队的主将。 苏伯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没办法,田银坚持,他只能接下这个苦差事。 好在他仔细看过漳水河面后,也放下了一半的心,直接收拢船只,安营扎寨,想以漳水为屏障,阻挡曹军。 因为他确定曹军肯定是没办法淌过漳水的,等到曹军抵达南岸,再寻找收集船只,那也是好些天之后的事了。 “能不能看见敌军骑兵?”苏伯第一时间问道,经历了烧粮和劫营二事,苏伯也是心有余悸,担心曹彰又带着骑兵搞鬼。 “能看见骑兵,大约估计应该有两三百匹,适才应该正与敌军主将在南岸观察。”斥候细细地说道。 “嗯嗯,那就好。”苏伯点点头:“敌军规模如何?” “旗帜众多,想必有六七千人。” “应该有这个数量……”苏伯摩挲着自己的胡须,细细思量。 “好,尔等密切注意南岸动向,尤其是船只数量,白天每过一个时辰便向我汇报一次,夜里若有异动,也要立即汇报,不可延误!” “诺。” 直到斥候出去,苏伯又想了半晌,在脑海里反复确定自己的安排和考量是否有所疏漏,直到多次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然而,有些时候,限于见识、经历、智慧,人只能想到自己的思虑能力范围之内的情况。 而这种时候,哪怕思虑再多次,哪怕再小心翼翼,终究只是徒劳,这就是一种天然的桎梏。 除了不断地见识、学习、经历、总结,这种桎梏绝难突破! 第一天。 曹军大营之中,士卒扎营完毕后正常操练,孙礼带着人忙碌奔波于周边各县各村。 叛军大营正常运转,河岸有专门的人手盯着曹军的动静,一个时辰汇报一次。 第二天。 曹军大营之中,士卒操练、勇士斗武,孙礼已然找到了几艘船只,置于漳水之上。 叛军大营中,苏伯亲自带人出来看了一次,眼见船只稀少,并未放在心上,很快便回去了。 第三天。 曹军诸位将领也参与进了勇士斗武,各展身手,最后惊动了曹彰,曹彰亲自下场,将典满、曹演等将一一击败,军中大呼“黄须”之名。 演武声威传于北岸,再次惊动了苏伯,苏伯带人出来一看,面色阴沉,但见船只依旧未曾增加多少,便也未曾言语,严令麾下士卒不要受到干扰,然后又回去了。 第四天。 曹军诸将闲不住了,见漳水上,孙礼已经聚集了不少船只,纷纷请战,皆被曹彰拒绝。 苏伯眼见漳水之上,颇多船只陈列,巡弋于河面,连忙命麾下紧盯曹军动向,要求半个时辰就要向他汇报一次,同时叮嘱各营主将,随时准备战斗。 第五天。 孙礼已经聚集了极多的船只,足够大军渡河使用,于是曹军诸将再次请战,然而依旧没有被曹彰允许,甚至被曹彰骂了一顿。 而苏伯更摸不着头脑,眼睁睁地看着漳水河面上无数船只陈列,但是曹军大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反而心中难以安定。 于是,苏伯在漳水岸边待了一天,一刻未敢离去。 第六天。 曹营除了持续的操练与演武之外,依旧没有丝毫动向,只有船只之上,从北岸看去,能隐约看到有些忙忙碌碌的人。 叛军自苏伯以下,整个神经都绷紧了,提心吊胆,随时准备一战,却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要死。 第七天。 苏伯有些神经衰弱了,但凡南岸有些许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陡然站起来,大惊失色。 而整个叛军大营,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各干各的,紧张的氛围减轻了些许。 第八天。 一切如旧,双方各自安好,苏伯待不下去了,叮嘱士卒有情况及时通知他后,便回大营休息去了。 直到第八天的晚上。 南北两军大营灯火通明,静谧非常。而就在距离营地将近一百五十里的漳水下游处,无数的士卒正聚拢南岸。 “曹泰、孙礼,加快速度!”曹彰右手拄着方天画戟,左手牵着忽雷驳的缰绳,语气冷冽,面目威严,站在岸边,耳闻河水滔滔,汨汨东向,心中却是无尽的淡定与从容。 第八十二章 织网 在曹泰、孙礼的催促忙碌之下,很快曹军便完成手中的活计。 纵览一看,只见无数的木盆、木桶置于士卒身前,形状、大小、尺寸不一,但是最小的木盆也能容纳一人居于其中,木盆、木桶之中还放着木板,貌似船桨。 近岸的河面,还有好几张木筏,若不是绳索绑缚,多半已经随波逐流而去了。 “将军,一切就绪!”曹泰上前,拱手汇报,他为人严肃稳重,说就绪那自然是可以立即开始下一步动作了。 “渡河!”曹彰也不废话,率先牵马走上木筏。 曹泰等人紧随其后。 一切安排已经就绪,少数骑士连带着马匹一同乘坐木筏。 马匹除了忽雷驳之外,皆裹蹄笼嘴,以防动静。 木筏径直往北岸而去,身后士卒纷纷跟随。 扑通!扑通!扑通! 一阵木盆、木桶落水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中轻轻响起,士卒纷纷跨入其中,搁置兵器,以船桨划动,迅速往北岸而去。 曹军士卒一个接一个,相继而动,无有丝毫迟疑阻滞。 直到最后,士卒纷纷下水后,孙礼方才牵马乘坐最后一块木筏向北而去。 曹彰一到北岸,便立即带着骑士往岸上跑去,一则是为了警戒,二则是为了寻找藏身之所。 曹泰则被留下,组织渡河的士卒聚拢列阵,虽然此时正值夜晚,但为防不测,曹泰依旧十分谨慎。 直到曹军纷纷渡过漳水,投北而去,河上才再次归于宁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就连那几张木筏,也纷纷被下令放开绳索,让其随波逐流,飘荡而去。 河间,成平。 程武、李绪带兵早在两日前便已经抵达成平。 程武本想直接诈开城门,但是可惜田银早在叛乱之初便更改了印信,而程武等人自然不知其模样、形状,以致诈城失败。 索性程武为人,不仅善谋,且机变不俗,当即决定大张旗鼓,围攻城池,同时射书于城内,劝守将开城投降。 守将乃成平田氏族人,自是誓死不降,一面组织防守,一面派人悄悄出城前往乐成向田银求援。 本来守将还担心守不住,万万没想到曹军除了第一天进攻了一次之外,便再也没有攻城了,倒让他好生奇怪。 然而,就在守将胆战心惊的时候,殊不知,城外敌营之中已然只剩下了少数军士,每天击鼓舞旗,在城头看得见的营外之地巡逻一番。 河间,乐成。 “什么?曹军潜伏到了成平,正在攻打城池?”田银听到成平求援兵士的汇报,大惊失色,差点拍案而起。 “是的,田茂将军正在组织防守,抵御曹军进攻。”军士面色也有些急躁。 田银高坐主位,直喘大气,忽然眼角一瞥,眉头一皱,冷冷地问道:“大胆,你莫不是曹军的奸细?为何曹军攻城,你出来报信却毫发未损,不见丝毫血迹,莫非你乃是勇武绝伦之辈耶?” 田银越说越是激动,眸子里的寒光冷意凌人。 那军士顿时愕然,旋即大惊,扑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请将军明鉴,小人绝不是曹军奸细!田茂将军是在曹军围攻前便派小人出城前来乐成求援,直到小人策马走远后方才察觉到曹军攻城的动静。” 田银闻言,眸中寒光顿时减轻了少许,继续厉声问道:“你可能证明?” 那军士身子骨颤抖,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地“小人、小人……”,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田银快要不耐烦时,那军士忽然抬头:“有了有了,将军,我知道田茂将军的儿子叫田文,田茂将军说这是将军您给起的名字。还有还有,田茂将军说他和你是关系很好的堂兄弟,说您也是成平田家最出色的人物,希望以后能再请您给他的儿子加冠取字。还有还有……” 那军士好像忽然被点醒了一般,心中的恐惧让他想方设法多说些东西。 “好了,可以了!”田银此时已然相信了那军士的话:“你先下去吃点东西,稍后我再唤你。” “诺。”那军士点头哈腰而去,双股颤颤,还在不住地哆嗦。 “漳水怎么样?”待那军士走远后,田银问向一旁的河间督邮。 当初田银骤然叛乱,击杀郡守之后,除了郡丞孙礼先知先觉,并依仗勇力逃出,其余官吏皆无一逃走,尽皆为田银所裹挟,无可奈何,只有跟着他一起造反。 “昨日苏伯还传来消息,说曹军并无动向,估计还在准备船只,也或许是怕苏伯趁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之。”督邮小心翼翼地说道。 田银点点头,又问道:“平原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未有消息,最近的消息还是当初在弓高时传来的,说汉军被曹军当道扎营阻拦,正在僵持,现在一直没有那边的消息。”督邮仔细想了想,方才说道,他谨小慎微,生怕触怒了田银。 田银忽然感觉一阵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起兵之前哪知道这么多事,千头万绪,当真是麻烦! 或许田银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真的怕了! 成平才是我族根基,一定要救!我田银纵然难逃一死,只要家族尚存,我族总有再起之时! “刘猛!”田银忽然唤道。 “属下在!”一名颇为雄壮的男子应声而出,其人便是刘猛,初为河间游侠,以气力闻名,后被田银看中,推荐为门下督盗贼。 “曹军潜伏轻进,攻打成平者人数想必不多,你领五千人前去救援成平,为防曹军诡诈,不必冲击曹军大营,进城后与田茂二人商议行事,如果敌军确实人少,将之击败后便回乐成,如果敌军人多,不求破敌,只要守着成平,我便计你功勋!” “诺!” 是夜,乐成中兵马连夜出兵,往东而去,直奔成平。 今夜,不管是乐成的田银,还是漳水的苏伯,亦或是成平的田茂,都不约而同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一张大网,已然织就,只待收网的一刻…… 第八十三章 收网 天朗气清,朵朵白云漂浮苍穹,随风而动,化作万般形状。 “擂鼓,进攻!” 漳水南岸,王凌一声令下,顿时战鼓轰隆震响,金戈激荡,船只徐徐而动,扬帆向北,往漳水北岸冲锋而去! 杀啊! 咚咚咚!咚咚咚! 曹军声势浩大,北岸叛军早已列阵以待。 苏伯虽为豪强,却颇具胆识,不然也不敢掀起叛乱之举,此刻其人并未待在大营之中,反而在阵中简单搭了一个将台,高居其上,死死地盯着进攻而来的曹军。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之。 苏伯也听过这个道理,他在等机会。 很快,第一批曹军已经上岸,张虎一马当先,提缰一跃,稳稳落在众军之前,策马奔驰,十数骑相随,复行数十步,方才止住,面对远处列阵的叛军,也不急着冲阵。 “将军,曹军已经开始登陆了,我军何时进攻?”叛军之中,一司马向苏伯问道。 “再等等!”苏伯眼见曹军还有许多仍在漳水之上,上岸的人还不多,他虽然心脏跳个不停,但仍然没有急着进攻。 又过了好一阵,曹军登陆者愈发多了,已然小具规模,渐渐开始列阵。 “就是现在!擂鼓!冲锋!杀敌!”苏伯猛然站起,大喝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直指苍穹。 咚咚咚咚! 杀啊! 杀啊! 叛军瞬间冲锋而出,直奔曹军而去,喊杀声震天而响,此起彼伏。 “传令,列方圆阵!”王凌策马立于岸边,北倚漳水,直面叛军。 一声令下,身旁令旗官顿时舞动令旗。 只见已经渡河的五百曹军阵型瞬间变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 这五百人,正是王凌麾下的五百郡兵! 就连曹彰最初也没有想到,王凌竟然还让他麾下的郡兵训练了简单地几个阵法。 张虎眼见士卒开始列阵,连忙一声招呼,带着十数骑往侧面而去,避开叛军的锋锐。 很快,五百曹军成型已成,顿时迎上了冲锋而来的叛军。 方圆阵本就善守,虽然只有五百人,但是在王凌有意识限制作战区域的情况下,面对蜂拥而来的叛军,竟好似海中礁石一般,无论如同巨浪狂涛的叛军如何冲刷,却是岿然不动,死死地守住防线。 战场之上,曹军一边焦灼地战斗,一边源源不断地登陆,王凌并没有让士卒上岸之后立马一股脑地补上去,而是每每等到一定的数量时,方才列阵冲上去。 酣战依旧,喊杀震天! “尸山血海之中,依然有条不紊,王彦云实乃将才也!” 北边,一处山坡之上,曹彰高坐忽雷驳之上,遍览漳水战局,发出一声感叹。 “的确,王太守才具非凡,此前行军路上,我与之交谈,也向其学到了不少东西,受益匪浅!”曹泰策马立于曹彰身边,对王凌也是赞扬不已。 “哈哈哈哈!伯安,那你就给我好好学,争取把他的本事都学过来!”曹彰哈哈大笑。 曹泰有曹仁的严谨奉法,却没有曹仁的横勇胆大,不过曹彰并不在意。 他从来没有要将曹泰看作曹仁的替代品的意思,他看重的是曹泰这个人,而不是曹仁的儿子。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天下能者,又岂止曹仁一类也? “定不负将军之望!”曹泰郑重地回应道。 “好!”说罢,曹彰又以方天画戟指着战场上对曹泰说道:“你看现在的局势,苏伯倚仗大军,半渡而击之,却久攻不下,已然心中惶惶,大部分军队投入了战场,王彦云虽指挥有度,但已然是尽了最大努力,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若持续这般,我军必败!” 曹泰顺着曹彰指向看去,的确如其所言,此刻战争已然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曹泰剑眉一挑,严肃地说道。 “呵呵,去传令吧。”曹彰呵呵一笑,大有孺子可教之感。 曹泰略一拱手,转身而去。 战场上。 “将军神机妙算,指挥有度,此时我军大占优势,不出半个时辰,曹军必败!”叛军司马对苏伯说道,颇有恭维阿谀之意。 “嘿嘿,我军人多势众,理当如此!”苏伯此刻也终于笑了出来,连续几日的紧绷,实在让他疲惫。 杀啊!!! 杀啊!!! 忽然,苏伯耳闻身后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笑容瞬间凝固,猛地回头一看,只见目之所及冲来无数的曹军。 曹军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的!!! 苏伯大惊失色,嘴唇哆嗦,目瞪口呆。 曹泰、孙礼冲锋在前,领着曹军便自苏伯后方杀入,叛军后方瞬间混乱。 “兄弟们,援兵到了,冲啊,夹击叛军!”王凌敏锐地捕捉到叛军的动乱,顿时明悟,当即号令配合。 “将士们,方才步军兄弟们奋勇杀敌,我等伫立一旁,无所作为,此刻正是并肩作战之时,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我冲啊!”曹演策马来回驰骋,厉声大喝。 曹演与典满的骑兵方才登陆后一直被王凌按在一旁,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 杀啊! 曹演、典满、张虎冲锋在前,两百骑紧随其后。 此刻叛军遭遇前后夹击,就连苏伯都大惊失色,普通士卒又哪里分得清楚状况,顿时士气大损,战意全无。 曹演、典满、张虎三人跃马杀入叛军之中,两百骑好似虎入羊群,横截叛军,无有可当之者! 曹彰俯瞰战场,平日里从不嘶鸣的忽雷驳有些躁动,不住地打着响鼻。 “呵呵,大局已定,这次不需要我们了,乖,以后有你驰骋千军万马之中的机会!”曹彰笑着抚摸忽雷驳脖颈上的鬃毛,安抚着胯下神驹的躁动。 不到一刻钟整个叛军便即崩溃,小半个时辰不到,战局已然进入尾声,在苏伯带着人马率先逃跑后,叛军士卒也纷纷四散逃窜,跑不掉的便跪地投降,少有拼死抵抗者。 曹彰直接驻扎在了叛军的大营之中,一边收拾战场,一边准备往乐成进兵。 与漳水的战局相隔不到一个时辰,在乐成与成平之间的一处林地,也爆发了一场战斗。 刘猛奉田银之命救援成平,却为程武、李绪伏击,五千人马大溃,刘猛本人也被李绪阵斩马下。 程武随即弃成平而走,往西直奔乐成。 虽然他一开始的计划是攻取成平,但是战局多变,随机而动,此刻成平已经不重要了…… 第八十四章 兵临城下 三日后,曹彰与程武会师乐成城下,乐成城门紧闭,一片风声鹤唳。 当见到,苏伯自南逃窜入城,曹军自东、南两方而来,田银的心便坠入了谷底。 他很清楚,他大势已去了! 曹军顺利安营扎寨,并未急着进攻,暂且休整一日。 “将军,武自作主张,放弃成平,还请将军责罚。”程武虽然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他也知道这是自作主张。 “子烈不必如此!此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子烈可还记得仲德先生教诲之事?李曼成将军当初的随机应变之举,其言‘军不内御,苟利国家,专之可也’,我父深赞之,以为大才!今子烈于我,亦即李曼成将军于我父耶!” 李典,字曼成。 曹彰慨然而应,亲自将跪倒的程武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轻轻拍着,不见丝毫愤怒。 “将军英明,有武桓侯之风,程武拜服。”程武深深地点了点头。 当初曹操领兵攻击袁谭、袁尚的时候,安排的就是李典、程昱负责运粮,魏郡太守高蕃屯兵河上,阻拦水道,本来曹操都让李典、程昱放弃从水路运粮,改走陆路了,但是李典却判断形势,可以攻击高蕃,并且说服了程昱等人,一举击溃高蕃,打通了水道。 曹彰当初向程昱请教兵法问题时,程昱给曹彰讲过,程武也一同听着,故而曹彰此时说出来,既有讲道理之意,更有讲情分之心。 我与你也算有同窗之谊,这样的事,怎么会怪你呢? 程武聪明,自然也明白曹彰的意思。 “如今我军兵围乐成,只要攻下乐成,河间诸县便可传檄而定,叛乱自解,然贼首田银龟缩不出,乐成内至少还有五千人马,且城高池深,以我军兵力,强攻不易,诸位可有妙计?” 待诸将各自坐下后,曹彰也不废话,当即抛出目前最大的难题。 强攻城池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若非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很难取得成果,而且攻城一方损失实在太大,曹彰并不愿意承担这个损失。 曹彰心中明白,这支队伍是他一手拉起来的,他要与曹丕相争,不管今后形势如何变化,这支队伍都会成为他最重要的臂助! 南征而回的军队只能传颂他的威名,但这支军队,却一开始就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强攻城池。 “将军,末将请战,原为先锋攻城!”乐綝率先出声。 乐綝之父乐进,为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以“先登”闻名军中,乐綝自小便听闻父亲的威名轶事,钦佩不已,如今有这个机会,他一点也不想放过。 “哈哈哈哈,乐綝骁勇果毅,有文谦将军之风啊!”曹彰笑着对众人说道,而后又看向乐綝,继续笑道:“汝先且稍安勿躁,倘若当真要强攻城池,必令汝为先锋,以彰勇武!” “诺!”乐綝悻悻而退,他年龄小,更没有加冠,虽然勇武,但身上还有些孩子气。 “将军,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田银先败于弓高,再败于漳水,胆气已丧,军马大损,如今之计,我等不妨先尝试劝降田银,若事不成,再做定夺。”程武明白曹彰的心思,他也不想攻城。 “子烈所言甚是,田银此前在漳水布防,自己却龟缩乐成,足见胆略,此刻当可劝降之,只是这条件,当有所斟酌。”王凌也附议程武的话。 曹彰点点头,正欲说话,忽然看到孙礼欲言又止,便说道:“德达,有话但讲无妨,军中议事,畅所欲言!” 孙礼闻听曹彰此言,当即镇定,不再犹豫,向曹彰拱手一礼,同时向程武和王凌一礼:“启禀将军,礼与田银共事多年,颇知其人秉性。” 孙礼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继续说道:“田银其人,志大才疏,色厉胆薄,虽有小才,却无上智,故而有此番叛乱之举。适才子烈与彦云所言,皆切中要害,田银的确是怕了!而且以礼对他的了解,恐怕不用我等劝降,他自己也会派人来请降了。” “但是,正因为其人胆略不足,惜命非常,恐怕他要提的条件不止是饶他宗族之人,还要饶他本人性命才是,如此要求,想必邺侯不会同意吧。” 自古谋反皆是大罪,一般来说,不仅仅是谋反者本人,更会株连宗族。 历史上谋反叛乱,首恶能不死者,数都数得过来。 况且,正如孙礼所言,哪怕曹彰答应,曹丕也不会答应,而目前的曹彰,还没有实力直接与曹丕对着干。 “报!城中来使请见将军,自称是来请降的!” 孙礼话音刚落,便听帐外传来一声汇报,诸将纷纷惊诧,皆是对孙礼刮目相看,心中佩服不已。 曹彰想了想说道:“德达知人见事,果如所料也。便看看德达所料,是否全中。把人带进来!”曹彰高声喊道。 “诺!” 很快,田银的使者便被士卒带了进来,来者年纪轻轻,看似精干,体态自然,但眼神躲闪。 曹彰一眼便看出来人心怯,心念一动。 啪! “汝乃何人?岂不知谋反叛逆,宗族连坐,竟敢前来请降,莫非想早入黄泉耶?”曹彰辞严色厉,那无数沙场鲜血铸就的杀气陡然迸发,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使者。 那使者被曹彰这么一吓,顿时破功,原本的体态自然顿时变得两股颤颤,行礼的手直打哆嗦:“小人、小人只是一介传话的,还请将军饶、饶命。”虽然有些结巴,但还是把话说清楚了。 “说吧,田银什么意思?”曹彰见差不多了,便即收敛,准备探其虚实。 那使者连喘了几口粗气,方才缓过来:“田银将军,哦不,是田银,他让我向将军请降,只要能饶他一命,并且当着两军阵前立誓,他愿意立即开城投降。” 果然! 那使者此言一出,诸将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孙礼,把孙礼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丈夫脸都给瞅红了。 “咳咳。”曹彰一声咳嗽,方才拉回众人思绪,打破尴尬。 “田银他有何德何能敢这么跟我谈条件?他兵马不过两万人,先败于弓高,再败于漳水,前往援救成平的人马也为我军所破,如今乐成之中充其量不过三千人,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曹彰故意嘲讽道。 “额,乐成之中大概还有四千余人,田银说如果只是守城,他还能再坚持很久,如今河南河北交战,将军肯定也不愿意在此地多费时间,他愿意请降,只求将军饶恕性命。”使者战战兢兢地回道。 接下来,曹彰又继续试探乐成虚实,那使者早已被震慑,一一道来,生怕触怒曹彰。 第八十五章 用计 使者走了。 曹彰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让使者回去告诉田银,三日之后,阵前答话。 “将军,田银此獠,趁我军与汉军战事焦灼之际叛乱,打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若非将军英明,翻手之间,聚兵合众,得以讨贼,此獠诚为大患!若然轻易饶恕,邺侯处,恐怕不好交待啊。” 使者走后,程武第一个说道,他本来还怕曹彰当场答应,见曹彰缓了缓,此时立即劝谏。 曹彰点点头,神情郑重:“我明白,我只是先拖住他。正好让我军多休整一段时间,以备后用。德达,你再给我说说田银、苏伯之为人,如果叛军中有其他重要之人,也一并说说。” 曹彰短时间内也是一筹莫展,遂向孙礼请教叛军将领性情。 所谓谋略,说到底还是谋人心。 程昱曾经告知曹彰,两军交战,但凡涉及奇谋妙计,其实都是主将与主将之间的心理博弈,同时以袁绍举例。 当初袁绍南下,与曹操交战,程昱领七百人守卫鄄城,曹操觉得情况紧急,想多给他加两千兵,但是程昱拒绝了,他认为袁绍见他兵少,不会攻击,如果兵多,反而不得不攻击,只要攻击,他就守不住。 “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兵少,必轻易不来攻。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其势。” 结果,袁绍知道程昱兵少,果然放弃了攻击鄄城。 孙礼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向曹彰言及田银诸人性情。 “田银与苏伯之间关系如何?”待孙礼仔细说完一遍后,曹彰又深入问道。 “田银自任都尉以来,便得苏伯刻意结交。苏伯本欲与礼结交,但其人诡诈跋扈,害民而肥己,礼恨之入骨,多次与其争锋相对,其人见此路不通,便转向示好田银,以托庇护。然而,事实上据礼所知,田银色厉胆薄,却又好财物,贪婪成性,对苏伯为首的豪强多有索要,故而真要说此二人有多么交好,礼以为,不过是因利而合罢了。” 孙礼侃侃而谈,言语中对田银、苏伯二人多有不屑,不过也很正常,以孙礼之为人自然看不上这二位。 “因利而合……”曹彰听完后,垂首嘀咕几句,忽然又抬头看向孙礼:“苏伯此人想必恨你入骨,亦怕你入骨吧?如此说来,之前田银提大军南下,围困弓高,多半也是苏伯此人撺掇的。” “额……当如将军所言。”孙礼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哈哈,德达不必如此,彰心中已然有数了,乐成必为我囊中之物也!诸将皆回去休息吧,子烈与德达留一下。” “诺!”众将齐声回应,相继而出,只留下曹彰、程武、孙礼三人。 “敢问将军有何吩咐?”程武拱手问道。 “嘿嘿,我有一计,当能奏效,需要二位助我!”曹彰嘿嘿一笑。 程武与孙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敢不从命。” 之后,三人细细商量,中军大帐之外,只见帐中人影摇曳,月中方休。 …… 三日后,乐成外。 曹军列阵城外,遥对城关,威风凛凛,春风吹拂处,旌旗猎猎,一片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吱……呀…… 忽然,乐成城门缓缓打开,一行十数骑鱼贯而出,为首者正是田银,行至距离城墙一射之地处便即停下。 田银跃马而出,大神喊道:“田银在此,请曹将军相谈!” 曹军阵中,曹彰提缰策马,正欲上前,忽然被典满拉住马缰:“将军,贼寇狡诈,我与你一道吧?” 典满见曹彰打算一个人去,而田银那边有十几人,心中担忧,便想跟着一起去。 “哈哈哈哈!”曹彰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千军万马之中我且不惧,何惧田银耶?好生列阵在此,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妄动!帮我拿一会儿方天画戟。” 曹彰说罢,也不给典满反驳的机会,顺手将方天画戟也扔给了他,双腿一夹马腹,便向田银而去。 “这……”典满慌忙接住曹彰的方天画戟,面色有些焦急,却无可奈何。 程武在一旁看着,也有些微微皱眉,虽然他对曹彰的谋划一清二楚,但见曹彰就这么一个人上前,还不带兵器,心中也有些担忧。 曹彰策马缓步走到田银面前,忽雷驳高大,曹彰居高临下,颇有睥睨之色。 又见田银随从不远,遂冷声言道:“一旁说话。” 也不管田银答应与否,径直往一边走去。 田银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直到二人方圆五十米无有旁人,方才停住。 “说吧,我想听听你的说辞。”曹彰百无聊赖地说道,无可无不可。 “罪将田银,不知天命,悖逆叛乱,实属妄为,如今乞降,还请将军恕银之罪,银愿立即挂印举玺,开城投降,而后卸甲归田,自此为一山中农夫,了却残生!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田银本是不惑之年,面对曹彰这般年轻男子,却言辞谦恭,伏低做小,丝毫不见一军之首的威风。 “都尉言重了。”曹彰脸色慢慢柔和下来:“乱世之中,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也!” 曹彰说罢,翻身下马。 田银见状,也立即随之下马,他闻听曹彰之言,心中已安定些许。 “彰早闻都尉之名,听人言,都尉此前也是尽忠职守之人,无有悖逆之心,彰有所不解,何以至此兵戎相见耶?都尉当知,阁下之罪,实属难赦,若想存身,当令邺侯如何向臣下交待?倘若无有处置,势必将士难服,他日麾下亦难治也,还请都尉解之?” 曹彰负手而立,故作关心地说道。 “啊,这……这……”田银霎时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都尉举事可是自行而为,独自振臂一呼,千万人影从耶?”曹彰有意无意地说道。 “啊?”田银一愣,转瞬间明白曹彰的意思,略一思索,当即说道:“银所行悖逆,实乃受奸人蛊惑也!乐成苏伯,心怀叵测,用心歹毒,银受其挑唆,应下汉军之约,故而叛逆,此人乃罪魁祸首,银愿斩其首,以赎己罪,还请将军应允!” 田银抱拳而言,信誓旦旦,瞬间便准备将苏伯给卖了。 第八十六章 将乱 乐成城头之上,人头攒动,苏伯等诸人皆在城头看着,生怕曹彰暴起杀人,一举将田银格杀,然后趁机进攻杀入乐成。 苏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大早起来,便觉得心中闷得慌,此时虽然只是在城头看着,但是面对当初击败自己的曹军,还是不由自主地胆寒。 说实话,苏伯内心深处不觉得曹彰会接受投降,就算投降,自己与田银二人的性命想必也是不保的。 所谓“围而后降者不赦”,如今曹军兵临城下,再行请降之举,苏伯不管田银怎么想,他反正是觉得没戏。 “嗯?”苏伯忽然看见田银与曹彰二人谈着谈着,便抬头看向城头自己等人之所在,二人还略有指指点点。 又见曹彰拍了拍田银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曹彰与田银处。 “都尉此言,深得我意,如此大罪,且我军兵临城下,再行投降,岂能善了?既然都尉已然有了打算,我便等你的好消息了!都尉放心,只要能让我给邺侯一个交待,能让邺侯给臣下一个交待,都尉自然能够安然无恙,虽恐怕不能再次为官为吏,但要安享晚年,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曹彰笑呵呵地说道,言谈之间,颇为大气,好似丝毫不在意田银的叛逆之罪一般。 田银心中感动,连声应和,表示感激,一定尽快完成任务。 田银不知道的是,事实上,曹彰不仅不怪他,还要感谢他才是。 若非田银的举动,他又如何能站在这里? “好,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便先行率军回营了,都尉请便。”曹彰略一拱手,和善一笑,转身向忽雷驳走去。 “恭送将军。”田银谦卑地说道,直到曹彰翻身上马而去,自己才起身准备回城。 “传令,回营!”曹彰一声令下,回头看了田银一眼,咧嘴一笑,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率先而动。 城头的苏伯遍览了整个过程,眼瞅着谈判应该是非常顺利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见到田银进城,苏伯连忙上前问道:“兄长,如何?那曹彰可答应了?” 田银看了苏伯一眼,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田银眼光又扫过围上来的诸人:“曹彰已然答应,放过我等性命,诸位不必担心。银乃首恶,亦能如此,何况诸位耶?” 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连田银都能被宽恕,更何况是他们啊? 于是众人欢喜,各自宽慰,自行归家而去。 唯有苏伯留在最后,他依旧忧心忡忡。 “兄长,那曹彰当真宽恕我等?河南河北交战正酣,我等此时举兵,背后捅了曹丕一刀子,就这么放过我等?况且曹军有法‘围而后降者不赦’,如今曹彰兵临城下,我等方才请降,就这么饶恕,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莫非曹彰有什么阴谋?” 苏伯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脸色难看。 “哈哈哈哈!”田银忽然哈哈大笑,拍着苏伯的胳膊说道:“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正因为如今河南河北交战正酣,他才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我等身上,我等愿意投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依不饶?回去休息吧,待我收拾清点好各类账目,便即开城投降。” 苏伯闻听田银之言,心中觉得确有道理,遂宽心不少,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兄长,曹彰还与你说了什么吗?我见你们谈了那么久。” “唉。”田银无所谓地耸耸肩:“能说什么啊,无非就是安我的心罢了,身家性命之事,我自然要跟他好生确定才是!别多想了,回去休息吧,这些时日,你也累了。” 苏伯闻言,点点头:“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休息了,兄长,告辞。”苏伯躬身一礼,便即往府上走去。 田银身在其后,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庞,顿时阴沉下来,看着苏伯的背影,眼珠子直转。 忽然,苏伯好像感觉到什么,骤然回头,田银连忙变脸,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二人互相点了点头,再次分别。 苏伯走后,田银也立即回府,他要好生计划一下。 之所以未曾立即动手,乃是因为城中之兵有一半是苏伯作为豪强之首拉起来的,对这一部分人田银摸不准,所以不敢贸然动手。 城外,曹军大营。 “子烈,德达,你们可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无误了吧?”曹彰拿着一只竹筒,扬手晃了晃,对程武、孙礼问道。 “将军放心,我与德达兄二人已反复检查多遍,绝无问题。”程武躬身回道。 曹彰点点头,说道:“好,此事便也交由你来安排好了,今夜务必送过去。”曹彰伸手将竹筒递交给程武。 “诺!”程武接下竹筒,躬身领命。 “曹泰、王凌何在?”曹彰骤然间厉声喝道。 “末将在!”曹泰、王凌二人连忙应声。 “传令众军,今日白天停止训练,除必要的巡逻之外,所有人都好生休息,告诉他们,今夜说不定有一场大战,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曹彰冷声说道。 “诺!” “杨宏何在?” “末将在!” “加派人手,给我死死地盯着乐成,但凡有异动,务必立即报我,记住,是立即!哪怕深夜子时,也必须立即报我!”曹彰剑眉一挑,再三叮嘱。 “诺!”杨宏慨然应声。 “好了,散吧。”曹彰挥了挥手,结束了军议。 众人纷纷离去,唯有程武留在最后,待众人出帐后又倒了回来。 “子烈,还有何事?”曹彰有些讶异,不知道程武有什么事。 程武面容肃穆,曹彰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只见程武先是躬身一礼,礼仪比之平常,更是周到几分。 “子烈,有事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曹彰一头雾水。 “将军,武有一言,还请将军思量!”程武郑重地说道。 “夫主将乃筹谟之所自出,三军之所系命也,不宜轻脱,麾下虽勇武过人,天下少有敌手,然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孤身犯险,非主将之宜也!今日田银十数骑在彼,却孤身而往,便是如此,愿麾下重天授之姿,副将士之望,无令全军上下危惧。” 麾下,即对将帅的尊称,是很书面的一个用词。 曹彰看着程武,心中感念,他是第一次见到程武这么严肃地对他说话。 程武也看着曹彰,眼神澄澈,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呼! 好半晌,曹彰方才长出了一口气,长身而起,躬身行礼。 “彰,受教了!” 第八十七章 卞庄刺虎 黄昏时分,一骑飞驰,手举火把,直奔乐成城下。 苏伯府上。 苏伯回到家中之后,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很快又开始躁动起来,就连家中的娇妾美婢也看着厌烦,一个人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报!主人,小人有紧急消息禀报。” 苏伯耳闻,骤然坐起身来:“进来说话!”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名健硕的仆役快步走了进来。 “主人,适才小人看见曹军派人给田都尉传来信件,说是单独给田都尉的,小人不知何意,特来禀报主人。” “嗯?”苏伯眉毛一挑,有些惊诧,忽然一仰头,瞳孔一缩:“莫非田银所谓的谈妥,是以我等作为赎罪之资?” 苏伯内心猛然冒出这个念头,再也不能抑制,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然为何如此形势,曹军这么爽快就同意了投降? 田银乃是首领,更是几乎不可能被宽恕的! 苏伯只觉一股寒气陡然从后背升起,迅速起身穿衣,快步而出。 田银府上。 田银刚刚拿到曹彰派人送来的信件,打开一看,眉头紧皱,只见信件上多有涂抹,不知何意,将信件布帛翻来覆去,也未见异样,从头研读,更是每逢关键词句便即涂抹,通篇读下来,田银只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莫非是装错了草案?”田银疑惑地自言自语。 “给我滚开,我一定要进去!汝再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争执之声。 田银被惊动,放下布帛,起身出门去察看情况。 “何事?”田银出门只见苏伯带着一群人闯进自己的宅邸,侍卫奴仆正在阻拦。 “嘿嘿。”苏伯桀桀一笑,眼眸泛寒,冷声说道:“我听闻曹军适才传来信件,指明是单独给兄长的,不知可有此事啊?” “确有此事,我正在看呢,尔等可随我一同观看。”田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见只是信件之事,遂无所谓地说道。 毕竟那信件本来也没说什么。 众人见田银如此言说,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看向苏伯。 苏伯也有些疑惑,怎么会这么容易,不过既然田银都这么说了,那便先看看再说。 “兄长仁义,请!”苏伯也不推辞,径直随田银进屋,身后豪族紧跟其后。 田银一进屋便将信件拿给苏伯等人翻看:“诸位请看,这便是那书信。” 众人一看,只见其上污渍墨迹甚多,涂抹严重。 “这……这是……” “哦,这信件我一收到就是如此了,我也正纳闷呢。”田银如实说道。 “哼哼,莫非是兄长不欲给我等看,故而涂抹?”苏伯冷笑不已。 “何出此言?”田银万万没想到苏伯会这般说话。 “哼哼。”苏伯冷哼不语。 “尔等细看,这墨汁哪里是新涂抹的啊?想必是那曹彰装错了草案。”田银急切间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谁又知道是否有何妙法能如此见效呢?曹彰韬略不凡,岂是这般糊涂之人?今日兄长与其在城外交谈,一见即定大事,又多遥指我辈,不知是何缘故。兄长莫非欲背弃我等耶?”苏伯步步紧逼。 “这、这……我焉有此心!”田银被说中心事,顿时大惊失色,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解。 “哈哈哈哈!”苏伯原本满脸寒意,忽然脸色变幻,哈哈大笑:“兄长莫急,我是故作玩笑罢了,兄长与我等多年交情,如此之时,又岂会怀疑兄长耶?兄长好生歇息,接下来清算账目等事还需兄长费心才是,我等便告辞了。” 说罢,苏伯躬身一礼,便即笑呵呵地往屋外走去。 其余豪族众人见状也纷纷笑呵呵地调笑两句,而后出门而去。 田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安定,将众人一一送走。 苏伯离开田银府邸,笑呵呵的脸瞬间便垮了下来,对仆役吩咐几句,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田银的府邸,冷哼一声,径直往家中而去。 田银送走众人后,不知何故,总是心神不宁,越想越是躁动不安。 忽然,田银惊坐而起。 “来人!来人!快,速速备马!备马!”田银大呼小叫,同时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很快,田银便穿着完毕,出门准备上马。 就在此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夜风呼啸而来。 “速速围住宅邸,休走田银!”苏伯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田银心中有数,丝毫没有什么诧异,牵着马便直奔后门而去。 田银赶到后门时,眼见苏伯的兵马即将围了过来,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便跑了出去。 “田银跑了!他往南门去了,快追!” “抓住田银!” 苏伯的兵马赫然发现了田银的动向,皆大声呼喊。 踢踏踏!踢踏踏! 这时苏伯骑着马跑了过来,眼见田银已经追之不及,便止住士卒追击,带着人往西门而去。 乐成之中,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士卒,而这近五千士卒之中,田银掌控的兵力比苏伯稍多,主要镇守直面曹军的南门以及东门,而苏伯的士卒则多在西门和北门。 田银往南门而去,便是为了待在军队之中,苏伯要去西门同样是这个道理。 二人皆知,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城外,曹军大营。 中军大帐,曹彰静坐主位,闭目养神,诸将各坐两侧,唯有曹演、许仪两个实在坐不住的小子在那儿走来走去。 “来了!”许仪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 “报!” “进来说话!” “启禀将军,乐成南门,城楼之上忽然兵马调动频繁,声势不小。”那传信士卒快速地说道。 曹彰一听,顿时抖擞精神:“好,继续盯着!” “诺!”那士卒应声而出。 “曹泰、王凌,传令全军,立即集结,一刻钟之后出兵乐成!” “诺!”曹泰、王凌应声而出。 “孙礼,你留守大营,以备不虞。” “诺!” “其余诸将,随我出阵!” “诺!”众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曹军早就做好了准备,集结十分迅速,一刻钟不到,便已集结完毕。 曹彰手提方天画戟,胯下忽雷驳,在阵前左右驰骋,见士卒尽皆准备妥当,一声令下。 “随我出阵!” 随即,曹彰一马当先,曹演、许仪、典满领着三百骑兵紧随其后,其余步卒纷纷跟上。 很快,曹彰便赶到乐成南门,其人耳聪目明,远远都能听见城中有喊杀之声,心中了然。 杨宏迎了上来:“启禀将军,乐成人马调动颇多,此刻南门守备力量极为薄弱,可一举克之!” “暂且不忙,待我上前一探!”曹彰说罢,策马向前,直至南门下,仰头高呼。 “我乃讨寇将军、广平侯曹彰,田银、苏伯叛乱,十恶不赦,今我围城在此,正欲打破城关,剿灭尔等!但我念尔等叛乱皆非本意,乃为贼子裹挟之故,立即打开城门,可免尔等罪孽,否则城破之日,一律斩杀,绝不容情!” 第八十八章 陷城 忽雷驳左右驰骋,曹彰声若洪钟,句句直扣城上士卒心头。 这些城头守卫的士卒又岂能不知如今局势,己方已是笼中困兽,何况城中那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持续不断。 所谓大势已去,如是而已。 “开门!” 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 “开门!” “开门!我等愿降!” “开门……” 紧接着,不断有人附和。 事到临头,又哪来那么多死士呢? 吱……呀…… 城门缓缓打开,城内过道在火把照耀下,一览无余。 曹彰见状,也不多言,策马转身,直奔军中。 “许仪、典满二人过来!” 唏律律! 曹彰一勒马缰,立即招呼二人。 待许仪、典满打马上前,曹彰悄声说道:“城门已开,我军马上会进入乐成,汝二人领兵率先而入,直指城中军队火并之处,记住,汝等只有一个任务,暗中找机会斩杀田银、苏伯!倘若他们二人活生生跑到了我这里,汝二人便提头来见!听明白了吗?” 曹彰声色俱厉,不见丝毫玩笑的意思。 许仪、典满心头一凛,连忙抱拳领命:“诺!” “张虎、乐綝、夏侯楙、韩荣何在!” “末将在!” “汝等四人,各自带人分别前往东西南北四门,立即掌控四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若有违令者,立斩!” “诺!”四人异口同声应和。 “曹泰、王凌、曹震、李明,汝四人领兵前往城中军队火并处,制止城中战斗,缴械圈禁,但有反抗者,立斩!若有变故,曹泰之意即是本将之意!” “诺!”曹泰四人拱手领命。 “好!其余人等,随我直入郡守府!”曹彰点点头,随即厉声喝道:“将士们,城门已开,随我入城,投降者不杀,拒降者斩!尔等但有肆意扰民者,立斩!冲啊!” 说罢,曹彰勒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猛然窜出,火光照耀下,好似猛虎扑食,威势骇人。 “冲啊!” “冲啊!” “……” 一阵呼喊,曹军随声而动,蜂拥入城。 曹彰直奔郡守府而去,乐成乃是河间治所所在,郡守府乃是城中中枢,整个河间无数资料皆在此存放,况且如今城中叛军的数量并不少,曹彰必须先抢占中枢要地,一旦四周有变,方能策应全局。 许仪、典满二人率领两百骑则先于曹泰一步往火并处。 此刻城中西南区域,大街巷道之间,无数士卒打斗,金戈交击,喊杀起伏,好不热闹。 “田银,你欲求一己活命,欲置我等于死地,当真是无耻!你以为我苏伯会怕你,会任你宰割吗?你错了!你是首领,你的头颅可比我值钱多了,我只要拿下你的头颅,然后向曹军请降,必能保全性命!给我杀,取田银性命者,赏赐黄金百两!” 苏伯怒不可遏,气势汹汹,那已经浸淫在骨子里的嚣张跋扈气息毕露无余。 “苏伯,你才是痴心妄想!你这乱臣贼子,我早已与曹彰将军谈妥,拿下你的性命,便能给邺侯一个交待,今日你既然如此作为,妄想先下手为强,我也不必再顾虑你我往日情谊,受死吧!杀啊!” 田银同样寸步不让,恶狠狠地回怼。 双方士卒之间的激斗愈发激烈,每一条街道之上都死伤无数,倒下了不少尸体。 城中各户居民纷纷紧闭门窗,耳闻屋外的喊杀之声,提心吊胆,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在此时,一道呼喊声骤然而至。 “我乃讨寇将军、广平侯麾下许仪,汝等速速住手,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但有异动者,立斩不饶!” “我乃曹彰将军麾下典满,降者不杀,放下武器,跪地抱头,拒而不从者,斩!” 咚咚咚!咚咚咚! 许仪、典满声音方落,便听马蹄声轰隆作响。 两百骑一并驰骋的声音,顿时压住了火并的双方士卒。 “跪地投降者不杀!” “跪地投降者不杀!” “跪地投降者不杀!” 两百骑齐声呼喊,如同洪钟大鼓般,气势威压,在这街巷之内犹如万马奔腾一般。 田银、苏伯手下的兵马,少部分由郡兵构成,大部分都是后来召集、裹挟的仆役、农夫,且连败于曹军之手,此刻更是心惊胆战。 铛铛! 铛! 铛铛铛! 不知是何人最先扔下兵器,不过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有瞬间造成了连锁反应,成片成片的士卒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许仪、典满骑兵过处,也使得叛军士卒纷纷退让,直接开辟出一条道来,。 “立者斩!” 典满马到之处,有一人尚站立于地,直接被典满一戟砍死。 两百骑所过之处,立者皆斩! 田银虽不知曹军是如何进得城来,但是他心中已自认曹军是来援助他的,连忙策马迎了上去。 “将军,我乃田银,快助我拿下贼子苏伯!”田银边跑边喊。 “将军,苏伯真心投降,田银乃悖逆首恶,万不可听信其言啊!”苏伯也连忙策马迎了上去。 许仪与典满二马当先,眼见田银、苏伯迎来,二人对视一眼,皆知彼此心意,暗暗点了点头。 就在田银、苏伯接近之时。 许仪手掌一方,大刀抡圆,挥刀凌空劈下,出其不意,一刀将田银连头带肩砍为两截。 那边苏伯大惊,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典满手中铁戟已至,一戟戳中苏伯喉咙,因典满力大,直愣愣地将苏伯给戳离了马身,摔在地上。 “再说一遍,但凡不跪地投降者,立斩!”许仪大吼一声,疾驰不停。 就在许仪、典满心觉大事已定之时,忽然骤生变故。 “兄弟们,我等受苏家大恩,得以活命,如今主人身亡,我等岂能就此束手?随我杀了那两名曹将!杀啊!” 一名苏家死士原本已经跪地投降,见苏伯被杀,顿时气血上涌,要为之报仇,拿起兵器便向许仪、典满冲来。 有一自然有二,苏家死士又岂止一名,刹那间便有数十人冲了上来。 “好胆!” 许仪、典满大惊,顿时与那数十名死士战成一团,身后骑兵也连续冲锋而至,死士的威胁虽然不大,却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更拖住了许仪、典满的威慑作用。 原本已经投降的士卒纷纷蠢蠢欲动,有些本性凶恶之徒甚至已经加入了战斗。 两百骑兵陷入苦战! “他娘的,尔等想死不成!”许仪已经杀红了眼,万万没想到为求简单,这么杀田银、苏伯,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反弹。 许仪年轻,哪里知道地方豪族的本事,更不清楚地方豪族的门门道道。 “不行,我等速度已尽,这么下去,哪里早晚被这些人给淹死!”典满也面露难色。 “我乃曹军校尉曹泰,伏地投降者不杀,拒降再斗者斩!” 绝境之时,曹泰带着大军姗姗来迟,火光掩映下,一看便知有无数曹军抵达,许多降而复起的士卒眼见不妙,再次投降。 曹泰一声令下,军士围上,将苏家死士一一擒拿,剁为肉酱,不过一刻钟,便控制住了全盘局势。 第八十九章 谁敢不服? 大局已定! 郡守府早已弃置,田银在乐成是有宅邸的,之前斩杀河间郡守后,依旧住在自己家里,郡守府只有一些老仆居住打扫。 曹彰兵马一到,很顺利地就接手了郡守府,然后等到乐成四门接连传来掌控的消息,便立即唤人将孙礼叫进了城。 叛乱结束,曹彰肯定是要带兵回去的,而整个河间,郡守与都尉皆死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只有孙礼这个郡丞来暂代一切事务了。 孙礼刚到,没说上两句话,曹泰的人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启禀将军,属下奉王凌太守命前来请将军赶赴西街,许仪将军欲杀投降者,被曹泰将军拦住,双方僵持,不能制止,请将军速往!” “什么?我特么……走!”曹彰万万没想到许仪给他搞这一出,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气血翻涌。 曹彰出门翻身上马便向着西街奔驰而去,程武、孙礼等人心知此事非同小可,接连上马跟随。 西街。 “伯安,你到底让不让开?这群人他娘的降而复叛,你他娘没看到吗?老子一定要杀了他们!”许仪双眼通红,口不择言,策马扬蹄,刀指曹泰。 “小虎,冷静一点!他们已经投降了!将军有令‘降者不杀’,你这是杀降!”曹泰寸步不让,手中浑铁枪一横,拦住许仪去路。 “降个屁!他们适才杀我了三名兄弟,我兄弟的尸首还躺在那儿,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你若再阻拦,休怪我不客气!”许仪犹如一头暴怒的老虎,怒目圆睁。 适才因苏伯死士暴起之故,一些凶恶胆大之徒以为能搅乱局势,趁机杀出去,便加入了战斗,而许仪、典满的两百骑卒陷入包围之中。 虽然曹泰来得快,但两百骑兵还是被砍杀了三人,还有十数人身上带伤。 “小虎,若你有怨言,大可之后向将军禀报,但是现在,你不能杀他们,我说的!”曹泰虽然不如曹仁那般勇悍,但是也并非软弱可欺,他严谨奉法,此刻许仪想要坏他法度,自是一万个不许,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二人终究皆是年轻气盛,且少经磨难,话赶话之间,便当真动起手来。 只见许仪当先一刀朝曹泰砍去,曹泰举枪一架,二人顿时战成一团。 “王太守,这可如何是好?”典满见二人当真交上手了,想要进去分开他们,可要想不伤及二人,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暂且不慌,我已派人去请子文将军,待他到了,自然可以分开二人。”王凌也是眉头紧锁,心中不禁暗暗摇头,只觉这群官二代一个二个都不是善茬,平日里还没什么,一旦发生冲突,都是不让人的主。 “都是没经过现实的毒打啊……”王凌心中暗自长叹一声。 的确如王凌所想,曹彰麾下十三骑中,大多都年纪不大,又能有多少经历啊。 像许仪、典满等人,更是初次随军征战。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曹泰与许仪已然交手五十回合。 此时便看出二者武艺之高低,五十回合后,曹泰明显渐渐被许仪压制,枪法不再如之前那般灵动自如,招数往来间也是渐渐守多于攻。 “不好,大兄落入下风了!”曹震大呼不妙,他是曹洪的儿子,与曹泰一直是兄弟相称。 “哈!” 忽然,许仪大吼一声,大刀一抡,一个回旋,挟雷霆万钧之势,拦腰砍去。 曹泰见状,心中骇然,连忙斜架长枪。 铛! 一道巨大的金戈交击之声响彻整条街道。 唏律律! 许仪力大,一刀将曹泰砍得虎口发麻,连带着胯下骏马也受不住巨力,嘶鸣中倒退三步。 曹泰拦住的位置顿时闪开,许仪见状,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一动,便向那群俘虏冲去。 “还我兄弟命来!”许仪眼眸赤红,身上几多鲜血,犹如地狱饿鬼一般。 那群俘虏皆是大惊失色,双股颤颤,脑袋一片空白,甚至连后悔求饶都来不及做出。 “给我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 一声暴喝响彻苍穹。 唰! 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铛! 一声脆响。 只见许仪势大力沉的一刀被一支利箭射中,顿时偏移。 砰! 那方才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的降卒顿时瘫坐在地,面色苍白,下体失禁,双股颤颤间,有不明液体流出。 许仪一招未曾得手,转手又欲一刀砍去。 “许仪,尔敢!” 忽雷驳神速,曹彰一箭射偏许仪大刀,瞬息之间已然靠近,手中方天画戟探出,一戟架住许仪大刀。 许仪双目依旧赤红,他已然被愤怒占据了头脑,见曹彰拦他,竟然直接与曹彰斗了起来。 曹彰面色阴沉,二话不说,与许仪战成一团。 此时程武、孙礼等人也相继赶到,询问缘由,方知事情始末,抬头见曹彰尽占上风,心中倒也不再焦急,静候一旁。 很快,曹彰与许仪已然交手五十回合,虽然尽占上风,但依旧不见胜负。 其实曹彰三十回合就能拿下许仪,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曹彰早已发现了骑卒尸体,再结合之前许仪挥刀时说的话,心中已然有了个七七八八。 曹彰脑海之中犹如电闪,思绪急转。 又过了二十回合。 铛! 一声脆响。 “给我撒手!”曹彰冷哼一声,手中方天画戟一探一绞,便将许仪大刀夺下,顺手甩向一旁。 曹彰动真格的了! “哈!”曹彰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通灵,猛地向前一窜,曹彰一手探出,抓住许仪腰带一扯,本就因兵器脱手而失重的许仪被曹彰一下拽离马身。 砰! 曹彰往地上一掷,许仪顿时被扔在地上,发出震响。 “把他给我绑了!” 周围士卒尽皆大骇,尤其是曹军将士。 包括曹演、典满等人在内,他们知道曹彰很强,甚至光那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气势都让他们有时候有些心惊胆战,但却没想到曹彰居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要知道,如今这支曹军之中,曹演、典满、许仪三人可以说是武艺最强者,都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但是许仪竟然直接被曹彰这般就解决了,实在是令众人惊诧不已。 如果说许仪、典满等人已经跨入了猛将的行列的话,那曹彰现如今便已经称得上是即将跨入当世超一流的行列了。 就好比牛金虽然勇猛,但是面对许褚、曹仁、张辽这种级别,也一样上不了几手一样。 “曹彰军令,谁敢不服?” 曹彰厉声环顾,双眸生寒,霸者横栏,长街之上,无有敢应声者! 第九十章 军法 “尔等既然没有话说,那我便说了!”曹彰寒声高语。 “程武何在!” “末将在!” “违逆上官,与同袍兵戎相见者,如何处置?”曹彰死死地盯着程武,面容肃穆非常,无有半分颜色。 众人大骇,没想到曹彰居然动真格的了,程武也心头一凛,不知如何回答。 就连许仪现在也被吓得面如土色,方才的一腔血勇被曹彰压下来后,他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我问你如何处置?”见程武不答,曹彰再次厉声问道。 “回禀将军,当斩!”程武犹豫再三,张口结舌,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将军!万万不可啊!”曹泰急忙喊道,他虽然方才与许仪动手,但那只是为了阻拦许仪,又哪里会真让许仪去死的想法。 “将军,许仪登锋陷阵,此番征战杀敌无数,多有战功,还请将军允其将功抵过!”典满也急声喊道。 “将军,此时正值用人之际……” “好!”曹彰大手一挥,制止众人,点头应和一声,随后扫视四周:“许仪胆大妄为,违逆上官,与同袍兵戎相见,本是罪不可赦,不斩不足以明军纪!” 曹彰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接着说道:“然我军初立,士卒多为新兵,法度不明,致有今日之事,此亦本将之过,不可全然归咎于将士!倘若立斩许仪,军中上下,人人自危,亦非我之所愿!” “故本将处置如下,许仪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处杖刑一百,本将亦自认己过,与其同领杖刑一百,立即执行,尔等谁有异议?曹彰虎目坚定,无有闪烁,当即翻身下马,将方天画戟用力一拄,“砰”的一声,地面的石板顿时被震裂,方天画戟笔直地立在长街之上。 众人目瞪口呆,全然傻眼了。 原本面如土色的许仪,此时瞬间眼眶通红,眼泪止不住地流,盯着曹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大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哭什么哭?待会儿有你受的!”曹彰走到许仪面前,一巴掌拍在许仪头上,大声喝骂,随后亲自给他解开绳索,席地而坐。 “嗯,嗯……哇……”许仪一个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刹那间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涕泗横流,一边伸手不住地擦,一边眼泪又如同滚滚洪流一般止不住,“啪”的一声坐下来,一手擦眼泪,一手脱衣服,那模样,令人好笑又心酸。 在场众人,无论是曹军将士,亦或是降卒,尽皆默然。 “程武,愣着干什么,赶快行刑!”曹彰大喝一声,甲胄衣服已然脱下,含胸拔背,直愣愣地坐在地上,那身前身后无数道虬龙般的伤痕一览无余,皆是曹彰征战沙场留下的见证,士卒见之,心中尽皆无故涌出一股莫名的意味。 “将军,这……”程武还想再劝,毕竟一百军杖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体质但凡差点的人,恐怕就被打死了。 “别废话了,打!”曹彰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去理睬。 程武见状,知曹彰心意坚决,也不再劝,当即安排士卒取军杖来,上前二人一组,立即行刑。 啪! 啪! 啪! …… 长街之上,寂静无声,唯有杖击的巨响飘荡,撞击着曹彰、许仪二人的身体,也冲击着周围将士的内心。 许仪毕竟年轻,虽然勇武过人,但是身体还没完全长成,早在五十杖左右的时候便已经打得昏厥过去,背部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可是这小子直到昏厥,愣是没哼一句。 “将军,许仪已然昏厥,还请饶恕了他吧。” 众人又再苦苦哀求。 曹彰此刻也是满头大汗,鲜血直流,只是他筋骨皮肉更强,没有许仪那般惨烈。 扭头看了一眼许仪,曹彰略为思虑,艰难地说道:“他,嗯,受了多少,嗯嗯,杖了?”曹彰一边挨着一边说话,不住地岔气。 “已经过七十了,不妨让他之后再受?”程武轻声说道。 曹彰又看了一眼四周将士,见众人皆心生敬畏,胆小的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明了,遂道:“暂且记下。” “嗯?”曹彰感觉自己身后行刑的人也停下了,也不回头,轻声说道:“我不必记下,打完” 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言语之中充满了不可违逆的意味。 行刑之人看了程武一眼,见其点头,遂再次行刑。 啪!啪!啪! …… 杖刑继续,曹军将士之中此刻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众人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好像,既有些感怀,又有些激动,还有一些钦佩。 曹泰、王凌、孙礼等诸将眼睁睁地看着曹彰行刑,他们的眼中不知何时,纷纷闪烁着不可言喻的光彩,呼吸急促,不可自抑。 啪! 最后一下打完,一百杖结束。 曹彰始终坐在地上,虽然已经被打弯了腰,但始终没有趴下去。 “嗯……”曹彰挣扎着要站起来,钻心的疼痛彻骨而生,李绪第一个冲上去扶住曹彰。 他之前贴身跟随了曹彰许久。 呼! 曹彰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满头大汗,尽力将背挺起来。 “好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曹彰虽然状态不是很好,但是眼神凌厉,死死地盯着那群降而复叛的的人。 “曹泰、典满,适才降而复叛的人有哪些,全给我挑出来!”言语低沉,却重如山岳,曹彰的气势在周围将士看来比之寻常还要骇人。 “诺!”曹泰与典满应声而动,气势汹汹。 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这些人,也不会有今日“杖刑”之事! 很快,那群降而复叛的人便被曹泰、典满找了出来,都是身高体壮的河北大汉,有二十几人,其余人都在之前的战斗中身亡了。 铛铛! “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自裁吧。”曹彰抽出肋下宝剑,扔在众人面前。 “将军既言‘降者不杀’,我等现在已然诚心投降,何故再杀我等?”一男子不死心地说道。 “呵!”曹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当真不明白吗?你以为我会跟你解释吗?既然你们不想要我赏给你们的体面,那就不要吧。曹泰,杀了他们,首级悬挂城门,示众三日。” 曹彰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即缓步走向忽雷驳,在李绪的帮助下挣扎着上马,轻轻一拍,身子伏在忽雷驳身上,往郡守府而去。 很快,身后传来了凄厉惨叫,此起彼伏,久久方息。 第九十一章 返程 接下来的日子里,曹军的军纪焕然一新,被收押的叛军好像也被震慑了一样,丝毫没有异动,整个乐成一夜之间城旗变换。 曹彰把河间的一切琐碎杂事都交给了孙礼,军中之事则由曹泰、程武、王凌三人共同主持,并且直接告诉他们,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准来烦自己,充分给予了信任。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曹彰实在身体不适,每每一动,便疼痛难消,不能自持。 许仪更惨,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转,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如果不是邺城飞马传来的一道命令,曹彰还想要继续养着。 “邺侯传来紧急命令,召我立即带兵回邺城,诸位如何看?”曹彰身着一身常服,杖刑之伤还没好完。 曹彰挺纳闷的,因为有伤在身,且叛军在河间的各地残余也需要清剿,所以尚未传书,直报战果。 “邺侯书信言辞急切,却又未说实情,想必事关重大,书信之中不宜言明,以武之见,勿论何事,当立即回师才是。”程武第一个发表意见。 “将军,礼也认为邺侯急召,必有大事,将军当尽早回师,但如今河间,虽然田银、苏伯兵败身亡,多地传檄而定,却依旧还有不明实情者,礼斗胆,请将军派遣一将,领兵以徇各县,助礼安定河间。”孙礼附议程武的同时,向曹彰提出请求。 曹彰点点头,不置可否,问道:“平原的情况如何?” 杨宏答道:“平原境内,夏侯渊将军与刘靖原本僵持不动,但在田银、苏伯叛乱后,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刘靖想要北上接应,也被张合将军领兵阻于要道,不得寸进。不过夏侯渊将军有几次进攻也被刘靖识破,如今两军依旧陷入僵持。” 杨宏最初执掌斥候营的时候,曹彰便让他留意青州动向,故而其人此时说来这般清楚。 “黄河与河内情况呢?”曹彰又看向程武。 程武略整思路,回道:“黄河战局,乐进将军镇守黎阳,与臧霸几番交战,敌众我寡,落入下风,所幸于禁将军在外扎营,牵制了臧霸,多次合力挫败敌军,曾有一次,河内刘协派兵南下黎阳,背后突击于禁将军大营,几乎攻陷,也多亏曹仁将军援兵及时,方幸免危殆。” “如今整个黄河与河内的局势,关键点还是在于黎阳,只是如今乐进将军到底能支撑多久,是让汉军无功而返,还是城陷兵败,目前还说不好。”程武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军难道没有主动进攻过吗?”曹彰皱眉,所谓久守必失,曹仁、夏侯惇等人肯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若然不攻其必救,调动敌军,黎阳陷落乃是迟早的事。 这无关乎乐进是否能打…… “有,曹仁与夏侯惇将军之前联合进攻刘协的河内大营,强攻了三日,皆未能有何显着战果,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挺有意思的。”程武忽然表情有些奇怪。 曹彰眉头一挑,很是好奇:“何事?” “据说我军进攻之时,天子刘协直接露面了,身边有文武跟随,但是指挥汉军作战的却似乎是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将军多半也认识,他便是司马朗之弟,司马懿!” 曹彰闻言,顿敢惊诧。 司马懿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刘协那边去呢? 在曹彰的印象中,司马懿不是应该很晚才出场吗?而且我记得就算是原本历史上的汉中之战好像也还不是这个时间吧? “司马懿既然是司马朗的弟弟,什么时候跑到汉军那边去了?而且此人如此能为耶?”曹彰疑惑地问道。 这便是曹彰的知识偏差了。 曹彰所不知道的是,司马懿早已出仕,不过,在当初曹操身死的消息传到北方,荀彧开始动作的时候,他一听到消息,直接就主动跑到荀彧那儿去了。 作为荀彧的脑残粉,司马懿也确实是满合格的…… 而司马懿此时已经而立之年,其人兼资文武,筹划出众,在毛遂自荐与荀彧交谈之后,顿时便获得了荀彧的赏识,如此用人之际,荀彧也不负司马懿的期待,将其推荐给了刘协,因此方才有了如今之事。 “如果是司马懿的话,黄河如今的局势倒也能理解了……我说怎么刘协连军略都这么厉害,配合臧霸,竟然跟曹军全明星阵容打得有来有回……可恶的司马懿!” 曹彰暗中思忖,不禁有些懊恼。 懊恼的其实并非司马懿的能力,更多的还是司马懿未能为自己所用。 “尔等切记,以后遇到司马懿,务必谨慎小心,稳扎稳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切记!” 众人闻言,不知曹彰为何忽然如此说话,还说得这般郑重,皆面面相觑,好半晌,方才齐声应命。 曹彰也并未对这话能起到的作用报多大希望,因为在曹彰看来,人性如此,一个人人生中的选择总是以其本性为基础,很多时候,哪怕再小心,该犯的错还是会犯。 不过,曹彰没想到的时候,他今日的这句话,却在未来几乎挽救了整个军队…… “将军,邺侯估计也是看到这一点,而邺城无将可派,无兵可用,所以希望用将军这支军队来打破僵局,逆转颓势!只是……”程武犹豫了一下:“只是不知邺侯是否已有了对策。” 曹彰其实无所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在军中扎下自己的根基,塑立自己的威望,只要能够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他的能力,或者认为跟着他能打胜仗、有好处,那便够了,一切厚积薄发,日后自能用到。 “既如此,我军再休整两日,整备粮草,两日后出发。李明,你领五百人再留几日,竖我旗号,辅助徳达安定河间。” “诺!”李明应声领命。 “彦云,中山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让你跟我一同回邺城,一则当着邺侯的面为你请功,二则兵事繁多,说不定我等还能继续并肩作战,你以为如何?” 王凌哪里不明白曹彰的意思,当即表示愿意。 曹彰看重王凌的文武双全,王凌也同样希望能更进一步,此番正是机会。 一切安排完毕,大军休整两日,便踏上了回程之路。 第九十二章 互谋 河内,汉军大帐。 “仲达,我军能够牵制住曹仁、夏侯惇两路兵马,你着实居功至伟啊!”刘协对面前躬身而立的司马懿不吝赞赏。 “承蒙陛下与荀令君看重,懿方能有此机会一展所长,岂敢居功?陛下用人不疑,能将大军交给一从未领兵之人,方是最为过人的胆魄,末将唯有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以报知遇之恩!”司马懿非常谦恭地说道。 “好,仲达之心,朕尽知也,勉之,勉之!”刘协又勉励了司马懿一番,而后话锋一转,说道:“以如今的局势,我军已然渐渐占了上风,依你之见,可还有何缺漏需要弥补的?” “陛下,如今我军河内稳固,曹仁、夏侯惇无隙可趁,平原刘靖也与夏侯渊陷入僵持,黎阳兵势,我军大占上风,若非乐进骁勇,于禁毅重,以臧霸将军兵力,早已破城据地,将战线推到内黄一线了。” “然而就算如此,我军也是大占上风,曹军丝毫没有反击的余地,就连张辽也被孙礼牵制,我军只需按部就班,以势制人,不出三月,必能克敌制胜,大破曹军!” 司马懿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有何怯场。 自古能者必有其过人之处,司马懿当然也不例外! 其实这些话司马懿已经对刘协说过好几遍了,但是每次局势稍微变化,刘协又会再问一遍。 不过司马懿倒也能理解刘协,他知道,刘协真的真的,太想赢了! 隐忍多年后,一朝秉政,而后又被曹彰兵临许昌城下,之后蛰伏一年之久,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连自己都豁出去亲自跑到了战场上。 他,是真的想赢! “好。”刘协点点头:“仲达,你说曹军会不会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 司马懿略为沉吟,而后说道:“我军三处战场,皆是主动进攻,令曹军不得不接招,曹军基本上可以说是倾尽全力了。若真要说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手段,或许广平侯曹彰,值得多虑!” “虽不知为何,田银、苏伯骤起叛乱,但此事本身于我军是有利的,然而曹彰翻掌之间,合军聚众,势如破竹,令叛军转瞬覆灭,此人如今手中有一支经历过沙场的部队,当小心谨慎,对其多加关注才是。” “曹彰此人,当初便是他领兵逼近许昌城下,还打破王思、庞淯及陆浑群盗,其人军略,实非寻常可比,的确应当注意。仲达,每次斥候还需派遣更多,如今千钧一发,万万不可大意。”刘协郑重地说道。 “诺。” 随后刘协又与司马懿商谈了一些军事细节,更虚心向司马懿请教这些日子里产生的战争疑问,直至心满意足,方才让司马懿离去。 当司马懿离开后,刘协始终觉得还是有些心绪不宁,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来人,请友若先生来大帐,就说朕有事相商。” “诺。” 荀谌,字友若。 此次刘协亲自带着大军来到河内,司马懿是刘协带来的实际指挥官,而荀谌则是他费尽心力才再次请出山的军师。 很快,荀谌便赶到了中军大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年时间没有理会军政大事,过得比较修身养性,明明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看起来精神头特别好,就像四十多岁一样。 “臣荀谌参见陛下。”荀谌中气十足,精神抖擞。 自从袁氏破灭后,荀谌完全是了无牵挂的状态。 以当时的天下大势而言,曹操囊括宇内,一统天下,基本上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搞出个赤壁惨败,闹了个中道崩殂的幺蛾子。 荀谌本来也闲散惯了,不想再出山,但是经不起荀彧的邀请以及刘协的亲自登门,最终还是答应了刘协的征辟。 “友若先生不必多礼。”刘协虚手轻扶:“请先生来,是想询问先生,北地之事,安排得如何了?” 刘协意有所指地说道。 荀谌起身回道:“陛下放心,北地之事已然安排妥当,只是时间未定罢了。不过,臣还是要再提醒陛下一句,此事虽然有利于战事,但对于百姓,实属灾难,还请陛下日后一统河山,能够多多爱护百姓,黄巾之乱、西羌之乱,去之未远,诚为可鉴啊……” “友若先生这么说朕便放心了,此战牵扯太广,朕与曹丕,谁都输不起!”刘协长叹一声,继而又说道:“先生之言,朕定当谨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明白。” “陛下英明。”荀谌躬身一礼,顺嘴拍了个马屁。 “先生且先下去休息吧,北地之事还要劳先生多费心了。” “诺,臣告退。” 荀谌走后,刘协手扶肋下宝剑,若有所思。 半个月后,曹彰领着三百骑兵先行一步,已然抵达邺城,大军则交给曹泰带着,正在回邺城的路上。 曹彰让曹演带领三百骑暂时住进了城内军营,而后直接带着随行的程武、王凌直奔刺史府。 曹彰赶到时,曹丕已然在门口等候了。 早在曹彰出现在邺城守军视野之中的时候,消息便传向了曹丕。 “子文,征伐辛苦了!”曹丕笑吟吟地说道,语气极为关心。 “兄长,承蒙将士智勇,彰幸不辱命,破贼平叛,特来向兄长回命!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曹彰一挥手,只见王凌提着两个布裹走上前来,当着曹丕的面打开,只见布裹中赫然是两颗人头,正是田银、苏伯二人! “兄长,此乃贼首田银、苏伯的人头,请兄长检验!”曹彰铿锵有力地说道,意气昂扬。 “哈哈哈哈,子文骁勇,马到成功!你在信中所言平叛之事我已尽知,早已为你的功劳簿记上了,哈哈哈哈!”曹丕笑容满面,大笑一番后,看着王凌问道:“此人器宇轩昂,乃是何人?” “彦云,你便自行回答吧。”曹彰对王凌笑道。 “诺。”王凌先是应了曹彰一声,而后将手中田银、苏伯的首级收起交给军士,随后向曹丕躬身正式行礼:“中山郡守王凌,拜见邺侯。” “哦,原来你便是王凌!”曹丕上下打量了王凌一番:“子文在书信之中言道,你文武双全,有卿相之才,今日一见,果真器宇不凡啊,快快请起,有才之人,孤岂能薄待?起身说话。” “多谢邺侯。”王凌闻言,立时起身,虽听曹丕言语,却仍不敢肆意,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之后曹彰又继续在门外向曹丕再次讲述了一番程武与王凌的功劳,曹丕对程武、王凌又是一番勉励。 “子文,军国大事为重,我等进屋说话。” 曹彰见曹丕面色郑重,心中一凛,当即应声:“诺!” 第九十三章 庙算 “兄长,我以为此计可行!” 政事堂上,曹彰随曹丕进屋,一听完程昱所言计谋,略微思索,便觉可行。 “不过,我认为有可以调整一下!”曹彰认真地说道。 “如何调整?”曹丕问道,众人也纷纷看向曹彰。 曹彰拱手言道:“如今整个战局,平原远在山东,姑且不论,唯有河内刘协、黎阳臧霸、濮阳河岸孙观三者,诸位请看。” 曹彰说罢,走向地图,指着地图继续说道:“刘协兵在荡阴,直逼邺城,令我军如鲠在喉,不得不安排曹仁将军于夏侯惇将军两路大军钳制,若能一战而胜,自然不必烦恼,只可惜汉军稳如磐石,反而极大地牵制住了我军。” 曹彰说到此处,扫视堂上一眼,未见司马朗身影,心中了然,知道他想必是为了避嫌。 其实真要说起来,曹彰还是挺反感这种首鼠两端的行为,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也确实不适合表现出来。 虽然对于司马朗个人而言,他依旧在尽心尽力做事,但是对于整个家族,其实就是两面投注罢了。 “臧霸与刘协之兵只有两日路程,一旦我军计划实施,无论成功与否,必然会引发臧霸救援,也就是说,只要臧霸行动够快,我军原本想要打击河内汉军的目的其实是很可能落空的。”曹彰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很确定,臧霸一定很快! “这点我们商议之时也想到了,可以传令乐进、于禁两军拖住臧霸。”韩浩补充说道,韩浩也是知兵之人,自然不可能连这都未曾想到。 岂料曹彰摇摇头:“拖不住的。臧霸不仅仅兵力雄厚,且其人骁勇能断,当初我在兖州与其交手之时,曾欲用张辽将军拖住他,两军略一交战,张辽领兵冲杀一阵便走,若是常人,多半不会理会张辽,径直径直前往白马与我大军决战才是,但臧霸却当即判断出我主力动向,立即转头向西,追着张辽便过去了,若非我军行动更为迅速一些,恐怕今日诸位都见不到我了,呵呵……”曹彰自我调笑地说道。 堂上众人闻听曹彰之言,顿时面面相觑,他们确实并未想到这一点。 就连程昱也一样。 程昱与臧霸的接触其实不多。 当初曹操征讨吕布时,臧霸还没怎么发挥,吕布便被擒杀了,后来臧霸为了保命,隐身藏匿,直到被曹操搜索出来招揽。 而臧霸之后的用兵,程昱都是作为千里之外的旁观友军去了解的,哪里又能体会得多么深刻呢。 “子文,你继续说下去。”曹丕敏锐地察觉到曹彰的话还没说完。 曹彰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兄长及诸位先前制定的计划不变,但是我等改变目的,不再以河内汉军作为目标,而是以黎阳汉军作为目标!” “敢问广平侯这如何作解?广平侯方才不是还说臧霸骁勇能断,又依仗兵力雄厚,不好对付吗?”董昭疑惑地问道,他虽继任郭嘉成为军事祭酒,但是他的长处并未在军事战术层面。 “呵呵……正因为我认为乐进、于禁二位将军拖不住他,所以我们才能有机会打击黎阳汉军,解去黎阳之围!”曹彰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双目之中,自信满满。 “广平侯的意思莫非是,以河内汉军为饵食,调虎离山?”程昱眼中精光四射。 曹彰点点头:“仲德先生所言甚是!刘协是君,臧霸是臣,君有难而臣在侧,臧霸岂敢不救?一旦臧霸出兵,黎阳便露出了破绽,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广平侯,我有一惑,还请广平侯解释一番。”邓展出言问道,在曹丕的提携下,他已经初步有了参加这等级别军议的资格了。 “如果我军将目标从河内汉军转向黎阳汉军,那么事实上河内汉军便不会‘有难’,既然不会‘有难’,那臧霸又如何会发兵救援?” “哈哈哈哈哈,将军有所不知也!”曹彰哈哈大笑。 邓展已经被曹丕任命为奋威将军。 “还请广平侯解惑。”邓展倒也不生气,依旧很谦虚的样子。 曹彰摇摇头,反问道:“若是今日兄长外出狩猎,忽然将军听说兄长狩猎遇险,但不知消息真假,敢问将军,是出城营救还是置之不理?” 轰! 邓展依旧堂上未曾理解的文武顿时感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其实刘协到底是不是真有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臧霸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他又没办法确认! “广平侯不仅军略过人,更善察人心啊!”韩浩长叹一声。 “广平侯大才!” “广平侯……” 一时之间,政事堂上涌起一番吹捧之声。 这倒并非是他们所有人都不懂这个道理,而是有时候一叶障目罢了,若然换到纯粹的政事之上,恐怕他们一个二个比狐狸都精。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片刻间,曹丕眼中原本极为收敛的锋芒又闪烁了一番,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之前董昭说的话,深呼吸一下,瞬间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静水流深,曹丕已颇具此能。 “大体筹划是如此,但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一一应付一番后,曹彰再次看着曹丕。 “什么问题?”曹丕直接问道。 “黄河的孙观!”曹彰顿了顿,继续说道:“孙观距离臧霸极近,相互之间救援也迅捷,如果能在行动时期拖住孙观,此计方能带来最大的战果。张辽将军与孙观隔河相对,互相牵制,但是孙观当真要离开,张辽其实除了渡河南下外,也拦不住孙观救援黎阳。” 曹丕闻言,微微点头,的确事实如曹彰所言。 “邺侯,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只能说可以一试。” 就在曹丕想要问计的时候,一向沉默的老头子贾诩突然发言,倒是惊了众人一番。 “文和先生请说。”曹丕如今的上位虽然没有像原本历史上那样得到贾诩的帮助,但是他本人也多少有些了解曹操对贾诩的认可,故而态度说不上亲近,却也有礼贤下士的面子。 “孙观家人正在邺城。”贾诩故意顿了顿,眼角瞥见有些人骤然惊骇的表情,方才继续说道:“可派人命张辽联系孙观,就说邺侯仁德,虽两军交战,但是不愿为难其家人,欲送还于他,同时二人商议时间,一番往来后,大致定在计划行动的当日,由张辽亲自与孙观会面,送还其家人!” “另外,此事可以秘密进行,但是同时要暗中散步消息让汉军士卒知晓。” 贾诩一语既出,无论是曹丕还是曹彰,皆顿悟其意,心中直呼大妙。 此计,既解近忧,又有远虑! 实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第九十四章 将战 贾诩是聪明人,不过他的聪明第一位是放在了“谋身”上,然后才是其他的。 故而他很少主动说话,更别说与文武同僚结交了。 就连当初曹彰屡次拜访,也皆被他拒之门外。 贾诩对于人情世故、政治纷争洞若观火,一向是尽量不去招惹,实在没办法,也会尽量保全自己。 而一旦有什么东西侵犯到他的利益,甚至是威胁到他的性命,哪怕是要牺牲全世界才能保全自己,他也做得出来。 贾诩很难得地主动献计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可能需要略为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了。 原本他并不看好的曹彰,突然给他呈现出了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东西。 曹丕对他虽然有礼有节,但并不信重,毕竟他至今为止,几乎没有给曹丕提供过任何帮助。 曹家未来的局势,好像并不是那么的明朗了。 贾诩有些摸不准了。 但是,贾诩深刻地明白一点。 不管曹家未来如何走向,只要他展现出有被利用的价值,那便一定会稳如泰山的。 所以,贾诩主动献计了。 并且三言两语便切中要害,直接说服了曹丕。 军议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曹彰的任务却又变重了。 曹彰一出刺史府,飞身上马,忽雷驳扬蹄疾驰,直奔城外而去。 目标正是虎豹骑大营! 就在方才军议之时,为了此番计划的顺利进行,曹丕再次将虎豹骑交到了曹彰手中。 新一代的虎豹骑人数不多,加之不断的选拔与淘汰,目前只有两千人左右,连当初五千虎豹骑的一半都没有。 但是这新一代的虎豹骑依旧是曹纯主持从军中挑出来的,并且在曹纯的带领下训练了近一年。 直到曹纯死后,因为按照曹纯定下的标准,虎豹骑还没训练完毕,曹丕一时之间也并未设立虎豹骑统领,只是由曹真、曹休二人继续带着训练,有事情则由两人共同做主。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这新一代虎豹骑慢慢训练了。 战争从来都不等人。 曹彰之前就是虎豹骑的常客,更以切磋之名将这一帮百人将几乎揍了个遍,没有人是不认识他的,故而曹彰一亮曹丕给的印信,便顺利进入了虎豹骑大营。 “子文,你不是出兵讨伐河间叛乱了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曹彰在中军大帐待了好一会儿,曹真、曹休方才姗姗到来,曹休觉得惊奇,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话了。 为了训练虎豹骑,曹真、曹休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就是为了能让虎豹骑尽快上战场。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曹氏如今风雨飘摇,曹真、曹休二人更不必说了。 “二位兄长,河间已经平定,我被急召而回,安排了新的任务,此番特来接掌虎豹骑,这是印信。”曹彰随口答道,也不废话,直接亮牌子。 曹真接过来一看,与曹休确认,二者相视一眼,也不磨叽,立即向曹彰拱手行礼:“曹真(曹休),拜见将军!” “二位兄长不必多礼,我等兄弟,私下里何必如此?快坐下给我讲讲虎豹骑现在的情况,三天之内,我必须要掌握虎豹骑的一切情况!”曹彰雷厉风行地说道,他的确没多少时间。 三人各自坐下,曹真、曹休二人将虎豹骑的情况大约说了一遍。 听完后,曹彰方才得知,此刻虎豹骑共有两千零七十八人,除去原本赤壁活下来的近八百人,剩下的一千二百多人都是经过挑选,然后淘汰,反复几次挑选出来的,而且训练直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所有的训练都搞完了,唯一还没完成的就是阵型的熟练度问题。 这个阵型并非是行军的阵型,而是战斗的阵型。 曹彰征讨河间时,几天时间训练的三百骑,只有行军时的阵型,真正冲锋打仗时,阵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也辛亏叛军都是郡兵和农夫组成,不够精锐,不然冲杀战斗的时候那三百骑的伤亡就一言难尽了。 “锥形阵、鱼鳞阵和鹤翼阵,以及这三个阵之间的互相变化,熟练度如何?只要这三个阵型能够应变自如,虎豹骑的威力便暂且足够了,其余的以后可以慢慢来。” 曹彰仔细思虑了一下说道,他本人就是虎豹骑出身,对于虎豹骑常规的作战方式,可以很自信地说,比曹真、曹休二人还要熟悉。 看着曹彰殷切的眼神,曹真苦笑着摇摇头:“锥形阵作战基本很熟练了,鱼鳞阵和鹤翼阵熟练度还不够,三者之间的变化也差得比较远。” 骑兵作战,一般而言分为两种,一种是冲阵,一种是骑射。 草原人擅长骑射,冲阵次之,而中原汉人则长于冲阵,除了长期在边塞作战的骑兵部队外,骑射功夫都属于比较差的范畴。 但是虎豹骑不一样,虎豹骑从选拔人员开始就是挑的百人将,几乎每一个虎豹骑都能做到冲阵,以及基本的骑射功夫。 锥形阵就是冲阵凿穿的一种有效阵型,而鹤翼阵则是利于骑射骚扰,鱼鳞阵则是利于行军及阵型变化的中介。 “无妨,已经很好了,剩下的问题可以通过指挥暂时解决。”曹彰还算比较满意:“这样,这几日其他的训练暂时都放下,主要训练阵型,尽量提升熟练度,我们没办法等了,很快,虎豹骑也必须参加战争了!” 曹真、曹休闻言,心中一凛,对视一眼,皆拱手回道:“诺!” 河内,荡阴。 司马懿正带着人巡视军营,他被刘协破格重用,心中的确颇为感激,也希望能在这一战中将自己的实力充分展现出来,以为真正的晋身之资。 “报!” 忽然,一名士卒快步跑了过来。 “何事?”司马懿冷声问道,其人鹰视狼顾,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 “启禀将军,我军轻骑抓到了曹军斥候,供出重要情报,陛下命我前来召将军回大帐议事,请将军立刻前往。”来者正是刘协的亲卫,对刘协身边正当红的司马懿举止有礼,颇为恭敬。 “好,多谢告知,我立即便去。”司马懿心中疑惑,不知是何事让当今天子这么急匆匆地找他。 第九十五章 用兵 司马懿来到中军大帐,连到中军大帐,禀报而入,只见帐内文武将官一应俱在,只差他自己了,连忙躬身谢罪。 刘协丝毫没有怪罪,直接让他入列。 “接着说,根据抓到的曹军斥候所言,夏侯惇现在并不在曹军大营之中,而是在洹水大营,负责统筹运粮事宜,邺城供给粮草尽皆安排在洹水谷地。朕意派兵潜行,焚毁曹军粮草,诸位以为如何?”刘协目光炯炯,眼眸之中颇有喜色,即使隐忍如他,此刻看到了机会也有些情不自禁。 “陛下,臣以为此事或许有诈。”荀谌略作思虑,出言说道:“曹军背靠邺城,而邺城到此,强行军不过两日距离,粮草辎重运送也不过四日,曹军又何须多运送堆积谷物至此?臣以为,当小心为上。” “陛下,末将以为此事该当是真。”荀谌刚刚说完,便有一将越出,拱手言道,众人看去,正是昔日名将皇甫嵩之侄皇甫郦。 皇甫郦侃侃而谈:“陛下,如今曹军与我军相持在此,整个河内几乎都遍布敌我双方的斥候、轻骑,就算是我军,运送粮草也一样小心谨慎,多派兵马护送,曹军自然也是如此,其寻一贮藏堆积粮草之地,并非匪夷所思,而且以曹军角度而言,他们拿我军完全没办法,此战不知还要打多久,在洹水谷地屯兵臣以为应当为真。” “此言差矣,我军如此作为乃是因为我军远在河内,不得已而为之,曹军近在咫尺,自是大可不必!”荀谌当即便反驳皇甫郦的话。 帐中文武顿时分为两派,有认可信息真实的,也有认为信息虚假的,相持不下。 “肃静!”刘协的脑袋都吵疼了,大喝一声,方才止住,此时此刻,他不禁有些怀念荀攸了。 要是荀攸现在在这儿该多好啊。 刘协摇摇头,扭头看向司马懿:“仲达,依你之见,此事如何?” 司马懿出列行礼,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回道:“陛下,末将想知道曹军斥候是如何被擒拿住的。” “司马将军,曹军斥候是我拿住的。”一将闻听立即主动站了出来,正是张猛。 张猛乃是昔日“凉州三明”之一张奂的儿子,之前为武威太守,被钟繇推荐,所以刘协把他征调到了许昌来。 “请张将军细说一下当时情形。”司马懿不慌不忙地说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我领兵在外巡视,忽见一队曹军士卒经过,我便领兵追击,恰好我较通骑射之术,故而射杀一人,射伤二人,被擒拿的就是这二人,其余曹军尽皆逃跑,没有拦住。”