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殇离》 人物简介 丁雨瑶:她是渴望爱和关怀的人,尤其渴望父母的爱和关怀。可是,当她终于得到了父母的爱和关怀的时候,原因却是因为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 冷悟非:如果他知道割爱是件那么痛苦的事情,那么当初他一定不会在看到“情深不寿”这四个字的时候嘲讽地笑。 王军浩:他以为他喜欢银雪,所以为了和银雪在一起,他伤害了丁雨瑶。然而,当他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谁后,那个人却已经不需要他的喜欢了。 李海:他用行动证明,最深的爱往往最不需要语言。 宋牡丹:性格开朗率直的女生,心里藏不住任何事,但对朋友却非常真诚。 王淑情:“我后悔了!”是的,她后悔了。如果事情能够从头再来,她一定不会为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而去保护那个他喜欢的人。 银雪:大家的眼中,她是美丽又友善的女孩,可事实证明她根本就不是。 连晓霏:她本来就不是好招惹的人,偏偏有人要来招惹她。 将离,殇离——01 下午阳光明晃晃的刺眼。有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带着温度。叶子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摇落了丝丝缕缕的阳光,在地上不停地挣扎。 丁雨瑶松开了抓住父亲衣角的左手,取掉了头上粉色的发带。乌黑如夜的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的时时候被风吹得不安地乱舞。闭上眼睛,丁雨瑶觉得自己听见了头发发出的碎裂的声音。 “怎么了?”丁严满是心疼的声音响起,竟有一丝哽咽,像是极力隐忍着,怕自己哭出来。 睁开眼,丁雨瑶从后视镜里看见父亲疲惫的脸,眉头纠结在一起,像浓得化不开的云雾。她突然想笑,却只是淡淡地回答:“没事。” 再次闭上眼睛,丁雨瑶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凌乱的画面来。第一次在课堂上因为疲惫而昏睡了一个下午;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眼前一黑,无力地跌倒在地;身体某一处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剧烈的痛起来;和爸爸妈妈说起她的病痛时他们完全没当话听进去时的表情;昨天在课堂上昏倒;一会儿前在医院的医生的办公室门口听到的那句“好好珍惜她余下的两个月的时间吧,我们无能为力!”的话。 那一刻,丁雨瑶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握住门把手的手也没有了力气,沿着门滑倒在地,她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丁雨瑶曾经想过死亡,那是在她被打或者被骂的时候。她甚至试过自杀,找了一把很久没有用过的剪刀割腕,可是当剪刀从手腕上划过的时候,她连滴血都没有看到。 是因为有过“如果我死了那该有多好啊”之类的想法,所以丁雨瑶一直认为自己不仅不怕死,还有一点期待。可是,当死亡真正降临她身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其实多么地不想死。 仰起头看天空,她在心里问自己:两个月,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吗?那么,两个月过完了,我就不在了,是这样吗? 没有回答,只听见摩托车的声音在安静的水泥路上响起。 将离,殇离——02 一栋两层的楼房里,丁雨瑶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鹅黄色的抱枕,左手握着摇控器不停地换台,脸上的表情很淡漠。偶尔,她会咬住嘴唇,淡漠的脸上泄出一点淡淡的悲伤,像是在极力忍住身体某处传来的痛苦。 丁严坐在旁边的沙发里,似乎把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了上面,于是沙发深深地陷了下去。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了一支烟,烟已经快燃尽,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悲伤和疼痛都吐出来似的。他的脸在迷蒙的烟雾里像是蒙了一层纱,脸上的表情虚虚幻幻看不真切。 时间过去了大约一分钟,丁严狠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然后将烟蒂扔进旁边那个装了许多烟蒂的烟灰缸里。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丁雨瑶。一直看着。 