张猛仔细回忆了一番。 “嗯,多谢。”司马懿点点头,转而对刘协说道:“陛下,依末将观之,洹水谷地之事当大概率为真。” 说罢,司马懿不待荀谌反驳,又连声说道:“但是,此事的确需要小心谨慎,末将以为,这几日不妨多调轻骑,暗中潜伏北面,倘若真有粮草运送,护军多则暗中跟随,以窥曹军粮草蓄积地具体在何处,护军少则袭杀其军,以察运送粮草是否当真,如此一来,不必太久,最多五日便可真相大白了。” “好!”司马懿话音刚落,刘协当即一拍案几,大声赞赏。 刘协心里舒服多了,头也不痛了。 他最需要的不是无数人给他分析这样那样,而是告诉他怎么做。 “仲达,此事你来安排,若有困难只需向我说明,我自会支持于你!”刘协大手一挥,慷慨地说道。 “末将领命!”司马懿躬身领命。 次日开始,汉军轻骑四出,斥候探马陡然增强了一倍,几乎没有什么轮番休息可言,都是全部上阵。 数日间,曹军好几支运粮队伍被袭击,幸亏曹军支援及时,汉军只得逞了两次,不过那两次队伍粮草皆被汉军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陛下,根据这几日的情况,想必此前曹军斥候所供称当是属实,我军也已经找到了曹军在洹水谷地的具体贮粮之所,只是防守严密,未曾入谷察看,斥候也只见过一次很像夏侯惇的身影。不过依照运粮队伍的情况来看,应该没有问题”司马懿兴冲冲地跑来向刘协汇报。 刘协顿时大喜,笑道:“好,此乃天赐良机,仲达,如何用兵可想好了?” “回禀陛下,末将已然心中有数了。” “好,朕这便击鼓聚将,观仲达用兵!”刘协果断非常,他也不问司马懿具体如何用兵,十分放心地样子:“来人,击鼓聚将!” “诺!”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立时在军营之中响起,震耳欲聋。 很快,不到三通鼓,军中文武将官纷纷聚于帐中。 大帐之中,刘协高坐主位,在其旁边给司马懿设立了一个位置,同时将宝剑置于案几之上,以示其意,众人皆心中凛然。 司马懿一番调兵遣将,侃侃而谈,毫无阻滞,意气风发,可谓是自信满满。 邺城,政事堂上。 “兄长,根据夏侯惇将军传回来的消息,想必汉军不日即将动手,我们也该早作安排了。”曹彰面对曹丕,极为郑重地说道。 “好,今日你便率领虎豹骑南下,韩浩将军领兵三千同行,夏侯惇与曹仁两军我会立即下令,同时邺城有仲德先生总揽做主,不必担心。”曹丕也不做作,果断回应,不知为何,此刻他竟然从曹彰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安,他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有曹彰也许真的挺不错的。 “末将遵命!”曹彰拱手领命,毅然无有踌躇。 当日,曹彰领虎豹骑以及此前三百骑兵自邺城东门而出,直奔黄泽,曹真、曹休、曹演、许仪、典满纷纷随行。 韩浩领兵三千,紧随其后,整个邺城几乎只留下了两千人马。 荡阴东面和北面两处曹军大营,外表看来几乎无声无息,但实际上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军队调动频繁。 整个河北大地上,汉军和曹军犹如两台庞大的机器,在加速地运转,疯狂,却又紧密。 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 第九十六章 酣战 兵以势动,势以兵聚,曹刘的争斗无非是兵与势二字。 暮春的夜已经有了丝丝热度,但是并不妨碍人与人的争斗。 “杀啊!” 皇甫郦与张猛领兵直奔曹军大营,一声令下,直接发起了猛攻,刹那间,黑夜之中一片火光骤起,熊熊燃烧。 汉军与曹军开始激烈的搏杀,喊杀声让原本静谧的大地喧嚣无比。 “将军,我军既然要攻击洹水谷地,为何要以大军强攻曹军大营啊?如此战斗,必有不小伤亡!” 远远望着曹军大营的激斗,火光明亮,,司马懿按剑立于一处山坡之上,身后还有无数兵马待命,模糊之中,一时未举火把,看不清人数。 “哼哼,大营乃曹军之根本,亦是邺城屏障,若见我兵攻之,各营必尽来救;我却取洹水谷地,烧其粮草,使彼首尾不接,必大败也!尔等莫要多言,一切听我号令行事!” “诺!” 话音刚落,果然见远方多处火光突起,蜿蜒往中军大营而去。 “时机已到,传令,往洹水谷地进发!”司马懿一声令下,翻身上马,率先而动。 曹军大营。 “张球,速速领兵堵住西侧缺口!”徐晃手持大斧,冷静地看着两军厮杀,面对如同汹涌狂涛般的汉军攻势,徐晃却岿然不动,调兵遣将,临时指挥,极为果决。 “夏侯尚,速速组织人手取箭,弓箭手箭枝将尽了。” “传令下去,让朱灵组织弓箭手轮换,让张燕准备好,等我号令便开营门突击!” “诺!” 夏侯惇将守卫大营的重任交给了徐晃,此时此刻,徐晃就是大营的最高指挥。 随着汉军攻势愈演愈烈,两军酣斗不息,即便是徐晃,也面色凝重起来。 只有他知道,周围大营前来援救的人其实并不多…… “兄弟们,随我击退敌军!” 良久,徐晃一声暴喝,亲自加入了战斗之中。 司马懿率领精锐杀奔洹水谷地而去,刚一接近,便见一曹将领兵在前。 “敌将斗胆,竟敢犯我!夏侯元让在此,纳命来!” 一声断喝,夏侯惇挺枪跃马,直取司马懿。 “全军听令,进攻,杀入谷地!”司马懿眼见夏侯惇杀来,丝毫不以为意,一声令下,直接命令全军进攻。 智者岂与匹夫斗勇? 司马懿冷嘲不已。 杀! 杀啊! 汉军各自争先,迎着夏侯惇便杀了上去,丝毫不惧。 骤然交战,短兵相接,夏侯惇领兵厮杀一阵,只觉汉军如同磅礴巨浪,绵绵不绝。 “撤!”夏侯惇没有半分犹豫,一声令下,拨马便走,领兵直退谷内。 “杀进去,焚毁粮草!”司马懿先派兵马探查,得知谷口谷物粮草极多,谷内更是堆积如山,立马下令进攻。 汉军一进谷地,立即开始纵火,洹水谷地霎时间火焰冲霄而起,逐渐蔓延,汉军不断深入,各处点火。 “不好!”司马懿纵马行至谷内,忽然瞥见许多麻袋中尽是干柴,心中顿时警觉! 就在此时,山上火光四起,万箭齐发,无数火箭呼啸而下,谷内火势更为熊熊,汉军避之不及,多有烧伤! “撤!快撤!” 司马懿连忙下令撤兵,然而此时汉军前后拥挤,岂能井然有序,前后拥堵,混乱不堪,烧伤、踩踏不能计数。 “擂鼓,进攻!”忽然,夏侯惇雄壮的声音在山坡上响起,战鼓声顿时震彻云霄,漆黑的夜里也被大火燃烧了整个苍穹,映出一片光明! “杀啊!” “杀啊!” “杀啊!” 就在此时,谷外杀声四起,喊声大作,四面八方冲出无数曹军。 “尔等可知曹子廉的威名!”曹洪在左,勇悍无匹! “中领军史涣在此!”史涣在右,锋锐难当! 司马懿好不容易挤出谷口,骤见曹军伏兵,心惊胆战,无限的后悔油然而生,连声高呼:“速速撤兵!撤兵!” 说罢,丝毫不慢纵马便率先往包围圈外逃去。 局势陡然变化,原本占据上风的汉军顿时成为了狼奔豕突的残兵败将,火光照耀下,映衬出无力的苍白。 徐晃此时正领兵抵抗汉军的进攻,只见洹水谷地大火熊熊,也不管是何情况,当即高声大呼:“兄弟们,敌军已然中计,洹水谷地就是我军的陷阱,随我冲锋,杀贼立功,就在今日!擂鼓助阵!” 咚咚咚!咚咚咚! 徐晃勇悍,当先而上,一斧头便劈死一名汉军,随即快步奔至战马骅骝处,大斧一扬,双腿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杀敌!” “杀敌!” 曹军将士见主将如此,群情奋起,张燕率领骑兵紧随在后,其余曹军将士自动跟上,与汉军战作一团! 皇甫郦与张猛眼见曹军忽然爆发出无匹的战力,将原本处于压制优势的汉军很快便反推了出来,正欲再次派大军补上去,誓要夺下大营。 此刻,汉军侧面忽然一声鼓响。 “曹子孝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马蹄声踢踏作响,曹仁纵马挺枪,直取皇甫郦、张猛,身后曹军跟随,声势浩大,不知多少。 曹仁马快,迅速杀入汉军阵中,左冲右突,无人能撄其锋,身后曹军衔尾而入,借着曹仁杀开的口子,一瞬间便将整个汉军猛然撕裂。 皇甫郦虽然颇有才具,却也年轻,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已然被惊得脑袋一片茫然,反应不及。 好在张猛久在西凉,多历杀伐,一眼便看出事不可为,一拉皇甫郦,同时高声呼喊:“撤兵!” 两相夹击之下,曹军士气大振,汉军顿时崩溃,兵败如山倒,攻势顷刻瓦解,四散逃窜。 徐晃与曹仁会合,又继续追杀了一阵。 “子孝将军,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徐晃疑惑地问道,按照计划,曹仁此刻应该列兵于南,负责截杀汉军,隔断刘协与臧霸之间的联系。 “哈哈哈哈,公明勿虑,赵伯然审时度势,已然带兵从内黄赶赴河内,我已差遣麾下张特领兵与之会合,先行布置拦截防线,我担忧汉军攻营势大,故而特来相助公明!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计划是计划,实战是实战,岂可一概而论!”曹仁哈哈大笑,豪爽刚强,颇显强将之风。 “将军豪气,徐晃佩服!”徐晃也是呵呵一笑,拱手拜谢。 天边渐起鱼肚白,汉军众将士纷纷归营,清点人马,未归者损失近一万人,原本河内汉军有三万人,此番一战,骤然损失近三分之一,司马懿脸色煞白,垂头丧气。 刘协同样面色凝重,久久不语,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强撑着对众将士进行安抚。 刘协短于军事,却精于人事,更善为君之道。 比之此时更甚的危局,刘协都经历过。 这,又算得了什么? 第九十七章 进击的司马懿 看着刘协带着人奔忙,司马懿面上阴晴不定,犹豫踌躇之色一览无余。 好半晌,他长叹一声,终于鼓起了勇气,走到刘协面前。 “陛下!末将无能!”司马懿单膝跪地,大声喊道。 “仲达请起,胜败兵家……” “陛下!” 刘协还没说完,便被司马懿大声打断了话语,而立之年的司马懿还有着一些年轻人的血性。 “末将自知死罪,但司马懿恳请陛下再信末将一言!”司马懿目光炯炯,哪怕是此前在夏侯惇、曹仁面前指挥大军稳如泰山时的意气风发,也不及此刻的昂扬。 刘协微微皱眉:“说。” “请陛下继续允我三军指挥之权!”司马懿毫不客气地说道,无比坚定。 刘协深深地看着司马懿,见其眼神坚定,无有虚妄,抬首面对着自己注视的目光也没有半分躲闪、偏离。 刘协脸上看不出喜怒,大袖长袍之中的双手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番反复。 司马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败之际,朕还没问罪于你,你便敢这般向朕要军权! 你当真是胆大妄为阿! 朕能相信你吗? “好!” 好半晌,刘协喉咙里蹦出一个“好”字,面色一凛,当即解下腰间赤霄剑,那华丽的剑鞘与古朴的剑柄相映,形成极大的反差。 “仲达,此乃赤霄剑,见之如见朕,此战结束之前,便交给你保管了!”刘协慨然而道,果决如斯! “多谢陛下!” 司马懿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赤霄剑,随即起身拔剑:“传我将令,三军士卒,但凡行动无碍者,立即集结,一刻钟未到,立斩!” 曹军大营,夏侯惇已经回来了。 洹水谷地大破汉军,大营也守住了,曹军自夏侯惇以下,无不兴奋鼓舞,士气大振。 “将军,汉军遭逢大败,我军士气大振,攻守之势异也,虽然我军伤亡也颇重,更损失了无数粮草,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史涣很是兴奋,他不仅参与了洹水谷地之战,更对整个行动计划皆有了解。 “哈哈哈哈,刘协小儿,妄自尊大,若无孟德,岂能活到今日?孟德身故,便背信弃义至此,某恨不得活剐了他,只是可惜了这家伙不敢上战场啊,哈哈哈哈!”夏侯惇哈哈大笑,曹营上下,也基本只有他,能直接喊曹操的表字。 帐中众将纷纷笑语,许久以来的压迫好像一下子得到了释放,扬眉吐气一般。 “接下来便只需整顿好兵马,然后与子孝将军一同合围压迫汉军便可,只需下一步计划成功,汉军必将遭受重创,整个河内的汉军一个也别想跑了!”徐晃恶狠狠地说着,他赤裸着上身,全是此前鏖战所受的创伤。 啊! 汉军!是汉军! 杀啊!杀啊! 汉军杀来了! 忽然,帐外一片混乱的声音传来,众将心中大惊。 “何事至此?”夏侯惇大惊失色,心感不妙,连忙站起身往帐外跑去,众将紧随其后。 夏侯惇刚出帐外,环顾四周,便见大营周围四面八方涌进无数汉军,鹿角、沟壑皆无半分阻力,汉军气势如虎,曹军上下万万没想到汉军这时候会来进攻,整个大营正处于一种轻松的氛围之中,面对如狼似虎的汉军,可以说是一触即溃,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反击。 唰唰唰! 骤然,万箭齐发,无数火箭铺天盖地而下,笼罩了整个苍穹。 “众将速归各营,组织军队反击!快!”夏侯惇脸色铁青,连连大喝,好似一头暴怒的雄狮。 “诺!” 曹洪、史涣、徐晃、朱灵等诸将也来不及细说,应声后匆忙领命而去。 夏侯惇同样快步上前,大声呼喝,极力组织军队进行反击。 司马懿高坐骏马之上,眼神冷冽,狠如虎,阴沉似狼。 “传令下去,所有预备队一起上,直扑曹军大营,取夏侯惇首级者,司马懿必奏明皇帝陛下推为首功!”司马懿手中赤霄剑一扬,睥睨八方。 汉军的攻势突如其来,原本许多士卒刚逢大败,还心有余悸,但见曹军上下抵抗力低下,转瞬间便心态突变,一心想着出一口恶气,手沉刀重,气势如虹。 两军鏖战许久,曹军部分营地因主将归位,渐渐组织起了反击,但更多的却是覆水难收,无力回天,其中犹以中军大营为最! 夏侯惇早就亲自加入了战场,纵马奔驰,四处救火,杀得血染征袍,战甲通红,那骇人的独眼散发着凶煞的光芒,可惜面对汉军这突如其来的猛攻,却难以济事。 “将军,撤吧!事不可为,汉军攻势难以抵挡,将军身负社稷之重,不可陷于此地,待我军组织整顿后,再行一战!”满宠冲上来拉住已经杀疯了的夏侯惇,扯着他的马缰就要往回跑。 “贼子该死!”夏侯惇怒骂一声,不过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其人识大体,有大胸怀,非止一般的战将角色。 “撤退!传令徐晃、朱灵领兵断后,全军北撤!” “诺!” 说罢,夏侯惇招呼军士一齐撤退,不敢恋战。 曹军迅速后撤,败北而逃,汉军穷追三十里,辛亏徐晃断后得力,将因追击而脱节的汉军击退,方才止住了大溃之势。 司马懿领兵回营,刘协早在营外等候。 “末将司马懿,拜见陛下!末将有幸,不负陛下信任,大破曹军,迫使其兵退三十里,死伤无数。”司马懿滚鞍下马,拜倒刘协身前,双手奉上刘协赐予的赤霄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司马仲达!快快起身!朕一言九鼎,赤霄剑你暂且好生保管,此战结束前,都是你的佩剑!”刘协喜笑颜开,慷慨大方。 “谢陛下。”司马懿也不做作,长身而起,将赤霄剑别回肋下。 “走,仲达与朕一同入营!”刘协挽住司马懿的手,转身便走:“仲达,我军明明大败,士气低落,你却毅然决定反攻,更大破曹军,挽回败势,其中是何道理?” 司马懿微微一笑:“陛下有所不知,《孙子兵法》有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军大败,正是敌军骄胜之时,一般而言,大局已定,我反其道而行之,夏侯惇一介匹夫,如何能料?是故,我军败而后胜,曹军胜而后败,理所当然也。” 司马懿言辞铿锵有力,虽然自诩智者,却有一股雄豪之气。 第九十八章 动向 司马懿败中求胜,将原本陡然倾斜的局势瞬间拉回了均势。 但是汉军终究还是受创严重,兵力损失过大的直接后果便是对军营之外的掌控力急剧锐减。 夏侯惇被打得兵退三十里,人马死伤有七千之数,但是经过休整后,再一次扑了上去。 虽然没有了大胜后的锋锐,却依旧有着不小的压迫性。 曹仁领兵直插魏郡与河内郡交界,所有要道口全部驻军,更连夜筑起简易的烽火台,完全封锁了荡阴汉军与黎阳汉军之间的联系。 黎阳,汉军大营。 连续三日与刘协断绝联系的臧霸,终于按捺不住了。 “河内发生剧斗,如今天子安危不明,曹军断绝要道,黎阳急切之间亦不能下,我心忧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臧霸高坐主位,忧心忡忡。 “刺史大人,此事易耳。”桓范拱手回应:“曹军隔绝要道,其实便告诉了我等河内之军尚存,倘若河内倾覆,曹军自然便可南下黎阳而来,此时未至,其意自明也。” “刺史大人,元则所言虽然有理,但天子安危不明,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理?周以为,当将黎阳暂时放在一边,速往河内援救,否则一旦天子有恙,我等皆为罪人!”武周紧接着说道。 桓范,字元则。 武周本为下邳令,在臧霸迁调兖州刺史后,便被臧霸一同调了过来。 同时刘协因臧霸驻守黄河沿线,便将兖州治所移到了东郡濮阳,而武周则被提拔任命为东郡太守,随臧霸在军。 援兵之议实难统一,既有认为当继续强攻黎阳者,亦有认为当挥师河内者。 臧霸本是犹疑不决,思虑再三,以忠义为先,最终决定出兵河内,攻打曹仁,打通魏郡与河内交界的要道。 第四日,臧霸将黎阳之事暂交付于武周,集兵一万,以吴敦为先锋,兵马直指河内! 是夜,黎阳曹军大营,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请立即通报于禁将军,曹彰奉君命而来!” 其实守卫的军士是认识曹彰的,但是于禁军法森严,曹彰不愿让士卒为难,直接让他前去通传,自己则在外等候。 很快,于禁便亲自迎了出来。 “君侯何以至此?河间平叛还顺利否?”于禁率先招呼,他一直在黎阳协助城内的乐进与臧霸交战,并不知道曹彰已经平叛回来了。 而且此番针对汉军的计划,因前期主要在河内,故而并未提前告知于禁,更遑论困守城中的乐进了。 “文则将军,曹彰单骑而来,乃是身负君命,我等入营细说。”曹彰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 “好。”于禁见曹彰郑重,面容顿时肃然,答应一声,当先引路。 “传我将令,大营三十步内,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进入大帐,于禁一声令下,法令自传。 “敢请君侯明示。” 曹彰点点头,先行取出印信交予于禁查验,然后直接说道:“军争之事,久守不攻,实非良策,故而邺侯与麾下计较,设下计谋,以期打破僵局,我与韩浩将军已经率军五千赶到,欲与将军共谋臧霸,臧霸已然分兵,不日便是进攻之机,请将军做好准备,随时配合!” 曹彰虽然有执掌大军之权,但是面对于禁,他还是尽量言语说得和缓一些。 “好!反击之事,势在必行!需要禁如何配合,君侯吩咐便是。”于禁毅重,掷地有声。 曹彰点点头:“我等只需……” 黄河南岸,汉军大营,中军大帐之中,烛火摇曳,一道身影,孤寡离愁。 孙观此刻有些犯难。 白日里,张辽遣使来言,说曹丕念他旧恩,心怀宽恕,虽互为敌国,但那是沙场之事,不涉及家人,特意要送还他一家老小,让他后日午时之前乘船到河中接回。 张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观疑惑不解,又有些唏嘘。 当初孙观在征讨袁谭过程中屡立战功,方能青云直上,更得到允许在邺城安置宅邸,送妻子在邺城居住。 哪里知道世事变迁,孙观追随老大哥臧霸归附汉军,虽然表面不说,但其实心中一直还是挺想念妻子的,也一直抱着能接回的心思。 不过此前兄长孙康战死,便让孙观绝了这个念头,他与曹军已然成了死敌。 岂料到张辽突然派人来跟他说这个。 “报!” “进来。” 一名偏将快步而入,向孙观行礼。 “禀报将军,末将已按将军吩咐,让斥候遍察大营及濮阳周围五十里范围,如今斥候已然归营,皆报未曾探查到曹军踪迹,也并未发现有何异象。” “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当真无异?”孙观谨慎地喝问。 “当真。” “好,你下去吧。”孙观点点头。 孙观送走张辽的使者后,立即警惕起来,生怕曹军有什么小动作,连忙广撒斥候,大范围探查周边境况,此时方才得报,紧张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届时我多带士卒,便是张文远有何诡计,又能耐我何?”孙观如是想到。 他终究还是希望接回妻子的,每每想起自己可能见不到自家那大胖小子了,孙观心中便隐隐作痛…… 又一日过去,臧霸已经在魏郡与河内郡边界上与曹仁交上手了,臧霸倚仗兵力强大,强攻防线一点,几乎就要突破,只可惜曹仁领兵及时赶到,双方厮杀一场,各自退去。 随后曹仁主动后退,据险而守,死死卡住要道,再派轻骑往来巡视,令臧霸丝毫缝隙都找不到。 再一日,清晨的晨曦初现。 孙观起了个大早。 他直接点兵聚将,准备了十条船只,五百兵士,只等到了巳时便行出发。 而北岸的张辽起得比他还早。 张辽紫面威严,策马立于黄河岸边,向南仰望,只见滚滚波涛,气势雄浑,心中那一股久违的杀伐之气已经蓄积得非常浓厚了。 呵呵,我张辽又岂是甘于寂寞之人?既然没能参与激战,我便自求好了! 黎阳北面一处山谷阴面,数千曹军在此安营扎寨。 曹彰一夜未睡。 先是再三翻看地图、情报,确定计划细节。 然后又跑到山坡上练了一夜的武艺。 天刚亮便带着忽雷驳走到一处湖水处,亲自给他洗了个澡。 此刻,曹彰正静静地靠在帐中主位上,手中拿着一卷《孟德新书》。 虽然一夜未睡,但是曹彰却格外的精神。 第九十九章 诱战 春风拂晓,旌旗猎猎。 “君侯,时候到了!”韩浩掀帐而入,恭敬地说道。 即便威高权重如韩浩,对于眼前这位忽然间异军突起,宛若烈阳般耀眼的黄须青年,也打心里饱含敬意。 这种敬意只关乎强弱,而不在于尊卑。 当年夏侯惇被绑票的时候,身为下属的韩浩可是能直接下令不管夏侯惇死活也要杀贼,这种人,单纯的尊卑根本不在乎。 曹彰放下手中的《孟德新书》,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元嗣将军,走吧,今日一战,便是战局定鼎之时!” 曹彰起身按剑,顺手抄起身边的方天画戟,昂首阔步,向帐外走去,韩浩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夏侯惇被击退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黎阳。 本来按照计划,还要再等上两日,待臧霸突破曹仁防线,或者是陷入缠斗泥淖的时候,方是曹军进击之时。 但是曹彰清楚地明白,此刻已经时不我待了。 以司马懿之明智果决,估计已经多少揣摩到了曹彰等人的想法,如果夏侯惇未曾兵败,以优势兵力牵制,还能令其不得动弹。 但是此刻,却是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了。 而一旦司马懿反应过来,以强兵直指魏郡,曹仁前后受敌,兼之封锁防线过宽,势必败于夹击之下,那时,整个计划几乎很难实现了。 因此,曹彰当机立断,自作主张改变了计划。 所幸的是,或许是众将识大体,或许是曹彰长久以来积累的威望,也或许是曹彰的言辞机谋说服了众将,于禁、韩浩、张辽等人无有一人反对,全部表态愿听吩咐,令曹彰颇为感怀。 一出大帐,便觉滔天气势扑面而来,将士们整装待发,气势昂扬,曹彰咧嘴一笑。 将战之兵,就要有这般气势! “曹真、曹休按时出发的吧?”曹彰向着大军快步而前,边走边说道。 “按时出发,此刻想必已经快到了。”韩浩跟在后面,及时回答。 曹彰知道今天是一场硬仗,而事先便将虎豹骑派了出去,绕道而进。 于禁、乐进的兵马终究是久战之卒,与臧霸纠缠这么久,现在能战之兵人数加起来也只有六千人左右,而韩浩这儿有三千人,加上两千虎豹骑,也不过一万一千人。 但是黎阳留守的兵马至少将近两万人,二者的兵力几乎差了一倍。 “子远在你手下表现如何?”曹彰之前将曹演调给了韩浩,助其领兵。 “子远勇武,心宽,能得众心。”韩浩斟酌了一下说道。 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呗。 曹彰暗自腹诽。 行至大军处,曹彰接过忽雷驳的马缰,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出发!” 曹彰一马当先,大军随之而动,直指黎阳。 黎阳城下,汉军将整个黎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每日都有军队往来巡逻,于禁的大营在黎阳西面,乐进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和于禁的不断骚扰牵制有着莫大关系。 之前臧霸也想过先解决于禁,岂料于禁防守更是一把好手,深沟高垒,勿与战,时而奇兵叠出,同乐进配合无间,屡次抵御住了臧霸的进攻。 此刻的汉军,虽然被臧霸带走了一万人,但是整体兵力还是颇为雄厚的,故而依旧能将黎阳围住。 曹彰高坐忽雷驳之上,遥望城下的汉军营陈,其势雄浑,严整有序,绝非散兵游勇,足见臧霸军才。 “传我将令,让于禁立即进攻,抢占黎阳城西南矮坡,而后设防置垒,引汉军来攻。” “诺!”传令兵飞马而出。 很快,于禁所部得到命令,瞬间进发,直扑黎阳城西南矮坡,顺势而上。 由于此前曹军兵力不足,只能牵制防守,哪里有反攻的余力,故而臧霸也没有管这处矮坡,此刻于禁忽然急行军而上,汉军察觉,做出示警,武周方才反应过来,立即挥军而上。 “动作快些!一定要在汉军赶到之前给我把防御立起来!”于禁纵马来回奔驰,言语急促,呼喝不止,许多曹军士卒正迅速地钉打木桩,安置拒马,将军队带过来的滚木和山上的石块堆砌在前,忙碌纷纷。 “传令弓箭手随时准备好作战,其余士卒都把兵器握紧了,随时准备战斗!”于禁眼见着汉军愈发近了,迅速下令,他久经沙场,以少敌多的仗打了也不知道多少了,当初在官渡那种恶仗都过来了,这种时候,又岂能吓得住他! 汉军由远及近,速度极快,此刻已然抵达矮坡之下,阵列森严,静候军令。 于禁虎目生寒,回头看了临时设置的防御壁垒,简陋不堪,又回头看到汉军蠢蠢欲动,心知再继续下去反而容易打断军队的防守,当机立断,停下了壁垒修建,让这群人各据位置,进入防御姿态。 汉军动了! 杀! 武周军令一下,汉军将士奋勇向前,直冲山上而来,喊杀声直冲山顶,威势骇人。 于禁面不改色,面对汉军的喊杀充耳不闻。 但是不少曹军士卒却有些恐惧,矮山不大,自己军中多少人,很多士卒都知道,而居高临下,冲来的汉军多少人,经验丰富的更是一眼便知大概。 “将军,还不放箭吗?”于禁身边一名裨将焦急地问道,他看到铺天盖地的汉军已经如同蝗虫一般攻了上来。 于禁横眉冷对,恨了他一眼,威严毅重,极为迫人。 嗖! 就在这时,因裨将话之中有一“放箭”之语,一名弓箭手因紧张而听错了,陡然张弓搭箭射了出去。 只见那箭矢飞射而下,贯破长空,斜斜地插在地上,距离冲锋最前的汉军还有二十多步的距离。 于禁勃然大怒,“锵”地一声,拔剑在手,双腿一夹马腹,战马迅速跑至方才箭矢射出的区域。 “何人放箭?” 身边士卒面面相觑。 “将、将军饶命,我、我、我听错了。”一名弓箭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唰! 啊! 于禁一剑挥下,一声惨叫,立即便结果那名弓箭手的性命。 于禁法度森严,甚至到了可以说是苛刻的程度,执行军法,从不手软。 曹军将士见状,纷纷惊诧,不过转瞬即逝,因为他们早就习惯了于禁的法度。 而且因为这么一出,原本有些害怕的曹军竟反而没那么恐惧了。 于禁提剑在手,剑上还有鲜血滑落,连忙抬头看了一眼汉军。 还有一些距离! 十步! 不,五步!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就是现在! “听我号令,放箭!”于禁双目一凛,举剑大喝一声。 霎时间,矮坡之上,万箭齐发,居高临下,直袭汉军! 第一百章 鏖战 唰唰唰! 一片箭雨呼啸而下,箭箭中的,几乎没有一支箭矢射空。 “换!再射!”于禁又是一声号令,原本分作两队的弓箭手立即前后调换。 刚刚射了箭弓箭手退后两步,同时手上不停,从箭袋中取出箭矢,一站定便将箭矢置于弓上,将拉未拉。 而原本后排的弓箭手则上前两步,张弓搭箭,又是一轮箭雨,呼啸而下,带走一大片汉军。 “再换,再射!” 唰唰唰! 于禁有条不紊地指挥,那冷酷的模样不知道为何,此刻却显得那么的可靠。 两队弓箭手共计射出六轮箭矢后,于禁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弓箭手后撤,上滚木礌石!” 曹军之中有序轮转,继漫天箭雨之后,汉军又迎来了滚滚而下的木石痛击,死伤大片,喊杀声与哀嚎声交织,共奏出一首鏖战的序曲。 汉军毕竟人多,于禁兵力有限,准备也不充足,且山坡终究矮小,哪里能完全制止汉军的冲锋。 一番阻击之后,汉军将要冲到山顶,于禁当机立断,指挥士卒冲锋,借助山势之利,强力还击! 曹军与汉军顿时激战在一起! …… “报!敌军强攻矮山,于禁将军正与敌军激战,已经短兵相接!” “好!”曹彰点头回应,挥手让他退下。 “众将听令!”曹彰看着汉军营陈,头也不回地喊道。 “末将在!”韩浩、曹演、许仪、典满等人齐声应道。 “看见敌军中军了吗?”曹彰用方天画戟一直前方:“敌军中军一破,兵势自溃,此战便胜了!此战曹演为先锋突进,全军跟上,直取中军!杀啊!” “哈哈哈哈,兄长但请看我杀敌扬威!将士们,随我杀敌!” 曹演大笑,一马当先,身后专门分给他的五百猛士紧随其后,韩浩也领着主力直接跟了上去。 三千人马硬冲万人大军而去! 曹彰与许仪、典满二人率领三百骑静立未发。 曹彰要等时机! 面对敌军如此优势的兵力,三百骑兵当先硬冲上去,几乎毫无作用,一旦陷入千军万马之中,直接会被淹没,连个浪花都没有。 杀啊! 曹演领着曹军杀奔汉军中军,汉军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了,此刻武周正集中精神攻击于禁,又见曹演军队不过三四千人,顿时不放在心上,让桓范去指挥对敌。 臧霸进军河内,又顾虑黎阳,所以将桓范留下来辅助武周。 “三四千人兵力便想直冲我中军大营?简直是自不量力!”桓范冷笑一声。 “传令,严阵以待,敌距我军五十步时冲锋迎击!” “诺!” 桓范年轻,意气风发,因才高于人,而多受赏识,他自己也自诩颇有才智,跟着臧霸这么久,他认真努力地学习,观摩臧霸之行军用兵,心中也略有心得,早就想试试手了。 曹演领五百猛士在前,遥遥便望见武周之所在,大纛飘扬,继而又见一将官模样的人策马往这边而来,临阵伫立,心中已知其多半为指挥,瞬间便将其锁定了。 “杀啊!”曹军刚至五十步距离,桓范大手一挥,汉军之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大喝,喊杀不休,迎头冲向曹军。 说时迟,那时快,两军如同狂涌的激流,刹那间便撞在了一起。 “我乃广平侯麾下骑将曹演,谁敢与我一战!” 曹演挺枪跃马,领着五百猛士当先杀入敌军阵中,倚仗悍勇,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韩浩领大军紧跟着杀到,跟着曹演撕开的口子一拥而入。 短兵相接! 曹演领着五百猛士犹如一杆锋锐长枪的枪头,肆意冲锋,横扫千军,给汉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同时还不断在向前突破,汉军完全拦不住他的脚步! “此乃猛士也!”桓范远远看着曹演领兵冲杀,不吝赞赏。 “传令,敌军兵少,让左右翼迅速向中间靠拢,从中间拦腰截断汉军!”桓范略一思忖,当机立断。 随着桓范的指挥,汉军攻势骤然变动,左右翼纷纷聚拢中央。 “不好!子远冲得太快了!”曹彰在后观战,眼见汉军攻势变化,立即便察觉出战场局势。 曹演勇猛,而且脑子比较单细胞,既然接了命令是作为先锋冲锋,他就只知道一个劲闷头冲就是了,其他东西不是他的事,自有别人来操心。 此刻随着汉军的变化,曹演的队伍逐渐被与韩浩主力隔离开来。 不过,他还在向前冲。 “将军,让我等上吧!”许仪提刀按马,跃跃欲试。 典满闻言,也是第一时间看向曹彰。 曹彰眉头,神情冷冽,面色不变,眼见汉军左右翼阵型尚自严整,无隙可趁。 “不,再等等!” “可是子远他……” “住口!” 许仪还想争执,被曹彰一声断喝制止。 “之前的打还没挨够吗?”曹彰眼神狠厉地扫了许仪一眼,而后扭头继续看向战场:“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既然为将,便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就算是我,也同样如此!” “今日之战,看似一战而已,实则事关我军存亡,我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胜利!如果此战子远战死沙场,那便是他的宿命,作为兄弟,我自会为他敛尸抬棺!但如果他活了下来,他便是今日黎阳的战神!” 曹彰神情肃穆,言语之间,说不出的郑重。 许仪、典满二人皆周围耳闻的士卒,皆是心中凛然。 曹彰大概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格局已经逐渐地打开了,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学着一个上位者的思考方式,不仅仅是一个战将,一个统帅,而是一个领袖! 领袖并非是无情的,而是某些时候,他必须无情! 很快,汉军左右翼夹击之下,一面阻击韩浩的主力,一面包围曹演的先锋军,两军被完全割裂开来! 韩浩的主力依旧在前进,但是前进的速度变慢了。 而曹演率领猛士突击,即使在包围之下,突进的速度也依旧不减,只是人数却在锐减! 曹演好像浑然不知一样,他现在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桓范! 我的任务是冲击中军,要冲击中军,便要打倒那人! 给小爷等着吧! 曹演勇猛如虎,早已身披数创,但是一杆长枪依旧挥洒自如,每一枪都能取走一名敌将的性命! 唏律律! 忽然,曹演胯下战马一声哀嚎的嘶鸣,摇摇欲坠。 它的身上伤痕累累,布满了血迹。 曹演见状,心中大慑,自知战马支撑不了多久,心下一横,伸手一按马身,瞬间跃下马背。 唰! 曹演跳下马来,凌空一枪,再次刺死一名汉军,紧接着带着身边猛士,继续徒步向前突进,没有半分停滞。 唏律律! 砰! 那战马方才又中了一枪,悲鸣一声,一下栽倒在地。 曹演没有去管他,他现在没时间思考! 他能感觉到身边猛士一个个地减少。 曹演也开始出现了一些疲乏。 父亲说我脑子不好使,不是为将的材料,希望我好生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但是他哪里知道我的想法? 人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名震天下的虎豹骑统领父亲,都知道我是曹子和的儿子。 但是我不想成为曹子和的儿子! 我想成为曹子远! 我想让别人提起父亲时都知道! 那是大将曹子远的老子! 要不是子文兄长的鼓励和支持,我恐怕真就好生当个富家翁算了。 但是我既然来到了战场上,那就只有死战的道理了! “挡我者死!” 忽然,曹演再次大喝一声,长枪挥舞的速度愈发快了三分,倏忽之间,连杀三人! “将军神勇!” “将军神勇!” 身边依旧跟随奋战的猛士纷纷喝彩,原本已经被压制的气势顿时反弹,士气大振! 常听人言:匹夫之勇不足贵。 但是,某些时候,正是匹夫的血气之勇,最容易爆发出无尽的力量,也是最直接影响军队的力量! “杀啊!”曹演一声呼啸,状若魔神,血染征袍,数创在身,也丝毫不改其向,直冲桓范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骁果卫 “子远好生厉害!身处重围之中,依然没有停下突进的步伐!”许仪由衷的赞叹脱口而出。 “我比不上他……”典满瓮声说道,既有赞美,更有羡慕,或许还有一分自责。 曹彰默然不语,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战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 呼! 曹彰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心中默默算了算时辰,随即大喝一声:“全军听令!” 他一直在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汉军为了割裂曹演与韩浩,同时还要包围勇猛突进的曹演,在不停的厮杀中,左右翼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阵型可言了。 曹彰策马转身,忽雷驳在阵前来回驰骋。 “将士们,我等的同袍早已在战场上奋战许久,现在,终于到了该我们出场的时候了!在场的诸位俱是猛士精锐,是所向无前的河北好汉!”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只有生与死!没有贪生或者怕死!” “自此时起,你们便是我曹彰的亲兵!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们一口肉吃,有我一口汤喝,就有你们一口汤喝!” “今日战前,我便赐你们名号!” “骁勇果敢的大好男儿们,从今而后,你们便是我曹彰的‘骁果卫’!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成为能与虎豹骑并驾齐驱的天下精锐!让你们成为军中最骄傲的存在!” “我是曹彰,诸君随我杀敌!” 曹彰声若洪钟,言辞铿锵有力,意气昂扬,胸胆开张,大有气吞万里之势! 骁果卫! 骁果卫! 骁果卫! 三百骑厉声高呼,热血沸腾! “杀啊!”曹彰一勒马头,忽雷驳迅捷转身,扬蹄疾驰,直奔汉军左翼而去。 许仪、典满紧随其后,跃跃欲试,三百骑呼啸而前,咚咚咚咚,轰隆震响,气势如虎。 汉军正与曹军鏖战,忽闻马蹄声咚咚作响,一些士卒循声看去,只见一支骑兵队正向这边疾驰而来,还来不及恐惧,曹彰的忽雷驳便倚仗神速,率先杀入汉军之中。 吼! 曹彰探手轻按忽雷驳颌下肉瘤,忽雷驳顿时发出一声豹吟虎吼,其声若雷,顿时在汉军之中炸响开来! 这些士卒哪里见过这般神妙,皆是心惊胆战,本就阵型散乱,此刻更是战意顿消! “曹彰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曹彰一声暴喝,平地再起惊雷,骑乘忽雷驳奋勇向前,手中方天画戟舞动不休,劈砍刺撩,拍扫斩挑,沾着就伤,碰着就亡,无人能撄其锋! 许仪、典满在后,大刀与铁戟并举,带着三百骑硬生生将汉军左翼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曹彰领兵冲杀,迅速向曹演的先锋队靠拢。 失去了阵型的步卒是绝对挡不住骑兵的冲锋的,更何况还有猛将的带领! 三百骑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将整个汉军左翼杀得溃不成军! 韩浩反应同样迅捷,眼见曹彰在汉军左翼,立马指挥兵马一并向左翼压迫过去,前进的速度骤然提升。 “将士们,看见广平侯的大纛没有,广平侯亲自上阵了!他神勇无敌,我们也不能落后了,杀啊!”韩浩拔剑在手,劝率士卒,极力鼓舞士气。 咚咚咚咚! 顿时,金鼓震天,欢声动谷,曹军士气大振,推锋必进,悍勇如斯! 曹演杀至此时,身边的猛士战损极大,此刻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了。 但是却依旧没有退却! 唰! 曹演一枪刺死一名汉军士卒,然而长枪却被那兵士的骨头给卡住了。 曹演一个闪身,躲开敌军劈来的一刀,将长枪一推,锵地一声拔出肋下长剑,一剑将方才偷袭的敌军砍死。 丈夫疆场百战死,岂可临阵缩头生! 男子汉大丈夫,只有生或死,没有贪生或者怕死! 曹演心中一直激荡着昔日曹彰对他说过的话。 当初,曹演好奇地问曹彰,在千军万马之中冲锋陷阵,到底是什么感觉。 曹彰回了他这两句话。 那时他还不是很明白。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我曹演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杀! 曹演又挑起一把朴刀,左手刀,右手剑,继续一往无前地杀去! 还有八十步! 还有七十步! 六十步! 五十步! …… 曹演身边的猛士也同样在锐减。 八十个! 七十个! 六十个! 五十个! …… 曹彰率领三百骁果卫疯狂地向曹演靠去,然而即便是曹彰已经发挥出了极强的战力,手下没有一合之敌,但是汉军终究是兵力太多了,就算杀猪,都要杀好一阵去了。 “曹真、曹休到底在搞什么鬼!”曹彰心中火气直冒! 按照计划,曹真、曹休的虎豹骑此刻应该出现在汉军的后方,进行前后夹击才是! 但是此刻却见不到半点身影。 特么的,曹真、曹休,要是子远死了,老子饶不了你们! 曹彰甩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再怎么想都没用,只能奋勇向前,尽快突破敌军! 然而,曹彰万万没想到的是,曹真、曹休此刻也正处于精神紧绷之中。 臧霸突然回师了! 臧霸与曹仁厮杀两日,眼看曹仁的防线就要突破了,臧霸也满心欢喜地想着总算能打通与刘协之间的阻断。 但是就在此时,荀攸却突然来到了臧霸的军中! 之前荀攸被刘协派遣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故而未曾一早便随军,此刻归来,便立即前来战场之上。 本来荀攸想直接去荡阴刘协处,却发现周围多现曹军踪迹,他根本过不去,心知荡阴肯定出了大麻烦,于是转而前往黎阳,又在魏郡与河内郡边界发现曹军驻防,顿时心生不妙。 荀攸思虑通达,旋即迅速绕道进入魏郡,正好遇见臧霸与曹仁交锋,便亮明身份,找到了臧霸。 荀攸一听臧霸告知军情要事,立即便判断出事情大略,心中更是估算到黎阳或许有变,于是说服臧霸,刘协处应该问题不大,赶紧回师黎阳才是要紧。 臧霸信重荀攸,从其所议,即可领兵回师,却恰好在路上遇到虎豹骑。 或者说,是曹真、曹休带着虎豹骑遇到臧霸,二人一合计,心知臧霸回到黎阳,事情可能会极为不妙,于是二人当机立断,直接亮明旗帜,由曹真率领虎豹骑不断骚扰臧霸大军,甚至进行小规模激斗,极力拖延住了臧霸回程的速度。 臧霸此时的军中骑兵不多,更遑论精锐与否,拿虎豹骑完全没有办法。 在曹真拖延臧霸军的同时,曹休带领其余人马迅速赶到要道口赶造防御工事,以期堵住臧霸的行进。 而此时此刻,即便是倚仗地利优势和工事优势的曹真、曹休,面对臧霸疯狂地进攻,也终究有些无力回天了。 甚至虎豹骑为了防守,也死伤近五百人。 这些人,可都是百将级别的,而且训练如此之久,千金万金都比不上! “我们退吧,臧霸挡不住了,虎豹骑刚获新生,也不能都丢在这里了。”比之曹真,曹休更为冷静一些。 曹真拳头紧握,犹豫再三,眼见着一地的虎豹骑尸体,他简直痛彻心扉。 “撤!”曹真喉咙里猛然蹦出一个字来:“现在只能赌一把了!我们立即撤军,直趋黎阳,若黎阳还在战斗,我等便立即按原计划袭击敌军背后,臧霸军几乎全是步卒,我等疾行,运气好应该能打一个时间差,只要能在臧霸抵达前击溃黎阳汉军,这仗我们就赢了!” “好,就赌一把!”曹休意志坚定地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大胜 铁骑驱驰,万里何妨! 虎豹骑距离黎阳又哪有万里之遥。 曹真、曹休强行军直指黎阳,将臧霸完全抛之脑后。 黎阳城头。 早在大战开始之际,乐进便已然站在城头,全程关注着局势。 当见到曹演奋勇突进之时,就连他这位以短小精悍、先登陷阵着称的猛将,也不由得心生赞叹。 而看到曹彰领着三百骑恰到好处地冲锋,一往无前,将汉军左翼杀得人仰马翻,更是颇有感叹自己好像已经有些老了。 “将军,四面城池的军队都调集过来了,只是……只是我等可战之兵只有不到两千人。”一名裨将快步赶到乐进身旁。 “足矣!昔日我初随曹公,所领兵马不过千余,然征战四方,纵横天下,也从未有过怕的,走吧,诸君随我陷阵!”乐进虎目一凛,慨然而应,最后看了一眼城外激斗,提枪转身下楼而去。 “愿随将军死战!”一众将士奋然而下。 吱……呀…… 忽然之间,黎阳城门洞开,乐进纵马当先,一众兵马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咚咚咚咚! 城头战鼓喧天,响声大作。 “折冲将军乐进在此,尔等鼠辈,纳命来!” 乐进遥遥一声暴喝,直奔汉军背后而去,千众疾行,声势动荡。 “哈哈哈哈,乐文谦不愧先登猛士,对于战局把握的确不俗!” 曹彰眼利,忽雷驳高大,一眼便看到了乐进出阵,心中顿时大喜。 “将士们,敌军腹背受敌,败之必矣!骁果卫随我杀啊!” 吼! 忽雷驳又是一声咆哮,震慑周遭敌军,曹彰一夹马腹,一个纵跃,飞速向曹演靠去! 曹演早已杀成了一个血人,冲到桓范五十步处,汉军防御力量愈发厚重,每一步前进都是难上加难,随着身边猛士一个个被杀,此刻曹演身旁已然只剩下了八人,而他距离桓范还有至少四十步! 曹演气力已经不济,手中刀剑尽皆卷刃豁口,战力大跌。 眼见不远处的桓范正高坐马上,静静地看着自己,曹演心中只觉感受到无尽的嘲讽。 咔嚓! 曹演手中长剑终于支撑不住,在与一名汉军交锋中断折,曹演也被顺势砍了一刀。 “将军!啊!!!” 一名猛士赶过来替曹演挡下一击,自己却被背后的一刀给砍中,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曹演瞳孔一缩,怒目圆睁! 稍作留意,身边已然只剩下五位同袍。 曹演大喘着粗气,那脑子里电光火石,高速运转。 恐怕他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过现在这般用脑子的时候。 身边一声声同袍的惨叫响起,但是曹演没管。 曹演看了一眼桓范所在的位置,又看了看手中刀,握了握拳,感受着自己还剩下多少力气。 特么的,拼了! 曹演眼神陡然变得狠厉,左手刀交到右手,此时最后一位同袍也被砍翻在地。 曹演一个缩身,避开一刀,猛然向前一冲,死死地盯着桓范。 “鼠辈,可认得曹演曹子远否!看刀!” 曹演大喝一声,奋起一跃,手中刀脱手而出,疾如流星,快如闪电,直取桓范! 桓范大惊! 二者相距不过三十多步,桓范万万没想到曹演会直接将手中唯一的兵刃扔过来,哪里反应得及? 啊!!!! 一声惨叫,那朴刀横贯长空,飞驰而至,一刀插中桓范胸膛,强大的劲力直接将他的身子带偏,一个不慎,砰然摔下战马! 而此刻,曹演也筋疲力尽,从空中落下时站立不稳,陡然衰落在地。 不过,当隐隐约约听到桓范的惨叫声时,曹演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我也要死了吧…… 父亲,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 不过,儿子也算是没给你丢脸了…… 而后,曹演闭上自己双眼,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 轰! 预料中的兵刃加身还没有到来,忽然一声巨大的砰响在耳边炸裂。 曹演挣扎着睁开自己的眼睛,瞳孔骤然一缩。 一名汉军的身体正倒在自己的身旁,身上赫然插着一柄硕大的兵器。 正是方天画戟! 曹演的眼中,忽然闪烁起无尽的光彩,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方天画戟如此顺眼。 嗖! 嗖嗖嗖! 一阵破空声持续传入耳边,紧接着又是几名汉军士卒相继倒地。 曹演再次闭上了眼睛,在厮杀惨烈的战场上努力地喘息。 吼! 一声豹吟虎吼炸响。 “诶,你小子还没死吧?死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曹演骤然睁开眼睛,曹彰正笑着看着他,随意地从那倒下的汉军尸体上提起方天画戟。 “哈哈哈哈,能取我性命的人还没出生呢!咳咳咳咳!”曹演言语急促,因喘息不匀,微微咳嗽起来。 曹彰跳下忽雷驳,身边一米见方都成了空地。 桓范被曹演击倒后,汉军骤然大乱,曹军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瞬间倾斜。 “躺着吧,不用起来。”曹彰将方天画戟一插,随后席地而坐,完全无视身边一米外的汉军。 而周围环绕的汉军也战战兢兢,踌躇不敢上前。 每当有人想上前的时候,都会被旁边的人拉住,眼神示意他,前面横七竖八躺着的汉军尸体。 “兄长,我今天干得可还成?”曹演躺在地上问道,眼中无限希冀。 曹彰微微一笑:“我曾听人说,名震天下的关羽关云长,当初万军之中刺颜良,斩其首而还,被称为一时佳话,今日子远你的所作所为,也不遑多让啊!” “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关云长又怎么样,他就算再厉害,等我再长大一些,过了而立之年,他已经是个老头子,到时候兄长看我取他首级!嘿嘿嘿嘿!”曹演大言不惭地说道。 “好!他日我亲自为你擂鼓助阵!”曹彰也不嘲笑,郑重地应道。 忽然,汉军东面传来一阵急促磅礴的马蹄声,而后是一片兵荒马乱,身边包围的汉军也开始出现跑路的动作,曹彰猛然站起,翻身上马,遥遥一望,顿时喜笑颜开。 哼哼,这两个家伙,总算来了! 来者正是曹真、曹休的虎豹骑,此刻已然自东面杀入汉军阵中,所向披靡。 “兄长,我们赢了吧?”曹演问道。 “嘿嘿,那是自然!”曹彰会心一笑。 此刻,汉军久攻于禁不下,曹彰、韩浩强势进击,乐进出城夹击,又逢虎豹骑自东杀入,武周早已焦头烂额,回天乏术。 “撤兵!”兵败如山倒,武周无可奈何,一声令下,大军溃败。 各路曹军,衔尾追击,力奋余勇! 此战,大胜! 第一百零三章 诡道 黄河之上。 孙观怀着忐忑与期待的情绪领着船只进发,粗略估摸着抵达河中便停船等候。 按剑立于船头,环顾五百士卒俱在,孙观的心也安定许多。 张文远,你有何诡计便使出来吧!我五百亲兵在此,还怕你不成! 然而,孙观安定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躁动了起来。 因为,张辽,一直没到! 眼见午时已至,北面河上却不见丝毫船只踪影,孙观只觉更加烦躁。 “张辽匹夫!竟敢欺我!” 孙观大怒,栏杆拍遍,气势汹汹。 “来人……”孙观一声呼喝,大手举起,正要说出“撤兵”,却又在此时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刺史大人……”身边亲卫轻声喊道,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和孙观说话。 “放一艘走舸下去,派人前往北岸察看情况,不管情况如何,半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汇报!”孙观强压着怒气说道。 “诺!” 随后,亲卫下去传令,很快便放了一艘走舸下去,四个兵士驾乘走舸向北而去, 孙观则回到船舱之中,坐下来静静等候,一腔怨气,无处释放。 黄河南岸。 汉军大营连绵有一里地。 孙观领兵一万驻扎在此,与北岸的张辽形成对峙,互相牵制。 今日孙观一早领兵乘船而出,直往北去,全军将校皆不知何意。 如此私事,孙观也不便说明,毕竟这种事一旦传开了,对他其实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他只是吩咐手下将校一切如旧,便领着五百亲兵离开了。 唯一说明的就是,要过了午时才能回来。 主将行事,其余将校自然也不敢多言,虽心中有惑,也只能憋在心里。 不过主将不在,让这些将校也轻松了几分,长期以来,一直与北岸曹军对峙,却又没有真的仗打,要不是孙观时刻管着,紧绷的神经早就松懈了,此时孙观一去,这些将校对士卒略作吩咐,基本也都回营休息去了。 所谓上行则下效,将校如此,士卒自然也会如此,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士卒巡逻次数自然而然就少了几次,站岗的人也轻松了许多。 一直没有大仗,还搞得这么严苛,汉军士卒早就心有怨言了。 甚至当初随同孙观为贼、而后从良的兵士,更是满心的无所谓。 看着营中一片祥和的景象,隐没于营外林间的张辽,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没错,正是张辽! 张辽之为将,勇悍无前,却又骄悍跋扈,计略周备,却又奋强突固。 就算面临大军临前,也敢以寡击众,以弱击强。 他是天生的战将! 这一点,原来历史上的孙某某最有发言权了…… 要想让他老老实实啥都不干,就在那儿与孙观对峙,他不是做不到,但是他会心痒难耐。 此刻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他当然不想放弃,于是张辽将自己的计划向曹彰一提,曹彰一想,当场便同意了。 当然了,送还孙观妻子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此乃主君信义,不可轻丧! 但是,兵者,诡道也,趁机用兵,也并不矛盾。 于是,张辽先遣使与孙观约定送还时间,而后早早聚兵,在约定之日,于下游处渡河而南,再转道西来,逼近孙观大营。 与其长时间牵制,提心吊胆,不若击垮对手,自然也就不需要牵制了! 至于孙观,当初同帐为将,张辽知道孙观对自己儿子非常喜爱,他便让人故意误时,给自己争取时间。 “将军,都准备妥当了。”身边裨将前来禀报。 张辽点点头,转身对一众裨将说道:“尔等记住,敌军众多,待会紧跟我行动,不可擅作主张!” “此番孙观正在黄河之上,我军不必强冲敌军中军大帐,一切以烧毁辎重粮草、焚毁营帐为主,当然了,倘若敌军无将可以聚兵合众,那便是天赐我等立功之机!” “谨遵将军军令!”众人拱手回应。 “上马!”张辽一声低沉的虎吼,旋即翻身上马,严阵以待。 “将士们,随我杀!” 张辽一马当先,蹄声轰隆紧随其后,直冲孙观大营而去! 黄河之上,就在孙观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的时候。 “刺史大人,有船来了!”亲卫在船舱外喊道,孙观立即弹坐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向外走去。 来到船头,孙观举目望去,只见三艘艨艟并一艘走舸飞速而来,那走舸远在前方,其上正是自己的亲兵。 走舸轻便,四人又卖力,速度极快,先行抵达。 “刺史大人,曹军送大人家人来了,就在船中,我等已经见到。” 这些人都是孙观的亲兵,不少见过孙观的家人。 “好!速速上船来!”孙观喜出望外,原本因张辽误期的烦躁也顿时一去不复还了。 言语既出,孙观忽然又脸色一变,连忙问道:“张辽匹夫可在船上?” “回大人,未见到张辽。” “好,先上来吧。”孙观点点头,有些疑惑,不过旋即释然,心想本来自己还想着张辽会趁机擒拿自己,没想到他根本人都不来。 很快,曹军三艘艨艟行至近前,一名裨将与孙观接洽,而后与汉军配合,将孙观妻子家人一应送还,在孙观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下,没有丝毫龌龊举止。 “爹爹!”孙观的儿子见到孙观,立即开心地高呼,七八岁的模样,垂髫孩童,煞是可爱。 “诶!”孙观眉开眼笑,连忙亲自去将儿子抱住,接上船来。 一切接洽完毕,曹军毫不停留,那裨将略微拱手,便即指挥调头离开,孙观也不多言。 岂料行至十丈距离,曹军三艘艨艟骤然停下,只听那裨将高声喊道:“孙刺史,末将奉张辽将军之命向你转达一句话!张将军说‘兵者诡道,你还没学会就朝秦暮楚,早晚必有大殃,你要好自为之’!” 那裨将声音洪亮,汉军五百人俱皆听在耳中,脸色古怪,面面相觑。 而孙观的脸则青红煞白,阴晴不定。 曹军艨艟飞速北返,比之来时,更为迅捷。 “快!回营!快!”孙观忽然呐喊,歇斯底里! 他仔细一琢磨那裨将的话,已然猜到大营可能遭到了袭击,连忙吩咐回程,恨得牙齿都咬紧了。 然而,当孙观回到南岸大营的时候。 映入眼帘的,却是大营的一片疮痍,多处毁坏,多处火起,大营之中士卒混乱不堪。 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惊心。 孙观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憋屈,双目赤红。 噗! 一口鲜血陡然喷出,孙观身子一软,引得周围亲兵手忙脚乱。 牵制之势,去矣! 第一百零四章 急策 曹真、曹休率领虎豹骑冲到曹彰面前,看着躺在地上的曹演,也有些微微惊诧,不过来不及问候,便急忙向曹彰说道:“启禀将军,臧霸回师了!最多半个时辰,必至黎阳!” 曹彰原本还心有责怪,为何二人未能按约到来,如此一听,心思百转,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曹彰略蹙浓眉,脑海之中,电光火石,思虑万千。 如今士卒久战,损失惨重,筋疲力竭,绝非臧霸之敌啊! 曹军虽然大胜,但是以寡击众,终究是损失惨重,曹演所率领的五百突进猛士,全部殁于阵中,于禁久当武周主力,虽居高守御,却也依旧损兵折将无数,四千余人,几乎只剩下一千余人。 韩浩与乐进麾下损失也是不轻,韩浩二千五百人,乐进两千人,死伤之数至少在七成以上。 就连曹彰寻隙突击的三百骁果卫,也至少战损在百人左右。 若非曹演悍勇,飞刀击倒桓范,又逢虎豹骑骤至,最终即使能胜,这个伤亡人数也还会更高。 臧霸骤然回师,不仅仅让曹真、曹休讶异,就连曹彰也不例外,实在是大出所料。 “曹真,你立即飞马往见于禁,传我将令,让他马上收拢军队,向黎阳城撤兵!曹休,你立即去见韩浩,也让他向黎阳城内撤兵!”曹彰迅速做出决策。 “诺!” 曹真、曹休飞驰而去。 曹彰转头又向已然侍立身旁的许仪、典满说道:“许仪、典满,你二人立即将骁果卫死伤的兄弟都聚拢,然后带进黎阳城中,好生统计姓名,待战后为他们勒石刻名!” “诺!” “子远,还能动吗?与我同乘去见乐进,我们入城!”曹彰伸手去拉曹演。 曹彰先将曹演扶上马,自己在跳上去,忽雷驳原本还有些不愿意,被曹彰给了两拳,方才老实下来。 乐进本来还在追杀汉军,但忽然见到曹彰飞马骤至,赶忙行礼,曹彰早就得到了他的敬重。 “君侯,我等正追亡逐北,君侯何以至此?”乐进一眼就看到了曹彰身后的曹演,自然明白这不会是来随他一起追杀的。 “乐进听令!”曹彰也不答话,面容肃穆,言辞冷峻。 “末将在!”乐进心中一凛,迅速应声。 “立即收拢兵马,撤回黎阳,立刻!马上!”曹彰急促地说道。 “遵命!”乐进应声,也不犹豫,随即转身吩咐亲卫四出传令,而后方才看向曹彰问道:“君侯,是出什么事了吗?” 曹彰点点头,对于乐进的令行禁止颇为赞赏,靠近乐进身边,轻声说道:“臧霸回师了!” 乐进瞳孔一缩,顿时明白,向曹彰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拱手,转身策马,亲自前去收拢兵马。 曹军各军将领皆是久经沙场之辈,一听军令,便知事情严重性,纷纷收拢兵马,往黎阳城内而去。 于禁动作最快,还派部分行动无碍的士卒回军营各自带了一些粮秣进城。 小半个时辰过去,曹军终于汇聚城中,曹彰略作清点,除开虎豹骑还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骁果卫两百人左右,其余军队加在一起也就差不多二千五百人左右。 此刻早已经过了正午,将近未时,整个战斗打了一上午,士卒也没吃中饭,有气无力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曹彰心中忧虑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不清楚臧霸军容情况,忐忑万分。 虽然臧霸也是急行而来,但是相比于曹军这筋疲力尽的状态比起来,肯定是好上了不少,若然臧霸强攻城池,曹军绝难抵抗! 曹彰抚须思忖,面不改色,实则心中波涛起伏,无有定状。 众将皆是忧心忡忡,自己既无对策,也不敢打扰曹彰。 “君侯,时间紧迫,不然我等分守四门如何?臧霸见我有备,说不定不敢进攻。”乐进此前一直坚守黎阳,见众人不语,便硬着头皮说道。 曹彰眉毛一挑,忽然仰头看着乐进,又迅速低头,手抚黄须,轻声嘀咕:“见我有备……见我有备……我有办法了!” 曹彰猛然仰头大喊,将众人吓了一跳。 “快,传令下去,将城头所有旗帜都拔掉,四门大开,所有人都回城内兵营,该休息休息,该疗伤疗伤,总之该干嘛干嘛,不论城外敌军如何动作,战鼓擂得再响,喊杀声再足,也不得出来!城中百姓也一样,各自闭户家中,不得出门!无论军士、百姓,凡有不听号令者,立斩!”曹彰铿锵有力地说道,语气丝毫不容反驳。 “诺!”众将分散而去。 很快,黎阳城头所有旗帜尽皆拔除,暂时平放城头之上,四门洞开,吊桥放下,远远看去,一人一旗都看不到,俨然一座空城。 一切刚刚就绪,臧霸的大军便到了,眼见黎阳城外,满地尸首,而黎阳城上却无旗无兵,四门洞开,臧霸一时之间,满是疑惑。 又见原本的汉军大营,更是尸横遍野,破烂不堪,所有的防御设施基本都遭到破坏,心头更是火起。 “公达先生,城中蹊跷,先生以为该当如何?”臧霸不懂就问,对于荀攸,他还是很信任的。 荀攸的战术谋略早就经过了沙场的检验,曹军众将无有不知。 不过,荀攸此时也蹙眉不已。 “伯南,你此前说曹军领兵作战者是曹彰,你确定吗?”荀攸看向狼狈的武周。 之前武周兵败逃窜,他知道臧霸往河内去了,自然向臧霸处逃窜,路上正好遇到臧霸回师,遂言明军情,不仅丢了黎阳大营,军队溃败,连桓范也一起没了,把臧霸给气得要死,差点斩了他,幸亏荀攸替他求情,推说是曹军诡诈,如今用兵之际,方才暂时保了他一命。 “应该是曹彰,我虽因与于禁交手,未直面曹彰,但听士卒汇报,敌军猛将手持方天画戟,颌有黄须,身骑一匹夹杂虎斑豹纹的高头大马,此人必是勇士,天下间用方天画戟的勇猛之人不多,想必是曹彰了。”武周整理了一下思路,徐徐说道,依旧心有余悸。 荀攸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诡异的黎阳城,面露难色。 xs7.com 第一百零五章 论将 “先生,敌军久战疲敝,不若我直接命人强攻,杀入城去?”臧霸试探着说道,虽然他说是这么说的,但是其实他自己也拿不准,只是想套出荀攸是怎么想的。 当初兖州一战,臧霸吃了个大亏,不仅没能截杀曹彰,还被曹彰拿下了濮阳,斩杀了孙观之兄孙康。 荀攸摇摇头:“曹彰自赤壁之后,与往昔截然不同,其所展现军略之才,大有昔日武桓侯迹象,临机制变,用兵如神,当初我在许昌城下与他见了一面,其人固然刚愎雄豪,有游侠意气,看似每每将自己置身于险地,却又总能相机而动,因势利导,乃至于反戈一击!” 念及此处,荀攸忽然略为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当初王思就是明显的例子。” “那先生的意思是,我等就此撤兵?”臧霸伸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唉。”荀攸长叹一声:“如今黎阳事已至此,我等不必再冒险了。天子尚在河内,我等当早去接应,共返河南!此番北伐,大概便到此为止了吧……” 其实荀攸一开始就不同意如此匆忙地与曹军全线开战,一来是汉军将帅出现了暂时性的断层,久经沙场的战将大多都在曹军,能用之人较少,二来赤壁一败,大伤元气的不仅是河北,河南也同样如此,就算兵马汇聚,也不够精锐。 除此之外,荀攸还有第三个想法,那便是希望能将当初对袁氏兄弟之计,故技重施…… 然而,刘协不想等,他实在是太急了! “可是,我军此番调动如此庞大的兵力,都未能胜之,对于士气打击实在过大,下次就算再有此势,也将举止艰难,更甚此时!唉!”臧霸一拳轰到自己的大腿上。 “呵呵,宣高,你这黎阳城。”荀攸笑了笑,指着黎阳城对臧霸说道。 臧霸看了一眼黎阳城,依旧四门洞开,寂静无声,又看向荀攸,不知他是何用意。 “这黎阳城,便犹如曹氏,看似风平浪静,巍然矗立,实则其内暗藏杀机,凶险莫测!要想攻破一座城池,不一定就要千军万马,蚁附而上,从外部攻破它,还可以挖掘地道,直通城内,由内部打开局面。走吧,宣高,想必此刻曹军也撤去魏郡边界防线了,我等立即前往河内接应天子。” 荀攸说罢,勒转马头,便当先而行,留下臧霸若有所思。 …… 当曹真带来汉军兵退的消息时,曹彰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 久战不休,他也一样筋疲力尽。 曹彰坐在地上,背靠案几,左腿打直,右腿作弓,左手置地,右手随意地搭在弓起的膝盖上,他一点也不想起来了。 “君侯,可是受伤了?”于禁关心地问道。 “呵呵。”曹彰搭在膝盖上了右手摇了摇,有些煞白的脸上笑了笑:“无妨,只是冲阵时受了些小伤罢了。” “文谦将军,再过半个时辰,请你安排军队重新布防黎阳城,同时收敛城外战场;文则将军,少坐片刻,待我缓缓,然后请你随我一同去安抚将士。” 战场是一定要处理的,如果不处理,很容易引发疫病。 “谨遵君侯之命!”于禁、乐进二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刚一说完,他们二人都不由一愣,相视一笑,曹彰见状,心思剔透,顿时有所明悟,也笑了起来。 实际上于禁与乐进之间是不和的,甚至包括张辽在内,三人是互相都看不顺眼。 当初三人分别屯兵颍川各处之时,便多有争执,后来还是曹操派了赵俨过去,才把三人给镇住。 但是此番黎阳大战,原本相互不和的二人,却又是那般的默契,配合无间,面对臧霸大军,二人齐心协力让黎阳城岿然不动,达三月之久。 适才又同历血战,大破汉军,往昔种种,又哪里值得多番计较的呢。 此时相视一笑,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慷慨,而曹彰视之,心知其意,同样为他们高兴。 曹彰缓了缓起身,分别将于禁、乐进二人的手拉住,然后放在一起,感慨地说道:“二位将军皆是国之上将,能得二位将军相助,实乃我父子兄弟之大幸也!” 曹彰言语真挚,确是出于真情实感,令于、乐二人颇为感动。 三人相视不语,唯有浅笑长吁。 生死存亡之际,能够将性命交托的人,就算平日里有再深怨怼,又算得了什么呢? 乐进被围黎阳,于禁在城外策应,曹彰千里来援;于禁被武周大军强攻,曹彰身陷敌阵,乐进奋勇出城,与之共斗。 此番恩义,不必言说,自是永存心中! …… 黎阳军营之中,伤兵满营。 曹彰与于禁缓步走入大营,只见医师来回奔波忙碌,不可开交,唯有见到曹彰时,方郑重地鞠躬一礼。 自江陵开始,曹军的随军医师之中便流传着曹彰的传奇。 之前谁也没想到,曹彰简单的一些行为就能给整个医师队伍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结果真正出来后,自然是将曹彰奉若神明一般。 无数受过伤的士卒也同样如此。 “曹将军!” “曹将军来了!” “曹将军、于将军好!” “……” 曹彰行走在伤兵之中,面对热情的招呼,不住地点头,时不时搭上一把手缠个布条,时不时教训一下因热水未冷而央求凉水的伤员…… 将伤兵营走了个遍。 “君侯年纪轻轻便得军心如此,实在令禁汗颜啊。”于禁感叹地说道,他久在军旅,自然能分得清这些士卒是真心敬重曹彰。 而作为将军的于禁,自然也希望士卒能对他这般,只是他知道,就算有,也不可能是这种表达。 于禁很清楚,他法度严苛,以威带兵,虽军队严整难犯,但终究少了些人情味,生怕一旦动情,便威不慑人,法不束众。 更何况,于禁自己其实也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行事作风皆是如此,改不了了。 “呵呵,自古及今,名将何其多也!然行事风格,岂能如一?卫大将军与士卒认为应与同甘共苦,霍骠骑却认为只要能带人大胜仗就行了,难道霍骠骑就不是名将了吗?” “想当初,霍骠骑打仗,不仅带兵,还要带许多庖厨、食材以供其个人所需,大汉将士皆愿从之,为何?” “一言以蔽之,不就是能打胜仗吗?想想赵破奴被封从骠侯,高不识被封宜冠侯,他二人能不对霍骠骑死心塌地,真心敬重?” “什么是名将?能打胜仗就是名将!” “故而,文则将军名将之姿,独一无二,何须介怀?走,随我去见见此战的大功臣!”曹彰嘿嘿一笑,向着前方一个帐篷大步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请降 “嘿,我们的大功臣,盖世猛将,伤势如何了啊?” 曹彰一进帐篷便大大咧咧地说着,笑嘻嘻的模样,很是轻松。 “将军。”帐内医师欲要行礼,被曹彰止住。 “诶,兄长莫要开我的玩笑。”曹演躺在床上,脸色绯红,扭扭捏捏地说道。 曹演身上十几处伤口,有深有浅,而且还把自己给整脱力了,现在身上被裹了好些布条,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嘿嘿,什么玩笑?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你小子这次可是给曹家长脸了!千军万马之中,奋勇突前,那沙场英姿,三军上下谁没看在眼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曹彰坐到床边,关切地问道,对于自己这个小老弟,曹彰挺喜欢的。 虽然有时候有些憨,脑子比较一根筋,但是没有城府,性情单纯,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勇猛善战了。 “嘿嘿,嘿嘿嘿嘿……没事没事,等我养几天,保证又能跟着兄长上阵杀敌!”曹演毕竟年轻,被曹彰这么一说,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咧嘴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子远骁勇,如此年纪便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击杀敌军大将,待再长大些,定然是天下一流的猛将啊!要是我儿子于圭也能像你这样,我死也瞑目了!唉!”于禁也不吝赞赏,虽然说得有些夸大,但是于禁对于曹演这个后辈的表现的确是非常的欣赏,又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是个文弱之辈,心里满不是滋味。 “嘿嘿,天下一流的猛将……哈哈哈,哎呦呦呦呦!”曹演一听于禁所言,顿时便咧嘴大笑,结果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大叫,引得帐中人一起哈哈大笑。 “将军,原来你在这儿啊。” 就在这时,许仪掀帐而入,打断了众人的笑声。 “小虎,什么事?”曹彰依旧笑个不停。 许仪见帐内氛围轻松,并非正经场合,便也笑道:“大兄,之前我与典满在收敛骁果卫兄弟的遗体时,发现被子远击倒的汉军将领还没死,因为感觉他级别不低,便把他也给带了回来,还把他带了回来,之前时间紧也没来得及向你汇报,现在那家伙清醒过来了,我才想起找你说这事。” “嗯?那家伙居然没死?那我这一身伤不是白挨了吗?”曹彰还没说话,曹演便抢先说道,颇为愤愤。 “你小子,尽说些有的没的,好生养伤,我先去看看这人。”曹彰笑骂了曹演一句,向身边医师点点头,便起身朝帐外走去。 …… “你便是桓范?” 曹彰大马金刀地坐在桓范床边。 “你就是那个给臧霸出谋划策的桓范,桓元则?” 曹彰再次强调地问道。 “咳咳,正是在下。广平侯的威风此战之后天下尽知,何必在一介俘虏面前显摆呢?” 桓范于战场之上,身中曹演飞来一刀,直插其左肩,强大的劲力将其身子带离,他本人骑术又一般直接摔下马去,所幸曹演当时力气将尽,准头不好,不然这刀就不是插在他的左肩,而是插在他的心脏了。 “哼哼,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俘虏,还敢这般说话,逞口舌之快,你倒是胆子不小啊。” 曹彰看着脸色苍白的桓范,冷笑不止。 “身在尔手,朝不保夕,口舌之快都不能逞,那还有什么意思?”桓范丝毫不为曹彰的气势所慑,言辞争锋相对。 “你当真不怕死?”曹彰眼神狠厉一瞥,那股尸山血海中铸就的杀气顿时笼罩桓范。 “咳咳!咳咳咳咳!”桓范心惊,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缓和过来:“我正值青年,自负才学,却功业未立,声名未显,如何不怕死?只不过生死不在我手,怕不怕又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哈哈,巧言令色!”曹彰哈哈大笑:“也罢,我给你一个机会,我问你三个问题,倘若你的答案让我满意的话,我便饶你不死!” “第一,据闻便是你说动臧霸依附刘协,毁我曹氏河南根基,可是属实?”曹彰狠厉的眼神已然收敛,静静地看着桓范,喜怒不形于色。 桓范苦笑一声:“呵,主君心有所决,臣下不过附和罢了。” 曹彰嘴角轻笑:“呵呵,你倒是看得明白。第二个问题,汉军兵力如何?” “不知,但此次一战,黎阳惨败,想必河内也讨不到好,估计受创颇重,大河南北应该会安定一段时间了。”桓范丝毫没有犹疑。 曹彰点点头,其实桓范的答案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答问题的态度。 没错,曹彰已经看上他了! 功利心重没有关系,只要有才能,一切都不是问题。 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现在的曹彰还没有资格挑剔。 “好,第三个问题,生,你效忠于我,死,我允你自决,并且会把你的尸体安然送回去,你选一个吧。不必急着回答,我给你一天时间。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忠而复叛,只需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就好。” 曹彰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桓范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当曹彰走后,桓范方才回过神来,他已然额头冷汗直冒,背心也感受到了凉意。 想起曹彰离开前那静水流深的眼神,明明没有杀气,桓范却感觉自己被一头猛虎给盯上了一般! “咳!咳咳!咳咳咳咳!呼!”桓范咳嗽了好几声,肩膀上的伤口都有些震裂了。 仰望头顶床帏,桓范不禁再次回忆起之前在战场上被一刀击中后的情景,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似脱离了战场,走到了鬼门关一般。 那一刻,桓范只觉人生一切好像都成了虚幻,龙亢桓氏也好,与臧霸的君臣名分也罢,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明明自己自负才学,却还未一展所长就要死在战场上! 心中生出无限悔恨! 恨自己为何要亲身冒险,去指挥军队干嘛?当个谋士不就行了? 所有的理想、愿望、渴求,都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之上! 桓范扪心自问:“我,想活吗?” 想活…… 次日,一大早,曹彰刚起床,便有人前来汇报。 “桓范请降。” 第一百零七章 虎踞龙盘 接下来的时间,曹彰驻军黎阳,又相继将此前城外两处大营的粮草辎重搬进了城内,正式开始休整,该治伤治伤,该焚烧尸体焚烧尸体,进行战后处理。 待张辽的汇报到来后,曹军上下更是完全放松下来了。 如今黄河一线,臧霸退走,孙观被挫,压力骤然消除。 又过了一段时间,消息传来,河内荡阴的汉军也撤退了。 就在臧霸领兵抵达朝歌后,便驻扎于此,而后臧霸与荀攸亲自领着数十人前往荡阴,很快刘协也同意撤兵。 夏侯惇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再讨个便宜,但见汉军撤兵时依旧军容严整,无隙可趁,便直接放弃了,只想着等汉军退兵后,派兵收服河内北境。 吃一堑,长一智。 此番被刘协把大军怼到脸上,夏侯惇自然不会再允许这种事发生,荡阴是必然要拿下的。 刘协也清楚这一点,而且苦守荡阴实在意义不大,反而消耗更多,代价更大,毕竟荡阴于汉军而言,就好像一块飞地,于曹军而言,又是不可不取的在喉之鲠。 故而,刘协也不与曹军相争,最终只在朝歌驻兵,便领着大军缓缓退回了河南。 至于青州平原郡的刘靖,也很快领兵退回了河南,将河北的平原地界拱手相让。 至此,曹刘之间的第一次大战,持续近四月,暂时拉下了帷幕。 …… 河南尹境内。 汉军徐徐南下,夏风吹拂下,旌旗招展,给已经炎热起来的天气增添了一丝凉爽。 “公达先生、友若先生,可惜我等筹谋一年之久,却依旧无功而返,当真令人气愤。”刘协与荀攸同坐天子车驾,仪仗、伞盖等各居其位,天子出行,威武非凡。 “陛下,经此一役,足见曹军人心尚齐,君臣团结,群策群力,而那曹彰小儿,也的确颇有能耐,翻掌之间,合军聚众,扑灭河间叛乱,此后黎阳指挥曹军以少胜多,击败武周,更是足见熊虎之姿。”荀谌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唉,倒是可惜我等在北地的安排。”刘协摇头长叹。 “不,并不可惜。”荀攸外愚内智,外怯内勇,要么不言,要么一语中的。 “武桓侯身故,曹丕无功而上位,曹彰居下而有能,此二子者,早晚必生遘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虽失机,然以北地调动彼辈,亦可为我等助力。” “公达所言极是,所谓急之则相持,缓之而后争心生,我等兵退,任其自流,北地之事正好为我等争取休养之机。”荀谌对荀攸的话极为赞同。 “好!二位此言,一解朕惑,果真明于见事也!”刘协喜笑颜开,然后顿了顿,眉头微蹙,又对着荀攸说道:“公达先生,此番南行,朕那皇叔当真装疯卖傻耶?” 荀攸拢手回道:“刘皇叔的确言及要为陛下扫灭群雄。” 荀攸言简意赅,既不接刘协的话,又回答了他的问题。 此前刘协本来是希望能够通过劝说的方式,直接让刘备归顺于他,但又怕言语误会,多番踌躇之下,决定请荀攸前去见刘备。 结果荀攸带回来的消息便是刘备说要帮他扫灭群雄,而后还朝,摆明了当个软钉子,倒是令刘协有些悻悻。 “原本以为刘备是忠臣,能助朕匡扶汉室,却不想也有着‘王霸雄图’,呵呵呵呵……”刘协摇头苦笑。 荀攸、荀谌二人视若罔闻,也不接话。 其实刘协的话有一半是对的,那就是匡扶汉室。 刘备的确想匡扶汉室,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刘备的匡扶汉室是他来匡扶汉室,而不是他来辅佐刘协匡扶汉室。 所谓“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又哪里是说着玩的。 更何况,在刘备心里,刘协到底能撑多久,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可不想自己漂泊半生,好不容易起势的基业,就直接交到一个未知数上。 曹操认为天下英雄唯曹刘,刘备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呢? “有一点或许可以注意。”荀攸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刘协好奇。 “孙刘联盟因武桓侯而成,自然也会因武桓侯而散,如今中原威胁消除,孙刘之间恐怕已是貌合神离,早晚必生龃龉,只是时间长短,就要看孙权与刘备二人的见识了。” “的确……也罢!”刘协伸了伸腰腿:“接下来便先专注于中原之地的休整恢复,同时先以南阳郡试探孙刘二人的尺度吧。” “陛下圣明!”二荀躬身言道。 …… 吴县。 孙权与刘备二人正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吴侯以为如何?” 刘备此来,正是为求南郡。 刘备以周瑜分给他的地太少,而他的部众又多为由,所以希望孙权能把南郡全部给他。 “呵呵,玄德公,此乃大事耳,非孤所能擅专也!孤虽为江东之主,然一向尊贤重士,凡事皆与麾下商议而就,一时之间,权不能决也,还请见谅。来,玄德公,再满饮此杯。”孙权一番推脱,不言正事。 刘备举起酒爵与孙权共饮,即便老辣如他,也不由得拿孙权这般滑不留手毫无办法,只好另言他事。 “想当初,曹操挥军南下,气吞万里如虎,备与吴侯齐心协力,方能共击曹操,为天下出贼啊!说起来,赤壁一战后,周公瑾确是功勋卓着,名传天下啊!”刘备感叹地说道。 “哈哈哈哈,公瑾才华横溢,天下罕见耶!”孙权开怀大笑。 岂料刘备话锋一转,身子前倾,靠近孙权,低语道:“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顾其器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 刘备说罢,身子回撤,当即坐下,而后手中酒爵一时拿捏不住,“砰”地一声掉落案几之上,酒水洒落开来。 “唉呀,这年纪大了,喝点酒就晕头转向啊。”刘备晃着脑袋说道:“吴侯,备不行了,要先行回去休息了,还请、请吴侯见谅。” 孙权脸色忽明忽暗,随即大笑:“哈哈哈哈,来人,扶玄德公回去休息!玄德公,我等改日再饮。” 待得刘备走后,徒留下孙权依旧坐在案几之前,看着那倒下的酒爵以及洒落的酒水,陷入沉思…… “报!启禀吴侯,大都督紧急传书!” “拿进来!”孙权飞扬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捏了捏鼻根晴明穴。 兵士快步走进屋内,将一个布袋拱手递给孙权,孙权接过布袋,取出其中书信,一目十行,迅速看完,脸上再一次阴晴不定,挥挥手,让兵士下去,又拿起书信看了一遍。 “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埸,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孙权手抚紫髯,那一双碧眼望着虚空出神…… 第一百零八章 北地烽烟 很快,曹丕的命令便到了黎阳。 大战结束,乐进继续驻守黎阳,于禁驻守黄河,张辽驻守阴安,曹仁与赵俨则继续移兵内黄,总督大军,并且由于此次战损过大,曹丕允许他们就地征兵,同时同意了整编俘虏。 此时的天下已经不是桓灵时期了,连年的战乱、饥荒,黔首百姓十不存一。 而曹操赤壁惨败的阴影更是直接笼罩了河南河北。 换句话说,刘协此次能够在一年之间以河南之力聚集起十万大军,已经是整个河南大地的极限了。 不仅是刘协,还有曹丕,同样都需要休养生息。 而曹丕还有一点更惨的是,为了设计洹水谷地之谋,搭进去了打量的粮草辎重,这些东西更是需要时间来积累。 曹彰与韩浩接到的命令则是立即返回邺城,不过韩浩带来的军队都留给乐进和于禁,他们只带虎豹骑和骁果卫回去。 河内方面,夏侯惇不知道咋回事,突然生病了,或许是被司马懿反戈一击,导致心中郁郁,气不能出,故而致病。 因此,曹丕下令以曹洪领河内太守为主将,满宠为军师,徐晃为副将,领兵一万驻守荡阴,其余人马则在中领军史涣的带领下返回邺城。 而平原的夏侯渊、张合、李典三人,曹丕并没有召回他们,而是以夏侯渊为青州刺史让他们就地驻扎,或许是青州刘靖兵力威胁太大的缘故,让曹丕不敢轻动。 总而言之,到了这个时间,整个河南河北的正面大战才算是正式结束了。 曹丕虽然挡住了刘协的进攻,但也是损失惨重,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场战争其实并没有胜利者,只能说是两败俱伤罢了。 不,或许也有一个胜利者。 那就是,曹彰! 曹彰在这场大战中,极尽耀眼,不仅迅速扑灭了河间田银、苏伯的叛乱,还指挥了黎阳大战,一举击溃了武周的黎阳汉军,解了黎阳之围的同时,迫使汉军终止了这场维持近四个月的进攻。 曹彰在军中的威望,不知不觉间又上了一个阶梯。 这也正是曹彰所要达到的目的! 对于曹彰而言,目前几乎没有外放机会的他,在军中建立威望,等待时机,就是唯一的可行之计。 现在或许还看不出什么,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罢了。 …… 一个月后。 邺城,城外军营。 “把手太高一些!对!就是这样!”曹彰正在巡视军营,走在训练场上,看着训练弓箭的士卒,不由自主地开始了亲自教授。 曹彰本就是弓马娴熟之人,军中上下皆服,故而他亲自教授,只有人人欢喜,没有丝毫不服。 “你,姿势怎么老是不对,来来来,给我,看我的啊!” 曹彰走过去,接过一名士卒手中的弓箭,亲自演示,张弓搭箭,并且慢动作解释。 唰! 曹彰一箭射出,立时正中箭靶红心! 彩! 周遭士卒顿时欢欣鼓舞,大声喝彩。 “君侯!君侯!” 就在此时,一名士卒快步跑了过来。 “君侯,邺侯派人前来传令,请你立即回城商议军情,传令官正在营外等候。” 曹彰一听,微微蹙眉,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点点头,然后转身将长弓交给方才那名弓箭手,嘱咐他好生练习,这才离去。 一来到营门外,骁果卫早已将忽雷驳牵了过来,曹彰与传令官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往邺城而去。 曹彰掌控的军队就只有征讨河间时拉起来的那五千兵马,而各郡郡兵返回各郡后,其实也就只剩下三千人左右,这就是目前曹彰唯一能掌控的军队了。 当然了,这支部队也不用怎么担心曹丕直接给他夺了,虽然各方势力不像东吴那样,士卒几乎算是将领的私人部队,但是要想夺军,哪里有那么容易,几乎很少有君主会没事瞎搞,弄得人人自危。 历史上,曹操夺取朱灵的军队,一个是因为曹操本身在军队中的权威很重,二一个是即便如此,曹操也是思虑再三,才派了于禁这个素有威名的大将去。 就这么一件事,还直接成了于禁履历上的闪光点了,可见君主夺军之事的严重性。 这支军队是曹彰自己拉起来的,曹丕自然也没办法,只有实际上允许了这支军队的存在。 …… 刚到冀州牧府邸,曹彰便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氛围。 整个府邸静悄悄的,仆役、兵士皆是小心谨慎,一言不发,见了曹彰,也是轻声低语,躬身行礼便罢。 曹彰心中疑惑,也不驻足,径直往政事堂而去。 甫一靠近,便听屋内声音传来,隐约可听到“鲜卑”二字,曹彰陡然大惊,步子更加快上三分。 “子文来了。”曹丕面朝大门,一眼便见到曹彰的身影,喊了一声,伸手示意其入座。 曹彰抱拳行礼,而后走到右首韩浩之下的位置坐着。 此时曹彰已然因功封越骑将军,兼之其乃宗室大将,又屡立战功,他坐这个位置,却也没有谁不服,至少明面上没有。 越骑将军是杂号将军中的高级将领。 汉魏时期,有军功者比比皆是,授予官职的难度加大。因此常在“将军”前冠以某个名号以作为他的官职,这种名号并无一定,名号之间也无上下级关系,因此称为杂号将军。 原本在汉末群雄割据之前,汉朝武官的级别大概分为:将军、中郎将、校尉三级。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品秩为“比二千石”,掌管皇家卫队,属光禄勋管辖,而校尉是比中郎将略低一级的武官官职,品秩为“比二千石”。 到三国时期,有军功者越来越多,大量被封为将军,也就基本成了常用官职,中郎将、校尉等反而成为了中下级军官的职位。 曹彰坐下不言,先听众人议论了一阵,方知事情始末。 原来塞外忽生异变,北境局势危急,鲜卑乌桓联军造反,已经攻入幽州渔阳郡,左度辽将军鲜于辅两次战败,现在已经退守渔阳郡安乐县,兵马损失很大,据此番求援汇报,幽州三万常备军队人马损失过半,只有一万多人了,而鲜卑、乌桓联军至少有三万人马,且都是骑兵,野战实力极强,不然也不会打得鲜于辅伤亡过半。 这场叛乱最开始是代郡乌桓首领能臣氐挑起的,鲜于辅也是大意了,他起先只以为是小叛乱,乌桓超不过一万人,于是带着大军去对阵,结果没想到面对能臣氐的时候,忽然鲜卑首领扶罗韩的军队也到了,与能臣氐一起进攻,鲜于辅大败。 本来第一战损失还不是太大,然而鲜于辅觉得自己是被偷袭,脑袋一热,又跟鲜卑、乌桓联军干了一架,现实却是他完全挡不住鲜卑乌桓联军的铁骑,再次溃败。 最严重的事情还不止是如此。 鲜于辅被鲜卑乌桓联军穷追不舍,根本来不及进入渔阳郡的治所大城——渔阳县城,只好一路狂奔,最终被鲜卑乌桓联军赶到了渔阳郡与广阳郡边界的安乐县城,方才堪堪止住颓势。 “邺侯,此番情势,鲜于辅恐怕是挡不住了,当速速指派大将领兵救援才是!” 第一百零九章 枭雄之姿 堂上顿时一片附和。 曹彰却浓眉微蹙,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 想了半晌没结果,曹彰也不理会堂上众人的议论,因为但凡脑子明白的,都知道要救援,现在说话的人都是些挣表现的。 君不见,程昱、韩浩、温恢、史涣这些人都没反应嘛…… 曹彰忽然眼角余光一撇,看到兵士正在悬挂地图,暗自爬起来走了过去。 之前那个架子上挂的地图主要集中在冀州及黄河沿岸,现在这个架子上悬挂的则是幽州地图,曹丕反应很快,一听消息,便让人把幽州地图给找了出来。 曹彰近前一看,顿时便明白了自己感觉的不对劲是什么地方! 全是因为曹彰对于幽州地图不熟悉的缘故。 乌桓首领能臣氐的活动范围基本集中在代郡,而此次却从塞外绕过了上谷郡,从渔阳郡北面进攻! 代郡、上谷郡、渔阳郡,是从西到东的一个顺序。 为什么会绕这么一大圈,从渔阳进攻呢? “当今的护乌桓校尉是何人?此番战事可有他的情报?”曹彰忽然看向那鲜于辅派来求援的使者。 那使者拱手回道:“当今护乌桓校尉乃是牵招,牵子经校尉,在柔离开安乐前并未听到牵子经的消息,此番鲜卑乌桓联军突然攻入渔阳,想必是绕开了他,不过此刻他想必也反应过来了。” 曹彰见那使者言辞清晰,侃侃而谈,虽形势危急,却能条分缕析,方寸丝毫不乱,顿时好奇,遂拱手一礼,问道:“敢问君乃何人也?” “君侯面前,不敢称君。某乃阎柔,字刚方,现为抚戎将军,辅佐鲜于辅将军驻守幽州。”阎柔还礼言道。 “原来是前护乌桓校尉,失敬!”曹彰记忆中依稀记得此人当过护乌桓校尉。 “不敢。” 阎柔年少时曾被乌桓、鲜卑俘虏,后来却得到他们的信任,刘虞被公孙瓒杀了后,阎柔被鲜于辅看重,联系鲜卑为刘虞报仇,和公孙瓒对抗,之后投靠曹操,助曹操讨伐乌桓有功,得以封爵关内侯。 或许是他确实有才,且在对塞外的安定中功劳很大,曹操对他特别好,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也正是因为如此,曹彰对他才比较有印象。 只不过,此人与曹丕的关系特别好,曹丕对他也跟兄弟一样。 “兄长,彰以为,此番鲜卑乌桓叛乱当不是偶然,能臣氐与扶罗韩绕开上谷郡,从代郡跑到渔阳郡,若要不引起护乌桓校尉牵招的注意,必然要绕很大一圈,若然只是为了劫掠,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曹彰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子文有何想法?”曹丕听曹彰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奇怪。 曹彰摇摇头:“一时之间,未能明白。” “想必是意在幽州兵马!” 曹彰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出声言道,众人看去,正是原丞相府军谋掾,现州牧府参军,田豫! 只见田豫起身行礼,而后言道:“幽州兵马大部分驻扎在广阳郡蓟县,渔阳郡与广阳郡毗邻,鲜卑乌桓联军直入渔阳郡,想必是为了吸引鲜于辅军队,与我军进行决战!” 渔阳郡在广阳郡东面与北面。 “而以事实观之,恐怕正如豫所猜想。” 田豫面目果毅,很是自信,虽然已经四十岁,人到中年,却依旧能让人感受他身上的那股气势,一种挥洒淡定的气势。 “国让所言有理,以晔猜测,恐怕此次北地叛乱,多半与许昌有关。我等与彼辈相持,倘若再晚上一些,便是腹背受敌了,若非此番我军逼退了汉军,此时必然陷入两难境地。”刘晔接着田豫的话说道。 如今堂上,程昱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贾诩更是习惯性明哲保身,而董昭、温恢者多善机略人心、政务大局等,善于军谋筹划者刘晔几乎算是首屈一指了。 上次针对河内汉军的谋划,之所以能群策群力,更多还是因为生死攸关的缘故。 刘晔话音一落,堂上许多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有余悸。 仔细回想,如刘晔所言,若然当真此前战事迁延日久,今时今日,恐怕就是危如累卵了…… 曹丕听后也觉得刘晔所言在理:“当如子扬所言!此番确是惊险,但凡我军慢上一些,或者汉军与能臣氐等人联系方便一些,那便难了……” 不过,话虽如此,如今的局面对于汉军而言其实也是大为有利的,至少曹军必然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应付鲜卑乌桓联军。 “哼哼,这刘协当真有枭雄之姿啊!”曹彰寒声冷笑。 “其人既为汉室后裔,当今天子,却为了对付我等,不惜借助外族之力,遥想当初汉高祖白登之围,汉武帝拼全国之力扬威塞外,如今这刘协自诩汉室正统,竟做出这等样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曹彰对于“刮目相看”四个字咬字咬得极为重音,一脸的嘲讽显露无遗。 说实话,曹彰之前对于刘协的感官,就私人而言还是挺认同他的能力的,不仅是当初许昌城头的一番做秀,还是此前亲自领兵直入河内,都显示了他的实力。 但是如今这番借助外族势力的做法,实在是令曹彰嗤之以鼻! 若这外族的兵力是用来直接帮他打架的也就罢了,很正常,南匈奴之前也有过听从汉朝命令调遣军队作战的事。 包括曹操将南匈奴分为五部,以及现任的并州刺史梁习,他迫使南匈奴单于和各部诸王降伏,然后把他们编入户籍,在州内供职,其实也是一种管理与调用。 但是刘协却让鲜卑乌桓联军直接袭击幽州渔阳郡,这一行为,无论如何,都必然给边地百姓带来极大的苦难!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 刘协此举,虽然从他私人的功利角度,似乎并没有什么,因为他一直将曹丕作为他最大的对手。 但是曹彰作为汉家男儿,实在是不耻其行。 家中互斗,彼辈竟引外人入室,此意如何能平? “兄长,曹彰请战!我华夏大地,岂容贼子肆虐,华夏子民,岂容异族屠戮!曹彰即便马革裹尸,亦势必驱逐外虏,护我河山!” 曹彰心意难平,怒发冲冠,当即请战! 第一百一十章 群策群力 “壮哉,广平侯!”阎柔抚掌喝彩。 阎柔带头,许多人皆随之纷纷喝彩。 曹丕见状,笑着点点头:“子文勇气可嘉也!暂且安坐。” 紧接着,曹丕扫视了一眼在座众人,神情肃敛,说道:“此番鲜卑乌桓作乱,出兵自然是一定的!” 曹丕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然而,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何时出兵,出兵多寡,将帅何人,如何用兵,粮草供给,等等之事,皆要计议妥当,方能万无一失。” “我军方历大战,士卒死伤颇多,且粮草辎重损失无数,虽然打退了敌军,却也是疲敝困窘之时,诸公还需不吝智谋,齐心协力,以定国事,切不可轻佻果躁,疏忽大意,一旦有失,殒身致败,社稷倾覆,实非我等所愿也。” 曹丕言辞肃穆,竟有一种煌煌大气之势。 “邺侯英明!”众人闻言,躬身回应,异口同声。 曹彰也随之而动,不过低着的头,脸上却是青紫变幻,极为好看。 曹丕的话虽然明智大气,但是话里话外,却透露着对曹彰的敲打。 说他轻佻果躁,莽撞大意。 曹彰自然明白,这无疑是曹丕对他的警告。 曹丕虽然因为董昭之谏,而心态放宽,但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情绪在那儿的,因而正值此时,曹丕先对曹彰笑脸相迎,而后一番言语敲打,同时还打击了他在在座文武之中的声望,实在是信手拈来,恰到好处。 曹彰脑海陡然清明,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还是有些小瞧自己这位兄长了。 这种心态实在要不得。 “邺侯,以阎将军所言,鲜卑乌桓联军至少有三万之众,且军队皆是骑兵,如今鲜于辅将军麾下仅剩万余人,我军此次北上援救,末将以为,出兵至少应当在一万以上才是!”韩浩第一个站起来讨论正经话题。 “一万之兵是否太少?”曹丕点头却暂不言语,温恢试探地说道,毕竟他对军略具体问题不太擅长。 韩浩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若是可以,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我军刚经历大战,损失实在颇大,如今整个邺城兵马只有一万五千人不到,而其余驻地,黄河、黎阳、阴安、内黄、荡阴,乃至于平原,几乎都不可轻动,否则难保河南不会立即卷土重来。” 韩浩这个算法其实还是包括了曹彰新掌之兵三千人在。 曹氏目前而言,实在是军队不继,赤壁损失太大,二十万大军几乎灰飞烟灭,如今河南之地尽在刘协掌中,仅凭河北之地,兵力补充实在是颇为困难、缓慢。 “一万人其实够了,我军现在主要是兵员不继,但是兵器、铠甲、器械、马匹都是比较充足的,这一万人,如果将兵器甲胄配备精良,多予强弓劲弩、大盾长戟,再挑出善骑者五千人以为骑兵,以此之军北上,与鲜于辅相合,硬实力上应当是差不多的。” 程昱缓缓地说着,他虽然因为年纪大了,话说得慢,但是一旦思考,还是说得很清楚明白的。 “而且我等还可以借助异族之力!”田豫紧接着说道。 “国让此言何解?”曹丕顿时来了精神。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啊! “此番叛乱者虽然是鲜卑乌桓联军,然而只有鲜卑扶罗韩与乌桓能臣氐罢了,既然战场在渔阳郡,我等还可召素利、弥加、阙机等众共同讨贼!此三子者,部众分布于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且弱势与步度根、轲比能、扶罗韩,彼辈虽皆为鲜卑,实则关系一般,甚至多有不和,比如素利与轲比能,据豫了解,便多有不和,一旦出兵,或可临机用计,也未可知也。” 田豫不愧是边塞专家,对于塞外之事几乎可以说是了解甚深,侃侃而谈,无有阻滞。 “田国让之能,柔不及也!”阎柔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鲜卑其实在一代雄主檀石槐时期是非常强盛的,但是檀石槐死后便变得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其实就跟大汉的诸侯割据很相似。 大汉失鹿,群雄共逐,鲜卑一样是如此。 曹丕听田豫所言,瞬间就被他说服了,心中已然将田豫看作是此次出征将领之一了。 其实这也是田豫所希望的。 自从赤壁归来后,一年之久,田豫几乎啥事也没做,之前与汉军交锋,田豫也没上战场,而是留在邺城参谋军事。 就田豫本人而言,他还是希望能够上战场的。 毕竟乱世之中,战功为贵。 “好!诸位所言有理,兵力这一条便定下了!”曹丕当即拍板决定,而后又看向温恢:“曼基,邺城府库之中,强弓劲弩、大盾长戟等装备可齐全?另外战马可足够?” 温恢之前是曹操的主簿,现在依旧是曹丕的主簿,几乎可以算是大管家的存在。 “回邺侯,当有如此之数。只是粮草方面,前番之战,因用计而耗费颇多,若皆有邺城供给,恐怕有些捉襟见肘。”温恢为人功勤明着,有柱石之质,对于这些事情,心中都有个基本的数目。 “此事无妨,幽州粮草囤积尚可,一万大军北上,进入蓟县,便可尽由幽州粮秣供给,非是难事。”阎柔接着温恢的话便说道。 “好!那现在便只剩下两件事了,何人领兵,何时出兵,还请诸公畅所欲言!”曹丕大喜。 曹丕话音方落,韩浩便率先言道:“邺侯,末将举荐广平侯曹彰挂帅!广平侯用兵确有其能,如今元让将军身体染恙,子孝将军坐镇内黄,妙才、俊乂二位防备青州,子廉、文则、文远、公明四将亦各有重任,末将亦自忖不能胜任,思来想去,唯有广平侯挂帅最佳。” 韩浩一言既出,堂上一片寂静。 多数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口,事不关己的模样。 曹丕明明才有意压制了曹彰一下,结果韩浩马上又站出来举荐,还列了一堆人来证明非曹彰莫属,这一行为实在让堂上许多人屏息。 曹彰闻言倒也未说话,只是挺胸抬头,看着曹丕,表明一个态度。 杀敌立功,固所愿也!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思虑 “恢附议。” “末将史涣附议。” “……” 然而,大多数人沉默的时候,却相继出现了支持韩浩提议的人。 以主簿温恢与中领军史涣为首,好几个人附议。 曹丕脸色不变,喜怒不形于色,仅仅是点点头,扫视在座众人:“子文连番征战,先是奔走河间,继而鏖战黎阳,身为兄长,孤实在是有些不忍啊。唉!” 曹丕说罢,还神情动容地看向曹彰。 “兄长,国家大事之前,岂容私情?兄长体恤挂念,彰已然心领,然父亲身故,留下我等兄弟,幸蒙兄长总揽全局,诸公共为翼辅,方能站稳脚跟,如此之时,彰岂能不奋勇向前而退缩于后耶?曹彰请命!” 良机在前,曹彰岂有不把握的道理,当即再次请命! 事实上,韩浩所言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如今领兵出征的最合适人选的确是曹彰。 当然,若单纯论能力与威望,夏侯惇、曹仁自然是最合适的,但是夏侯惇生病,曹仁要防备南面,抽不开身。 至于韩浩史涣张辽等人,要么能力差了点,要么资历威望不足。 曹彰的能力已经在多次战争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至于资历,有宗族将领加成的曹彰,基本上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只要他真带人打过仗,那他的资历就足够了。 曹丕无法,他其实内心真不愿意让曹彰去。 曹丕点点头,看向曹彰说道:“子文,若此战由你领兵,这仗你准备怎么打?”曹丕准备无论曹彰回答什么,都想办法以他轻敌来拖延一下,再考虑其他领兵人选。 岂料,在曹丕目光炯炯的注视之下,曹彰竟然罕见地摇了摇头。 “敌军远在幽州,且两败我军,此刻难以定策,唯有领兵到了幽州,再行决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三万异族骑兵,甚至还可能面临更复杂的鲜卑关系,我并非谦虚,确实是难以定策。” 曹彰忽然表现得这么千寻,反而让曹丕大感意外,目瞪口呆,甚至肚子里原本想好了一堆话,都派不上用场了。 最终,曹丕无法,就在骑虎难下之时,忽然一人站了出来。 “邺侯,臣以为,将帅之事,事关重大,不妨再多考量几日,而后定夺。况且在此期间,我等可以先行选调兵马,配置兵甲器械,整顿粮草辎重,将帅人选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曹丕闻言,顿时心中大喜过望,循声看去,正是贾逵,贾梁道! 曹彰闻言,则眉头不自觉地微微一皱,心中对于贾逵倒是有了些忖度。 “梁道所言极是,将帅之事便暂且搁置,不过兵马器械,粮草辎重却要先行准备。元嗣、公刘,你二人久为中军主将,熟悉兵事,此番出征军队便由你二人来选调。”曹丕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冷静地下着命令。 “末将领命!”韩浩、史涣拱手领命。 “曼基,兵马器械、粮草辎重等便辛苦你调配了,你与元嗣、公刘二人多作交流,对了,刚方,你也协助曼基,毕竟边境军争,你更为熟悉。”曹丕又向温恢和阎柔下令。 “诺!”温恢、阎柔异口同声。 …… 最终何人领兵出征的事情还是没有定下来。 散会后,曹彰也没有再回军营了,直接回了广平侯府。 坐在大堂主位之上,曹彰一手拿着长剑,一手伸向案几的抹布,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现在曹丕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表面上依旧对他赞赏有加,但是这一次其实是不想派他出征的。 至于是对他能力不信任,还是不希望他再立军功,亦或是有什么其他意图,那就不甚清楚了。 而且这一次军议,曹彰还有一个特别的感受。 那就是他的政治处境真的挺难,除开韩浩这般出于一片公心为他说话的人,他并没有真正的所谓党羽。 即便是刘晔,也不敢明面上帮他说话,甚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曹彰与刘晔还约定了平常少见面。 而程昱、温恢这些人,则与韩浩差不多,基本考量更多是出于公心。 曹彰还需要更多的功勋与威名! 事实便是如此,宗亲血缘的体制之下,要想冲破旧有的规则,不是那么容易的。 即便“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李二凤,那般泼天大功,其上位之路也是经历了无数险阻。 打胜仗! 这是唯一的办法! 曹彰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子文,你回来了啊?”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曹彰看去,正是孙葳。 “啊,我回来了。”曹彰向孙葳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孙葳出身江东孙氏,性格颇为开朗,曹彰也因前世的观念,举止比较随意,故而两人交流起来反而封建气氛很少。 曹彰随口一问,却将孙葳给问出了一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刚、刚刚母亲唤我去说了些事。”说罢,还低下了头。 孙葳说的母亲自然是曹彰的生母卞夫人。 曹彰顿时感觉莫名其妙的,摸不着头脑。 “说了些什么啊?”曹彰皱眉问道,手中的长剑也放到了案几之上。 孙葳小手纠结着衣角,露出女儿家姿态,一时未曾说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曹彰看得着急,你好歹说话啊…… “母亲说、说……”孙葳有些纠结:“母亲说我们怎么还没带孩子……” 一句话,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已经如同蚊蝇,细不可闻了,也辛亏是曹彰,多年习武,耳聪目明,方能听到。 曹彰不禁哑然。 堂上陷入一阵沉默。 好半晌,曹彰摇摇头,苦笑一声,这着什么急啊,我才二十一岁…… 曹彰看着孙葳,笑呵呵地说道:“嘿嘿,下次母亲再问,你就说我们正在努力中,让她别操心,呵呵呵呵……” 原本以为孙葳还会继续红个脸,岂料孙氏虎女直接抬头,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后,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曹彰,身子前倾,纤纤玉手伸了过去,按在曹彰的左胸摩挲,柔声细语地说道:“子文不是说过这也要看你们男人的嘛……” 额…… 曹彰顿时有些呼吸急促。 看了看外面,青天白日,夏日的阳光明亮娇艳,再看看眼前的可人儿,鲜艳欲滴。 曹彰二话不说,长身而起,跨过案几,一把抱起孙葳,孙葳闷哼一声,俯首在怀,白玉般的双臂搂着曹彰脖子,任他抱着向卧房走去…… 床榻之上,曹彰倚着枕头思绪飞扬,孙葳慵懒地躺在怀里。 说起来,除了礼制上的拜见,自己还真没有单独去见过这位母亲啊。 既然已经成为了曹彰,多尽一些孝心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天去拜见一下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美洛神 次日,曹彰与妻子孙葳一同来到卞夫人的宅子。 自从曹操葬礼之后,曹丕继位掌权,卞夫人为求清净,便提出要单独居住。 曹丕同意了,顺便也给他老爹其他的姬妾各自分配了居所,按时发放供给。 卞夫人的宅子外还有士卒守卫,见曹彰夫妇到来,立即行礼,而后便进去通传。 曹彰也不为难他,静候在外。 那守卫刚进去,便觉百无聊赖,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孙葳搭着话。 就在此时,曹彰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辆马车向着这边缓缓行来,因为此处挨着的宅子都是他老爹的夫人及其子嗣居住,正纳闷来者何人,忽然听孙葳在耳边说道。 “是嫂嫂来了。” “嫂嫂?”曹彰愕然地看着孙葳,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哦!”转瞬一想,便即反应。 待得马车走近,随行仆役见曹彰等人皆行礼问候,曹彰点头以应和。 直望马车,只见车帘撩起,先是一女婢下车,而后准备妥当,又有一女子躬身而出。 曹彰目之所及,只见那女子衣着朴素整洁,身材窈窕,婀娜多姿,纤手如玉般白净,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已然有倾城之相。 女子一下马车,继而螓首微抬,容貌秀丽,娇媚明艳,曹彰今世所见之女子中未有如这般绝美之人。 洛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曹彰心中感慨,他虽然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是没接触到的基本都很模糊,此时就好似第一次看到甄宓一般,心中不禁感叹其美艳动人。 难怪曹丕宁愿娶这有夫之妇啊。 “嫂嫂。”曹彰先行问候,虽然感慨甄宓之绝美,但是在信息发达的曾经,见过多少美艳女子的曹彰,若然这般就被慑服,那也太没用了。 “二叔,妾身有礼了。”甄宓连忙回应道,其人一颦一蹙之间,无不透露着万种风情。 “嫂嫂,你每天都这般准时来给母亲请安,反倒显得我不孝顺了,嘻嘻。”孙葳走过去挽着甄宓的手笑道。 “呵呵,岂有这般比较的?孝顺之意在于心中,心意到了,母亲自然是知道的。”甄宓嫣然一笑,动人之极。 “睿儿和绫儿昨日在母亲这儿休息的吗?”孙葳见曹丕与甄宓的一对儿女,曹睿和曹绫都没有过来。 曹睿如今快七岁了,而曹绫还只有三岁多。 以往甄宓去哪儿都会带着曹绫,毕竟年纪实在太小。 “嗯,昨日两个孩子吵着来找母亲,后来又不想走,母亲受不住哀求,便把他们留下了。”甄宓轻声说道,柔声细语,如同涓涓细流一般。 就在这时,那守卫也出来了,言明已然禀报,请曹彰等人入内,这才止住话题。 见到卞夫人时,三人纷纷请安,卞夫人见儿子也来了,很是开心,拉着曹彰家长里短地说着,曹彰也笑呵呵地陪着,甄宓与孙葳则时不时在一旁应和。 以往曹彰见到卞夫人,基本都是礼仪上的驱使,此番心中偶然动念而来,却是另一番感受,卞夫人那浓浓的母爱,曹彰也是完全感受得到的。 “你啊,小时候最调皮捣蛋的,我为了操了最多的心,如今你大了,我也老了,你也不知道多来看看!” 卞夫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抱怨起曹彰来了。 曹彰幼时便身强体壮,又性子莽撞,极为好动,曹丕与曹植则喜欢读书习字,更加好静,故而闯祸最多的便是曹彰,当母亲的自然而然便在曹彰身上倾注了最多心血。 本来曹彰还有一个弟弟曹熊的,但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十几岁便英年早逝了。 “你哥哥忙也就罢了,你弟弟又是个浪荡子,小小年纪就贪杯好酒,还劝不听,我也不指望,你倒好,明明跟着你父亲南征前都还时常请安问候,结果回来后,自己搬出去了,来看我都少了。” 卞夫人这话说得看似置气,却让曹彰颇为有些心酸。 “唉,母亲……”曹彰叹气一声。 话还未说完,便听卞夫人打断说道:“唉,你也不必自责,我就是嘴上说说……”拉着曹彰的手轻轻地拍着。 “我知道,你们父亲走了,这家里现在要靠你们兄弟撑着,你们也不容易,不容易啊!” 卞夫人说着说着,情到深处,颇为感伤,眼泪不禁涌了出来。 “母亲……”曹彰握住卞夫人的手,拍了拍,笑着说道:“母亲别伤心,我一定会多来看你的,我也会和兄长、子建一起,好好将咱们家给撑起来!父亲走了,但是你还有我们啊!” “好,好好好……”卞夫人闻言,眼泪更是瞬间便掉下来了。 甄宓与孙葳儿女见状,或许同为女子,感同身受,也跟着掉眼泪。 之后,曹彰又陪着卞夫人聊了许久,直到曹睿、曹绫睡醒了,甄宓提出告辞,曹彰与孙葳也便随同一起离开。 “叔父、叔母,睿儿告辞了。” 大门外,快七岁的曹睿有模有样地向曹彰行礼,明明是个奶乖奶乖的小正太,却学着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倒是令人好笑。 “叔父、叔母,绫儿也告辞了。” 曹绫见兄长如此,也有样学样,明明才三岁,奶声奶气的可爱样子,倒是令曹彰颇为受用。 “呵呵呵呵。”曹彰蹲下身子,拍了拍曹睿的肩膀,又捏了捏曹绫的小脸蛋:“好,叔父也告辞了。睿儿好生学习,小绫儿也要乖乖的哦。” “是,谨听叔父教诲。”曹睿依旧很正经,让人发笑。 “嗯嗯!”曹绫就可爱多了,一个劲地点头。 随即曹彰、孙葳与甄宓告别,甄宓便带着两个孩子先行上车离开了。 曹彰一直身形未动,远远地看着马车离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看了,嫂嫂都走远了!哼!” 一声娇哼将曹彰思绪拉回。 曹彰扭头看去,哑然一笑,只见孙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知道她误会了。 曹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仆役守卫都离得颇远,摇摇头笑道:“莫要胡说。嫂嫂虽然明艳绝美,但我又岂是那种人?适才不过是想到一件事罢了。” 孙葳听曹彰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方才所言有些不合适,便不做纠缠,顺着曹彰的话说道:“你想到了什么事?” 曹彰思虑一番,再次看了看周围,又犹豫了一下,看着孙葳好奇的眸子,遂轻声说道:“你当初嫁我之时年纪还小,当时也应当还记得我父攻破邺城的时候吧?” 孙葳仔细想了想,点点点头:“嗯嗯,还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兄长便是在攻破邺城后纳的嫂嫂?” “嗯,是的。” “你可还记得睿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记得,是……”孙葳念及此处,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正欲说话,却被曹彰一指按住了嘴唇。 “嘘!意会即可,切莫言传!”曹彰声音更轻了:“走了!” 话一说完,也不待孙葳反应,拉着孙葳便走。 是夜,州牧府,卧房之中。 “你说今日子文去拜见了母亲,就陪着母亲闲聊?” 卧榻旁,曹丕伸开双手,甄宓正在帮曹丕宽衣解袍。 “嗯,母亲拉着二叔说了好些话,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只有母亲说到你们兄弟辛苦之时,二叔宽慰母亲,说会和你,还有子、三叔一起,好好撑起曹家。”甄宓轻声细语地说着,手上不停。 曹丕闻言,默然不语,喜怒不形于色,唯有目光微微闪烁。 而躬身为曹丕宽衣解袍的甄宓,低着的头也不自觉出现了一瞬间的黯然,只是没人发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次日,任命直接以书面的形式送到了曹彰的府上。 曹彰有点懵。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前天军议之时,曹丕还说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而昨天自己也啥事没干,上午回家后,连家门都没出,就待在家里,看了看兵书战策,然后练了练武,连军营都没去。 本来还想着找个机会暗中与刘晔见上一面,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结果今天一大早曹丕的任命就到了。 曹丕直接任命曹彰为此次出征的主将,同时任命田豫作为他的副将,七日之后出发。 而且,曹丕还真的如之前军议决定的一样,给了曹彰一万人马,装备精良,而且其中骑兵就有五千。 当然了,这些骑兵的整体素质都还比较差,对于北方士卒而言,单个骑马作战或许没什么,但是集体作战就有些恼火了,还得花时间训练才是。 念及此处,曹彰觉得有些好笑,总感觉自己总是在出征的时候带着没训练好的骑兵上阵…… 曹彰看着手中的任命书,久久不语。 “君侯,奋武将军府上派人前来邀你过府一叙。”正思虑间,门房前来通报。 奋武将军正是夏侯惇。 奋武将军也是杂号将军中的高级将军名号,担任此官职者,相当于各路军队中的总监军,曹操、沮授都曾经当过这个将军。 夏侯惇此前为伏波将军,在击退汉军后,曹丕任命他为奋武将军作为封赏,同时算是正是赋予了他军中第一人的权力。 但是,夏侯惇没两天就病了,这个任命也就暂时性相当于“无”了…… “让他回去禀报夏侯将军,我换身衣服便即过去。”曹彰略作思忖便答应下来,虽然他不知道夏侯惇突然找他什么事,但是既然派人来请他了,自然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 “邺侯,何以忽然又直接任命广平侯为此次出征主将啊?”性子急躁的朱铄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跑来找曹丕了。 “因为他的确是最佳人选。”曹丕耐着性子解释,他知道朱铄是忠心于他的。 “可是,倘若当真让他军功越来越大,日后尾大不掉,一旦其意图不轨,悔之晚矣啊!唉!”朱铄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他比曹丕还着急。 有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彦才此言差矣,昔日公仁之议,言犹在耳,孤深以为然。如今我等形势并不见好,正是齐心协力之时,自当量才以用,方能真正重整旗鼓!彦才之心,孤尽知之,且安,且安!”身为君上的曹丕反而宽慰起了身为臣子的朱铄。 朱铄,字彦才;董昭,字公仁。 朱铄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曹丕的心意,只觉心中实在气闷,他自认为不会看错,料定曹彰一旦得势,将来必然有二心! 可是如今曹丕都这么说了,他又还能说什么呢? 身为臣子,他能做的都做了。 “唉!希望邺侯您是对的……”朱铄无奈。 …… 夏侯惇府上。 “叔父身体日益康健,看来很快便会恢复了。” 曹彰与夏侯惇在练武场上缓缓而行,夏侯惇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红润了不少。 “呵呵,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这病,恐怕是好不了,只是什么时候死的问题罢了。”夏侯惇摇头说道,丝毫没有因曹彰的话而感到开心。 “叔父何以有如此想法?还请叔父保重身体,社稷不安,天下未定,这未来的日子里,叔父的担子可还重着呢。”曹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不明白……”夏侯惇看了曹彰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仰望苍穹,继续缓步慢行。 曹彰愕然,他竟然从夏侯惇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沧桑、衰败的感觉。 “二十多年前,黄巾之乱,我与孟德便一同并肩作战,自此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军中上下能直呼曹操表字的人,也就只有夏侯惇而已。 “而后历经讨伐董卓、入主兖州、平定中原、官渡之战、攻略河北,与天下诸侯交手,什么董卓、吕布、袁术、陶谦、刘备、袁绍,一一击败,终能一统大河上下,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夏侯惇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然了,这其中也历经无数艰险,甚至我还被贼人绑架过,呵呵,说起来,也多亏了元嗣那小子,不过也亏得当事人是我,要是换个人被绑架,他敢那么做,不恨死他才怪呢!呵呵呵呵!” 当初兖州动乱,夏侯惇被绑架,韩浩在夏侯惇麾下为将,结果韩浩直接下令说不管夏侯惇死活,要砍死绑匪,反而把绑匪给吓住了,最终既拿下了绑匪,夏侯惇也安然无恙,这事还被曹操给制成了法令。 而夏侯惇也从未怪过韩浩,反而还极力推荐他,加上韩浩自己也是有能力的人,他才能做到中护军的这个位置上,为曹操统领中军,极为亲重。 曹彰默默地听着,但是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就像是在听遗言那种感觉一样。 只听夏侯惇继续说道。 “原本我以为孟德此次南征,便是天下一统之战,浩浩荡荡,谁人能当之?孟德出征前还与我笑言,说我们两个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等这次胜利凯旋,我们就好好安排一下朝堂之事,把事情都交给你们这一辈,然后回到谯县去,重新拾回当初‘春夏习读书传,秋冬弋猎’的闲适生活。” “然而,谁能料到,那一次便是我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夏侯惇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父亲与叔父之情,实乃天下罕有,少时知交,青年携手,而今年长,依旧能知心知意,实在是令人艳羡。”曹彰恳切地说道,他并非虚言,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羡慕。 有多少人,少年之时的知己好友,能够把臂相交,至老不渝? 少。 少之又少…… “呵呵呵呵,这的确是我深感庆幸的一件事。”夏侯惇笑道。 “原本我的感受其实也还好,但是之前被司马懿绝地反击后,我便一直心中郁郁,总是时不时想起孟德,想着,赤壁之后的孟德又是何种心情,如此想得多了,不知不觉间就病倒了。” “说来好笑,这些日子我是不断地想起我们曾经的事情,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甚至感觉好像他没死一样……” 曹彰听到此处,陡然一惊,看着夏侯惇的样子,适才的那种衰败之感愈发浓厚了。 “给你说了这么多,既有我自己这些日子的感想,其实也想告诉你一件事。”夏侯惇转过头来看着曹彰,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郑重。 “叔父请说。” “你应当已经拿到子桓的任命书了吧?” 曹彰大惊,随即点头:“是的。” “子桓昨天晚上大半夜地忽然跑来找我,与我聊了很多,其中就有关于你的事,我便不再赘言了。”夏侯惇轻声说道:“我要说的只有一个。” 曹彰目视夏侯惇,坦然自若。 “现在你们兄弟都大了,都开始扛起了担子,但是你要明白,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我们一定要寻求更多的人来一起扛!而自古及今,世界最复杂者,莫过于人心二字,你找来与你一起扛担子的人,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弃你而去呢?你不知道。” “当初兖州动乱,孟德曾言,唯有魏种不会背弃他,结果魏种却背弃他了,其他人还有如张邈、陈宫者,又何止魏种一人。” “这个世界上,对于个人而言,没有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但是如果你的血缘亲族,都不能相信的话,你又能去相信何人?这句话我昨天同样对子桓说了。” 夏侯惇的眸子忽然变得炯炯有神,明明只有一只眸子,却好似洞若观火。 “之前我便与你说过,如今你在军中威望愈发高了,而你兄长却是白身继任,他有时候可能是有些这样那样的想法,但是只要不过分,其实都可以理解。如今这个局势,需要的是你们兄弟齐心协力,方能有真正重整旗鼓的时候!就好像当初我与孟德招兵买马,一起,一步一步打下江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夏侯惇说完之后,便即闭口不言。 而曹彰默然了。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夏侯惇的意思。 呼! 好半晌,曹彰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夏侯惇,神色说不出的郑重。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性使然 夏侯惇大部分其实说得没错。 但是他有一点没搞明白。 他与曹操之间,曹丕与曹彰之间,其实并不一样。 而且,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自古及今,许多事情,其实并非是人力本身所能决定的。 当我感受到了威胁的可能,我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一些措施,这是处于自我的本能。 反过来说,当你看到了这些措施,这个时候,你也同样感受到威胁可能的,你也同样会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一些措施,这依旧是本能! 然而寻根溯源,其实我与你之间,或许都没有对彼此有多少坏心思……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那份天然的对立! 而这份天然的对立再追溯的话,就是来源于曹彰想要掌握自己命运的决心! 我命在我,无可厚非。 但是同样的,每个人都希望“我命在我”,而这就必然导致对立。 曹丕和曹彰的对立是必然的,除非一个人放弃“我命在我”! 但是,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放心刀剑操之在彼而非操之在己呢? 这就是人性,仅此而已。 曹彰看着夏侯惇面露喜色的样子,心中感觉颇为宽慰。 他所言并非假话。 曹彰可以坦坦荡荡地说上无数遍“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而且言行一致,绝无丝毫问题。 不仅仅是因为对眼前这个知天命老人的承诺。 更是因为有一件事曹彰心里非常清楚。 曹丕只是在犹豫,在踌躇,在徘徊!早晚有一天,他必然会因为感受到威胁的可能,而采取一些“措施”的! 如果概括点说的话,那就是,安全感只来源于自己手中的“刀”,而不来源于别人手中的“刀”,而所有人都想要这把“刀”…… 从夏侯惇府上出来,曹彰直奔城外。 在邺城之内,碍于规矩,缓步而行,一出城门,曹彰一抖马缰,忽雷驳好似快被憋坏了一样,撒开蹄子便跑,转瞬之间,速度便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疾驰而去。 忽雷驳神速,十里地的距离,对于单人独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曹彰望着眼前的村落,依山傍水,田地围绕周边,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村子虽小,却一片祥和。 观其屋舍,这村子大概只能容纳三百户人的样子,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一个小聚落来得合适。 曹彰翻身下马,牵着忽雷驳向村子中走去,三三两两的人群明显有着刻意的避让,不希望与曹彰接触。 曹彰倒也不恼,颇能理解。 虽然他现在一身劲衣便装,但是忽雷驳的高大威武却是一看便知,身长一丈,高约八尺,身上虎斑豹纹夹杂,显而易见的龙驹异种。 只要脑子不傻,一看就知道曹彰来历不凡,一般老实人自然不愿意与这种人接触,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当然了,世界上总是不老实的人。 曹彰未行几步,便有一人凑上前来。 “敢问这位将军来田村何事?有什么小人田林能够效劳的吗?” 曹彰闻言,不禁哑然一笑,反问道:“尔何以称我为将军?” 那田林嘿嘿一笑:“将军身高体壮,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龙骧虎步的气势,自然非同小可,想来多半是一位将军,兼之龙马在旁,如此称呼想必是不会错的。” 看那田林侃侃而谈,明显是能识文断字之人,虽然知道他是在吹捧,但曹彰好奇地问道:“听尔言辞,乃是读过些书的人,是在冀州官学学的吗?” 田林摇摇头,笑道:“非也,将军有所不知,我等村人此前皆在徐无山,后来才随田君迁来邺县,田君为人,饱读诗书,林年幼之时,有幸蒙其教授,故而会些言语文字。” 曹彰一听,会心一笑。 果然没错,是这儿了! 之前在夏侯惇府上时,谈及此番征伐事宜,夏侯惇便给曹彰推荐了一个人,也是他的好朋友——田畴。 田畴之前是刘虞的部下,刘虞被公孙瓒杀了后,田畴也被公孙瓒抓住,后来公孙瓒因为田畴是个义士而放了他。 田畴立誓报仇,带着族人跑到徐无山去开荒,同时收拢流民,后来越聚越多,几年时间就达到了五千户人。 田畴不仅建立起了基地,还制定了制度、礼仪,还办了教学,田林就是那时的受益者。 后来田畴助曹操袭破乌桓,功勋卓着,不久,又把自己的族人三百多户迁到了邺县来,也就是现在的田村。 夏侯惇之所以推荐田畴,便是因为田畴不仅本人足智多谋,对于边塞的了解更是不遑多让,此番曹彰北去,面对鲜卑、乌桓联军,田畴的确是极好的辅翼。 但是,当曹彰提出要去找曹丕请将的时候,却被夏侯惇告知,田畴已经辞官了…… 于是,曹彰没办法,只好向夏侯惇问明情况后,立即马不停蹄亲自跑一趟。 “你说的田君乃是何人?”曹彰不动声色地问道。 田林忽然变得好像很有自豪感一样:“田君自然便是我族族长,田畴,田子泰先生!田君学贯古今,博览群书,才智杰出,乃我村所有人都敬重的人!” 田村所居之人基本上都是田畴的族人。 “好,甚好!带我去见田君吧,这是你的了。”曹彰伸手在腰间取下一块玉来,直接扔给田林,丝毫不觉得心疼。 “你放心,我此行绝无为难之意,乃是有事相请,田君与我也认识,他见到我时定然不会责怪你的。”曹彰见田林反而有些警惕了起来,心知其所想,便主动解释道。 田林略作思忖,而后咬咬牙,说道:“请!”说罢,便前方带路,引曹彰去见田畴。 有了田林的引路,自然少却了许多麻烦,很快曹彰便到了田畴的家门外。 曹彰左右四顾,田畴家的屋舍与周遭邻居并无不同,甚至可以说还更加的简朴。 铛铛铛! 曹彰尚未言语,田林便主动上前敲门,正所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吱……呀…… 房门打开,一老仆探出头来,看了看田林,又看了看曹彰,满脸疑惑。 “请禀报……”田林话刚说到一半,便听曹彰朗声说道。 “曹彰前来拜访子泰先生,请通传一番。” “曹彰?广平侯曹彰?”田林骤然色变,心中大惊。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雅致田畴 曹彰与田畴对案而坐。 田林还没有资格同坐一起,乖乖地在外面等候。 曹彰静静地看着田畴为自己添加茶水,原本迫切的心情在随着忽雷驳跑了十里地后,反而被疾风给吹没了,此刻安坐,竟是说不出的闲适。 “君侯此来,所为何事?”田畴见曹彰不说话,也不在意,率先问道。 曹彰端起茶水敬了一礼,而后微微嘬了一口,感受了一下唇齿留香的味道:“子泰先生倒是过得好日子啊。” “呵呵,辞官之后,确是轻松了不少,心情自然也就愈发安宁了,就好像少时在家乡肆意放纵一般。” “吾心安处是吾乡,便是这个道理吧。”曹彰随口说道。 田畴闻言,微微一愣,低语重复:“吾心安处是吾乡……呵呵,君侯妙句,恰如其分!畴以茶敬君侯,请!” “不敢。”曹彰再次端起茶水,与田畴共饮。 “子泰先生何以此时辞官?”曹彰直接进入正题。 田畴摇摇头,苦笑一声:“君侯看来是早有目的啊。” “既然君侯问起,我亦不敢隐瞒。其实在赤壁之后,武桓侯身故之时,我便有了这个念头了。” “想武桓侯如此英雄,盖不世出,却身遭此厄,实在是不得不令人百感交集。” “君侯想必也知晓,我最先追随伯安公,伯安公为公孙瓒所杀,届时我尚且年轻,满腔热血,誓要为伯安公报仇,故而引族人至徐无山,聚拢流民,以求图谋。” 刘虞,字伯安。 “然而我尚未蓄势而出,公孙瓒便已败亡,当时那种心情,不可以言语来形容。” 曹彰听着田畴述说,念及此处,看田畴苦涩的笑容,不禁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个故事。 一本小说之中,一位绝顶高手,背负血债,努力修炼,等到自己自认为能够打败敌人的时候,出山一看,昔日仇家竟然都死光了,让他也是如田畴这般,情绪难言。 “后来适逢武桓侯兵至,我因仰慕其英雄,又痛恨乌桓的残忍好杀,故而借此效命于帐下,以至赤壁。” “武桓侯身故之后,我忽然便醒悟了,这世间的纷乱离合又有什么意思呢?天下谁属又有什么意思?仁德有义如伯安公,一样敌不过兵灾,英雄盖世如武桓侯,也同样会在一场兵灾之中阵亡,而我,又算得了什么?” 曹彰万万没想到,田畴竟然就这么看透红尘了一样。 不过转瞬想想,好像这事发生在田畴身上,好像也还算正常。 田畴基本算是个没有什么大欲望的人,即便是他因击破乌桓有功,而受到曹操重赏,他推辞不受,他带着族人迁到邺县时,曹操又赏给了他许多财物,他虽然受了,却将几乎所有的封赏都给了族人。 这种人忽然之间有什么感触,然后看破红尘,想想好像也正常。 “本来北归之后,我便想请辞,只是因为当时时局确是动荡不安,若然在那时请辞,非我为人之义,故而才拖到了前些日子。” 曹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田畴静静地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曹彰明白,田畴已经知晓了他的来意,而且意志坚决地拒绝了他。 “子泰先生,我实在不是一个喜欢打哑谜的人,我便直说了吧。”曹彰略作思忖,而后脸色一整,坚定地说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鲜卑乌桓联军作乱,已然攻入幽州,左度辽将军鲜于辅两战两败,无能为力,此番已然派人前来求援,而且来的还是副将阎柔,可想而知,此事如何紧急。而如今我受邺侯任命,为此次出征兵马主将,说实话,北地一马平川,鲜卑乌桓联军全是骑兵,且异族之间,关系紧密而又复杂,草原局势不容乐观,我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把握能完美解决这件事。” 曹彰恳切地说道,他一眼就看穿这次事件的本质。 其实驱逐鲜卑乌桓联军只不过是第一件事罢了,最重要的是,要能尽可能解决更多“问题”,让边境能够尽量更久地保持平静。 否则,他日中原再次大战,异族趁机寇边入境,则又是一场大祸。 “我听元让叔父所言,先生才智高绝,且熟悉边境要事,对于鲜卑乌桓更是了解颇多,故而我来此便是希望先生此番能助我一臂之力!先生若能相助,曹彰感激不尽,行军作战,必定言听计从,绝不敢擅专!” 曹彰越说越是激动,事实上,以他颇为刚愎自用的性格,能够说出“绝不敢擅专”这句话来,已然是极为让步了。 然而,很遗憾。 田畴待曹彰说完,端起茶水轻轻嘬了一口,宛若最初之时曹彰的风平浪静。 “哈,这茶真是越喝越有味道啊!君侯觉得这茶如何?” 曹彰眉头一蹙:“甚好。” “哈哈哈哈,既然君侯觉得好,便请多喝一些,待喝得满意了,便且去吧。”田畴笑意盈盈地说着,看似和蔼可亲,却是已然划下了一条沟壑。 …… “他当真这样说?”夏侯惇半倚靠在床上,看着床边脸色有些难看的曹彰。 “是,他不愿再出山。”曹彰有些挫败地说道。 一时陷入了沉默。 好一阵,夏侯惇开口说道:“这件事我来处理好了,你便把精力都放在出征事宜之上吧,元嗣、刚方、曼基等人固然才具不凡,但是既然已经定下你是此次出征的主将了,自当对军中之事了如指掌才是!你去吧,在你出征之前,我会给你一个消息。” “多谢叔父!” …… 牵着忽雷驳缓行在军营之中,感受着军队的肃杀之气,耳闻金戈交击之声,曹彰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君侯如何在这个时候来了?”韩浩迎面走了过来。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骄阳似火,热气蒸腾。 “正是心中急切,故而此时前来看看元嗣将军兵马整顿如何了,军队之事,哪里有主将一概不闻的道理!”曹彰随口回道。 “哈哈哈哈,出征各营基本已经定下,正想着什么时候请君侯来看呢,请!”韩浩大笑,当先引路。 xs7.com 韩浩等人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明明才过去两天时间,但是军队基本已经考量好了。 事实上,大军出征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尤其是在曹军现在兵力并不充分的情况下。 “今日一早便接到邺侯消息,任君侯为此次主将,故而加上君侯当初平乱带回的三千士卒,正好一万人马。温曼基也正在调拨精良的兵甲利器,三日之内,这支军队将成为我军当下装备最好的队伍!另外……” 曹彰随着韩浩一路缓行,听他侃侃而谈,很是满意。 “元嗣将军文武双全,我父以将军为中军,当真是颇有眼光啊!”曹彰感叹道:“难怪阿荣行事那般稳重,事无巨细,基本了然于胸,行事皆有道理,看来是受了元嗣将军很大的影响啊。” “呵呵。”韩浩乍然听曹彰提起韩荣,原本一本正经的神色瞬间变化,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祥。 “阿荣那小子确实有些地方像我,但是他还年轻,终究还是需要许多磨炼,而且他有一个缺点,就是过于懒惰!做事能力虽然还行,却经常想着偷懒,他所谓的稳重和事无巨细、了然于胸,只是他对于大事的态度罢了,知道出了乱子更加麻烦,所以如此,实则也是为了少麻烦。还请君侯对他多加督促,他这小子,也没什么理想、欲望,如果不督促一下,可能以后就想着躺在床上等死算了。” 韩浩说着说着就摇起头来,苦笑不已。 韩浩无子,韩荣是他家中族子,因见其举止类己,故而过继。 曹彰点头应和,韩荣的确是这种人,做事没什么,可以说挺出色的,但是就是不想动,颇为懒惰。 只是这个人好奇心也比较重,曹彰与韩荣初次见面是在李明的铁匠铺。 当初曹彰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做一把唐刀出来,但是军中铁匠技术有限,做出来的唐刀都比较脆,容易断,曹彰一直不满意,后来有人就像曹彰推荐了李明,说他的打铁技术不错。 当曹彰去到铁匠铺的时候,恰好遇到韩荣正想要搞一把铁胎弓,于是三人就这般碰了面。 而韩荣听到曹彰描述唐刀,顿时来了兴趣,加上曹彰本人性格豁达不拘,待人真诚,韩荣、李明也都是实诚坦荡之辈,一来二往之间,三人便相交莫逆, 虽然最后李明也没搞出令曹彰满意的唐刀,但是曹彰却就此收获了两名好友。 而曹彰领兵出征平乱之时,亲自邀请,言明利害,二人皆是义气深重之辈,遂许驱驰,以为十三骑之二。 韩浩当初听到韩荣给他说,要跟着曹彰去打仗的时候,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喜上眉梢,想着自家孩子终于有了些血勇之气,于是大力支持,无有丝毫阻拦。 “元嗣将军放心,我与阿荣乃是兄弟手足,相交莫逆!他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曹彰昂然慷慨,大气不凡。 “君侯,你来了!我正说去寻你呢。” 曹彰话音刚落,便听一道声音喊到自己,扭头看去,正是田豫,其人同样一声劲装打扮,正向这边走来。 “国让是一个时辰前来的,他作为副手,便想着先代君侯来看看。”韩浩在一旁解释,虽然田豫还没有走到身边,但是韩浩依然说田豫是代曹彰来看的,足见其为人。 “参军!”曹彰与田豫并不熟悉,此番还是第一次这种场合见面。 “君侯客气了,如不嫌弃,便称呼豫的表字吧。”田豫笑着说道,他本是幽州渔阳郡人,性子洒脱,虽然四十岁了,但是性子一直如此。 “哈哈哈哈,好,国让兄洒脱,之后出征,还请国让兄不吝赐教,你我齐心协力,方能驱逐异虏!”曹彰也顺其意而行。 “说到战事,豫正好有一件事想与君侯分说。”田豫说到正事,立马便正经起来。 “我们帐中说话吧。”韩浩见状便紧接着说道。 三人进入大帐之中,各自坐下,韩浩高居主位,曹彰与田豫相对而坐。 “国让所言何事?”曹彰开门见山地说道。 田豫向韩浩与曹彰略微拱手,而后说道:“此行北征,豫有所思量,有二人当可为我等重要助力。” “何人?”曹彰顿时便来了兴趣,颇为好奇。 “第一人便是当今护乌桓校尉牵招,其人久历边陲,兼资文武,此次出征若然只是为了击败鲜卑乌桓寇边的联军,有君侯在,已然足矣,但若要狠狠地打击异族,此人当是君侯莫属之选!”田豫言辞之间对牵招颇为推崇。 曹彰点头称是,手抚黄须:“我亦有借重牵子经之意,国让兄,另一人是谁?” “田畴,田子泰!此人对于鲜卑乌桓了解颇深,边塞地形熟知程度或许比之阎刚方更胜一筹,且足智多谋,若能邀之共参军事,此行必定事半功倍!” “额……”曹彰哑然,旋即摇摇头:“元让将军已然与我说过,我亦去寻了子泰先生,却未能成功,子泰先生颇有闲云野鹤之志啊。” 韩浩与田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 好半晌,田豫方又说道:“既然子泰之事如此,亦是无可奈何。豫方才又加思索,虑何人可以代之,忽然想起二人,想必能当此任!” 曹彰原本无奈的表情顿时变幻,看向田豫的眼神都变得乖乖的。 你这家伙,莫非也有“眼力”? 曹彰赶忙晃晃脑子,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只听田豫郑重地说道:“此二人,一人为涿郡太守,名唤王雄,字元伯,另一人乃是豫之好友,现在左度辽将军鲜于辅军中,名唤解俊,字才英,此二人皆通边事,熟知异族,晓塞外水草风貌,或可当任。当然,此乃豫之所想,但请君侯一言而决。” 或许是因为推荐朋友的缘故,田豫说到最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他可不想适得其反,让曹彰以为他有什么私心,反而害了朋友。 “哈哈哈哈,国让兄多虑了,曹彰岂非是非不明之徒?国让兄之为人,坦坦荡荡,一心为公,我又岂会不知?这样,此二人,我会禀明邺侯,以请调用,助我参军事,至于私下,便有劳国让兄来联系了。”曹彰知田豫心意,立即出言安抚。 “君侯英明!” “不妨事先告知二位,曹彰为人,因才而用,因事论功,绝无虚言!” “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征 当邺城出征准备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南面突然传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刘协任命了新的南阳太守,太守还没到,孙权与刘备的人马便已经撤得一干二净了。 第二个消息是,周瑜死了! 第一个消息对于曹丕曹彰来说,并非是个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孙权与刘备不仅仅是名义上认同了刘协作为汉家天子的存在,更在实际上给予了刘协让步。 虽然没有人相信刘备孙权会卸甲倒戈而降伏,不过如果所有人都对刘协做出让步的话,也就意味着,全天下表面上只有曹家是刘协的敌人。 这对于曹丕曹彰而言都是极为不利的。 第二个消息当然是好消息,对于刘备刘协曹丕曹彰而言,都是好消息。 只有对于孙权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那估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周瑜死后,鲁肃被孙权任命为奋武校尉,接替了周瑜统领军队的重任,驻军江陵,就连周瑜自己私属的四千人马也一并交给了鲁肃。 而且据说这还是周瑜自己推荐的。 周瑜的死亡,不得不说,让曹军许多人心中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 虽然此前江陵之战,曹仁带领着曹军诸将找回了一些颜面,曹彰更是在江陵之战中大放异彩。 但是,赤壁惨败的余音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去除的?曹军上下,面对周瑜,能够完全不受影响的人恐怕超不过一掌之数。 但是周瑜一死,一切自然迎刃而解,都不是问题了。 …… “元让,我已无半分功名之心,你我知己,何必再劝?” 田畴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夏侯惇,本来夏侯惇跑来找他,他还挺开心地,可惜夏侯惇是来请他再次出山的。 “子泰乃是英才,智略过人,且熟边事,如今中原局势不明,北境变乱,子泰莫非便忍心不顾吗?”夏侯惇那丑陋却又刚毅的脸庞露出一丝急切。 “元让……”田畴看着夏侯惇,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不必复言!”言辞极为果决。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呼! 良久,夏侯惇方才长叹一声:“子泰,我便不瞒你了,我心力已衰,恐怕活不久了,此时既知你心,本不应令你为难,实则是无可奈何,我不强求你再次出仕,只希望你能在此次北征中帮衬一把,而后行事,但由你自决!就当是我临死之前的请托吧,还望你能应我!” 夏侯惇言辞万分恳切,出于肺腑,一说罢,身子微躬,俯首在案。 田畴见状,惊诧万分,以他与夏侯惇相交多年,这位天下闻名的将军,刚烈过人,骁勇果敢,从来不是这般举止之人。 然而如今之时,却这般哀求,实乃昔日万万不能想象之事! 而以夏侯惇之为人,面对朋友,绝无虚假之理,田畴对于其所言“心力已衰”之事,无有疑问,看着这位天下名将也将与曹操一般,纵然闪烁无匹光芒,亦要归于尘土,不禁出世之心更甚。 不语,良久,叹息,感慨…… “好,我应下了,我将以幕僚身份随军,不受官职,此番结束后,便即归隐,再无出仕可能……” …… 夏日骄阳似火,炙烤大地,行军本是辛苦之事,此时则更是难过了。 然而军情紧急,又哪里容得慢慢吞吞,悠哉悠哉? 一万曹军已然从邺城出发北上。 曹彰顶盔掼甲,手中方天画戟,胯下忽雷驳,行进在队伍中军,身侧高擎大旗,除曹字旗外,还有一杆骁果旗,以黑为底,以金丝构图,其上绣着两个大大的“骁果”字样,正是如今骁果卫的军旗! 曹彰在黎阳之战结束后,将骁果卫中受重伤者剔除,好生安置,而后请命曹丕,复从军中挑选壮士,以充其军,总计八百人,引为亲军精锐。 此时的骁果卫自然还赶不上虎豹骑,但是曹彰相信,不出两年,他一定能将骁果卫锻造成天下第一强军! 此行出征将领除曹彰十三骑外,还有田豫、张特等人,田豫为此行副将,张特则是曹彰从曹仁那里要过来。 此前在从荆州北归时,曹彰与张特便有交集,知其乃是胆大心细、智勇双全之人,忽然想起他是涿郡人,便请求曹仁将张特调派给他。 张特闻知是前往幽州讨贼,保卫家乡,自是甘愿,无有丝毫怨怼。 “君侯军容严整,八百骁果卫更是威风赫赫,身平所见精锐,除虎豹骑与昔日白马义从外,无有类此者,倒是令畴耳目一新啊!” 田畴策马走在曹彰身边,他现在是曹彰的幕僚,不受任何官职,充当曹彰智囊的角色。 对于田畴的到来,曹彰自然是欢喜不已,田畴接受官职与否、是否以后为他效力,其实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当前的幽州之战,以及对于草原异族的收拾。 曹彰需要军功,需要威名,胜利的威名! “这八百骁果卫皆是我一手挑选,不仅训练严酷,更是经历过战场杀伐的。不过,此时的威风赫赫倒是还有差点意思,还需要再多经历战场才是。”曹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骁果卫,看有些骁果卫听到田畴的话,很是得意洋洋,故作大声地说道。 “莫说虎豹骑与白马义从,还有张合张俊乂将军此前殁于赤壁的大戟士、刘玄德的白毦兵、昔年吕布的陷阵营、孙权的车下虎士、西凉的铁骑,等等之军,无一不是天下骁锐,我这骁果卫,还差得远呢。” 曹彰一声长叹地摇头,身旁闻言的骁果卫无不面红耳赤,又碍于军规纪律,不敢说话,反而让曹彰心中暗自点头。 田畴智者,自知曹彰心意,遂接话问道:“敢问君侯,这选兵之道,最重何者?” 曹彰暗笑,田畴果知其意,高声说道:“选兵之法,首取胆气精神,次去膂力便捷!伶俐而无胆者,临敌必自利;有艺而无胆者,临敌忘其技;有力而无胆者,临敌必怯,俱败之道也!故而我所选之骁果卫,皆是胆略过人之辈,或许此时尚逊天下骁锐三分颜色,但是假以时日,必能猛锐冠绝天下,以称其名!” 曹彰越说越是斗志昂扬,周围骁果卫听到后,皆是心中凛然,在怀着一颗敬畏之心时,又燃起一团火焰般的斗志。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既然敲了警钟了,自然也得夸上两句才是。 或许在别人看来,骁果卫只不过是曹彰组建的亲卫军罢了,但是曹彰自己心中清楚,这支军队,就是他未来在决胜之时最重要也是最后的手段! 无论是战场还是朝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兵无常势 兵锋一路北上,过巨鹿郡,走中山国,继而进入幽州地界的涿郡。 到得涿郡之时,未行不远,便有涿郡太守王雄前来接应。 由于涿郡毗邻冀州中山国,与现在的主战场渔阳郡还隔着一个广阳郡,故而还算比较平静,除了输送兵力、物资前往前线外,并没有受到鲜卑乌桓联军直接的侵略。 王雄,字元伯,现任涿郡太守,以文武兼备着称,得到曹彰的传令后,立即便做好了迎接、安置大军的准备。 此次北征,曹丕下令赋予了曹彰主持幽州军事的权力,犯军令者可斩之,好比天子赋予将军“假节”的权力,只不过曹丕不是天子,更不像曹操之前有天子背书,故而只是下令,未用“假节”之名。 一般而言,临时权威加持有三种,使持节为上﹐持节次之﹐假节为下。 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得杀无官位人﹐若军事﹐得与使持节同﹔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 曹丕能赋予曹彰“假节”一般的权力,的确让曹彰很是意外。 当然了,这种事肯定是来者不拒的。 大军在涿郡并未久留,直上广阳郡。 此刻鲜于辅正在渔阳郡安乐奋战,鲜卑乌桓联军驻军城外,倚仗骑兵纵横驰骋之锋锐,横行无忌,鲜于辅连城都不敢出,广阳郡也屡遭侵袭,实非悠闲之时。 一直行军到广阳郡蓟县,大军入驻。 此时的蓟县各方面发展都不是太好,毕竟是位于边地,跟后世的帝都比起来,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郡府官寺之内,曹彰高坐主位,麾下文武皆入座。 “诸位,如今我军兵至蓟县,离渔阳郡安乐轻兵疾行不过两日距离,鲜卑乌桓联军大军驻扎安乐城外,每日纵横无忌,烧杀劫掠,百姓苦不堪言,御敌之策,当速不当缓,如何对敌,不妨畅所欲言!”曹彰懒得废话,开门见山,一语定调。 “君侯!”田豫率先说道:“彼辈军势众且多骑兵,野战强横,若然一味野战,恐非良策,豫以为可多备武刚车,以战车阵法之利,辅以铁骑,必能胜之!” 有巾有盖,谓之武刚车。 昔日大将军卫青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自此后,大家便发现早已不是战场主流的战车好像还有些用处,故而武刚车也是边境作战中时常会用到的东西。 “国让所言极是,然而此法守甚于攻,虽不惧彼辈,却也不能剿灭之,若要重创异虏,以我军兵力,还需再某良策。”阎柔也随之说道。 曹彰明白阎柔的意思,对方全是骑兵,如果不想要硬磕,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 “其实兵力问题,或许可以解决。”田畴忽然开口说道:“鲜卑虽然势力广大,自蹋顿死后,乌桓势衰,鲜卑独雄草原,然其内部却也并非铁板一块,此次鲜卑军队乃是扶罗韩部众,我等或可引他军而援之。” 曹彰顿时来了兴趣,若能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自然是大好的事。 “先生先且为我等讲讲草原局势吧,哼哼,此番若只却侵略幽州之虏,不免重器轻用了。”曹彰冷笑一声,眼神凌厉。 田畴略一拱手,言道:“昔年,鲜卑首领檀石槐一统鲜卑,此人雄才,多为边患,熹平六年时(177年),汉军曾派遣当时的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共击檀石槐,然而皆遭惨败,回朝士卒十不存一,其势大盛!然而檀石槐在光和四年(181年)去世后,鲜卑便即衰落。” “檀石槐的儿子和连继位,和连死后,因儿子骞曼年幼,故而兄子魁头代立,和连儿子骞曼长大后与魁头争斗,两败俱伤。魁头死后弟弟步度根立,此时鲜卑已经分裂,步度根威信很低,又想统一鲜卑,重现檀石槐时期的鼎盛,却有些无可奈何。” “鲜卑现在是一个怎样的局势分布?”曹彰追问到。 “阎刚方久在边陲,想必更为熟悉当前局势,便请他来说吧。”田畴非是不知,而是守谦退之节,他本就无意再次出仕,此时只不过是因夏侯惇之故暂为曹彰幕僚罢了,打开话头子便行了,自然不用太过耀眼。 曹彰点点头:“阎将军,便请你说说吧。” “诺。”阎柔拱手一礼,而后言道:“步度根虽据弹汗山单于王庭,其众亦甚,然鲜卑还有扶罗韩与轲比能可与之相抗衡,扶罗韩和步度根是兄弟,而轲比能则是因为能力出众,不断发展壮大起来的,三者之间互不服从,各据兵马,其中以步度根与轲比能实力最强,扶罗韩势力稍弱,此次与乌桓能臣氐联手进攻渔阳的便是扶罗韩的人马。” “除却这三部之外,还有东部鲜卑三部,素利、弥加、阙机,部众分布在辽西郡、右北平郡、渔阳郡三者塞外,实力更次一等,不过此三者多有联合,故步度根、轲比能少有侵之。此三部与我等相对亲密,子泰先生所言‘他军’想必便是这三部吧?” 阎柔望向田畴。 田畴点头称是:“然也。” 岂料阎柔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早在扶罗韩与能臣氐联军入侵之初,鲜于辅将军便派人联系了三部,然而三部皆不愿前来,唯有阙机本来还有意愿,却见素利、弥加皆不发兵,他也退缩了。若然能招三部兵马,我又何以千里迢迢往邺城求援啊,唉!” 堂上众人一听此言,叹气者有之,无奈者亦有之,就连曹彰听到这里,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世间又岂有亘古不变的道理?”一片沉寂之中,一道声音破空而响。 曹彰闻言,陡然间福至心灵,脑海之中千回百转,好似黑夜之中抓住了点点光亮一般。 “那时我军两战两败,其军不来,此时我军援兵已至,护乌桓校尉牵招更在途中,形势已变,若再召之,其军未必不来,甚至,素利三部或许还盼着君侯派人去召呢。” 对啊! 曹彰眼前一亮,哪里还能不明白,顺着方才声音看去,笑道:“子烈明于见事至此耶!” 程武闻言,拱手轻笑,却也当之无愧。 程武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之前幽州局势紧急,鲜于辅两战两败,素利、弥加、阙机不知幽州形势如何变化,自然不敢随意动作,否则惹火上身,非全己之道。 而此时曹彰大军将至,正是局势转机之时,但凡彼辈不是愚蠢之人,是否出兵自会再作考量,此乃大势! 以兵攻敌,下也;以谋克敌,次也;以势制敌,上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文彰与彰武 曹彰在军中威严日重,一语定调,自是无有更改。 “我会亲自去一趟素利三部!”曹彰慨然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老实待着可不是我曹彰的性子!” 说罢,曹彰长身而起! “安乐不能骤解,但须让鲜于辅早些知道我援兵已至,国让。” “末将在!”田豫起身领命。 “大军交给你了,准备武刚车,整顿检查军备,而后缓步推进至安乐立寨,与鲜于辅互为犄角配合,彼辈虽不善攻坚,但也应小心行事,军中大事皆由你做主,大战在即,不可轻忽!” “诺!” “对了,留意护乌桓校尉牵招的动向,若他到了,让他不必急于进攻,等我命令!” “诺!”田豫连声应和,无有不豫。 “好!”曹彰点点头,继而大喝:“曹演、典满、许仪何在!” “末将在!”三人起身回应。 “尔等三人领八百骁果卫随我出发,异虏既然敢在幽州纵横无忌,烧杀掳掠,那便正好提他们头颅去见素利三部,三日之内,每人马首上都得给我挂一颗异虏的人头,否则便滚出骁果卫!” 堂上众人闻言,不由心中一凛,只觉一股子心气油然而生,面对异族横行无忌,在座诸人岂有不愤慨者?只是对方往来迅捷,野战又打不过,唯有心中憋闷罢了。 尤其是阎柔,他可是一开始便与鲜卑乌桓联军交手的人,憋屈时间更久。 此时听曹彰一说,哪有什么顾忌,只有“干他丫的”! “末将领命!”曹演三人闻言,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跃跃欲试,一看就是好战分子。 “子泰先生,素利三部我并不熟悉,此行便有劳你与我一道了。”曹彰又扭头对田畴说道,和颜悦色。 “敢不从命。”田畴躬身一礼,很是恭敬。 “好了,诸君且去,各司其职,如今大战将至,不可误事,散吧!”曹彰挥挥手示意散会。 “末将(属下)告退。”众人纷纷行礼离去,鱼贯而出。 唯有田豫未有所动,留了下来。 “国让还有何事?”曹彰复由坐下,见田豫未出,便即问道。 “君侯,豫有一事想烦请君侯。” “但讲无妨。”曹彰虽不知其意,但自忖田豫非是无端索取之人。 “豫在国中,久为佐吏、县令、太守,今首封扬武将军,有幸为君侯副贰,又得蒙垂青,统领大军,驱驰万士,然军中久经征伐者甚众,家世显赫者颇多,豫自认为威信不足,行军征伐,恐误大事,故而言明于君侯,请君侯解之!” 曹彰一听田豫这话,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所谓久经征伐者不过是托辞而已,他真正想说的是家世显赫者! 再直白一点,其实就是说的曹彰麾下那几位。 即便抛开年长稳重的程武、成熟谨慎的李通、出身铁匠的李明、出身游侠的杨宏等人不谈。 曹演、许仪、典满也被曹彰带走了。 曹泰是曹仁儿子,曹震是曹洪儿子,夏侯楙是夏侯惇儿子,韩荣是韩浩义子,张虎是张辽儿子,乐綝是乐进儿子。 任何一个田豫都不想得罪,一旦发生冲突了,他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这是在要权啊! 曹彰心中宛如明镜,不过也理解田豫的顾忌,毕竟之前也发生过许仪和曹泰冲突的事件,除自己之外,无人能制。 这些人虽然与曹彰相交莫逆,且信他服他,但换个人还真说不一定了。 比如喜欢偷懒的韩荣、江湖游侠气甚重的杨宏等等。 “好,国让之忧,我已知之,但请安心,我会有所安排的,勿虑!”曹彰略作思忖,即开口说道。 “诺,末将告退。”田豫这才告辞而退。 曹彰看着退出的田豫,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很明白,田豫所忧虑之事,其实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甚至可以说,曹彰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不过,此时此刻,也的确需要解决田豫这个问题。 “来人,去追上曹泰、程武,让他们来见我。”曹彰一声令下,自有亲卫奔走。 良久,曹泰、程武赶了回来。 “兄长,何事唤我等回来?” 此时已非正式军议,曹泰在曹彰面前也就随性起来,不必老是那般谨慎有法,扑通一下坐下。 “也没什么大事。”曹彰随口说道,同时将置于案几上的佩剑·文彰拿起来。 这把剑并非是曹彰以前佩戴的普通长剑,而是此番北征之前,李明特意为他打造的。 彰者,文彰也! 李明总共为曹彰打造了一把剑和一把刀,剑乃佩剑,曹彰命名为“文彰”。 刀乃战刀,比之曹彰最初让李明打造的唐刀要宽一些、厚一些,以目前的技术还达不到锻造真正的唐刀水平,而曹彰也不懂打铁的历史技艺发展,不然都能提高一下曹军整体装备水平。 战刀名为“彰武”,专为曹彰战场杀伐所用。 “伯安,‘文彰’交给你,我离开这些日子,田豫负责军中事务,如果一切顺利便罢,若有不服军令者,且田豫不能处理的,你便将此剑拿出来,见剑即见我,不可轻用,你可明白?” 曹泰一愣,旋即明悟,复又站起,将‘文彰’接过,郑重其事,也不言语。 “子烈,昔日邺城十三骑中,你最年长,且智虑深远,明于见事,众兄弟也都服你,此时大战在即,素利三部前番拒绝发兵,为防万一,我非亲去不可,众兄弟中你多加提点,不可倚仗身份,莽撞行事。” “子文放心,我自省得。田国让有靖边之才,只是军中威望不足,骤领大军,容不得半分差错,自有其顾虑,也是理所当然。”程武倒是挺看得透的。 “嗯,的确如此。”曹彰点点头,又看向曹泰:“伯安,你也好生观察田豫行止,多向其学习请教,要知道,假若你才具已然超过了他,此番大军副将我怎么也会推荐你来担任,哪里用得着现在这般麻烦?昔日子孝叔父或为大军副贰,或为偏师主将,皆因其才足以胜之,你也当勉励之啊!” 曹泰闻言,心中情不自禁有些感动:“兄长放心,弟自当努力,不负所望!” 第一百二十章 左顾凌胡骑 嫖姚登狼居,旌旗照穹碧。 中原农耕民族与草原游牧民族的争斗由来已久,汉家健儿无人不慕霍骠骑之伟业,就连曹植也有白马篇之名作,其中不乏名句。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曹彰此刻也真正踏上对胡人异虏的战场! 唰! 弓弦响动,一名鲜卑骑兵刹那间背心中箭,砰的一声摔下马去。 在其身后数十步,曹彰左手持弓,筋弦晃动不止,神色冷漠,冷冽万分。 “启禀将军,没有活口了……”一名骁果卫纵马而至,脸色难看,向曹彰拱手禀报。 “……”曹彰一言不发,双目却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火,持长弓的手放下,明明方才还稳定自若,此时却有些颤抖。 一个村落,晃眼望去,至少三百户人,被屠戮一空,全村惨死! 曹彰领着八百骁果卫赶到时,鲜卑骑兵正在做最后的杀戮,耀武扬威,好不放肆。 曹彰一声令下,直冲其军,一马当先便杀入鲜卑骑兵丛中,这支鲜卑骑兵是一个千人队。 但是仓促之下,兵马分布全村各处,面对骤然而来的曹军骑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对抗。 曹彰亲自作箭头,将鲜卑千人队首领所在的部队击溃后,便与曹演三人各领两百骑四散捕杀,鲜卑残余人马如何抵挡得住,有些不明情况的“勇士”冲上来,也只不过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当鲜卑骑兵终于意识到不对后,队伍都只剩下两三百人了,逃跑的过程中又被曹彰带人射杀了不少,逃走的不超过两百人。 曹彰气得不行,未能将这些暴虐异虏全歼,实在令人愤懑! “传令下去,全军将士一起,半个时辰之内,收拾战场,将胡人尸体一把火烧了,将村人尸体收敛,简单入葬。” “诺!” 曹彰绰戟驻马,举目北望,骄阳之下,却不觉得炎热,只觉得冷冽。 此地距离安乐尚有一日距离,而鲜卑骑兵已然在此处纵横,那么可以说,几乎整个安乐一线往北,恐怕都是一片破败,赤地千里,死者无数。 曹彰此刻忽然对鲜于辅产生了极强的不满,对于胡人是恨,对于鲜于辅则是不满。 恨胡人的烧杀掳掠,不满鲜于辅的无能。 幽州常驻兵马三万,尽在鲜于辅手中,而其两战两败,兵退安乐,却也仅止于此,外界百姓自是尽皆抛弃,任人宰割,使渔阳郡大半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鲜于辅年龄大了,早已没了领兵作战的才具,更没有了沙场争锋的心气,边境大将该换人了。”此时田畴策马来到曹彰身旁,轻声说道。 “……”曹彰并不搭话。 半个时辰后,曹军再次出发。 曹彰率领八百骁果卫疾驰安乐,与四出掳掠的鲜卑乌桓骑兵屡屡相遇,曹彰哪有半分留情,长驱直进,见者必逐! 而异虏兵马最初见曹彰兵少,且是野外作战,根本不跑,自己就冲了上来,两天时间,曹彰率领骁果卫已然袭杀好几股鲜卑乌桓骑兵,人人马上悬头,首级八百的目标自然是早已完成。 曹彰登上一座矮坡,安乐城已然在望。 此处位于安乐城西南方,更能依稀见到鲜卑乌桓联军的大营。 “哼,过来了!”许仪冷哼一声。 只见胡人大营一片骚动,远远便能瞧见,无数异虏胡骑涌出,直奔曹彰等人所在而来。 曹彰带着骁果卫这两日来干掉了好几股胡骑,鲜卑骑兵、乌桓骑兵皆有,但是终究不能全歼,每次都逃出不少,对方自然早就知道了他的情况。 出营的胡骑数量众多,曹彰目之所及,粗略估算便有三千之数,而其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骑兵鱼贯而出。 “君侯,我等退吧,这么大动静,鲜于辅想必也该知道了,现在该去素利三部了。”田畴在一旁劝说。 曹彰默然,眼瞅着胡骑策马奔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心中不禁起了别样的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好似福至心灵:“不,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妙的计策。许仪、典满!” “末将在!”许仪、典满连忙应声。 “你二人带着麾下四百骑与子泰先生先走,往西走,抵达余水后转而北上,绕到胡人大营背后去等我,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动!” 许仪与典满互望一眼,虽不明其意,皆拱手称诺,田畴也拱手一礼,一同而去。 “子远,最近标枪练得怎么样了?”曹彰对留在身边的曹演说道。 之前黎阳之战,曹演率领猛士突进冲阵,紧急关头,一招飞剑重创桓范,将其击落下马,导致曹彰此次出兵想带都没能带上他,因为一个多月时间,那家伙伤势太重,身体素质本来又不行,根本就还没恢复过来。 现在最多只能缓步走路而已,要想骑马驰骋,估计小命都得给他搭进去。 曹演不善射箭,曹彰亲自教过都没用,于是便由桓范之事想到标枪,给他一说,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几分天赋,练了练觉得还行,瞬间便彻底将弓箭给放弃了。 曹彰让李明给他专门量身打造了一十八支标枪,每支约五十公分,专门解决他箭术不行的问题。 不过,他也确实有天赋,典满连他老爹的手戟都掷不好,许仪更是拉胯,只有他把标枪玩得溜熟。 “嘿嘿,炉火纯青!”曹演眉角一扬,嬉皮笑脸地说道。 “哦?那好!你我便以十发为数,你用标枪,我以弓箭,谁先用完,且杀得人多,便为胜,输的人回去后请赢的人吃酒,如何?”曹彰一边说着,一边将箭囊打开。 “好!今日一定要赢兄长一次!”曹演眉飞色舞。 “呵呵,大言不惭!”曹彰呵呵一笑。 “尔等勒马静候,不可轻动,待我归来!子远,走!”曹彰一声令下,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如闪电般窜出,曹演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胡骑见二人冲来,皆是不屑一顾,嚣张嗤笑,打马向前,速度更快三分! 愈发接近,胡骑蓄势待发,直要一波巨浪淹没曹彰二人。 嗖! 弓弦响处,破空声起,一名胡骑应弦而倒! 此处尚有一百五十步! 虏怖,皆大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灯下黑 曹彰与曹演二人十发既毕,转身策马便走,毫不停留。 倏忽之间,四百骑扬鞭跃马,轻骑绝尘,飞驰而去。 徒留下无数被曹彰曹演震慑的胡骑在原地面面相觑。 曹彰与曹演皆十发全中,二十胡骑纷纷应声而倒,差别只是曹彰弓强箭利,射程更远,比之曹演提前结束罢了。 胡骑首领恼怒不已,悻悻而归,无数胡骑异虏也是憋屈得要死。 安乐城头,如此大的动静,鲜于辅自是早已察觉。 登高望远,遥遥看见曹彰二人的英姿,即便老迈之年的鲜于辅,也心感激荡。 当年青壮的鲜于辅也是骁勇之辈,不然也走不到这个位置来,只是可惜年龄越大,越没有了往日壮志。 不是人人都有“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的万丈豪情。 “将军,如今援兵已至,我军终于快要摆脱困守在此的局面了!”一名偏将激动地说道。 但凡城头观战者,无论将军、士卒,皆是喜笑颜开。 久守安乐城,虽因胡骑不善攻坚,看起来暂时没有问题,但是时间长了,总会特别压抑。 “不急,这这是前来让我们安心的,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鲜于辅虽然没了血气之勇,但是行军经验还是在的:“传令下去,好生备战,兵器铠甲随时准备好,半个月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就会爆发大战!” “诺!”偏将兴冲冲地离开。 任谁两战两败,还被困在城中,见到翻盘机会都会激动。 不过,当鲜于辅再次转头看向城外胡骑绵延不绝的帐篷时,心又再次沉了下去。 胡骑三万,何以胜之? …… 曹彰与曹演引兵而奔,很快便赶上了许仪等人。 “将军,敌众我寡,如何行事?”典满沉声问道,他也有些耐不住了。 “此行最重要的事还是去见素利、弥加、阙机,不能在此耽搁太多时间,况且敌众我寡,行事自然不是为了杀人,挫其锐气当为首要,我心中已有定计,尔等且各自休息,待得天黑后,自有命令!”曹彰极为冷静,但是其人懒得一一解释,因为一解释可能就要解释半天,反而显得颇为刚愎自用。 “诺!”好在曹演、许仪、典满三将对于曹彰皆极为信任,拱手应命,无有反对。 “君侯善战,不过此时势有参差,还望君侯小心行事。”田畴在一旁适时地劝道。 “嗯,先生放心。”曹彰点点头。 入夜,北地的夏夜有些干燥,最近几日都没有下过雨。 一支军队带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潜伏而进。 曹彰策马在前,隐伏于黑暗之中,迷蒙的天气隐隐约约。 “停!”轻声一语,曹彰扬手一挥,不过片刻,骁果卫令行禁止。 “上!”眼前的胡人大营伫立暗夜,背靠骁果卫,营中还有些许火把闪烁,但是这个时间,许多人已经入睡了,只有少许守夜人还醒着。 但是草原军队涣散的纪律意味着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的在守夜值勤。 唰! 几乎是一瞬间,营外同时亮起无数火把,正是部分下马的骁果卫士卒。 紧接着,剩余的骁果卫士卒各排队列,纷纷上前,将手中长弓搭箭,箭上早已裹好枯草、油布,往火把上一引,骤然燃烧。 唰! 嗖嗖嗖嗖嗖! 刹那间,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直袭胡人大营! 嗖嗖嗖嗖嗖! 第一轮箭枝未落,第二轮便接了上去。 “啊啊啊啊!” “着火了!” “火火火!” “救火!” 喊声骤起,箭矢相继,直到四轮箭矢射出,骁果卫方才退后,人人上马。 “冲过去,将火把扔进去!”曹彰冷酷地说道,没有丝毫感情。 一声令下,骁果卫手持火把者纷纷纵马上前,奋力一甩,数十根火把猛然飞出,掷向胡人大营,而后立即策马回阵,对于胡人大营的喧嚣视若罔闻。 “好,全军听令,随我来!”曹彰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立时飞驰而出,电光火石,如同暗夜中的幽灵。 同一时间,整个大营背后,还有曹演、许仪、典满率领的部队,也进行着与曹彰同样的行动! 火光四起,喧嚣充斥着黑夜! 此时胡人大营除了喧嚣混乱之外,已经有首领反应过来了,正在极力组织人马,要杀出去干掉敌人! “来人!来人!敌人在营后!给我来人!” “所有人,杀出去!让狡诈的中原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兄弟们,随我杀出去!中原人就在营后!” 胡骑蜂拥而出浩浩荡荡,将整个安乐都为之一颤,鲜于辅急匆匆地跑上城头,还以为胡骑趁夜爬城了呢。 当胡骑匆匆而出,绕行营后,黑夜之中却不见曹军踪迹,意气难平的胡人首领们一声招呼,便即四散追了出去,呼啸而前,驱驰不止。 然而,当无数胡骑恼羞成怒追击而出的时候,轻骑而动的骁果卫却早已在曹彰的带领下提前绕到了营前。 黑夜之中,稀疏的林木与低矮的山坡也足以藏身。 “将军,上吧!”曹演手中枪握得紧紧地,热血澎湃。 此次北征除了田豫、田畴外,包括曹彰在内,都是第一次与胡人交战。 “再等等,不急!”曹彰本就擅长弓术,目力极佳,死死地盯着胡骑四散追击。 草原人骁勇,却又哪里知道“灯下黑”的道理? 一腔怒火满胸膛,无处发泄,如何作罢? “上马!随我踹营!”曹彰率先翻身上马,忽雷驳一声不发,骁果卫见状,纷纷上马,蓄势待发。 曹彰一抖马缰,忽雷驳呼啸而出,八百骁果卫紧随其后,人不言,马不嘶,唯有蹄声震震,轰隆作响。 咚咚咚咚咚! 胡人的帐篷是非常珍贵的,当营中还在四处救火的胡人听得马蹄声震震时,还在想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然而抬头看去,却又好似不像自己人。 “曹曹曹、曹军!” 嗖! 一箭破空,穿喉而过! “随我直杀中军!”曹彰一边大喝,一边手中弓箭不断射出,无有不中! 待得近处,眼见前方已有些许胡骑拦路,曹彰收回弓箭,取下方天画戟,俯身在忽雷驳颔下一捏。 吼! 忽雷驳一声虎吟豹吼,速度陡然再快三分,瞬息便至。 曹彰眼神狠厉,手中方天画戟一挥,趁眼前二骑愣神间,一招取了二人性命,冲锋之势毫无阻滞。 “越骑将军曹彰在此,纳命来!” “杀啊!” 士气汹涌,铺天盖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挫锐 胡骑异虏此时多在东西奔走,为救火而忙碌,曹军忽然杀入,根本没有多少人能立即组织起来抵御反击。 而且胡人善骑善弓却不善器械、不善防御,营寨简陋,更无拒马、沟壑,曹彰率领八百骁果卫犹如强弩破鲁缟,锋锐难当,势如破竹! 沿途有少数纵马抵御之人,甚至都没多少人跟骁果卫动上手,余者尽皆被当先突进的曹彰四将斩落马下。 曹彰直突猛进之时,胡人中军大帐相继跑出好几人来,神色慌张,连忙向帐旁骏马跑去,曹彰一眼便看到了人影,方天画戟一拍忽雷驳,忽雷驳知主人心意,速度竟然又快上三分,直接拉开距离,将其余骁果卫甩在身后。 “贼子好胆,狂妄寇边,竟敢欺我华夏无人,今日便让你知道曹子文的手段!”曹彰挺戟跃马,杀向那衣着相对华丽隆重之人。 “少主快走!我去挡住他!”那人身旁一名壮汉翻身上马,提刀便杀了过来,欲要拦截曹彰。 若田畴随之冲阵,一眼便看出那少主便是扶罗韩之子泄归泥! “狡诈之徒,休伤我主!”那壮汉气势雄浑,乍看之下,声势骇人,接近曹彰,举刀便砍。 “滚开!” 铛! 曹彰方天画戟飞出,一招便隔开砍来的大刀,错蹬而过,直扑泄归泥! 而那壮汉想要回身再战,却依然被后续赶上的曹演三人围住,不过三招便落入下风。 曹彰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忽雷驳虽然神骏,泄归泥胯下宝马也非凡俗,纵马而走,往人群处跑去,曹彰受其部下阻拦,连斩数人,却也再追无望。 回头看去,原先那忠勇护主的壮汉已然被曹演三人砍翻落马,一命呜呼。 曹彰举目四顾,只见胡人大营连绵,此刻当自己麾下只有三百人时,置身三万人马的大营之中,深感营地的确广大,深知不可久留。 “随我冲杀!”曹彰一声令下,骁果卫随之而动,八百骑在胡人大营冲杀了一圈,而后扬长而去,只留下遍地狼藉。 虽然杀人不多,却令胡人士气大伤,待得大军回转时,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惊惶、愤怒、憋屈,一应俱在! 曹子文三字,首次开始在胡人大军中流传起来。 …… “什么?你说那是扶罗韩的儿子?哎呀!”曹彰气得直拍大腿。 安乐与渔阳之间的一片高岗之上,曹彰等人正在此休息,当听到田畴的话后,喟叹不已。 渔阳郡的治所也叫渔阳。 “依据君侯描述,想必是了。”田畴笑着说道。 “唉,气死我了!被他逃了,你还笑得出来!唉!”曹彰有些憋屈,看见田畴还在笑,顿时甩了他一个白眼,独自个生闷气。 “我要是能把泄归泥给宰了,这鲜卑人马群龙无首,势必混乱,而能臣氐只能制乌桓却不能制鲜卑,届时稍加用计,便可将其联军击溃,纵然一网成擒也不是不可能!”曹彰边生闷气边嚷嚷着说话,他实在是有些恨啊。 要是他早知道那是泄归泥,就算拼着挨刀受伤,以要快速冲杀过去,将之或擒或杀! “此事自已成定局,君侯又何必忧虑?以君侯之用兵如神,届时我大军俱在,彼辈焉能作为?当下便还是按原计划而行,先去素利、弥加、阙机三部吧。”田畴在一旁耐心地劝慰道。 “唉,走吧走吧。”曹彰摆摆手,转身就走,对于田畴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恭敬。 他现在心里的确很烦。 然而田畴却好似浑然不在意,看着曹彰的背影,反而嘴角带着丝丝浅笑。 经过昨夜一战,田畴就在近侧,他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眼前这位一年多来声名鹊起的公子哥的确并非是有勇无谋之辈。 田畴自忖没有曹彰这般敏锐地战术嗅觉,只遥望胡人大营,便能想到用兵之法,且稍加谋划,便能取得如此战果。 虽然杀人不多,但是八百骑闯三万营,大挫敌军锐气,更凭借高超的战场洞察力和指挥水平,八百骑只有轻伤在身,无一人战死,此举足以傲笑一时。 本来田畴对于曹彰很多时候的独断专行是有些不满的,觉得他刚愎自用,很多时候都不解释就让部下去做事,但是如今看来,这刚愎自用,也分有实力的刚愎自用,和没实力得刚愎自用。 就像愤怒,有些人的愤怒是有实力的愤怒,有些人的愤怒是没实力的愤怒。 田畴忽然觉得,好像在曹彰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亲自领兵出卢龙塞、登白狼山,斩杀蹋顿的影子。 如果非要让田畴说区别的话,恐怕就是之前那个人要矮些,现在这个人要高些吧。 “哈,我在想些什么,呵呵。”田畴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元让啊元让,曹家一定会如你的愿兴盛,但是恐怕不是你所想的那种方式…… 草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多有迁徙,但是一般来说也都有一个范围。 毕竟草原游牧民族只是一个统称,其内各有势力划分。 素利、弥加、阙机三个部落,素利的部落是最西边,就在渔阳郡塞外,靠近濡水的地方。 濡水就是如今的滦河。 此时正是夏季,整个大陆吹东南风,海洋的水汽北上,雨水比之冬季要多,对于草原游牧民族而是一件好事。 冬季是草原游牧民族最难熬的时候,因为水草不丰,牲畜难活,故而每到秋季膘肥马壮之时,这些人便很容易南下牧马,顺带给边境人民带去一些灾难,久而久之,双方的矛盾便愈发激化,直至难以调和。 不过,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为,他们也只是希望增加存活的几率罢了。 只不过,曹彰不会去理解他们,至少此时不会。 现在的曹彰只是一个统帅兵马的将军,将军的作用仅仅是打胜仗,击退来犯之敌! 所谓保家卫国,便是此意! “君侯,看来这位鲜卑大人并非是个庸才啊。”田畴看着前方徐徐而来的鲜卑铁骑说道。 在鲜卑语意中,“大人”便是“首领”的意思。 曹彰比他还先看见,自然心中有数:“不是庸才最好,只要他有脑子,就知道审时度势,这样的人最容易打交道,比没脑子的人轻松多了。” “呵呵,正是如此。”田畴笑道。 眼见鲜卑骑兵将近,曹彰挥手勒马,骁果卫骤然停步。 “兄弟们,把你们马颈上悬着的头颅都给我扔到前面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摧锋 素利领着鲜卑骑兵主动来见曹彰,既有表示尊重之意,更有夸耀武力之心。 原本以为能倚仗强军健儿对曹军形成震慑,却不料曹军直接扔了一大堆头颅在自己面前。 素利脸黑得出水,他当然看得出这些头颅都是鲜卑人、乌桓人。 草原之上,多有结辫。 因为淡水在草原上是稀缺物,日常饮用都可能出问题,更别提洗澡洗头这些事了。 很多人几年洗一次也不是怪事,甚至还有夸张的说法说有草原人一生只洗三次澡。 不过,无论如何,草原淡水稀缺是肯定的。 而头发油腻难耐,便自然而然产生了结辫的行为,一眼就能认出来。 曹彰默默地看着,视线越过面前堆积的胡人头颅,望着对面的鲜卑铁骑。 忽然,只见一骑从对面飞驰而来。 曹彰向田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接洽。 对面素利都没出来,他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 田畴明悟,策马而出,迎了上去。 曹彰高坐马上,也不去管田畴他们说了什么。 鲜卑各部各自为政,堆积如山的头颅只会造成威慑,而不会引发突变。 很快,田畴回来了。 “君侯,素利果然一直在关注渔阳局势,只不过摇摆不定罢了,一切皆如此前所料。” “那便最好了!驾!”说罢,曹彰一抖马缰,忽雷驳越众而出,行至两军之间。 一眼扫视前方,曹彰看着那衣着打扮明显不同的素利,大声喊道:“阁下可满意这份礼物吗?这可是我等千里迢迢从渔阳带过来的!” 素利不一定全都听懂了,但是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冷着脸迎了上来。 “将军以我鲜卑部众之首级,以威我鲜卑之军,难道不怕我帐下勇士的强弓吗?” 离近了看,素利顶着一张圆脸,肉乎乎的,此时却表情十分冷漠,倒是有些鹰鸷之气。 “哈哈哈哈!”曹彰哈哈大笑:“大人说笑了,这明明是把叛贼首级当作礼物送给友军!如今我大军已至,将来还会送得更多,大人难道不想要吗?” 素利闻言,一语不发,阴沉着脸,对面曹彰同样静静地看着他,默然不语。 “哈哈哈哈!”素利面色突变,陡然发笑:“将军说的是,这般礼物,我便收下下,还请将军随我回营地,早已准备好牛羊款待诸位了!” “大人豪气,如此甚好!”曹彰也展演一笑。 第一次言辞交锋便这般结束了。 不过曹彰心中已然有数。 素利不敢得罪他,与其期待草原人的战力,他更相信中原人的战力。 与此同时,他也在积极地谋求自己在这份友好关系中的地位,以期取得更好的战果。 曹军随素利回营,行不过五里便到了。 素利的部落人口大约有十万人,控弦之士大约有五万,其余是妇孺儿童,比不上步度根、轲比能、扶罗韩三者。 当然了,即便是妇孺,也多是善骑之人,全民皆可为兵,这是草原游牧民族的优势。 整个鲜卑控弦之士大概在四十万上下,其中轲比能硬实力最强,号称有十万控弦之士,步度根与扶罗韩稍弱,素利、弥加、阙机三个东部鲜卑部落更弱一些,其余小部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素利将曹军带回营地,当即便开始摆宴款待,与曹彰二人把臂言欢,曹彰也是来者不拒,一般人恐怕还真看不出他们两个今天才刚认识。 大帐之中,热闹的氛围这两位首领的带头下就这么奇妙的产生了,曹演等人也与素利部落的头目们你来我往。 曹彰不是没想过素利会不会有别样心思,但是曹彰心中笃定素利不敢,故而倒也算是开怀畅饮。 酒酣耳热之际,忽然一声桀骜之语传来。 “闻听曹彰将军在中原颇有威名,骁勇过人,我们草原人最敬重勇士了,我想跟将军打上一场,不知道将军敢不敢应战!”一名鲜卑大汉忽然冒出来说话,顿时场面陡然寂静。 曹彰循声看去,那鲜卑大汉虎背熊腰,双臂粗壮有力,是典型的猛将兄。 “鼠辈焉敢辱我!麾下在旁,岂容你直呼将军?我家将军岂是你说挑战就能挑战的,先跟我打吧!”不待曹彰说话,典满拍案而起,猱身而上,一拳轰向那鲜卑大汉。 典满来势凶猛,那鲜卑大汉被迫招架,与之战在一起。 众人见状,唯觉打斗精彩,皆未阻拦。 数十回合一过,典满忽然一个缩身换步,避开轰来的拳头,反手一击,一拳打在那鲜卑大汉得胸膛,轰得他连退五步方止! 好! 帐中一片喝彩之声! 胡人文化水平低,故而更重勇士,见典满神勇,自是喝彩。 “我家将军骁勇胜我十倍,就你这般功夫也敢狂妄叫嚣,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典满冷哼,对于桀骜之辈,自然不必给他留面。 那鲜卑大汉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但是却不敢反驳,谁让自己败下阵来了呢。 帐中其他人喝彩叫好,曹彰自然不能也跟着如此。 “哈哈哈哈,阁下乃是勇士,争勇斗狠之事当留在沙场上去,这才是好男儿、大丈夫!”曹彰站起来,倒了两“碗”酒,端着就走了过去。 胡人的“碗”不是一般的“碗”,有簋,有耳杯,有觥,有爵,各式各样。 不是说素利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搞不来这些东西,而是胡人根本不理会中原人的礼仪制度那一套,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来,不必多言,喝了它!”曹彰将一碗酒递给典满,笑着说道,对于典满的忠勇以示认同。 典满也是嘿嘿一笑,拿起就喝,一饮而尽。 