烟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丁严那张蜡黄的脸。他脸上的表情那么悲伤,像是下一秒就会把手插进头发里大哭似的。而他的眼里则是深深的歉疚和心疼。短时间的静默里,他几次动了动嘴角,可最终他都没有说一个字。他只是再一次点燃了烟,把自己又隐藏在了烟雾里。 时间缓缓流淌过去,温暖的黄昏里,夕阳橘红色的光线从透明的玻璃窗户中穿透进来,客厅里的两个人始终沉默着,只有电视机传出某部电视剧里女主角矫情的声音。 门突然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少年的手里抱着一个篮球,白色的t恤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身上,额前长长的刘海柔顺地垂在眼前,白皙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在夕阳的照耀中反射着晶莹的光。 少年没有注意到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的表情,他径直走向沙发,在丁雨瑶旁边坐下来,很理所当然地从丁雨瑶的手里拿过了摇控器,把台调到了卡通频道,看起了《猫和老鼠》,还不时地发出很大的笑声。篮球却还被他抱在怀里,白色的t恤上有了大块大块地污渍。 “丁雨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少年突然转过头看着旁边淡漠得让人容易忽略的丁雨瑶:“还没有煮饭吧?我可不会去啊!” 丁雨瑶抬起头来看了少年一眼,想说什么却又突然住了嘴,只是咬着唇瓣看着少年还渗着汗的侧脸,苍白的脸上是自始至终的淡漠。 如果是平时,丁雨瑶会在丁伟民抢摇控器的时候就和他吵起来,看着他身上那一大块的污渍她也会有一大堆埋怨的话,而当他提醒她该煮饭时她会先和他吵一会儿嘴才懒洋洋地起身去煮饭。他们已经习惯了因为这样那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他们的妈妈无数次地看着争吵中的他们摇着头说:你们真是见早了面! 但是,现在的丁雨瑶不想和丁伟民吵。她觉得全身无力,无力到说话都成了难事,而且,她也没有心情吵着玩。站起身,丁雨瑶看着眼前的少年,幽深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就像是深夜的古井里忽然映出了月亮的倒影,然后,她的嘴边忽然溢出一点笑意。转身,走向厨房的时候她想:还好,将死的人不是小民。 丁伟民没有等到难听的语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丁雨瑶离去的背影,于是看到她头顶的那根粉色的发带突然断了,长发坠落下来,像是努力想要诉说什么秘密。 丁严看到这一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在沙发里的头转向另一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刚点燃的烟从指中坠落。 “爸爸,姐姐她今天很奇怪哎!发生什么事了吗!”最后一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因为丁伟民在坚强的父亲眼里看到透明的液体涌动,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那种液体顺着他的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滑落。那一刻,丁伟民觉得自己听见了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然后想起爸爸下午带姐姐去医院看病的事。 丁严看着儿子的时候满眼的温柔,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悔恨。他想:会不会伟民也患了某种病呢?伟民有多少次在跟我说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被我当成耳边风了?他张了几次嘴想告诉儿子那个残忍的事实,但每一次张口都化成了沉重的叹息。 将离,殇离——03 夜如水一样寒凉,满天的星星泛着清冷的光。没有开灯的房间因为有了月光隐约能看清房间里的摆设。轻柔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鹅黄色的窗帘随风舞动。 丁雨瑶坐在阳台上,背倚着墙,双手抱住膝盖。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如夜般漆黑的长发滑下背来,跟着风的脚步跳着轻柔的舞蹈。 门“吱呀”一声开了。丁伟民颀长的身影在冰凉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月光从窗户倾泻进来,照得丁伟民白皙的脸柔和温暖。脖颈上银色的挂坠泛着冰冷的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丁伟民终于放开了握住门把手的手,走到丁雨瑶的身边轻声说:“该吃饭了。这么晚了怎么就不知道饿哦!”话语中带有一丝颤音,却满是宠溺。 丁雨瑶诧异地抬起头,不相信那句带有宠溺意味的话是丁伟民说出来的。可她立即又想到了自己的病情,于是低头给了自己一个讥讽的笑。 “你…知道了吧?!”声音是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远处依晰可见树影摇曳。静寂的世界,突然响起了鸟的鸣叫声,一声一声地清脆婉转,却像是凄婉悲痛的哀歌。 风清凉,窗帘踩着错乱的舞步。丁雨瑶的长发在身后不安地飞舞,像是受了惊吓的婴儿般脆弱无助。 丁伟民皱起了眉。轻轻一跳,他在丁雨瑶的旁边坐下来,平日如水般清澈的眼眸里黯淡无光。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丁雨瑶的一缕长发,柔声回答:“…是的。” 抬起头来,丁雨瑶清丽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泪光,脖颈上银白的挂坠在空中摇摇晃晃,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伸出手,丁雨瑶握住了挂坠,平日晶亮的眼睛里是铺天盖地的忧伤和无助,那张总是笑容灿烂的脸此刻有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妈妈…回来了吧?”连声音都是冷漠的。 丁伟民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低着头的丁雨瑶根本看不见他点头的动作,于是说了句“是的”。握住头发的手松开,头发丝一般从掌中滑落。丁伟民灿烂地笑了,“爸爸妈妈可都在等你呢,丁大小姐!” 将离,殇离——04 餐桌上摆着几道家常小菜。 安琴不时地打量着一双儿女。平日里连吃饭都要吵架的他们今晚安静得有些异常。他们只是低头扒着饭,筷子根本就没有夹过菜。 她把目光移向丈夫,看见他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虽然低着头吃饭,但心思却完全不在吃饭上,也许连自己在做什么他都不知道。安琴想:一定是自己打麻将打得太晚了,所以惹他们生气了。 “丁严,我今天打牌赢了好几百,你是不是该为我高兴一下?”安琴灿烂地笑着,那张抹了粉的脸让她看上去似乎只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她开心地想:他一定也会很开心吧!所以急切地想要看到丈夫的那种温和的笑容。 可是丁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妻子开心而感到高兴。他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什么话也不说,起身就离开了餐桌。 安琴有些疑惑地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丈夫,然后看着丁伟民,希望儿子能给她透露一点丈夫为什么生气的信息。可是当她的目光刚落到儿子的身后,儿子就嫌恶地放下了筷子,也起身离开了。再看向丁雨瑶时,女儿的肩膀轻轻地抖动着,像是在哭泣,但她看她很久也没看见一滴泪落下来。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啦?安琴突然有大发脾气的冲动。她气恼地扔掉筷子,走到客厅,在沙发上重重地坐了下来,像是跟它有仇似的。看着旁边抽着烟的丈夫,她怨怒地说:“不就是回家晚了点儿吗?你们自己没手没脚了,难道没我你们都不吃饭了不成?” 丁严知道妻子的脾气暴躁,所以一直对她忍让。她喜欢打麻将让她去打;把所有的家务活全扔给女儿他也没责怪;儿女做错事她要打要骂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他觉得自己纵容妻子太多,犯的罪太多,对儿女的歉疚更多。他不知道他是否还来得及补偿。现在,妻子像个泼妇似的在他面前抱怨使他本就充满歉疚的心更加地难过和自责。他突然觉得他和妻子给儿女的爱和关心太少,少到他们跟他说生病了都不予理睬。 原来,雨瑶的病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是他们夺去了女儿年轻的生命。 “别再说了!”丁严大声地制止妻子的大发劳骚。他没有权力责怪妻子,因为他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安琴诧异地看着丈夫,有些不敢相信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竟一时语噎。 长长地叹了口气,丁严弯下腰来,手撑在膝盖上,手指插入头发里,痛苦地说:“瑶瑶她…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了。”那一刻,安琴觉得有什么东西倒塌下来,将她埋在底下,世界在一瞬间变成了漆黑的一片。