曹彰用拳头击打了两下典满的胸膛,点点头,而后走向那鲜卑大汉。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句利。”那汉子坦白地说道。 “好勇士,来!”曹彰说罢,将酒递给他。 句利接过,同样一饮而尽。 曹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典满家学渊源,极善步战,你久居草原,擅长的乃是骑战,此战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曹彰不待他回应,又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看我的本事吗?今日承蒙素利大人款待,十分高兴,便给你看看我的手段!”边说还边看了素利一眼。 “出帐来!” 曹彰一语落罢,大踏步向帐外走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窃国者诸侯 出得帐来,曹彰举目四顾,此时已然将近黄昏,苍穹之上的夕阳洒落余晖,在旌旗猎猎中依旧耀眼。 曹彰目光逡巡,一时半刻未曾找到合适的东西来展示自己的手段,不禁撇撇嘴。 此时帐中胡汉大将皆已跟着出来,包括素利在内的胡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位耳闻其名的中原勇者的手段。 嗯?呵呵,就是你了! 曹彰忽然眼角余光一撇,顿时有了主意。 只见曹彰快步走向营地一处,那里正立着一杆大旗,长而大,犹如军中牙门旗一般。 草原游牧民族虽然许多方面落后,但是与中原军队打的架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学会许多东西,这立旗作标识只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种罢了。 “素利大人,借你大旗一用可否?”曹彰一掌拍在大旗之上,转身对素利说道。 “将军请!”素利言辞简洁,此刻倒是颇显豪迈,兴致勃勃地想看曹彰如何施为。 砰! 曹彰又一掌拍大旗上,继而猛然一握,紧紧捏住,观者皆好奇。 大旗长大,要想建旗竖帜,单人莫能胜之,一般士卒,非五六人不可。 然而,一声惊雷炸响! “喝……哈!” 曹彰骤然使力,大喝一声,将原本需要五六人才能建立的大旗直接给拔了出来,举臂挺立,上指苍穹! 众皆骇然! 大旗本身便重,又长,常人持之一端,只觉受力不能,摇摇即坠,然而此刻曹彰单手举旗,摇晃甚微,足见其力。 只见曹彰下盘极稳,手臂不晃,顺手擎住大旗,大踏步前行近十丈,而后往下一拄,大旗落地,立于草原之上。 “大人还不让人来建大旗吗?”曹彰看着素利笑道,以素利为首的众将已然目瞪口呆,被一语惊醒,方才回过神来。 素利赶忙派人去建大旗,走近曹彰,长叹一声:“将军神勇,我部之中,无有能当之者!”素利想了想,又说道:“自我幼时及今,四十余载,所听所闻之勇名卓着者,能如将军这般,或许便只有那当年的五原飞将,吕布吕奉先吧!” 曹彰先是一愣,旋即一笑,也不应话。 曹彰有自知之明,他的实力,相比于许褚、张辽、曹仁、关羽、张飞、赵云这些天下超一流的猛将还是要差上一些,更别提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的吕布了。 他现在最多算是摸到了超一流猛将的门槛罢了,最多有一个年轻的优势,对于上一辈的人,等他们老了,早晚能赢,而这一辈中,恐怕没人能打得过他。 这些话曹彰自然是不会说的,素利对他评估越高,便越是有利。 大旗再次建好,曹彰与素利把臂回帐,胡人将领头目们看向曹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宴会变得非常的轻松自在。就连宴会后正式的会谈也变得很简单。 素利爽快地答应了提供援兵,只提了一个要求。 整个形式很简单。 只不过这一个要求却不那么简单。 “将军,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求将军为我提供一批兵器铠甲,需要五千人的数量,当然,这并非是白拿,我不仅会给将军提供一支一万人的部落兵马助将军征伐,尽听将军命令,直到将军南归为止,还会以三千匹战马作为交换,以示诚意!” 曹彰晚上躺在毛茸茸的羊皮上,仰望帐篷弧顶,久久不能入眠。 他并没有直接答应素利的要求,素利也很识趣地主动提出今日先休息,明天再行商议。 曹彰心中很清楚,素利是有野心的! 虽然他部落控弦之士只有五万人,但是他若然有了一支五千拥有中原军队装备的骑兵,必然会实力大涨! 自古以来,草原游牧民族的强项便是骑射,而弱项便是后勤与工艺。 胡人的兵器甲胄都是非常匮乏的,或者说,铁器本身就是非常匮乏的。 哪怕轲比能号称十万控弦之士,但是真要和十万中原军队打阵地战,强弓劲弩便能将这十万人全部射穿! 也正是因为如此,草原游牧民族一般情况下是很少和中原军队打阵地冲杀的,一般都会倚仗高超的移动力和弓箭技术来抗衡。 而素利一旦拥有了一支五千善于骑射又装备精良的军队,他在这个草原上便拥有了最强的正面冲杀能力。 要知道,胡人的弓箭对于中原铠甲的破防能力实在是太差了,而与之相反,中原强弓劲弩对胡人所穿皮甲的破防能力又是极为强大的。 曹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他不是打不赢渔阳郡的鲜卑、乌桓联军,只是不想损伤太大,所以他来找素利、弥加、阙机三部。 有一说一,素利直接拿出一万骑兵,真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也足见其人魄力十足! 可是,曹彰不想给他兵器甲胄…… 翻来覆去,曹彰始终无法入眠,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曹彰便自然醒了过来,半晚的睡眠依旧没有缓解他的忧心忡忡。 走出帐篷一看,天刚蒙蒙亮,田畴竟然已经起来了。 他的帐篷就在曹彰旁边。 “君侯好像一夜都没睡好啊。”田畴淡然地问道,有意无意地样子。 “琐事烦恼,无心睡眠啊!”曹彰摇摇头。 “是为了昨夜素利所提要求的事吧。”田畴笑道。 昨日的会议,只有曹彰、田畴、素利三人参加。 “先生既知,何必再问?”曹彰没好气地说道,伸了个懒腰,只觉筋骨响动,周身疲惫顿时消了一半。 “君侯可知,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借了不用还的吗?”田畴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来。 曹彰闻言一愣,扭头看去,只见田畴目视前方,缓缓活动手脚,看起来他好像也没怎么睡好。 “君侯看过《庄子》吗?”田畴不待曹彰回答,又问道。 “未曾看过。”曹彰的确没有看过道家典籍,只有老实地说道。 “《庄子·外篇·胠箧(quqiè)》之中提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这窃钩者要付出被诛杀的代价,然而窃国者却能成为诸侯,君侯可明白畴的意思?”田畴说罢,也停下动作,转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曹彰。 曹彰顿时大悟! 对啊!既然不想付出代价,那便不要总想着要拿一万骑好了。 曹彰眼神陡然凌厉! 素利,你的部落,我要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万铁骑 白日间,曹彰与素利再次商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只不过变通了一下方式,曹彰带着素利的人马前往渔阳郡时,先给三千套,而且是给这一万人马装备。 等到曹彰在边塞事了,南归之时,再给两千套。 素利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下来,并且当即安排由昨日宴会上挑战的句利带兵,随同曹彰征伐,直到边塞事了。 而后,曹彰派人与素利的人一同去弥加与阙机的部落,要求他们率兵来见。 之所以让素利派人一起去,只不过是想告诉他们,素利已经出兵了,好让他们不要犹豫。 之后七八日时间里,曹彰竟得到了一个难得的悠闲时间,每日向鲜卑人讨教骑射之术,学习他们的战斗经验,而句利因为对曹彰心怀敬重,倒也知无不言。 在不断的接触中,曹彰也对素利部落的建构进行的了解,心中的计划已然开始了萌芽。 七八日后,弥加和阙机的军队先后抵达,都各自带了一个万人队过来。 弥加是自己领兵来的,而阙机则是因为早年与素利有怨,不愿意见素利,故而派遣儿子沙末汗领兵而来。 看着草原之上,三万铁骑列阵,旌旗猎猎,黑压压一片,曹彰不禁生出一丝慷慨之意。 这三万骑兵,纵然兵甲非利,阵型非精,但是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 在草原上能拥有三万控弦之士,都已经算是一个大部落首领了,实力不容小觑。 “将军,兵马已经齐备,只待将军下令了!”句利是曹彰委任的三万铁骑代行首领。 弥加肯定是不会随军征战的,他只不过是为了来见一见曹彰,征战肯定是派遣麾下人去。 沙末汗年纪小,不过二十岁,威望不足,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句利最合适了。 句利是素利部落第一勇士,而且正值壮年,弓马娴熟,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嗯。”曹彰略微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素利、弥加以及沙末汗一眼,沉声言道:“今日我既领三部入幽州,事先要与三位说好一事。” 三人面面相觑。 “行军作战之道,重在令行禁止,指挥三军,如使臂助!我治军严酷,正法无情,征战之事,皆由我一言决之,此我所以战胜攻克也!倘若三部兵马违我将令,必定军法严明,绝不容情!倘若胆敢聚众啸营,动摇军心,有一人杀一人,有十人杀十人,有百人杀百人,望三位知之!现在我在给三位一个选择,是否要将兵马交由我手,再次一决吧!” 曹彰说完,目光灼灼,却又冷冽无情。 素利二人微微沉吟,反倒是年龄小的沙末汗最先说道:“哼,你别瞧不起人!你放心,我麾下人马若有犯戒,不用你动手,我便先斩了他!要是你自己的人马犯了军令,哼哼,也希望你这般行事!” 沙末汗年轻气盛,只觉曹彰是在鄙夷他们军纪不明,气血上涌,反唇相讥。 “哈哈哈哈哈!”曹彰仰天大笑:“好气魄!热血男儿,正当如此!曹彰行军,一视同仁,绝无偏向,尔等大可一观!” 对于沙末汗这种热血青年,曹彰还是没有恶意,至少这种人够坦白。 “部众既已交由将军,自然当由将军做主,我绝无意见。”素利见沙末汗这般说话,暗自恼他莽撞,却也不敢落后太多。 “正当如此!”弥加也点头说道。 “好!”曹彰转身而走,径直往忽雷驳走去,边走边对句利说道:“方才三位的话都听明白了?传令行军吧!沙末汗便与我同在中军吧。”最后一句是对沙末汗说的。 三万铁骑很快便出发了,浩浩汤汤,铺天盖日般向南进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万马奔腾的声音震天而响,犹如轰隆闷雷,气势迫人! …… 安乐城下,胡人大营。 泄归泥与能臣氐正愁眉苦脸对坐。 自从当初被曹军八百骑袭营后,泄归泥便提心吊胆起来。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好像鲜于辅的军队并不能代表中原所有的军队。 而且对方将领的神出鬼没更令泄归泥心惊。 原本两战两胜鲜于辅,还让二十多岁的泄归泥有些轻飘飘的,此时却让他甚至有些后悔让父亲扶罗韩答应与能臣氐一同出兵了。 “要不,我们撤吧?”泄归泥试探着说道。 “撤?撤哪里去?又绕回代郡吗?泄归泥,你难道就甘心这么退了?”能臣氐气愤地说道。 “那不然呢?对面那狡猾的鲜于辅龟缩在城里,我们拿什么攻城?拿我们的骑兵雄狮下马去爬城吗?”泄归泥也不甘示弱,虽然能臣氐比他大近十岁,但是他身为鲜卑大人扶罗韩的儿子,部落实力比能臣氐的乌桓部落强多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之前鲜于辅龟缩进城的时候,我说劫掠一番就走,是谁好大喜功,被两战两胜给冲昏了头脑?现在我军吃了大亏,损失近两千人,你又要撤了?”能臣氐丝毫不给泄归泥面子。 “你……” 二人顿时陷入争执焦灼之中,各持己见。 最开始能臣氐想撤兵,但是泄归泥被胜利冲昏头脑不愿意,现在泄归泥想撤兵,能臣氐又咽不下那口气。 “报!”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打破了二人的焦灼。 “进来!” “禀报二位大人,曹军有大军北上,已经过了余水,距离安乐城不远了。” “有多少人?” “大概一万多人。” “哼,正好!泄归泥,既然你我争执不下,不如各退一步!我们把这支曹军给灭了,抢了他们的兵甲辎重,然后就随你的意撤退,怎么样?”能臣氐回头对泄归泥说道。 泄归泥想了想,也知道这样干巴巴地争下去没意义,于是同意道:“好!便听你的。” …… 曹军严整有序,行军之间,也阵型厚重,无有丝毫动乱,尽量在保持一定阵型的基础上行军。 “国让将军,如此行军,恐怕今日天黑前都到不了安乐啊。”曹泰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军队的行军,有些闷闷地对田豫说道。 “无妨,到不了便到不了吧。”田豫无所谓地说道。 “这……”曹泰见田豫这幅样子,心中不禁有些起火。 “呵呵,伯安不必多虑。”程武在一旁笑道:“此乃国让将军故意为之也。” “嗯?什么意思?”曹泰眉头紧蹙。 “伯安以为,若你手上有三万铁骑,顿兵坚城之下不得寸进,忽然有野战的机会,你会如何选择?”程武缓缓解释道。 “哈哈哈哈,子烈有谋,知我意也!”田豫抚须大笑。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杀啊!” “杀啊!” 泄归泥与能臣氐统率大军直奔田豫率领的曹军,当见到曹军时,二话不说,二人一同下令进攻。 咚咚咚咚! 轰隆隆! 万马奔腾的冲锋之状,威势当真是骇人至极! 平原之上,骑兵在手,泄归泥和能臣氐根本都懒得考虑打法,骑射加冲锋就完了。 这是他们的想法。 “传令下去,按照训练,骑兵居中不动,注意躲避箭矢,步卒居边,以车为障,环绕大军周围,前军率先以弩箭射之,敌近,则以长枪大戟却之,切勿让胡骑冲入阵中!” “诺!” 田豫一声令下,自有传令兵下去传达,同时有旗语展示,曹军上下顿时开始变化,阵型变幻,乱中有序。 田豫冷静自若,高坐马上,静静地看着胡骑呼啸而来,那胸膛之中好似冷却许久的血液再次热了起来。 当年随公孙瓒将军征战边塞时,那是何等的畅快! 田豫胸中好似有一口气在翻腾,一口抑郁已久的气! 曹军刚一整顿好阵型,胡骑便已经进入了百步之内。 “前军韩荣已经开始攻击了!”曹泰沉声说道。 韩荣极为注重军队中的远程弓弩力量,所以在此次作战中,便被安排在了前军,好利用他部队在军中首屈一指的强弓劲弩力量。 “嗯。”田豫嗯了一声,无有多言。 这次曹泰便没有起火了,他知道这战斗是田豫早就预想到的,不仅没有起火,还在专注战场的同时,注意着田豫的举止,希望能从他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胡骑猛冲过去,面对韩荣的强弓劲弩,损伤颇大,而胡骑的骑射水平虽然优秀,但是限于弓矢技艺问题,却未能对曹军造成多大的伤害,在付出了近千骑的代价后终于冲到了曹军阵前。 然而,面对曹军矗立在外的武刚车之时,冲锋在前的胡骑却傻眼了。 只见曹军阵外密布无数武刚车,而车与车之间长枪大戟林立,无有一丝空隙。 唏律律! “冲!” 总有“壮士”敢于为人先,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无数胡骑面对曹军的长枪大戟冲了上去,纵马搭弓,挺枪扬刀,犹如狂涛巨浪一般汹涌奔腾。 “把长枪大戟拿好,稳住阵型!”韩荣在防线后拔剑在手,大声呼喝。 胡骑蜂拥而至,却好似撞击在岿然不动的礁石之上一样,半分都冲不进去。 “传令左右侧翼,打起精神,敌军要绕行而前了!”在阵中观战的田豫突然说道。 “诺!” 只见命令刚刚传下去,胡骑果然如同田豫所料一般,开始避开前锋,分散左右。 然而,田豫准备许久的战法,又哪里是倏忽之间能找到破绽的。 胡骑大军绕行,面对的却也依然是武刚车密布的阵型,长枪大戟林立,唯一能造成杀伤的,还是骑射功夫,不过在有车有盖的武刚车面前,加之曹军早有防范,杀伤力可想而知。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不动如山! 激战了一个多时辰,胡骑将整个曹军绕了个遍,圈了一层又一层,却始终攻不进去。 终于,胡骑撤了! 久攻不下,泄归泥和能臣氐锐气尽失,手段全无,一声令下,便即撤退,惶惶如同丧家之犬。 然而,田豫哪里会给他们白白围攻一个多时辰? “传令下去,步卒将武刚车挪开,清理道路,骑兵随我追击!!!”田豫拔剑在手,意气昂扬,四十岁的中年人忽然展现出一股热血气。 “杀啊!”道路一开,田豫率先策马驱驰,五千骑紧随其后,直追败退胡骑! 胡骑冲锋久战,士卒与马匹皆疲惫,而曹军五千骑却是蓄势未发,此刻一动,犹如雷震,侵略如火! 此消彼长之下,胜负,已分! “快撤!快撤!”泄归泥瞪着一双红眼珠子,用力地嘶吼。 胡骑败北而走,面对身后穷追不舍的曹军五千骑惊恐万分,毫无战意。 一路北遁,约莫跑了一刻。 能臣氐忽然勒马。 “你干什么?还不快跑!你想死,别拉上我!”泄归泥大骂。 “异虏穷寇,哪里逃!护乌桓校尉牵招,牵子经来也!” 忽然,一声暴喝远远飘来,泄归泥循声看去,只见西面远处万马奔腾,马蹄声轰隆作响,动地而来。 “快,快,快!加快速度,继续向北跑!”泄归泥先反应过来,拍了能臣氐一巴掌,策马便走。 鲜卑乌桓联军上午还是气势汹汹,结果下午就成了丧家之犬。 牵招麾下兵将也是远道而来,兵马气力并不充沛,故而见泄归泥等人逃跑,也不追赶,只引兵横拦冲杀,将整个北逃的胡骑拦腰斩断,而后与追上的田豫等围杀后面的一部分骑兵。 就连田豫也万万没想到,这三万鲜卑乌桓联军竟然会败之如此之速,一战便定! 其实这纯属泄归泥二人自作自受。 寻常作战,哪有一上来便全军压上的打法? 结果这二人为了尽快打完撤退,又兼之正面战场交锋的轻视之心,直接全军压上。 却被田豫以车列阵,使其攻不得入,破不得法,徒损兵力、锐气。 而久攻不下,士气大损,体力大减,欲要撤退之时,田豫这时又领铁骑杀出,如何能挡得住? 田豫与牵招联军围剿,胡骑一败涂地! 泄归泥与能臣氐一起逃出来的约莫只剩下一万骑左右。 然而,就在他们回首望去,没看到曹军追上来,心中松了口气时,草原之上的再一次颤抖起来。 隆隆隆隆隆隆! 泄归泥与能臣氐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惊骇神色,麾下骑兵同样久居草原,哪里能不知道这是何状况? 至少有上万铁骑正向他们奔来! “这这这……”泄归泥不禁有些结巴起来。 “别别别、别慌!不可能是曹军,他们哪来这么多骑兵!而且还是从北方过来,这里都快过沽水了!”能臣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沽水是渔阳郡北面的一条河流,过来沽水,再往北不远,便是渔阳郡的边界,也就算是塞外了。 能臣氐的话果然起到了作用,一传十,十传百,胡骑很快安定了下来,唯有能臣氐自己心中惶惶。 隆隆隆隆隆隆! 万马奔腾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很快,无数的骑兵出现在视野之中,一看远方骑兵打扮,能臣氐这才放下心来。 来者都是草原人马,只是不知是哪个大部落的健儿。 “来骑且止,我乃扶罗韩大人之子泄归泥,请领兵之人出来答话!”待得奔来的骑兵又接近了一些,泄归泥高声喊道。 然而~ “杀啊!取泄归泥首级者,赏布帛一百匹、粮食一千石!” 泄归泥大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胜之将不如狗 铁骑三万,天下纵横! 败军之卒又岂能当之? 面对骤然而至的铁骑,泄归泥与能臣氐惨败。 刚刚绝处逢生的一万余人马,被杀得人仰马翻,许多人估计到死都没有搞明白状况。 不仅仅是兵力上的差距,更重要的是军队体力、士气的差距。 能臣氐与泄归泥的鲜卑乌桓联军久战早疲,又遭逢大败,连续奔波,未曾歇上半分,此时面对曹彰领兵南下的三万鲜卑铁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整个战局呈现一边倒的屠杀。 鲜卑乌桓联军一触即溃,四散而逃,不到半个时辰,便被驱逐、斩杀殆尽,甚至曹彰都不用亲自动手。 “田国让果然大才!不负我也!”曹彰心思机变,见战局如此,哪里还不清楚状况,对着身旁田畴抚掌大笑。 “君侯所言极是,我亦未曾料到,国让竟能以寡军破众,此人早年随公孙瓒征战,对于边塞战事,的确有一手啊。”田畴也不吝赞赏,虽然他因为刘虞的事对公孙瓒这个人恨之入骨,但是一码归一码,对公孙瓒的军事能力,以及对田豫个人的能力,还是颇为认同的。 “嗯嗯,虽然我并未将泄归泥等人放在眼里,但是本来也不过想着大军汇聚,方能胜之,结果国让竟这般能为,大出所料也。”曹彰点头称是。 “传令下去,让句利不得追击,收拾战场,且先南行。”曹彰一阵赞赏后,依旧冷静,立即下令。 “此刻敌军兵败,泄归泥与能臣氐俱在,不将之一网成擒,更待何时?”沙末汗跃马而出大声喊道。 曹彰顿时冷着个脸,寒意凛冽地盯着沙末汗。 岂料这毛头小子一点也不惧怕,挺胸抬头,与曹彰对视。 “我军令如山,你敢违抗否?”曹彰沉声说道,眼神一眯,不含一丝感情。 曹彰自赤壁而后,屡战屡胜,鲜有能撄其锋者,虽然运筹演谋,用兵如神,但是在军略方面也愈发刚愎自用,渐渐有小视天下之意。 此时,若非敌军阵中有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将能臣,曹彰多少有些轻蔑。 “将军命令不对,麾下自能言之,何谈违抗?”沙末汗不甘示弱。 “哼哼!”曹彰策马上前,趋近沙末汗,忽雷驳快捷,田畴想拉都没拉住。 曹彰身高体壮,比之沙末汗大了一拳,兼之忽雷驳比之其胯下良驹更胜一筹,此刻不禁有俯视之意。 “你征战几年?” “十年!”沙末汗仰头说道,他自幼从军征伐,说十年都是少的。 “你有何胜?” “身经百战不敢说,大小数十战也是有的!”沙末汗更加骄傲了。 “万人会战你参与过几次?指挥过几次?”曹彰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未、未曾参与万人会战,不过……” “够了!” 沙末汗嫩脸一红,支吾说道,却被曹彰粗暴打断。 “你连万人会战都未曾参与过,有何资格质疑我的军令?” 曹彰言辞狠厉,不讲丝毫情面,越说越是大声,周围兵将皆闻之在耳。 “无胜之将不如狗!你万人会战都未曾参与,又何谈取胜?” “我年少从军,身经百战,数十万人的大战都参加不止一次,上万人的会战更指挥、筹谋者至少超过两掌之数,南到长江,北至边塞,纵横来去,所向无敌!” “而你,又算什么东西?”曹彰眼神愈发狠厉:“你不过是倚仗阙机儿子的身份,出阵之时,前呼后拥,扈从无数,你懂什么真正的血战?懂什么是真正的打仗吗?”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论带兵打仗,我只需一万人,你把你老爹部落全带上,我也能将你打得溃不成军!” “若是你胆敢在战场上与我动手交锋,一个回合我就能拿下你!”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敢妄议军事,第一个斩了你!若阙机敢有异议,第二个便斩了他!不信你便试试!” 曹彰言语如珠,声色俱厉,完全不给沙末汗反驳的机会,一通话语下来,将沙末汗说得面色通红,张口结舌,而他自己,却提缰策马,转身而去。 “还等着干什么?还不去传令?” “诺!” 传令兵连忙醒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其余人马随曹彰而行,徒留下沙末汗及其数十亲兵在原地。 “沙末汗,你就这般认了?岂能白白被他骂啊?”亲兵中一个年轻人凑近沙末汗说道,明显是沙末汗从小长大的小伙伴。 “对啊,沙末汗,我们怎么能受这种屈辱呢?” “就是就是!那家伙太过分了!” “……” “闭嘴!”沙末汗不耐他们吵闹,大声喝止。 呼! 沙末汗长出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他说得对。” 身旁众人面面相觑。 “无胜之将不如狗!他是纵横天下的名将,是已经展翅翱翔的雄鹰!我算什么?就算也是鹰,不过是躲在父亲羽翼下的雏鹰罢了!”沙末汗自嘲地说道。 “你们也不必多言,我可不是那种被三两句就给打倒的懦夫,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让他知道,我沙末汗和他一样,是雄鹰!是翱翔天地的雄鹰!走!” 沙末汗说罢,勒马扬鞭,迅速地追了上去。 自此以后,沙末汗倒是好像突然变得极为沉得住气了一样,跟在曹彰的中军,任劳任怨,从不多发言,只一心看着听着曹彰的一言一行,极力地成长着,就连曹彰也感受到了他骤然的变化。 纯以私人而言,其实曹彰反倒有些欣赏沙末汗了,故而任其自为,只要不再愣头青干扰自己的指挥就行。 大军疾驱南下,直达渔阳城,便见到了恭迎的军队。 泄归泥兵败北逃后,安乐之围便解了,鲜于辅与田豫、牵招合兵一处,三人商议别上渔阳来等候曹彰。 “承蒙君侯举兵来援,鲜于辅感激不尽!”鲜于辅五十岁的年纪了,或许是突然脱险,一时之间,竟有些老泪纵横。 “将军不必如此,我等入城再言!”曹彰拉着鲜于辅的手笑道,对于这位身系幽州大军的将军,曹彰可是态度好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议兵 渔阳城中,幽州刺史常林、左度辽将军鲜于辅俱在,这一文一武就代表的幽州的最高权力。 当初曹丕刚继位为君,并州刺史梁习、幽州刺史常林、左度辽将军鲜于辅的书信先后便至,可以说,曹丕能够得到可贵的一年休养时间,这三位都是功不可没的。 如今面对常林、鲜于辅,曹彰多显谦逊之意,倒不是说做作,实则是对于他们的帮助还是挺感激的。 当然了,对于鲜于辅的军事能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宴会过后,曹军高层进行了一个小会议,参与者只有曹彰、田豫、田畴、程武、常林、鲜于辅、阎柔、牵招、王雄等人。 “如今鲜卑乌桓联军大败,泄归泥与能臣氐轻骑而逃,幽州之围已解,不过,有一件事不得不防。”常林率先出言说道。 “刺史大人所言是指扶罗韩吧?”鲜于辅适时地接话。 “正是,泄归泥惨败,扶罗韩岂能置之不理?我担心的便是扶罗韩举兵而来,其部落庞大,控弦之士虽比不得轲比能有十万之众,想必七八万也是有的。”常林忧虑地说道。 “哈哈哈哈,刺史多虑了!”忽然一声大笑传来,众人看去,正是曹彰。 只听曹彰说道:“我正欲领兵前往代郡塞外,问罪扶罗韩,他抵御还来不及呢,又岂能领兵入寇?” 众人闻言大惊,鲜于辅问道:“君侯所言当真?此事可不是小事啊,莫非邺侯早有命令耶?” 曹彰遥遥头:“非也,邺侯所令便是解幽州之围,击败入寇之敌。然而此时倘若即可撤军回南,扶罗韩必将再次寇边入侵,大军又得来援,循环往复,不胜其扰,徒然劳民伤财,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定之,可为数年功也!” 这个方略是曹彰早就与田豫田畴程武等人商量过的。 “君侯此举固然上佳,雄却以为还有一计可行。”就在此时,一道有力的声音响起。 正是王雄。 “哦?元伯何意,但讲无妨。”曹彰不以为忤。 “彼辈草原无智之徒,但得逞强斗狠罢了,虽是剽勇胆大,同样轻而无备,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不妨寻高手刺客,前往刺杀,如此不必劳师动众,而安边塞之境,岂不为上智也?”王雄侃侃而谈,眼中露出智珠在握的光芒。 曹彰闻言,忽然想起一件事。 好像原本历史上轲比能眼看要一统鲜卑、称雄草原了,但是被刺客给暗杀了。 念及此处,曹彰不禁多看了王雄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眼前这家伙给安排上的。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客观条件是不同的。 “此计不妥。”田豫第一个反驳,他当初推荐王雄,只不过是听说过他的能力,是本着为国荐才的想法,并不代表他们的意见就一样。 “如何不妥?”王雄皱眉问道。 “草原之上,檀石槐死后至今,鲜卑四分五裂,这般状况,正是对于我等最好的情况。分而制之,我等方能渔翁得利。倘若扶罗韩突然死了,其子泄归泥不能制其众,轲比能势必兼并而得力,届时轲比能势大难当,岂不是助他成为草原之主?此计不妥!”田豫再次肯定地说道。 “田国让此言有理,统一的草原是可怕的,想当初汉武之时,倾全国之力方能与匈奴一战,固然最终获胜,却是国库空虚,损耗极大,扶罗韩可以打,但不能杀!”牵招附和道,他与田豫的想法是一样的,就是要让草原部落分裂。 “国让与子经所言甚合我意,此亦是我的想法,此番问罪扶罗韩,真正的目的是削弱他,同时扬我军威,实际上最终还是要留着他的,不然以步度根一人,恐难当轲比能之敌,而东部鲜卑素利、弥加、阙机三部更弱上三分,完全不是轲比能的对手。” 曹彰点头称是,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得很通彻了。 不过,对于曹彰而言,他还想要的是蓄积自己的力量。 曹彰已经敏锐地发现,如果从邺城的朝堂之上出发,要想后来居上压制曹丕,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因此,他与刘晔细细商议之后,达成了共识,那便是由外而内。 要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统领边军。 因为边军是不可能被撤销的,更不可能随时换人。 先在边境建立自己的根基,扶持亲近自己的将领,曹彰在军中的势力便会想大树的根须一样,看似潜伏于地下,实则越来越长,越来越深。。 而这些东西,都需要自己能够掌握兵权! 问罪扶罗韩,便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手段! 常林与鲜于辅低调地互相看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一丝忧虑。 二人皆是老辣如狐之辈,不然又如何安坐一方? “咳咳,咳咳咳咳……”鲜于辅猛地咳嗽起来,面红耳赤,都有些喘不上气了,好半晌方才缓过来。 看着众人都望了过来,鲜于辅苦笑,说道:“年龄大了,又经历此番之事,实在是有些心神疲惫啊。” 鲜于辅说罢,摇摇头,又看向曹彰,继续说道:“君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认为可行之!倘若议定出兵,我麾下兵马必定相随,只是我确实身体有些不济,恐不能随军了。”说罢,脸上露出歉意。 “无妨,将军系边防重任,当保重身体才是。”曹彰不动声色,无有丝毫怨怼。 “不过,即便我不能随军,我麾下阎柔、解俊二人亦是大才,此二人可领兵助君侯一臂之力。”鲜于辅补充说道。 在场众人皆是恍然大悟,看向鲜于辅的眼光,佩服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我亦赞同君侯之意,君侯放心,军队粮秣辎重必然齐备,我虽事务繁重,此事却也绝不会耽误。”常林随后说道。 其实鲜于辅和常林身为一方大员,对于朝堂局势肯定是有敏感性的。 在这个时候,二人既认为曹彰所行有理,却又有些不想让自己本人牵扯太多,常林还好,他乃是文官,身为幽州刺史,保障后勤就好了。 至于鲜于辅,他是武将,为了不随军征伐,只好将阎柔、解俊给推出了台面。 幽州两大首脑都赞同了,其他人哪里还能有什么意见,提议自然是直接通过了。 军议当场便定下,军队休整,准备粮草辎重,同时派遣使者问罪扶罗韩,十日后兵发代郡!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雄并立 通过一次军议,曹彰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常林和鲜于辅的心态。 有些东西其实也是曹彰故意露出来试探他们的。 而这两位,只能说能够保持中立,但是要想让他们直接出头,恐怕还需要些手段。 北疆三位地方大员中,便还剩下一个并州刺史梁习了。 曹彰此行坚持兵发代郡,并非没有要见一见梁习的意思。 大军整顿之后,便即往代郡进发。 牵招为护乌桓校尉,驻地本就长期在代郡,故而曹彰以其为前锋先行,牵招才德俱在,领命而行。 牵招与田豫一样,和刘备有很深的交情,牵招更甚,他少年时便与刘备认识,为刎颈之交,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而他依然能坐到护乌桓校尉的位置上,足见其人才具。 大军浩浩汤汤,刚过了上谷郡进入代郡的边界,之前派出去的使者便回来了。 使者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扶罗韩嚣张跋扈,放言要战便战。 曹彰一阵冷笑,心中早已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然而,不到五日,大军还未至护乌桓校尉驻地,牵招便派人传来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扶罗韩死了! 原本几日前使者传回的消息还是扶罗韩嚣张跋扈,结果几日后就得到了他的死讯。 这当然不是什么报应来得太快。 曹彰同样疑惑万分,直到再次见到牵招时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牵招得知消息后,一面差人报于曹彰,一面打探。 泄归泥与能臣氐兵败之后,能臣氐跟随泄归泥回了部落,希望寻求扶罗韩的庇护。 然而能臣氐却看不上扶罗韩,起了别样的心思。 简单点说就是他觉得扶罗韩是个菜鸡,立马找了下家。 也就是轲比能。 轲比能雄心壮志,想着一统草原,重现檀石槐的威风,早有吞并扶罗韩的心思,与能臣氐一拍即合。 轲比能主动带着轻骑迅速赶来,低声下气希望与扶罗韩结盟,扶罗韩自以为轲比能这家伙终于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开开心心地就跑去结盟了。 然而纵然扶罗韩也算小心,带了不少兵马去,还是遭了轲比能的设计,在盟誓大会上被轲比能当场斩杀。 而轲比能的确雄武过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直接迫使扶罗韩的儿子带着人投降了,进而兼并了扶罗韩的部众。 原本鲜卑最强的三个部落之一就这么溃灭了,大部分实力被轲比能兼并,少部分不愿意追随轲比能而跑去投奔了步度根,反倒让这两个大部落更加强大了。 “这扶罗韩到死之时还给我等出了个难题啊!” 曹彰深感头疼地说道。 扶罗韩不是火并而死,麾下力量并未受到多少损伤,几乎全部分流到了轲比能与步度根的部落。 原本鼎足而立的三方,陡然变成了实力更进一步的两方,不得不说,有打破平衡局势的倾向了。 “君侯不必忧虑,步度根乃檀石槐之孙,当年檀石槐死后,儿子和连继位,和连死了,兄子魁头代立,和连儿子骞曼长大后与魁头争斗,两败俱伤,魁头死后弟弟步度根立,此时鲜卑已经分裂,步度根威信很低,又想统一鲜卑,重现檀石槐时期的鼎盛。” “然而轲比能虽然出身不比步度根,却多学汉化,有雄霸之气,因而鲜卑各部多有归之,轲比能与步度根二人都想一统草原,有着根本的利益冲突,二人是不可能握手言和的。” 田畴出言劝慰,田豫、牵招等熟悉边塞事者皆以为然。 “唉。”曹彰摇摇头:“三足之势才是最平衡的局面,两足之势,但凡二者之间发生了什么,恐怕很快就会被兼并,以此前诸位所言,步度根绝非轲比能的对手,我担心的便是这一点。” 曹彰顿了顿又说道:“况且轲比能此番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扶罗韩拿下,干净利落,足可见此人机谋雄略,非常人可及,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忧虑。”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因为曹彰所言的确事实如此。 “君侯,并州刺史梁习梁刺史此前曾有传信,约莫三日后便至。大军远从渔阳而来,正好休整一番,且不着急,待梁刺史到了,我等再一同商议,其人文武双全,既善理民,又善抚夷,匈奴五部为其所慑,自单于及诸王以下尽皆降伏,编入户籍,并州肃清,其人可商大事。” 牵招久为护乌桓校尉,毗邻并州,对梁习施政多有耳闻。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过梁刺史对鲜卑的事迹,其人公正而不失刚勇。”阎柔也紧随其后说道。 “当初,鲜卑一个部落的首领,好像是叫育延,常为并州边患。一次育延率领部落五千骑入境,派人见梁刺史,说要在边境互市交易。梁刺史一面承诺与他在一座空城交易,一面让各郡县做好防务工作,然后自己率领军队前往交易。” “交易还没有完成,负责交易的官吏就将一个鲜卑人抓了,育延命令鲜卑骑兵弯弓搭箭,将梁刺史等人围困数重,当场的吏民一时惶怖不知所措。” “梁习于是缓缓地呼叫负责市易的官吏,问其先前为何要抓胡人,官吏禀报该胡人强行侵犯百姓。梁习于是呼唤育延出来谈判,育延到后,梁习当场责骂道‘你们胡人自己先犯法,官吏却不曾侵犯你们,你怎么敢命令骑兵来恐吓我方?’之后竟将他当场斩杀,其余胡人都被吓破胆而不敢乱动。此后再没有胡人敢入寇并州。” 阎柔说完,还看了在场的鲜卑将领沙末汗等人一眼,见他们无有异状,也不再多言。 曹彰细思也无有什么办法,只得从众人所言,等待梁习到来再说。 “既如此,便且散了吧,各自回营,这几日好生休整,或有大战。沙末汗、句利,适才之前你二人也听见了,约束好麾下,我不希望梁刺史当初所行之事再次发生,明白吗?” 沙末汗与句利对视一眼,皆道:“是!” 第一百三十章 三方动向 众将散去之后,唯独田畴、程武、田豫、牵招四人不约而同留了下来。 此四人者,田畴乃是熟知边塞事的幕僚,程武为曹彰心腹,田豫、牵招皆是精通边塞作战的将领。 有些话,适才大会上是不好说的。 “子烈,方才你暗中向我递眼色,想必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吧?”曹彰开门见山地说道,他不是喜欢磨磨蹭蹭的人。 当然了,有时候磨磨蹭蹭也是有好处的,不能一概而论。 “君侯。”程武略一拱手,也直接说道:“适才军议,不过是忧虑草原局势三足化两雄,又怕轲比能一统鲜卑,其实我等不妨换个思路想,这鼎之三足,其一损坏,无非是两个办法,一者毁弃之,再造一鼎,二者补足之,再续一足。既然此时扶罗韩既死,三足崩坏,我等又不能骤制鲜卑,不妨便再补一足,君侯以为如何?” 程武说到此处,不禁嘴角一笑,曹彰看在眼里,竟有些以往看程昱一般智珠在握的恍惚。 “子烈继续说下去。”曹彰已然来了兴趣。 不禁是曹彰,其余三人一样是双目灼灼,洗耳恭听。 “如今轲比能与步度根瓜分扶罗韩部落已成定局,甚至连扶罗韩之子都不知为何直接投靠了轲比能,那便只有另寻一足了。草原之上,鲜卑部落自轲比能与步度根以下,便是素利、弥加、阙机三部,若要扶持,不妨在三部之中选择其一,资之以御敌,所谓以夷制夷,便是此意。”程武笑语却不乏郑重,言辞切中要领,直击要害。 其余四人听了皆是恍然大悟,大有醍醐灌顶之相。 曹彰本人虽然军略过人,但是这般政治术势,却还差着火候,算是一个盲点所在。 “子烈之言,善也!”曹彰感叹地说道。 “君侯既然认可,那便是选择谁来成为这一足的问题了。此前君侯与子泰先生亲往三部,不知可有收获?”程武引导着话题。 “素利!” 曹彰与田畴二人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而后相互对视一眼,皆明彼此之意。 “嗯?”程武、田豫、牵招三人都颇为好奇二人的举止。 曹彰与田畴相视一笑,而后田畴便代为言说了此前素利要求兵器甲胄之事。 “大善!”程武三人皆抚掌大笑。 “此时要的便是这般有野心之人!若无野心,恐怕还难以与轲比能、步度根抗衡了!”田豫也是附和。 “的确如此,原本我还与田畴先生在素利部中布置了引子,准备之后以重利诱发其内部争斗,倾覆其部,现在看来,反而要先收手了。”曹彰也是浅笑而语,心情骤然大好。 “此乃战略大义,还有细节过程,暗中扶持素利并非不可,但却只能将之由犬扶持成狼,不能将之由犬扶持成虎,因而要想使其与轲比能、步度根鼎足而三,还得削弱轲比能与步度根的实力才行,除军事征伐之外,诸位有何妙策?”曹彰进一步问道。 众人摇头:“此事事关重大,且乃军国大事,不可不慎,不若待梁刺史到了再议。” “可。”曹彰点头应下。 …… 草原之上,弹汗山,步度根王帐。 “大人,您与我家大人是兄弟,还请为我家大人做主啊!” 一名剽悍的强壮男子跪在地上,向上位的步度根央求。 “你这是做什么?我与扶罗韩乃是兄弟,此番轲比能以盟誓为由诱杀于他,我焉能不为之报仇?就算尔等不来投我,我亦不会就此不管!尔等只管好生练武,不日征伐轲比能之时,我将亲自上阵,观尔等骁勇!” 步度根慷慨激昂地说道,又对跪伏之人一番勉励,然后让他下去好生休息。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步度根有些头疼。 扶罗韩的部众第三次来请求他讨伐轲比能。 步度根历来以鲜卑之主自居,又居弹汗山王帐,对于势力日益壮大且野心勃勃的轲比能,他是如鲠在喉,早就看不惯了。 但是……他也很绝望啊! 步度根不是不想收拾轲比能,而是轲比能实力比他更强。 步度根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是有一点好,他比较谨慎,除非有把握,不然不会贸然动兵。 以前他就吃过一次亏,被轲比能给揍了,反而令轲比能威望大增,也就是那时候,轲比能开始了逐渐超越步度根的道路。 “大人,如今轲比能吞并了扶罗韩的人马,实力愈发强劲,强行一战,恐怕不易胜之啊。”步度根心腹试探着说道。 “我要你说?我这不就是在烦这事吗?扶罗韩那小子的人马虽然归顺于我,但是好些人都想着我发兵讨伐轲比能,但是打又不一定打得赢,如果能打赢,我还用头疼吗?”步度根没好气地说道,他那已经有些圆润的肚子在他说话的时候特别明显。 自从继承大位后,步度根渐渐地安于享乐,骁勇也渐渐地变成了当年事了。 “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我想说的是,既然正面打不易取胜,我等不妨从另一方面施为。” “嗯?”步度根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那心腹凑近步度根耳边,一番耳语,步度根越听,眼睛越是明亮起来…… 轲比能大营。 此时轲比能刚刚屯兵扶罗韩的人马,正在其驻地扎营,这个营帐也是当初扶罗韩的营帐。 “大人,泄归泥此人非忠义之辈,当心久留为患啊。” 轲比能与弟弟苴罗侯正于帐中密谈,轲比能威严日重,且喜好汉文化,对于君臣之礼很是看重,即便是兄弟,对其一样是“大人”称呼。 “此子虽本事不大,但是性如狼,伪诈如狐,我岂能不知?”轲比能眼神睥睨:“然此时新并扶罗韩部,若再杀这投降的扶罗韩之子,必然人心动荡,岂不是白白为步度根做垫脚石?” “汝且安心,此子无有堂堂正正之能,难成气候,最多也就是搞些旁门左道罢了,我以恩信御众,以法度制下,不出三年,扶罗韩部自当归心,那是再寻个由头杀他不迟。” 轲比能王者霸气,颇有一番风度,且身材精干,孔武有力,自与步度根不同。 甚至二人若处一地相较,谁优谁劣当真是一眼可辩之。 “我现在只担心两件事,第一是步度根会不会因扶罗韩之死,直接出兵与我一战,我虽不惧他,却也不想此时交锋;第二是曹军动向,虽然有泄归泥与能臣氐二人大意之因,但是三万铁骑一日之间溃败,亦足见曹军实力,此时彼辈兵至代郡,不得不防啊!” 轲比能比之步度根更加忧心忡忡。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卞庄刺虎 “护乌桓校尉五千人,子经能以这般兵力而制四方,监草原局势,足见才具!” 曹彰这几日遍览护乌桓校尉驻地,观其防御、设施、器械、兵马,无一不精,进退自如,攻守应变皆能从心所欲,对于这位刘玄德的刎颈之交愈发钦佩。 “微末伎俩,何足挂齿?全仗华夏威风罢了,若非背倚家国,五千人马就算再精锐,在这草原之上,又算得了什么呢?”牵招没有半分骄傲,反而面色严肃,极为郑重。 “呵呵,子经过谦了!你……” “报!” 曹彰话未说完,便听一道声音传来,只见一士卒快步而来,很快赶到面前。 “禀报将军、校尉,并州梁习刺史已然率军赶到,军队正在营外驻扎,梁刺史正带人前来营地。” 曹彰与牵招对视一眼,略一点头,便即回身而走,往营地赶去。 梁习到了。 那便意味着,休息结束了! 大战即将开始! 大营之中。 曹彰便见到了梁习。 这位颇有威名的并州刺史,年龄并不大,也就差不多四十岁,身穿儒衫,却面目刚毅,甫一见面,便给人一种勇而有智、文武双全的感觉。 “梁使君,曹彰久盼你多时了啊。”曹彰笑道。 “承蒙君侯牵挂,习知君侯欲用兵,故而急急前来,幸好赶上了,实在罪过。”梁习也笑着回应。 “哈哈哈哈,就等着子虞兄来商议大事了。”牵招大笑,见到梁习,他那谈论正事时的郑重陡然消解了不少。 梁习,字子虞。 “子经兄一如往昔啊!”梁习与牵招毗邻,皆是久驻边塞,自然有许多公事关联。 “使君,请!”曹彰抬手示意。 忽然,曹彰眼角余光一瞥,见梁习身后一人,模样是胡人打扮,却又有几分汉人气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使君,身后勇壮者何人?”曹彰直接问道。 梁习回头一看,恍然大悟,对那人说道:“左贤王,此乃越骑将军、广平侯曹彰,何不上前见礼?” 那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匈奴左部帅刘豹,见过广平侯!” 原来他就是刘豹! 曹彰面色不变,心中却顿时波澜泛起。 并非刘豹此人如何能为,而是他与另一个传奇人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 曹彰虽不通历史,但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真假罢了。 “左贤王多礼了,我观左贤王不仅勇壮,且多有中原人气质,想必是对我中原文化多有了解吧?”曹彰试探着说道。 早在202年的时候,曹操便将南匈奴一分为五,而刘豹便由左贤王变成南匈奴左部帅,只不过一般敬称还是称职为左贤王。 “不敢称了解,只是有些许涉猎罢了。”刘豹谦虚的语气,但是言辞却一点也不谦虚。 “哈哈哈哈,能说出‘涉猎’之言,便足见左贤王谦逊也!”曹彰大笑:“不知左贤王身在河套,如何学习中原文化耶?” 刘豹看了梁习一眼,说道:“梁使君对我等多有教诲,且我妻妾中亦有中原人,故而多受影响。” 曹彰暗暗一挑眉:“哦?如此倒是梁使君的大功了,诶,不知左贤王妻妾何人也?” 曹彰随意地问道。 汉人诸将多有疑惑,而刘豹身为匈奴人,知中原文化却不深,故而不疑有它,老实说道:“我妻妾中有一人名唤昭姬,其多有才学,受其影响最多。” 曹彰脑海之中轰然一震,“昭姬”二字一出,便一切明了。 “哈哈哈哈,左贤王有心学我中原文化,我等亦是欢迎之至,也罢,军情紧急,日后有闲再探,先且进帐,商议军事,梁使君,请!”曹彰很快便回过神来,连忙岔开话题说道。 有些事,暂且不急于一时。 入得大帐,众人分主次坐下,曹彰与梁习对主位相互退让一番,终究还是曹彰坐在了主位之。 “梁使君,我欲用兵鲜卑,击轲比能与步度根之势,扬我军威,若不为此,恐怕边塞难有安宁,大军南北往来,必然不胜滋扰。只是如今轲比能与步度根皆纳扶罗韩之众,实力大增,兵马众多,实在是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啊。”曹彰言辞恳切地说道,对于梁习这位有勇有谋、胆略俱全的能臣,他抱有极大的期望。 “君侯之意我已明了,此番在来的路上,我便细思如何行事,所幸皇天不负,确也略得一些思路。”梁习也不绕弯子,直接说自己有办法。 “哦?使君快快道来!”曹彰喜形于色。 不仅是曹彰,帐中其他人都知道,这几日,看似是休整军队,实际上就是在等这位并州刺史前来共商大事,故而对其所言皆是极为感兴趣。 梁习神色顿时肃敛,说道:“鲜卑之事,君侯想必已然知晓,步度根与轲比能乃是死对头,说一句生死寇仇也不为过,习所言之策,无非便是那卞庄刺虎之计罢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失所望,有些人甚至相互看了一眼,无不对这位刺史大人的言语感到无语。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啊,还需要你说吗…… 曹彰原本亦有些蹙眉,但是看到梁习神色肃敛郑重,心中一动,追问道:“然而此时步度根与轲比能无有相争之意,该当如何?” “所谓无有相争,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他们差的只是一把火,只要有一把火,便会瞬间点燃。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非要等这把火自己燃起来呢?不妨由我等添上这把火,不就好了?” “二虎不争,便使之相争,何须静候?” 梁习目光灼灼地看着曹彰。 曹彰本就多善军略,此时耳闻梁习之言,自然瞬间明白。 只不过,梁习的想法,他其实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不知道如何下手罢了。 抬首处,见梁习死死地看着自己,还微微使了个眼色,曹彰心思通明,知其心意。 “使君之意,我已知之,此刻浮躁心思已然安定!大军长途跋涉,不妨先且休息一日,明日我等再作细商吧!如何?”曹彰主动开口说道。 “君侯体谅,习深感之,岂不从命耶!”梁习率先回应。 随后,军议戛然而止,还没开多久便这般结束了,部分将领都摸不着头脑,只有几位明于见事者心中明白。 军机大事,不宜广布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火 是夜,曹军营地之中,数队人马鱼贯而出,趁夜离营,渐渐没于黑暗之中。 许多人都知道军队出营的事,但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次日,曹彰也并未再召开军议,全军上下本来都以为要打仗了,结果却又恢复了休整的状态。 …… 啪! 一个酒爵被愤然掷在了地上。 “混账!轲比能那野狗竟然敢三番五次侵犯于我,莫非他当真以为我步度根的弓箭不利了吗!” 步度根气势汹汹,原本一进有些肥胖的身子,此时赫然站起来,竟显得无比雄壮,此前那般富态的气质也是陡然大变。 步度根适才得到消息,轲比能的人马袭击了自己部落的好几个驻地,杀人无数,牛羊马匹全部抢完。 “大人,轲比能吞并扶罗韩部,实力大涨,此刻如此作为,想必是想试探大人的底线了,若然大人视若无睹,恐怕将大失众望,大人只有反击,才能让轲比能适可而止。”步度根心腹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去触步度根的霉头,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说话,他只会更惨。 “哼!这条死野狗!”步度根还是有些气不过,好半晌才缓过来:“之前说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其人言说,若大人能占据一时上风,他便愿倾力相助,辅佐大人一统草原!” “哼哼,这小子,话说的漂亮,其实也是个狐狸啊!不见兔子不撒鹰,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步度根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也罢,既如此,按照之前原计划进行,这次就算不能宰了他,一定要让轲比能这条野狗至少掉一层皮!” “是。” 远处的另一座大帐之中,发生着类似的事件。 啪! 轲比能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浓眉倒竖,怒目圆睁。 这个案几是轲比能当初从中原人手中重金购得,其上有雄鹰翱翔的纹路,轲比能极为喜爱,细心呵护,从未如此番这般重重击打。 “步度根这是要与我翻脸吗?他哪里来的自信?难道这蠢材不知道我如今实力胜他许多,他如何胜我!啊?你们说,他如何胜我!” 轲比能说着说着都吼了起来。 他实在不明白步度根哪里来的自信。 明明又不打,居然直接派人袭击他庇护下的其他部落。 “大人,以某观之,步度根固然庸才,却不至于如此无谋,若然他当真要与大人翻脸,恐怕是直接大军出动,以雷霆之势而来,何以施这般小伎俩?这不是打草惊蛇,徒惹我等留心吗?”苴罗侯率先言道。 “有理!那你以为他是何意?”轲比能复又坐了下来,方才发了一通火后,他心里舒坦多了,枭雄本色,很快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属下不知,有些摸不透,感觉与以往的步度根有些异常。”苴罗侯摇头说道,他虽然有些见识,但是也并非智谋出众之辈。 轲比能蹙眉不展,大帐之中一片寂静。 忽然,轲比能眼角余光看见泄归泥的身影,他畏缩在后,尽量减轻存在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轲比能心中大怒,但面上却无有丝毫表现:“泄归泥,依你之见,步度根这是何意啊?莫非便是为了恶心我吗?” 泄归泥也没想到轲比能这都注意到他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样觉得很反常。” “听说步度根派来袭击的队伍中好像有以前尔父的麾下,泄归泥你以为这是真是假?”苴罗侯突然开口说道。 “额……”泄归泥一脸茫然,旋即哭丧着脸说道:“我父麾下大部分皆与我一样,归附了大人,另外一些人归附了步度根,他们如何行事,我又哪里知道真假,还请大人恕罪。” “哈哈哈哈!”轲比能大笑:“何谈有罪?此事无你无关,不必多虑!”挥挥手让泄归泥归座。 泄归泥感激地行了一礼,而后入座。 只不过,在轲比能的视角盲区,泄归泥的脸色却陡然一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既有狡诈,亦有狠厉。 你们都想让我当棋子,我又何尝不想让你们当棋子? 身为檀石槐的后人,我也一样有资格成为整个鲜卑的大人! 当泄归泥转过头来时,再次露出了那副茫然无知的表情。 “既如此,暂且便不管步度根,苴罗侯,你统计一下此次各个部落的损失,然后报给我,告诉他们,他们的损失由我补偿给他们,他们的忠勇值得这些!” 商议半晌无果之后,轲比能做出决断,一代雄主的气度自然而然便显露了出来,帐中诸人望着轲比能,目光之中多有敬重。 …… “句利,我们还要干几次?” 一片矮坡阴面,一支鲜卑骑兵正在此休息,几乎人人都有血迹在身。 “沙末汗,按命令,我们要干到步度根或者轲比能一方出兵为止,我也不知道还要干几次。”句利耸耸肩,无奈地说道。 没错,其实一切都是人为的! 句利与沙末汗等人当日趁夜领兵而出,将人马分成数队,分头行事。 目标自然便是步度根与轲比能二者。 只不过,无论是怎样的袭击,都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扮成步度根的人袭击轲比能庇护的部落,扮成轲比能的人袭击步度根的部落,循环往复,避其锋锐,批亢捣虚,也不求杀伤多少人马,只要实行了那个行为便好! 而同样是鲜卑人,只需略作装扮,自然便有了七八分像了。 “沙末汗,你说他们两个能出兵吗?”句利有些疑惑地问道,他对曹彰的决策还不是很相信。 “一定会的!”沙末汗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但凡我们被发现一次,那便全都会被识破的。”句利蹙眉沉声。 “呵呵,你想得太天真了!”沙末汗仰望苍穹,想象着曹彰那慑人的威严,不仅没有半分畏惧,反而眼眸中多有敬重。 “不是所有人都是智者!部落与部落之间,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人与人之间,或许还可以解释,但是部落与部落之间,很多时候是没办法解释的!” “哪怕轲比能与步度根都识破了,他们也会被麾下的人马给裹挟,争斗的根源早就存在,我们只不过是加了一把火罢了!” “曹将军的本事,的确值得好生学习啊!”沙末汗感慨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震彻云霄的马蹄声响起,一处营地中的鲜卑男子纷纷从各个角落跑出来,皆是面容严肃非常,迅速上马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聚集。 鲜卑人全民皆兵,马背上生存的民族,骑射之术本就好似天生本领一般,很快便聚集起了可观的兵力。 然而,此时众人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遥遥看去,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犹如乌云伏地而来,无数的人马蜂拥而至。 挡不住的! 首领握了握手中的长弓,心中很是苦涩。 不过,身为首领的他,转瞬便恢复了过来。 挡不住也要挡! 为了部落! “杀!” 那首领一声令下,旋即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向那黑压压一片铁骑冲了过去! 杀戮弥漫着草原,血污愈发扩散。 厮杀声与惨叫声交融,此起彼伏。 最终留下的,只不过是满地的尸体,一片狼藉…… “给我聚兵!聚兵!我要宰了步度根这小子!现在就要!马上!” 轲比能犹如发怒的雄狮一般嘶吼,双目充血,拳头握得紧紧的! “大人,据逃出来的人说领兵者正是昔日扶罗韩麾下第一依附部落的首领蒲头,此人在扶罗韩死后便投靠了步度根,且听说他一直劝谏步度根与大人交战,若然一切当真的话,这次的袭击,恐怕不一定便是步度根的意思。”苴罗侯很理性地分析道。 啪! 一声震响! “这还分析什么分析?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都已经打到我们脸上了,我们还要想是不是他的本意吗?鲜卑大好男儿,只有战死的健儿,没有屈辱的奴隶!”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在帐中陡然响起,众人看去,正是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鞬! 郁筑鞬骁勇善战,本来只是一个轲比能部落的小人物,却在轲比能不断的兼并战争中脱颖而出,后来因功被轲比能招为女婿,自此真正成为轲比能倚重的心腹大将。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我轲比能的女婿,就该这般气魄!”轲比能大笑之,原先发怒的神色也变得极为宽慰,他一直都挺欣赏这个女婿的。 草原人多敬重勇者,轲比能也不例外。 然而,郁筑鞬这般举止一发,让轲比能欣慰地同时,也让他冷静了下来。 “苴罗侯,此事你所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你便代我去见一趟步度根,问问他什么意思,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不必强硬,只需探知他的态度便可,如果他够聪明的话,自己就会给我一个交代而求和,若他不够聪明,那我轲比能也不是怕事的人!” “诸位!”轲比能猛然站起,环顾帐中诸人,沉声喝道:“随时准备好战斗!他要战,便作战!” “大人威武!”众人齐声应和。 “报!” 就在众人话音刚落,忽然便听到一声急促的报告声,继而是“咚咚咚”的马蹄声。 “让他进来!” 轲比能说完没两下,便见一人急匆匆掀帐而入,快步上前,跪拜在地。 “大人!步度根率大军而来,距离此地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请大人速速决断!” 顿时一石惊起千层浪,帐中陡然从静谧变得喧嚣起来。 “什么?”纵然雄略如轲比能,依然惊诧万分。 他万万没想到,步度根居然敢直接向他出兵! 本来他还想着逼步度根一手,以苴罗侯问罪为幌子,调集大军过来,要么让步度根大出血,要么就与之大战一场,进而维系自己的威望! 结果步度根直接就带着大军杀过来了。 “大人,看来之前的袭击定然是步度根所授意了,不必再问,战吧,郁筑鞬愿为先锋!”郁筑鞬第一个站出来喊道。 轲比能脸上阴晴不定。 他率领轻骑而来,以盟誓之名斩杀扶罗韩,收编其部众,虽然一切顺利,但是事实上他自己原本部落的人马在这儿的只有两万人,反而是扶罗韩部众投降过来的足足有四万之众。 他自己的大军其实还没有赶到,这也是他为什么明知道泄归泥狡诈,依旧将他留着的原因。 军心不一,何以战? 轲比能脑海之中千回百转,握住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那一双浓眉都皱成麻花了。 “大人,战吧!” “是啊,大人,我等与那步度根一决雌雄!” “大人,主力未至,我军兵力恐怕不足,难为步度根对手,不若暂且避其锋芒,与主力会合后再战。” “……” 对于决策者而言,如果下属说的话都一样,自己会很头疼,如果下属说的话都不一样,自己依旧会很头疼。 要不,让泄归泥领扶罗韩部众为先锋? 轲比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心里暗自权衡利弊。 “大人,泄归泥愿为先锋!” 然而,轲比能还没想个明白,便听泄归泥主动请缨,顿时心中泛起了嘀咕,眼眸之中多有犹疑。 “哈哈哈哈,泄归泥,你既归附于我,便是我的自家人,哪有一上来就让你当先锋的道理?鲜卑其他部落知道,岂不是要说我轲比能没什么器量?郁筑鞬!”轲比能转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你要是当先锋,如果临阵投敌,我岂不是全军大溃,兵败如山倒? “属下在!”郁筑鞬站出来大声领命。 “我意已决,必与步度根一战,此时若是怕了他,还如何一统鲜卑?此战你部为大军前阵,一旦开战,听我号令,直袭步度根中军!”轲比能慷慨激昂地说道。 “属下领命!” “苴罗侯,你部为后军,防止步度根使诈,从后袭我。”轲比能说着,还暗地里给苴罗侯使了个眼色。 苴罗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当即领命。 所谓防备步度根是假,防备原扶罗韩部众才是真! “其余人马皆与我同在中军,泄归泥、能臣氐,你二人便随我左右,让你们见识一下我轲比能的手段!” “属下领命!” …… 步度根大军的先阵之中,大军奔驰不绝,直往轲比能而去。 “大人,此战蒲头定然奋勇杀敌,不胜不回!” 步度根亲领大军先阵,蒲头随之在侧,乃是实际的先阵大将。 “哈哈哈哈,好!我便在阵前看你威武!”步度根大笑。 然而,相视大笑的两人,分别侧过头后,却皆是脸色突然肃穆,无有丝毫欣喜与激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处不在的博弈 步度根其实根本没想立即与轲比能打仗,虽然一切都还比较顺利,但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然而,蒲头的擅作主张,袭击轲比能的部众,将步度根架上了火。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步度根无奈之下,只好采取先下手为强,即便军队还没聚齐,弹汗山只有六万人,加上以蒲头为首的扶罗韩旧部近两万人,一共八万人马。 双方兵力超过十万人,已然算得上是草原上难以出现的大战了! 但是,无论是步度根,还是轲比能,他们心里都清楚,对于普遍性缺衣少甲的鲜卑人而言,人多,其实不一定是好事。 鲜卑人皆精于骑射,万箭齐发之下,彼此之间都会令对方遭受严重的创伤。 通俗地说,鲜卑人的攻击力远远超过防御力,在双方人马几乎处于均势的前提下,人数越多的战斗,伤亡数字会是爆炸性的。 更别说草原人那低劣无比的医疗技术了。 …… “这蒲头果然如梁使君所言,稍加点拨,便如我等所愿啊!使君明于见事见人至此,大有荀文若与当年郭祭酒的风采啊!” 曹军连日来整戈待旦,一收到步度根发兵的消息,曹彰当机立断下令,便领着大军呼啸出营,此刻正在离轲比能营地不远的一座矮坡之后休整。 “君侯谬赞了,习不过是久与鲜卑人打交道,顺便听说过蒲头此人罢了。此人对扶罗韩极为忠心,且有血气之勇,可惜却只是个莽夫罢了,稍加施计,自然为我所用也。反而在习看来,君侯以沙末汗、句利率领东部鲜卑而施计引二虎相争,当真是有用人之明。” “我原本还想着让刘豹率领匈奴人去行此事呢。” 梁习笑着说道,说完还摇摇头叹息。 其实他倒并非是想不到,只不过是,他完全没想到曹彰带了东部鲜卑三大部落的铁骑来到了代郡。 素利、弥加、阙机就是属于东部鲜卑。 “呵呵,机缘巧合罢了,不值一提。”曹彰“锵”地一声抽出自己的战刀“彰武”,眼看着其上隐隐的锋锐寒芒。 这刀,终于要真正“开锋”了! “君侯,习有一言,并无他意,只是略作建言,还请君侯决之。”梁习忽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使君但讲无妨。”曹彰收回“彰武”,看着梁习,颇为奇怪。 “使君驱使东部鲜卑之众以为己用,此时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常言道‘养虎为患’,这三万铁骑之中,但凡有天生聪颖者,暗中学我中原兵法要诀、行军布阵之道,长久以后,恐怕非我中原之福啊。”梁习恳切地说道。 曹彰默然不语。 其实梁习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中原军队比之异族军队,仅仅就优势而言,除了兵器甲胄之外,还有军队建制、行军布阵、兵法要诀等方面的优势。 “就算是要扶持素利以制步度根、轲比能,授人以鱼便好,不必授人以渔。以君侯所言,素利其人有野心,能得众心,在东部鲜卑三大部落之中,其本身的实力便已有甩开弥加和阙机的趋势,之后我等再扶持他,资之以兵甲器械,一跃而成为与步度根、轲比能比肩的鲜卑三大势力之一是毋庸置疑的,还望君侯多作提防才是。” 梁习观察入微,思之甚远。 良久,曹彰方才不住地轻轻点头,舔了舔嘴巴,眼神闪烁着光芒:“多谢使君提醒,我心中有数了。” 梁习愕然,但看曹彰模样,又不似作假,犹豫了一下,遂问道:“敢问君侯,良策为何?” “呵呵。”曹彰咧嘴一笑:“使君有所不知,素利年长,却至今膝下只有一幼儿,而其弟成律归年长而壮勇,这其中自然是有些许文章可做的。” 梁习恍然大悟:“君侯英明!” “好了,差不多了,步度根和轲比能也该要打起来了,传令三军,准备作战!”曹彰起身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一下胳膊,意气风发。 “诺!” 很快,曹军上下,加上三万鲜卑铁骑,共计五万人马,浩浩荡荡,直往北面而去! …… 杀! 杀啊! 嗖嗖嗖!嗖嗖嗖! 唰! 铛铛铛! 厮杀之声响彻云霄,兵戈交击、万箭穿空之声贯穿苍穹! 十余万铁骑漫山遍野,占据了尽十里地。 箭矢遮蔽了长空,呼啸而下,总会带走无数骑兵的性命。 步度根虽在前阵,却也只能看见前方漫山遍野的人头攒动,对于真正的战场前阵指挥,他还是只有寄希望于蒲头。 而轲比能稍好一些,他提前占据了这个大草原战场上仅有的一处矮坡。 虽然视野依旧不是特别好,不能遍览全局,但是已经依稀可以见到战场的厮杀状况了。 “大人,郁筑鞬固然勇猛,但是我军前阵兵少,长此下去,恐怕有失啊。”能臣氐身在轲比能之侧,同样能依稀看见战场的厮杀状况。 轲比能雄才,能臣氐能看到,他自然也看到了,只不过他暂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罢了。 “报!”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传来,直奔而上矮坡,在轲比能面前滚鞍下马。 “禀报大人,苴罗侯大人差我来向大人禀报,我军身后一切安全,请大人放心。” “好!”轲比能大喜,即便步度根大概率不会搞出这种套路,但他还是小心为上。 “泄归泥!”轲比能大声喊道。 “属下在!”泄归泥一惊,旋即回应。 “你不是想当先锋吗?现在就是你展现本事的时候了!”轲比能拉着泄归泥的手笑道:“看见那儿了吗?” 轲比能用马鞭指着步度根大军的一道薄弱处。 “你即可领兵万人,直取那处薄弱,一旦突破,不必回阵,继续向步度根所在冲锋,郁筑鞬这边的攻势也不会停下来,只要你向步度根所在冲到一半距离,我便会全军压上,步度根必败!”轲比能信心满满地说道。 “额……”泄归泥顺着轲比能的连番指点看了看,他实在没看出步度根为什么就在那儿。 “哈哈哈哈,我知你意!”轲比能见状,大笑,又环顾扫了一眼身边诸将:“尔等是否也疑惑我为何知晓步度根在那处?我与此人相争多年,其人早年还算骁勇,胆略十足,可是自从继承大位后,便骄奢淫逸,早已没了本事,愈发色厉而单薄!” “此番大战,其人焉能不到?却又不见其王旗所在,而那处兵力拱卫如此雄厚,必是步度根在此,毋庸置疑!” “诸位便看我今日如何大破步度根!谁让他拥兵十万众,竟然故作勇健胆足,亲临前阵呢?哈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胜四败 步度根与轲比能的大战如火如荼。 双方皆在不断地投入兵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攻一手,我便防上一手。 轲比能纵然雄略,以泄归泥领扶罗韩旧部直冲步度根阵营薄弱处,却不知为何,泄归泥还没冲到一半,便被步度根给提前调兵补了上来。 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万人的规模,随着兵马一点点地投入战场,厮杀激烈的同时,伤亡人数也在逐渐增加,也幸亏此地一马平川,地形开阔,不然恐怕要拥挤得连大战都不容易展开。 大战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从辰时大战到午时,步度根与轲比能依旧没有罢兵的迹象。 彼此看来,对方此番的举动已然真正触怒了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彰领着大军越接近战场,越听到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箭矢鸣镝,金戈交击。 就连曹彰可以说都是第一次面对这般震撼的局面! 此前在赤壁之时,已然是曹军兵败之机,大军或死或上,四散溃逃。 而如今这般十数万人的场面,当真是令人颤栗。 连曹彰都如此,更何况其麾下将士。 麾下士卒又哪里知道对方通盘的计策到底是如何施为? 面对这般场面,只能心中怯怯。 “梁使君!” 忽然,曹彰大声地喊道,却未曾看向身旁梁习,目视前方,头也没动。 “梁使君,此战我军必胜,可知为何啊?”梁习看过去,还未说话,便听曹彰紧接着大声喝道。 “敢问君侯为何?请祥说之!”梁习文武双全,哪里不知道曹彰的意思,顿时便即配合到。 “哈哈哈哈!”曹彰大笑,笑声传于四周。 “今日,我军有四胜也!步度根与轲比能有四败也!”曹彰言语之间铿锵有力,声音极为洪亮。 “其一,我军力贯于一,犹如重拳出击,而步度根与轲比能却彼此对立,酣战至此,此乃一胜一败也!” 曹彰声音虽传得不远,却让身边许多人都听到了。 “其二,我军装备精良,攻防俱佳,彼辈二者装备简陋,如何当我强弓劲弩,长枪大戟?如何破我甲胄厚盾?此二胜二败也!” “君侯所言极是!敢问第三第四者为何?”梁习故意插上一句,好让周围军士有个缓冲,将曹彰的话传下去。 “其三,步度根与轲比能皆草原枭雄,在草原上而言已然是一等一的人物,但是彼辈却与我中原正规军交战甚少,而我军别上先破鲜卑乌桓联军,而后与东部鲜卑三部铁骑朝夕相处如此之久,我等知彼,彼却不知我,此为三胜三败也!” “这其四嘛……”曹彰故意停顿一下。 “其四如何?”梁习合格地当了一个捧哏。 周围众将士早已被曹彰的高声之语给吸引了过去,见其停顿,更是好奇连连。 这三胜三败好像都说得挺有道理的,那这第四又是如何? 难道我们真的有这么大胜机吗? “驾!”曹彰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猛然向前冲跃一段距离,曹彰勒马回首,手中方天画戟一扬,随手一舞,忽雷驳骤然人立而起。 吼! 一声虎吼豹吟猛然炸裂开来,全军上下战马颤栗,站立前排者皆被吸引过去。 “将士们!” 曹彰大喝一声,声若洪钟,极为响亮。 “我是曹彰,自幼便好为将,我父问我如何为将,我答之曰‘赏罚分明,奋勇争先’!” 曹彰冷眸横扫全军,肃敛万分。 “今日,步度根与轲比能相争,酣战两个时辰,就算是头牛,也他娘的早累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我辈建功立业、追封求赏之时!” “曹彰在此应下,今日一战,无论中原人还是鲜卑人,大胜之后,所有缴获全部尽分三军,但凡奋勇争先者,封赏必厚,绝无二话!” “我当提戟当先,率先冲阵,与诸位同生死!” “将士们,随我冲锋!不取首级,不必割耳,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直冲轲比能与步度根本阵!” “曹泰何在!”曹彰突然大声喊道。 “末将在!”曹泰策马而出。 “我与你两万人马临阵指挥,你率军从侧面直袭步度根大军,只要击溃步度根,便是大功一件!” “诺!” “梁使君,我再带两万人马攻击轲比能,你领剩下兵马将军阵前移,视时机而动,任何攻击皆可自决!”曹彰又对梁习说道。 “诺!” “将士们,随我杀敌,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曹军上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俨然要盖过战场厮杀之声。 “冲啊!” 曹彰一声令下,一勒马缰,忽雷驳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一马当先,直奔战场而去,身后军队紧紧相随。 苍穹之上,鸟瞰大地,只见一股洪流,汹涌澎湃地席卷而去。 目标,正是另一处焦灼的战场! 惊天动地的呼喊自然引起了步度根与轲比能的注意力。 他们皆是心中莫名地慌乱了起来,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虽然现在目之所及还未能见到曹军的出现,但是二人毕竟都是一方雄主! 轲比能看着眼前焦灼的战场,他其实早就想过提防曹军,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明明使数万人的战场在此大战,曹军居然真敢过来。 在轲比能的臆想中,这般大战,自然是宵小辟易才是! 在他的眼中,曹军的兵力就是只能算是宵小…… 多亏了曹彰的提前掩护,三万鲜卑铁骑的存在其实被曹彰隐藏了。 兼之梁习从并州带来的兵马,加上匈奴人,又是一万余人。 而步度根与轲比能之间又因为彼此之间的矛盾激发,终究渐渐忽略了曹军的存在。 毕竟,曹彰自从到了代郡,可是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护乌桓校尉部…… 就没出来过…… 轲比能的打探也就只能知道护乌桓校尉部旌旗蔽天,有无数人马存在。 然而,雄略如轲比能,又哪里能想到,小小的护乌桓校尉部竟然吞驻了这么多兵马! 或者说,轲比能根本就只想到曹军会给他添些麻烦,但是还不会对他正式用兵……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戮 杀啊! 焦灼的战场,已经杀红眼的大军,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 当曹军如同神兵天降般降临战场之上,带给这些人的,除了惊愕,便剩下的金戈! “随我杀!那矮坡上的便是轲比能!” 曹彰一马当先,从侧面杀入鲜卑大军之中,身后无数人马一拥而入,趁着曹彰撕开的口子,疯狂地往轲比能所在冲去。 一切都不用管! 只要跟着那骁果旗冲锋就对了! 即便是素利部落的句利,相处日久,也知道了这个道理! 将为兵胆! 曹彰胯下忽雷驳,掌中方天画戟,在轲比能大军的阵中呼啸而过,那鲜卑人可怜的薄薄衣甲又哪里挡得住方天画戟的锋芒! 曹彰冲锋在前,曹演、句利紧随在后,许仪和典满被派去给曹泰冲阵去了,但是这一个小小的锋矢阵箭头却依旧有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曹军呼啸而行,阵型打乱的轲比能大军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没有人能挡得住曹军的步伐! “那大纛下穿白袍的是轲比能,杀啊!”句利一声大喊,他是认得轲比能的! “大人,我们撤吧!这曹军突如其来,从侧面杀入,我军挡不住的!”能臣氐连声劝道,他可是实实在在体验过曹军威力的人, “撤什么撤!大丈夫宁可前斗而死,不可退缩而生!”轲比能怒目圆睁,右手负背,抓住白袍,将其一把扯下,大有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 “给我顶上去!”轲比能大喝。 然而,在喧嚣的战场之上,又哪里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头戴翎帽的是轲比能,杀啊!”曹军之中又是一声大喊,此刻已经再次突进了数十步距离。 轲比能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片刻时间,方才那般斗志昂扬的气势便荡然无存了。 倏忽之间,数十步的突进,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说明了自己的军队毫无抵抗能力,轲比能心中极为明白。 环顾了一番战场,仅有的目之所及的军队,遍地铺开,无处不在战斗。 轲比能兵马不少,但是此刻却没有能立即用来挡住曹军的队伍! “能臣氐,你来断后!”轲比能沉声说道,而后不待他回答,立即回身疾步奔向自己的爱马,同时还将头上的翎帽给摘了下来扔掉。 能臣氐一阵错愕,看着轲比能带人离开,而矮坡之上只剩下了自己,以及自己残余的乌桓兵马。 “断个屁的后!”能臣氐看了一眼依旧突进无止的曹军,用脚大力一踩轲比能扔下的白袍。 “兄弟们,随我撤!”能臣氐翻身上马,大声招呼着自己的乌桓人马。 他投靠轲比能可不是来给他挡刀的! 曹彰冲锋在前,早已杀成了一个血人,看到矮坡之上,轲比能的王旗离去,也不去管。 其实,这正是他的本意! 此战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死轲比能和步度根,也杀不死他们! 十数万大军,要想杀死两个首领,哪里那么容易? 别看现在曹军在曹彰的带领下突进如此之迅速,毫无阻拦。 面对的敌军几乎是沾着就伤,碰着就亡。 但是只要轲比能一走,这无数的大军便成了天然的御敌屏障。 就算是十数万头猪,也得砍上好一阵了,更别说是十数万的乱军! 曹彰的目的就是为了逼退轲比能。 这般规模的战斗,一旦指挥部失灵了,那么,整个大军离崩溃也不远了。 “将士们,曹彰在此,杀啊!”曹彰大喝一声,继续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真正的目的是有效地杀伤步度根与轲比能的实力,对他们造成重创! 继而好实现草原三足鼎立的计划! 喧嚣的战场之上,原本焦灼的局势陡然变化。 无论是轲比能这边还是步度根这边,面对突然从侧面神兵天降的曹军,都是丝毫无有抵抗之力! 曹泰虽然没有曹彰的勇武,推进速度慢了一些,但是倚仗许仪、典满二人当先冲锋,沙末汗领着鲜卑骑兵紧随其后,步度根的兵马依旧没办法调动起来阻止他。 整个指挥系统都瘫痪了! 双方共计十数万的军队,完全成了乱军,各自为战! 这就是兵马众多的一大弊端。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韩信。 兵马越多越好,即所谓的多多益善。 很多时候,如果指挥系统无能,兵马众多反而成为一件大坏事。 光武帝刘秀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这个道理。 昆阳之战,数十万人的兵马,却也挡不住刘秀的直袭中军。 当然了,什么飞沙走石的,那不过是恰好罢了。 “给我挡住!挡住!”步度根气急败坏地说道。 但是眼见阵型实在被撕裂得不成样子,而他的命令也完全起不到作用。 他选择了与轲比能同样的做法,其实也是最好的做法。 逃! 步度根留下一部分人马抵挡,自己直接带着亲兵卫士往北面逃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步度根与轲比能自然算不得君子,但是却还算是能够正确判断的人。 整个战场的局势已然变化,步度根轲比能一走,军队直接瘫痪,没有丝毫回天之力。 曹军展现了一场屠杀。 而步度根与轲比能的军队除了被杀,便只有四散奔逃,谈何能抵挡呢? 整个战斗从正午,一直又持续了两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这一处战场,从轲比能与步度根交战开始,到曹军的屠杀渐渐进入终章,几乎持续了一天之久。 整片大地被鲜血染红了,草原之上,碧草悠悠变成了血迹斑斑。 还有那无数的尸体,横亘在大地之上,等待着黄昏与黑夜的降临。 这一日,是草原上的黑色之日,同样也是步度根与轲比能的黑色之日。 沙末汗与句利互相厮杀,最后碰到了一起,彼此对视,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这样的战场,他们又哪里经历过啊? 草原之上,恐怕要变天了。 中原的大地上,有这样的一位将军,恐怕一样要变天吧? 比之句利,沙末汗身为阙机之子,是部落未来的主人,他还要想得深一些。 这样的人,倒是应该依附,还是应该抗拒,亦或是不远不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夕阳下的萧瑟 几乎维持了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以步度根与轲比能的败逃而告终。 当曹军收拾战场之时,遍地的尸体简直让人望尸兴叹。 曹彰瘫坐在之前轲比能中军所立的矮坡上,方天画戟插在身后,忽雷驳静静地吃着草,夕阳的光辉洒落下来,在战场的衬托下显得无比苍凉。 看着目之所及的无数尸体,虽然多是鲜卑人的,但是曹彰心中却有着一些莫名的东西,感到些许郁积。 自赤壁以来,曹彰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战后场面,即便是赤壁,也因为忙着逃跑,且身为失败者的一方,自然未曾见过周郎纵火长江的大场面。 “经此一站,想必草原的局势能够安定好几年了,运筹得当,十年也有可能。” 梁习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是啊,庞大的战力一朝倾覆,步度根与轲比能大败而归,威望低至极点,纵然是草原,也有无数牛鬼蛇神趁势而起,虽然不能颠覆彼辈,但是也会给他们造成无数麻烦。” 曹彰接着梁习的话说道。 顿了顿,曹彰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看着那遍布的尸体出神。 良久。 “梁使君年长学高,曹彰心中有一个疑惑不明,还请赐教。” 梁习错愕,看着曹彰的背影,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道:“君侯当说无妨,习若知之,必有所答。” 曹彰扭了扭脖子,身子后仰,双手撑在地上。 “中原人与草原人的争斗由来已久,每每听说的都是胡人寇边,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边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事实。” “然而,草原本就气候恶劣,资源稀缺,当胡人不足以生存的时候,为求活命,而南下牧马,又该如何看之?天地不公,假如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我一样会为了活命而去做出许许多多的恶事,我认为这没什么可说的。” “如此一来,我等所谓保家卫国的拼死相搏,在彼辈看来,或许就成了阻止他们活命的恶魔,给他们带去了无尽的苦难,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成了中原人与草原人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我的疑惑是,这,又怪得了谁呢?” 曹彰双目有些无神,茫然尽显。 其实曹彰并非是忽然有了一颗圣母心,而是他想到了自己。 他如今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不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为此,他绞尽脑汁,舍身亡死,力争在沙场上搏出一个赫赫威名。 而此刻,曹彰忽然意识到,其实胡人最初的时候,可能也只是像他一样,想要活命,仅此而已。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梁习听完之后,顿时心中一动,他本是明于见事之人,见一向意气昂扬的曹彰如此做派,略一思忖,再结合局势,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了。 梁习看着这位青年男子,明明军略无双,运筹演谋,乃是将星之选,此刻却背影萧瑟。 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实在也想不到什么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可以用来回答与宽慰,梁习仅仅是挨着曹彰身边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黯淡,越来越暗。 良久,梁习的声音忽然响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的眼中,万事万物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分别,不过都是沧海一粟,既然如此,若我们又何必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呢?直接等死不是更好?” “然而,我们却没有直接等死。” “女娲补天,后羿射日,自上古而始,人类便在求生存,这本就是血脉之中赋予的根本力量。” “既然如此,谁对谁错,又有什么关系?我等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做维护己方利益的事,自然便是理所当然了。胡人为了生存而战,我等亦是为了生存而战,谁都没有错,只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君侯,如果你想要的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便放开了去做吧,谁又能说你是错呢?” 曹彰侧头看着一脸郑重的梁习,神情一阵错愕…… 冀州,邺城。 一间静室之内。 曹丕与其麾下正在一股略显压抑的氛围中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商议。 “邺侯,广平侯却敌渔阳,又联合并州刺史梁习、护乌桓校尉牵招等人大败步度根与轲比能,兵震弹汗山,此非佳事啊!”一向性子急的朱铄此刻却好似不急了,只是脸上严肃的表情更加的清晰明显。 此时离草原大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捷报已然传到了邺城。 但是,这种于国有利的事情,却并非对所有人都有利。 “邺侯目前当速召广平侯回邺城,以由夺其兵权,重施高官厚禄,不可再让其领兵了。”吴质提议说道。 曹彰在北境的战绩南下传来,再次将其声望向前推了一大步,曹丕的谋臣们都已经按捺不住了。 “广平侯的确骁勇善战,军略杰出,颇有神妙,逵细思之,究其履历,当真鲜有败绩,如此人物,若为将,自可功名马上取,然而其人看似鲁莽,实则狡诈,看似愚钝,实则有谋,否则岂能百战百胜而声名远扬耶?何以表里不一者?固所谋甚大耳!”贾逵虽然未曾点明,但是在座诸人皆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公仁,你以为如何?”曹丕并未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而是问到董昭。 之前董昭就劝过曹丕,曹彰并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谋逆行为,若然直接对其进行权术“镇压”,反倒显得曹丕忌狭,不能容人。 董昭默然不语,良久,方才出言说道:“即便要困之于中枢,亦不可强征,小心适得其反。” “如今广平侯手握重兵,聚幽州并州二处兵马,兼有鲜卑匈奴部众,其锋锐即便是草原大部步度根与轲比能皆难抵挡,若然强征回朝,恐怕不仅不能奏效,还容易逼狗跳墙。” 董昭此时也没办法再说出以前的那番话了。 并非是因为董昭改变了主意。 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目前的这位君上,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履历来压制这样一位冉冉升起的百战将星! 如果曹丕的声望、能力、成就皆足以服人,那么曹彰其实便是攻取天下的利器,而那一层同出一脉的血缘反而会成为最强有力的忠诚纽带。 但是很可惜,董昭现在已经深刻地感觉到了,曹丕压制不了曹彰。 而那同出一脉的血缘也就成为了,有可能是,最致命的毒药!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曹丕的利益,董昭已经没有多言的余地了。 “邺侯,在诸公谋划的前提下,我有一计,或可施为。”邓展忽然说道。 众人循声看去,皆颇为好奇。 “当广平侯回邺城之后,我等不仅对其封以高官厚禄,困于高阁,更可将其麾下大小将官尽皆打散,分于各地郡国以及各处军中,皆可破格封赏,但实权之位可许以副职,只要将其麾下之人分开,其势不能聚集,龙困浅滩,又如何能为?” 邓展用最平缓的语气说着最犀利的话,目光灼灼,众人注视下亦不改其色。 曹丕耳闻之,慎思之,许久不语,不知道是在琢磨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亲赴弹汗山 xs7.com 草原之上,步度根与轲比能的大败让整个草原忽然安静了下来。 “步度根想要降伏于我?” 曹彰有些意外,惊讶地看着帐中步度根派来的使者。 那使者躬身回答:“步度根大人言,想与将军谈和,彼此互为盟好,罢兵休战。” “哈哈哈哈,步度根倒是有些‘稳坐钓鱼台’的气度啊!”曹彰嘲讽道。 “你回去告诉步度根,要么归附,要么敌对,没有第三种选择!三日之内,我等着他的答案,三日之后,若然杳无音信,那以后他也不必派人来了。” 曹彰双眸凝视着那使者,淡淡的,也没有丝毫怒气,仅仅是这般的平静无波,却让那使者感受到一丝丝如临深渊般的恐惧。 直到这个时候,那使者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位爷便是之前让草原两大霸主同时吃了个大亏的狠辣人物! 那尸横遍野的情景,必将成为许多人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使者走了,两股颤颤地走了。 “将军,轲比能的使者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啊?”那使者走后,典满忽然皱眉问道。 噗! 哈哈哈哈! 