她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女,只是她脾气向来暴躁,也习惯了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她从来都认为,儿子女儿活得比她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在突然间,她却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颓然地倒在沙发上,看着还坐在餐桌上的女儿,因为太受打击,所以她没有看见女儿嘴边扬起的那一抹嘲讽的笑。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全是女儿那张熟悉万分的脸。她颤声问:“你说…什么?” “瑶瑶她…”后面的话丁严没有说出来。他和妻子都清楚,这一刻,所有的补偿都来不及。 将离,殇离——05 阳光穿透进来。风穿堂而过,吹动鹅黄色的窗帘,紫色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窗外的天空像水洗了一般,蓝得刺目。有鸟儿唱着优美动听的歌,想要慰藉受伤的心灵似的。阳台上的几个花盆里开满了艳丽的凤仙。 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丁雨瑶紧皱起眉,苍白的脸上有着若有若无的痛苦,额上泌出细密的汗,乌黑的长发水草一样地缠绕在她脑旁。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子。腊黄的脸,乌黑如夜的头发因为没有打理所以显得散乱,浓浓的眉纠结在一起,乌黑的瞳仁则像是深不见底的古泉,装满了温柔和心疼。 在床边坐下,丁严看着睡着的丁雨瑶轻叹了口气。伸出手,他想抚平她微皱的眉,替她擦拭额上的汗,可是,手伸到一半,他犹豫了,因为他不知道女儿是不是恨他的,会不会喜欢这迟来的关心。 丁雨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正温柔地凝视她的父亲和父亲想抚摸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嘲弄的笑,随后又归于冷漠。 为什么等她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才不吝啬他的关心和爱护呢?是补偿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有用吗? 更痛苦而已。他的关心时刻在提醒她,她所剩的时间不多。 “瑶瑶,我知道我和你妈对你不起…” “不用说了!”丁雨瑶冷冷地打断了丁严的话,坐起来搂住了丁严的脖子。泪水汹涌地滚落脸庞,滴在丁严白得有些耀眼的衬衫上,打湿了一大片。 阳光亮得有些刺眼。风吹动凤仙,空气中弥漫了淡淡的花的香味。知了的声音尖锐刺耳。 “爸,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们是怎样的难过,如此,就可以了。我不希望你们给我的爱和关心中掺杂了别的成份。在剩下来的时间里,好好地爱我,可以么?”不是不恨,而是没有时间去恨了,而且,恨一个人太伤自己的心,自己又是这么地想要得到爱和关怀,所以,以前的种种就当作是一场幻觉吧,梦醒了,自己是一个被父母疼爱和关怀着的孩子,是一个幸福快乐的孩子。 “好!好!”丁严抚摸着女儿柔顺的长发,不禁泪盈满眶。 “还有,要很爱很爱伟民。” “好!” 丁伟民站在门口,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转身离开了,眼里泛着晶莹的光。 将离,殇离——06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热空气让丁雨瑶微微皱眉。风吹起她白色的棉布裙子,高高束起的头发微微摇摆,黑色的发带飞扬。 “瑶瑶。”安琴追上来,有些不舍地说,“不要去学校了!” 丁雨瑶微笑着摇了摇头,如水般清澈的眼睛晶莹透亮。 “可是我希望你待在家里,最好是去医院。莫非是怪爸爸妈妈以前对你不够关心么?”安琴凝望着丁雨瑶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乞求。 丁雨瑶看着安琴的眼睛想:她哭了多久,怎么眼睛肿得这样厉害?不由地有些愣怔。她本来是想嘲讽她笑她的,但她突然不想计较了。她想:当知道将要失去我时才知道珍惜,这样做还有意义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生命将到尽头,你会对我这样好吗?她想问她这个问题,可是得到了答案了又怎么样,答案根本挽不回她的生命。 摇了摇头,她打碎了她的希望。 “那…什么时候回来?要等到学期结束吗?” “还不确定。”丁雨瑶转过身握住安琴的手,发现她手上竟长了皱纹了。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安琴没有化妆的脸,她的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好像一夜间老了十几岁似的。 “妈妈!”她抱住安琴,在她耳边轻声昵喃。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怨,没有恨的,有时候这些怨恨还会吞噬她,让她做出一些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事来。 可是,恨了又怎样,怨了又怎样,最终自己还是免不了要难过的。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些怨和恨,让他们能够在以后心里好过一点呢。 “我不怪你,妈妈。我谁也不怪。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因此我在劫难逃。你不要对我心存愧疚,我只希望在我不在的后来,你加倍地爱伟民,连我的那份也一起爱了。”她不希望在弟弟身上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瑶瑶…”安琴忍不住轻声哭起来。村里人早就在背后说过她不爱自己的儿女。犯了点错就对他们又打又骂,有时她心情不好也会拿他们发脾气。他们能做的事情肯定拿给他们做,甚至一些他们不能做的,她也拿给他们做了。打牌输掉几百几千也只是心里不平衡,却舍不得拿出一些钱来为生病的他们治病。想着女儿的病,她此刻怎么还能够做到不歉疚。所有的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不是吗?可是却连补偿都没有了机会。 丁雨瑶松开抱住安琴的手,说了句“我走了”后坐上了丁严的摩托车。 丁伟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只有澄澈的蓝色。他想:是不是龙王睡着了,今天应该是雨天才对。 将离,殇离——07 教师办公室里,丁雨瑶的班主任杨星泉同情地看向立在窗边的丁雨瑶。她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无风自舞,白色的裙子纤尘不染,映得她白皙的皮肤仿若透明。太阳金色的光线投射在她的 身上,也许是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也许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也许只是单纯地不想悲伤,她脸上的表情在阳光里那么安静温和,嘴角露一丝浅笑,宛若收起了翅膀的天使。 杨星泉的记忆力是很好的,所以他清楚地记得他对这位学生不够关心。仅有的几次,也是在丁雨瑶突然晕倒或者病痛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丁雨瑶一直是个安分守纪的好学生,成绩 优异,性格活泼开朗,人缘也是极好的,这样的学生是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的。 一分钟前丁雨瑶的父亲告诉了他一件极其不幸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对学生付出的关心太少,更为丁雨瑶感到深深的难过,所以当丁严向他提出要他代他多照顾丁雨瑶时他立刻就答 应了,且也是他份内之事。 丁严走到丁雨瑶旁边,抬起手,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把手轻轻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丁严说:“瑶瑶,爸爸回家了,有什么事你就找杨老师吧,他答应会尽力照顾好你 的,也可以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会常来看你,还有,记得按时吃药。“ 丁雨瑶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丁严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他看着女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转身,他准备离开,可是想到自己还能看着女儿的时间有限,脚步不停地停了下来。转身,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女儿,最终 还是开了口:“瑶瑶,跟爸爸回去好不好?我…我想…多看看你。”最后几个字已经哽咽了。 丁雨瑶听着父亲哽咽的声音没有立刻拒绝。她闭上眼,心里即疼痛又有一点点的开心。可是她没有出声,沉默地拒绝了父亲。 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吧?想到这,丁严觉得心里痛得厉害。他贪婪地多看一眼女儿,尽管心里万分地不舍,却还是得离开。 丁雨瑶在听见父亲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时转过了身,她淡漠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就仿佛在看一个从身边经过的陌生人。只是,她的心里明白,那个人怎么可能是陌生人。 杨星泉看着与往日判若两人的丁雨瑶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轻声对她说:“有什么事老师能帮得上忙的,尽可以找我。” 