帐中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曹彰带头笑个不停,帐中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 典满被笑得面色通红,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半晌,笑声方才止住。 “咳咳,咳咳咳咳,这轲比能的使者嘛,自然是在我嘴里了,你当然看不见了。”曹彰笑着解释道。 他对典满还是挺喜爱的,虽然典满没有他爹典韦那般惊世骇俗的勇力,但是其人也算得上骁勇,加之其憨直忠厚,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喜欢的。 “轲比能雄略杰出,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人物,他志在一统草原,而且此番战败遭受的损失其实大部分都是他新兼并的扶罗韩的部署,实际上他自己本身的实力并没有折损太多,故而他其实并不需要来与我军交涉。草原之上,自可纵横!”程武也站出来为帐中诸人分析道,他心里明白,其实不懂的人绝对不知典满一个。 曹彰看着程武,不断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步度根不同,步度根此次自己本身的部众就折损颇多,相比之前,现在他与轲比能实力的差距反而拉得更大了。而且步度根的根据地就在弹汗山,比之轲比能与我军更近,现在最紧张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程武侃侃而谈,一片淡然,眼眸之中充满着智慧的光芒。 在不断的战争历练之中,程武越来越有如同程昱一般智将的风范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梁习见程武一时未曾继续,心知他多半是为了不要太出风头,故而接话说道:“步度根与轲比能几乎是不可能讲和的!其二人存在根本的利益冲突,彼此隔阂之大,甚至超过了与我等之间!我们现在只要给他足够压迫感,必然能迫使他降伏,而后驱使其与轲比能继续交恶,这才能最大化实现我们想要的局面!” 话说得简单,却都说到了点上,帐中大部分人都已经些许明白了,还没明白的,其实也是不需要明白的人了。 “诸位,近半个月的休整,想必也有了些精神了吧,伤兵继续休养,其余的人该恢复训练就恢复训练,我们争取尽快解决草原上的麻烦!”曹彰拍板定下基调。 三日尚未过去,步度根的使者果然再次来到了曹军大营。 “步度根想要我去他的弹汗山王帐?”曹彰蹙眉言道,盯着使者的眼神,想看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步度根的使者再次到来,首先就表达了步度根愿意归附的意思,但是立即又说出了要求,就是必须曹彰亲自去一趟弹汗山王帐。 “是的,步度根大人希望能在弹汗山王帐与将军相见,大人说了,若将军能来,必如将军所愿!”那使者这次学乖了,看也不看曹彰,一直低着头说话,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不必被曹彰看得心里发毛。 “嗯……”曹彰不住地微微点头,实际上已经在思考此行的可行性了。 其实他能理解步度根的意图。 第一,步度根无非是想看看曹彰的本事,实际见识一下曹彰。 第二,步度根心中依旧对归附有所不甘,希望能让曹彰见识一下他真正的军威,以便即使归附,将来也能争取更多的利益。 “君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可去也!”梁习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在他看来,此时整个局势中,曹军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即使步度根不能如己方所愿,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与精力的问题罢了,不值得这般冒险。 “梁使君说得对,君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优势之局,何必冒险?”程武一样不赞同。 有此二者,诸将之中多数人皆表示了反对,还有一些没发表意见,唯独没有一个赞同的。 甚至有些武将,如许仪者,已经死死地盯着那使者了,就好像一头猛虎顶上了一只兔子一样。 帐中陷入了沉寂,曹彰一直未曾言语。 在古代,最好的收拢人心的办法是什么? 开仓赈灾吗?救济百姓吗? 都不是! 最好的收拢人心的办法是“造神”! 张角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虽然最终没有实现成功,那也是许许多多因素造成的。 而对于曹彰而言,能否“造神”? 当然能! 曹彰眼神一眯,脑海之中千回百转,无数的念头油然而生。 要想逆天而行,那便只有能常人所不能! 我不仅要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更要铸造属于自己的神话! 世界上总是有着主角。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那自然不会有我的传说了。 曹彰的眼神愈发坚定,对于此行的收益与风险,他心中已经过了千百遍。 去,有危险,但是降伏步度根将会更加容易,而且他在降伏轲比能的过程中,利用曹军越少,对于他本人未来而言,是越有利的。 不去,自然没有风险,但是要想降伏步度根,又不知何年何月。 “步度根,我赌你还眷念着骄奢淫逸的小日子呢!”曹彰想着想着,会心一笑。 “你回去告诉步度根,明日一早,我便出发,亲赴弹汗山见他!”曹彰看着那使者,慨然应下,丝毫没有任何疑虑的样子。 “君侯!不……” 梁习刚说话,便被曹彰左手一扬,止住了。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曹彰霸气地说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胆略 曹彰刚愎自用,一旦决定的事情,便再难扭转过来。 别说是梁习、程武等人,就是刘晔、程昱等人,也一样不好使。 于是,在一番安排之后,曹彰只带着两百骑骁果卫,以及曹演、许仪、典满三人,外加一个极力哀求非要跟着去的沙末汗,一共两百零五骑,出营直奔弹汗山。 就连田豫、牵招建议说让大军随后、列兵于前,都被曹彰否决了。 做事情,要前就大步向前,要后就快步退后,犹犹豫豫,踟躇难行,必然万劫不复! “沙末汗,当此之时,彼与我尚未分明,未必便没有危险,尔乃阙机唯一子嗣,将来必然继承部落首领之位,为何非要与我一同犯险?” 曹彰纵马而行,大声地对骑行在旁的沙末汗问道。 沙末汗依旧策马不止,扭头看向曹彰,神色郑重莫名。 “鲜卑虽少蒙汉化,亦慕英雄,将军神武雄才,用兵如神,历代罕见,沙末汗自幼年轻气盛,鲜有服人,今遇将军,方知天下英雄,得蒙不弃,附于骥尾,岂一族之长可堪与之?” “哈哈哈哈!你小子看来没少学我中原文化啊!”曹彰听完,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开怀。 “说得好!难得你有这般想法,今日而后,我便带你好好看看这大好的天下!驾!”曹彰厉声一喝,马缰一抖,忽雷驳速度更快一分,而沙末汗也纵马跟上,落后些许。 沙末汗,你的投名状,我接下了! 曹彰心中甚喜,沙末汗的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时有了这般想法,但是曹彰看得出来,沙末汗却也不是那般故作阿谀之人。 况且此番前往弹汗山,是当真不知道危险有多大,纵然心中笃定步度根举止,但要说真把性命交托,恐怕也没几人能全然不顾。 骁果英豪二百骑,奔腾如虎风烟举! 轻骑疾行,辰时出发,未至午时,弹汗山已然没入眼中。 望着这草原上颇具气象的山峰,曹彰却是好像无动于衷。 “此山固然雄壮,有威压四方之像,却无险无阻,山大而不高,绝非战略佳地。”曹彰第一时间便徒然叹息。 咚咚咚咚! 曹彰话音刚落,便听前方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万马奔腾之像接踵而至。 鲜卑大部的实力果然不是一次战败就能打消的。 曹彰望着眼前疾驰的铁骑,心中暗暗思忖。 那弯弓饮羽之景反而让曹彰心中愈发忌惮。 要想败之,不难。 难的是,灭之! 若无奇计,要灭了这纵横草原的铁骑,当真是千难万难。 这次带出的两百骁果卫皆是军中最精锐的士卒,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依然未曾有一人动摇。 曹彰身立阵前,眼神一眯,待得步度根大军逼近之时,忽然一抖马缰,策马而上。 距离愈发接近。 吼! 突然,曹彰探手一按忽雷驳颌下肉瘤,一声巨大的虎吼豹吟瞬间发出,上啸苍穹! 唏律律…… 步度根铁骑纵横,却不料前方战马突然受惊,将前阵整个骑兵冲刺的阵型些许打乱。 砰砰砰砰! 一阵坠地之声,忽雷驳面前的数十匹战马倏忽之间变得狂躁起来,将好些主人掀翻在地。 好在鲜卑人擅长骑射之术,故而折损还算尚好。 但是这一番威慑,却将原本万马奔腾、千骑驱逐的宏达气势给搅得当然无存了! “步度根大人好大的威风啊!” 曹彰不待步度根先行问话,率先厉声喝问。 “这便是你邀我来弹汗山的诚意吗?” “哈哈哈哈,曹将军威风凛凛,不同凡响啊!”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鲜卑铁骑渐渐分开,前方裂出一道口子,一队人马越众而出,为首者,衣着更为华丽精致,正是步度根! “曹将军,弹汗山便在眼前,这万骑冲锋之礼正是我迎接贵宾之用,何足挂齿?不知将军可敢上山一叙?”步度根傲然说道,此刻的他,也不知是故作镇定,还是如何,竟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战略处境。 曹彰昂首睥睨,深深地望了步度根一眼,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区区一山,如何不敢上?”说罢,左手轻轻一挥,身后两百骑骁果卫紧随其后,往鲜卑骑兵阵中而去,丝毫未有畏惧之意。 步度根见曹彰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心中却是颇为惊诧,转而又是一番赞叹。 步度根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部落的勇士,不然他怎么会继承他大哥魁头的位置,成为鲜卑的首领? 现在之所以不及轲比能,不过是他年轻时的雄心壮志被骄奢淫逸消磨殆尽,以及轲比能此人确有过人之处罢了。 此时看着曹彰的作风,步度根不管如何,对曹彰的胆气是万分佩服的。 一行再未有波折,顺利上得弹汗山,唯一让曹彰在意的,恐怕便是步度根在弹汗山的部众的确精锐。 相较于素利、弥加、阙机三部的兵马,都要精锐许多,甚至比之此前战场上见识到的扶罗韩与轲比能的部队都要精锐。 这才是步度根的压箱底宝贝! 曹彰心中一凛,已然有了些许主意。 步度根设宴款待,一切好像都习以为常,并未有任何出格之事,倒是令曹彰有些疑惑。 原本还以为步度根也会像素利当初一样,会在宴会上多加挑衅,结果却全然未有动作。 宴会结束,直接就安排了曹彰及两百骑骁果卫休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不谈正事,更不表恶意。 不过曹彰很快便明白过来。 在曹演等人摸不着头脑,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曹彰反而是倒头就睡,丝毫不管帐外如何如何,更好似此行就是来休假的一样。 “将军怎么还睡得着啊?这上了弹汗山,双方什么话也不说,吃了就休息,步度根肚子里藏着什么毒计完全摸不着头脑,将军还能睡得着?”沙末汗完全摸不着头脑,在他的眼中,能见到步度根,已然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更何况,此刻相比于朋友,自己等人更像是步度根的敌人。 而且还在“敌军”的千军万马包围之中…… 第一百四十章 反客为主 曹彰和衣而卧,丝毫不管帐外风声阵阵,弹汗山那无聊的风光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而两百骑骁果卫反倒是几乎人人都不怎么睡得着,若非曹彰后半夜起来看见后,强行下令各自回去睡觉,恐怕这许多人就要彻夜不眠了。 “怎么样,他们动静如何?” 王帐之中,步度根沉声问道。 “曹彰回帐后倒头就睡,其几位麾下将军和那两百骑反而躁动不安,只是不久前曹彰起夜的时候看见了,便强制命令众人回去睡觉了。”步度根心腹如实回答。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步度根蹙眉问道,今日所为乃是他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曹彰心慌起来,让曹彰躁动不安。 只要曹彰慌了,那便一切都好说了。 然而此刻步度根却被曹彰给搞得一愣一愣的。 “属下说不好……”那心腹也摇摇头,不知如何说法。 “废物!”步度根喝骂一声,脸色阴沉,不再理会,自己眼珠子直转,思索曹彰之意。 整整一下午的宴会,以及一晚上的无声“压制”,原本步度根以为曹彰会躁动不安,精神疲惫。 结果第二天见到曹彰时,反而发现他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好功夫!” 步度根大声地赞美道。 “喝!” “哈!” 曹彰一大早起来,便开始随意地练武,无所谓拳法招式,就是随性而为,凭借自己强劲的力量和精湛的控制力,一招一式间尽全力地打出力道来。 耳闻步度根声音,曹彰亦不理会,自顾自地耍弄着。 其实他自己并非什么一整套拳法,纯粹是瞎打,仅仅是因为自己本身强悍,故而显得招式漂亮有力罢了。 曹彰故意为之,就是要让步度根等上一等! 约莫一刻钟之后,曹彰一副收功的模样,长出一口浊气,这样笑脸迎向已经久候多时的步度根。 “大人是起得早啊,还是一整晚没睡啊?”曹彰故作调笑地看着步度根,随口问道。 “额……”步度根一时语塞,旋即回应:“起得早,起得早……” 虽然已经极力故作镇定了,但是那脸色上的一丝讪讪,却还是被曹彰给捕捉到了。 “大人此来,所为何事啊?”曹彰自顾自地活动着手脚。 在这大帐周围,本来是步度根的底盘,此刻却好像成了曹彰的专属地。 “特来与将军商谈要事!”步度根前后多思,深知自己处境的他,不愿再和曹彰继续下去这些有的没的,开门见山地说道。 曹彰心中暗笑。 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局面。 不是步度根沉不住气,相反,他如今开门见山说话,已然是很沉得住气了。 纯粹是局势使然罢了。 曹彰心中明白,轲比能对于步度根而言,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此刻与轲比能差距愈来愈大,原本借以互为犄角,攻守相合的扶罗韩也败亡了,长久下去,他必然会被轲比能给蚕食殆尽,甚至不用蚕食…… 步度根比曹彰跟清楚自己的处境! “大人明智,倒是抓得好机会!”曹彰冷笑一声:“你可知,若然今日正午之前,你还是这般做派,恐怕便没有了你我此时之会了!” 步度根愕然,很快便即恢复,又微微蹙眉:“将军便不怕我这数万铁骑?” “哈哈哈哈!大人贪杯好酒,贪财好色,骄奢淫逸,俱皆好之,难道想这些日子都离你越来越远吗?”曹彰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言辞刻薄,狠狠地说着。 步度根越听脸色越黑,即将发作之时,忽然听曹彰话锋一转,说道:“身为鲜卑之主,自然该享受那无尽的荣光与奢靡!这是你应得的!” 步度根瞬间眼前一亮,情绪陡然变化。 “只不过,如今猛虎在旁,大人又如何能安心享受呢?所谓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难道大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曹彰言辞之间,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地剥开步度根内心最深处的压抑。 魁头死后,原本步度根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位置,成为了鲜卑第一大部的首领,原本以为一统草原指日可待,但是却忽然冒出来一个轲比能,而去威严日盛,逐渐从一个小部落首领压过步度根,成为鲜卑最具实力的大人。 而步度根徒守着弹汗山的王帐,与那好似可笑般的首领称号。 很多东西,只有步度根自己心里最清楚。 “将军欲言何事,请坦诚相待!”步度根忽然面色很是郑重起来。 “若然能成为鲜卑最强的大人,步度根愿从将军之意!” “哈哈哈哈,好!大人果然爽快!”曹彰大笑:“请入内详谈!请!” 说罢,曹彰侧身,右手一托,在这弹汗山的营地之中,好像反而成为了主人。 步度根也不恼怒,径直便往帐篷处走了过去。 二人入帐,就一案几相对而坐。 “将军欲如何?”步度根死死地盯着曹彰,曹彰虽然抓住了他最想要的点,但是不代表步度根就是个任人摆布的货色。 “我助你解决轲比能,为鲜卑之主,一统草原,但是我有两个条件!”曹彰不遑多让,直视步度根投过来的目光,无有丝毫惧意。 “哪两个条件?”步度根蹙眉问道。 曹彰嘴角轻笑,意味深长:“第一,我要你一万铁骑!这一万铁骑十年之内,将随我征战,无论南北,无论草原还是中原!十年内,这一万铁骑便是我的私人部曲!” 步度根愕然,但旋即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本来我还以为你会说未见面前让使者传达的‘归附’之语,没想到却是这个。所谓私人部曲,恐怕将军的志向,也不小吧?呵呵呵呵。” 曹彰眼神一眯,丝毫不为所动:“你不必管,利益交换,公平公正!” “好!说吧,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步度根仰头说道。 “第二个条件是,十年之内,你不得犯境南下!”曹彰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步度根,仿佛想看穿他脑海之中最本真的想法。 “这种话我答应你,你敢相信吗?”步度根默然良久之后,忽然说道,就算是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信你,因为我会有我的手段,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曹彰的目光忽然变得静水流深,虽然没有的此前慑人的灼灼,却令步度根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感受。 良久,步度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声说道:“好,我答应你!这两个要求我都答应你,那你又如何助我?” “哼哼,我心中自有妙计,你附耳过来!”曹彰微微一笑,身子前倾。 第一百四十一章 软禁? 当步度根从营帐中走出,满面喜色,无有丝毫抑郁之情,然后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曹彰一行人,知情者谁都知道,二人必然是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原本许多人以为的剑拔弩张、龙潭虎穴,反而没有发生,就连某些步度根麾下已经做好准备为首领争气,也听着步度根“不得侵扰”的命令一知半解。 至于曹彰与步度根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一个具体而微的约定,便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当事者二人也守口如瓶,严丝合缝,没有丝毫透露。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曹彰就这般带着两百骁果卫在弹汗山住了下来,好像没有要回去的念头。 而除了步度根下令“不得侵扰”外,曹彰也下令两百骁果卫不许外出,一切生活供给尽由步度根部落供应。 曹彰与步度根好似非常地默契,每日就带着两百骁果卫操练,武艺、骑术、战阵等等,皆有所授,就是不出生活区域半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原本以为曹彰与步度根达成默契的人们,想法都渐渐发生了变化。 “看来大人是把这些家伙给软禁了啊!” “一开始我就说,正常人肯定不会来弹汗山的,结果这家伙来了,现在这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大人!” “哼哼,他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兵不厌诈’吗?两军交战,当然是胜者为王,这家伙太自负了。” “……” 随着步度根麾下将领的议论纷纷,整个弹汗山都开始渐渐流传出一个消息。 曹彰及其二百余骑尽皆被步度根软禁控制起来了! 而这个消息,也很快就蔓延了开来…… “什么?君侯果真被步度根软禁了?” 护乌桓校尉部,梁习、田豫、牵招、田畴、程武、曹泰,六人俱在,适才出言者正是曹泰! 牵招阴沉着脸,微微点头:“据探子消息回报的确如此。君侯五日前出发前往弹汗山,至今未有消息传回,如今‘软禁’之言甚嚣尘上,虽不知真假,但是的确让人心中难安。” 牵招时护乌桓校尉,虽然大军驻扎,但是在他的地盘上,打探消息的事基本是由他来安排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君侯危在旦夕,大军当速速移师弹汗山,以逼轲比能交人才是啊!”曹泰着急地说道,他与曹彰感情甚深,且其蒙曹彰看重,心中甚是感激,如今惊闻噩耗,自是有些情不自禁,少了平日里的冷静。 “这会不会是君侯的计策?” 忽然,程武那带着疑惑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众人闻之愕然,但是谁都没有回应,谁也不敢说什么肯定的话,面面相觑。 “不管情况真实如何,先出兵,移师弹汗山,与步度根接触后,再作判断,久候不行,亦不是长久之计,诸位以为如何?”田豫出言说道。 “国让所言在理,招附议!”牵招第一个同意,他身为护乌桓校尉,越骑将军、广平侯、假节的曹彰在这儿出了事,他丝毫都撇不开关系。 其余诸人或点头,或应声,皆认同田豫的提议,唯有梁习,此刻却有些沉思不语。 “梁使君,你以为如何?”曹泰见梁习的模样,心中甚是不满,但还是压抑着情绪,沉声问道。 梁习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如诸君所言。”说罢,再次垂首。 梁习并非在想别的,他只是想起了曹彰在临行弹汗山之前私下对他说的话。 “此行弹汗山,争取步度根只是第一步。” “君侯尚有他意?” “哼哼,一次战局的胜利并不足以重创轲比能,这家伙与步度根不一样,他是真正的雄主!不能给他机会!” 梁习脑海之中浮现出曹彰那坚定而又认真的神情,再次陷入了沉思…… “步度根软禁了曹彰?但是忧虑曹军,所以要与我结盟共抗曹军?” 轲比能看着帐中所立之人,正是步度根派来的使者。 “回大人,步度根大人言及,其与大人同为鲜卑,虽有嫌隙,但此乃家事,不可为南人所趁,今软禁曹彰,乃为鲜卑计,为草原计,故而邀大人相与会盟,共抗曹军,以扬我鲜卑威名,护草原安危!” 使者侃侃而谈,却很聪明地没有直视轲比能的眼睛,之前面对曹彰时的情形他可是依旧历历在目,不想再犯第二次错误。 “呵呵呵呵,步度根当真这么想?”轲比能皮笑肉不笑的,冷冷地质问那使者。 “的确如此,步度根大人言说之时,坚定至极,相信大人在书信中也能感受到。” 轲比能闻言,再次瞄了一眼手中的羊皮卷,眼神一眯,盯着那使者,良久之后方才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会告知你我的答复。” “是。” 那使者一声答应,在轲比能挥手下退去。 “尔等以为如何?步度根这家伙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轲比能冷笑着说道,摇摇头叹息。 他对步度根之间的信任是几乎约等于无,一切都只有利益的驱使与关联。 “步度根此人,反复狡诈,与大人素来不睦,不可轻信啊。况且若曹军当真与步度根死战,我等亦可旁观获益,坐收渔利,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苴罗侯拱手建言,他对步度根也没什么信任可言。 “但是如果步度根当真软禁了曹彰,而我军坐视不管的话,以曹军之精锐,兼之步度根此前一战实力大损,恐怕挡不住曹军的全力一击啊。”郁筑鞬是一个将军,他的想法更多是出自于军事考量。 “假如步度根战败,乃至败亡,其名义上依旧是鲜卑首领,曹军势必威震鲜卑,我部必然也会受到极大影响,今后与曹军交战恐怕未战便先怯三分。”郁筑鞬再次强调道。 “能臣氐、泄归泥,你们怎么说?”轲比能见麾下二重臣持相反意见,便问到与曹军交战过的能臣氐与泄归泥。 能臣氐与泄归泥相互对视一眼,于此之时,亦不知该如何言说。 抬头瞄了一眼轲比能,见其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态度,更是难言。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互间 轲比能静静地看着能臣氐与泄归泥,帐中众人的目光瞬间便集中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的看笑话意味,轲比能本人的确是真的想问他们意见,因为他们两个算是这大帐之中对曹军了解最多的人。 然而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两个并非轲比能嫡系部队的人,却自然而然便遭受了很多其他的压力。 “大人……”能臣氐踌躇一番,小心翼翼说道:“我等是否先确定下来曹彰是否当真被步度根软禁了,而后再谈其他?” “的确,如果步度根当真软禁曹彰,其与曹军为死敌,我等其实无论如何抉择,都有极大的选择空间。”泄归泥也适时附和,只是微微低垂的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轲比能闻言,深以为然,点点头,也不再追问,细细思忖起来。 其实对于轲比能而言,如果曹彰被软禁之事属实,他内心是愿意与步度根结盟的。 并非是出于什么家事国事、鲜卑威名之类的,而是因为轲比能是有大志向的! 步度根最大的愿望可能就仅限于一统草原。 但是对于轲比能而言,一统草原只是他的首要目标。 一统草原之后,他还有更大的壮志。 他不仅要当檀石槐,更要当冒顿! 一统草原只是第一步,威震中原,迫使四方臣服,成就霸业,才是他最终极的目标! 为了这个终极目标,轲比能即便再厌恶步度根,他也从内心深处不希望在他的统一历程中,鲜卑部众损失太大。 按照轲比能原本的计划,如果没有外部侵扰,十年之内,他一定能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多的草原力量,一举击败包括步度根在内的所有对手! “苴罗侯。”轲比能忽然出声喊道。 “属下在。”苴罗侯拱手领命。 “你立即派遣心腹得力之人核实‘曹彰软禁’之事真假,我要知道曹彰的人,哪怕是一个人,有没有离开过步度根的控制范围!”轲比能眼神冷冽。 苴罗侯心中一凛,他知道,轲比能是很重视这事的,因为他所言心腹得力之人乃是暗语,是指调用步度根麾下暗线的意思,当即沉声应命。 “是!” “郁筑鞬。”轲比能又看向郁筑鞬。 “属下在。” “你立即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出兵,一旦消息核实,我便会应下步度根之约!届时大军将立即出发!” “是!” 会议决定一出,自然很快便结束了。 苴罗侯与郁筑鞬迅速执行军令。 泄归泥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他的麾下兵马多是之前他爹扶罗韩部落的兵马,故而得轲比能允许,另立营帐。 直到回到自己的大帐之中,泄归泥原本面无表情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愤懑。 “该死的轲比能!”泄归泥低声吼道。 “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排挤而死!”泄归泥愤怒的同时,又出奇的冷静。 从此前大战中,轲比能命令泄归泥率军直袭步度根中军,泄归泥便已经心中有所不满。 而身为“外人”,轲比能嫡系的排斥实在是随处可见。 “父亲,这样下去,我恐怕一辈子都报不了你的仇啊!甚至等部众被他一点点蚕食后,我也会很快被他杀了吧……”泄归泥低声沉吟。 泄归泥在扶罗韩被杀后,率部投奔杀父仇人轲比能,那般果断,又怎会只是为了依附强者? 草原民族,开化程度不比中原,但是基本的亲疏仇寇,还是有的。 砰! 就在泄归泥暗自神伤之时,手臂不经意间将弯刀给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嗯?” 泄归泥看着地上的弯刀,忽然有些出神。 这把刀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精铁宝刀,是他小时候,他的叔叔步度根送给他的…… 弹汗山上,身处焦点的曹彰,正优哉游哉地躺在驻地的一块大石上。 仰望苍穹,蓝天白云在夏日的环境下,是那般的靓丽,曹彰一手枕头,一手遮挡骄阳直射的方向,看着天空,静静感受那份平和。 对于骁果卫的训练是适可而止的。 不是因为怕他们受不了,或者没什么教的。 而是因为卫生问题…… 草原之上水源本就缺乏,即便是步度根,用水也非常有限,更何况曹彰等人? 这些天,曹彰时不时都在想,有时候阻止军队变强的原因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居然会是因为没法洗澡…… “将军!” 一声呼喊将曹彰的宁静的画面给打破了。 曹彰撑起身子,扭了扭脖子,看向正快步跑来的沙末汗。 “什么事?” “将军,步度根来了。” 曹彰眉毛一挑,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不知其为何此刻前来,片刻间也摸不着头脑。 “走吧,去见见他。”想不出来也就不想了,曹彰翻身跳下大石,径直往回走去,沙末汗也不言语,紧随其后。 步度根给曹彰及其两百骁果卫划定的生活区域并不大,曹彰很快便回到了居住的大帐,步度根已经在等候了。 只不过,步度根所穿服饰与往日大为不同,过于平凡了些。 “大人何以此时前来,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为保事情周密,我等应当少见面才是。”曹彰蹙眉说道。 “曹将军,确有大事相商。你放心,我故意换了声衣服装扮来的,知道的人皆是我心腹。”步度根郑重地说道。 曹彰点点头,心下了然,当即与之相对坐下,同时挥手让旁人出去,步度根亦是如此。 帐中只剩下曹彰与步度根二人。 “泄归泥暗中传书,轲比能正在查验软禁将军一事的真假。”步度根开门见山。 曹彰眉毛一挑,问道:“是扶罗韩之子,泄归泥?” 轲比能查验真假早就被曹彰料到的,根本不足为奇。 真正的重点是在扶罗韩身上! “正是他!”步度根肯定地说道。 “可信吗?”曹彰声音低沉。 “未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来找曹将军相商!” 曹彰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颌下黄须,眼神微眯,脑海之中千回百转,细细思量。 “你们此前有没有联络?” “有,但是此前他的回复是,如果我在与轲比能交锋中占了上风,他才会助我,也正是因为这样,此刻明明表面看来,轲比能才是占据上风的一方啊。”步度根眉头紧皱。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语 xs7.com 步度根与曹彰的密谈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当步度根出来时,面无表情,由于异服至此,回去时更是小心掩饰,唯有那迅捷的脚步,说明了当事人的心情。 而步度根回到营帐之后,整个弹汗山的防备更加严密了,甚至对于曹彰及其麾下的驻地也加强了监控力量。 不仅仅是对内的,更是对外的。 曹彰等人不得出来,任何人也不得进去,当真犹如禁地一般。 驻地之外,不时有鲜卑人窥探,尽皆为守卫所阻,不得寸进。 就在步度根正在忙忙碌碌之时,忽然听到了一个他意料之中却又依然有些惊慌的消息。 “大人,曹军大兵压境,旌旗蔽天,人马遍野,恐怕有好几万人!”斥候有些不太专业地禀报。 步度根先是惊慌,片刻后又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来回踱步。 帐中诸人只以为他在担心怎么应对曹军,却不知步度根压根不是想的这个事。 好半晌后,大气不敢出的大帐中,踱步声终于停下。 “蒲头,你立即整顿兵马,带领一万骑与我同行,前去会一会曹军!”步度根久思后决,连忙吩咐道。 “大人,一万骑是否太少了?曹军人多势众,一万骑恐非其敌啊。”蒲头尚未说话,便有人劝谏步度根。 岂料步度根摇摇头,并未回应,也难得的没有发火,再次说道:“蒲头,还不快去!” “是!”蒲头看了看步度根,领命而去。 帐中诸人面面相觑,唯有步度根眼神飘忽,似乎在想着什么。 曹军兵马疾行,直奔弹汗山所在,军威浩荡,一路畅通无阻。 “使君,此处离弹汗山也不远了,想必步度根的兵马快来了。”牵招熟悉地形,对弹汗山附近更是了如指掌。 大军本是曹彰为主将,但是如今曹彰不在,论资历、论官职、论威望,梁习身为并州刺史,威震鲜卑、匈奴,是当之无愧的首脑人物,自然而然便成了军队的主将。 “嗯。”梁习点点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流露:“无论君侯是否当真被软禁于弹汗山,我等皆是投鼠忌器,此番虽率大军前来,却仍不可妄动,务必小心从事!” 梁习对身边诸将告诫道,他心中其实还有话并未说完,只不过他自己也不能确认罢了。 “报!” 就在此时,斥候飞马而来。 “禀报刺史大人,鲜卑骑兵正向我军疾驰而来,看人数规模,大约在万人之上。”曹军斥候比之鲜卑人专业得多,这也是曹彰长期关注所致。 曹彰领兵,虽机谋巧变,应势而动,也一样有许多雷打不动的规矩,其中之一便是斥候的训练与发展,行军用兵常远斥候,先为不可胜,而后战! 梁习文武双全,只是略作蹙眉,便即指挥若定,命令迅速传下,三军就地列阵,戈矛在外,弓弩伏于后,骑兵在中,而依据田豫的作战经验,随军武刚车尽皆被推到了最外围,只是分布范围没有当初田豫作战时那么密集罢了。 很快,目之所及处,便出现了一道飞驰的长线,越近越粗,鲜卑骑兵的身影也逐渐凝实。 曹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也依旧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大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万马奔腾之声犹如雷震,响彻云霄,一万铁骑铺天盖地而至。 唏律律! 一片战马长嘶此起彼伏,纷纷勒马于前,列阵而观。 梁习遥望,正不知鲜卑人如何打算,只见鲜卑铁骑阵中数骑飞驰而出,行至两军中途,余骑停下,唯有一骑继续向前,飞马骤至曹军一射之地。 “曹军将军,步度根大人邀你战前一叙!”那骑士声若洪钟,既大声,又粗犷。 梁习微微蹙眉,还未决定,身旁牵招便说道:“使君身系三军之重,如今广平侯情况不明,当不可轻动,不若由我代使君赴之吧。” 梁习略为思忖,摇头道:“不必,此番正是察言观色之际,我必亲往!左贤王,你领数人随我前去,国让、子经,中军之事便暂且交由你二人做主了!” 说罢,梁习领着匈奴左部帅刘豹以及几名骑士策马而行,越众而出,径直往两军正中处。 步度根见曹军中有人前来,挥了挥手,让身边骑士退后数步,自己又往前走了些距离,而梁习见状,亦如法炮制,行至不多距离时,挥手止住麾下,自行往见步度根。 “我乃鲜卑大人步度根,你可是曹军并州刺史梁习?”步度根率先问道。 梁习闻听步度根直接喊出他的名字,也是有些奇怪,虽然他自认在鲜卑人中有些威名,但是却从未与步度根正式见过面。 “我便是梁习!敢问大人,我军广平侯曹彰曹将军现在何处?耳闻不良之讯,必证后方安!”梁习目光灼灼地盯着步度根,手中牵着缰绳,战马依旧有些躁动。 步度根胯下乃是一匹千里驹,对梁习的战马造成了不小的威压。 步度根特意扯了扯马缰,以压制胯下千里驹,对视梁习那灼灼地目光,沉声说道:“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他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便不会考虑对错,只会放开手脚去做’!” 梁习闻言,身躯一震,瞳孔猛然一缩,张口欲言而止。 “君侯,如果你想要的把握自己的命运,那便放开了去做吧,谁又能说你是错呢?” 梁习脑海之中闪现出这句话来,这是当日大败步度根与轲比能之后,梁习对曹彰说的话! 当时只有曹彰与梁习二人在场! 梁习蹙眉思忖,脑海之中千回百转,看向步度根,见其一片坦然,镇定自若,心中已然信了三分。 临机决断,最是难为,梁习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然灵光一闪,死死地盯着步度根,沉声言道:“大人以为此时我等该当如何?可是就此罢兵耶?” 梁习看着步度根的眼神,只要他但凡说出“就此罢兵”,那么梁习绝对二话不说,策马便回,立即挥军向前,杀向弹汗山! 然而步度根却摇头回道:“让我带话的人说了,‘不战何以谋人’?打吧!” 说罢,还没等梁习反应,步度根便先行策马飞驰回阵。 梁习反应过来,亦即迅速回阵。 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大作,喧嚣四起! 杀啊! 双方大军几乎同一时间,发起来进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轲比能兵动 梁习与步度根在弹汗山南大战一场,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两军便各自罢兵互退,留下一片厮杀痕迹。 步度根领兵返回弹汗山,梁习兵退十里扎营。 “使君,广平侯可是当真被步度根软禁了?”适才战时曹泰不便询问,此刻连忙问出自己心中疑惑,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大帐之中,诸将闻言,尽皆朝梁习看去。 梁习心中已有所料,但知此事重大,曹彰或有图谋,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一道声音替他解了围。 “禀报刺史大人,营外有邺侯使者求见!” “速速请进来!”梁习先是错愕,旋即高声下令,待士卒去后,向曹泰点点头,眼神示意一番,不再继续纠缠。 很快曹丕的使者便被带了进来,来者正是贾逵,贾梁道! “梁使君,敢问广平侯何在?邺侯有军令付与广平侯。”贾逵进帐后四顾之下,竟不见曹彰,遂躬身直言问道。 河东郡毗邻并州,贾逵是河东郡人,之前他祖父过世,辞官回乡时,梁习已然任并州刺史,因邻近的缘故,对梁习的威名早有所闻,故而态度多有谦卑。 “唉……”梁习未语而先叹气:“梁道来得很不是时候啊。”说罢还摇摇头。 “何故耶?”贾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广平侯前日亲身交涉步度根,欲使其降伏,现今正身困弹汗山,情况不明。梁道想必也看出来了,我军刚历战斗,正是与那步度根一战。”梁习言辞郑重,面色略显忧虑。 “这、这这……”贾逵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敢问梁道所奉邺侯之令为何?”梁习直接问道。 贾逵苦笑地摇摇头:“邺侯听闻幽州之围已解,且鲜卑扶罗韩溃灭,乌桓能臣氐转投轲比能,而广平侯又大败步度根与轲比能,北境之地短时间内当不至危殆,而河南之兵略有异动,故传令广平侯罢兵回邺城,以御南来之敌。可是,可是却不知……不知使君欲如何行止?广平侯乃邺侯之弟,且乃我军名将,不可不救啊!” 贾逵言语既出,程武、曹泰便些许皱眉,只不过很快隐藏了下去,而梁习倒是面不改色,对前面的命令不置可否,只说道:“此时正在商议此事,梁道兼资文武,不妨便一起商议吧。” “敢不从命!”贾逵拱手回应,他虽为曹丕所信重,却也心有国家,深知事关重大,丝毫未曾有所推辞。 曹军诸将商议许久,却始终未曾得出一个有效的方案,其根源始终在于投鼠忌器,行止之间,如履薄冰…… “哈哈哈哈!好!看来步度根当真是软禁了曹彰,想要与曹军死磕了!如此一来,其人约我会盟,共抗曹军之事,当是属实了。郁筑鞬,传令下去,大军开拔,速速南下与步度根会合,此番必定一雪前耻,不破曹军誓不还!” 轲比能听到苴罗侯探查的消息,知晓了曹彰被步度根圈地而养,且有专人看守。 又听闻步度根与曹军大战一场,留下一地尸体,心中已然相信了大半。 雄心壮志如轲比能,又岂会放过这般好机会?当即便决定出兵南下。 “大人,小心步度根有诈啊。”泄归泥忽然开口说道:“安全起见,大人不如让郁筑鞬大人留在身边,我愿率军为先锋,为大人开道。” 嗯? 轲比能先是眉毛一挑,很快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泄归泥,大可放心,此事当属真事,不必多言。不过你说得对,安全起见,我的确需要得力之人随身在侧,郁筑鞬虽是我的女婿,受我信重,但他的本事是战场上的搏杀,不是用来保护我的。不如这样,便由你率军随我行动,护我左右,你可愿意?” 轲比能当然不可能把先锋重任交给泄归泥,不是怕他能力不足,而是怕他搞什么幺蛾子。 这何况这还是泄归泥自己提出来的,那更不能如他所愿了。 与其将他放出去,不如把他带在自己身边,随时可以拿捏,还能向麾下将士显示自己用人不疑的气度! 这便是轲比能的想法。 “这……”泄归泥一脸为难。 “怎么,你不愿意?”轲比能将军道。 “不敢,承蒙大人信任,泄归泥必效死命!”泄归泥连忙应下,躬身垂首,只有那看不见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 “好了,便这样定了!郁筑鞬为先锋,苴罗侯为后阵,我亲领中军,大军即日南下,报前日一箭之仇!”轲比能豪情壮志。 “属下遵命!”帐中诸将纷纷应和。 …… 弹汗山上。 曹彰与步度根再次相对而坐。 “轲比能已经传来消息,他同意会盟,并且把会盟地点定在了弹汗山北面的会盟台,那里是弹汗山王帐建立之前鲜卑人经常会盟的地方,是一座矮山。”步度根指着地图向曹彰说道。 “此地距离弹汗山有些远啊,轲比能既然知道你与我军已然交战,还让你带人去会盟台,用心不良啊。”曹彰冷笑,轲比能如此做派,其实等于拿捏准了步度根现在需要与他会盟,而把步度根喊过去,弹汗山群龙无首,在与曹军的交锋中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指挥问题,变相削弱步度根的实力。 “哼哼,轲比能狡诈,必然是这种想法了。”步度根瞬间便明白曹彰的意思,心中也颇为认定。 “会盟台可容纳多少人?” “不多,山下倒是宽敞,但是矮山之上以我估计,大约只能容纳千人。”步度根想了想说道。 “有没有隐蔽处?我指的是轲比能不一定知道的隐蔽处。”曹彰目光炯炯地盯着地图。 步度根仔细思量了一番,而后方道:“没有,会盟台山路之上虽然有些险要,但是山上几乎一览无余,没有隐蔽处。” “呼!”曹彰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 “看来,那便只有来硬的了!” 步度根闻言,心中一凛,同样肃穆起来:“此行我便听你安排,一旦功成,我步度根必然守信重诺,此前许你之事,如有违背,天人共弃!” 第一百四十五章 勇者得前 xs7.com 是夜。 曹军主将梁习的军帐之中,烛火通明,梁习身披大氅,手中握着一卷《孟子》,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 步度根的暗语让梁习已然心知肚明。 虽然为了谨慎起见,梁习并未告知任何人,甚至还陪着众人做戏,无论诸将提出何种办法,梁习都是一句“投鼠忌器”便搪塞了过去。 呼! 梁习忽然将手中的《孟子》放下,看着那微微摇曳的灯火,原本读书时的津津有味忽然变得有些兴味索然。 “君侯啊君侯,你还真是个赌鬼啊!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你可一定要安全回来啊!”梁习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纵然相处时日并不长,但是梁习对于曹彰却很是欣赏,或者说认同。 “使君果然言未有尽啊!” 帐外传入一道声音,梁习大惊! 而后一道人影掀帐而入,梁习定睛看去,正是程武! “额……”梁习为之一阵错愕,旋即恢复镇定,言道:“子烈何以悄然至此?” 程武冷笑一声:“梁使君做得好大事,瞒得好大消息啊!专心至此,自然不能察觉我何以至此耶!” 梁习见原本低调缜密的程武此时竟好似变了个人一般,而听闻其话中有话,隐约猜到了隐瞒之事,即便才高干练如他,顿时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程武见梁习不答,瞬间俯身前倾,凑近梁习,目光炯炯:“梁使君,广平侯软禁是假,用计才是真吧?” 程武虽然是问句,但是言辞之间,语气却多有肯定之意,双目死死地盯着梁习,看他脸色神情如何变化。 二人四目相对,帐中久久不语。 呼! 好半晌,梁习方才眨了眨眼睛,摇摇头,苦笑道:“子烈洞悉人性,明于见事,果然大才!” “不错!”梁习思虑再三,自觉既然程武已经猜到,隐瞒也没有必要,且其久为曹彰心腹,又是程昱之子,想必言之无碍,遂肃容言道:“阵前步度根传话所言,乃是仅我与广平侯二人所知之语,绝无第三人知晓!而步度根之言必是广平侯所授,广平侯当与步度根达成了某项协议。” “且步度根又言,广平侯告知他‘不战何以谋人’,这‘谋人’二字细细思量,便不言而喻了。” 程武听完,眉头紧蹙,说道:“莫非广平侯正与步度根计议谋划轲比能,而此番放出的软禁消息,以及与我军交战,都是用以欺瞒轲比能所为?” “想必当是如此。”梁习点点头。 “只是我等未能与之联系,不知该如何助之啊!”梁习说到这里,又摇头叹息。 “当此之时,还以这般手段传递消息,想必轲比能还未入彀,若想知晓其中始末,想必还要等上些日子。”程武敏锐地察觉到了曹彰的意图。 “正是如此,我意,我军与步度根依旧保持对峙之时,待广平侯消息传达,再做动作,子烈以为如何?”忽然有了一个谋士分担,梁习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使君之言可也。”程武略作思索,也没有更好办法。 “嗯。”梁习点头称是,接着说道:“只是现下有一桩难事,我正不知如何处置才好。” 说罢,梁习眼神眯眯地看向程武。 程武一看就知道梁习这是准备给他安排事呢,心领神会地说道:“使君若有吩咐,武绝不推辞。” “呵呵呵呵,子烈果然明白人。”梁习笑道:“广平侯在军中威望颇重,且我军将领多为广平侯麾下之属,此时尚不便公开用计之事,皆以为广平侯为步度根软禁,群情激愤,众将心有他意,我闻子烈久为广平侯信重,且在麾下亦颇有威望,烦请子烈私下游说,在不告知事情的前提下,暂安诸将之心。” 程武略一思忖,心知此乃实情,曹泰夏侯楙等人皆是曹彰一手带出来的,而且他们身份异于常人,不便以军法制之,唯有私下处理,思来想去,好像也确实是自己最合适来做这事。 “程武领命!”说罢,程武躬身而出,悄悄然连夜去见曹泰等人。 次日,步度根吩咐麾下兵马各自守卫,勿与曹军交战,以防守为主,自己则带着一万铁骑北上,直奔会盟台。 而曹军在主将梁习的压制下,实打实的攻势也克制到了极点,只有小规模的战斗,很少再爆发大战。 当步度根抵达会盟台时,轲比能还远远未至。 步度根将大军安置在山下扎营,同时以巡视为名,亲自带着五百余骑上山而去。 到得山上,山里掩映下,五百骑尽皆没了踪影。 “曹将军,这便是会盟台了。”步度根对身边一雄壮精干的汉子说道,若不细看,绝难认出此人乃是曹彰! 之前,当曹彰与步度根商议既定之后,便使了个障眼法。 步度根两次领着二百余骑进出曹彰等人驻地,第一次引起了部落许多人的注意,第二次众人的注意力便减轻了许多。 直到第三次,步度根带着两百余骑进去,但是一个时辰后出来的人已然换了一波人了。 虽然发饰风格不同,但是在刻意打扮下,加之衣饰掩饰,远远观之,却也极难分辨。 “此地还真是一览无余啊。”曹彰微微叹息一声。 “此地山路虽小有险阻,但山上却毫无隐蔽,一览无余,绝难伏兵。”步度根沉声说道。 曹彰打马而行,环首四顾,看来看去,也确实没有什么收获,遂收敛心神,镇定地说道:“既然只能容纳千余人,那彼我双方便差不多只能各带五百人,此番不仅要面对山上之人,可能还要面对山下之人,时间紧迫,并不轻松啊!” “轲比能大军南下,为了避免其怀疑,你这次带一万人已经是极限了,一旦稍有差池,你那一万铁骑基本上难有决定局势的作用,可能你我皆会覆灭此地!” 步度根点点头,对于曹彰所言,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哼!既然来都来了,那还有什么后悔可言?我被轲比能压了这么久,肚子里正憋着压抑许久的火气,不论生死,不妨大干一场吧!”步度根忽然豪气干云地说道,竟一改平日里骄奢淫逸的富态气质,反而好像找回了年轻时的骁勇果敢。 “好!我军将领中有一位将军,其人骁勇猛锐,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一与一,勇者得前耳’,此番便与轲比能好好干上一场!” 曹彰斗志昂扬,眉目凌厉,豪气顿生!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会盟台事变 曹彰与步度根并未在山上待多久,毕竟其实也没什么好做的。 论地形之熟悉,步度根帐下有许多人都对此了如指掌。 真正需要做的,仅仅是分工安排罢了。 直到两日后,轲比能的大军才正式抵达了会盟台山下。 而明天,便是约定会盟的日期了! 除了一骑从步度根营中飞驰出营,直奔南面而去。 双方都保持了一定的默契,皆是扎营相对,无有他为,更别提见上一面,聊上一会儿了。 这一夜,双方营地皆是灯火通明,防备也略显森严。 长期的敌对,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翌日,旭日东升,一大早,步度根与轲比能的营地便骚动起来,很快便有军队出营,直奔山上而去。 人数都差不太多,轲比能大营距离稍近,先行一步上山,步度根率人紧随其后。 曹彰隐于步度根身后亲卫之中,因为忽雷驳引人注目的体表,他太靠前了可能一下就引起注意了。 曹彰标志性的方天画戟并未携带,只带战刀“彰武”。 紧紧握了握缰绳,余光瞥见山下那绵延不绝的数万轲比能铁骑大军,即便百战如曹彰,也一样有些紧张。 上得上来,仅仅提前一会儿的轲比能竟然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曹彰暗中观察,不禁心中一凛。 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通,轲比能昨夜暗中派人上山了! 步度根上前与轲比能会见,而曹彰则隐于兵马之中,左右四顾,目之所及,并未察觉丝毫异状。 而轲比能身后五百铁骑也俨然不动如山,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曹彰不禁有些皱眉。 “不!不对!此地一览无余,轲比能不可能安排什么埋伏!”曹彰思虑片刻后心中肯定。 “难道他仅仅是为了给我们造成心理压力?”曹彰接着想到。 其实,曹彰所不知道的是,轲比能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他之所以连夜派人悄悄上山安排,其实只是为占据主场优势,并且小心谨慎罢了。 毕竟当初轲比能杀扶罗韩也是用的这招,他自己就是老手了。 虽然会盟台一览无余,但是出于小心谨慎,轲比能还是先派人提前勘探一番。 也辛亏曹彰与步度根并未在此地做什么手脚,否则此时此刻,恐怕就不是两位鲜卑大人的会晤,而是双方军队的厮杀了! 很快,步度根与轲比能的商谈进入了正题。 “轲比能,此番曹军威压塞外,一战破你我两军,如今我愿与你摒弃前嫌,共同抗敌,行与不行,你我当面,直接说个明白吧!”步度根开门见山地说道。 “哈哈哈哈!步度根,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应下了!不过嘛……”轲比能故意停顿下来。 “不过什么?”步度根眉头紧皱,不过他不是因为轲比能的话而眉头紧皱,而是因为愈发接近动手时间紧张的。 “不过这战胜曹军之后,战利品分配,我要占八成!”轲比能沉声说道,言辞之间不容拒绝。 “不可能!”步度根当即驳斥,即便是步度根并无结盟之心,也一样脱口而出。 实在是因为轲比能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轲比能看了,反倒心中更加安心了。 因为这就是步度根的本色,重利贪财! 这样的盟友或许贪得无厌,但是始终有章可循,要想拿捏,其实比无欲无求的人容易多了。 紧接着二人又开始一番扯皮,曹彰早已做好了准备。 “既如此,那便还是你我对半分吧!”轲比能一副颇为气愤地模样,实际上心中已经自以为把步度根试探了个遍。 “好!废话便不必多说了,交换信物吧!来人,把战刀拿上来!”步度根冷哼一声。 “来人!”轲比能也挥挥手,让手下也拿着东西上来。 曹彰闻声,当即向曹演使了个眼色,曹演心领神会,策马而出,未行几步,便即下马,垂首捧着一柄战刀,恭敬上前。 轲比能这边的人则是拿着一个碟子,碟子上有两碗水,正是为了歃血为盟而用。 轲比能久慕汉化,歃血为盟这种事便是由他开始在鲜卑人中兴起的,以前基本很少见。 步度根接过战刀,“锵”的一声,战刀抽出,往手指上一划,顿时皮破血出,伸手往水中探去。 而轲比能也顺手在下属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往手指上一划,如法炮制。 曹演接过步度根递回的刀,正准备暴起袭杀轲比能。 岂料轲比能忽然看向曹演,开口问道:“你是何人?竟雄壮如斯耶!” 曹演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猛将的料子。 轲比能一代雄主,对于猛将兄,自然也是非常喜爱的。 曹彰与步度根耳闻,皆是心中一颤,而原本准备动手的曹演也立时止住了动手。 曹演虽然勇猛,却不善交涉,如此场面,横生波折,更是欠缺三分应变,虽然及时收手未曾被轲比能看出,但是却被其一句话给问慌了神,不知如何作答。 顿时,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我、我、我叫……”曹演张口结舌,即便千军万马之中他也不曾这般紧张过,此刻因计划陡变,他反倒紧张起来了。 曹彰心中生出不妙,轻拍了一下忽雷驳,忽雷驳龙驹异种,自知曹彰心意,缓缓向前移动。 且忽雷驳若非按其肉瘤,基本不会嘶叫,一时之间,竟未曾有人发现他。 曹演的行为犹犹豫豫,踌躇不语,而轲比能何等样人?顿时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汝乃何人?”轲比能厉声喝道,同时斜眼看向步度根,又说道:“步度根,你莫非另有他意?” 说罢,轲比能警觉性地退后了半步。 就在此时,曹彰心知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当即双腿一夹马腹,喝道:“全军听令,随我取轲比能首级!” 一语罢,忽雷驳如同闪电般窜出,直取轲比能所在! 轲比能大惊失色,迅速转身就走,曹演此时也一腔火气猛然爆发,抽刀扑了上去,然而却被轲比能亲卫给拦住去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厮杀 整个骁果卫及步度根亲卫五百人,顿时一拥而上,呼啸而前。 杀! 喊杀声骤然响起! 轲比能那亲卫竟颇为骁勇,与曹演斗在一起,三两下交手,与曹演拼了个平分秋色。 曹演欲扑轲比能不得,只好与那亲卫缠斗在一起。 曹彰提刀打马,直取轲比能,然而忽雷驳虽快,却始终与轲比能有一段距离。 待得奔驰而至曹演缠斗处时,轲比能已然迅速奔至迎上来的亲卫处。 曹彰眉头一皱,心生不妙。 此时唯有奋勇一战了! “勇士们,取下轲比能首级!” 曹彰厉声大喝,手中战刀“彰武”猛地一挥,看准时机,趁轲比能那亲卫与曹演专心交手之际,一刀斩了过去! 噗! 出其不意之下,顿时一刀入骨,鲜血喷涌,那亲卫猝不及防,又被曹演一刀捅在心脏处,刹那间便没了声息。 曹彰速度不减,忽雷驳疯狂向前冲出,犹如电光火石一般。 杀! 曹彰眼神狠厉,一马当先,面对迎面而来的骑士,无所畏惧,挥刀便杀进了人群之中! 彰武刀力,忽雷驳快! 曹彰一刀砍翻当先一骑,血涌如注,速度不减,杀入敌阵,直冲轲比能处。 此时轲比能已经在亲卫的护佑下跑到自己的战马处,正慌慌张张地上马。 曹彰单骑深入,如同龙卷狂风一般,肆意席卷。 骁果卫训练有素,这五百人中,两百人都是曹彰的骁果卫,曹彰第一次下令之时,便已毫不犹豫冲了出来。 短短距离之内,仅仅落后曹彰些许,便已然与轲比能亲卫军撞击在了一起。 杀啊! 取下轲比能的首级! 骁果卫悍勇,训练有素,如同巨浪狂涛一般,刚猛无俦! 两军骤然厮杀在一起,原本一片和谐的会盟台上,刹那间变成了尸山血海的发源地! 喊杀声震天而响! 曹彰一边厮杀一边前进,然而,轲比能的亲卫的确悍勇非常,并非寻常士卒可比。 即便骁勇如曹彰,要想往前一点,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做到闲庭信步的! 好在曹演、许仪、典满三人皆是奋勇争先,沙末汗也悍不畏死,步度根麾下兵马在骁果卫这般猛烈突击的影响下,也终于爆发出了斗志。 “兄弟们!冲啊!取下轲比能的头颅,我便赏他一个万人队!给我冲!” 步度根适时地一声呐喊,顿时激发了麾下三百骑的昂扬斗志。 杀啊!!! 轲比能纳命来! 喊杀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金戈交击之声,直刺苍穹,这般剧烈的交锋,也很快传到了山下。 步度根与轲比能双方大营的兵马迅速调动,纷纷往会盟台上蜂拥而去。 两军速度都是相差无几,又因山路微有险阻,两军欲上不得,就在山脚下展开了猛烈地厮杀! 犹如两军皆欲冲锋上山,拥堵在山脚道口,一时之间,轲比能大军人多势众的优势竟发挥不出来,与步度根一万铁骑战了个焦灼相持。 山下厮杀一片,山上也一样。 轲比能此刻好不容易逃入阵中,心中仍有余悸,只觉如果自己再稍微反应慢上一分,恐怕便要人头落地了! “可恶的步度根!竟然与曹军联手欺瞒于我!今日必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轲比能紧握铁拳,恶狠狠地说道。 轲比能很有信心,毕竟他可是有着数万大军在此。 如今山上兵马虽然势均力敌,更因曹彰突然暴起而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要想撑到援兵上山,那也并非什么难事! 曹彰眼神狠厉,手中彰武砍杀不停,每一刀下去,必然取下一人性命。 但是,杀人的速度却是越来越缓慢! 山顶虽然一览无余,但是并不宽广,即便雄壮如忽雷驳,其风驰电掣的速度优势也很快被消磨殆尽了,曹彰陷入阵中,虽性命无忧,但是却心急如焚。 轲比能所能想到的,曹彰自然也想到了。 半个时辰之内,轲比能必然援兵上山! 曹彰手下不停,举目四顾,寻找着突破的办法。 目之所及,但见两军骑兵厮杀在一起,明明具有天下无双的速度优势,却纯粹成了短兵相接之战,区别只不过是在马上罢了! 曹彰眼见轲比能约莫有数十步的距离,一刀顺手砍杀一人,见无有突破,当即心下一横,大声喝道:“典满何在!” 曹彰犹如猛虎咆哮,声若洪钟,那一声巨吼在这千人交战之中,竟刹那间盖过了厮杀兵锋的声响。 “典满在此!” 曹彰话音刚落,与之相对,一道同样的猛虎咆哮爆发开来,正是典满! 曹彰手上不停,循声望去,只见典满正在自己身后十步距离厮杀,手中双铁戟挥舞不停,狠辣凶残,状若魔神。 曹彰一勒马缰,忽雷驳扭头往后退去,敏捷迅速! 靠近典满身边,曹彰一刀劈死一名轲比能的亲卫,再次厉声喝道:“下马!随我步战突进!” 曹彰说罢,翻身跳下忽雷驳马背,右手持彰武,左手取下马身上提前放置一张圆盾。 这张圆盾正是曹彰为了以防什么时候必须要步战时,所特意准备的。 方天画戟是长兵器,利于马上交锋,却不利于地上拼杀,而彰武刀一手可持,故而曹彰准备了这张圆盾。 没想到,此时便已经派上了用场! 典满闻言见状,二话不说,翻身跳下马来,跟随曹彰身边,手中双铁戟在步战之中其实更具优势! “看见轲比能了吗?随我杀过去!”曹彰一声令下。 杀啊! 二人皆是猛将,曹彰握刀持盾在前,一路拼杀,典满手提双铁戟在后,随时互为左右! 二人在人群之中纵横直进,轲比能那些身在马上的鲜卑骑士哪里见过这般打法! 往日里,即便与中原步兵交战,也几乎从未陷入如今这般鏖战的时候。 此时引以为傲的骑术荡然无存,速度优势与敏捷优势在曹彰与典满的眼中同样消弭殆尽! 噗! 曹彰一刀砍在前方一匹战马的脖颈处,力大无穷,一刀便斩落马头,那战马还来不及嘶鸣。 扑通! 鲜血喷涌之后便是四肢瘫软,立时倒地,马上骑士也被直接掀了下来。 曹彰看也不看,踏着那倒地骑士的胸膛便继续向前杀去。 而那倒地的骑士也没有来得及爬起来,便被身后紧紧跟随的典满一戟刺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头落地 曹彰与典满二人犹如游龙一般,敏捷无比,时不时避开前方拥挤的骑兵防线,一个窜身,便闪了过去,继续向前突进。 整个轲比能的亲卫军被这二人搅得天翻地覆,竟然丝毫拦不住他们! 轲比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方向,心中惊骇之下,迅速定下神来。 “尔等速速却截杀那二人,快去!”轲比能对着身边仅有数十骑说道。 “遵命!” 那数十骑异口同声,答应一声便即飞马上前,奔驰途中,摘弓搭箭。 嗖! 一声破空,曹彰那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警觉性陡然预警,千钧一发之际,曹彰本能地一个闪身。 噗! 一支羽箭直愣愣地没入曹彰的右臂之中,所幸避得及时,方才免去了胸膛中箭的局面。 “尔等鼠辈,皆该死!”曹彰凶性大发,双目赤红,搭配着那满身染红的鲜血,好似一头厮杀惨烈的暴虎。 “喝!”曹彰一盾拍在前方一匹战马的头颅之上。 唏律律! 战马一声惨痛的嘶鸣,不自觉地东倒西歪,退后一步。 曹彰得理不让人,乘胜追击,一个箭步冲上去,彰武当空劈下。 砰! 一刀破开骑士防卫的弯刀,砍在那战马头上! 扑通一声,战马顿时倒地! 典满紧随其后,依旧护卫左右,虽然身上已经多次受伤,但是却越战越勇,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好似体内那斗神般的意志觉醒了一般,对于伤口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 一切只为了护卫曹彰! 曹彰举目一看,一眼便看到了射箭的飞骑,心中凛然。 “敌距三十步报我!” 曹彰沉声一喝,又埋头向前冲锋,战刀不停挥舞,脚步不停,时时刻刻都在向前突进。 “敌距三十步!”典满厉声喝道。 “二十步报我!”曹彰头也不抬,一道声音发出,身子一扭,向前一步,彰武自下而上,一刀上撩,砍断一名骑士的手臂,紧接着身子一撞,将其从战马之上撞了下来。 “敌距二十步!” “十步报我!”曹彰心中有数,一边厮杀,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身前的敌军已经在为那后面冲锋而来的骑士让路了。 这数十骑便是一道巨大的风暴,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数十骑的冲锋既有巨大的威胁,但是只要能够冲过去,那么散开路途的轲比能亲卫便不能骤然再聚集,冲向轲比能之处便是一片坦途! 杀! 曹彰心中只有一个字! “敌距十步!” “五步报我!”曹彰心中一凛,手下渐渐放缓,调整着自己,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前方冲锋而来的铁骑。 “五步!” “给我死来!” 典满“步”字一出,曹彰厉声大喝,右腿一蹬,猛然踏前,那早已就位的彰武刀迅捷挥出,犹如雷震,风驰电掣! 噗! 曹彰正好避开那来骑的弯刀,同时一刀砍在了他的胸膛之中,刀身划拉而下,鲜卑人那脆弱的防御,在战刀彰武面前,犹如纸糊的一样。 曹彰好不留恋,一刀毙命一骑后,迅速向前。 常人如此,或许便后退一步,再做计较。 但是曹彰不退! 曹彰不退反进! 猛然攻入那冲锋的数十骑之中,凭借敏捷的伸手,倚仗圆盾的护持,曹彰竟然神奇地冲杀了进去,刀下招招取人性命,而轲比能那冲锋的数十骑在曹彰面前也顿时失去了冲锋的优势! 典满步战强悍无比,堪比曹彰,有样学样,也跳了进去,继续随曹彰厮杀! 数十骑呼啸而过,徒留下十几具尸体,却拿曹彰与典满两人无可奈何。 机会来了! 曹彰双目一凝,前方一片坦途,轲比能就在不远处! “取下轲比能首级!”曹彰沉声喝道,脚下不停,意气凌厉,飞快地奔驰而去。 轲比能早已被曹彰那凌厉的气势给吓到了。 即便是草原上的雄主,轲比能也从未见过这般骁勇之人! 曹彰早已身披数创,且右臂中了一箭,但是此时却是愈发神勇难当! “天下间竟有此般神人耶?”轲比能被震得瑟瑟发抖! 血气之勇的威慑力,并不一定就比兵法韬略、阴谋诡计差,有时候,甚至更有甚之! 曹彰悍勇无前,所向皆披靡,此刻目标只有前方一人! 轲比能,受死吧! 曹彰气势凌厉万分,斗志昂扬,迅捷无比,飞快地接近着轲比能! 轲比能忽然一个哆嗦,身子颤抖一下,眼中的恐惧愈发浓厚,忙拉扯马缰,想要逃跑,然而手心汨汨而出汗液却是让他手滑了无数次。 眼看曹彰越来越近,轲比能终于拉住了马缰,勒马便跑,直奔山路而去。 “轲比能休走!” 眼见轲比能逃跑,曹彰奋勇追击,脚下更快上三分,而典满则是厉声大喝,反而微微定住身形,将右手铁戟一扔,取下腰间手戟,猛然向轲比能掷去! 嗖! 破空声响,直取轲比能! 噗! 唏律律! 典满奋勇久战,力气有些衰竭,手戟竟未曾射中轲比能背心,而是射中了马屁股。 那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在轲比能的驱使下继续向前跑去。 曹彰复追了数十步,然而轲比能已然靠近了山路,心中顿时懊恼不已! 然而,就在曹彰担心轲比能逃走后,计划破产,该如何逃出生天之时,目之所及,轲比能竟然勒马而立,不再逃跑,不由得心中疑惑。 倏忽之间,曹彰心中大骇,只见山路之上冲上来许多骑兵,正冲向轲比能。 轲比能一见来人,顿时大喜。 来者正是泄归泥! “哈哈哈哈!泄归泥,你来得正好,快快领兵杀了这些贼子,绝不能放过步度根与那曹将!”轲比能大声下令,好像忽然又有了胆气一般,方才战战兢兢地模样好似一去不复还! “属下遵命!”泄归泥拱手领命,率部簇拥着轲比能再次回转过来。 曹彰眼见轲比能回头,心中已有判断,对于那上山的将领隐约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摇摇头,重新审视局势,骤然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绝境之中。 “给我杀光这些家伙!”轲比能大手一挥,霸主雄豪之气,狠辣暴戾之心,一览无余! 然而,就在此时,同样一道厉声大喝传来。 “泄归泥,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众皆愕然,正茫然间,一声暴喝传出! “轲比能,我父扶罗韩来接你了!” 只见策马在轲比能身旁的泄归泥怒目圆睁,趁其不备,一刀挥去。 唰! 顿时,原本嚣张得意的轲比能,就这么被一刀斩下了头颅! 砰! 一颗人头,落地后滚滚而行,面部唯余一脸愕然…… 第一百四十九章 猛虎下山 轲比能死了。 被泄归泥一刀斩下头颅。 轲比能直到临死之前,或许都没有想明白,泄归泥为何突然背叛了他。 明明他现在是优势啊! 然而,轲比能所不知道的是,晃动泄归泥思弦的仅仅是那无尽的压力和随处可见的冷漠。 作为扶罗韩之子,他带着人马忍辱负重,投靠轲比能,本来已经为很多父亲旧部所不耻,在轲比能的军中更是如此。 而轲比能一代雄主,对于泄归泥的心思多少能察觉到些,只不过自恃实力,料想泄归泥不敢妄动,但是那压力当真是与日俱增。 泄归泥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放弃那条忍辱负重的道理。 哪怕他明知道,选择这样的方式报仇,他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他依然选择了。 泄归泥既是软弱的,又是坚定的! 曹彰走上前去,一脚踏在轲比能的头颅之上,睥睨一眼,随即脚下一动,将轲比能的头颅给踢向一旁典满处。 这可是请功的好宝贝! 典满领会其意,上前将轲比能的头颅用铁戟一插,高举过顶,回头大声喝道:“轲比能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典满声若雷震,传遍四方,轲比能亲卫铁骑本就陷入苦战之中,又被曹彰典满二人以步破骑杀开一条裂缝,早就有些抵挡不住,此时又见轲比能人头落地,心中的信仰依赖瞬间崩塌,士气低迷,不少士卒竟有些怔怔。 “下马弃兵者,不杀!”曹彰见状,趁热打铁,厉声喝道。 铛铛铛铛。 无数兵刃落地之声响起,不少轲比能的亲卫士卒纷纷下马,剩余反抗者亦还有不少,但都被曹演、许仪带着骁果卫三两下给解决了。 会盟台山上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传令下去,将所有降卒带至一旁,围起来!” 曹彰眼见山顶大局已定,而山下喊杀声依然沸腾震天,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此时的曹彰心中很是清楚,山下局势危急,完全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且自己等人被困山上,以寡当众,生死本就未知。 适才以言语招降轲比能亲卫铁骑不过是机谋巧变罢了,要是真让这些人继续活着,自己山上一番厮杀后只剩下四百余人,又如何在看管这三百余降卒的同时还能奋勇作战呢? 兵者,诡道也! 对不起了! 打仗,为了胜利,就算是做猪做狗做畜生也要赢,更何况是做一个失信敌军之人? 曹彰此刻的神情阴沉不定,静水流深,眼眸之中却隐隐有一丝寒意。 待一切就绪,鲜卑降卒尽皆赤手空拳被围在一块时,曹彰默默地看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轻声下令: “杀!” 一声令下,箭矢如雨般射出,被围在中间的鲜卑降卒纷纷中箭倒地,此刻他们才反应过来,一片哀嚎,是如此的后悔莫及。 步度根与泄归泥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场景,心中不禁戚戚然,对于这位威名大震的曹将军,望着那高大的身形,不禁油然而生出一丝恐惧之感。 不为世俗道义所累,狠辣决绝,以达到目的为原则! 曹彰心中微微掀起波澜。 “或许刘协引鲜卑乌桓联军入寇幽州,也与我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曹彰喃喃自语。 “呵,当初我还有些看不上他所为,此刻我不也一样吗?” “什么道义?不过是我们为自己的私欲行为所找的借口吧?” 曹彰苦涩地笑了笑。 “将军,轲比能的亲卫已经杀光了,我们现在便杀下山去吗?如果能趁此机会重创轲比能的部众,那么幽并二州边境想必能多安定好些年呢!” 曹演的话飘飘传来,曹彰耳闻,心中猛然一惊,抬头看向曹演,只见他正斗志高昂地看着自己,就等着自己下令后冲下山去了。 “呵,差点自己把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没想到我还没这傻小子看得通透!当真该打!”曹彰心中暗语,继而会心一笑,仔细想想方才所思,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哈哈哈哈!子远好胆气!”曹彰夸赞道,而后话锋一转:“召集兵马,准备随我下山突击!” 曹彰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顿时昂扬激荡,那股子“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放之意,再一次显露无疑。 山下轲比能的大军无数,远胜己方。 但是,那又如何? 轲比能都死了,尔等碌碌辈,又能何为? 嘘! 曹彰心神坚定,一声口哨,忽雷驳闻讯而至,如闪电般蹿到跟前。 曹彰翻身上马,扭头对着典满大声喝道:“把轲比能的首级拿好了,高举过头,随我冲杀!” “诺!”典满也跟着翻身上马,手中铁戟插着的轲比能头颅依旧在流着血污。 很快,曹演许仪沙末汗纷纷带着骁果卫跟了过来,而步度根与泄归泥也是一样。 “全军听令,山下敌军无数,但轲比能已然授首,尽皆乌合之众,我等从天而降,必然势如破竹。堂堂男儿,昂藏七尺,威震天下,就在今日!” “威震天下,就在今日!” “威震天下,就在今日!” “威震天下,就在今日!” 顿时一片群情踊跃之景,战意高昂,刚刚经历的战斗好像没有造成丝毫疲惫,反而个个如同出闸猛虎一般! “杀啊!” 曹彰一声令下,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如闪电般蹿出,骁果卫紧随其后,再接着就是步度根与泄归泥的兵马,五百余骑浩浩荡荡冲向山路口。 迅速冲出,一临山坡,曹彰目之所及,山野铺天盖地的军队,而山脚处正在厮杀,是最惨烈的地方。 此刻已然有许多步度根的人马陆续冲了上来,正迅速往山上奔驰。 曹彰看了一眼山下,极目远望,轲比能数万大军蜂拥而来,不断地向前挤,但是受限于地形原因,许多兵马其实都没有派上用场。 呵呵,你们败了! “典满,擎着人头随我冲啊!” 曹彰头也不回地呼喊一声,骑乘忽雷驳飞驰而下! 猛虎下山! 第一百五十章 各怀鬼胎 居高而下,势如破竹,兼之轲比能首级开道,自是千军辟易,万人难当! 曹军乘高疾驰,欢声动谷,曹彰劝率三军,将士无不奋勇,轲比能的鲜卑大军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 推锋必进,破阵摧坚,本是曹彰所善之事,哪里有何难为? 骁果卫并步度根与泄归泥的亲卫,共计五百余人,此刻却好似千军万马一般,如同狂涛巨浪,疯狂地涌入轲比能的大军之中。 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曹军陷阵愈发深入。 曹彰骁勇无敌,一直朝着轲比能大军的中军杀去,轲比能固然已死,但是其军队明显还有指挥。 数万人马在此,虽然乘险要之,一时占了便宜,但是如果不能击溃其指挥系统,那己方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 曹彰所想不错,轲比能上会盟台,但是大军其实是交给了苴罗侯与郁筑鞬二人指挥的,这也是为什么会盟台上一番动静,其大军会行动如此迅速的原因。 轲比能的首级给他的数万大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当空鸟瞰,只见密密麻麻的大军之中,一支小队穿梭自如,一往无前,而无有能当之者。 冲锋在前,曹彰很快便看到了中军指挥系统的身影,苴罗侯与郁筑鞬皆在其中。 杀! 曹彰大喝一声,手中彰武战刀挥洒不停,虽不及方天画戟之猛烈,却也极具杀伤。 “快!拦住他!拦住他!”苴罗侯急得跳脚,他此时也是面色煞白,远远看见那插在典满铁戟之上的轲比能首级,心中的防线早已崩溃,面对曹彰等人的突进,更是怕得要死。 很快苴罗侯的亲卫便率先冲了上去,欲要拦截。 然而,曹彰岂是易与之辈?如今士气正盛的骁果卫又岂是易与之辈? 眼见敌军逼近,曹彰双眸一眯,轻拍忽雷驳马背,胯下神驹骤然一个加速,迅速蹿至来骑面前,曹彰抬手一刀,便将那猝不及防的鲜卑骑士给斩落马下。 而后骁果卫随曹彰杀将过去,苴罗侯的亲卫便好似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便被击溃了。 “兄弟们,随我杀了这厮!为轲比能大人报仇!”郁筑鞬也看到轲比能的首级,然而平日里一介武夫的他并没有立即冲上去,而是等苴罗侯的人马先行而上,这才振臂一呼。 然而,话音方落,便见到苴罗侯的人马被一个照面就冲了个七零八落,心中不禁犹豫了起来。 郁筑鞬眉头紧蹙,默然不语,看看远处轲比能的首级和锋锐难当的曹军,又看看近处苴罗侯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轲比能部落中,自然以轲比能为首,无人能撼动其权威。 而在其之下,有两人最为权重势大,一个是苴罗侯,一个是郁筑鞬。 苴罗侯是轲比能的弟弟,郁筑鞬是轲比能的女婿。 此二人一文一武,就如轲比能的左膀右臂,辅佐其日渐强大。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二人极为不和,只不过是表面相安无事罢了。 鲜卑之中,兄死弟继之事绝非少有,而轲比能无子,唯一的女婿就是郁筑鞬。 郁筑鞬心中极为清楚明白,轲比能已经死了,回去之后,大部分的“遗产”都会被苴罗侯给继承。 如果他当真能够为轲比能报仇,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曹军击败,那么他必将收获无尽的声望,一举逆转面对苴罗侯的颓势。 然而,曹军的勇悍实在出乎郁筑鞬的想象,一个照面就击溃了苴罗侯的亲卫人马,不得不令他重新考量自己的行动。 但是如果做不到的话,回去之后,他与苴罗侯的斗争必然陷入极度的劣势,说不定会被苴罗侯给直接干掉。 一边是现在迎头而上的风险,一边是未来极有可能的危难,两相权衡之下,郁筑鞬终究还是没有真正值得称道的决断力。 “上!”郁筑鞬咬咬牙,话已出口,此时不上,如何下台?于是一声令下,指挥麾下士卒上前抵御曹军,而素来勇猛争先的他本人,反而横刀立马,裹足不前,成了一位“指挥若定的大帅”。 苴罗侯见此情形,哪里能不知道郁筑鞬的想法,心中恨得牙痒痒。 “哼,果然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外人终究是外人!” 苴罗侯心中大恨,却也无可奈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曹军不断突进,心中打鼓是否要立即策马逃跑。 轲比能以下两名主事者皆是各怀鬼胎,群龙无首之军,如何能战? 曹彰一马当先,杀将过来,一番横勇,兼之轲比能首级,鲜卑震慑,万众退让。 很快,苴罗侯与郁筑鞬所在中军已是近在咫尺! “杀啊!” “杀!杀!杀!” 曹彰再次一声大喝,身后士卒齐声应和,声威震天。 “走!”苴罗侯眼见局势难以回天,纵然己方数万大军,人多势众,此时此刻无有能当锋者,心下一横,遂低声下令,勒马便走。 苴罗侯心思透明,轲比能死了,只要他活着,其实对于他本人而言并非是一件坏事。 身旁亲卫随之而动,顿时抛下大军,扬长而去,避曹军而不及。 郁筑鞬见此情形,正欲也带人撤离,可是却慢了一步。 “贼子休走!可识得曹彰否!” 曹彰大喝一声,忽雷驳纵身一跃,已然逼近郁筑鞬。 战刀彰武已至,郁筑鞬无奈应战,挥刀而上。 铛! 一声金戈脆响! 郁筑鞬手中弯刀竟然被曹彰一刀斩断。 彰武去势不止,郁筑鞬双目骇然,仿佛看到了死亡的来临,双目也失去了神采。 然而,片刻之后,当郁筑鞬恢复意识时,才发现那裹挟风雷之势而至的战刀并没有砍下来,而是静静地立在他的额头之上。 “你便是郁筑鞬?轲比能的女婿?” 一道沉着的声音传来,郁筑鞬心有戚戚。 “是、是,我是……”郁筑鞬冷汗直冒。 “呵呵呵呵,听闻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鞬骁勇善战,临阵对敌,一往无前,今日一见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曹彰嘲讽道,手中战刀彰武依旧稳稳地停在空中。 利刃悬首,郁筑鞬心中愤愤,却也只有受着,一语不发。 “你走吧,这样的你,我连杀你的兴趣都没有。”曹彰昂首睥睨,居高临下,态度极为高傲。 郁筑鞬双目圆睁,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 沉默片刻,郁筑鞬一言不发,勒马转身便走,飞奔而出。 曹彰眼见此景,丝毫未有阻拦,意味深长地看着郁筑鞬离去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结局 苴罗侯与郁筑鞬纷纷逃亡,轲比能的大军顿时便失去了最后的凝聚力。 数万大军全面崩溃,在步度根一万大军的攻击下,兵败如山倒,四散而逃,整个战场很快便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曹彰勒马上了一处矮坡,骁果卫随侍在侧,大局已定的战斗,并未再参与,避免无谓的伤亡。 “将军,为何把郁筑鞬那家伙放走啊?”典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几乎全程跟着曹彰,自然看完了曹彰放走郁筑鞬的全过程。 曹彰举目凝望,看着目之所及正四散逃窜的轲比能大军,又回头看了看依旧插在典满铁戟上的轲比能首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因为我需要他活着。”曹彰语气意味深长。 “啊?什么意思?”典满挠挠头,疑惑不解。 “轲比能死了,步度根我虽不惧他,亦有把握制他,但是终究分身乏术,不能时时关注,这草原上多一股势力,那步度根便多一分安分!” “苴罗侯与郁筑鞬二人必然能占据轲比能大部分的势力,二人相争也好,相和也罢,反正步度根是没办法安生了,届时再稍微扶持东部鲜卑素利,将草原分而治之,这才是真正的权谋纵横之术!” “一城一地的得失,一战一斗的胜负,终究只是一道,机略纵横,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以不战而制敌者,便是另一道了。” 曹彰缓缓地解释道,一切犹如智珠在握一般。 自北上以来,计谋变化,因时制宜,然而曹彰始终有一条原则没有变。 那就是分化草原势力,打击庞然大物,让草原出现多方并立的局面。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是始终根本上都还是兵,都还是水! 典满再次挠挠头,大略有些明白了。 “将军,南面有大批兵马过来了!”许仪忽然一声呼喊,遥指南面。 曹彰循声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的兵马,铺天盖地而来,沉着冷观,半晌后方才确认,微微一笑:“是我军兵马,梁使君果然不负我意!” 曹彰一直没有机会直接给梁习传递消息,哪怕会盟日前所派之人也是步度根的麾下。 大部分都是报平安的话。 但是曹彰还让那人给梁习带了一句话,四个字。 “此战必胜!” 至于多的,曹彰一句也没说。 曹彰对于步度根不是没有提防的。 虽然步度根看起来很听话,还很愿意合作,但是当情势变化后,谁又能保证他的心态会不会变呢? 轲比能一死,步度根如何行止,实在难以定论。 而曹彰此言其实就是告诉梁习,不必担心这场战斗,而是要担心战胜后的事情。 梁习等人也的确知人见事,很快便领悟了曹彰所想,当即便带着人马一路北来,直奔会盟台。 事实上的确如曹彰所担心的一样,步度根有那么片刻的思想动摇,想趁着曹彰寡兵在此,要不要一举拿下他?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得知了曹军南来的消息,瞬间便打消了念头。 看向那昂然高坐忽雷驳背上的曹彰,步度根心思复杂,但是想到屡次经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比之轲比能更加可怕! 唯有一点,曹彰终究不是草原人! 步度根敏锐地看透了真正的关键点。 他与曹彰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生死竞争关系…… 会盟台一战,以曹彰与步度根联军的大胜为终结,轲比能战死,苴罗侯、郁筑鞬兵败逃亡,数万大军溃败,草原局势陡然大变! …… 数日后,草原之上一片寂静。 战争的硝烟暂时消散。 曹军大帐之中。 “君侯,邺侯有令,北境之围已解,为防南面犯境,请君侯迅速回师邺城,以策万全。”贾逵躬身对曹彰说道,态度极为恭敬。 亲眼见证了轲比能的败亡,见识到了曹彰的手段,贾逵的心中其实已然生出敬佩之心。 其自认为异地处之,绝难办到曹彰所为之事。 而昨日还是草原最强霸主,今日便是戟上枯槁首级,轲比能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对于始作俑者的曹彰,贾逵岂敢又丝毫不敬? 神算鬼谋,机略纵横,天马行空,杀伐果决! 这就是贾逵心中对曹彰评价…… “什么时候的事?”曹彰皱眉。 “君侯传回大败步度根与轲比能的消息之时,邺侯召开军议的结果。”贾逵老老实实地说道。 “也罢。”曹彰沉吟半晌后方才说话:“传令下去,整顿兵马,五日后回师邺城。” “诺!”众将拱手领命。 贾逵耳闻此言,也在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如果曹彰不回去,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行止。 好在曹彰并未做出相反的决定。 待得军议结束之后,曹彰漫步而出,骑乘忽雷驳领着数十亲卫出营而去。 曹彰并未走远,他只是不想待在军营里而已。 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如今北疆战场已经基本结束,就算再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轲比能旧部绝无翻覆之力,而步度根固然实力根基尚在,但是折损亦是颇多,且为曹彰所震慑,本人又是个贪图享受之人。 至于素利虽有野心,但终究实力不济,略微扶持,也不过与步度根并驾齐驱。 原本曹彰等人计划的是让草原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是时事推动,局势变化,得以让曹彰斩杀轲比能,拔除了这一个草原上最大的毒瘤,那么三足鼎立便不必再行了。 素利实力增长,但东部鲜卑还有弥加、阙机二部存在,现在阙机之子沙末汗真心效忠,素利麾下句利亦为曹彰所慑,而步度根实力折损,轲比能部几乎可以预料到会一分为二,变成苴罗侯与郁筑鞬。 四家几乎没有联合吞并其他部落的可能,如此局势,可以说是比之当初议定的三足鼎立之局更加安全、稳定。 而曹彰真正忧虑的其实是中原之事。 遥望无垠的草原,曹彰却难以感受到那般广阔浩荡的情绪,有的仅仅是,朝堂一隅之地上的无尽杀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三骑之三 曹彰心里盘算了一遍。 虽然他因为屡次胜利,现在在军中的威望直追曹仁夏侯惇。 但是他回到邺城后,真正能够直接下令指挥得动的军队决然不会超过一万人,这一万人里面五千人还是因为最初是他招募的原因。 而且整个邺城的城防都在曹丕的手中,曹彰回去之后,军队交还,能够保持统率的多半还是只有最初平定河间叛乱的五千人马,包括八百骁果卫。 而且,这些军队必然是要驻扎在城外的。 虽然目前还远远没有到兵戎相见的时候,此番曹丕派遣贾逵的到来,却让曹彰心中暗自打了一个激灵。 踢踏踏!踢踏踏!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曹彰被声音惊扰,回头看去,遥遥望见策马之人正是程武。 程武由远及近,很快便来到曹彰面前,骑在马上向曹彰拱手施礼:“君侯。” “子烈不必多礼,如今私下相见,何称‘君侯’?”曹彰点头笑道。 当初曹彰有意识跑去向程昱请教兵法韬略之时,二人的关系可以一直处得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十三骑中有程武的原因。 二人私交其实莫逆。 “呵呵,子文,我特意赶来,是有一言,郁积于心久矣,如今觉得必然要告知于你才好。”程武先是微微一笑,转而又极为郑重。 曹彰见状,略作沉吟,旋即策马回身,挥手让士卒留下,程武自觉跟了上去。 “子文,此回邺城,凶险莫测,当慎之又慎。” 程武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反倒让曹彰微微愣神。 此前曹彰与程武相交,从未谈及这些东西。 眼见曹彰不语,程武继续说道:“邺侯虽为君上,却仅因长子身份而承继大位,几无寸功,难言威望,若是治世之时,自当无碍。” “然而,当今天下,纷乱已久,汉室衰微,纵有刘协突起异兵,要想重走光武之路,同样是难上加难。当次龙蛇起陆之际,邺侯功勋不显,威望不振,要想掌控一帮骄兵悍将,恐怕就算是他自己,也难言无碍。” “而子文你,自赤壁以来,南郡大战,斗周瑜,败关羽;许昌偏师,诱王思,破庞淯;而后东郡之战、河间之战、黎阳之战,如今的草原北疆之战,屡战屡胜,军中威望一时无二,直逼夏侯惇、曹仁二位擎天之柱。” “如今夏侯惇将军身体有恙,恐怕时日无敌,曹仁将军一人独木难支,正是子文你真正崛起之时,倘若无有旁人阻挠,子文你必然在不久的将来与曹仁将军共掌军机!” “然而,恰恰你又与邺侯同为嫡子,区别不过长幼之序,这东西在乱世之中是最容易被打破的,如今你功高震主,勿论你有没有二心,邺侯之为人,才华杰出却心胸狭隘,如何能容你?” “此次邺侯特意派贾逵前来传令班师,以武之见,恐怕已然是有所行动了,回到邺城,即便暂时无有性命之忧,多半也是明升暗降,将子文你束之高阁,待得日后,时间流逝,再寻一机会,略施小计,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程武越说越是激动,曹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甚是感动。 曹彰心中明白,程武虽然与自己私交甚密,当初十三骑出城时也毅然决然跟了出来,但是其父程昱必然告诫过他,让他好生办事就行,不要掺和某些敏感事情。 然而此时程武却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些话来,足以证明,其人的坦诚,以及对于曹彰的莫大友善。 “子烈之言,我心甚慰。不瞒你说,我也正为此而思虑忧愁,有些事,不是我要如何如何,而是我不这么做就会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使得我不得不去做!”曹彰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既然子烈如此诚心待我,我亦不再扭扭捏捏,自当和盘托出,我信你!”曹彰最后三字说得极为郑重。 紧接着,曹彰将自己的一切谋划,乃至于刘晔、桓范,还有与步度根的约定,甚至包括了梁习的事情,尽皆一一道来,完全告诉了程武。 程武听后,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才说道:“子文,你就不怕我是来试探你的吗!” 曹彰不是没有想过程武会不会坏事,但是最终曹彰还是说了。 “呵呵。”曹彰摇摇头,笑道:“世人皆言,成大事者,尽是孤家寡人,绝难信任他人。但我却只知道一个道理!” “我本就是孤家寡人,只有更多的人帮我,才能有机会实现心中所想,而子烈你,我已经说过了!” “我信你!” 曹彰神情肃穆,丝毫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二人彼此四目相对,良久,相视一笑。 曹丕只是因为是长子,自然而然成为曹操的继承者,既没有曹操的遗书,更没有足够的功绩,若是太平盛世,秩序井然,也就罢了,但是如今是乱世,哪有那么严格的秩序? 况且曹丕曹彰同为嫡子,仅仅是曹丕早出生两年罢了,麾下众人哪里会因为这个就纳头便拜。如今曹彰功高震主,且在军中颇有威望,自荆州起便与大多大将并肩作战,曹丕怎能不担心他? 以程武之才智,兼之知人见事,洞察微末,一切皆心有所料。 此刻,君臣二人第一次在此般密事上达成了一致,接下来的谈话便顺理成章了。 曹彰与程武回到大营时,时间已然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而这两个时辰的微末时间,却让有些迷茫的曹彰,再次缕清了自己的思路。 一条不能回头道路的思路。 曹彰回到大营后,当夜便召集了两个人。 分别是杨宏和和李明。 杨宏是游侠儿出身,轻财重义,热血男儿,李明是铁匠出身,沉厚细致,一以贯之。 “我与二位兄弟结识以来,自问心无私欲,坦诚相待,如今,我欲将身家性命托付二位兄弟,还望二位兄弟能助我一臂之力!” 大帐之中,曹彰拉着杨宏与李明的手真诚地说道,言辞之间绝无半点居高临下之意。 “兄长何出此言?我辈男儿,义字为先,既随兄长以驱驰,自当水火不避,绝无退缩之理!兄长如此言辞,可是小看我杨宏了!” 杨宏热血男儿,游侠气极重,即便身在军中久矣,依然如此。 “季博兄所言甚是,我等微末之身,得兄长看重,折节相待,视如兄弟,恩遇极佳,早已决定与兄长共担矢石,兄长但有所命,生死不辞!” 李明铁匠出身,微末家世,却得曹彰看重,以兄弟之礼待之,心中甚是感激。 “好、好、好!”曹彰感动不已,连连说好。 今日,先是程武,后是杨宏、李明,直让曹彰万分感怀。 “二位兄弟这般说话,倒显得我扭捏了,那我便直说了!” 杨宏李明对视一眼,复又看向曹彰,异口同声:“兄长但讲无妨!”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河东异变 五日后,曹彰与阎柔、牵招等人分别。 阎柔领兵回返幽州,牵招自然是继续驻守护乌桓校尉部。 而素利部下句利则带着兵马从塞外回转部落。 沙末汗这家伙直接把兵马交给部下,自己带着一千骑非要跟着曹彰南下,曹彰心中甚是欢喜。 而后,曹彰领兵随同梁习一道,南下并州,准备从并州回去邺城。 杨宏和李明两位,则留了下来。 曹彰给他们留下了三千人马,用的是帮助牵招巩固防卫的名义。 至于实际上留下来干什么,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行军自代郡入雁门郡,进入并州地界,曹军行军迅速,未有丝毫懈怠之意,直下太原郡,欲过上党郡而进入冀州魏郡境内。 然而,一路风顺的兵马却在刚刚进入上党郡时,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更带来了一个突然性让曹彰犹豫的消息。 “将军,河东柳氏乃是当地豪强,在当地权势甚重,根基深厚,而那柳孚乃是我妻兄,与我相交莫逆,此时柳孚特意派人前来寻我,甚至在邺城求而不得,直接追到并州来,定然是颇为重视,逵以为,此事应当为真。” 曹彰高坐主位,座下贾逵正躬身而立,十分郑重的模样。 曹彰眼神闪烁,抚摸颌下黄须,一时未有回答,正在认真思虑。 而贾逵身后还有一人,劲装打扮,恭恭敬敬,面对将军满座,即便其精干强壮,亦有些战战兢兢。 此人正是河东柳氏所派之人,名唤柳大,是柳孚的心腹,与贾逵相识。 柳大所来寻贾逵者,乃是有紧急消息告知。 原来河东太守杜畿,此前在钟繇入关时,临时调任京兆尹,两个月前又再次被调任回河东太守。 而杜畿复任河东太守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备。 此时天下皆知曹刘相争,不可调和,曹氏据河北三州,而河东毗邻并州,正是边境之地。 杜畿为了预防曹军进攻,整顿军备。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河东之地自董卓之乱后,已然百姓疲惫,民生凋敝。 虽然曹操平定北方后,逃亡流民多有回归,但居无定所,又没有活干,生存堪忧,故而这些流民多被许多当地世家豪族所吸纳,以为私兵。 杜畿想要正常征兵,训练军队,实在是千难万难。 杜畿苦思对策,终于想出一条计策。 他先行拉拢郡中大族卫氏,许以重诺,而后招揽回归流民,又强势要求郡内各世家豪族交出一部分私兵,用来组建军队。 有河东卫氏的支持,以及其作为河东太守的威严,兼之原本河东的郡兵力量,杜畿的计划一开始推行得十分顺利。 然而,却在河东柳氏这个地方碰上了钉子。 河东卫氏与河东柳氏素来不睦,在杜畿计划推行的过程中,河东卫氏便想要趁机压制柳氏,故而在杜畿原本制定的要求之上,层层加码,将索要的私兵及钱粮数额尽皆翻倍,欲借用国家之力削弱柳氏,达到压制目的。 若是寻常时候,或许柳氏也就忍了,但是此时乱世之中,兵马钱粮皆是家族兴亡根本,如何能轻易与人? 柳氏又通过线索打听,了解了卫氏从中作梗,便求见杜畿,欲要讨个公道。 万万没想到,杜畿了解情况后,竟然对柳氏大加斥责,说他们自私自利,却不知为国出力,反而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而奔忙,蝇营狗苟,当真是不识大体。 同时,杜畿还当场直接下令,一切就按照之前卫氏层层加码定下的标准来,不得有丝毫短缺。 如此一来,柳氏中人皆是愤愤不平,心有不甘,苦无对策之际,柳孚便献计另谋出路,故而有了柳大寻贾逵之事。 柳孚取贾氏女为妻,乃是贾逵的妻兄。 贾逵家族虽然贫困,但贾家世为着姓,柳氏身为豪强,能娶贾氏女为妻,也算是门当户对。 而柳孚对贾逵甚好,贾逵小时候在柳孚家借助,因为冬天家中没有棉裤,柳孚直接让他把自己的棉裤穿了回去。 二人可以说是真正的“穿一条裤子”的人。 “柳大,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当如实回答,但有虚言,休怪我刀下无情!”曹彰思虑半晌后,出声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柳大。 “将军请问,柳大必定老实回答,必定老实回答!”柳大恭敬地说道,连连应和。 “我问你,你既奉柳孚之命前来,为何在邺城寻不见贾逵时,不想办法见邺侯,却要千里迢迢追来北地,一定要寻到梁道?”曹彰注视着柳大的表情。 贾逵,字梁道。 “回将军,临行时,我家主人便有告知,此事非同小可,旁人不得轻信,必寻到贾先生方能如实告知,否则一着不慎,不仅办不成主人交待之事,更会令我有杀身之祸。”柳大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脸上的表情也未曾有何异动。 曹彰点点头,心知其言当属事实,河东柳氏欲求兵入郡,如此大事,没有贾逵的担保,一个小人物就算见到了曹丕,恐怕也很容易被认为是奸计而惹火上身。 “好,我再问你,你离开时,柳氏的情况如何?可是在整顿军备,欲与杜畿交锋?” 柳大想也没想就焦急地说道:“将军,还请将军明察啊!柳氏虽为豪强,但如何能与杜畿争锋?当时家中正在一面稳住杜畿,准备兵马钱粮给他,一面私下备战,同时派小人前来见贾先生求援,若然柳氏一家,是万万不敢与杜畿争锋的!望将军明察啊!” 说罢,柳大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生怕曹彰不信。 殊不知,曹彰已然信了他的话,若是柳大回答的是“柳氏整军备战,要直接武力抵制杜畿”,那曹彰二话不说,当即就会下令将他推出去斩了。 区区豪强,而且只是一家,如何敢与一郡之长交锋? 要是柳氏族长真是个脑残,恐怕柳氏也存活不到现在,董卓之乱时就差不多完蛋了,就算没完蛋,即使现在曹彰赶过去,柳氏叛乱也会被杜畿给提前扑灭。 “好,你先且下去吧,此事尚需军议,而后定夺,来人,给他安排一个帐篷。” 曹彰说罢,也不待柳大回应,直接挥挥手,自有卫士进来带他出去。 “诸位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曹彰眼神再次微微闪烁,比之方才,却是少了三分疑惑,多了三分神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发河东 中军大帐,曹军将领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最终达成一致,皆认为柳大所言之事大概率为真。 “既然此时真假已无争议,那便说说另一件事。”曹彰脸色陡然郑重起来,举目环视,而后沉声说道:“我军往东还是往南?” 曹彰话音方落,帐中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默然,包括贾逵也一时愣住,嘴唇翕动,脸色犹豫。 曹彰所言“往东”便是遵照曹丕命令,领兵回师邺城,所言“往南”便是抓住战机,领兵前往河东。 战机稍纵即逝,柳大先往邺城,又奔北地,本就耽误了许多时日,时间已经不多了,此刻正是紧急之时,若然先行派人前往汇报曹丕,得到命令后再发兵,势必错失战机,后续难料。 因此,纵然适才积极向曹彰陈言“柳氏之事应当为真”的贾逵,也一时不知如何说话。 而且,身为曹丕心腹的贾逵,更加明白,草原大战后,曹丕对于曹彰的忌惮定然已经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贾逵心中千回百转,心知此刻要想挥师河东,就是违抗曹丕的命令,而回师邺城,不仅错失战机,还很有可能对不起柳氏,对不起待自己甚厚的妻兄。 大帐之中,一片沉寂。 “将军,河东乃是战略要地,若然占据河东,不仅河内之地将成为我军囊中之物,更能威慑弘农郡与河南尹,令刘协如芒在背!如此紧要之时,正是大将所专之际!李曼成将军曾言‘军不内御,句利国家,专之可也!’,请将军下令,挥师河东,曹泰愿为前军!” 一道洪亮的声音陡然在帐中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正是曹泰! 曹泰一番慷慨陈词,此时正拱手请命,同时昂首挺胸,堂堂正正,众人见之,皆能感受到其堂堂正正的风范! “伯安所言甚是!”贾逵见曹泰如此,心中一动,暗叹自己竟不如曹泰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子,一时落了下乘。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此刻军情紧急,哪里容得来回传信?此地离魏郡有千里之遥,纵然信使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也要半个月,那战机如何等得半个月?逵以为,君侯不妨一边挥师河东,一边传书邺城,言明此事始末,相信邺侯定然能够分辨,岂会怪罪?” 贾逵说罢,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看向曹彰,认真地说道:“请君侯放心,逵既然受邺侯所命,前来传令君侯班师,此刻班师不成,逵自当亲自手书,与君侯书信同赴邺城,一同言明事情始末,必不令君侯蒙受不白之冤!” 曹彰闻言,看着贾逵,颇为愕然。 贾逵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展现了一个态度,那就是支持曹彰挥师河东的态度。 曹彰一早就知道,贾逵是曹丕的心腹,不然也不会派他来传令班师。 但是此刻贾逵这般表态,不管如何说,都算是主动怂恿曹彰违抗曹丕的命令,其中意味,不由得人多多品味。 曹彰深深地看了贾逵一眼,见其面不改色,眼神真挚,顿时便知其所言非虚。 或许是出于大局考虑,也或许是出于对柳氏的私人考虑,贾逵的行为不管如何,对于曹彰而言,都是一种支持。 曹彰内心是绝对想要挥师河东的! 正如曹泰所言,这是一个绝佳的战机! 而且一旦拿下河东,对于整个曹刘的南北对峙之局都有极大影响。 真正出于公心,唯二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成功拿下河东,以及拿下河东后如何处置。 “君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贾逵愿以性命担保,柳氏之言必定为真!”贾逵以为曹彰还有些担心柳氏的话,再次出言强调。 或许,于他而言,攻下河东与援应柳氏,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件事。 曹彰闻言动容,又暗暗看了程武一眼,见其微微点头,顿时心中大定,已有决断。 啪! “好!众将听令!”曹彰拍案而起。 “谨听将军之令!”众将纷纷长身而起。 曹彰目光扫视众人,言道:“传我将令,即刻拔营,一个时辰后挥师河东,曹泰领本部兵马为前军,大张旗鼓,直奔永安,而后顺汾水南下,兵锋直指绛邑!” “诺!”曹泰拱手领命。 汾水几乎贯穿了河东郡大半个地区,汾水有一条支流名为浍水,绛邑则在浍水北面。 河东郡的治所在安邑,大军要想抵达安邑,绛邑便是必经之路。 “程武,安排人前往太原郡晋阳见梁使君,不,你亲自跑一趟!告知其事情始末,请他领兵南下河东。” 曹彰话说到一半,又改口让程武亲自去,只因事关重大,不得不慎。 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河东,梁习以及整个并州的支持就是最大底力,如果能直接拿下河东,也需要有人接管,梁习便是最佳人选。 因而,勿论曹彰能否直接拿下河东,都需要梁习的兵马。 “遵将军之命!”程武躬身应道。 曹彰点点头,又看向贾逵,笑着说道:“梁道,传书邺城之事,便劳烦你了,请你为我手书一封,言明事情始末,实为不得已而为之,向我兄告以歉意。” 对于给曹丕的汇报,既然贾逵自己跳出来承担,曹彰自然是欢喜不已,当即把自己那份也扔给他一起写了算了。 曹彰明白,对于曹丕而言,贾逵的话比他更有可信度。 贾逵深深地看了曹彰一眼,心知其意,沉声说道:“逵领命!” “一个时辰后出发,散!” “诺!” 曹彰挥手散会,众人应诺而出。 待得众人纷纷离去,曹彰目光闪烁,遒劲有力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着案几上的战刀“彰武”。 回想起自己从赤壁之始,便几乎一直处于或防守、或逃亡的经历中,奔波劳碌,皆是被他人牵着鼻子走,不得已而为之。 直到此时,频频应手的曹彰方才感觉了一丝主动的气息。 南边的各位,防守结束了,我的进攻也开始了! 你们,又都在做什么呢? 曹彰嘴角浅笑,眼神却变得愈发深邃……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围点打援 贾逵的书信传到了邺城,顿时引起曹丕勃然大怒。 啪! “贾梁道当初口口声声让我对曹彰明升暗降,释其兵权,不可再令其领兵,如今却这般说辞,当真不知轻重!如此公然违令,置我于何地耶?” 曹丕怒不可遏,堂上侍者皆颤栗不安,纷纷低头,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邺侯,贾梁道兼资文武,且为邺侯心腹,其人忠诚当不必质疑,如今此番行事,或许真如其信中所言,当是千载难逢之机。” 贾逵书信传到时,朱铄、吴质正与曹丕在一起,此时见曹丕发火,朱铄为人性急,又与贾逵交好,连忙为贾逵说项。 “哼!”曹丕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事实上,曹丕根本不是担心贾逵的忠诚问题,而是他敏锐地察觉到,曹彰此次的公然抗命,已经不止是军国大事本身的问题了。 对于整个军国大事而言,河东之役成功具有极大的利益,绝对值得一试。 但是对于曹丕个人而言,曹彰以公然抗命为前提,挥师河东,如若失败,于国不利,曹丕亦可以将之责罚论罪。 如若成功,曹彰的声望愈发高涨,尾大不掉,曹丕更加难以制之。 这才是曹丕真正感觉恼火的地方。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曹丕自身。 他本人不足以压制不断获得军功的曹彰,正如原历史上几百年后李建成没有办法压制李世民一样。 吴质见曹丕不悦,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连忙说道:“还请邺侯息怒!此事实是难以转圜,只有待河东有结果时再说,此刻无论邺侯如何行止,恐怕都容易引发旁人诸多猜测,不若静观其变为上,若成功,再想他法,若失败,则论其罪。” 呼! 呼! 呼! “唉!”曹丕眼神闪烁,粗气连连,好半晌后方才长叹一声:“只能如此了!便如季重所言吧。传令贾逵,令其密切注意广平侯曹彰行止动向,及时汇报,不得有误!” “诺!” 曹丕挥挥手,众人尽皆离去,唯余他一人静坐。 此刻的曹丕安静得可怕,一双眸子中好似有着择人而噬的凶狠,同时又有着一份出奇的冷静。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曹丕对自己说道。 必须要获得真正的名望! 军功与威势,我全都要! 曹丕长袖之中,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 司隶,河东郡。 曹彰以曹泰为前军,挥师自上党郡直入河东郡,延汾水向南,扑向绛邑,一路之上,所过郡县皆守卫薄弱,见大军到此,纷纷臣服。 当初曹操一统北方,曹军威名之盛,至今犹存,且“围而后降者不赦”的军令更是北方俱知,所过之处,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毫无阻滞。 而当杜畿得知消息时,曹军已然兵过平阳,距离绛邑不过三日距离。 汾水此段河道是南北走向,永安、平阳、临汾便是汾水此段河道自北向南的三座大城。 而临汾就在汾水西岸,此段河道东南不远便是浍水,曹军的目标绛邑,便在浍水北岸。 闻知曹军骤然南下,已然兵过平阳,杜畿一下就慌神了。 杜畿刚刚收拢世家豪族私兵、招揽流民,效果初显,但是尚未进行多少训练,兵马也俱在河东郡治所安邑,还来不及派驻边境大城。 此刻面对曹军势如破竹之威,治政理民在行的杜畿,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 唯一知道的,恐怕就是必须得赶紧派兵上去御敌罢了。 最终思索再三的杜畿,也没有想出个什么好策略来,只好心下一横,想了个“岿然不动”的法子。 说通俗点就是,打呆仗。 杜畿立即传书许昌告急,又派人传令诸县,各自闭城据守,严辞责令,但有弃国失地者,必斩! 杜畿同时调兵遣将,将临时聚拢的兵马简单组织,派遣麾下部将领少数兵马先行,往绛邑而去,自己则准备大军,不日北上迎敌。 即便杜畿不通武事,但是此刻兵临河东,其作为河东太守,自有守土职责,势必不敢龟缩于后的。 很快,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大军,便在这诸般情形之下,浩浩荡荡地行军北上了。 河东,绛邑。 曹军急行军,兼之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赶到了绛邑城下。 只是此刻杜畿所派先遣部队已经提前赶到,直入绛邑,守将闭城不出,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曹军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然而,令绛邑守将万万没想到的是,三日过去,曹军竟然只是在城外扎营,围困城池,却从未进攻一次。 虽然没有承受曹军暴风骤雨的进攻,但是绛邑守军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城外曹军大帐。 “杜畿的人马到哪里了?”曹彰高坐主位,神色肃穆,看向刚刚赶回的斥候。 “回禀将军,杜畿的兵马大约有两万人,已经过了闻喜,两日之内,必至绛邑!” 河东军事力量薄弱,杜畿收拢私兵流民的计划还只实施了一半,故而曹彰得以广布斥候,在河东境内纵横。 “好,再探再报!” “诺!” 曹彰挥挥手,那斥候连忙拱手领命而去。 “梁道,看来这柳氏之心确实为真啊,所传消息与斥候打探不谋而合。”曹彰笑着对贾逵说道。 原来,早在曹彰挥师河东之时,遍览河东地图,又向麾下征询一切河东郡及相关人员的情报,与麾下诸将商议,心中已有定计。 若不破河东兵,绝难得河东地! 正因如此,才会有此刻“围城三日而不攻”的局面,正是欲使那“围点打援”之计! 而杜畿的兵马动向,便成了重中之重,相比之下,绛邑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杜畿一旦兵败,绛邑必然不攻自破! 曹彰心中早已洞明河东之局的关键,正准备着一份大礼等着杜畿! 有河东柳氏暗中相助,杜畿人马刚离开安邑,柳氏便派遣心腹暗中传信贾逵,告知情报,只不过曹彰谨慎,不敢轻信,直到此刻斥候来报时,方才真正放下心来。 “君侯,柳孚乃是我妻兄,其为人我深信之,且柳氏所为亦是合乎常理,当属可信。不过军国大事,自不可一概而断之,君侯胆大而心细,刚强而谨慎,正是为帅之道,贾逵深感佩服!” 贾逵一面再次强调柳氏可信,一面又趁机吹捧曹彰一番,生怕曹彰以为他在嘲讽。 “呵呵呵呵,承蒙梁道称赞了。”曹彰点头笑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曹刘动向 杜畿的求援书信传到了许昌。 “陛下,河东危矣,还请速速发兵,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朝堂之上,刘协遍传书信,言于诸臣,钟繇一看完便第一个跳了出来。 “元常何出此言?”刘协倒是压得住性子,耐心地问道。 钟繇,字元常。 “陛下!”钟繇躬身拱手:“曹军早不出兵,晚不出兵,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兵,难道当真只是巧合吗?” 钟繇反问一句,但是不等回应,又继续说道:“此前杜伯侯在河东招揽流民,又压制世家豪族提供私兵为己用,此事本是好事,河东毗邻并州,本应有大军护佑。” “但是此事却也非一日之功啊!原本曹军正在草原作战,而回师途中骤然发兵河东,如若我所料不差,必然是河东出现了变故!” “再一念及杜伯侯此前之举,很可能是河东境内世家豪族有异心,故而引曹军入寇!” 钟繇眼光毒辣,思虑周密,且其兼通文武之事,一下子就猜到了大概。 “然而观杜伯侯书信所言,明显是以为这只是一般的曹军进攻,丝毫未有想到‘里应外合’的意思,且其人虽通大略,明政理,但临阵交锋,三军会战,说难听就是个门外汉,如何能应对曹军虎狼之师?” “唉!要是曹军行动够快,恐怕杜畿现在都已经被击溃了!”钟繇长叹一声。 他有些后悔又把杜畿从京兆尹的位子上调回河东了。 杜畿最初为河东太守,钟繇入关时为了防备西凉,就把杜畿调任京兆尹。 后来杜畿提出‘河东流民俱归乡里,可招而用之’的策略后,钟繇便提议将他调回河东主持。 本想着等再过一段时间后,就调派将领前往河东辅助杜畿。 结果哪里想到曹军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荀彧忽然发声,摇摇头,面露难色。 “不过还是要立即调派兵马才是!陛下,河东就算丢了,也要出兵再取回才是,河东制黄河而立,大军在此,威震河洛、关中,此二处皆暴露在曹军面前,我等将陷入被动,今后用兵,实在是难以周全。” “荀令君所言甚是,河东本就颇为重要,只是我等之前攻略南阳,为防止刘备孙权有他意,故而兵马未曾来得及部署河东,让曹军得以有隙可乘。陛下,臣司马懿愿领兵前往河东救援!”司马懿因军功而被拔擢,更得刘协赏识,一路来不断加官进爵,年纪轻轻已然被封为督军、御史大夫,可以说自汉末黄巾以来,实权位置上,还没几个年轻人有他这种火箭般的晋升速度。 即便是当初的荀爽三日直升司空,更多的也只是一个虚位罢了。 司马懿之前在河内战场上,刘协亲自坐镇的前提下,司马懿领兵与夏侯惇对峙,且能够在明明已经中计战败的情况下,反戈一击,击败刚刚取得胜利的夏侯惇,为汉军挽回失利的战局,这一切刘协都看在眼里。 而如今刘协亲自秉政,正是用人之时,自然要树立出一个典型,放出一个信号。 司马懿就是这个典型。 只要你有才,只要你能展现价值,那么不管你年纪多大,一切都不是问题! 司马懿固然有才,但是也算是运气好,刚好碰上了这个机遇。 当然了,在他自己看来,多半也是感慨自己当初弃曹奔刘是多么明智选择。 更何况作为一个脑残粉,能与自己的偶像荀彧同殿为臣,共商军国大事,司马懿别提多开心了。 在钟繇、荀彧、司马懿三人纷纷表态之后,朝中几乎没有相左的意见,很快便定下了出兵的决议。 刘协直接以司马懿为主将,领兵出发,同时赐予了他调动弘农、洛阳兵马的权力。 这一次,司马懿已经不需要刘协亲自为他坐镇压制麾下了,因为他自己就已经能够办到了。 而远在河东的杜畿,此刻正刚刚赶到了董池陂。 一声令下,三军人马扎营歇息。 长途跋涉,将士已经颇为疲敝了,一听说可以休息了,当即各自忙碌起来。 该扎营的扎营,该打水的打水,该做饭的做饭,该警戒的警戒,各自都活干。 然而,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之外,一处隐于黄昏山坡上的密林之中。 曹泰正紧紧地盯着汉军忙碌的身影,一切的行止尽收眼底。 曹泰身着甲胄,按剑而立,冷眉倒竖,说不出的威严,愈发有了其父曹仁法度森严的气势。 “伯安,敌军已至,为何还不下令进攻?”曹泰身旁的夏侯楙出言说道,他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但是看见曹泰好像没什么反应一样,性子有些急躁的他便主动开口提到。 夏侯惇与曹仁不仅仅是国之柱石,更是曹氏亲族,曹泰与夏侯楙亦是自小就认识。 “再等一会儿,等炊烟起来了再说。”曹泰沉声说道,头也不回,死死地盯着。 曹泰的手紧紧握住剑柄,不自觉地摩挲着,他的手心已经出了许多汗水。 这是曹泰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式战场指挥,还是大规模的兵马,双方加起来三万多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用句通俗的话说,曹泰看似稳如老狗,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 他只不过是强撑着让自己保持冷静罢了。 即便一切行动基本已经定好了,但是他还是心慌。 站在身后的程武看着曹泰的样子,不禁微微笑了笑,暗自点头,他对于曹泰的表现是很满意的。 实际上曹彰在出发之前就私下找到了程武,让他帮助曹泰,如果战场上出现了什么纰漏或者意外,他要及时帮助曹泰做出正确决断。 毕竟,曹泰确是年轻,且没有真正独立指挥大军战斗的经验。 然而曹泰的情况在程武看来,却是极为满意。 紧张是很正常的,但是曹泰却能压制自己心中的紧张,已经是非常优秀的素质了。 所有的军事理论知识,其实只不过是名将的第一课罢了。 “时机到了!”曹泰忽然发出一道声音,好似从喉咙肿蹦出来的一样。 “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扶持与打击 曹泰一声令下,一声炮响,董池陂周围顿时相继响起震彻鼓声,早已埋伏在董池陂周围曹军瞬间一涌而出。 杀啊! 喊杀声四起! 夹杂着震彻云霄的战鼓声,交织不休! 满上遍野的曹军陡然出现,杜畿耳闻此般动静,心中一阵错愕,连忙下令招呼,欲要聚集兵马。 然而疲敝四散之兵要想倏忽之间聚合,又岂是那般容易之事? 曹军很快便冲锋近前,汉军警戒之兵本是不多,哪里挡得住以逸待劳的曹军猛士? “我乃荡寇将军张辽之子,张虎是也!” “我乃折冲将军乐进之子,乐綝是也!” 张虎、乐綝二人一马当先,率领人马迅速杀入汉军之中,以猛锐之卒对疲敝之敌,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势如破竹! 汉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三三两两,尽管有两万大军,却缺乏训练,仓促而合,如何挡得住久经沙场的精兵? 杜畿连连嘶吼,梗着脖子,脸都给憋红了,但是却根本没有办法。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明明前一刻还意气风发,怎么下一刻就败了! 乌合之众根本打不了逆风局,汉军一触即溃,整个指挥系统都瘫痪了。 “太守大人,逃吧!末将誓死保护大人周全,只要逃回安邑,坚守城池,直到许昌援兵来救前,便是莫大功勋啊!”身旁偏将拉着杜畿的手急促地说道。 “是啊,大人,只要我等保证河东不完全陷落贼手,此刻贼子早有埋伏,我军猝不及防,难以御敌,败局已定,不必争一时长短!大人千金之躯,当速回安邑,以策万全啊!”另一名偏将同样劝谏道。 杜畿听在耳中,心中却是一阵悲凉。 “怎么突然就败了……怎么就败了啊……”杜畿喃喃自语,竟有些失神。 两位偏将见状,相互对视一眼,暗自点头,当即一起上前,一人一边将杜畿给架起就走,军情紧急,事急从权,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直到被架上马后,杜畿都还是没有恢复正常,令周围将士不禁有些哀怨了。 直到整个战斗进入了后期,曹泰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没有察觉的是,他本人的能力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只是思维还没有调整过来罢了。 “传令下去,不必追击逃兵,收拾战场。”曹泰长出一口气说道:“取敌军战死者三千人,斩其首级,随我挥师绛邑!” “诺” 亲兵传令而去,曹泰又转身看向程武:“子烈兄,你我兵分两路,我带人回去取绛邑,你带人南下安邑,此刻想必君侯已经赶到安邑了,接下来的战线肯定会推到安邑一线去。” “遵命。”程武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正如曹泰所言一般,曹彰的兵马已经赶到了安邑。 远处的安邑城墙,黄昏的余晖洒落下,蒙上了一层淡淡金芒。 城楼之上,依稀可见还有些许士卒值守,但是数量并不多,大军基本都被杜畿给带出去了。 “梁道,便辛苦你与柳大一起去传信了。” 曹彰骑在忽雷驳身上,对贾逵说道。 柳氏在派出柳大时便已经想到了这般里应外合的场面,故而早就约定了信号。 “君侯放心,逵必不辱命,天黑之后,便是破城之时!”贾逵此刻也是顶盔掼甲,拱手领命,原本的文士气质陡然一变,英气勃发,颇有将军风范。 “好!我原以为梁道不过一介文士,此刻却是尽显豪气,想必日后沙场建功,必有一席之地啊!”曹彰不吝赞赏。 “哈哈哈哈,承蒙君侯赞赏了!”贾逵也不故作矜持,坦然接受,而后略一拱手,便策马转身,寻柳大而去。 夺城的关键便在于此了! 曹彰所部,八百骁果卫,加一千鲜卑骑兵,且无攻城器械,若无柳氏里应外合,想要破城,是难上加难。 曹彰看着贾逵离去的身影,挥挥手,率先策马,没入密林之中。 天色渐暗,月挂苍穹。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夜的静谧愈发浓郁,只有夏日的蝉鸣与蛙声一片。 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背倚大树而坐的曹彰猛然睁开双眼,抬首看去,来者正是贾逵。 “君侯,已经联络上柳氏了,一切就绪,只待举火为号!便有人打开南门,我军可趁机夺城!”贾逵低声说道。 “好!”曹彰长身而起:“传我将令,全军步行,牵马绕到城南,随时准备……” “君侯且慢!”贾逵很冒然地打断了曹彰。 曹彰有些错愕,微微皱眉看着他。 贾逵拱手表示歉意,而后说道:“君侯,我有一言,还请君侯思之。” “与夺城有无关系?”曹彰沉声说道。 “略有关系。” “好,你说。” 贾逵点点头:“君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借一步说话。” 曹彰眉头紧蹙,心中有些不悦。 此刻正是军情紧急之时,贾逵这般行止,让曹彰略有不满,只不过想到其人并非无事生非之人,遂按捺心意,点头允诺,转身走向一旁。 贾逵连忙跟了上去。 “此地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君侯以为,夺取安邑之后,我军该当如何行止?”贾逵没说话,反而发问。 “痛击杜畿败军,将战线推到盐池一线,同时等候并州刺史梁习领兵到来,然后传檄河东诸县,之后视刘协反应情况,看能否将战线推到黄河。”曹彰未有丝毫隐瞒,如实说道。 盐池在安邑之南,差不多在安邑距离黄河的中间位置。 “君侯军略深远,一步三算,当真用兵如神!”贾逵拍着马屁,随即话锋一转:“君侯以为,此番我等能兵进河东,最关键的原因是什么?” “河东柳氏。” “君侯之言,对也不对。与其说是河东柳氏,不如说是河东豪强!”贾逵话说到此,眼眸中忽然焕发着丝丝神采。 “河东豪强吸纳流民以为私兵,方才有杜畿索要私兵、招揽流民之举,而此番柳氏敢直接向我军投诚,足见此地豪强骄横之心。逵生在河东,亦不得不言,河东豪强若不能制,则河东难以久安。” 曹彰闻言,心中已经多少猜到贾逵的意思了。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借此良机,扶持拉拢,打击震慑!”贾逵眼中寒芒一闪,尽显冷酷。 “扶持拉拢者为何,打击震慑者为何?”曹彰追根究底。 “此非我所能言者。”贾逵躬身垂首:“只不过我听说河东最具实力者恐怕就是柳氏与卫氏了!” 贾逵的声音很轻、很低,却也很有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破城 曹彰率领一千八百铁骑,人衔枚,马裹蹄,于安邑城外潜行而过。 直抵安邑南门。 贾逵与柳大上前,细细看了看城楼之上,随后将手中火把点燃,当头晃了三晃,旋即将其扑灭。 曹彰静静等候,果然不过片刻,安邑城楼上暗处便有一火把张扬,同样挥舞三次。 贾逵见状,连忙回身来见曹彰。 “君侯,已然联络上柳氏,安邑南门即将打开,请君侯下令。” “嗯!”曹彰点点头,看向贾逵:“一切如方才计议。沙末汗,你亲率五百骑跟着贾逵将军,一切听他指挥,不得有误!” “诺!”沙末汗简洁领命,自从跟着曹彰以来,他正在渐渐地被汉化。 “曹演、许仪、典满!” “末将在!”三人异口同声。 “拿下南门后,你三人各领两百骑迅速前往东、西、北三门,一个时辰内,务必掌握城门,但有抵抗者,皆斩之!” “诺!” 曹彰此刻颇为冷静,纵然有柳氏相助,得以入城,但是城中实际留守兵马多少,并未有知,不得不谨慎行事。 “国让将军,我予你一百鲜卑骑,拿下南门后,迅速前往县寺,掌控中枢!” “君侯放心。”田豫拱手领命。 “好,其余人等,拿下南门后,皆随我前往城内军营!出发!” 曹彰一声令下,也不待回应,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出,往安邑南门径直而去。 诸将及一千八百骑迅速跟上,未曾全速,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冲刺的状态。 黑夜之中,暮色正当空。 此时安邑城楼的守军许多已经有些打着瞌睡了,昏昏沉沉。 太守大人亲自带着两万人马北上御敌,这安邑城没了大老板,自然是安逸得很,安全得很啊。 吱……呀…… 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动扩散开来,城楼上大多数人还没有反应,正迷惑间。 曹彰好骑射,便弓马,目力极佳,一下就看到了城门正在打开,当即大喝一声:“杀进去!” 说罢,忽雷驳速度陡然上升,迅猛如同闪电奔雷,呼啸疾驰。 “杀啊!” 安邑城南,猛地爆发出一阵厮杀呐喊,顿时震惊了南门的汉军守军。 铛铛铛铛! “敌袭!” “敌袭!” 一阵鸣金示警之声,一片惊慌叫唤,城楼之上顿时乱作一团。 “快,有内奸在开城门,快关上!关上!”南门守将厉声大呼,他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 轰! 然而,话音刚落,士卒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轰然一声震响传上城楼。 不仅城门打开了,就连吊桥也被人砍断了,轰的一声掉落下来。 守将面如土色,大惊失色。 曹彰可不知道他的模样,此刻曹彰距离城门不过三十步距离,以忽雷驳的神速,转瞬即至! “尔等速速返回家中,免遭无妄之灾!” 曹彰纵马挺戟,已然杀至城门,厉声大喝,让柳氏所派之人速速离去,话音刚落,已然进入城门内部。 “杀啊!把曹军赶出去!” 两面城楼阶梯之上冲下许多汉军士卒。 “哼!不知死活!” 曹彰冷哼一声,横戟跃马,朝前复行数十步,立即勒马回首,看着已经下楼杀来的汉军,马缰一抖,忽雷驳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 “挡我者死!” 曹彰大喝一声,杀入汉军人群之中。 铛铛铛铛! 噗呲! 唰唰唰! 曹彰策马纵横如同游龙,方天画戟沾着就伤,碰着就亡。 汉军士卒虽多,这南门却也不过数百人,且城楼之下,地形限制,岂能一时之间就施展得开? 曹彰骑乘忽雷驳纵横驰骋,将汉军给杀了好几个对穿,手下无有一合之将! 很快曹军士卒也冲了进来,顿时从城门处涌现,杀戮愈发激烈。 “上城楼!” 曹彰一声令下,拍了拍忽雷驳的马背,神驹通灵,顿时向城楼上跑去! 忽雷驳乃是神驹异种,此刻阶梯之上已无多少士卒阻挡,上个楼梯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其余曹军士卒则没有这般良驹坐骑,纷纷下马登楼,随曹彰冲杀上去。 “快撤!快撤!” 曹彰刚刚上楼,便看见一名将官模样的人在不远处呼喊,心知其必是守将,眼神一眯,猛然向其冲了过去。 汉军将士哪里见过曹彰这般骑马上楼的奇异之事?顿时只觉天神下凡,心中恐惧大生,胆子小的,铛铛铛,手中兵刃都掉在了地上。 “给我死来!” 瞬息而至,曹彰大喝一声,方天画戟倏忽之间已然刺向那守将胸膛。 铛! 噗! 守将临死之前将手中朴刀一拦,可又如何挡得住? 刹那间便刀断身亡! “所有南门汉军,全部杀光!”曹彰冷声下令。 不是曹彰嗜杀,而是目前没有那么多兵力分散行动,南门又是攻入之地,不可将俘虏留在此处。 曹军疯狂驱逐杀戮,汉军四散而逃,向东西城门跑去,跑得慢的尽皆丧命于屠刀之下。 很快,南门被清理干净。 “传令下去,诸将各依令而行,散!将士们,夺下安邑!” 诸将各自行动,曹彰也领兵向城中军营杀去。 他不知道安邑到底有多少人,对于城中军营,还是保险起见,亲自去看一趟。 诸将则各依计划行事,曹演、许仪、典满扑向三门,田豫直奔县寺,贾逵则眼神清冷,带着沙末汗气势汹汹地往安邑城中卫氏府邸冲去。 贾逵的目标自然是河东卫氏! 当曹彰率兵来到安邑城内军营时一看,这才放下心来。 军营之内的驻留兵马不过两三百人,眼见曹军到来,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当场便有人投降。 而投降这种事,最怕有人带头。 有一就有二,不过一刻钟,这两三百汉军尽皆降伏,兵器铛铛铛铛全扔在了地上,毫无战意可言。 曹彰下令将他们看管起来,挑出几人来分别问话,所回答皆是基本一致,大同小异。 原来杜畿也丝毫没有想到曹军会越过他的人马偷袭安邑,城中兵马只有千余人,分守四门后,也就两百人在军营之中,每日轮换。 “呵,无谋匹夫!”曹彰对杜畿很是不屑。 第一百六十章 负隅顽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曹彰正在帐中问话,忽然,军营之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引得曹彰猝然皱眉。 向身旁亲卫使个眼色,那亲卫顿时匆匆跑出去察看。 踏踏踏踏。 很快,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报!” 曹彰闻声,心中一动,骤然起身,向帐外走去,掀帐一看,正是沙末汗手下鲜卑铁骑。 “何事?”眼见那鲜卑骑士慌慌张张,曹彰心中也升起一思不妙。 “禀报将军,河东卫氏府邸私兵甚多,据院墙而守,我等攻之不进,贾逵将军特命我前来求援!”这名鲜卑骑士明显是汉化比较高的,想必是沙末汗亲近之人。 “贾逵和沙末汗是干什么吃的?城内府邸都拿不下,何谈河东卫氏的城外坞堡?具体如何,速速道来!”曹彰勃然大怒。 那鲜卑骑士连忙回道:“我等随贾逵将军前往卫氏府邸,刚欲破门而入时,便听院墙内弓弩鸣镝之声,顿时箭矢如雨,好在劲道不足,损伤不大,随后再去推门,大门后面已经堵住了许多人,我等不能进入。” “贾逵将军欲翻墙而入,也被拦下,整个卫氏府邸的院墙几乎都有人把守,我等利于野战,却不善攻坚,故一直被阻挡在门外。” “贾逵将军见久攻不下,遂派我前来求援。” 那鲜卑骑士迅速说完,曹彰听后,眼中寒芒一闪,大踏步向忽雷驳走去,边走边说:“骁果卫留下一百人看管俘虏,其余一百人及所有鲜卑骑士,尽皆随我前往卫氏府邸!” 话音刚落,曹彰已然走到忽雷驳身旁,双手一按,一个纵跃,便跳上马背,缰绳抖动,忽雷驳便即扬蹄奔向营门。 卫氏府邸。 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不时夹杂着呼喊命令之语。 一个小小的卫氏府邸,竟将五百铁骑给硬生生拦在了门外! 贾逵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只要细细观看,便会发现,整个卫氏院墙之上,竟然有许多竹筒针刺附着,尖锐的针刺现于院墙之上,难以攀爬,隐约之间,竹筒尖刺之间仿佛还有枪矛闪烁。 而从里面看,便会见到院子里,每一段院墙边上都有着至少三排私兵,院门前更是拥挤得人墙密布,水泄不通。 好在院内的弓箭手不多,且膂力不强,箭矢射出也没有统一的号令,除了第一轮箭雨外,之后的箭矢都是快慢不一,力道不同,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给沙末汗的鲜卑铁骑造成多少损伤。 反而是鲜卑骑士射进来的箭雨杀伤不小。 只不过,一时三刻之间,要想攻进去,却也是难以骤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贾逵苦恼无策之际,急促有力的马蹄声响起,贾逵顿时喜形于色。 这般马蹄声军中只有一匹马能做到! “君侯,我等在此!”贾逵循声望去,大声喊道。 忽雷驳由远及近,倏忽之间,已然到得贾逵与沙末汗身旁。 曹彰高坐马上,本欲发火,但见沙末汗身上血污颇多,满头大汗,心知其已经亲自上场了,而贾逵同样颇为狼狈,急得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思虑过多,遂强压住心中火气。 “形势如何?”曹彰沉声问道。 贾逵摇摇头:“大门难以破开,院墙难以逾越,我已派人绕院子探查,几乎到处都有人布防。”贾逵也不推卸责任,直接谈问题所在。 “人马快到了,你组织,箭雨压制院内,不再强攻,等我命令!”曹彰说罢便策马往卫氏府邸靠去,亲自环绕院墙探查。 曹彰围绕卫氏策马探查了一圈,自己都觉得有些棘手,的确如贾逵所言,周围都没有弱点可言。 回到前门,军队都已经到了。 “君侯,如何为之?”贾逵急匆匆上前问道。 曹彰不语,继续环顾四周,发现地上密密麻麻一大片的箭矢,忽然好像抓住了什么,忙细细看去。 只见院墙之内射出的箭矢虽然数量没有减少多少,但是却距离院墙越来越近,而箭矢的频次也越来越稀疏,射程范围也越来越分散。 曹彰顿时心中了然,转头对贾逵说道:“梁道,沙末汗,你们看彼辈箭雨!”说罢又回头伸手指向那地上的箭矢。 “彼辈箭矢距离越来越近,间隔更长,毫无规律,且射程愈发分散,此正是弓箭手气力不济之相!河东卫氏纵然私兵颇多,却如何当真能如我等精锐?破之就在此时!” 贾逵与沙末汗顺着曹彰所指看去,又听他一说,顿时醒悟,皆言大善! “将军洞若观火,巧变无双啊!”贾逵由衷地赞道。 以往从未随曹彰征战,此番跟随曹彰,屡屡见识了曹彰的用兵韬略,即便被曹丕信重的贾逵,也不得不承认,曹彰的确有本事! “此等言辞便不必多说了!”曹彰大手一挥:“传令下去,鲜卑善射,所有人携带弓箭,立即攀登上卫氏周围的房顶,尤其是前院,居高临下,给我一直放箭!” “诺!”沙末汗连忙下去传令。 “贾逵,立即派人寻找给我挨家挨户搜寻油灯、枯草,务必记住门户,做好记号,告知他们,今晚借用,明日必以银钱归还!” “诺!”贾逵心中已经大概知道曹彰要怎么做了,带着人挨家挨户地去借东西。 “所有骁果卫,尽皆下马,持环首刀随我步战破敌!”曹彰一语罢,当先跳下马来,将手中方天画戟往马上得胜钩一挂,抽出战刀彰武和步战所用圆盾! 骁果卫也纷纷下马,挂住长枪,拿出环首刀。 骁果卫虽为骑兵,但是曹彰一直是教他们马战、步战都要学会。 曹彰领着一百骁果卫聚于门,持刀静立,小小的百人队,竟然有一种“其徐如林”的气势。 曹彰看着鲜卑人马纷纷攀上周围屋顶,张弓射箭,院墙之内很快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 居高临下,万箭齐发! 如何当之? 你的确没有弱点。 但也说明全部都是弱点!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举歼灭 屋顶之上,万箭齐发,院墙之外,稀稀疏疏的人手往来院门。 很快,一切就绪,曹彰一挥手,那房门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木质的房门陷于大火的淬炼之中。 临机应变,因时制宜,这正是所谓兵无常势的核心所在! 曹彰眼见院墙内射出的箭矢越来越少,更有无数嘈杂之声交汇,心知计策有效,招呼贾逵:“梁道,去,再取一些水来,待会儿听我号令往门上泼。”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那院门已经是烈焰熊熊,甚至烧到了屋檐之上。 一桶桶水在士卒的运作下,尽皆泼到了院门之上,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被压制,冒出浓浓的白色雾气。 曹彰紧紧盯着大门,丝毫不管其他。 待得门口火焰尽皆扑灭,露出被烧得焦黑的院门,还有点点红光隐现,雾气升腾。 “随我杀进去!” 曹彰振臂一呼,大踏步向前冲去,身后骁果卫紧紧跟随。 到得近前,曹彰一脚踹在院门之上。 只听“咔嚓、咔嚓”的脆响,那经历熊熊大火,又遭受冰冷凉水的木质院门顿时被曹彰给踹得四分五裂,轰然落地。 砰砰砰砰! 一阵碎木落地之声后,露出院内拥挤的人群。 “杀!” 曹彰心下一横,彰武战刀一提,便杀了进去,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刀砍盾击,无人能拦! 整个卫氏的私兵全部聚集过来,想要阻拦抵抗。 然而私兵终究是私兵,倚仗院墙之利,碰上不善攻坚的鲜卑骑兵,占得一时上风,但是又哪里是曹彰率领的骁果卫的对手! 曹彰奋勇当先,杀戮骤起,骁果卫悍勇无敌,河东卫氏的私兵节节败退,顿时血流满院,厮杀惨叫,此起彼伏。 很快鲜卑骑士也纷纷弃弓持刀,加入了肉搏战。 战局,已定! 曹彰其实只是最开始带头冲杀了一阵,后来士卒涌入后,他就没动手了。 根本不需要他。 “将军如此做派,河东孰人能服?” 曹彰坐在大堂外的阶梯上,静听厮杀,身后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转头看去,曹彰目之所及,乃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年龄恐怕已经有六十多了。 “呵呵。”曹彰冷笑一声,也懒得对一个老人亲自动手:“河东卫氏什么时候能代表整个河东了?你好大的脸啊!” “我卫氏乃天下名门,河东就是我卫氏之地!我弟卫觊乃当朝大臣,他必然不会放过尔等的!汝如此作为,日后必遭刀枪斧钺加身!”老者气急败坏地说道。 “哈哈哈哈!正是因为有尔等这般禄蠹蠢货,这大汉天下才会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板荡!” 曹彰不怒反笑,长身而起,笑骂道:“卫觊又能如何?我父屡屡重用于他,然而我父一死,他便倒戈相向,于我兄弟而言,此等之人,不过是鼠辈宵小罢了!” 曹操当初征辟卫觊为属吏,历任茂陵县令、尚书郎、治书侍御史,确实算得上是重用。 “我实话告诉你,且不论卫觊本人如何,今日破你院门,杀你私兵,灭你门第,不过是权谋策略罢了,尔等甚至连让我记挂在心的资格都没有!” “河东没了你卫氏,自然还有柳氏,汝辈一家之人,不过蝼蚁罢了,说什么‘河东孰人能服’,不过是你自以为自己很重要而已!” “至于刀枪斧钺加身?呵呵,曹彰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面对千军万马的威势都不曾惧怕一分,更何况汝无知老儿一番言辞?” “我劝你乖乖坐下,安心等死吧!哼!” 曹彰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多言。 河东卫氏自汉武以来的历史,注定了在此终结。 不是他们多么十恶不赦,而是因为他们卷入了天下争霸的漩涡之中。 权力的斗争,注定了会殃及无数人,就算你不参与也会遭到波及,更何况参与了呢? 今夜的安邑,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夏天总是要亮得早一些。 当田豫占据县寺,曹演等人攻破城门,将整个安邑完全纳入掌控之中时,天色已经渐渐有些微微亮了。 …… 杜畿的残兵疯狂奔逃,也不管后面的追兵是否追得紧,只想着一味逃跑就对了。 “太守大人,回到安邑就没事了!安邑城高池深,只要我等紧闭城门,坚守不战,必然能拖到许昌援兵到来!”副将策马在旁,安慰着脸色一直就没好过的杜畿。 连夜的逃命,让杜畿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多了几分苍白。 他没有心情回应,安邑近在眼前,只想着回到城中,才能获得安全感。 咚咚咚咚! 忽然前方一声炮响,杜畿残兵纷纷大惊失色。 只见前方轰隆声响起,一彪人马闪出,极目望去,尽是骑兵,杀气腾腾。 两字排开,中间越出数骑。 为首者,顶盔掼甲,胯下豹纹虎斑神驹,掌中画杆方天戟,即使一语不发,标志性的装扮也瞬间震慑全场。 曹彰的威名自从赤壁以来,长江、中原、河北、草原,几乎屡战屡胜,威名早已传开,跻身天下一流武将行列。 “杜畿,可识得曹彰否!” 曹彰横戟跃马,立于阵前,昂首傲视,睥睨天下。 杜畿嘴唇翕动,抓着马缰的手颤颤发抖,说不出话来。 “束手就擒吧!”曹彰冷笑一声,旋即大喝:“尔等听着!放下兵器,下马投降,否则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地!上,降者不杀!” 曹彰一挥手,身后许仪、典满当先冲出,身后骑士相随。 汉军皆是残兵败将,如何还有战意? 铛铛铛铛! 一阵脆响,大多数汉军便弃兵下马,跪地请降。 但已然有少数人跃马上前搏杀,尽皆被许仪、典满等人斩杀落马。 杜畿眼见此情此景,不禁悲从中来,万念俱灰。 脑海之中千回百转,只觉心中愤愤,难以自制。 锵! 文弱书生的杜畿,竟然瞬间面色一变,抽出腰间长剑,面上带着丝丝决然。 “大丈夫既丧兵辱国,将遭贼手,焉能再求苟活?如此之时,唯有一死以谢陛下!” 杜畿慷慨呐喊,提剑置颈,眼中无有半分畏惧……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下三策 杜畿死了。 自刎而死。 曹彰并没有拦他,也没有这个想法。 冷眼旁观罢了。 “将杜畿的尸首好生葬了,给他留个名,此人固然身在敌国,却也足称壮士,不可辱没了身后之事。”曹彰摇摇头说道,没有丝毫悲喜。 人才不属于自己,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杜畿一死,汉军降伏更是一件没有什么异议的事情。 曹彰率兵回到安邑,程武很快也率军赶到,接下来的日子里,曹彰便是传檄诸县,以定人心。 同时,派遣精锐强攻河东卫氏的各地坞堡,将整个卫氏在河东的根基连根拔起。 所有人都知道,河东,变天了! 曹彰与河东柳氏各取所需,曹彰在柳氏的帮助下,迅速掌控河东各地,柳氏则在曹彰的默许下,吞并了许多原本卫氏的势力,一跃之下,成为了河东豪族的头牌。 然而,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有两个消息传到安邑,打破了此前的平静。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梁习领兵南下已经进入河东,正延汾水南下,很快就会渡过浍水,赶到安邑。 坏消息是汉军两万人马于弘农集结,已经赶到黄河边,不日即将渡河,而中军大旗上书“司马”二字。 “汉军反应很快啊!这司马懿的本事,想必诸位也是了解过的,如今敌众我寡,即便梁使君赶到,我军兵力也略有差许,且我军久战疲敝,此刻已经入秋,更是难以久持,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安邑县寺之内,政事堂上,曹彰正召开军议。 如今之势,既掌河东,便难以放弃,但是司马懿来势汹汹,必然不是好对付的。 而且曹彰还有一个没说出来的事。 邺城曹丕那边,至今未曾有任何回复,或者指示,足见其人对于曹彰违逆节度,私自出兵河东,很是不满。 故而,此番要想指望邺城,多半是指望不上了。 “将军,汉军即将渡河,此刻要想率兵赶到黄河去布防,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不若领兵在盐池——吴山一线布防,坚守到梁使君兵马到来,想必能与之一战!”曹泰率先说道。 自从之前曹泰亲自指挥伏击杜畿后,整个人心态、气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之以前,曹泰更愿意说话,也更敢说了。 胆略、底气愈发厚实了。 曹彰点点头,曹泰所言,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他本人也是这个意思。 “将军,此番汉军反应动作的确很快,短短半个月时间,一般而言根本不足以组织起两万人马,并将其推进到黄河沿岸,依我之见,想必汉军准备也是不足,尤其是粮草辎重等物。”程武提醒道。 “而且其兵马驻足黄河,未曾立即渡河,恐怕也是短时间内渡河船只不足的问题,由此可见,其军虽速,也不利于久战!” “子烈此言有理!可有计策?”曹彰眼前一亮,他思路习惯性从战场本身出发,此次反而忽略了战场以外的东西,程武一句话便提醒了他。 程武略一拱手,并不骄矜,继续说道:“不瞒将军,我有三策,敢请将军决之!” “哈!”曹彰哑然一笑,喜上眉梢,笑道:“子烈速速道来!” “下策,弃守安邑,北上绛邑,据浍水而守,此地在浍水与汾水之间,同时能更快会合并州梁使君,迅速起置防御工事,即便司马懿两万大军前来,我等亦游刃而有余也!” 曹彰听罢,摇摇头:“安邑乃是河东郡治所所在,我等既掌安邑,又传檄四方诸县,此乃威严所在,不可弃之,下策实不可行!请言中策。” 程武点点头:“中策,即在盐池——吴山一线布置防御,与司马懿在此对决,或攻或守,或进或退,依具体情况而定,正如方才所言,汉军准备肯定也不充分,我等久守不失,时日一长,或许便有可趁之机!” “中策可行,且再言上策!”曹彰郑重地说道,他此刻已经明白,程武他就是想讲上策,什么下策、中策,都是为了给他分析局势,说服他用上策而进行的铺垫。 程武闻言,微微一笑:“上策,利用司马懿速战之心,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坚守安邑,而后倚仗我军骑兵之利,轻骑四出,乱其后路,扰其军心,待得敌困意怠之时,击其惰归!” 曹彰听完,微微皱眉,并未直接表态。 随即,曹彰低头看向河东地图,暂时未作反应。 片刻后,曹彰抬头说道:“放弃盐池——吴山一线的险要,而固守安邑,是否太过冒险了些?如果司马懿攻势强劲,我等久战之卒,或许等不到梁使君的到来,便会被击溃。” “将军,司马懿要想神速疾进,必然少带甚至不带攻城器械,而一旦其多带攻城器械,那便必然不能神速疾进!前者,我军易于防守,后者,梁使君必然能及时赶到,无论如何,汉军要想破安邑,都不是那般容易之事!”程武镇定自若,极为淡然,好似通篇大局,已然尽在胸怀之中一般。 曹彰脑海之中千回百转,电光火石,思索着计策的可行之处。 他总感觉,如果这般简单就能解决掉司马懿,好像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但是,一时之间,仔细思索程武的计策,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确是可行之计,而且皆为阳谋,成功率极高! “将军!” 忽然,一声轻呼将曹彰的思绪拉了回来。 曹彰定睛看去,出言者正是田畴。 “将军,司马懿固然有些本事,当初河内能与夏侯元让将军相持,更败中求胜,足见其能。但是所谓兵者,岂止彼辈一人所决也?将军神武雄才,用兵如神,足堪匹敌;而我军百战之卒,锐士勇悍,更胜汉军;再者,如今河东之势异也,诸县降伏,豪强附属,万众归心,彼辈仓促而来,诚为应我之举!我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此大势,只需稳扎稳打,焉能不胜?” 田畴说罢,又笑看着曹彰,补了一句:“司马懿此人,纵有通天本事,时移势易,又有何惧?” 曹彰一时羞愧,他知道田畴是在提醒他,不要陷入魔怔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初战司马懿 奇兵间道,倏忽之间压制河东。 却不能倏忽之间打退汉军。 此番汉军来袭,正如程武所料,司马懿果然轻兵疾进,追求兵贵神速。 一渡过黄河,便立即挥师北上,直奔安邑而来。 除了在盐池——吴山一线,因为性格谨慎使然,司马懿行军速度降了下来,其他地区完全是长驱直入的姿态。 曹彰也不理会应对,只是派遣斥候探马随时监视汉军动向,务求时刻掌握最新军情,以作及时的应变。 当司马懿兵临安邑城下之时,曹彰早已提前将轻骑派了出去。 一切尽如程武所料,司马懿大军并未携带多少攻城器械,只有最简单的云梯,而且数量还不多。 面对还算高大的安邑城墙,司马懿并未直接强攻,而是谨慎地安营扎寨,同时派人砍伐树木,打造更多的云梯。 曹彰考虑到己方乃久战之兵,而司马懿也谨慎守备,故而并未多加骚扰,只是加紧城头防御工事及滚木礌石的储备。 一日过去,两军相安无事。 两日过去,两军依旧相安无事。 三日过去,两军还是相安无事。 就连曹彰都被搞得有些心慌了,更别提麾下诸将、士卒了。 然而,曹彰还来不及劝解、鼓励,城外汉军军营之中便陡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鼓声轰隆作响,连绵不绝。 汉军军营之中,士卒迅速集结,很快便鱼跃而出,杀气腾腾地往安邑冲来。 “传令全军,小心戒备,准备迎敌!告诉曹泰、韩荣、夏侯楙,东西北三面也不得懈怠,谨防汉军声东击西!”曹彰沉声下令,一连串指令迅速发出,城头士卒顿时忙碌起来。 很快,城下汉军列阵完毕,紧接着战鼓声变得急促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城下汉军处,司马懿策马中军大旗下,挥手间,号令一下,战鼓擂动,三军喊杀声四起,猛然攻向安邑。 “射!” 汉军一进入曹军射程范围,曹彰便下令射箭。 顿时万箭齐发,利矢如雨,自苍穹而下,铺天盖地向汉军袭去。 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然而,如此之为,自然是挡不住汉军的冲锋的。 连续几轮箭雨之后,汉军已然攻到城下,顿时无数云梯架上,着甲壮士也推着冲车,缓缓跟了上来。 短兵相接,一触即发! 曹彰早已准备就绪,右手持彰武,左手提大盾,死死盯着攻上来的汉军,滚木礌石、金汁热汤的作用终究是有限的。 “杀啊!” 当第一个汉军爬上城头的时候,曹彰一声呼喝,当即率先加入了战斗之中! 城楼之上,刹那间便展开了血与火的疯狂厮杀,兵戈交击之声,响彻城头! “城头持刀盾者何人?” 曹彰的悍勇很快便引起了司马懿的注意。 那右手长刀、左手大盾的模样,城楼之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回禀将军,那人当是曹军主将曹彰!”身旁副将向司马懿禀报。 司马懿听后,轻蔑一笑:“呵呵,人言曹彰用兵有乃父之风,屡战屡胜,自曹操死后便大放异彩,颇有能为,昔日黎阳之战威名远扬,近日草原攻伐声震天下,今日一见,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将军何出此言啊?”偏将疑惑地问道。 “为将者,纵然勇冠天下,亦当知,军争攻伐乃用兵之道,而非悍勇之斗,如此轻率陷阵,未能坐镇中军,遍览全局,轻身至此,再厉害,又有何本事?” 司马懿愈发轻蔑,冷笑不已,又接着补充道:“据闻昔日江东孙伯符也是这般,勇猛无敌,短短时间便席卷江东,莫有抗手,却也轻身无备,死于刺客匹夫之手,看来这曹彰也是轻佻果躁、多仗血气之勇的独夫罢了!” 身旁偏将属吏听司马懿如此说话,互相看了一眼,皆躬身笑赞:“将军明察秋毫,慧眼如炬,一眼便勘破曹彰此人,当真是厉害至极啊!” “此言甚是!将军用兵如神,又洞若观火,纵然那些天下名将在前,也绝不是将军的对手!” 身旁诸人纷纷夸赞,听得年轻的司马懿甚是开怀。 司马懿也不说话,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此时面对曹彰坐守孤城,司马懿不禁想起当初自己被曹操强行征辟的事,心中不禁冷笑,只觉时移势易,当日刀剑在他人之手,今日面对曹操后人,这主动权却在自己手上了。 第一次的进攻司马懿也没想着能立刻就攻下安邑。 大军鏖战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司马懿心里对于曹军的战力已经有了些许把握,当即便传令鸣金收兵。 曹彰眼见如此情景,不仅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忧虑。 如此力度的攻击,根本不足以对曹军造成多大的威胁,而司马懿却能果断鸣金,便可见其人不容易为外界因素所影响,时刻都冷静自持。 这种人,再有点智谋,是最难对付的! 要想让他掉入陷阱,一般的计策是不可行的。 要么计策奇中之奇,要么计策避无可避! 汉军如洪水般汹涌而来,亦如洪水般汹涌而去。 曹彰吩咐麾下好生守备后,便径直返回县寺,同时立刻召集诸将参与军议。 安邑县寺之中,政事堂上。 曹彰高坐主位,甲胄在身,血污犹在。 “汉军来势汹汹,而且今日我观其阵势,恐怕兵马比之两万只多不少,其主将司马懿今日只攻南门,且点到即止,及时收兵,分明是探我军虚实,心中另有安排,诸位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曹彰开门见山,军情紧急,也没必要说什么客套话。 “将军,自古以来,守城便是占据极大优势的一方,我军虽然久战疲敝,但是只需据城而守,堂堂正正守御,敌军必然无可奈何!且今日战斗可知,敌军的确未曾带有多少攻城器械,不足为虑。我军只需等待城外轻骑扰乱,敌军动荡之际,依原计而行,必可大破司马懿!” 程武言辞直指要害,很是郑重。 第一百六十四章 火牛阵 司马懿初次攻城不下,却基本摸清楚了曹军的战力。 其深知守城曹军乃是久战之卒,实力衰弱许多,同时他也知道,曹军必然会有援兵正星夜赶来,只不过他不知道是梁习罢了。 于是,次日开始,司马懿先是试探四门,随即便开始发动了全面的进攻。 最初汉军四面进攻,曹军奋勇守御,司马懿不得破城。 又用声东击西之计,司马懿佯攻东南角,实攻西北角,然被曹彰识破。 而后,司马懿挖掘地道,曹彰却率先名人在城内横挖沟堑,待汉军自地道露头后,给予其迎头痛击。 几日下来,司马懿攻城器械打造颇多,又再次强攻一面城墙,几次攻上城头,但最终都被曹军给赶了下来。 四五日的屡战屡败,欲进不得,司马懿终于再次审慎起自己的对手曹彰。 此时此刻,司马懿竟有些束手无策。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便是,司马懿司马懿的后勤路线屡屡被人骚扰,他不得不派遣兵马回去保卫后勤路线。 此刻司马懿疾风怒涛之势一滞,其后勤保障不足的问题便暴露出来了。 原本司马懿预估的战场是在盐池——吴山一线,如果在这儿的话,后勤路线便不会出太大问题。 但是司马懿赶到盐池——吴山时,却发现曹军根本没有在此驻守,同时打探到曹军坚壁清野,据守安邑,顿时挥师直进,兵临安邑城下。 但是,如此一来,战线便拉长了,后勤路线自然也长了,原本预备的防备兵力远远不足。 而司马懿也未曾料到,明明坚壁清野,一步不敢踏出的曹军,竟然事先预派了数千轻骑在外,专门等着他轻兵疾进! 其实司马懿的想法并没有问题,只是颠倒了。 曹彰正是因为派出数千轻骑,所以才据城而守,同时示敌以弱。 当司马懿正头疼的同时,曹彰的处境也不见得好过。 连日被司马懿围攻,曹彰同样有苦难言,精神处于紧绷状态。 之所以被司马懿连番数次攻上城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士卒疲敝,久战不息。 而此刻遥见汉军军营之中调动,曹彰虽然心中知晓是之前所派出的轻骑起作用了,但是仍然不敢放松。 踏踏踏! “子烈,事情办得如何了?”曹彰昂然立于城头,目视前方隐约处的汉军军营,双手拄着战刀彰武,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程武来了。 “将军,已然准备妥当,今日晚间可行之!”程武轻声说道。 “嗯。”曹彰点点头:“这几日里司马懿强攻猛打,当真是让人火大啊!” “呵呵呵呵,一时之盛衰强弱,不过只是烟云罢了,司马懿两万大军,且心中自认为我军战力衰弱,故而为了更好地进攻调遣,将大营收缩,殊不知这正是我等所愿,今夜之举,虽不能言必破其军,但威慑其人,逼退汉军三十里开外,绝对是能做到的!”程武沉着冷静地分析,同时附带着丝丝笑意。 “只要逼退汉军,梁使君兵马不日便至,届时以势压之,司马懿岂敢在河东久留?黄河之北将尽归己有!就算他犹豫不决,打不了再战上一场好了,更让他知晓我军野战天下首屈一指的实力!”程武念及此处,笑容顿时收敛,横眉一挑,精神抖擞。 “哈哈哈哈!子烈之言,甚合我意!好生准备吧,晚间便与那司马懿一决高下!”曹彰说罢,转身提刀便走,龙骧虎步,意气昂扬。 程武及亲卫则紧随其后而去。 夜凉如水,此时的气温已不像夏日那般燥热了。 随着夜色的愈发浓郁,安邑城也渐渐陷入了沉寂。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城中微微响动,无数兵马已经在城门处汇聚,仔细看去,队伍中还有许多不同。 “开门!” 吱……呀…… 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好似尽力压制着响动一般。 “让韩荣先行,其余人等随后而动。” 曹军各依军令,徐徐而出,人衔枚,马裹蹄,还有一大群被套了笼头的牛! 没错,这一大群牛便是今夜的大杀器! 早在程武献计之初,便已经想好了这般计划。 也辛亏现在是秋季,若然是冬春之交,要想聚集起这么一大群牛,恐怕是难上加难。 小心翼翼地驱赶着这些宝贝,没多久,便距离汉军不远了。 曹彰看了一眼前方灯火通明的汉军营寨,心中再次感叹司马懿治军果然有两把刷子,再往前,大概率会被发现。 “就在此处了,动作麻利点!一切依计划行事,火牛冲击之后,韩荣领兵攻打中军,张虎攻左营,乐綝攻右营,曹泰、程武掠阵,随时准备支援攻势被阻之处,曹演、许仪、典满率领八百骁果卫与我绕行,袭击后营!一旦听到鸣金声,立马撤兵,牛都不用管了,尽量把人撤回来!都没问题吧?” 曹彰再次提醒道,虽然已经是阵前,但是此战极为关键。 而且曹彰根本就不奢望能直接击破司马懿大军,他要达到的基本目的就是逼退司马懿! “诺!”众将轻声附和。 随即,曹军士卒将牛群驱赶到阵前,纷纷以黑布蒙住眼睛,又在其犄角之上绑上尖刀短刃,同时在尾巴上绑上枯草。 一切准备就绪后,曹彰一挥手。 “动手!” 刹那间,汉军军营外火光四起,旋即又掀起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 咚咚咚咚! 牛群一阵嘶吼,因笼头套住,声音不大,紧接着尾巴吃痛,又看不见前方,不管不顾迅速向前冲去! 轰隆隆隆! 奔腾之声骤起,曹彰领着八百骁果卫绕行而出,而韩荣、张虎、乐綝也领着兵马紧紧跟在牛群之后冲锋! “杀啊!” 厮杀呐喊之声响彻整片黑夜。 汉军军营之中顿时一阵骚乱! 简易的军营又如何能挡得住癫狂的牛群冲锋? 栅栏拒马纷纷被顶了开来,牛群直接攻入了汉军大营。 汉军纷纷出营阻止,但是一时慌乱,却难以抵挡,前军被冲得七零八落,曹军紧随其后,趁机与那些被冲散的士卒厮杀起来。 “快,速速传令,让兵马收缩防守,以拒马器械、长枪大戟列阵!快去!” 中军大营,司马懿呼喊咆哮,他的脸色颇为难看。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逼退 火牛当先冲锋,曹军肆意冲杀。 然而,汉军终究人多势众,且防守收缩,而司马懿也是治军严明之人。 没过多久,汉军便在司马懿的指挥下逐渐聚拢,收缩防守,中军大营及左右大营一概如此。 士卒纷纷架起长枪大戟,列阵而立,在牛群冲锋而至时,虽然被蒙住双眼,但是那身上的刺痛却是足够明显。 尾巴上的火焰灼烧,固然令其不辨方向,但是前方的枪林也让牛群纷纷侧身。 在汉军付出了不小代价后,原本直线冲锋的牛群,终于被驱赶变了方向,左右扬蹄,乱作一团,对于汉军大营的杀伤力顷刻间降到了最小。 司马懿镇定自若,眼见曹军攻势被阻滞,原先紧绷的心情终于松开。 曹军黑夜袭营,竟用上了火牛阵这一招,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所幸自己应变及时,终有所御。 然而,就在司马懿心中大定,准备调兵遣将反击之时,忽然营后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响声。 轰隆隆隆! 旋即又是一阵呐喊厮杀交汇。 杀啊!杀啊! 司马懿虽然将军营收缩,但是两万汉军的营地再小又能有多小? 虽然耳闻震响厮杀之声,遥遥望见有火光闪耀,隐约混乱的汉军奔走,但是具体战况如何却是不能分辨。 司马懿此刻心中已然大惊,不着急反击,忙不迭地派人前去后营打探情况,随时准备支援。 此时攻入汉军后营的正是曹彰! 曹彰领八百骁果卫直插汉军后营,而汉军大部分都调拨到前面去抵挡,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被曹彰杀了个措手不及。 曹彰将骁果卫一分为四,与曹演、许仪、典满三人各领两百人,四处冲杀,放火焚营,所向皆披靡! 汉军后营顿时大乱! 当司马懿所派之人赶到时,曹彰已然基本完成了预期目标,直接招呼曹演等人率兵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 而前军曹泰程武见火牛阵被破,也不做纠缠,趁司马懿为后营情况分散注意,迅速鸣金收兵,领军没入黑暗之中。 夜间的突袭来得快,去得也快,持续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除却曹军本身就没打算死磕外,司马懿的治军严谨和应变有方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次日凌晨,收拾了一夜战场的汉军便在司马懿的命令下,退兵三十里,依河扎营。 汉军攻势顿时为之一滞,士气大损! 啪! “好!”闻听汉军移师,曹彰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叫好。 “现在就轮到司马懿去头疼了!如今局势一变司马懿强袭被阻,梁使君兵马将至,之后必然会陷入长期对峙之势!诸位以为如何?”曹彰略为开心了一下,便立马转移话题,开始商议之后的方略。 “我军已然取得河东,只需固守,那便是此番最大的战果!至于司马懿之兵,大可置之不理,与其对峙便罢,只要安邑在我军手上,再随机应变,防范其诡计迭出,自是稳如泰山!且如今天气已经入秋,就算我们想对峙,汉军想必也不会一直待在河东,入冬之前,司马懿必退!至于之后的战斗,恐怕就是来年开春的事了,现在言之尚早。” 程武大喜,此计乃是他筹划所料,能取得预期的战果,自然高兴的。 毕竟他可是建议曹彰放弃了最稳妥的策略,即坚守盐池——吴山一线,而冒险行计。 “子烈此言甚是!并州兵赶到安邑后,我军实力便不逊色于汉军,而三个月的时间,司马懿要想击破我军,当真是痴人说梦!”田豫意气昂扬,竟难得的露出了往日青年时分的边塞豪气。 “司马懿虽能,却也难当大势,如今大势在我方,堂堂正正之下,阴谋诡计又有何用呢?君侯此时不妨一面注意汉军动作,一面安抚河东诸县,收拢世家豪族,收百姓民心,以为后用。”贾逵亦是笑道。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诸将多有所议,曹彰虽刚愎自用,却自知民事政事有所差,遂皆下放众议,而后举之。 一应方针策略,都是经过讨论后实行。 随后,曹彰直接皆派贾逵为正、程武为副,带着柳氏之人一起,往巡诸县,以定民心。 之所以派了程武,并非是不信任贾逵的能力,而是不信任他的心思。 此番兵进河东,贾逵虽然出了大力,也屡次对曹彰表示赞美与欣赏,但是曹彰终究心有所防,毕竟贾逵是曹丕身边的亲信红人。 对于河东之地,曹彰是有自己的私人想法的。 至今为止,曹彰所做的一切,总结一下其实无非就是不断提升自己的威名! 尤其是在军中,屡战屡胜就是威名,百战百胜更是威名! 但是在地方,这种玩意却不是那么好使了。 而且整个河北之地,之前曹丕顺理成章继位时,冀州、幽州、并州便已经依附了。 曹彰想要在这三州之地植入自己的东西,并不容易。 而如今的河东之地,确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不需要如何举止,只要让河东的世家豪族、黔首百姓知道,此番率兵入河东的将军是曹彰,固守安邑击退司马懿的将军也是曹彰,之后领兵对峙汉军的将军还是曹彰,这些便已经足够了! 要想下克上,军中的威名还远远不够! 两日后,梁习的并州军顺利地抵达安邑。 “君侯行军机变神速,更兼果决多谋,此番入主河东,当真是令人佩服不已!”梁习看着眼前的青年,言辞赞叹,发自肺腑。 “哈哈哈哈,使君谬赞了!若非使君及时领兵到来,今后如何应对汉军,彰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曹彰也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半分骄矜自傲。 梁习点点头,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如今局势如何?” 曹彰收敛笑意,将此前筹划交锋诸事一一向梁习说道,曹彰麾下之兵的确久战疲敝,要想真正稳住河东局势,接下来必然要倚仗梁习的并州兵了。 “依我看来,虽然今后大体呈对峙之势,但司马懿定然不会就这般老实待着,昔日荡阴战场,其人敢于败中求胜,便足见其谋,我等还应再多做些防备才是。”梁习了解情况后说道。 “请使君明言。”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追袭 军议会上,在梁习的建言下,曹彰当即决定分兵。 由曹彰亲自领兵出城扎营,而梁习坐镇安邑,互为掎角之势。 同时,曹彰扎营在安邑西南方向,制水控河,又遏制住了司马懿能够悄然北上的道路。 如此一来,司马懿面临安邑之固,却也丝毫无可奈何了。 攻城,则曹彰在侧。 攻营,则梁习在旁。 大军一动,犹如击蛇,头尾相应,半分办法不得。 而曹军轻骑在后,来去如风,纵横河东,追之不及,司马懿又不得不分去一部分兵力来维系后勤通道。 此刻的他,心中极为后悔轻兵而来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贾逵程武二人领兵巡视诸县,安抚民心,河东渐趋顺服。 而司马懿却只能干着急,他已经发动过好几次攻势了,但是他的兵力实在不足以同时应对曹彰和梁习的掎角之势。 不管是曹彰守卫的大营,还是梁习坐镇的安邑城池,皆是防守严密,无有破绽。 不能破曹彰,便不能北进绕行,不能破安邑,便不能得河东。 本来司马懿还想着悄然而动,欲潜行河东北部,攻破周边各县,孤立安邑曹军,但是曹彰制水控河,汉军又难以隐藏行踪,更是焦急万分,不知如何破局。 两军就这般僵持了约莫两个月的时间,就连司马懿似乎都已经躺平了。 汉军与曹军遥遥相对,彼此之间却很少发动攻势,保持了非一般的默契。 然而,就河东已经习惯了这份安静的时候,刘协的诏书却到了。 “陛下让我直接撤军?” 汉军中军大帐之中,司马懿看着眼前亲自前来传令的刘放,心中疑惑不解,不过面对这位汉室宗亲、天子红人,他也是老老实实地发问。 司马懿疑惑的并非是撤兵这个命令,实际上他早就想撤兵了。 早在之前上奏的奏折中,司马懿自己就隐晦提到,以他目前的兵力不足以攻陷河东,请求援兵。 而司马懿心里很清楚,现在南方刘备孙权虽然主动放弃了南阳郡,但是实际心意并不明了,而此前与曹丕一战,河内、黎阳两番失利,此刻他带走了两万人马,即便刘协允了他的援兵之请,派来的人恐怕也不能满足他的心意。 “没错,这是陛下与荀令君等人商议后的决定,曹军闪击河东,又遏制住了你的攻势,河东卫氏已亡,河东柳氏倒向曹军,就连卫觊本人也自认为,即便他到了,同样难以挽回地方上的颓势,故而此时撤兵,保全实力,乃是最好的做法。” 刘放对于司马懿也比较客气,凭他的眼力,明显看得出司马懿的才能,更知道刘协对司马懿正是倚重之时。 “敢问子弃公,陛下与荀令君等人可是已经有了之后的计划?”司马懿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意味,以荀文若、荀公达等人之高才,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撤军,必然有战略目的和后续安排! “呵呵。”刘放洒然一笑:“仲达,此乃机密要事,届时回到许昌,自有分晓,你先安排撤兵事宜吧,僵持两月之久,万万不能在此时为曹军所趁!” “子弃公所言极是。”司马懿一听刘放之言,也不过分逼问,只待回许昌后便知,随即拱手一礼,安排撤军事宜。 安邑城外,曹军大营。 “将军,汉军退兵了!必然是对方粮草不济,难以维持,如今僵持两月之久,士气低落,又始终难以抑制我军轻骑骚扰,无可奈何,故而撤兵!此时前去追击,必获大胜!夏侯楙请命!” 当汉军拔营而走的消息传来时,夏侯楙第一个就跳了出来。 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夏侯楙,曹彰心中不禁打起了鼓。 说实话,司马懿撤军,曹彰本身是不打算追击的。 他心里清楚,司马懿必然有安排殿后之军,甚至会设下埋伏。 但是眼见夏侯楙难得如此激动地请战,曹彰的确有些不知道如何拒绝他。 夏侯楙的心思,他清楚得很。 自小夏侯楙便与曹泰、曹演等人相知。 如今曹泰、曹演等人皆大放异彩,曹泰多为曹彰辅弼,乃至已经独立指挥大军,曹演也是勇冠三军,在黎阳打破汉军,而典满更是随曹彰孤身陷阵,斩了轲比能。 十三骑中,如今表现最好的便是曹泰、程武、曹演、许仪、典满,上上之选,其次是李绪、韩荣、李明、杨宏、张虎、乐綝,中规中矩,只有夏侯楙和曹震二人,可以说表现排在了最后。 倒不是说他们表现差,而是相比之下,十三人中表现最后罢了。 夏侯楙本人一直在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怎么证明自己,这是从他出邺城跟随曹彰便有的。 此时终于忍耐不住,跳了出来。 “将军,小心司马懿调虎离山啊!” 就在曹彰不知如何处理之时,程武忽然出声说道,为他解围。 “此话何解?”曹彰顺势问道。 “将军。”程武躬身一礼:“我怀疑司马懿会不会是假装退兵,而后诱我等追击,实则派遣锐士潜伏,待我军追击之后,绕行前来夺我大营,虽不能确定,但不可不防啊!” 帐中诸将闻言,皆有些惊诧,但又不得不说,程武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原本想要帮夏侯楙说两句话的将领也纷纷低下了头。 夏侯楙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将军,我……” “姊夫。”曹彰挥手止住说话的夏侯楙:“等等!” 曹彰低头看向地图,他也被程武所言给惊住了。 然而,数十息的时间过去,曹彰细细将地图看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这安邑周围,一直到盐池——吴山一线,基本上无险可守,更无处可藏,一览无余,要想大部队潜伏绕行来偷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隐晦地看了程武一眼,见其垂首闭目,好似养神,顿时明白其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拒绝夏侯楙的理由罢了。 曹彰抬头看向夏侯楙,正欲言说,但是张开的嘴却忽然止住了。 夏侯楙此刻的眼神和表情,给予了曹彰极大的冲击,既有恳切,又似乎有些哀求。 “好!夏侯楙听令,着你领兵三千,立即整军追击司马懿!” 夏侯楙大喜过望,溢于言表。 “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兵不厌诈 夏侯楙领兵而出,自去追击司马懿。 而就在夏侯楙离开不久,曹彰当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点兵,很快便组织好了兵马,而后一声令下,曹彰亲自带人跟了上去。 曹彰的速度不快,甚至说有些慢。 夏侯楙率军猛追,强行军下,速度极快。 不过,夏侯楙虽然主动请缨追击汉军,却也并非无知之辈。 一路行来,也是小心谨慎,多有防备,速度虽快,军阵也是森然非常。 立功先立阵,这是夏侯楙的守则。 就连曹彰悄悄派去跟在后面的人也能感受到非同一般的森严。 “我这便宜姊夫还是有几分本事,倒也并非当真是个膏粱纨绔,虽然目前而言,做三军主帅是远远不及的,但是坐镇一部,临敌而岿然不动,却也绰绰有余。” 曹彰闻听士卒汇报后轻轻笑道,对身旁诸将随口说道。 “这打仗嘛,百战百胜固然是名将之姿,但是以我看来,大多数真正的名将,还是需要一场败绩的,这败仗大小不必纠结,但是那战败后的酸楚,士卒离散的悲凉,以及那仓皇失措的无奈,一个人遭遇这些之后,能够奋然再起,那么他必将成为一代名将。” 曹彰策马在前,声音传于身后:“所以,尔等今后打仗,用命向前即可,遇上不决之事,勿须踌躇犹豫,胜败不过兵家常事,只要忠勇俱在,胜又何妨?败又何妨?” 曹彰之语声震四方,诸将闻之,不由心神激荡,虽不见曹彰回首,却也心中感念,俱皆不由自主地齐声喝道:“诺!” “哈哈哈哈!好,继续进军!加速前行!”曹彰开怀大笑,一声令下,兵马闻声而动。 “将军,既然明知必败,何以派遣夏侯楙将军前去追击?又何以还亲率兵马接应?”沙末汗策马跟上曹彰,落后半个马身,问出心中疑惑。 “呵呵,此时非是细说之时也,事后再言。驾!”曹彰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冲出。 继续前行不久,曹彰当先在前,忽然遥见远方隐隐有人影闪烁,骤见人马狂奔,当即抬手一挥,制止军队向前。 曹彰麾下令行禁止,瞬间止步,而后各依阵势,变化调整之快,早已不是昔日征讨河间时的新兵可言了。 战争是残酷的训练,也是最好的训练! 曹彰目力惊人,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也直到看清对面来人时方才定下心来。 “尔等立阵在此!”说罢,曹彰飞驰而出,身后自有亲卫跟随。 前方来人正是夏侯楙的败军! 夏侯楙一路狂奔,神色张惶,士卒混乱不堪,原本严整森严的阵型半分不见,眼见曹彰纵马而来,顿时心头一酸,双眼及脸颊立即变得通红。 “子文……”夏侯楙声音都有些呜咽,实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曹彰。 因为自己的一力请战,曹彰同意了他的请求,结果却是大败而归。 “莫要小家子气,速速道来,战事过程如何?”曹彰跃马至前,神色威严,厉声喝道,并不理会夏侯楙的情绪。 “额……”夏侯楙本以为曹彰开口就会狠狠地喝骂他,没想到曹彰根本不谈这些东西,当即努力收敛情绪,详细说明战况。 原来夏侯楙最初虽然行军迅速,但是已然严谨小心,阵型森严,在追上第一波汉军后,一拥而上,杀气腾腾,杀得汉军狼奔豕突。 随即,夏侯楙便紧紧追击,而曹军的阵型也逐渐松散,原本一鼓作气的气势同样渐渐衰弱,随着追击的深入,骄慢轻视之心渐起。 而就在此时,曹军也正好进入了汉军的埋伏圈,此刻的夏侯楙早已忘却了原先的谨慎,四面汉军蜂拥而出,趁曹军混乱之际,一举攻袭,将曹军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只有夏侯楙领着败兵逃了回来。 “将军,夏侯楙大败而归,愿领罪……” “此事暂且不谈!” 夏侯楙的“责”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曹彰粗暴打断。 “速速整顿兵马,一刻钟之后反身追击,你领残兵为先锋,我亲率人马在后,不得有误!”曹彰说罢,策马转身便走,丝毫不给夏侯楙说话的机会。 夏侯楙张口欲言,眼中却又只留下曹彰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旋即,咬咬牙,夏侯楙拳头一握,回身去安抚整顿士卒,准备听令行事。 夏侯楙只以为曹彰对他甚为不满,但是军令如山,身为夏侯惇之子,他可是从小就清楚得很,心中虽然有些悲戚,但是也二话不说,便听令行事,心中甚至已经抱着战死沙场的决心了。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已过去。 夏侯楙遥望曹彰兵马一眼,一声令下,纵马在前,回身再次向汉军追去。 曹彰领兵紧随其后,无有半分拖拉。 …… 汉军往黄河撤退,前番司马懿设计大败追兵,此刻正急速向前,前军直指黄河。 汉军中军与后军跟随在后,三者相距皆不过十里。 后军适才乃是埋伏的主力,大败曹军,收拾战场后便即跟了上来。 咚咚咚咚! 轰隆隆隆! 一阵马蹄疾驰之声轰隆作响,突然出现在汉军身后。 “杀啊!将士们随我杀敌!”夏侯楙一马当先,挺枪跃马便上,刹那间竟有一丝丝夏侯惇刚勇果敢的气势! “杀啊!”曹军呼声大振,蜂拥向前。 曹彰紧随其后,见夏侯楙发动攻击,当即也厉声喝道:“全军冲锋,随我骁果旗所在!” 一语罢,忽雷驳如闪电般蹿出,身后亲卫擎着骁果旗随之在后,三军陡然加速! 汉军哪里想到的曹军还会追击?纵然连司马懿也未曾想到! 猝不及防之下,汉军整个后军被夏侯楙带头冲杀,顿时便撕开了一个口气,曹彰带着骁果旗,率军紧随杀入,汉军刹那间便被冲杀得溃不成军,甚至来不及形成有效的抵御便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司马懿中军得知消息后,整顿兵马回身赶到时,整个后军已经被完全杀散了,而曹军正阵型严密,伫立于尸横遍野的血泊之中,阵前当先一人,正是曹彰! “司马仲达,兵不厌诈,汝可识得曹彰曹子文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朝堂交锋 当曹彰耀武扬威于阵前之时,司马懿简直恨得牙痒痒,心中万分后悔,防了第一次,万万没想到曹彰还会出人意料追击第二次。 然而,司马懿却不敢冲上去直接干架。 后军溃散,前军远遁,光靠麾下已经被震慑住的中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可言。 于是,司马懿咬咬牙,一声令下,兵马列阵,缓缓而退,主动撤离,半分也不敢久留。 险地,久留必失! 当司马懿徐徐退兵离去时,曹彰也未曾再做计较,拉着二次追击悍勇向前的夏侯楙,挥挥手,同样默契地退兵了。 持续两个多月的河东之战,就这般结束了。 河东之战,其攻也忽焉,其守也急焉,其退也速焉。 冬日的来临,双方都很默契地放弃了继续交兵,古代战争,受天时地利的影响实在是过于巨大。 不过,这一次的冬日,对于曹彰,或者说,对于曹军而言,都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天时。 曹彰麾下兵马久战疲敝,且兵行南北,少有歇息,面对司马懿大军,在梁习的帮助下,坚守两个多月而不失,已然是颇为极限了。 “子文,我有一事,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明白。” 回军途中,曹彰心情极佳,志得意满之际,忽然听到身旁的夏侯楙说话。 扭头看去,见夏侯楙面露疑惑,笑道:“姊夫有何疑惑,不妨说来听听。” “此前,我请命以精兵追之,而子文虽未言必败,却也有不追之意,后我果遭伏击,惨败溃散;而后,你又令以败卒再追胜兵,虽未言必克,但却信誓旦旦,果获大胜。悉如所料,何其反,而皆验也?” 夏侯楙就很奇怪了,精兵追退兵打不赢,败兵追胜兵还赢了,他这小脑瓜子想不明白了。 “哈哈哈哈,此事易耳!”曹彰哈哈大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沙末汗,说道:“你之前的问题也是这个是吧?” 沙末汗早已竖起耳朵听着了,见曹彰问话,少年心性的他当即忙不迭地点头,就跟小鸡吃米一样。 曹彰笑意盈盈,心情大好: “此易知耳。我军虽精,却久战疲敝,非汉军之敌也。汉军军虽新退,必有锐士断后,伏击亦是理所当然之事;追兵虽精,却力有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司马懿攻我无有失策,仅因天时之变,力未尽而退,必有防备,已破尔追兵,必轻军速进,无有防备,纵留诸将断后,将虽勇,兵虽锐,然出其不意,亦非我军之敌也,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 曹彰侃侃而谈,意气昂扬。 身旁夏侯楙沙末汗听完后亦是恍然大悟,只觉兵法正奇虚实之道当真妙法无穷,难以忖度,思之再三,只知奥妙难测,兵法之奇,实是绝巅。 “所谓谋略,看似谋的是军队,实际上谋的是人心,司马懿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人也一样会中计!” 不知道怎的,曹彰脱口而出之后,心中竟然放松了不少,好像司马懿也并非是无敌的,又有何惧怕可言呢? 嘿嘿,想当初,周瑜刘备关羽张飞,不也一样不能拿我怎么样? 用兵之道,妙用无穷,我不会怕你们的! 曹彰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 接下来的时间,曹彰并未在河东待多久。 只是辅助梁习对河东进行掌控,便率兵离开,往魏郡而去。 本来既定的班师,已然因为河东延误了两个多月了,甚至已然临近冬季。 曹彰走在路上,一阵唏嘘,他心里非常清楚,此番回去,恐怕就是无尽的刀光剑影,一点也不会比战场安全。 反而,凶险更有甚之! 有时候,刀子不一定要见血才能杀人…… 一路通行无阻,再无意外,大军很顺利地回到了邺城。 一回到邺城,曹彰便被召见封赏了。 原本就是越骑将军的曹彰直接被封为了平北将军,从杂号将军变成了重号将军。 虽然越骑将军是杂号将军中的高级将军称号,但是与重号将军相比还是差得远呢。 曹军之中,只有曹仁一个人是重号将军——征南将军,不久前刚把行征南将军的“行”字给去掉,而就连夏侯惇都依旧是伏波将军。 四平将军虽然是重号将军中的最低一层,四平之上是四安,四安之上是四镇,四镇之上是四征,四征之上原本是卫将军,常有听闻的前后左右四军将军实则并不常置,现在因乱世群雄并起,战事频发,故而四军将军以位在四征之上的重号将军出现。 曹彰被封平北将军,一跃成为了军中大将,至少名义上是。 然而,与此同时,曹彰也被剥夺了兵权,麾下人马尽皆交还,包括之前征讨河间时他自己招募的人马,都交到了中护军韩浩的手中。 出人意料的是,无论是曹丕还是曹彰,都对这一番过程没有任何异议。 整个封赏与交接的过程显得是那么的平静,也是那么的诡异。 曹彰领了封赏,交接完后,便顶着平北将军的名号,回家睡大觉去了,至于金银俗物等封赏,自有人送上门来。 曹彰心中很清楚,回来之后,明升暗降已经是最平和的手段了。 他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力量还不够! 不过,曹彰更清楚的是,虽然军队交出去了,但是跟随他一路征战的麾下将士,必然一样会有封赏,曹丕也一定会对付他们,至少会将他们打散到各个部队去。 这是一把软刀子,但可惜却是双刃的! 对于曹彰而言,军队确实被瓦解了,但是也意味着曹丕将与他们形成稍微对立的关系,而且将来他的部曲将遍布全军,至于曹彰所要考虑的,不是阻止军队被瓦解,因为根本阻止不了。 他要考虑的仅仅是将来如何利用这一点罢了…… 很快,果然如同曹彰所料,曹丕的动作便开始了。 回到邺城不到三天,一个消息便传到了在家休息三天的曹彰耳中。 田畴被曹丕征辟,不就,收监下狱,曹丕把此事交给麾下议论,要论罪田畴!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丈夫有所为 “什么?征辟不得便要论罪?” 曹彰闻听消息,惊坐而起,万万没想到曹丕竟然这般对待田畴。 此前曹彰交还军队,领受赏赐之后,田畴便即拜别。 他本人早有归隐之心,只不过受好友夏侯惇托付,故而再次出山,以幕僚的身份助曹彰一臂之力罢了。 此时北地事情一了,曹丕强征田畴不得,便要论罪,实在是让人既心寒又讶异。 “确实如此,还请君侯救田君一命,田林感激不尽!” 来报信者正是昔日引曹彰往见田畴的田林,眼见其跪倒在地,神色迫切,曹彰不禁心急如焚。 “我这边去见邺侯,汝在此等我消息!速速备马!”曹彰一语罢,朝外大喊一声,抬步便走,丝毫不敢怠慢。 刚出廊庑,便听一声呼喊。 “君侯此去何处?怎的这般急迫?” 桓范边走边问,好生奇怪。 “来不及解释了,等我回来再说。” 曹彰看了桓范一眼,点点头,不及细说。 没错,在曹彰回到邺城后,与桓范一番密谈,第二天桓范便以曹彰的幕僚而行止了。 桓范见状,一阵错愕,张口语言,却因不知详情,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眼角余光瞥见田林,当即上前问话。 唏律律! 就在桓范与田林交流之际,忽雷驳一声呼啸,便有马蹄声起处,扬长而去。 事情紧急,曹彰也顾不得城内不得疾驰的禁令了。 “唉!君侯关心则乱,此去恐怕是火上浇油啊!” 桓范了解事情原委之后,长叹一声,摇头不止。 “先生何以如此言说?”田林惊诧万分,不解其意。 桓范瞥了田林一眼,叹息说道:“此事看似针对田君,实则是针对君侯!君侯日益名高功大,邺侯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啊?这……”田林似懂非懂,虽不能全明其意,但也能听出一点味道,明白桓范所言,田畴之事可能是曹丕故意为之。 不过其人毕竟少通学问,难以全解。 桓范也不理会,踱步一旁,闭目静坐,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脑海之中犹如电闪雷鸣,正在思索良策。 桓范之能,军争战策,实非其所长,大略通达,是其伦也。 忽雷驳神速,全力疾驰之下,倏忽便至。 曹彰翻身下马,矫捷如猿,将缰绳扔给一旁侍者,高声喊道:“速速禀报邺侯,曹彰求见!” 官寺门口侍卫互视一眼,眸中皆有诧异,一人上前躬身回复:“回禀广平侯,邺侯身体不适,此前有令传下,一律不见客,若有要事,可于明日例行商议政事之时再议。” 曹彰眉毛一挑,厉声喝道:“军国大事,岂非小事?我乃平北将军,广平侯曹彰,此行难道是谈笑饮茶的吗?速速回禀,若误了大事,岂是尔等担待得了的?” 侍卫面露难色,神情纠结,却也一动不动,唯有躬身更低,态度谦卑,唯恐惹恼了眼前的暴虎,脚下确实不曾挪动一步。 曹彰见状,原本有些躁动的心反而冷静下来,他明白曹丕早就猜到他会前来,是故意避开他的。 以礼论之,此时自然是进去不得,但是田畴被收监下狱,身在囹圄之中,自己又如何能就此退去? 此前北上,田畴以幕僚之身相助,高风亮节,此情绝非小可,不可不报! 纵然可能导致提前与曹丕对立,也绝非自己退缩不顾的理由,若然如此,将来即便万里江山加身,恐怕也一世难安! 非救田畴不可! 一念之间,曹彰脑海之中已然明断。 “咦,兄长,你不是身体不适吗?”曹彰忽然抬头,目视官寺之内,一脸惊诧。 侍卫一愣,皆回头看去,却不见一人。 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从身边疾掠而过,径直奔向官寺之内。 “糟了!” “快追!” “广平侯不可!” 两名侍卫急忙追向曹彰。 曹彰毫不理会,身手矫健,速度奇快,直奔政事堂,他心中明了,曹丕是故意避开他的,绝非有什么身体不适,此刻恐怕正与他那帮谋士开小会呢。 临近政事堂,耳闻堂上议论之语,曹彰心中了然,扭头斜睨身后侍卫一眼,深吸一口气,随即高声喊道:“邺侯,曹彰求见!” 邺侯,曹彰求见! 院墙之中,高声回响,绕梁不息。 片刻后,一侍卫从堂内走出,态度恭敬,对着曹彰躬身一礼:“广平侯,邺侯有请。”说罢,对曹彰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让步一旁。 曹彰看了他一眼,此人他已然见过不少次了,正是史阿。 阔步向前,迈入堂上,一眼望去,曹丕高坐主位,雍容气度,自有一派风范,下首左右数人,董昭贾逵朱铄邓展等人皆在其间,此时皆举目向曹彰看来。 曹彰毫无胆怯,昂首直进,至厅中而立,拱手行礼,开门见山地说道:“邺侯,敢问田畴所犯何罪,竟关押在狱?” 曹丕听罢,眉头一皱,往常之时,曹彰都是以“兄长相称”,公开场合曹丕其实挺不舒服,但是如今曹彰以“邺侯”相称,却让他更不舒服了。 “广平侯。”曹丕未曾言语,便见朱铄起身回应:“田畴明明没有出世之心,邺侯好心征辟于他,他却一再请辞,不肯就任,实乃藐视邺侯,心有二意!” 曹彰瞥了朱铄一眼,知道此人性子急是出了名的,这么急匆匆地跳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但听其人所言,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猛地窜出。 田畴要是没有出世之心,当初我去请他,能请不到? “子文,彦才所言正是。”曹丕接话说道:“田畴此人,明明无出世之心,却在孤甫一掌权之时,便坚持要请辞,而后却又出山助你北征,现在孤再次征辟他,又是不肯,其人意欲何为?对孤不满否?欲离间你我兄弟耶?其心可诛!未曾立即处置,交由麾下议论后定夺,已然是宽宏之举了!” 朱铄,字彦才。 曹丕言语越说越是冷冽,而且称孤道寡,辞锋尖锐,甚至将“离间兄弟”这种话直接摆到了台面上,可见而知,他心中是多么的不爽。 朱铄的言语还不能动曹彰之心,但是曹丕的话却让曹彰心中一颤。 曹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渐渐引起曹丕的不耐烦了。 虽然曹彰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曹彰心中开始衡量,自己是否还要继续下去,继续的结果必然会更加触怒曹丕。 一时不语。 片刻后,曹彰抱拳,慨然言道:“邺侯,曹彰有一言。昔日鲜卑乌桓联军犯境,曹彰奉命北征,受奋武将军夏侯惇指教,确实欲请田畴随军,然而却并未成功。其人直言自己无出世之心,欲安老于田野之间。” “而后,田畴之所以随军,乃是夏侯惇将军私下所请,所用何法,或功名利禄,或朋友之义,曹彰一概不知。且田畴言明以幕僚随军,从未受任何官职,自大军返回邺城后,便自行离开了。如今邺侯征辟于他,他自是不愿,也不过是从其本心罢了。” “如此而言,田畴哪里谈得上对邺侯有所不满?又哪里谈得上离间邺侯与曹彰的兄弟之情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曹彰正色而言,未曾有丝毫退缩。 第一百七十章 幽州来使 “广平侯可曾想过,邺侯乃四州之主,田畴既为冀州之士,邺侯征辟于他,难道一句从其本心,便能视若罔闻,置之不理吗?直接闭门谢客,传令之人遇门而不得入,如此之举,置邺侯于何地?” 此时,董昭也站出来说话,不过这一次却是站在曹丕的角度。 曹彰愕然。 汉末之时,二元君主的体系成熟已久。 皇帝自然是天下共主,但是地方官员、封疆大吏,对于当地士人、官吏而言,亦是其主。 昔日高堂隆从泰山郡太守薛悌为督邮时,县内督军和薛悌争强,直呼薛悌的名字并训斥他。 高堂隆二话不说,直接提刀就要砍人,怒斥督军说:“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 从前鲁定公受到侮辱,孔子登上高阶;赵王弹奏秦筝,蔺相如奉瓦缶让秦王演奏。当着臣下面而直称君名,按礼仪该责罚你。 所谓“临臣名君”,便是这种二元君主体系的体现。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董昭这番话的由来。 曹彰一听,便有些明白了。 最开始,曹丕也并没想过要搞到这种局面,但是,或许因为被搞烦了,田畴慢慢地便不再那么谨守礼仪了,接待方面可能就没那么周到了,有些许冒犯,而传令之人受气又添油加醋几分,事情越弄越复杂,以致如今这般局面。 曹丕身为如今四州之主,自然不能任人落了面子,而且又涉及到田畴愿意随军助曹彰却不受曹丕征辟,更是令他心生嫉恨。 曹丕心胸本就不宽,加之愈发忌惮曹彰,顺水推舟之下,方有如此之局。 曹彰一时不语,心中斟酌言辞,只觉此事并非单纯言辞能够说得通的,如果找不到台阶给曹丕,几乎就是无解。 曹彰对于这般政治功夫并不擅长,虽然方才已经抱着与曹丕正面冲突的决心,但是现在却发现即使正面冲突,也没什么用,不觉令人丧气。 “报!左度辽将军鲜于辅急信!” 就在场面陷入一丝尴尬之时,一声呼喊打破了沉寂。 堂上众人皆是心中一惊,不知此时鲜于辅传信所为何事。 “速速让他进来!”曹丕反应不慢,高声喊道。 曹彰同样疑惑,明明自己才从北地回来,就算在河东耗了三个月,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出问题吧? 是步度根还是素利?弥加、阙机应当不会……亦或者是其他? 电光火石之间,曹彰已然想过无数念头,终究难以猜度,只好静待信使上堂,至于田畴之事,也只好暂时放在一旁了。 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信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堂,跪拜在地,身上衣甲汗渍明显,边参拜边取出信件上递。 曹丕也不矫情,拿过信件,迅速浏览了一遍,越看越是脸色凝重。 “你离开时,鲜于辅将军身体如何?”曹丕看着信使问道。 “回邺侯,属下离开时,鲜于将军已经卧病在床数日,派遣属下传信时也特意叮嘱速速南来,不可怠慢。” “嗯。”曹丕点点头,而后说道:“事情我已知晓,你且先下去休息。” “属下遵命。” 待得信使离开后,朱铄率先问出了众人的心声:“邺侯,信中到底所言何事?” “唉。”曹丕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缓了缓,将手中信件往案几上一放,这才说道:“鲜于辅病重,自知命不久矣,故传急信而来,让孤另设人选,都督幽州军事,信中落款除鲜于辅之外还有幽州刺史常林,想来这信是鲜于辅口述、常林手书而成,可见其人病得不轻。” 曹彰闻言默然,当初在幽州之时,曹彰其实就对鲜于辅作战不力而不满,认为他已经老了,还想着回来后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他换掉,结果现在鲜于辅自己就病得不轻,主动要求换人了。 回忆与鲜于辅会面之时,其人虽然老态已显,但是身体明明还算健朗,看不出丝毫病重之兆,结果这半年都没过去,就到了病重难以提笔的时候,不由得令曹彰心中喟叹,世事难料。 “诸公对此事有何看法?”曹丕见无人说话,直接主动发问。 “主公,此事非同小可。”董昭也不怠慢,略作思忖便应道:“此前广平侯虽大破鲜卑乌桓,斩轲比能,威震草原,边境短时间内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但是小大小乱必然是不能断绝的,鲜于辅身系幽州安危,百姓所仰仗,如今既不能胜任,自当另择他人以代之,只是其人久镇幽州,武桓侯也不曾轻易将之取下,这人选恐怕的仔细斟酌才是。其人可有在信中提议举荐什么人来代替他?” “未曾提议代替者。”曹丕摇摇头:“只是言说阎柔与王雄二人兼资文武,可为重用,却并未举荐二人代之,想来不过是临终对部署的恩泽,为后人谋罢了。” 鲜于辅早在曹操与袁绍大战之时便已经投靠,而曹操心中明白,鲜于辅其实才是幽州的真正掌舵人,而且是带着资本投靠,不可能人家投靠过来直接就把人给换了,故而也一直未曾动他,只要他乖乖听话便好。 此时鲜于辅病重,如果他当真所有举荐,听或不听,那还真是不好处理。 对于曹丕而言,如今曹氏面对的局势并不轻松,自然是希望能最大限度的掌控麾下。 所幸,鲜于辅或许是知趣,或许是无心,并未给曹丕出难题。 “这便好。”董昭点点头:“既如此,邺侯只需定好代替之人,而后派遣一使者与之北上,对鲜于辅及其家厚加封赏,然后将幽州军权平稳过渡便好,至于这代鲜于辅之人,昭以为,当不仅有沙场争锋之能,更要熟悉边塞、能断大事才行。” 曹丕点头称是。 经过曹彰的北征,草原边境确实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草原环境严苛,如今正值冬季,倘若草原部族当真有活不下去了,南下劫掠,亦是难以避免之事,故而幽州之兵不可一日无主,必须要早早定夺才是。 曹彰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数了,但是他还在考虑一个问题,这幽州兵权易主之事,是否能做些文章,或明或暗,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通过田畴之事,曹彰知道,以前的速度有些慢了,自己必须要加快脚步。 沙场建功立威只是与刘晔商量好的第一步罢了! “邺侯,臣举荐一人,或可为幽州都督!” 众人循声望去,出言者正是贾逵。 “梁道所言何人?”曹丕问道。 “新任破虏将军,田豫,田国让!” 第一百七十一章 桓范献计 田豫随曹彰于北地立下功勋,身为副将的他,自然是获得不少封赏,同时也被封为破虏将军。 贾逵性刚直,直言敢谏,乃是一心秉公之人。 “新任破虏将军田豫,熟悉边事,又随广平侯威震域外,其人文武兼备,且老成持重,足以担任幽州都督一职,执掌幽州兵权,故逵举荐此人代鲜于辅为督。” 贾逵在之前随军途中,与田豫也有接触,田豫的才学气度皆令其敬佩不已,此刻讨论替代鲜于辅之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田豫。 “田豫……田豫……”曹丕听完后,眉头微锁,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眼角余光隐晦地瞥了一眼曹彰。 但曹彰却只是低头思索,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 曹丕听完贾逵所言,第一反应就是曹彰,他心中有些隐晦的担心,不能为外人道也。 然而贾逵目光如炬,心思通明,岂能不知曹丕所虑?实则是早已想好了方才进言。 “邺侯,田豫此人,先随刘备,后从公孙瓒,继而跟随鲜于辅,再劝鲜于辅投靠武桓侯,虽历数主,却从未有过背弃之举,反而忠心耿耿,全尽臣责,可谓一时之士!如今其人立功在前,正是提拔重用、以收人心之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也?” 贾逵其实是在隐晦地向曹丕表明,他认为田豫是一个公忠体国的人,不会像曹丕所想那样,与曹彰有什么私下的瓜葛。 “嗯,梁道所言有理。”曹丕点头应道,但却未曾有下一步动作,足见其心并未被完全说服。 “诸公可还有其他人选?一并说出来,还令孤细细斟酌。” 贾逵见状,虽有心再言,理智却告诉他,现在不说话最好。 众人听到曹丕的话,纷纷议论起来,片刻后便一个接一个地举荐人物。 都督幽州六郡军事可不是一个苦差事,其地位权责之高,甚至在幽州刺史之上,自是抢破脑袋也有很多人想去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共举荐有好几位人,其中包括:温恢、韩浩、赵俨、史涣等等一堆人。 别的不说,这些人资历都是够的,比之田豫资历更足。 当然,也还有一些其他人物,比如牵招、阎柔、王凌等人,资历稍微差了些,但也是公认的文武双全之辈。 这候选人一多起来,原本问话的曹丕反而头疼起来了,麾下诸臣建议各有各的理由,一时之间,他竟有些难以决断。 众人议论也说不出一个压倒性意见来,曹丕无奈,只好暂且作罢。 “诸公。”曹丕一声呼喊,制止了议论的众人,同时挥挥手:“此事非同小可,虽然急切,但不在一时,名义堂上议事之时,再行定夺,今日便且散去,也待孤好生思虑一番。” “遵命。”众人闻言,皆拱手听命。 “且慢!”曹彰隐没许久,见曹丕就要离去,连忙说道:“邺侯,田畴之事还请宽恕于他,此人有功于国,虽因一时礼数不周,辱没威严,但罪不至此啊!曹彰愿效仿古人,以北征所有赏赐,赎其罪过。” 啪! 曹丕猛地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沉声言道:“国有体制,岂可因人而异?此事明日一同商议!散吧!” 曹丕说罢,转身而去,其余臣下也默默离开,唯有贾逵折而复返,走到有些错愕的曹彰身旁。 “君侯,你最后之言,实是火上浇油啊。”经历河东一事,贾逵心中对曹彰是怀有感激的,毕竟是曹彰的决策,帮助他妻兄一家人免遭困厄。 “嗯?”曹彰皱眉问道。 “君侯难道当真看不出,邺侯心中症结所在?你越是这般举止,越不能救下田畴!”贾逵小声说道。 曹彰默然不语,片刻后方才轻叹一声,摇摇头说道:“非是不知,实在是心中迫切,田畴于我有恩,即便明智方才之言很可能更加惹恼我这兄长,但即使有万分之一机会,我也要试上一试方才甘心啊……” “……”贾逵听罢,不由错愕,刹那恢复:“逵言尽于此,君侯,告辞。” 说罢,贾逵恭敬一礼,转身离去。 曹彰伫立堂上,一会儿后,摇摇头离开。 呆站着没有用,他需要找出个办法才行。 不仅仅是田畴之事,还有幽州之事…… 曹彰回到府上,直接就找到了桓范,他现在特别需要一个商量的人,找刘晔自然是不现实的。 而桓范,自然也早就在等着他了。 曹彰将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元则,这两件事是当务之急,救下田畴自是首要,其次幽州之事,我想从中分一杯羹,你以为该当如何?” 此刻只有曹彰与桓范二人在此,田林直接就被打发走了。 “君侯,田畴之事其实并不困难,与其说是邺侯被落了面子的手段,不如说是他想试探你的开始,或者说,在行动上提防你的开始。” 曹彰点头称是,示意桓范继续说下去。 “要救下田畴,自然不能君侯亲自去求情,但是君侯却务必要求情!” 桓范微微一笑:“此事看似危机,实则是君侯名声大涨的好机会!君侯战功卓着,且不说威震天下,至少是威震北地,天下知名,如今邺城小儿皆知,君侯斩轲比能于塞外、扬威万里之功。” “然而这只是武略之名罢了,于君侯之志,尚且不足。此番田畴之事,正是君侯谋求‘义名’之时,田畴以幕僚之身助君侯平定北地,扫荡草原,又有定河东之功,当他身陷囹圄之时,君侯能为之奔波劳碌,哪怕与邺侯冲突犹不为悔,哪怕救不下田畴,事后也当大收天下人之心也!” “不,我的首要目的是救下田畴!”曹彰认真地看着桓范,再次强调,言辞虽短,却有着说不出的郑重。 桓范心中一凝,收敛笑意,也认真地回道:“此事易耳。君侯只需将此事透露给正卧病在床的夏侯惇将军知晓便可。” 曹彰闻言,如同醍醐灌顶。 假如夏侯惇能站出来说话,那自然是不同的了。 片刻后,曹彰又有些犹豫:“元让叔父此时已经重病缠身,甚至都不方便接待客人,更别提下床走动,为此事奔波了。” “额……”桓范有些错愕:“往日见君侯,皆是果决能为,为何此时忽然这般犹犹豫豫了?” 之前曹彰留给桓范的印象都是勇而有决,能断大事,不会在细枝末节上踌躇,却没想到这时曹彰第一反应是夏侯惇的病情。 “你还不了解我,元让叔父对我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我虽为命运由己而奋斗,却也分得清恩情寇仇。”曹彰郑重地说道。 “……”桓范默然不语。 “既如此,君侯不妨换个想法。”很快,桓范再次说道:“夏侯将军与田畴相交同契,为知己好友,倘若田畴当真因此事而获罪,夏侯将军明明能救而未救,恐怕他也会无比痛恨自己吧?与其替夏侯将军做主,不如把事情告诉他,让他自己决断。” 曹彰细思片刻,口中蹦出四个字来:“此言大善。” “且说幽州之事,君侯想要如何分上一杯羹?”桓范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知道曹彰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李明和杨宏替我暗中掌控步度根提供的兵马,虽然有并州刺史梁习庇护,但是还不够!”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之将死 “不论如何,幽州不能出现一个与我为敌之人,此人不一定要完全偏向于我,但是至少要明哲保身,善于审时度势!” 曹彰目的很明确。 “君侯心中可有人选?”桓范问道。 曹彰摇摇头:“尚未有人选,到目前为止,我亲信之人不多,当初跟随父亲的将军们虽然有许多关系不错的,如张辽、徐晃、韩浩等人,但是现在还不到那般程度。曹洪算是一个没有明说,却一定会偏向我的人,也必然不会被任命。” “人选虽然谈不上,倒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尝试沟通一下。只是我不方便去。” 话到中途,曹彰话锋一转。 “君侯所言者何人?”桓范有些好奇,毕竟他现在对曹彰的了解还比较浅。 “田豫,田国让!”曹彰轻声吐出几个,紧接着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人更为合适,那便是牵招,牵子经,其人不慕虚华,甘于平淡,却又能对朋友付以至诚,我与其相交,甚感投契,虽言语不多,但并肩作战,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只是此人身在北地,遥不可及也。” “田豫比之牵招,多了一分圆滑与世故,虽也是我心中所念,但相与交际,保留较之牵招更多。” “原来如此……”桓范听完,顿时心下有数,随后拱手言道:“君侯,便由我去见田国让吧!” “哦?元则愿意去见田豫?”曹彰有些惊奇。 他觉得目前而言桓范能够成为他的谋士,出谋划策,已经是最佳结果,没想到桓范愿意这般出力。 “哈哈。”桓范笑道:“若非君侯,范早已死在黎阳了。两军对垒,为君侯所破,范心服武威;深受重创,为君侯所救,范心服仁德;坦诚不昧,为君侯所用,范心服器量!有此三服,范早已视君侯为主,臣为君使,岂有不愿之理?” “哈哈哈哈!”曹彰哈哈大笑:“今日大快!比之前日元则愿意为我幕僚,更令人欢喜啊!好!好!好!” 曹彰心中激动,拉着桓范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如今的曹彰,最需要的就是人,尤其是桓范这样的人才。 因为现实情况的限制,曹彰目前并没有办法直接大范围招揽人才集聚麾下,很多东西也无法摆到台面上来。 桓范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曹彰听到的第二个明确表达忠心的。 第一个当然是刘晔。 “君侯,如今我等便兵分两路,同时进行,你前往夏侯将军府上探望,我暗中去见田国让,既然明日要同时商议这两件事,那便不可迟疑了。” “嗯,元则所言极是。我先行出门,片刻后你跟随我亲信从侧门出,暗中前去见田豫,记住,不管结果如何,不可久留。” “诺。” 二人议定,相视点了点头,待曹彰招来亲信吩咐一声,便即各自行动。 门外隐隐有飘雪飞舞,冬日的邺城多少有些冷冽,骑在忽雷驳身上的曹彰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寒风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 夏侯惇府邸。 曹彰来到夏侯惇床前时,他正在艰难地喝药。 夏侯惇秉性刚烈,即便卧病在床,也坚持自己喝药,虽然他已经拿不起碗,全靠侍女轻轻托着,老眼昏花,行将就木了。 “叔父?”曹彰试探着喊了一声,但是夏侯惇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置若罔闻。 曹彰回头看了一眼夏侯充和夏侯楙兄弟,见二人神色如常,自知是正常现象,于是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候夏侯惇喝药。 眼前的夏侯惇,昔日跟随曹操叱咤风云,在曹操死后又以一己之力保住了曹氏根基,此刻却即将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曹彰不禁心中有些颤抖,双目凝重,无语凝噎。 良久,夏侯惇方才喝完那小小的一碗药,正要躺下休息,此时方才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出来。 细细凝望,却分不出是谁。 “你是何人?” 夏侯惇言辞轻缓,有气无力,眼睛眯着,眼皮微微翕动。 曹彰被问到,一时之间竟有些张口结舌,嘴唇颤抖了一阵,方才轻声回道:“叔父,我是子文,我来看你了。” 夏侯惇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子文啊,哈哈,坐,坐。” 夏侯惇说着就不想躺下了,身旁侍女连忙在将他身后的枕头垫高,好让他仰躺着。 “叔父,你身体可好些了?”曹彰问道,对这位“魏之元功”是发自内心关心。 “呵呵,好,好。” 曹彰接着说了些关切之语,夏侯惇的答复始终都是几个字,而且说得很缓,拖得很长,唯一让人宽慰的是,他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 话说到这里,曹彰心中有些犹豫了,他在犹豫要不要把田畴的事告诉夏侯惇。 让这样一个病重在床的长者再去劳心劳力,即使果决如曹彰,此刻也有些下不了决心。 然而,或许是曹彰的到来让夏侯惇精神好了起来,原本还有些老眼昏花的他,竟然察觉到了曹彰的欲言又止。 “子文,是有什么事吗?”夏侯惇主动问道,声音不大,但却有力。 “额……”曹彰见状,犹豫片刻,终究也不藏着了,也不管身边夏侯充夏侯楙兄弟投来的制止目光:“叔父,兄长征辟田畴不得,已然将其下狱,明日议论其罪,我已找过兄长,却不得救之。” 曹彰言简意赅,此刻也没办法详详细细地复述一遍。 房间内顿时沉默了下来,针落可闻。 良久,夏侯惇双目望着房梁,嘴唇翕动,说道:“想必是我害了他……”说罢眼睛缓缓闭上。 众人皆不敢打扰。 又过了许久。 夏侯惇睁开双目,说道:“子文,你安心回去吧,此事我已知晓了。” 这句话竟然说得无比清晰,丝毫没有颤颤巍巍的感觉。 “是,叔父。”曹彰心中明白,夏侯惇已然清楚事情,这般说辞,便是他来处理的意思。 “叔父,你好生休息,我先告辞了。”曹彰起身行礼,准备回去。 夏侯惇点点头,也不说话,眼睛又闭上了。 曹彰也不恼,回头向夏侯充夏侯楙兄弟点了点头,抬脚向外走去。 “子文。” 曹彰方才走了两步,便听到夏侯惇呼唤,连忙回头。 “曹氏与夏侯氏乃是一体,无论如何,家族都是我们的根。” 曹彰心上一颤,过了几息后方才回道:“是。” 诚恳无比。 第一百七十三章 良禽择木而栖 在曹彰与夏侯惇见面的时候,桓范也暗中来到了田豫的府上。 此刻雪花依旧飞舞,桓范与田豫二人相对而坐,案几上茶水热气漂浮,案几旁火盆暖意洋洋。 “将军如今新立大功,拜破虏将军,可算是风头正盛,前程可期啊。” 桓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尚好,承蒙邺侯恩遇,又得广平侯提携,稍立功勋,得以至此罢了。” 田豫也是同样地谨慎,言辞极为保留,虽然对方已经明言是曹彰的人,他依然不动声色。 “呵呵。”桓范笑了笑,拿起案几上的茶具,品了一口,又扭头看着帘外飘舞的雪花。 “听闻将军曾经少年时跟随过刘豫州一段时间,后因故而别,至此再也未曾跟随,不知是否有这事?”桓范也不看田豫,就当做闲聊一般。 “确有此事,豫当初跟随刘豫州之事几乎人尽皆知。”田豫也不讳言,极为坦诚,毕竟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那,不知道将军以为刘豫州是何等样人啊?”桓范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道。 田豫微微锁眉,刹那间舒展,端起茶具,慢慢地品上一口,好似在组织语言。 其实田豫心中只是在估量桓范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何用意。 “刘豫州有英雄气,当年武桓侯亦称之为英雄。” 田豫依旧谨慎,甚至借用曹操的话来回复。 “不错!” 岂料桓范将手中茶具一放,忽然高声肯定,言辞铿锵,将田豫搞得有些发蒙。 什么意思? 就在田豫疑惑之时,只听桓范继续说道:“刘豫州有英雄气,能得人死力,可为明主,昔日武桓侯同样如此,神武雄才,士人归心!此二人者,皆明主也!皆英雄也!” 田豫一些就更懵逼了,哪怕他文武兼备,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桓范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特意说这个? 毕竟,按目前情况来说,刘备依然是曹氏的死敌,曹操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忽然,田豫只听桓范话锋一转:“将军昔日从刘豫州,却因故而别,不能得仕明主,致使岁月蹉跎,后从武桓侯,得以再仕明主,可惜武桓侯却意外死于沙场之上!如今将军在北,妻儿老小皆居于此,刘豫州在南,终究难续前缘,难道将军蹉跎了前半生,还要再蹉跎后半生吗?” 桓范说话非常快,且句句铿锵有力,直指田豫之心。 “呵呵,适才我便说了,承蒙邺侯恩遇,又得广平侯提携,豫已心满意足,哪里谈得上蹉跎后半生?阁下莫要再此般言语。”田豫再次避开桓范的问题。 桓范也不恼,嘴角浅笑:“将军难道不知?邺侯固然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但却少了些旷达之度,更少了些果决器量!且如今乱世绵延,汉家天子秉政,河南之地非曹氏所有,以邺侯之才具,如何平定天下?将军不是蹉跎后半生,又是什么?” 田豫默然不语。 “此番田畴下狱,便是邺侯器量不足,威严不能自信所致!广平侯继武桓侯之神武雄才,用兵如神,唯才是举,故能屡立功勋,威震天下,内安百姓,外慑诸夷,而邺侯只知忌惮其功高难制,行小人之举,二者高下自明!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广平侯他日必能掌权曹氏,争雄天下,将军岂无意乎?” 咚! 桓范如此直白的话语,将田豫吓了一跳,适才微微拿起的茶具顿时脱手落下,所幸离案几不高,未曾倾倒,只是洒出了点点茶水。 田豫听着桓范不说话,眼神闪烁,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飞速运转。 桓范不以为意,闭上嘴巴,重新慢慢喝起茶来。 静谧良久,田豫喉咙中忽然蹦出一句话来:“阁下是何时效命广平侯的?” 桓范一听这话,顿时咧嘴一笑,心中已然有数,答道:“幸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我自然是认为广平侯是‘可事之主’时效命的。” 桓范说完,又紧接着道:“将军此前跟随广平侯历战边塞,当知其为人,临难不惧,奋勇当先,对麾下厉且义,对士卒严且仁,能纳谏,善决断,大有武桓侯之风,此等人物难道不值得效命吗?” 田豫听罢,点点头,他心中明白桓范说的都对,即便是他自己所了解到的,曹彰有时候有些刚愎自用,事前懒得解释,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确实极具曹操风范。 另外还有,在河东之时,明明曹彰不想追击司马懿,但是由于夏侯楙立功心切的坚持,曹彰依然允许了他的请求,进而改变了作战方略,更让作为旁观者的田豫看到了一丝当初刘备对待部下的影子。 田豫心中无数念头涌上心头,眼神飘忽间,忽然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影子,想起自己已然人到中年,的确正如桓范所言,蹉跎了前半生,难道还要再蹉跎后半生吗? “敢问广平侯有何吩咐?” 耳闻田豫所言,桓范顿时喜上眉梢。 这次是真正的欢喜! “将军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做好自己便行了,一切凭心意行事便好,广平侯自有安排。时候不早了,今日范幸不辱命,也该回去复命了,将军,告辞!” 桓范不敢久留,恭敬行礼,便要告辞。 田豫拱手回礼:“还请回禀,豫,愿效犬马之劳!” 二人相视一笑,桓范即刻离去,留下田豫负手望着帘外雪花,拳头不由得握紧,脸色既轻松,又郑重。 若是武桓侯尚在,我或许还能位至一州之主,得以施展所学,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如今邺侯掌权,呵呵。 更何况我一身所学又岂是一州之主所能尽情施展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得有些追求才是! 我既不求高官厚禄、家财万贯,更不求权势滔天、人人畏惧,不过是想要一个能够施展所学的机会,能尽情施展我的才华罢了! 曹彰,我既然蹉跎了前半生,那便用后半生来与你一起赌一场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智囊 当桓范回到曹彰府上之时,曹彰已经在等着他了。 “君侯,幸不辱命。”桓范拱手作揖,淡然笑道。 “元则辛苦了,田畴之事,叔父也应了下来,说是由他来处理,想必他已有计较,既然如此,我就暂且先静观其变,再去上赶着说田畴之事,正如你所言,反而不利。”曹彰点头说道。 “君侯英明。” “对了,既然田豫这边妥当了,那现在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我们如何将田豫推上这幽州都督的位子?”曹彰丝毫没有什么思想包袱,完全不觉得什么都问谋士是一件丢脸的事。 曹彰只知道,若说沙场征伐,他自是懂得,这政治上的一些阴谋诡谲,那就是一知半解了,哪怕心中有些计较,也还是与谋士商量一番最好。 “君侯所言甚是,敢问……” “且慢,我们坐下慢慢说。”曹彰抬手制止了桓范,而后拉着他的手走到案几处相对坐下,这才示意其继续说下去,同时边听边亲自给桓范倒水。 桓范心中感动,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旋即镇定下来,脸上笑意盈盈,一边扶着杯子,一边说道:“敢问君侯,遍览诸文武,假使君侯现在便是邺侯,如今最为胜任鲜于辅之位的,都有哪些?” 曹彰将水倒好,听到桓范询问,略微思量,答道:“首先南面诸将及青州将领不得轻动,曹仁、夏侯渊二位叔父,与于禁、张辽诸将,皆不可。” “这其次嘛……”曹彰顿了顿,继续说道:“徐晃作为主将驻守河内,亦不可轻动。如果是我的话,只会在其余诸人中挑选。” “而这其余诸人,韩浩、田豫、满宠、吕虔等人皆是合适人选,对了,调任魏郡太守的王凌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这几人皆是文武兼备之人,已经证明过知兵知民的人,至于今日有人提到的温恢,此人为政之能固然不凡,但军事才华,尚且不明,不宜冒险。如果我所料不差,明日人选很可能就在这五人中了。” “君侯所言甚是,但是,君侯其实还漏了一个人,此人比以上五人更为合适!”桓范一边摩挲着杯子,一边说道,不过并没有喝水,因为今日在田豫府上已经喝得有点多了…… “何人?”曹彰想了想,未曾想到,直接发问。 桓范笑了笑:“此人便是君侯自己!” 曹彰听后恍然,不过还不待他说话,只听桓范继续说道:“君侯之能,用兵如神,威震天下,如今军中威势直追曹仁将军,可称曹军中之擎天一柱!因此,要接替鲜于辅的位置,君侯是完全有能力的,有资格的!” “我肯定是去不了的,我那兄长绝对不会让我去幽州掌兵。”曹彰摇摇头说道。 “对!”桓范忽然加重了语气:“要得就是他绝对不会让君侯去!” “此话何意?” “君侯所言五人之中,先说王凌,此人刚从中山调任魏郡,虽是平调,却是邺城之所在,足见亲信,相当于是得到了重用,短时间要想一跃而上,成为幽州都督,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不是能力的问题,是资历的问题!” “的确。”曹彰点头称是。 “再说韩浩,韩浩为中护军,执掌中军多年,忽然外放,何人领中军?且最关键的是,其养子韩荣久随君侯征伐,以邺侯之疑心病重且气量狭小,难道对韩浩就全然无忌吗?故而此人也可排除了。” “善!” “再者说满宠,此人文武双全,是一流人物,要接替鲜于辅,那是绰绰有余,但是很可惜的,其人以酷吏显名,在同僚之中名声欠佳,不希望他爬上去的大有人在,甚至我听说曹洪将军都在其手上吃过闷亏,假如是武桓侯在世,他的决策自然无人敢忤逆,但是如今邺侯声望不足,有的是反对声音,而且邺侯还不好一意孤行,满宠很难服众。” 曾经曹洪的亲戚犯事,落在满宠手上了,曹洪找满宠求情,满宠不肯,后来曹洪求到曹操那里,请曹操饶恕,曹操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不过,就在曹操派人前去找满宠的时候,满宠已经提前猜到,在曹操的人到之前,就把犯人给斩了。 自此曹洪便与满宠结怨了。 “确是如此。” “对了,满宠此人,君侯当倾心相待,以他的境况,邺侯就算铁了心要重用他,也得等自己威望够了才行,而在此之前,就是君侯的机会!越是有才能的人,便越是担心不能得遇明主!” 曹彰心里万分清楚满宠的能耐,即使不谈前世所知道的史料片段,就算是赤壁之后,在与满宠的接触中,也能充分感受到此人的才能,足可为一方大督,持节御侮,甚至执掌中枢,参与筹划国家大政方针,也一样能为。 甚至在曹彰心中,满宠的才能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文能治政理民,武能军争攻伐,不像曹仁、张辽这种所谓文武双全,只是军事战术上的文武双全。 “那吕虔呢?”曹彰主动问道。 “呵呵,君侯以为,以田豫之熟悉边事,且才能、功勋皆得以证明,吕虔又如何能与他争这幽州都督一位?韩浩其实也同样有这个问题。或许换个地方,比如青州、兖州,还不一定,这幽州嘛,却是非田豫莫属了。” “那这又与我能否去幽州何干?”曹彰追问道。 “田豫随君侯北征建功,邺侯此人肯定会心中踌躇,这时就是君侯进言自荐的时候了!范料定,明日议事,最终结果多半是局势偏向田豫,而邺侯下不了决心,此时一定不能让他多想,迟则生变!君侯一旦自荐去往幽州,邺侯必然要迅速定下人选,否则旁人如何看他?为了提防自家兄弟,竟然不顾国家大事?如此一来,其人必定当然拍板定下田豫!” “元则所言,大善!”曹彰心中顿时一片明朗,只觉迷雾自消。 绝对不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君侯谬赞,还请君侯切记,万万不可表现出任何倾向于田豫的态度,哪怕最终邺侯定下田豫,君侯也要表现出不甘,不必太多,只需表现出一点点便好,既然让邺侯知道,君侯心中不甘,又要让他知道,你在极力掩饰,只是被他‘慧眼如炬’看出来了罢了。” “哈哈哈哈,彰省得!哈哈哈哈!” 曹彰发自肺腑地笑着。 与其说是事情有了解决办法,所以开心,不如说是有了桓范这个谋士,所以开心。 “元则,彰之智囊也!哈哈哈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果如所料 对于曹彰而言,桓范的效命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雪中送炭。 一直以来,曹彰真正可以商量事情的人只有一个刘晔。 而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即便是暗中见面,都是数得过来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二人一般不会见面。 曹彰就一门心思地树立自己的威望,不管是领兵打仗的军威也好,还是发明点小东西惠国惠民的民望也罢,实际行来,基本都是曹彰一个人做事。 当然,刘晔并未只管出大方向的主意,只不过他的出力都在暗中罢了,不管是河间叛乱也好,还是民间传播曹彰的威望也罢,亦或是暗中布局一些事务,同样也是一个人在做。 很多事情,曹彰是没有办法找到人商量的。 现在有了一个桓范,不得不说,他感到轻松了许多许多…… 次日,曹彰早早起床,一如既往练了练武艺之后,便洗漱整装,前往官寺,去参与那阔别已久的例行议事, 自从北征以后,一直到回邺城这几日的休息,曹彰已经很久没有参加例行议事了。 独自策马前往官寺,桓范自然是没有前往,他如今只是曹彰隐于暗中的幕僚罢了。 今日的飞雪愈发大了一些,不过曹彰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他一路上都在想着,夏侯惇到底会如何来解决田畴一事。 毕竟夏侯惇那样子,已经病入膏肓了…… 来到官寺,直入政事堂,曹彰竟然是第一个到的人。 曹彰也不作他想,找位置坐下后,便静静地等待中,心中将昨日与桓范所议再次过了一遍,确定有无纰漏之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地,文武官员越来越多,曹彰也就不再独自思虑,与主动上前问候的众文武一一见礼,相互寒暄几句。 期间田豫也到来,本来也准备随众上前见礼,不过曹彰眼神制止了他,只微微点头作罢。 当曹丕进入政事堂时,例行议事便正式开始了。 “诸公,今日所议者有二,一是田畴论罪之事,二是左度辽将军鲜于辅病重,需拟定继任人选。军国大事,最为紧要,先且议论这幽州都督的继任人选之事吧,诸公但请畅所欲言。”曹丕一句话定下会议的基调。 鲜于辅都督幽州六郡军事,经年久矣,如今换人,确可说是军国大事。 至于田畴,曹丕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议事果然如同曹彰与桓范昨日商议一般进行,众文武所举荐者多集中于曹彰所言数人,唯一不同的是,直接就有人举荐曹彰。 此人乃是前丞相主簿、今冀州牧主簿,温恢! 曹彰对此颇有些意外。 他知道温恢人挺不错的,但是他也知道,以温恢的智慧,肯定看得出来现在他与曹丕兄弟之间的微妙关系。 而即使是看得出来的情况下,温恢还是举荐了他,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温恢此人,正值不阿,一切论公,另一种是温恢在主动向他示好。 曹彰当然不会自大到认为是第二种情况,心中不由得对于温恢的评价又高了三分。 不愧是与梁习齐名的封疆大吏之才! 政事堂上的进展,几乎都为桓范所料中。 众人议论到最后,公认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田豫了。 而曹丕也如桓范所料,一副在思考的样子,并没有表态。 曹彰知道,该他出场了。 “兄长,愚弟请命,前往幽州,接替鲜于辅将军都督幽州六郡军事,弟保证,必不使夷狄犯我边境,扰我子民!” 曹彰铿锵有力的声音忽然迸发,响彻堂上,盖过了众文武私语之声。 当此之时,众人目光皆集中在曹彰身上,看着这位如同旭日般迅速升起的曹氏将星。 曹丕也抬头看向曹彰,见其一脸正色的模样,郑重且信心十足。 哼,你早就想着跑出去了吧! 曹丕嘴上不说话,心中却是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烁。 自从曹彰罔顾命令,挥师河东,曹丕心中便一万个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夏侯惇的话,让曹彰领兵北征! 更一万个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董昭的话,什么“夫立王业者,所用非一”! 当然了,曹丕虽然撒气是那么想的,但是心中其实也明白得很,自己最大的问题还是威望不足已服众罢了。 其实曹丕的继位和孙权的继位很像。 只不过,孙权有张昭和周瑜的鼎力支持。 而曹丕这边的“张昭”,却是辅佐了许昌那位天子…… “呵呵,子文之能,我岂会不知?只不过杀鸡焉用宰牛刀,子文还要留在邺城,好生辅佐为兄才是。” 曹丕此刻也和曹彰一样,回到“兄友弟恭”的状态,他自然不会傻到在这种公众场合,表现出自己对曹彰的丝毫不满。 “可是,我……” “诶,不必多言!子文之才,还有大用处!”曹丕挥手打断了还要说话的曹彰,紧接着扭头看向田豫,喊道:“国让。” “末将在。”田豫拱手回道。 “如今,众文武举你接替鲜于辅将军,都督幽州六郡军事,我意许之,你有何想法?”曹丕不再和曹彰多言,直接与田豫交流。 “豫必肝脑涂地,不负所望,护佑幽州百姓,保我边疆安宁!”田豫拜伏在地,当即表态。 “好!既如此,我便准了此事!”曹丕笑道:“自即日起,加封破虏将军田豫为幽州都督,幽州六郡军事皆掌之!国让啊,还请为我护幽州一方平安啊!” “豫领命!”田豫再次拜伏于地,恭敬地说道。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事情实际发生的时候,对于人到中年的田豫,依旧还是忍不住些许颤抖。 此刻,除了曹彰看向曹丕欲言又止外,大多数人都是向田豫投去善意的目光。 只有一个人,看了一眼田豫,又隐晦地看了看曹彰,而后迅速垂下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此人正是贾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自从上次贾诩主动进言失败后,便一直处于一个半隐身的状态,再未主动进言。 而曹丕也很少会主动问到他。 没有了原本历史上贾诩对曹丕的大助力,二人的火花自然也没有擦出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何以服众 xs7.com 田豫的上位算是就此定下了。 接下来自然便是另一件事。 “诸公,田畴征辟不受,且行为无礼,罔顾君上,该当如何啊?” 曹丕主动转移话题,他可不想再与曹彰纠结幽州都督的问题。 话音一落,便有数人先后出言,矛头直指田畴,认为应当论其不敬之罪。 这些人都是人精,别的不说,从曹丕的口气也能听出其不满之意,自然是巧言令色,说得天花乱坠。 当然,堂上也有公正刚直之人,以及与田畴颇有交情之辈,也纷纷为田畴说好话,言其罪不至此,最多加以训诫,便算了事了。 双方议论纷纷,不得休止,曹彰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好几次都想站出来驳斥,但一想到自己可能越帮越忙,而且夏侯惇说了让他别管了,于是只好强忍住心中火气与忧虑。 叔父啊,你在干什么啊! 曹彰心中默默念叨。 而曹丕也是奇怪,一直暗中观察曹彰的神态举止,竟好像事不关己一般,与昨日硬闯官寺时判若两人。 堂上正值焦灼之际,忽然堂外一声高呼,打破了吵闹,瞬间压下了议论之声。 “奋武将军、高安乡侯,夏侯惇求见!” 一声呼喊,堂上沉寂,针落可闻。 邺城文武皆知这位夏侯将军重病在床,活不了多少日子了,谁也想不到他会跑来政事堂。 曹丕微微皱眉,暗中瞥了曹彰一眼,见其无有异动,顿时心中有些猜度。 不过,曹丕自然不可能把夏侯惇晾在外面。 “速速请夏侯将军进来。” “诺!” 曹丕声音刚一落地,夏侯惇便已经进来了。 他是被人抬进来了。 而且明显是让人高声呼喊后,没等曹丕同意,就已经在往里走了。 众人朝夏侯惇望去,见他被抬着缓缓向堂内而来。 只见夏侯惇身着常服,但头上戴冠,一身打扮整整齐齐,除了半仰躺在座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外,并没有丝毫重病的姿态。 就连曹彰看了,都觉得与昨日之夏侯惇差异甚大。 夏侯惇甫一进入,众人便纷纷向夏侯惇拱手施礼,以示恭敬。 在场文武之中,大多都受过这位“魏之元功”恩惠,或提携,或庇护,或举荐,等等,不一而足。 就连中护军韩浩,都可以说是出自夏侯惇帐下。 “叔父有病在身,怎么不在家好生休养啊?”曹丕率先问道,言语之中颇为关切。 夏侯惇并未答复,反而颤颤巍巍坐起,在随从的帮助下慢慢要站起来。 “叔父不必起身,就躺着说吧。”曹丕连忙挥手制止。 然而夏侯惇并未回应,依旧努力着站起来。 良久,夏侯惇这才借助一根拐杖得以伫立,身子摇晃,脸色红润了些许,好似方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般。 “主公,夏侯惇要死啦!” 声音很轻,却听得出有力。 一语出,谁也没想到夏侯惇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皆是面面相觑。 曹彰心中莫名感到被策动,甚至都想上去扶着他,但是一想到他方才坚持要站起来的模样,便忍住了。 这位叔父是不会想要人扶的。 “这……叔父何出此言,还请叔父好生保重身体,曹丕还希望叔父能长久辅佐于我,以免我行差踏错……” “说得好!” 曹丕的话很是真诚,但却被夏侯惇直接打断了。 “说得好啊!”夏侯惇或许是用力过度,身子晃了晃,方才继续说道:“既然主公你还叫我一声叔父,也说希望我长久辅佐你,避免你行差踏错!那我,便在这快死的时候再向进献一言,还请你好生斟酌!” 曹丕张口语言,嘴唇翕动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道:“叔父请讲,曹丕静听之。”同时上身长立,拱手作揖,恭恭敬敬。 不得不说,面对夏侯惇气势汹汹的病虎之态,曹丕心中是既感念其辅佐登位之恩,又有些对这叔伯辈擎天一柱的惧怕。 好在其人多读诗书且长于骑射,心中还要一股子胆气,不至于有何失礼之处。 夏侯惇点点头,脸上竟有些宽慰之色。 “田畴其人,胸怀锦绣,才智过人,乃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是一位名士,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果然! 夏侯惇的目光扫过左右文武官员,事先有所猜测的人皆是心中了然。 “其辅佐武桓侯之时,亦是尽心竭力,从未有一刻懈怠。而后,只因武桓侯意外身故,令其人看破红尘,不愿再参与这世间纷争,一心归隐山林,当时主公也是同意了的。” 曹丕脸色不禁闪过一丝难看,好在他掩饰得快。 “后来发生北征之事,曹彰因其熟知边塞之事而去请他出山,却始终未曾说服于他,足可见其人归隐之心甚笃。” “而后之所以愿意以幕僚身份随曹彰之兵北上,乃是因为我与他是知己好友,是我拖着残躯亲自到他家去请的人,当时我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只希望北征能够顺利抵御外侮,也是他念在知己之情,最终应下了此事!” 说到这里,夏侯惇不禁有些激动,眼睛似乎都有些红润,情真意切。 大堂之上,只有夏侯惇一个人在说话,缓慢,而又有力。 其余众人的呼吸声甚至都能听得些许。 夏侯惇盯着曹丕继续说道:“如今,他回来了,本来该好好过他的归隐生活了。而主公你,却因为他以幕僚身份随军北上,就认为田畴并无归隐之心,甚至认为他之前请辞是在欺瞒你,数日之间,屡次征辟,致使田畴不耐其烦,而对待传令官员礼数有缺,便将其收监入狱,要议论其罪?敢问!” “何!以!服!众!” 最后四个字是夏侯惇咬着牙齿蹦出来的,一字一顿,足可见其人心中之委屈与憋闷,或许还有些许感觉对不起好友的痛苦。 包括曹丕在内,一时之间,没有人接话。 也没人敢接话。 夏侯惇摇摇头,看着曹丕恭敬的模样,以及垂首聆听的姿态,一丝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心中莫名的有些难受。 “夏侯将军此言差矣!或许是将军不了解,但是田畴行为举止着实藐视君上,实属不敬,且其请辞而后入仕,邺侯并不怪罪,只是想着再次征辟他为国出力,成就一番功业,将来名留青史,他又坚决辞让,且态度恶劣,难道不该论罪吗?” 一连串话语迅速在堂上响起,没人想到还有人这个时候冒出来与夏侯惇辩驳。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州牧府参军,朱铄,朱彦才! “你是何人?”夏侯惇斜睨一眼,轻轻问道。 朱铄起身向前,距夏侯惇两步远停下,拱手行礼:“在下冀州牧参军,朱铄,朱彦……” 啪! 哎呦! 只见夏侯惇忽然暴起,手中拐杖“啪”地一声打在朱铄头上,令其痛呼不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而不倒 夏侯惇重病在身,一击出手,身子失了平衡,眼见摇摇欲坠。 忽然人群中冲出数道人影,其中两道人影速度极快,几乎同时到达夏侯惇身边,将他扶住,避免其摔倒在地。 两道人影正是曹彰与许褚二人! 如今政事堂上,也唯有此二人能有这般身手。 还有两道虽然反应过来但未曾赶上的人影,分别是韩浩和史涣。 曹彰对夏侯惇是由衷敬重,且因为昨天看到过夏侯惇的病情,故而一直关注着夏侯惇情况。 许褚则是一向都知道夏侯惇在曹氏诸将中的不同地位,当初曹操还在时就对他说过,除了夏侯惇外,任何人不经通传都不能直入曹操卧室,包括曹仁! 而韩浩史涣二人,则是受夏侯惇之恩深重,发自肺腑的关心罢了,只不过身手比之前两位差了些。 刹那之间,文武震动,一室皆惊。 “你你你……你混账!” 朱铄一手捂着头,一手颤抖着指向夏侯惇,愤怒之极。 虽然夏侯惇重病在身,这一击其实就痛了那么一下,但是对于朱铄而言,却是极为侮辱的一件事。 “叔父,你这……”曹丕也是欲言又止,一方面心疼自己的贴心属下,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眼前这人既有大功于曹氏,又是一个快死的老头。 “放开我,让我自己站着。” 夏侯惇好似没有听到朱铄和曹丕的话一般,让曹彰和许褚放开他。 他一向性格刚烈。 曹彰与许褚对视一眼,皆缓缓放手,不过二人并未再坐回去,就与韩浩史涣二人一般,站在堂上。 “你身为冀州牧参军,难道你的脑子就只有这般吗?我方才说的话你是听不懂意思,还是故意胡搅蛮缠?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听不懂人言,冀州迟早要沦陷他人之手!”夏侯惇一字一句地说道,言辞锋利如刀,没有半分和缓。 “你你你……”朱铄说不出话来。 朱铄当然不是个傻子。 而且他还很聪明。 他只是性子急,又护主心切罢了。 见夏侯惇那般与曹丕说话,脑子一热,便跳了出来。 适才也是他没有佩剑,要是佩剑了,挨了夏侯惇一击后,估计都直接拔剑了。 “主公,田畴的事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但是我还想最后再讲一个事,这件事发生时你还小,但却是真实发生过的。当年……咳咳,咳咳咳咳……” 夏侯惇说着说着,便咳个不停,脸上也开始出现不自然的红光,拄着拐杖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 曹彰赶忙为他抚背顺气,不过没两下,便被夏侯惇挥手制止了。 “元嗣啊。”夏侯惇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有气无力地喊到韩浩。 韩浩,字元嗣。 “将军!”韩浩连忙上前应道。 “我没什么力气了,你来说一说当年我被挟持时的前后始末吧。”夏侯惇微微笑道,一点也没有要说到痛处的尴尬。 “额……诺。”韩浩先是一愣,但是机智明达如他,顿时便反应过来夏侯惇的用意。 韩浩先是向曹丕拱手一礼,方才说道:“昔日武桓侯进攻徐州之时,陈宫、张邈等辈背叛我军,引吕布入侵兖州,由于当时我军力量不足,兖州空虚,令吕布得以肆虐,一州之地,仅保住三城。” “后来武桓侯回师兖州,战斗不利,我军几乎陷入了绝境,甚至袁绍都派人来说降,让武桓侯将家眷迁到邺城去,正式投靠他。” “虽然武桓侯在仲德先生的劝说下坚持了下来,但其后依旧与吕布进行了一年多的艰苦战斗,方才击败吕布,使我军得以保全。” 韩浩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尽量说得极为清楚。 “至于夏侯将军所言挟持一事,便是这次兖州之乱中发生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韩浩不是傻子,知道夏侯惇那只是自己调侃罢了,故而一语带过。 有些事,别人自己调侃自己没问题,谁跟着去调侃,那就是傻子。 “而这次兖州之乱的起因,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武桓侯杀了兖州名士——边让!边让素有才名,却恃才傲物,仗着自己的才气,多次轻视、侮辱武桓侯,后来有一个边让的同乡告发其犯法,武桓侯便派人杀了他。” “但是,即便是如此,兖州许多士人也认为是武桓侯没有容人之量,刻意报复,最终便在张邈、陈宫等人的煽动下,做出了背叛之举,引吕布入侵兖州,令我军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说到此处,韩浩便即不再言语,他心中明白,夏侯惇就是希望他说这个。 在场之人许多都是在那之后才加入曹军的,对于这段往事并不清楚,但是此时听韩浩说来,都有些心中悸动。 就算没有经历过,但试想,心目中英明神武的曹操都想投靠袁绍了,刚烈过人的夏侯惇都有被挟持的时候,当初的局势是有多么危急? 而一个很重要的起因,便是曹操杀了兖州名士边让! “主公,元嗣所言,以及夏侯惇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田畴之事,还请好生斟酌啊。” 夏侯惇有气无力地说着,一长句话下来,好似费了不少力气,一说完,便喘个不停。 喘着喘着,夏侯惇或许是累了,便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拄着拐杖站立。 堂上再次陷入沉寂,就连朱铄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曹丕长出了好几口气,脑海之中闪烁不息。 呼! 良久,曹丕这才开口说道:“叔父,我明白了,多谢叔父教导。” 夏侯惇一动不动,也不应话。 “传令下去,立即释放田畴,任其归隐,任何人不得强加干扰,违者严惩!”曹丕看向左右下首,郑重地说道。 “诺!”堂上文武皆应声。 曹丕点点头,又看向夏侯惇:“叔父,还请回去好生休养,切莫累坏了身子。” 夏侯惇依旧一动不动,并不应话。 “叔父?”曹彰也试探着小声喊了一句,依旧没有回应。 众人顿时心中一惊。 许褚探手到夏侯惇鼻息处,已然察觉不到丝毫气息,顿时大惊。 “夏侯将军已经去世了。” 什么? 曹彰诧异万分,眼见夏侯惇伫立不倒,想伸手上去扶,又有些不敢。 “叔父!” 曹彰顿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随后曹丕与众文武皆躬身一礼。 只有夏侯惇的遗体,竟在一根拐杖的支撑下,奇迹般站立不倒,刚正威严如故! 面北而仕,面北而亡……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效仿孙权 夏侯惇死了。 田畴也放出来了。 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夏侯惇做完了他想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少他死的时候是平静的。 而夏侯惇的死亡,并不仅仅意味着一个将军的去世,更是对于曹氏集团的一个重大打击。 自赤壁大败以来,曹操去世,曹纯去世,现在又是夏侯惇去世。 原本庞然大物般的曹氏,更在刘协荀彧的动作中,切割成两块。 固然有着黎阳大胜的余威,还有草原大战的风头。 曹丕却愈发地感到惶恐。 “季重,我现在真的感到很惶恐啊!” 曹丕书房之中,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曹丕正对着吴质倾诉着自己的真心话。 曹丕与吴质是因文才而结识,相知相交,在曹操还在世时,二人便已经交好。 那个时候,曹丕便经常私下找吴质商量一些事情,包括一些有关“世子之位”的事情。 “自从继位以来,我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对于政务不敢有丝毫怠慢,对于群臣也是尽量做到兼听则明,自认为未曾出现过什么大过失。但是,看着子文一点一点地立功,威望一点一点的上涨,我心里就愈发觉得忧虑与惶恐。” “今日,夏侯叔父临终前所讲的道理难道我不明白吗?不,我全都明白!可我就是意难平啊!凭什么你田畴宁愿当个私人幕僚都愿意去帮子文,而我屡次征辟,你却一再推辞?” “如今我又放了田畴,这邺城之中,恐怕无数人都在暗中笑话我吧?呵呵呵呵……” 吴质静静地听着曹丕的吐槽,对于眼前这位主公的心情,他其实多少能够理解。 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只有等曹丕把心里话都说完了,情绪都释放光了,才是真正谈正事的时候。 接下来,曹丕又罕见地啰啰嗦嗦好些话,一点也不像文采绝伦的才子,反而像是一只受伤的老虎在舔伤口,谈不上气势,只有呜咽。 “邺侯不必过分忧虑。” 吴质眼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出言说道。 “邺侯先收押田畴,却并未直接治罪,而是下放群臣议论,最终又因议论结果而释放了他,正是邺侯善纳谏言、又明于决断的风范?有识之士,谁又会笑话邺侯呢?” “至于广平侯屡立战功,威望日渐高涨,不过是得了乱世机遇的便宜罢了,如今正值纷乱之时,沙场征伐的将军自然更容易让人看到他的能耐,而如邺侯般兢兢业业于政务,成绩不那么轻易让人看见,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吴质耐心地安慰着曹丕,他其实知道这些话曹丕都明白,只是需要另一个人说出来罢了。 因为他有些压抑了。 “呼!” 良久之后,曹丕深呼吸然后吐出一口浊气来,定了定神,他已经好多了。 “季重啊,满座文武,我却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说出全部的心里话啊!” 曹丕拉着吴质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吴质憨厚地笑了笑,心中也是颇为感动。 “如今之势,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曹丕心情舒畅了,便开始说起正事了。 吴质想都没想,直接说道:“邺侯,你需要军功!” 这个问题吴质早就想了无数遍了。 “乱世之中,对于一个君主,只有军功才是真正的威望!无论是武桓侯,亦或是刘玄德,他们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这才是取得威望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季重所言不错,但是这一时之间又哪里有什么战争?即便我想要带兵亲征,也没仗打啊,此乃长远之策,而非近期之举。”曹丕既表示肯定,又提出了疑问。 “邺侯所言甚是,此乃是大方略罢了。不知邺侯对于江东孙权可有耳闻?”吴质忽然话锋一转,提到孙权。 “嗯?”曹丕有些不解,但依然如实说道:“了解不多,只听说其人碧眼紫髯,上长下短,传言有人主之相,且其兄孙策死后,便坐领江东,已至今日。原本以为是个倚仗父兄威名的无名之辈,不过赤壁之后,想必没人会小看他了。” “嗯,邺侯所言皆实。那邺侯可知晓,孙权继位之时,年纪尚轻,江东内部并不安定,文武大臣多有他心,甚至有人因其弟孙翊勇猛果敢,性类孙策,想推举其弟继位,然而这孙权却在那般危局中逐渐站稳了脚跟,以致今时今日坐断东南之威。”吴质循循善诱地说着。 “敢问其详!”曹丕顿时来了兴趣,他觉得自己如今面临的局面,好像和孙权当初差不多。 吴质呵呵一笑,随即敛容:“孙权之所以能坐稳江东之主的位子,除却其本人的才能之外,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孙权获得了几位大臣的鼎力支持,其中包括托孤大臣张昭、手握兵权的大将周瑜、都督吕范等数人;其二,孙权大力提拔年轻将领,以恩惠施于军中,如吕蒙、蒋钦、董袭、徐盛、潘璋、丁奉等辈皆受其恩遇。有此二者,故有今日孙权坐断东南之事耶,以质之见,邺侯何不效仿之?” 曹丕耳闻其言,眼睛越听越是明亮,本来有些浑浊的东西,好似忽然清晰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思路,突然出现了两条摸得着的东西。 “季重继续说下去!”曹丕知道,吴质既然提出了这个办法,肯定也有想过具体的一些举措。 吴质点点头:“先且说其一,武桓侯意外身故,过于仓促,自然没有留下托孤重臣,甚至此前最可能成为托孤重臣的荀令君,已然与我等背道而驰,而擎天一柱般的夏侯将军也刚刚去世,此时我军之中,邺侯最应该取得支持的便是征南将军曹仁,曹子孝!” “曹仁将军深通韬略,用兵有方,当为如今军中第一人物,即便广平侯如旭日般横空出世,此时也有所不及。而在曹仁将军之后,仲德先生老迈,且因武桓侯逝世而伤痛,少理政事,再往下便是中护军韩浩、冀州牧主簿温恢、冀州别驾崔琰、军师祭酒董昭,此五人当为如今曹军文武两道第一流人物,邺侯当多施恩遇,加以倚重才是。” “季重之言,大善!”曹丕抚掌而笑,心情顿时开心了不好。 “至于这其二嘛,年轻将领就要邺侯亲自去甄选提拔了,质要多说的一点是,广平侯麾下数将,邺侯亦可提拔重用,最好能将之调离,不仅仅是显示邺侯恩遇之意,更是削弱广平侯之策,此消彼长,一举两得也!” 吴质说完,嘿嘿一笑,笑容显得无比的憨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夏侯家事 夏侯惇的葬礼办得并不盛大。 夏侯惇为人轻财货,重情义,所获赏赐多分于麾下,而家中并不富贵。 曹丕本欲厚加赏赐,将葬礼办得盛大些,但却被夏侯家给拒绝了。 理由是夏侯惇素来清俭,不想在他死后却毁了他的清名,故而曹丕只好作罢。 夏侯惇的遗体是曹彰亲自护送回去的。 护送到了后,曹彰也就在夏侯府上住下了,因为钱财上夏侯家不要,他便帮着忙碌一些琐事。 除了夏侯楙是曹彰兄弟兼麾下之外,更多的还是曹彰打心里敬重夏侯惇这个人,想着为这位叔父最后再做一些事情。 “姊夫,明日一大早便要出殡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这几日你实在太过辛苦了。” 曹彰与夏侯楙身着孝服,信步走在夏侯家后院的走廊上,此时已经夜深了,但是他们才吃完饭。 “嗯,子文,你也早点休息吧,这几日你帮了不少忙,军营都没去,如今你身居高位,却还能如此这般待我,这份情谊真令我感念啊。” 私下里,夏侯楙与曹彰还是兄弟相称,曹彰也没那么多官架子。 “呵呵,姊夫莫说这些话,都是我应该做的。”曹彰拍拍夏侯楙的肩膀说道。 “嗯?什么声音?” 曹彰耳朵一动,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些许嬉笑之声。 “我也不清楚,过去看看。”夏侯楙眉头一皱,亦是不解。 如今夏侯惇停灵期间,却出现了这般嬉笑放肆之声,让二人皆颇为疑惑。 越走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嬉笑之声更甚,好似还在饮酒作乐。 夏侯楙脸色黑得出水,心中正在想是哪个家伙竟这般无礼!脚下不禁也快上几分。 走到近处,发现此处正是家中一个偏僻的小院落,原本是作为客房使用的,但是一直以来没那么多客人同时入住夏侯家,故而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此。 夏侯楙黑着脸迈过院墙,径直往房门处走去,耳闻房中传出的声音,忽然脸色大变,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脚下生风,三两步走到房门处。 砰! 夏侯楙一脚踹开房门,曹彰朝里看去,只见其中有四人正饮酒作乐,一处案几上玉盘珍馐,两两对坐,各是一男一女。 此刻听到踹门声,四人惊诧万分,扭头看来,两名男子正是夏侯楙的弟弟,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 两名女子面容陌生,不似府中之人。 “二、二哥。”夏侯子臧张口结舌地喊道。 “混账东西,父亲灵柩尚在大堂,你二人竟然在此饮酒作乐,还狎妓自娱,你们对得起父亲吗?”夏侯楙怒气冲霄,破口大骂。 “二、二哥,我等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二哥饶了我们吧!”夏侯子臧与夏侯子江惊惧万分,连忙跪伏在地,乞求原谅。 而那两名妓女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浑身直哆嗦。 夏侯楙被气得不行,拳头握得紧紧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你们二人难道不知我府上有正是主人停灵之际?竟敢入府行此等逆事,当真该死!”夏侯楙指着两名妓女骂道。 “将军饶、饶命啊,我二人也是被逼无奈,饶了我……”二女哆哆嗦嗦地说道。 “住口!”夏侯楙直接打断:“今日我便先杀了你们,再处置他们两个!”说罢便要上前。 “且慢!”曹彰从身后上前,拉着夏侯楙的手腕:“姊夫,叔父丧事之时,焉能见血?况且面对偌大的夏侯家,这两名女子又哪里敢反抗拒绝呢?” 感受到夏侯楙手中还有劲道,曹彰连忙继续说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不宜张扬,况且叔父丧事为重,当大事化小才是,闹大了就是丑闻了,叔父一生清名毁于一旦,姊夫莫要意气用事!” 哼! 夏侯楙听到这里,方才压下心中火气,冷哼一声,停下动作,曹彰也放开了手。 “你二人速速离开,若再让我看到你们在府上,必让尔等死路一条!”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两名妓女得逢大赦,喜出望外,连忙磕了几个头,匆匆离去,原本标志的脸蛋上一片煞白,都被吓得不轻。 待二女走后,夏侯楙看着仍然跪着的两个弟弟,心中是又气又犯难。 气的自然是二人的所作所为,犯难的是如何处置二人。 真要照夏侯楙的意思,他必然要将二人狠狠打上一顿才是。 但是又觉得曹彰方才的话是对的,此时要打他们一顿确实不是好办法。 明日出殡,二人还要跟着一起去的。 夏侯子臧较为机灵,见夏侯楙犹豫,顿时知道事情有转机,膝行上前两步,立即郑重地说道:“二哥,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只是这些日子实在憋得难受,我们才出此下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保证绝不再犯,父亲刚刚走了,他也不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打架的!你就饶我们一次吧!” “哼,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饶你们,你们就要跟我打一架是吧?”夏侯楙冷哼道。 “不是不是,我们万万不敢跟二哥动手,万万不敢!”夏侯子江也连忙回应,态度倒是极为端正。 曹彰横眉冷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想起夏侯惇一世英雄,却有这么两个儿子,当真是虎父生犬子啊。 要不是现在特殊时候,曹彰都想揍他们一顿。 “哼!你们两个混账东西,立刻把这里收拾好,今日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若是再让我遇到,就让你们尝尝鞭子的滋味!气死我了!”夏侯楙说罢,甩手转身便走,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谢谢二哥!谢谢二哥!”二人呼天抢地地喊道。 曹彰同样不理会夏侯子臧、夏侯子江二人,转身便走。 嗯? 曹彰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二人眼中骤生出的一丝怨恨之色,再转过去看时,二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子文,你说这叫什么事!当真是气死我了!”夏侯楙走在前面,口中还有些抱怨。 “子文?”夏侯楙没有听到曹彰的回应,回头看时,只见曹彰正低头皱眉思虑,便问道:“子文,你在想什么?” “啊?”曹彰抬头,一脸茫然:“什么?” “额……”夏侯楙一脸无语:“我问你在想什么,我这正憋着气呢,跟你说话,你都没应我。” “额,这样啊。”曹彰尴尬笑了笑,不过旋即正色说道:“姊夫,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 “适才我们离开时,我隐约看见子臧和子江眼中有怨恨之色,今日你当着我和那两名女子的面,呵斥他们,让他们丢了面子,你们虽然是兄弟,但日后恐怕也要小心他们报复才是。” 夏侯楙见曹彰说得认真,略作思虑,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章 曹丕的攻击 夏侯惇的丧事办完了。 夏侯充继承了高安乡侯的爵位。 田豫也北上而去。 自始至终,曹彰都没有与田豫说过见过一次面、一句话。 曹彰相信桓范的办事能力。 原本以为会平静一段时间的曹彰,还没歇口气,又被曹丕一个举动给推上了风口浪尖。 曹丕下令,因局势所需,不能因循守旧,要破格提拔一些年轻人。 第一批人员文武共计有二十名,皆是有一定功劳或政绩之人,叙前后功劳,各有升迁、调任。 而这二十名中,曹彰熟悉的人便有曹真、曹休、夏侯尚、夏侯德、夏侯楙、曹泰、程武、许仪、典满、韩荣,共计十人。 但凡对军中之事有所了解的都知道,其中六人都是曹彰直属五千人马中的将领。 曹纯去世之后,虎豹骑一直由曹真、曹休二人共同执掌、训练,现在曹丕直接把曹真提拔为虎豹骑统领,授牙门将军。 曹休则同样授牙门将军,只不过将他调入了韩浩麾下,成为中军将领之一。 而其余八人皆封偏将军,同样各有调遣。 汉时,武官之职大约可分为三个等级,将军、中郎将、校尉,将军不常置,只有战时才会授予统兵将领将军称号。 但是,因为汉末乱世的来领,将军名号越封越多,原本是高级武官的中郎将和校尉,反而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 而将军名号中,一般以裨将军为最低一级将军名号,其上是偏将军,再上是杂号将军,而牙门将军比一般的杂号将军略低。 故而,曹真、曹休作为随曹操久经沙场、屡立功勋的年轻一辈领军人物,得以被独树一帜封为牙门将军名号,其余人则皆是偏将军名号。 八人中,曹泰、夏侯楙去内黄曹仁军营,程武、韩荣去青州夏侯渊麾下,夏侯尚、夏侯德去河内徐晃麾下,许仪、典满去张辽麾下。 此令一出,顿时引起巨大热议。 除了曹丕对于年轻一辈的提拔这个举动本身之外,更有曹彰几名部下在其中的原因。 曹彰自从河东归来,大军便交还了,不过这五千人马是他自己招募而成的,正常情况下,曹丕也不会平白夺了曹彰兵权。 但是,曹丕来这一手,不得不说,的确是出乎预料。 即便是曹彰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 兵不方便动,那便动将。 而曹彰总不可能跑去阻拦曹丕给自己手下将官升迁吧? 这便是最狠辣的地方。 曹彰得知消息后,便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然很久。 “夫人,君侯还没出来吗?” 桓范再一次前来求见,见孙葳挺着肚子,正带着婢女同样等在门外,脸色亦是忧虑。 没错,孙葳已经怀孕了,算算时间,正是当初曹刘大战结束后,二人感情甚浓时怀上的,此时已然六个多月了。 “未曾,先生可是有办法为夫君分忧?”孙葳期盼地问道。 桓范摇摇头,并不言语。 孙葳略显失望地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书房大门,虽然她并不能完全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却能感觉到曹彰的郁郁之情。 书房之中,曹彰半倚在案几上,脸上面无表情,脑海之中反复细想此事的前后始末,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却一直没想个明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想到了曹丕已经开始针对自己了,但是没想到出招是这般的又快又准又狠! 不行,我必须得去找一趟他! 曹彰晃了晃已经有些浑浊的脑子,心中顿时起念。 说干就干,曹彰立即起身,向屋外走去。 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了好几个人,包括孙葳、桓范皆在,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孙葳的存在对于曹彰而言越来越重要。 “你怀着孕,干嘛不好好休息?快回去歇着吧,这大冬天的,别累着了,我没事。”曹彰轻柔地抚摸着孙葳的头发,又轻轻拂过孙葳的肚子,笑着宽慰道。 “嗯,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孙葳也是洒然一笑,看见曹彰状态还不错,原本的担忧也瞬间消了大半。 “快扶夫人回去歇息,好生照料。”曹彰对婢女吩咐,旋即又对孙葳点了点头。 待孙葳走后,曹彰看向桓范,正色说道:“元则,走,随我去见一个人。” 桓范先是一愣,旋即恢复沉静,沉声应道:“诺。” 桓范心中早就知道,曹彰肯定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事,今日带上他,便是对他的信任。 尤其是当桓范被曹彰带着一起换上仆役的衣服时,心中更是笃定一些猜测。 邺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之中。 一道隐秘的机关。 还有一间精巧的密室。 此刻,密室之中有三个人正围坐案几旁。 “先生,此事该当如何?可有办法化解?”曹彰向对面的刘晔问道,颇为期盼。 刘晔微微一笑,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另一位年轻人,说道:“这位想必便是桓范,桓元则吧?” 桓范毕竟还年轻,阅历不是那么充沛,此时仍处于些许震惊之中,直到几息后方才回过神来。 “在下桓范,见过子扬先生。先生乃徐扬名士,今日得见,实属荣幸!”桓范连忙谦虚地行了一礼。 “呵呵,不必多礼,君侯既然带你来此,便足以说明对你才能与忠诚的信任,如今你我同为君侯之臣,只需勠力同心,助君侯早成大事,其他的便不必这般拘泥了。”刘晔很是爽快地说道。 “是。”桓范应和,虽然嘴上答应,但举止上多少还是有些拘束。 刘晔点点头,也不多言,扭头看向曹彰,说道:“自得知此事消息,晔便猜测君侯或许会心有忧虑,故而一早便等在此处了。不过……” 刘晔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在晔看来,此事绝难有挽回之机,无论如何,邺侯现在都是名正言顺的主公,他的命令,尤其是一道挑不出毛病的命令,都是绝难推翻的,此事还请君侯心中有个计较才是。” 曹彰闻言,眼眸之中难掩失望。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而什么都不做吗?”曹彰有些不甘。 “不!有事可做!”刘晔肃容正色,肯定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材有九 曹彰暗中潜回府邸,然后换上正常衣服,当即便出门策马往城外军营而去。 奔驰在宽大厚实的青石板上,曹彰的思绪如忽雷驳奔驰一般飘扬。 曹彰与刘晔二人一直都尽量避免见面,除非万不得已。 而这一次曹丕的手段确实是给了曹彰很多压力。 不仅仅是这第一次名单上的人,而是因为这个手段代表着一个信号。 一个危险的信号。 只要曹丕想,那他就能无数次下达这种命令! 曹彰的确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去找刘晔,他也相信能见到刘晔。 而刘晔也不愧是揣度人心的高手,消息一出,他便想到了曹彰会去见他,直接就先去等着了。 君臣相知,可见一斑。 “厚结恩义,将计就计!” 曹彰迎着拂面的寒风,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刘晔说的话。 原本还想着改变这一结果的曹彰,直接被刘晔给一棍子打死了。 刘晔明确的告诉他,曹丕的手段就是一个阳谋,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能做的就是,因势利导,尽量结果导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表面上看起来是拆分我的麾下,实际上也可以将它变成‘让我的人渗透到更多军队’,呵呵,有意思。” 曹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这群兄弟,我还是有信心的啊。驾!” 曹彰马缰一抖,忽雷驳的速度再次提了三分,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雷流星。 军营,帅帐之中。 曹彰并未高坐主位之上,反而就地坐下,背倚着帅位案几,曹泰、程武等将陆续到来,见此情形,皆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说话便被曹彰止住,拉着一起围坐在地上。 “君侯,你这是……?”待得各将都到齐了后,程武年长,率先问道。 “呵呵。”曹彰笑而不语,环视诸将,见诸位都到齐了,点点头,这才开口说道:“今日让众兄弟过来,并非是有什么特殊军情,而是单纯想和兄弟们聊聊。” 不待众人回应,曹彰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必你们之中有人已经知道了,邺侯下令,要提拔年轻将领,这第一批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我们这儿就有好几位。或许,今日一聚后,下次再要像这般齐聚,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啊。来人,上酒!” 早有亲卫准备好了美酒与酒具,曹彰一声令下,连忙上前给众将奉上。 “兄长,这……”曹泰张口欲言,却又立即被曹彰抬手止住。 “诸位兄弟,先满饮此杯!干!”曹彰举起酒具示意,而后笑了笑,率先仰头喝酒。 众人见状,互相看了看,虽依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立即相继举杯。 “干!” 众人喝完,亲卫立马又上前倒上。 此时众人围坐在一起,竟有一些莫名的暖意。 只听曹彰继续说话。 “兄弟们,邺侯的命令是一个好机会!而且不仅仅是这一次,我相信以后还有会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更多更多次!最终你们一个个的,都会走向不同的位置,去到不同的军营,征战在不同的战场!” “说心里话,我舍不得你们!”曹彰发自内心地说着:“能与众兄弟一同征战,是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日子。但是,我又必须舍得!这对于你们而言,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是你们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如今的我,没有办法自己给你们提供更高的位置。你们明明都特么是跟着我统领过数万人马的人了,如今却一起挤在这五千人的小营地里!当真是暴殄天物!” 曹彰越说越是激动,眼睛都有些红了,如果说,最初他心中还存在许多功利的心思,但是此时此刻,一切都是他发自肺腑的呐喊。 “分别总是难免的,我只希望,将来我们再聚之时,不再是一起统领这五千人的兵马,而是每人都统领着千军万马,聚在一起,成为能够横扫天下的虎狼之师!兄弟们,再干一杯!” “干!” 这一次,曹彰刚一举杯,众人便举杯递了过来,异口同声地喊道。 虽然有人理性,神态自若,有人感性,举止激动,但是此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当初愿意跟着我这一个兵都没有的人,前去讨伐河间叛乱,深情厚谊,我都明白,场面的话,我们就不说了,今日既然聚在了一起,同时分别在即,我想最后再送你们一些话,将来如何行止,还需你们自行斟酌。” “请兄长言说。”曹泰极为恭敬地说着,他对曹彰是极为敬重的。 “尔等可知,何为将?”曹彰放下酒杯,正色说道。 “勇冠三军、先登陷阵可为将!”许仪第一个回道。 曹彰笑着点头。 “指挥三军、如使臂助可为将!”曹泰紧接着说道。 曹彰依旧笑着点头。 “多谋能断者可为将!” “与士卒同甘共苦者可为将!” “赏罚分明者可为将!” “……” 众人纷纷说上一句,而曹彰皆是笑着点头,并不直接回答,直到众人都说完后。 “众兄弟说的都不错,我等不妨再多想一想!这些都能为将,但是如何区分一个人属于哪一种将材呢?” 曹彰肃容,众人举目看去。 “依我之见,夫将材有九!”曹彰环视众人,紧接着说道: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仁将。立业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便是这般仁将!”曹彰看着李绪。 “多谢君侯指教!”李绪郑重拱手,脸上说不出的郑重。 李绪自从被李通安排跟着曹彰后,最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随着曹彰身边能人越来越多,心中渐渐地产生了一些不自信。 而如今,曹彰直接点名李绪,说他有为将之才,令他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被重视的感受。 原来,君侯并未忘记我…… “呵呵,不必如此,我可是拿你当兄弟的!”曹彰呵呵一笑。 旋即,曹彰看向夏侯楙:“事无苟免,不为利挠,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此之谓义将。子林昔日追司马懿,怀死生之志,便是义将!” 夏侯楙重重地点了点头。 “奇变莫测,动应多端,转祸为福,临危制胜,此之谓智将。子烈机智多谋,计略百出,便是这般智将!” 曹彰与程武相视一笑,二人有着不一般的默契。 “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此之谓信将。韩荣明法度,赏罚分明,有元嗣将军之风,便是这般信将!” 韩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年纪小,聪明机智,只是懒惰了些,不过韩浩的优点却是学了个七八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归心 “我呢我呢?兄长,我是什么将?” 许仪急匆匆地喊道,看着曹彰都说了好几个人,就是没到他,急性子顿时就上来了。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曹彰指着许仪,笑骂一句,惹得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你嘛……”曹彰故意顿了顿,抬头看着许仪期待的眼神,心中好笑,摇摇头,也不再逗他。 “登高履险,驰射如飞,进则先行,退则后殿,此之谓骑将。你逢战当先,骑术精通,便是这般骑将!” “哈哈哈哈,这个好,兄长了解我!”许仪乐滋滋地哈哈大笑。 曹彰点了点头,又扭头对张虎说道:“张虎,你与许仪是一个类型,同样精通骑术,同样勇力出众,甚至潜力更在我之上,但是你有一点比不上许仪。” “额……兄长是指什么?”张虎尴尬地挠头。 “是你的心,你心中的勇气!”曹彰简单明了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曾经与文远将军并肩作战,我能感受他心中那睥睨天下的傲气,还有那悍不畏死的勇气。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作‘一与一,勇者得前耳’,我希望你能好生体会这句话,当你什么时候激发你心中真正的勇气了,假以时日,即便是我,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曹彰突然非常郑重地说话,而且所说的话竟然对张虎评价如此之高,帐中诸将皆是诧异万分。 张虎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感觉自己内心好似被戳中了一般,眼睛变得通红。 据曹彰对张虎的了解,他的身手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潜力巨大,只是没有他老子张辽那种气势,或者说,他不太自信…… 本来曹彰是准备慢慢带他的,反正他还小,都没加冠,不着急。 但是现在曹丕的举动,让原本的计划很可能实现不了了,曹彰便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 嘴唇翕动,张虎最终也没有说出话来。 曹彰探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曹彰又看向许仪身旁的典满,说道:“足轻戎马,气盖千夫,善固疆埸,长于剑戟,此之谓步将。典满,你当初随我征战草原,豪气干云,慑服素利,会盟台更是与我一同陷阵斩杀轲比能,足可称此步将。” 典满咧嘴抱拳。 “乐綝,你也有这般胆气,但是武艺却是有些不足,还需在武艺一道上多花点功夫啊,文谦将军不仅仅先登陷阵的胆气,更有精悍难当的武艺啊。” “嘿嘿,兄长放心,愚弟省得。”乐綝拍着胸脯说道。 曹彰紧接着看向曹演,其人也如同许仪一般,早就盼着说到他了。 “气凌三军,志轻强虏,怯于小战,勇于大敌,此之谓猛将。子远于黎阳之战时奋勇突进,锐不可当,大敌当前,决死之际,却能天马行空般一道天外飞刃重创敌军主将,便是这般猛将!” “兄长说得太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嘿嘿嘿嘿!”曹演美滋滋地说道。 “去你的,你那是耍小聪明,我们打架你也没多赢我几次!”许仪一拳砸在曹演胸口,就是看不惯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小子,反正我肯定多赢你了,我才不管你次,多赢就是多赢,你就是我手下败将!”曹演挑衅地说道。 曹演、许仪、典满三人经常切磋武艺,互有胜负。 “曹震,你在大敌当前时有大勇,不怯场,往往能展现出自己应有的实力,但是你有时候小聪明太多了,不论是武艺,还是兵法,往往需要十分的功夫,你下个七八分就觉得差不多了,其实这是不好的,都应该脚踏实地一些,有时候训练时差一分,沙场上可能就会丢掉性命,希望你能多加思量我的话。” “是,兄长,我会的!” 曹震和韩荣还不一样,韩荣只是懒,曹震纯粹是凡事差不多就行了那种心态,这可能也与他优渥的家庭环境有关。 毕竟曹洪家里有钱,曹洪虽然吝啬,但是对儿子还是比较慷慨的。 最后,曹彰看向在座唯一还没说到的曹泰。 一眼看去,曹泰表现得颇为平静,风范气势上已经与刚离开邺城时大不一样了。 在众人之中,他也是成长最大的一个。 当然这也与曹彰的刻意引导有关。 “见贤若不及,从谏如顺流,宽而能刚,勇而多计,此之谓大将。伯安,你是真正的大将之才,不论是从一开始当我副将的时候,亦或是河东之战你已经能够指挥大军团伏击战时,我一直都认为你会成为一名大将,如同子孝叔父那样的大将军。” “我知道,你也一直在朝着子孝叔父追赶,甚至越追赶,越觉得叔父他高山仰止,令你难望其项背,但是,相信我,你有这个潜力!你要知道,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叔父也一样是刚刚跟着我父亲领兵征伐,嗯,应该还比你大点才是!所以,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己所能便好了,你终有一日会成为叔父那般独当一面的大将!” “多谢兄长指点!”曹泰抱拳回应,眼中既有感激,亦有坚定。 一一说完众人,曹彰再次扫视众人。 “方才我说了,将材有九,但是我刚刚只说了八个,还有一个,我希望你们都能努力去做到,至少努力去靠拢。” 见众人皆是认真倾听的样子,曹彰一字一句地说道:“贵而不骄,胜而不恃,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此之谓礼将。你们出身都不是凡俗,也跟着我打了不少胜仗,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不骄不躁,不要自视甚高,要知道英雄盖世如关云长,一样有战败的时候,我父亲神武雄才,用兵如神,也一样有赤壁之败,致使殒身失命!” “我们还年轻,我们可以失败,甚至可以败得很惨!” “但是,我希望,不管我们败得有多惨,都不是因为骄傲自满,都不是因为小看天下英雄!” “这很难,甚至很可能你们现在听我说还有些感觉,明天说不定就忘记了。但我希望你们能时常想起我说的话,天下英雄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当然,坦诚地说,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随时随地都能做到,是人就会有弱点,只不过,我心中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东西是对的,是应该去努力做到的!” 曹彰语重心长地说着。 两世为人的经历,异于常人的认知,早已让他的某些精神层次远超过同龄人的层次。 见过了英雄落幕,也见过了意气风发,再结合前世的学识认知和人生阅历,有些东西是自然而然便想通了。 如果说曹彰继承前身的武艺是一座豪宅,那么这种人生道理的领悟,便是一座金山矿藏! 众人神情各异,但无不表示他们都在认认真真地听着。 “闲话便到此罢,来,我们继续喝酒,以此共勉!” “喝喝喝!” “敬兄长!” “对,敬兄长!” “……” 曹彰看着眼前十一人的热情景象,欢乐无间,又彼此相契,虽然彼此性格迥异,却能在此时此刻这般围坐在自己身旁,不由露出了由衷的欣喜笑意。 哪里需要什么厚结恩义? 这份情义是本来就有的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猪脑子 冬去春来,白驹过隙,时间从来不会等任何人。 四个月时间过去,曹丕刘协双方似乎保持着一种默契,自河东事变之后,双方再未发生丝毫冲突。 原本众人皆以为今年开春刘协便会出兵进攻,但是一直到现在仲春时节,都没有丝毫动静。 曹丕也不理会,毕竟去年一年几乎都在打仗,将士疲敝,能有更多时间休养生息,自是更好,只吩咐各地守军严加防守,不可懈怠,谁也不知道刘协会如何出招。 河南河北双方都在暗中蓄力之时,曹彰却是怡然自得。 “诶,这小子真是吃完就睡啊,嘿嘿!” 曹彰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小声地说着,同时在房间里轻轻踱步。 孙葳刚刚喂完孩子,正躺着歇息。 没错,孙葳生了,是个儿子。 曹彰给他取名的时候,卞夫人说曹操以前想过孙子的名字,曹彰的儿子就叫曹楷。 曹彰对于名字叫什么也不是很在意,只要不是特别奇怪就行,于是小家伙的名字便顺理成章地定了下来。 “婴儿嗜睡,你小时候也是一样。” 曹彰听到声音,顿时一笑,抬头看去:“母亲来啦。” “嘘,你小声点!”卞夫人走进屋来,嗔怪道,说罢便伸手从曹彰怀中将小曹楷接了过来,同时嘴上还轻声抱怨着:“你不会抱就好好学学,你看你抱得?” 曹彰尴尬地挠挠头,不过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与孙葳对视一眼,丝毫不以为意。 “葳儿今日感觉如何?身子可尚好?”卞夫人一边抱着小曹楷,一边笑着与孙葳说话。 “劳母亲挂心了,身子尚好,方才喂孩子前方才醒来,子文也很关心我,时刻看着我,生怕我累着。” 随即两婆媳便轻声地聊了起来,而曹彰反而感觉成了个局外人了。 看着孙葳时不时掩嘴浅笑,卞夫人抱着孩子不想放手,曹彰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暖意。 “君侯,夏侯楙将军求见。” 曹彰正沉浸在幸福的氛围中,忽然婢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他不是应该在内黄军营吗?怎么回来了? 曹彰略为皱眉,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马上回道:“让他暂时等候,我马上出来。” 婢女去后,曹彰扭头看向孙葳,一脸歉意。 “你快去吧,我这里没什么的。”孙葳生了孩子后,身上江南水乡女子的温柔愈发显着,就连那孙家女子的飒爽也有些被遮住了。 “嗯。”曹彰应了一声:“那你好生歇息。母亲,我便先去了。” “去吧。”卞夫人笑着点头。 曹彰来到大堂之上,只见夏侯楙正两脚撑开,箕坐在席,一脸的落寞与无奈。 “姊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而且你现在不是该在内黄军营吗?” 曹彰边说边走到夏侯楙身旁坐下。 “我是收到邺侯的调令回来的,恐怕要在家里待上好一阵了,具体多久我也说不好。”夏侯楙无奈地说道。 “怎么回事?”曹彰感到奇怪。 几个月下来,曹丕连续下了三次提拔年轻文武的命令,曹彰的人马中,如今只剩下李绪和曹演还在军中,就连曹演,也将在十日后离开,前往于禁麾下。 最初,曹泰、夏侯楙去内黄曹仁军营,程武、韩荣去青州夏侯渊麾下,夏侯尚、夏侯德去河内徐晃麾下,许仪、典满去张辽麾下。 而后曹震、张虎、乐綝获得提拔,升了偏将军,曹震去了韩浩麾下,张虎、乐綝则跟着满宠、贾逵去了河东。 之前河东是由梁习代管着的,但是梁习毕竟是并州刺史,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没那么多精力。 于是曹丕开会一讨论,最终便确定了满宠为正、贾逵为副的模式带兵去了河东。 本来按曹丕的本意是只派贾逵去,毕竟贾逵文武双全,同时又是河东人,对于河东豪强有天然的亲和力。 但是贾逵毕竟资历不足,而且领兵的本事还没有实际验证过,河东可是直接与刘协接壤,很可能会发生战事。 于是,最终定下了满宠和贾逵一起去。 张虎、乐綝也就跟着他们领兵去了河东。 或许是曹丕对李绪并不放心的缘故,也使李绪成了曹彰军中唯一没有调任的将领。 “我被陷害了。” 夏侯楙很是烦躁地说道:“而且是被子臧子江两个弟弟陷害……” “嗯?”曹彰闻言,眼皮猛地一跳。 “我之前不是回来了一趟吗?”夏侯楙开始倾诉起来:“当时因为琐事和他们两个有过争吵,并责罚了他们,结果现在他们就向邺侯说我诽谤君上,对邺侯怀有二心……” “邺侯虽然没有立即处分我,但是却马上把我叫了回来,刚刚我才从邺侯那儿出来,虽然我一再表示,这是诬陷,但是却有些说不清楚了……邺侯让我先在家待着,唉!” 夏侯楙很是无奈。 “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有没有说过那些话?或者是类似的话?”曹彰仔细想了想,按照曹丕现在大力提拔年轻将领的政策来看,如果真是那种拿不出证据的诽谤,即使有些捕风捉影,他也不会就这么把夏侯楙叫回来。 “我真没有!”夏侯楙急地都拍大腿了。 曹彰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啥。 “你说你是上次回来了一趟和子臧他们冲突,那你还记不记得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说过什么可能比较忌讳的话?”曹彰尽量替他找原因。 “我没有,真的没……”夏侯楙原本还毫不犹豫地否定,但是没说几句,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顿时沉默了下来,垂首细思。 “我知道了!”忽然夏侯楙抬头说道:“我当时为了教训他们,拿你和邺侯做比较了!我说他们好生上进,将来才能超过我了,就像你超过邺侯一样,才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我特么……猪队友!那你还出了门直接跑我这儿来? 曹彰一阵无语,看着夏侯楙,只觉得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是个白痴! 现在就算是赶人也没法了,曹丕肯定已经知道夏侯楙出门就跑他这儿来了。 “你真是个猪脑子!”曹彰越想越气,恨恨地骂道。 咚咚咚咚咚!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君侯,曹演将军和沙末汗将军来了。” “兄长,我已经进来了!” 仆役的话音刚落,曹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只见院中照壁后闪出两人,正是曹演和沙末汗。 今天怎么都凑一起了? 曹彰看了看夏侯楙,又看了看走过来的二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十九的天下 沙末汗刚跟随曹彰来到邺城的时候,他和率领的一千鲜卑骑兵基本就处于半监视的状态。 所幸沙末汗约束部下得力,曹丕对各种物资也供应足够,没有出什么乱子。 于是,在冬日过去,今年开春的时候,沙末汗便被允许得以自由活动了。 结果这家伙三天两头就跑来找曹彰,也不干嘛,就是跟着曹彰晃悠。 问他想干什么,他就是一句跟着曹彰学东西。 搞得曹彰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好学少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哪怕曹彰一天啥也不干,就随便闲逛,沙末汗也好像觉得挺有意思的。 一直过了大概半个月,当曹彰发现沙末汗对其他人露出的防备心态时,这才意识到,除了“好学”之外,还有一种“信任”的因素存在。 民族与民族之间天然的陌生,以及身在异地的局促与不安。 于是曹彰便主动对沙末汗说,没事就可以来找他。 结果这家伙听后欢欣雀跃,立马来得更勤了…… “书房说话吧。” 曹彰看了看眼前三人,曹演藏不住心思,一眼就能看出他有事想说。 略作思虑,自觉在大堂说话多有不便,曹彰便带头往里走去,其后曹演三人紧随。 书房之中,桓范正在怡然自得地看着书,一卷竹简被他随意地拿在手中,津津有味。 吱呀一声,只见房门洞开,曹彰等人走进屋中。 “没看出来,元则这般淡泊啊。”曹彰故意揶揄桓范。 “此乃为君侯谋也,范若不能好生上进,如何为君侯做事呢?之前被子远将军教训一顿,可是记忆犹新啊。”桓范也不着恼,顺带还当着曹彰、曹演的面自嘲一番。 虽然他与常人一样,志立功名,有施展才华的抱负,但是经历生死一事后,心态平稳多了。 “哈哈,元则之言,深得我心啊!” 曹彰随意地坐下,回头看向曹演:“说说吧,有什么事。” 看似发问,却是不容置疑。 曹演讪讪一笑,左右看了看,见房中除他之外只有曹彰、夏侯楙、桓范、沙末汗,都算是自己人,挠了挠头,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张口说道:“兄长,你向邺侯请求调任地方,我们去单干吧!” 曹彰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大惊,又见曹演神情认真,丝毫没有做作之意。 桓范同样是微微一颤,低着头,不说话,尽量不表现出什么怪异。 “你怎么忽然说到这个?”曹彰认真地问道,眼角余光瞥过夏侯楙和沙末汗,见二人神态动作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顿时心中有所猜测。 三人同至或许并非只是个巧合。 曹演与夏侯楙对视一眼,嘴巴啧了一声,一副很烦躁的样子:“兄长,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军中将领都被分到各个地方去了,全被拆散了,我这些天在军营的时候,老大的不自在!你就跟邺侯说说,你带着咱们去前线,什么地方都行,只要在前线,咱们兄弟一群人在一起,都行!” “我保证,肯定奋勇杀敌,绝对不会给兄长你添任何麻烦!而且有你在,那还不是妥妥地功劳一抓一大把?邺侯就待在邺城里呵呵傻笑就行了!” 曹演嘴上没个把门的,一股脑地说着,曹彰听得直无语。 他是担心我立不了功吗? 就是担心我太特么能立功了! 曹演虽然作战勇猛,气凌三军,临阵之时也能有些急智。 但他本质是一个单纯的人,甚至没有曹彰,他都不会走上将军这条路。 此时此刻,曹演所思所想,哪有曹彰等人那般复杂,只不过是将心中所欲说出来罢了。 曹彰看向夏侯楙,他可不至于像曹演这般。 “子文,说真的,你要不去试试?或者想想办法?我也想继续跟着你,冲锋陷阵,在所不辞!”夏侯楙看曹彰看向他,也立马表态。 曹彰皱眉看了夏侯楙一眼,并不多言。 他所不知道的是,夏侯楙之所以如此,并非是他人太单纯或者太蠢,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夏侯楙去了内黄军营之后,人在曹仁麾下,曹仁可不像曹彰这般对他,还尽可能照顾他的感受。 曹仁少不治行检,掌军之后却法度极为严明,虽不像于禁那般严苛,但也差不了多少。 别说是夏侯楙,就连亲身儿子曹泰,也一视同仁。 如果事情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可是夏侯楙与曹泰不同,在才能上,夏侯楙终究是比不上曹泰的。 而其人身为夏侯惇之子,又娶了曹操之女,一早就封列侯,私下议论他的人那是多了去了,言语之中难免有些不好的东西。 在曹彰军中时尚好,军队初建,曹彰军纪严明的同时暗中也有照顾他们。 但曹仁手下的兵,那可都是老兵,大多是当年的青州兵,这些人才不管你是谁呢,曹仁对部下严,对自己也严,只要不是触犯军纪,怎么都行,更不可能暗地里照顾他心理状态了。 按曹仁对曹泰的心思一样,有本事就靠本事赢得尊重,没本事就早早回家。 夏侯楙在内黄军营中,过得自然没有跟着曹彰来得舒服了。 加之此次被曹丕召回,心中说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便有了和曹演商量后的今日之举。 夏侯楙根本不是从曹丕那儿出来就跑这儿了! 他早就事先找过曹演,然后才过来的! 至于曹丕的关注,恐怕也早被他甩掉了…… 曹彰刚刚还嘲笑夏侯楙“猪脑子”……如今看来,还是不至于的…… “沙末汗,你呢?也是和他们一起来说这事的?” “是的,君侯,沙末汗也觉得憋屈,没有之前跟随你驰骋征战的时候痛快了!虽然这邺城的汉文化十分吸引我,但是规矩也是复杂得很,我和我麾下的兄弟们都不喜欢。” 沙末汗心中确实是有着许多委屈,虽然已经习惯了,但终究是令人不舒服的。 “呵呵……”曹彰听罢,摇头苦笑:“呵呵呵呵……” 只看得曹演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你们啊,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行了,就这样吧,该干嘛干嘛,我那兄长现在是绝对不会让我领兵远调的,此事休要再提!” 当然,如果真让我直接驻守一方,我也不会干! 这曹家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岂会为了一分而画地为牢?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臣为君谋 无论曹演、夏侯楙、沙末汗如何说辞,曹彰既不责备,更无怒骂,都只是好生安抚,让他们好生做事,只是承诺了一句,终有一日,会让他们得偿所愿,而且这一天不会太久。 好半晌过去,终于将他们三人劝走了,曹彰这才歇了口气。 接下来曹演十天后就会去于禁麾下,夏侯楙家里闹出这一摊子事,除了后悔没有听曹彰的提醒外,也只好暂时先听从命令,好生在家里待着了。 至于沙末汗,只要鲜卑兵马不作出什么过分之举,即使一天到晚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君侯,将心可用啊!”三人走后,桓范笑着对曹彰说道。 曹彰咧嘴一笑:“元则高兴得太早了,这不过是我营中之将罢了,外面一群威震天下的大将,都还离我远着呢!” 曹彰话虽如此说,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喜滋滋的。 “君侯教训的是。”桓范也不纠结,不过话锋一转:“不知君侯可有想过一件事……” “嗯?”见桓范忽然正经起来,曹彰也随即收敛笑容,认真地听着。 “正如君侯所言,威震天下的大将都在外面镇守各处,那君侯可有想过寻找时机,以麾下精兵行一险着,就在这王城决胜负!只要君侯掌握邺城大权,邺侯因身体有恙而去世,这河北还不尽归君侯所有?曹氏诸将焉能不奉君侯为主耶?” 桓范说得极为郑重,可以看出,他并非偶然想起,肯定是经过不少时间思虑过的! “今邺城处,君侯麾下有,甲士五千,鲜卑铁骑一千,一旦运用得当,小心筹划,其势足以倾覆,邺城空虚,邺侯无备,以君侯之神勇筹算,破之必矣!此乃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之计也!” 曹彰脸上阴晴不定,其实桓范说得大体没错,如果曹彰真要在这个时候发难,只要筹划得当,还是有相当胜率的。 但是,然后呢? 然后又如何? 直接杀了曹丕? 各地文武如何安抚? 如今曹丕虽然已经向曹彰出手,但是所作所为又哪里能够盖得过“以臣叛君”之罪?以曹彰目前能够完全掌握的实力,又如何能让各地文武、骄兵悍将倒戈以降? 桓范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对我的能力和威名都过于高估了啊…… “昔日,楚霸王项羽兵锋之盛,天下莫能当者,兵至咸阳,分封诸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然而数年之间,西楚便即土崩瓦解,何也?无非人心二字罢了!” 曹彰略作思虑,郑重地说道:“项羽既不得民心,亦不得臣心,谁会为他卖命?纵然喑恶叱咤,千人皆废,终究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 “如今发难,且不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掌控邺城,就算有,此事也绝非易与!” “我虽深被猜忌,祸在须臾,然时机未至,终须忍耐。欲待其先起,然后以义讨之,元则以为如何?” 曹彰只需要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曹丕自然会渐渐按捺不住,如果他真能同曹彰一样立下赫赫军功,那便罢了,可惜的是,曹丕没这个本事,不仅曹彰相信,刘晔也相信! 因此,一定不能慌!不能被一些表面的东西所迷惑了! 曹彰再次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邺城官寺之中,曹丕正与董昭、吴质、朱铄、邓展等人言谈。 “我军接连挫败汉军,赤壁之后的颓势已然止住,如今气势正盛,休养也有一段日子了,诸位以为可否主动出击,渡河而南?”曹丕现在一门心思想打下自己的武勋,犹如一团烈火在胸,燃烧不止。 “邺侯,以昭之见,此时尚且不是合适时机。我军颓势虽然止住,但是毕竟遭受重创,兵员、兵器、甲胄、粮草、辎重等等,皆并不完备,河南虽势不得进,却也无隙可趁,此时用兵,可谓强攻坚城,寸步难进,不若趁此机会,继续休养生息,待河南有变,再行筹谋,方为上策。”董昭是知兵的人,直接一瓢水浇下去,直接表明了态度。 “祭酒大人所言极是,臧霸在兖州,刘靖在青州,还有那与广平侯同样横空出世的将星,司马懿,随时领兵增援,要想强渡黄河进攻山东之地,恐怕都并非易事。如若没有破绽,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很难取得多大的战果,最大的可能还是付出极大代价,却无功而返。”就连朱铄也同样如此认为。 “唉……”曹丕闻言,长叹一声,心中郁郁。 “邺侯不必忧心,其实这破绽定然很快就会出现的。”吴质忽然接话。 “为何?”曹丕好奇地问道。 “邺侯以为,是我等欲破河南更甚,还是汉军欲破我河北更甚?”吴质笑道。 同时不待曹丕回应,吴质立马自问自答:“自然是汉军欲破我河北更甚!刘协亲掌大权,必欲灭我等而后快,不然当初也不会亲自跑到河内战场上去了,他身为汉家天子,扫除叛逆自是应有之义,也自当从速从快,其心之烈,恐怕无人能及,只要他一动,必然就会露出破绽!最怕的就是他不动!” “季重此言大善,我等只需好生休养生息,秣马厉兵,机会早晚会到,现在该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刘协!”邓展附和。 “也罢,诸公所言甚是!”曹丕点头称是,只是心中终究有些难平。 谁说刘协之心烈无人能及? 我便比他更甚! 当然,曹丕只是心中想想,并未表现出来罢了。 待得众人散去后,曹丕独坐高位。 “夏侯楙回邺城后做了哪些事?” 话音方落,曹丕身后的屏风旁闪出一人,正是史阿。 “夏侯楙离开官寺后,随意在城中逛了逛,买了些东西,而后回了府上,再也没出来过,或许是在心中郁郁。”史阿恭敬地说道。 “嗯。”曹丕点了点头:“继续盯着。” “是。” “还有,以后汇报只需要回答具体事情,不得私下定论!” 就在曹氏兄弟猜忌的同时,遥在河南的许昌城,一时之间,飞骑四出,数队精骑拱卫着中央策马奔驰的天使。 而许昌城墙之上,刘协正眺望北地,负手而立,身后荀彧、荀攸、司马懿等人亦是静静伫立,静水流深,渊渟岳峙。 “公达先生不辞辛劳,此番若能覆灭曹氏,先生当居首功啊!”刘协原本日渐威严的脸上露出点点笑意,头也不回地说道。 “臣为君谋,理所当然耳,岂敢居功?” 荀攸恭敬地一礼……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荆州,南郡,公安。 “孔明,士元,天子诏书飞至,邀天下诸侯聚兵共讨曹氏,尔等以为,我军该当如何行止啊?去,还是,不去?” 年过半百的刘备此时有些愁苦。 以中山靖王之后、大汉皇叔自称的刘备,如今面对天子的诏令,却是半分也不想去。 哪怕是让他现在去强行打险要的西川,他也不想带着人马去许昌。 随着庞统的到来,一套“逆取顺守,报之以义,事成之后,封以大国”的说辞,解决了刘备打西川的思想困难,此时此刻的刘备,之所以一直动作不大,只不过是因为西川毕竟险要,又是逆江而上,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 “主公,此行当去!”诸葛亮羽扇轻摇,淡定自若。 “不过不是主公亲自去!”庞统一把蒲扇,同样轻轻摆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刘备在荆楚,如龙在大海,鸟在苍穹,许昌之地,谁又说得准是不是樊笼呢? 然而刘备以汉室忠臣而自居,身为大汉皇叔,天子掌权,下诏来邀,屡次三番,又焉能次次拒绝? 但见诸葛亮与庞统如此姿态,刘备的心中终于安定了许多。 “如今苍梧太守吴巨求援主公,此乃天赐良机,失不再来,大好交州,岂能孙仲谋独享耶?”庞统智珠在握,神色冷酷,略显丑陋的面庞此刻却显得尽是深邃。 “士元所言极是,西川之地急切间不可取,不妨便在交州分一杯羹。”诸葛亮宽宏大度,自从庞统来后,充分体现了其人不争的气度。 “好!”刘备心怀大慰,:“唉,曹孟德兵败身死,我又得二位卧龙凤雏,当真是上天怜我啊!” 对于两位近臣,刘备微微流露自己的野心。 江东,吴县。 “这天子诏书,相邀伐曹,我等如何行事?”几乎同一时间,孙权也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吴侯,这兵马自然是要派的,但是不可多,亦不可少。可以濡须口之兵为主,选能征惯战之将统领北上,而我军目前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应该在荆州与交州二地。”鲁肃忠厚老实的面相上难得表现出意气风发。 “步子山在交州局势大好,此刻正是一举取下交州之际,虽不用派遣大军征伐,但是留镇东吴,自可震慑宵小,如今刘备在楚,其人与我军有盟,东不可进,天子掌权,北不能犯,西面川蜀险要,短时间内恐怕无隙可趁,此时见我军要取交州,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虽不至兵戎相见,但手段定然是要使的。”是仪一如既往的得到孙权信重。 步骘,字子山。 “刘备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吴侯不妨令步子山设计诱杀,早绝后患,以免刘备借名而入交州,与我争锋。同时遣使与交州士家交涉,士家之主士燮乃是儒生智者,定能明白厉害关系,只要许以厚利,必能将之纳为己用,交州唾手可得也!”鲁肃是个务实的人,直接就说怎么做。 “卿等所言皆善!公瑾虽殁,江东亦有能人耳!”孙权轻抚紫髯,甚是开怀。 关中,槐里。 马家军屯兵槐里,威震凉州。 自马腾入朝后,马家军首领则变成了马超,其人悍勇无敌,冠绝西凉。 关中以西之地,马超统领的马家军独树一帜,能与韩遂所部分庭抗礼。 “这皇帝让我们带兵去助他伐曹,许以高官厚禄,答应事成之后封我凉州牧,槐里侯,同来的还有父亲的手书,言辞之间也是让我出兵,尔等觉得如何?” 马超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说话却是威严雄壮,颇具气势,执掌兵马大权后,其人能征惯战之才未减,更是多了一股雄豪之气。 “主公,天子掌权后,本以为会对我等下手,没想到却多有宽容,不论其真意如何,至少是个做大事的人,按理,此行当去。但是,韩遂在西,如芒在背,我军不妨观其动向,假若其人亦领兵而去,我等便去,假若其人不动如山,为以防万一,我等也不便轻动才是,否则回来后,安身之地恐怕都没了。” 庞德虽然是以一身勇武而闻名的白马将军,但是脑子也不差,尤其是心怀忠义不屈之心。 董卓死后,以韩遂与马腾为首的十部兵马并霸关西,而韩遂与马腾又时好时坏,或携手并进,或相互火并,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如果马家势弱,韩遂一定会毫不犹豫屯兵马家,反之,马超也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此言有理,韩遂老贼,奸猾如狐,狠辣如狼,不可不防!派人紧盯韩遂军动向,随时报我!不过,我想,他多半会派人来邀我一同出兵,哼哼!”马超嘴角冷笑。 能在马腾入朝后,平顺接掌马家军兵马,维系关西霸权,实力更隐隐有赶超韩遂的趋势,神威天将军绝非单纯的武夫! 如果真要说的话,恐怕他比之韩遂,有所不如的便是年龄了。 过于年轻的马超,即便威震西北,就某些方面而言,依旧难以完全取代韩遂经年累月蓄积的智慧底蕴。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汉中和益州,只不过结果却有些不同。 汉中张鲁以道路难行为由,拒绝了天子皇命,麾下阎圃、张卫等人则以天师之命马首是瞻。 而益州刘璋倒是有心想去,麾下黄权、王累等人亦力主领受皇命,只不过汉中难过,栈道不通,有心无力。 而就在此时,益州别驾张松建议,取道荆州而北上。 刘璋心动,又担心同宗之兄刘备的态度,便派遣张松先行前往荆州,探听一番刘备的态度,再做抉择。 随着时间的迁移,前后半个月距离的功夫,天下四方诸侯便纷纷动了起来。 自南向北,孙权军,吕蒙为帅,周泰副之,领兵万人,自濡须口北上。 刘备军,张飞为帅,陈到副之,领兵万人,自江陵北上。 刘璋军兵马未动,别驾张松正准备启程赶赴公安。 张鲁军不动如山。 韩遂、马超聚兵一处,以马超为主帅,成公英副之,共兵马万人,由槐里向潼关进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夏侯渊虎步关东 呵! 哈! 邺城外,军营校场之上。 春日和煦的阳光下,沸腾着士卒的呼喊与汗水。 刀枪齐鸣,箭不虚发,五千士卒正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苦练。 曹彰与李绪身着甲胄,行进在各个训练的队伍间隙中,感受着那阵阵刚烈煞气。 “五千人马,一年时间,不断流逝、补充,如今这支军队总算是有些样子了!”曹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整个军营呼喊声之烈,犹如洪钟大吕,震彻苍穹,足可称得上“气势如虹”! “君侯,岂止是有些样子啊,我军这五千人马,随君侯征战数十场,训练亦未曾懈怠半分,不说天下无敌,至少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远的不说,就说韩浩将军麾下统帅的邺城兵马,人数虽多,但正面交锋,我军未必胜不了他!” 李绪信心满满地说道,斗志昂扬! “哈哈哈哈,仅仅如此,可并未我所愿啊!”曹彰也不反驳,只是笑着感叹一句。 曹彰心中明白,李绪说得没错,这支军队,在曹彰的带领下,即便面对邺城三万人马,恐怕也并非他的对手。 将为兵胆,这是曹彰的自信! “君侯,沙末汗一直希望将他麾下的一千鲜卑骑兵与我军八百骁果卫合为一处,一同训练,君侯为何不答应他。”李绪见曹彰心情不错,便将沙末汗私下拜托他说情之事提了出来。 嗯? 曹彰看了李绪一眼,也不着恼,边走边解释道:“鲜卑兵马精于骑射,长途袭扰,飞羽箭矢,此其长也,而我的骁果卫,乃是一把尖刀,攻伐利器,是用来打破战场僵局,一举定鼎的!虽皆为骑兵,但不可混为一谈,告诉沙末汗,他要学的还多着呢,既然喜欢我中原文化,那便多听多看,要动脑子也得等学精了再说。” “是。”李绪恭敬领命。 其实曹彰还有一点没有说。 那就是曹彰目前不想刺激曹丕。 鲜卑兵马虽然只有一千人在此,但是如果曹彰将其拉到一起训练,对于曹丕而言,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报!” 正说话间,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曹彰二人转身看去,营门守卫正疾奔而来。 “将军,邺侯派人传令,青州来信,请将军速回邺城议事,传令使者正在营外等候。” 曹彰顿时一个激灵,脑海中闪过夏侯渊的身影,扭头向李绪说道:“继续训练。”说罢,快步离去。 出得营外,略作交流,麾下士卒已经将忽雷驳牵了过来,曹彰一个翻身,疾驰而去。 邺城官寺,政事堂上。 曹彰到时,文武官员基本都到了。 此时众人正传阅一份书信。 曹彰很快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看完。 原来,夏侯渊收到徐宣的请降书信,同时表示要当内应,希望夏侯渊发兵南下,夺取青州,夏侯渊差人前来报信。 “诸位如何看此事?”曹丕开口问道。 “邺侯,这徐宣我有所闻。”出言者正是温恢,其人作为原丞相主簿,对于各地官员基本都知道一些。 “徐宣,字宝坚,其人最初与陈矫一同仕官广陵太守陈登,为陈登所重,后受武桓侯赏识,先后为司空掾属、东缗令、发干令,赤壁之前其人便已经被提拔为齐郡太守了,可以说是深受恩遇。只不过赤壁后,我军兵回邺城,河南之地不复所有,其人想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番暗中请降,或当为真。” 曹彰听完后,也陷入深思。 他对徐宣这人不了解,光从大形势来判断,刘协对河北的攻伐连番落入下风,此时亲曹之士心有异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邺侯,矫与徐宣久为同僚,深知此人忠直,清公大德,常言受武桓侯大恩,难以为报,绝非诡诈之徒也!” 陈矫作为征南将军长史,长期跟着曹仁驻守内黄,此时之所以在邺城,正是因为之前夏侯楙一事,代表曹仁回来解释的,刚好碰上这件事。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曹彰见几乎大部分人都是倾向信任徐宣的,心中只莫名觉得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但是却又说不出什么疑点来。 “报!夏侯将军急报!”门外一士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进来便拜倒在地,浑身大汗淋漓,甲胄难掩,脸上喜色满面,同时从怀中呈上信函。 “夏侯将军刚派出信使不久,又得紧急军情,当机决断,兵发青州,齐郡太守徐宣投诚,引兵与夏侯将军共击刘靖,连胜三阵,迫使刘靖兵退乐安郡,夏侯将军一举占领平原郡,攻克济南郡,与齐郡相连,正整顿兵马,准备发兵乐安郡,再攻刘靖!” 信使简洁地说着,同时曹丕拿到信函快速浏览,一切确如信使所言,越看越是眉开眼笑,一股喜意,涌上心头。 曹彰闻言,不禁惊诧万分,万万没想到夏侯渊竟然如此威猛,这前后时间如此之短,两批信使抵达邺城前后不过半日,便带来如此发展迅速的结果。 即便后一批信使再过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其中时间也绝差不过两日! 足可见夏侯渊用兵之速,战胜之速,简直骇人听闻! “哈哈哈哈!妙才叔父果然厉害,将行其疾,用兵如同迅雷闪电,不可当也!”曹丕开怀大笑:“诸公,夏侯将军扬我军威,兵锋直逼河南,当真一扬我等胸中郁郁之气啊!哈哈哈哈!” 曹丕将手中信函传下,众人观之,果如信使所言。 “夏侯将军当真国之良将也!” “神兵电扫,虎步关东,克日下青州!” “刘靖小儿,终究不是真正大将的对手啊!” 一时之间,堂上赞美讴歌之声不绝于耳。 曹彰仔细看过信函,心中也不禁感叹,夏侯渊之能,绝非凡俗。 原来,夏侯渊先是收到徐宣暗中请降的消息,当时还不知如何处置,便派人到邺城报信,顺带请示。 然而,没过多久,徐宣又派人送刘靖在整个青州的军事布防图来,同时表明自己已经整顿好兵马,随时可以与曹军联合进攻。 夏侯渊见机不可失,当即力排众议,领兵南向,日夜兼程,抓住时机,一日便至,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直袭刘靖,一举击溃刘靖防线。 而后,夏侯渊乘胜追击,又恰好徐宣领兵到来,两面夹击,再败刘靖。 最后,二者合军一处,一刻不停歇,直扑刘靖大营,仓促之间,刘靖被打得节节败退,三战三败,只得退入乐安郡,另筑防线。 夏侯渊三日之内,三战三捷,用兵之速,犹如奔雷逐电,刘靖完全没反应过来一般,就已经败了。 “诸公!” 曹丕忽然间大声呼喝,堂上声音很快便被压了下来。 曹丕喜不自胜:“夏侯将军信中言道,其兵力有限,请求尽快派出援兵,以全战果,以孤之见,此乃天赐良机,正是我等再将青徐二州纳入掌中之时,我意,大军征伐,渡河而南,借此大胜,与汉军一决雌雄!诸公以为如何?” 曹丕的脸上开怀的笑意一览无余。 第一百八十八章 曹子桓御驾亲征 自去年开始,曹家的胜仗几乎都有着曹彰的影子,而这一次,终于与曹彰无关了! 此时,曹丕也瞬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如果要证明自己,要取得匹配地位的功绩,打破曹彰在这一方面给他造成的无形压力,这一次,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夏侯渊兵势正盛,将汉军刘靖围困一隅,而汉军必然会出兵救援。 倘若此时,自己亲率大军前去支援夏侯渊,凭借一鼓作气之势,与汉军交战岂非天然便处在有利地位? 曹丕自幼便骑术不凡,更好击剑,有几分武艺,同时胆略兼具,即便年幼时在宛城碰上张绣降而复叛这种事都能从容逃脱,足以说明其实是有能力的。 曹丕越想越是兴奋,只觉得,身为一国之主,这般大好机会实在是不易取得。 “邺侯,万万不可啊!邺侯千金之体,临阵攻伐,将士所专,何必以身犯险?”身为军师祭酒的董昭第一个就跳出来劝阻。 董昭是真的在为曹丕谋划。 “指挥三军,如使臂助,攻必克,战必取,此固然是振奋人心,然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难道便不能振奋人心了吗?私以为,邺侯为振奋我文武将官之心,鼓舞河北百姓之心,欲御驾亲征,虽令人敬佩,却实不可取也,请邺侯三思!” 董昭话说得很委婉,不过在场真正的智者,基本都能听出来意味。 董昭就差直接说,曹彰能打胜仗是厉害,但是你何必去跟他争这个?只要你能运筹帷幄,统领全局,时间一长,一样能堵住别人的嘴,你就别老是急功近利,想着走捷径了。 曹丕脸色有些难看,有心反驳,却不知如何回应。 他自然知道董昭的话是有道理的,也知道董昭说这话不是有什么私心。 但是,他就是想早点摆脱自己的困局啊! “邺侯,董祭酒所言虽然有理,但却夸大其词了。” 就在曹丕陷入窘境之时,吴质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传入曹丕耳中。 曹彰暗中看着这堂上的一幕,也不打破,也不推助,只静静地看着。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很多事情,不是光自己拼命努力就行了,还要等人犯错。 如果曹丕不犯错,曹彰就算再努力,也一样机会渺茫。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自己对曹丕的认知,相信刘晔对曹丕的分析。 吴质缓缓起身:“武桓侯在世之时,东征西讨,扫荡群雄,同样以身犯险,何也?不过群雄割据,天下混沌罢了!那此时便有什么不同了吗?天下依旧四分五裂,依旧混乱不堪,刘玄德自黄巾之乱起便是尸山血海中躺过来的,孙仲谋即便继承父兄基业,也同样有亲临战场之举,而新掌权不久的汉家天子刘协,此前亦然亲赴河内,与我邺城不过咫尺之遥!何也?” 吴质环顾四周,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盖因天下大局未定罢了。如今邺侯既有心亲征,挥师南向,以励将士之心,又有何不可?至于安全一说,我三军拱卫,猛将如云,就连邺侯本人亦是精通剑术、骑术之人,再危险,又能有多危险呢?” 说罢,吴质再次回头看向曹丕,躬身一礼:“邺侯意气昂扬,既有大智,亦有大勇,质得遇邺侯,幸也!愿随邺侯左右,共赴疆场!” 吴质话音方落,立即便有好些文武随之附和。 曹彰看着这一幕,明明是自己早就想到过的必经之路,但是手心却不自觉的有些发汗。 如果他真的打出功勋了,那我便一丝一毫机会都没有了…… 曹彰不禁有些苦涩,不过转瞬即逝,毕竟,这些都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曹彰此刻便是如此,既希望赢,又希望输。 只能说,他还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君主”…… 吴质的话几乎便是政事堂上的定鼎之音,随后所言多是小吵小闹了,改变不了曹丕决定亲征的结果。 是夜。 烛火掩映下,曹丕拉着吴质的手,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邺侯,此次亲征虽然势在必行,但是确也不可不注意安危,虎侯许褚,忠勇无双,还请务必带上他护卫左右,同时韩浩忠克,顾虑周全,拱卫中军非其莫属,而张辽、乐进、徐晃等辈,皆骁勇果敢之人,可为军中战将,于禁、满宠、吕虔皆能独当一面,再有,如果邺侯能带上征南将军曹仁,那便更好,其人在军中,有威望,且善战,或可在紧急关头为邺侯一决!” 吴质苦口婆心的话充分说明了,他虽然极力赞同曹丕亲率大军出征,但是也同样对曹丕能力信任程度,也没有那么盲目。 毕竟他没有证明过自己…… “季重之意,我心知之,此行随军将领我会在综合考虑后,尽量如卿所言!只是曹仁将军嘛,还是不带了吧,否则即便打了胜仗,旁人恐怕都会以为是我这骁勇善战的叔父的功劳啊,呵呵。”曹丕苦笑摇头,他也一样是骑虎难下。 “此行我是定然不会让子文去的,而要堵住悠悠众口,待我离开邺城后,势必会任命子文在邺城主持事务,因此,虽然季重愿随我出征,但我希望将邺城托付于你,唯有你能知我心,或能制住子文。”曹丕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几乎同一时间,曹彰府上,书房之中。 “君侯,此次邺侯亲征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过想必君侯恐怕是去不了的,倘若邺侯当真一举击溃汉军,将河南纳入掌中,我等之事,便是难上加难了。” 曹彰一个人站在窗边,桓范的话言犹在耳。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呢? 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罢了。 “兄长啊兄长,如果你当真有那般才能,作为曹操之子,我除了接受命运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但是,你行吗?” 曹彰负手而立,右手拳头握得紧紧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程子烈心疑传书 军情紧急,曹丕一声令下,整个邺城立即进入了战争模式。 传檄各地,聚兵而出,信使快马飞驰,分别奔向河东、河内、黎阳、内黄等地。 大军出征自然需要时间,但是先锋大军确是已然整装待发。 邺城之东,五千甲士伫立,旌旗猎猎,铁马金戈,肃杀之气冲霄,却又森严阵阵,无有喧闹。 阵前,曹丕正与一年轻将领把臂相谈。 年轻将领面目刚毅,刚过二十的年纪却不见丝毫稚嫩,眼神锐利,眉宇间颇显傲气。 “叔权,此番我任你为先锋大将,前往驰援尔父,务必全速前行,不可怠慢,抵达之时,尽听尔父之命,告知于他,我大军随后便到!” “哈哈哈哈,兄长放心!这一刻,夏侯称早就等候多时了!世人多称那霍去病少年英才,然观其行事,也不过尔尔,多为运势、国势所助,如今我既掌军,便要叫天下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将军!嘿嘿,也要让我父好生看看,能则自为耳,何必学他人!” 夏侯称,字叔权,夏侯渊第三子。 其人便是在曹丕第一批提拔年轻人才的名单中,直接投身行伍之列。 夏侯称自幼聪慧过人,勇力不凡,能辩士,能搏虎,常聚小儿以为行陈,自号将军,行事法度严明却无人忤逆,曹操与夏侯渊都很喜欢他。 唯一要说缺点,便是为人太多傲气,见他喜欢军事,让他多学习兵法,他却一句“能则自为耳,何必学他人”,把夏侯渊搞得又气又奇。 夏侯称有文武才,又与曹丕交好,如今曹丕继位,急需亲信之人,他自然便开始正式活跃了起来。 “沙场征伐,非同小可,汝能建功立业,自是天下景仰,但若因倨傲致败,乃至殒身毙命,恐怕就要让天下人耻笑了!当戒之勉之!去吧!”曹丕最后叮嘱一番,便让他提兵上路了。 夏侯称略一拱手,扭头翻身上马,提枪挥鞭,一声令下,旌旗招展,呼啸东向。 曹丕望着兵马渐渐离去,伫立不动,久久不语。 “叔权小将军文武兼备,虽傲气了些,但是才干是实实在在的,此番建功,理所当然耳,之后必能为邺侯之辅翼,邺侯不必过于忧虑。”吴质看出曹丕的心思。 “季重所言甚是,况且年少才高,傲气才是正常的,要是老成得紧,反而让人担心呢。”朱铄也附和道。 曹丕点点头,笑道:“我与叔权自**好,小时候便知这个小弟弟非同凡响,对他的才能自是无有所虑,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唉,主要还是对他期望太高了啊。”说完,还不自禁地摇摇头。 “不说此事了。公仁,邺城兵马准备得如何了?” “邺侯放心,一切正按原计划进行,三日之内兵发内黄,五日之内,除河东兵马路途遥远外,其余兵马皆能聚集,那时邺侯便可先领兵前往青州。辎重粮秣等温恢温主簿正加紧筹划,想必也不是问题。”董昭是军师祭酒,涉及到真正的兵马筹划方面,他比吴质等人更加擅长,故而被曹丕任命负责总揽出兵准备事宜。 董昭这种人,即便之前对曹丕领兵出征之事反对得厉害,但一旦事情决定下来,必然会全力做好自己本分的。 “黄河方面的防卫安排妥当了吧?” “已经传书曹仁将军,令其为于禁将军增兵,固守黄河防线,以弥补调离乐进、张辽二位将军之兵的防线疏漏。此外河内荡阴方面,也令徐晃将军加固工事,以弥补曹洪将军带离一半兵马的问题。各地正按军议计划进行,无有延误。” “好,这样我便能放心领兵出征了!”曹丕心情大好,大大地吐出一口浊气。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五天的日子一晃而过。 曹丕留下曹彰、温恢、吴质三人共掌中枢要事,而后亲率大军,自内黄出征。 大军五万人马,以韩浩统领中军,贾诩、刘晔、董昭为军师,曹洪、许褚、张辽、乐进、吕虔、王凌、曹真、曹休等人随军为将,其余将官包括曹泰、曹震、夏侯德、许仪、典满、张特等百余人,旌旗蔽日,席卷东向。 邺城,曹彰府邸。 此时大军出征已有两日。 “君侯,程武将军派遣我星夜兼程赶来,务必要将此信函交到君侯手中!”一脸疲惫的信使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缓缓说着话,同时将怀中信函取出,双手呈上,交由曹彰。 曹彰不敢怠慢,连忙接过。 程武和韩荣此前被派往夏侯渊麾下,此次青州大捷,曹丕亲率大军救援,显然优势在我方,而程武这个时候派人星夜而来,似乎有些诡异! 连忙展开信函,曹彰快速扫过信函,一目十行,脸色瞬息骤变。 “程武将军还让你带什么话吗?” 曹彰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扫过信使,另其心惊胆颤。 “将、将军说,请君侯务必深加再三思虑,存亡之别,或、或在君侯一念之间。”信使战战兢兢地说完。 “好了,你下去歇息吧!”曹彰听罢,便即让人带他离开。 “君侯,心中所言何事?为何君侯前后举止骤变?”桓范轻声问道。 “程武信中,自夏侯渊兵马南向,青州汉军抵抗非常薄弱,虽然有徐宣投诚、闪电突袭之功,但是依旧让他觉得过于顺利。因此,他便命令麾下士卒多作侦察,而后发现,我军虽然将齐郡连为一片,且将刘靖逼至乐安郡,但是所谓三战皆胜,其实对汉军造成的杀伤并不大,而且自从连通齐郡后,我军四处出击再难有寸进!” 曹彰一脸凝重地说着,同时脑海之中如同风暴席卷浪潮般翻腾。 “这不正是夏侯将军求援的原因吗?其兵力不足,再难扩张,而且很可能之后会与汉军的救援大军在青州会战,所以才求援的啊,‘难有寸进’不正是情理之中吗?”桓范对于军事细节终究是少了经验。 只见曹彰摇摇头:“如果只是兵力不足,以当下我军兵威之盛,或许结果是‘难有寸进’,但是其过程却并非如此。更应当是所击者皆披靡,只是难以为继,不能面面俱到,很可能得而复失或者是不敢扩张罢了,绝非是攻而不破,取而不得!” 桓范听罢,顿时有些明悟。 “君侯的意思是,其中有诈?”桓范试探着说道。 曹彰再一次摇头:“尚未可知……我也说不好,就连程武也只是信中提到疑点,然后作出了最坏的判断罢了……”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了沉默。 曹彰来回踱步数轮,忽然止住。 “不行,我得去见个人!元则暂且歇息吧!” 曹彰说罢,抬步便向外走去。 第一百九十章 曹子文终明本心 曹彰出得门来,直奔程昱府邸,此时此刻,邺城之中,真正对军事有见解力的,也唯有程昱了。 而且程昱资历深,如今邺城之中,曹彰与温恢、吴质共掌中枢,虽然现在仅仅是曹彰与程武的猜测,但若真要有所行动,程昱能出面的话,必然会简单得多。 曹彰迅速赶到,见到了程昱,黄昏的阳光洒在程昱高大的身形上,反而更显矍铄。 “先生,子烈传书,彰心中有疑,特来请教。” 二人对坐,曹彰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直接将程武的信函拿出来递给程昱。 程昱已经很少深入参与事务了,因此曹彰在程昱看完后,又将近日情形简单述说了一遍。 “子烈所言,确有疑窦。大军此行东往,或正是公达之计也!”程昱脸色郑重地说道,眼帘低垂,皱眉思虑。 “先生的意思是?”曹彰闻听程昱所言,顿时眉毛一挑。 程昱轻抚须髯,放下信函,闭目略作思虑,而后答道:“我军遭逢赤壁大败,武桓侯身故,河南之地尽失,文武之臣半数背弃,但是即便如此,但凡明智之士,都不会就此认为我军没有一战之力!文若机权干略,见识过人,公达谋略通达,兵法精擅,岂能不知?想必此前汉军主动进攻,一则是试探,二则是新任天子的坚持,而荀家叔侄岂能没有他策?” “我军固守河北,汉军不得寸进,屡屡败绩,而公达几乎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想必便是为下一盘大棋罢了……” 程昱说罢,摇摇头,随即脸色凝重起来。 “见微知着,子烈总算是有些长进了啊!”作为一个老头子,看他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就知道,程昱对于儿子还是很有期望的。 “先生是说,此次定然是汉军故意所为?甚至夏侯将军南下都是荀公达的计划?” “虽不至,亦不远矣!荀文若长于大略,荀公达精于术谋,刘靖此人,之前能在青州与夏侯妙才对峙那般时日,如今难道仅仅一个徐宣投诚,便前后差别如此之大吗?我现在怀疑,就连邺侯亲征,说不定也是此次筹划中的一环,倘若真是这样,接下来的青州之战,怕是危机四伏,难以善了了。” 曹彰闻言,跪坐的身子顿时挺了挺,手中握紧的拳头不住地用力,松开,握紧,反复者三。 程昱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 他该说的其实已经说完了,只等曹彰一决! 程昱看似已经淡离政事,实则对于某些事情依旧洞若观火,精力不济并不代表昏聩无能。 曹彰此时陷入了极度的纠结。 他听懂了。 按照程昱的说法,青州之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极为不利的地位,而且汉军的准备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更是一无所知。 目前唯一知道的便是,这是个精心准备的圈套!!! 要不要阻止曹丕?他可是第一次领兵征战! 河北一大半的兵力都压上去了! 按照时间推算,此时大军已经进入了清河国,如果快马追上去,还有可能在高唐港渡河前追上。 但是,追上又能做什么呢? 曹彰眼眸闪烁,阴晴不定。 劝曹丕把兵权给我?紧急调曹仁掌军?大军直接回撤,同时让夏侯渊北归,固守河北本土? 别逗了! 大军征伐,骑虎难下,岂能轻易改弦更张? 那,便什么都不做吗? 眼睁睁地看着河北大半的军队进入荀彧荀攸设计好的战场?看着他们一头雾水地栽进去,在先天不利的情况下作战?看着大军败北而归,然后我趁机发动兵变,一举取曹丕而代之? 曹彰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犹豫踌躇过。 即使在沙场之上,面临选择,曹彰也能尽力做出最佳判断。 但是,此时此刻,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的决断力并不足以帮他决定选择。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役,更关系着他个人,关系着整个曹氏,关系着整个河北,乃至河北的文武军民! 曹彰从未面临过这般程度的抉择。 “先生……” 良久,曹彰的喉咙中挤出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迷惘。 “我,该怎么做?” 曹彰的眼睛期盼地看着程昱,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程昱看着曹彰的模样,神色不变,也不言语。 直到二人对视良久,程昱这才开口说道:“子文啊,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 曹彰愣了,不明白程昱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转瞬回神,想了想,老实说道。 “我想成为一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程昱并不接话。 “……”曹彰再次沉默片刻,说道:“因为我害怕……身为曹孟德的儿子,我怕!怕有一天莫名其妙就死于非命,怕有一天好好的日子顿时化为泡影,怕有一天我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曹彰略为有些颤抖的声音,第一次暴露出了他内心深处最软弱的存在! 作为一个“天外飞仙”,他当真就能全无心理障碍地生活吗? 不,他有,只是他一直隐藏着,掩埋了自己的恐惧。 他自以为自己是在追求改变所谓原历史的命运,实际上是内心深处的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无能为力,只能选择一件事来作为目标,强迫自己忽略恐惧…… 程昱依然双目灼灼,不改其色:“你觉得,如果一辈子活在内心的阴影之中,你便不会害怕了吗?” 曹彰不答。 “自赤壁之后,你便完全变了,变得冷静,变得谨慎,虽然依旧勇猛,依旧善战,但却性情大变,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乃至于之后逆而往上,真正的明眼人其实都看在眼里,而你适才的犹豫与踌躇,又完全说明了你并非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野心家。” “对于你如何抉择,我没办法给你答案。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上达帝王,下至黔首,人之一生,但求问心无愧,余者琐锁,不足道也!” “问心无愧……我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曹彰口中嘀咕不停。 程昱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打起了瞌睡,跪坐垂首,一呼一吸。 良久,曹彰猛地抬头。 眼眸之中闪烁神采,已然没了先前的迷惘。 见程昱好似睡着的模样,曹彰微微一笑,身子一正,恭敬地作揖施礼,旋即起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人之所求,不过“坦荡”二字,不负于己,不愧于人。 曹丕,我不会放弃我的目标,但我也不会妄想走捷径,眼睁睁看着数万人命白白葬送! 不论你如何做,我都会做我认为对的事! 曹子文,不负于己,不愧于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连日夜奔追高唐 “夏侯将军,这刘靖的确有些本事,这种情况下,军队还能保持战力,看他这架势,是要在高菀整顿兵马后与我军一战,挽回败局啊。”大军行进间,张合与夏侯渊策马而行。 “此人的确有些难缠,虽不知其进取之能如何,但这拱卫戍守之才是有的,俊乂,此前黎阳与荡阴大战,我等没有赶上,这次正是一展威风之时,合该我等扬名立万!”夏侯渊意气风发地说道。 “哈哈哈哈,将军壮哉!合自当附于骥尾,助将军功成!” 夏侯渊骤然南下,徐宣改换门庭,刘靖连续战败,不得不退入乐安郡。 不过刘靖不愧是荀彧看重的将才,沉着冷静,军队一退入乐安郡,立即便在高菀整顿兵马,准备反击,好似丝毫没有受到连续失利的影响。 夏侯渊最擅长的便是捕捉战机,他又岂能放过这个一鼓作气的好机会? 当即将安抚城县等事宜交给徐宣,自己带着张合、李典、郭淮等将便追了过去。 就在夏侯渊大军前往高菀之时,黄河以南不远,一支人马正疾行而前,为首领军者乃是一员小将,顶盔掼甲,手持长枪,刚毅果敢的面目之中显露着淡淡傲气。 夏侯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兵马,眉头紧皱。 太慢了! 夏侯称麾下五千先锋军队,其中骑兵只有一千人,要保持整个行军速度都快起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夏侯称的心早就飞到青州乐安郡去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老子夏侯渊在那儿,更是因为那里是战场! 夏侯称心中闪烁万千,瞬息功夫,便即决断。 “停止行军!” 夏侯称一声令下,自有传令官策马向后奔驰,传达命令,军队很快便停了下来。 “传令下去,大军分成两部,一千骑兵单独分出来,将军中所有干粮全部交由骑兵携带,达到两日粮秣即可,步卒依正常速度前行,骑兵随我急行军前往乐安郡,半个时辰之内,务必分配完毕!”夏侯称迅速地下达着命令,缓慢的速度已经让他等不及了。 大军很快分离,夏侯称领一千骑兵疾驰向南,犹如离弦之箭,流星赶月! …… “驾!” 咚咚咚咚! “驾!驾!” 咚咚咚咚! 冀州,清河国,甘陵以东不远。 曹彰正领着夏侯楙并数十骑快马加鞭,除了曹彰之外,其余骑士皆是一人双马。 本来曹彰为了赶时间,也准备多带一匹马的,结果出发的时候,忽雷驳看到竟然有马匹与自己并肩而驰,居然直接就是一蹄子过去,将那马匹赶走了。 曹彰无法,只得骑上忽雷驳便走。 所幸忽雷驳神骏,长驱奔驰,毫不停歇,也依旧比之一般良马要来得轻松多了。 曹彰的首要目的是追上曹丕大军,将所了解的事情悉数告知曹丕,并且劝其不要轻易冒险。 根据程武的信函,曹彰本就心生疑窦,再加上程昱的推断,更加坚定曹彰的想法。 此次青州之战绝非是一件偶然事件! 不论徐宣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这场战役的打响,都是汉军意料之中的结果! 曹丕从未有过领军征伐的经验,唯一能拿出来吹的什么骑术精通,不过是一人之小道耳,万人以上的战斗,什么骑术不骑术的,根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最多也就是本人脚底抹油快些罢了。 当然了,之所以目的仅限于告知和劝其不要轻易冒险,仅仅是因为曹彰心中很清楚,曹丕肯定不会这个时候把大军扔给谁谁谁,自己跑回邺城去待着的。 这根本不现实。 “子文,根据之前大军行进的痕迹,再过半个时辰,我们想必就能追上了,按照现在的时间,天黑得越来越晚了,也是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大军一般就会扎营。”夏侯楙策马落后曹彰半个身位,忽雷驳根本不给他追上去的机会。 曹彰扭头看了一眼夏侯楙,又扫了一眼身后骑士,心中明白夏侯楙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太着急了,肯定赶得上。 “兄弟们,我等连续两日不眠不休追上来,就是为了赶上大军,再坚持一下!” 不过曹彰可不打算慢下来,他必须尽快赶上曹丕。 因为,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即使是告知曹丕事情始末之后,也没有多少留在大营休息…… 夏侯楙张口语言,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继续扬鞭打马,紧紧地跟在曹彰身后。 很快,曹彰一行便追上了曹丕的大军,只见抬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军队旗帜,犹如天边的黑云一般,笼罩前方。 不过片刻,前方大军之中便分出一支小队骑兵迎了过来。 “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临近之时,来骑高喊道。 “某乃曹彰,有紧急军情面见邺侯,速速让开!”曹彰声若洪钟,双腿一夹马腹,忽雷驳速度骤然再快三分,对着迎面而来的骑兵小队,自侧面呼啸而过,直奔中军。 夏侯楙则带着剩余数十骑减缓速度,与之交接。 曹彰飞骑入军,此刻大军刚刚停下,正在扎营,之前洪亮的声音早就传了过来,自是无人拦他。 曹丕的大帐已经安好了,远远能看见许褚正在帐外对士卒吩咐什么,曹彰快马赶到,再次高声大喊:“仲康将军,我有要事面见邺侯,请速速通传!” 许褚猛地抬头一看,见曹彰飞驰而来,不禁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立马让人去接曹彰,自己则转身向曹丕汇报去了。 “速速喂食,我不久之后还要离去!”曹彰飞身下马,将手中缰绳扔给来接的士卒,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向大帐走去。 “广平侯,邺侯有请!”曹彰还没走到,许褚便掀帐而出。 “多谢!”曹彰向许褚抱拳道谢,也不多言,直接走了进去。 “兄长,曹彰求见,有紧急军情禀报!”曹彰进入帐中,只见曹丕正高坐上位,百无聊赖地活动着肩膀,似乎有些酸痛。 “子文不是该在邺城镇守吗,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曹丕浑然不在意地问道,其实心里已经在迅速思虑曹彰来此的用意了。 “此行青州乃是汉军之计,我军未至却已先落下风了!”曹彰答非所问,开门见山,完全不理会曹丕的场面话。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劝谏未成向内黄 “嗯?”曹丕闻言,眉毛一挑,随即轻笑出声:“呵……子文这话还真是危言耸听啊!莫非是子文以为只有你才能领兵征伐,战胜攻克?你不会是忘了吧,我虽不如你勇猛,却也是熟读兵书,自幼便随在父亲军中,虽未曾亲自统领大军,但见识也不见得比你少!” 曹彰对此早有预料,对于曹丕的阴阳怪气,丝毫不恼,认真地说道:“兄长,此行是仲德先生让我来的,他收到程武的请教信函,言及战事,程昱先生丛中看出端倪,为助我军之力,故让我前来相告,此番青州之战,乃是汉军故意而为,目的就是要将我军主力引入青州战场,而后重创!” 曹彰心中明了,假如如实相告,程武是将信函送给他的,那只能徒惹曹丕猜忌,不利于此行。 “呵呵,仲德先生千里之外便能洞察青州之事,当真是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啊!子文,你真当我是三岁稚子吗?夏侯渊张合皆是百战之将,难道还不如一个刚刚入伍一年的程武?你此行怕是有其他用意吧,莫非是觉得邺城待不下去了?” 曹丕心中对曹彰所言完全不感冒,在他看来,夏侯渊张合都没说什么,一个程武给自家老父写封信,就出问题了?这不搞笑吗? 曹丕压根就不了解程武的能耐,只以为他就是个跟在曹彰身后赚取功勋的官二代罢了,或许有一些才能,但是要说超过夏侯渊和张合,那是没可能的。 曹彰紧接着将程武信函的内容一一说明,同时又向曹丕阐述了自己和程昱的猜测与推断。 “兄长,此战凶险,如今你是河北之主,何必亲自冒险?不若另择大将,代以征伐,成则众人皆称兄长识人之明,不成亦不损威望。如今大军将至高唐,渡河便是青州,还请兄长三思!” 曹彰做着最后的努力。 当然,他努力的对象并非真是言语中为了曹丕,而是这河北的数万人马! 曹丕一阵沉默,对于曹彰适才所言,看起来好像曹彰和程昱的分析挺有道理,但是却依然没有丝毫打动他。 在事情出结果之前,人总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而曹丕,更不仅仅是如此。 他还有着内心深处极为强烈的渴望。 对于建立功勋、名正言顺的渴望! 有着强烈的猜忌。 对于曹彰用心的猜忌! “我明白了,哈哈哈哈!”曹丕忽然大笑,大帐之中唯有兄弟二人,倒是无所顾忌。 “原来子文是想来‘代’我统领大军啊!是觉得为兄没带兵打仗的本事吗?还是觉得为兄就不配成为这冀州之主,只不过是占了先出生的便宜?哼,不必多言,回邺城去吧!”曹丕衣袖一甩,带起一阵劲风,而后扭头不再看曹彰,丝毫不对曹彰建言内容进行评判或反驳。 “……”曹彰无言,心知事不可为,自己已然尽力。 呼! 长出一口气,曹彰正欲离开之际,忽然耳闻帐外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传来。 “报!” 曹丕猛地转头向营帐门口看去,同时喊道:“何事惊慌?” “邺侯,夏侯渊将军急报!” 嗯!!! “让他速速进来!” 曹丕说罢还,隐晦地瞥了曹彰一眼,心中略略有些诧异,只以为当真是曹彰所言之事显露眉目了。 只见一士卒在许褚的带领下走进大帐,拜倒在地。 “参见邺侯!夏侯将军差小人前来报捷!前日,夏侯将军与敌军战于高菀,大破敌军,敌军主将刘靖率残兵退守博昌。” 哗的一声,曹丕长身而起,兴奋莫名:“具体情形如何?速速道来!” 待报捷士卒将事情详说之后,曹丕顿时更为欣喜。 原来,夏侯渊张合率军与刘靖战于高菀,战事焦灼间,夏侯称忽然领着精骑自北突入,瞬间瓦解了刘靖军的阵势,夏侯渊与张合抓住机会,同夏侯称夹击猛攻,刘靖大败。 更由于曹军攻势猛烈,刘靖欲退入高菀而不可得,只得领兵退守博昌。 “夏侯渊果然不负我意啊!哈哈哈哈!”曹丕哈哈大笑,旋即又看向还在帐中的曹彰,揶揄道:“子文,这捷报频传,刘靖屡次兵败,青州汉军损失过半,只待我大军一到,整个青州便为我所有,如同探囊取物耳,届时就算汉军有何诡计,我已然反客为主,又何惧之?” 曹彰默然,夏侯渊的连番取胜,实在是过于迅速,其人对于战场时机的把握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曹彰,也不得不称赞。 只是如此一来,曹丕恐怕更坚定一举夺取青州的心了。 曹彰没有再做努力,敷衍两句便退出了大帐,留给了曹丕一个看起来好像灰溜溜的身影。 出得帐来,夏侯楙正在帐外,同时在场的还有许多文武将官。 “把马匹喂一下,一刻钟后,立即回程!” 曹彰对夏侯楙说完,便即走向各文武将官,与曹洪张辽吕虔等人一一打了招呼。 谁也没有注意到,曹彰在掠过刘晔时,嘴唇翕动间,暗中言语。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曹彰丝毫没有留恋,甚至看到没看曹丕的大帐一眼,翻身上了忽雷驳,策马扬鞭,疾驰而去,复向西归。 第一个计划已经做完了,既然没有达成目的,那便只有进行第二个计划了。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很累,连续两日的不眠不休,我也一样累!”曹彰策马在前,迎着黄昏的落日余晖,风吹拂在脸上,尽量放大自己的声音。 “但是,我之所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没有时间休息了,原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之后你们自然会知道的,还请再作忍耐!” “骁果卫自当唯君侯之命是从!” 曹彰话音刚落,夏侯楙便带头喊道,随即身后数十骑也应声附和。 “骁果卫自当唯君侯之命是从!” 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传来,曹彰丝毫不觉得刺耳,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嘴角微微一笑。 呵呵,是我多虑了! “兄弟们,目的地——内黄!随我来,驾!”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军在侧任尔行 曹军渡过黄河,直入青州,在漯阴留下兵马以为后方,由曹泰领兵镇守。 曹丕则带着大军进入济南国,奔乐安郡高菀而去,一路之上,旌旗招展,金戈耀眼,威风凛凛。 骑乘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曹丕,背倚数万兵马,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这也难怪,换作其他人,忽然有如此军势在手,一言一语便可决断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命运,肆意纵横在他人领域之上,也没几个能不产生这般快感。 权力和强大,让曹丕有些迷醉。 而就在千里之外的许昌,同样一个人,也有着与曹丕一般感觉。 许昌城外,高台之上。 刘协身着龙袍冠冕,拄剑而立,眼眸扫过一望无际的雄兵锐旅,明晃晃的甲胄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密布的枪戟之林更是散发着森森寒气。 “陛下,大军就绪,司马将军欲待出发,特来请令。”刘协身后一名宦官轻声地说道。 “嗯。”刘协应了一声,嘴角一笑,唰地一声将手中长剑提起,袖袍一挥,最后看了一眼密集的军阵,便即回身而走。 曹孟德啊曹孟德,当初你手握重兵,朕也唯有诺诺而生,如今朕兵马在侧,权柄在手,也算是体会到你的乐趣了。 哼哼,你教会了朕一个道理。 真正的天子,永远不是血缘来决定的。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你看着吧,曹家覆灭的日子,不远了! 刘协走下高台,不远处不少文武将帅正恭候在此。 “此番兵发青州,乃是我等筹谋多时之计,曹丕自大且建功立威心切,亲率大军入彀,虽然徐宣的背叛有些打乱计划,但是刘靖依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此时正勉力支撑,只待大军东向。仲达,你是朕所提拔、期待的将星,今日朕将这六万兵马交由你手,只管尽力施为,不必顾及,朕只需要你的凯旋之音!” 刘协对着顶盔掼甲的司马懿说道,言辞之间,颇为期望,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将星,刘协坚信,他一定能不负所望。 “陛下放心,司马懿必效死命,为陛下收复山河,覆灭叛贼!”年轻的司马懿热血沸腾,被刘协提拔而平步青云的他,早已将这位年轻天子看作自己命中的伯乐。 士为知己者死! 刘协点点头,转头看向两位雄壮的将军。 一人,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虎背熊腰,如同一尊铁塔一般,手中丈八蛇矛寒芒闪闪,正是张飞,张益德! 另一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亦八尺有余,猿臂蜂腰,脖颈围着上好蜀锦,潇洒俊朗,手中虎头錾金枪锋芒毕露,正是马超,马孟起! “益德将军,孟起将军,二位领兵助朕,不愧是大汉忠臣,皇叔与寿成将军的忠义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望二位尽心辅佐仲达,在此次青州之战中,暂时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剿灭逆贼,扬我大汉天威!” “张飞(马超)愿效死命!”张飞、马超二人拱手应命,答应得好不爽快。 刘协在二人肩膀上各自拍了拍,以作示意。 把刘备和马腾直接搬出来了,明确就是告诉这二位盖世猛将,你们的表现,一个代表着你大哥,一个代表着你老子,好好干。 接下来刘协对于出征文武做了一些激励,便即不再多言。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了。 汉军以司马懿为主将,荀攸为军师,统领四万人马,拔营向东,张飞马超率部相随,共计六万兵马。 此次出征的副将是臧霸,只是臧霸在兖州驻守,并未回许昌,直接在兖州等着了。 而吕蒙所率领的东吴兵马自濡须口北上,也一样未曾多跑路来许昌,而与臧霸一起,在兖州山阳郡昌邑汇合。 看着司马懿领兵出征,大军徐徐而行,刘协目之所及,一片征尘。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刘放悄悄地对刘协说道。 “那就别说了。”刘协头也不回地回答,直接堵住了刘放的下文。 “额……”刘放颇为诧异,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咬咬牙,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司马懿年纪轻轻却执掌我军兵马权柄,连臧霸将军都居其副手,文武官员不服者甚众,且其兄司马朗效忠曹氏,为叛贼之下,陛下如此重用司马懿,万一其人心有不测,岂不使我汉家江山顷刻不安?” 刘协斜睨了刘放一眼,对这位汉室宗亲颇为失望。 刘放自然是有才的,但是他的权力欲也不小。 “乱世当用英豪!”刘协故意高声说道:“如今之世,汉室势微,诸侯割据,天下未能归一,自当破格重用英豪人才,以并天下,司马懿有肃清万里之才,将来必为汉室支柱,名留青史,如此之言,卿等不得再有之!回宫!” 刘协说罢,转身提剑就走,文武大臣恭敬地跟随在后。 “陛下英才济世,兴汉室者,唯陛下也!”荀彧跟在刘协身后,一脸欣慰地称赞道。 适才刘放所言,让荀彧也是心中一动,看似不在意的外表下,实际上密切关注着刘协的一举一动。 当见到刘协毫不犹豫地说出那番话时,心中顿时安定不少,也让荀彧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刘协具有一个皇帝真正的器量! “文若先生,如今汉室风雨飘摇,即便是朕那位皇叔,也同样有着自己的心思,此时此刻,朕如履薄冰,唯有亲人信人,方能有一丝兴复汉室的机会啊!这次青州之战,乃是你与公达先生筹划多时的良机,既将诸侯与我军绑在一起,免除后顾之忧,一举利用青州布局重创曹军主力,又能分清之后收复天下的轻重缓急,实在是不容有失!” “遍览朝中文武,能担当此任者,恐怕也唯有仲达了!” 刘协摇摇头,虽然有荀彧的鼎力支持,却依然让他觉得麾下能领军的人才不足。 “陛下心思通达,明智有谋,荀彧必尽全力辅佐陛下兴复汉室!” 就在曹丕与刘协各自志得意满又心有所欲之时,曹彰正与数十亲卫奔驰在冀州的春日下。 快点!再快点! 一定要赶上! 曹彰的眼中充满的急切。 坚定地向着内黄的方向进发!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丈夫功名马上取 望着眼前严整的军营,营内传来的阵阵暴喝,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脸色略显憔悴的曹彰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翻身跳下忽雷驳,曹彰牵着缰绳一边活动着大腿,一边向营门走去,身后数十骑亲卫亦立即下马,紧随其后。 “请禀报征南将军,曹彰有要事求见!” 曹仁治军法度严明,即便是曹彰,也不会刻意去违背他的做法。 营门士卒自然知道曹彰是何人,立即前往通传,留下曹彰在营外假寐养神。 不一会儿。 “子文何以至此?” 人未到而声先至,曹彰睁开双目,看着正迎面走来的曹仁:“叔父雄健,声若奔雷,气魄更甚往昔啊!” 紧接着曹彰又对与曹仁一同出来的赵俨恭敬地叫了一声伯然将军。 略作叙旧,曹仁便让人安置曹彰麾下亲卫,自己则带着曹彰和夏侯楙往大帐而去。 入得帐中,二人各自坐下,稍稍寒暄几句,便即进入正题。 “子文此时不是应该在邺城吗?邺侯领军出征,将邺城之事委于你、温恢、吴质三人,你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曹仁话说得随意,脸色却很正经。 曹仁又不是傻子,对于曹丕与曹彰之间的事情,多少还是有感觉的。 再加上之前田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把病入膏肓的夏侯惇都惊动了,还让夏侯惇死在了政事堂上,但凡不是蠢货,都能嗅到萧墙之内的不寻常。 “实不相瞒……”曹彰也整敛笑意,正色道:“叔父,我是从高唐连夜赶来的,数日之间加起来恐怕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只为了争取一点点时间!” 嗯? 曹仁闻听此言,顿时眉毛隐隐一挑,顺着曹彰的话问道:“什么时间?” “叔父,此次青州之战,很可能是汉军故意设下的局,引我军兵入青州,而后谋之!” “何以见得?夏侯妙才得徐宣之助,屡战屡胜,数败刘靖,我即便身在内黄,亦有所耳闻,如今邺侯领大军亲往援助,更是千钧巨力使出,欲一举收复青州,形势大好,何来‘汉军故意’之说?”曹仁斟酌了一下用词,质疑地说道。 “叔父,且听我慢慢道来!此前……”曹彰随即将自己收到程武的来信,以及信中内容,还有自己的猜测和向程昱所做的求证,一一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 曹彰深切地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不是为了来跟曹仁吹牛的。 他是要来争取这位曹军梁柱的支持的! 是要来争取内黄兵马的支持的! 曹彰话一说完,大帐之中,顿时陷入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安静地可怕。 曹仁赵俨俱皆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虑。 片刻之后,曹仁挥挥手,示意帐中众人尽皆出去,只留下他自己与曹彰二人。 夏侯楙看了曹彰一眼,见其点头,也随之而出。 众人出帐后,曹仁认真地看着曹彰说道:“二荀之能,我素知之,仲德先生的本事我也是了解的。子文,对于你适才所言之事,我本人是倾向于信任的。但是……” 曹仁话锋一转:“但是,仅仅只凭借只言片语,些许推断,你便要这般冒险吗?你此番来内黄,是来要兵的吧?你自己心里清楚明白,你与邺侯二人之间已然裂隙难掩,你有没有想过,不论你与仲德先生的判断是否正确,此次青州之战是否如你所言,也不论你能否达到目的,力挽狂澜,你都与邺侯,也就是你的兄长,你们之间将不再有丝毫缓和!” 曹仁从来都不是一个莽夫,相反,其人文武双全,果于决断,能当大事,对于曹彰的目的三言两语间便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曹彰默然。 呼! 数息之后,曹彰长出了一口气,郑重地看着曹仁,说道:“叔父所言,我心里明白。然而,我既然不眠不休地连日奔波,亲自追赶大军,告之实情,便已经是做了决断!” “人生在世,倘若心都不能安宁,那还有什么意思?河北数万二郎,我既明知前方沟壑纵横,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跌倒下去,岂能让我心安?” “丈夫功名马上取,将军百战方封侯!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凭本事去拿,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自然会凭本事去争!” “我如今已然念头通达,行事只需,不负于己,不愧于人!” “叔父既已知晓彰之来意,还请叔父助我!” 曹彰说罢,抱拳相请,言辞铿锵,心中真挚之意溢于言表,绝无半分虚假。 曹仁听罢,看了看曹彰,只觉得曹彰似乎早已不是昔日的少年,随即又紧锁浓眉,心中犹豫踌躇,平日里果于决断的他竟一时半刻犯难了。 “也罢,你连日奔波,便先在营中休息一晚,我此时心中难决,待我思虑之后,明日一早,答复于你!”曹仁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多想想。 虽然他根本没有什么站队的意思,仅仅是认为曹彰的话有道理罢了。 数万河北健儿,赤壁之战后大军尽丧,这就是曹氏最根本的力量所在了! 但是,一旦曹仁应了曹彰,那外人如何看他?曹丕又如何看他? 一切都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说解释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多谢叔父!”曹彰也不多言逼迫,此时此刻,曹彰只能寄希望于曹仁的决断了。 随曹仁的亲卫来到休息的营帐,曹彰也不管其他,直接倒头就睡。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奔波,即便是曹彰,也有些受不住了,实在困得不行。 而在曹彰舒舒服服地补觉的时候,曹仁却失眠了。 望着头上的帐篷顶,曹仁双目有些失焦,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按在胸口,躺在榻上却是丝毫没有睡意。 “将军可歇息了?” 忽然,一道声音从帐外传来,将曹仁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伯然?他怎么来了? 曹仁一下便听出是赵俨的声音,对于这位老搭档,他熟悉得很。 “伯然,进来说话。”曹仁翻身而起,随手搭了一件外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志在天下赵伯然 赵俨掀帐而入,身着一身常服,没有甲胄的他更具名士气度。 “伯然何以深夜至此?”曹仁示意赵俨随意坐下。 “正是为了将军所思所想呢。”赵俨是个很会处理同僚关系的人,正因为如此,当初曹操才会让他参张辽于禁乐进三军军事,更有之后监领七路兵马的事,而且他与曹仁也算是老交情了。 “哦,伯然说说看。”曹仁哑然失笑。 赵俨笑道:“今日我出帐后与夏侯楙交谈了几句,得知他们连日奔波,先在高唐追上出征大军,而后又一刻不停地赶来了内黄,加之广平侯所言片语,不难猜出前后始末。想必将军踌躇的便是该不该应下广平侯吧?” 赵俨通达有智谋,或许实际的军事指挥能力比不上曹仁,但是其他方面,比之曹仁厉害多了。 “呵呵,伯然知我!”曹仁苦笑地摇摇头:“伯然以为,我该当如何?” 赵俨并不答话,反而长身而起,说道:“将军请随我来。”说罢,便走向前帐,直奔地图悬挂处而去。 悬挂地图所画乃是整个黄河沿岸的,自河东之地为始,至渤海之地为终,河道自中心穿过,上不过魏郡北境一线,下不过颍川许昌一线,是专门黄河地形图。 “将军,这张地图自我等驻军内黄开始,便一直挂在这儿,从未更换,将军的心思也一直致力于黄河防务,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松懈。” 曹仁听着赵俨所言,望着那副地图,有些出神。 “不知将军有没有想过,自武桓侯殁后,我军几乎算是死里逃生,大河以南,几无立锥之地,整个曹军上下,皆在为如何保全河北之地,疲于奔命,何曾再放眼天下?” 赵俨说罢,转身走向帅案旁的架子上,将其中一份图纸抽了出来,其表面些许暗淡。 哗! 赵俨双臂一展,图纸展开,赫然正是大汉十三州的地理图! “将军,武桓侯乃天下英雄,志在四方,昔日我等皆为平定天下而奔忙,如今却为了这河北一隅之地蝇营狗苟,难道不令人痛惜吗?倘若武桓侯还在世,即便赤壁惨败,精锐丧尽,我等依旧在为着平定天下而挥剑舞刀!但我等现在在干嘛?将军在为了邺侯与广平侯之间的龃龉而踌躇,为了那已现端倪的萧墙之祸而犹豫,更为了自身站队何方而默然!” “将军,恕我直言,且不论邺侯是否有定天下之能,即便他有,难道如今之势,眼看着数万健儿多半陷入汉军圈套,不闻不问,将军当真过意得去吗?” 赵俨的话如同九天轰雷,直击曹仁天灵,振聋发聩。 “将军,赵俨非曹氏族人,然将军乃是曹氏宗亲,顶梁支柱,这天下说实在的,是武桓侯率领亲族走出了第一步,而后带着我等众人,一起打下来的!武桓侯志在天下,既然他意外身故,那么谁能继承他的意志,平定天下,谁才是最有资格成为其后继者的人!” “如果邺侯可以,那他就证明给大家看,如果他不如广平侯,那他又何谈继承大业?我们不是在讨论是否废长立幼,也没有资格讨论!我们只是在讨论,谁有能力继承武桓侯的大志!” “无论是谁,不妨以观后效!数万健儿性命,岂能无动于衷?赵俨不才,敢请将军,承继武桓侯遗志,放眼天下,不要囿于蝇营狗苟之事!” 唰! 赵俨将大汉十三州的地图往架子上一挂,将原本的黄河沿岸地图挡住,随即拱手作揖,躬身相请。 曹仁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消化中。 对于他而言,赵俨的话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 赵俨从另一个角度剖析了曹操的继承者问题,不再是长幼有序的宗法观念,而是谁能继承曹操的意志,那谁便是最合格的继承者! 曹操去世后是没有钦点继承者的,曹丕在那之前也并非世子,甚至还是白身。 赵俨的话就相当于重新给曹仁定义了继承者的含义一样,嫡长子继承制或许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 曹仁心中以往固有的东西被打破了。 是啊,天下是兄长带着我们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啊! 犹记得当初酸枣会盟、虎牢关下,还有那濮阳大火、官渡烟云,我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平定天下吗? 如果有人为了掌握权力,而放弃这个理想,那他,有资格成为兄长的继承者吗? “嗯……”曹仁闷哼一声,赶紧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呼…… 长出一口气,曹仁缓过神来,看着依旧躬身的赵俨,犹豫片刻,伸手将其扶了起来。 “伯然之意我已明白,此事我心中有数了,更深夜重,先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自有分晓!” “告辞。”赵俨见曹仁脸色认真,不作他言,直接告辞,掀帐而出。 徒留下曹仁,一个人盯着大汉十三州的地图,怔怔出神…… 次日。 曹彰一觉醒来,昨日的憔悴顿时不见,唯有腹中时不时传来抗议声。 赶紧找人送了些吃食过来,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君侯,曹将军有请!”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话音刚落,便见一人出现在门口,正是张特! 曹彰对于张特是非常熟悉的了。 二人不仅有江南并肩之谊,更有北上幽燕之情。 虽然张特在曹彰北上幽燕时表现并不出彩,但是这个人的能力,曹彰还是很认可的。 只不过,他这人或许并不擅长进攻,反而更善于防守,是一个对已经掌握的东西能充分利用的人物。 “呵呵,子产这身甲胄,已然是校尉了吧?”曹彰看着张特身上的校尉甲胄,笑着说道。 “承蒙君侯提携,曹将军重用,如今张特已然忝为军中校尉。”张特也是真诚地笑着。 曹彰点点头:“你等我一下,马上便走。”说罢,将手中的麦饼三两下扔进嘴里,和着水立马咽了下去。 “子产,曹将军派你前来召我时,情绪如何?”曹彰一边走一边问道。 “君侯放心,曹将军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啊……那想必便对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筹划所料荀公达 奔驰在内黄至邺城的官道上,数百骑风卷残云,呼啸而过。 曹彰与曹仁纵马在前,并辔而驰。 “叔父,此番回到邺城,第一要务便是收揽兵权,如今邺城诸事由我与温恢、吴质三人共掌,邺城兵马中,我麾下的五千士卒以及沙末汗的一千鲜卑骑兵,皆听我号令,自是不在话下,而吴质手中还有五千人马,此非我所能指挥,此次我等不仅要让温吴二人同意我领兵出征,更要将吴质手中的五千人马争取过来!青州之势,难测虚实,不备不足以全身啊!” 曹彰面容坚毅,即便口中赤裸裸地说着“夺兵”之事,却丝毫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一切只因其人目标明确,坚定不移,心中无愧,手段如何,不过是某种方式罢了。 “理当如此!你既言及于此,想必心中已有筹划了吧?说来听听!”曹仁瞥了曹彰一眼,直接问道。 曹彰失笑:“呵呵,有些计较。” “温恢为人忠直,识大体,能见大局,我想请仲德先生与叔父一起,前往拜会,言明事情始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必能说服他。” “嗯嗯,曼基这边问题不大。”曹仁点点头:“那吴质呢?” 曹彰摇摇头,苦笑:“暂时未有好的办法,心中有所思量,却并不足道,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曹仁遂不再多言。 兖州,山阳郡。 汉军东进,司马懿用兵神速,为了把握战机,减少变化,大军日行一百五十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昌邑。 臧霸与吕蒙等人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宣高将军,劳你久候了。”司马懿年纪轻,资历浅,虽得刘协重用,委以主帅之位,但是对于臧霸这个老资格的副帅,态度也是恭敬得很。 “呵呵,仲达不必如此。”臧霸说话自有一股豪气干云的风度:“倘若是你初来乍到之时,如此安排,我自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如今你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本事,我也非气量狭小之辈,岂会故作资格,以误国事?此番出征青州,你但请发号施令,我必鼎力相助!” “哈哈哈哈,将军高义,懿佩服!此番尚有军事机密,你我二人,入帐详谈!”司马懿先是称赞,随即话锋一转,轻声低语。 “好,请!”臧霸看了司马懿一眼,自是应允。 大军自有处置,各自安营歇息,明日启程便是。 司马懿与臧霸二人入帐,臧霸麾下亲卫围绕大帐三十步,旁人不得入内。 “此番青州之战,到底如何打?朝中想必早有计较吧?”臧霸率先问道,他清楚司马懿要说的就是这个事。 “的确如此,一切正按计划进行,将军且听我道来。”司马懿点点头,随即向臧霸说起计略筹划。 “此前三路讨伐冀州之事,荀彧荀攸二位先生本就不赞同,认为时机未到,只不过陛下心切,他二人也不好多言,最终结果也确实如同他们所预料的一般。” “那时荀攸先生便料到了这般结果,所以亲自奔走四方,出使孙权、刘备、马超、韩遂、鲜卑与乌桓等各方势力,为的就是挟天下之势,以讨不臣!” “黎阳之战,更让陛下深刻意识到曹军战力犹存,便全力筹备公达先生的计划,利用曹家二子彼此猜忌互疑之心,助长曹丕建立功勋威望的迫切心情,让他好大喜功,干扰其判断。这也是为何昔日河东之战,我为何不长期与曹彰对峙下去的原因,除了季节原因,更是要助那曹彰,建立殊勋!” “鲜卑乌桓之兵赫然败北,草原被曹彰击溃,打击拉拢,一举平定,短时间内难有起色,而后又巧取河东之地,其人声望如日中天,曹丕焉能心安?” “青州本来就是公达先生预设的战场,将曹军拖入我军的底盘,然后聚兵歼之,只不过,后来唯一有出入的地方是徐宣的背叛,令青州局势急剧恶化,让我等不能如预想般从容。好在刘靖有能,勉力支撑,让计划得以继续进行。” “如今刘备、孙权、马超、韩遂皆奉诏聚兵至此,我军军势浩大,青州的布置也未曾为曹军所察觉,他们正忙着围攻刘靖驻守的博昌,正是大好时机,只要此战胜,便能一举重创曹军,再取河北,便如同囊中之物了!” “……” 司马懿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一向臧霸详说,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表示对这位副帅的尊重,更重要的是获得他的支持。 臧霸听完,不禁默然,心中只觉有些惊诧,也有些不快。 原来自己的行动,包括用兵,其实都不过是荀攸筹划中的一环而已。 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挫败感。 曹操时代,臧霸几乎算是半独立于青徐之地,参与征战,也几乎是自成一军,对于荀攸这般一流谋士的智谋,体验终究没那么直观。 “青州到底有什么布置?”臧霸很快便缓过神来:“本土作战,具备优势是肯定的,但是能让你这般自信重创曹军,想必不仅仅如此吧?” 司马懿闻言,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将军请放心,懿绝非刻意隐瞒,只不过是此事因徐宣之变,有了些变化,虽大体不伤,却也需我再行确认才是,我军兵至青州,懿必将和盘托出,绝无隐瞒!现在我只能告诉将军,曹军看似强横,人多势众,却是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司马懿的眼中闪现一丝锐利锋芒。 臧霸深深地看了司马懿一眼,不便再多问:“好,此番陛下任命你为主帅,我亦知你才干,必不相误!你也放心便是!” “多谢将军支持。” 汉军在昌邑并未多做停歇,大军汇聚之后,次日便即出发,行军速度一如往昔,堪称神速。 而青州境内,大军到来的曹军,肆意横行,曹丕带着大军全力支援夏侯渊,重兵围攻刘靖驻守的博昌。 然而,博昌城高墙厚,刘靖似乎也提前在博昌做了许多准备。 本就艰难的攻城战,也变得更加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