帮忙?丁雨瑶看着杨老师,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于是说:“老师,只要是你力所能及的事,真的什么忙都愿意帮吗?” “当然!” 将离,殇离——08 皓月当空。柔和的灯光照得教室亮如白昼。 学生们大都低着头认真地看着书,教室里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宋牡丹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有些担心起来。她了解丁雨瑶,虽然她喜欢玩,讨厌努力,但不会因此而缺课,更不会让朋友为她担心。离前天她在课堂上又一次晕倒而请假回家已经有两天了,期间宋牡丹给丁雨瑶打过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一直关机,这让宋牡丹感觉到不安,因为丁雨瑶只会在晚间要睡觉时才关机,白天从来都是开机了。她本以为今天下午能见到她,所以自己特意早早就到了学校,可是一直等到上课,还是不见丁雨瑶的身影,甚至连她的半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宋牡丹想忘下想,却不敢往下想。 拍拍同桌的手臂,宋牡丹问:“你知不知道雨瑶为什么还没来?” 女孩返过头来,似乎才看见旁边的座位空着,然后又转过头继续看书,只留了三个字给宋牡丹:“不知道。”但她心里的担心并不比宋牡丹的少。偷偷地,她返头看一眼坐在最后一排 的少年,心里想:他会有多担心呢? 宋牡丹被女生的话气得牙痒痒,却只是埋怨地说了句“你个没良心的!”心里更加担心起丁雨瑶来。 丁雨瑶走进教室的时候许多人都抬起头来看她。白色的t恤和白色的棉布裙子像纯洁的雪,裙角轻轻飘动。如夜一般的长发丝绸般柔软地垂至腰际,飘飘欲飞。长长的刘海遮挡了柳眉, 刘海下是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脸上的肌肤白亮莹润。胸前的挂坠发出炫目至极的光芒。 在座位上坐下后,丁雨瑶微笑着向两位好友打招呼。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又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心里却留下了丁雨瑶的身影。 “你是丁雨瑶?”宋牡丹上下打量着丁雨瑶。她不是没有见过丁雨瑶穿白色的裙子,只是从没有觉得她像今天这般美丽,总觉得她的身上多了什么,可是这会儿却又没有了刚才的那种 感觉。 “嗯,是啊!我都认不出来了吗?我可是要生气的!”丁雨瑶好笑地看着好友,眼眸里波光粼粼,一副很活泼俏丽的样子,与刚才那个淡静如水的她判若两人。 “哦,我当然认得出是你。只是,刚才的你真让我惊艳。”宋牡丹把视线移到书上,心里的不安仍然存在。她又看着丁雨瑶,问她,“你没有事吧?没有生病对不对?” “你希望我有病是不是?医生说我只是过度疲劳才会全身乏力还晕倒的。所以我就在家里休息休息,又大补特补,所以都不想来学校。”丁雨瑶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任何人都会相信她真的只是因为疲劳过度才晕倒的。 “那太好了!”宋牡丹高兴得一把搂住丁雨瑶的脖子,在后者开口前已经放开了她假模假样地看起书来。她忘记了问她:为什么两天不开手机,所以她错过了让丁雨瑶诚实的机会。 丁雨瑶看着宋牡丹开心的笑容有些酸涩,想要哭泣。她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如云雾般渐渐散开,最后恢复了冷漠,明亮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哀怨地看向了窗户边坐着的那俊美如斯的少年。 将离,殇离——09 上课的铃声响起。 杨星泉走过长长的走廊。头顶昏黄的灯光照着他那略带疲惫的脸,身后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走到教室门口,杨星泉抬起手握住了门把手。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推门而入。教室里一如往常地安静,可是此刻他希望教室里是喧闹的,因为他觉得这安静有些异常。他当然知道原因,所以想忽略。可是他挥不去心中的想法。 望着那张因为生病而变得苍白的脸,他的心里涌起许多的悲伤。他不禁感叹:多么年轻。多么有活力的一条生命!可是他却要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像朵花一样地枯萎。 生命真这样脆弱么?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吐出一口气,他走到一个女生的桌前,对那女生说:“银雪,下课后你和丁雨瑶把座位换一下。” “我不要。”女生决绝地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抬起来的脸妩媚动人,水晶般明亮的眸子坚定而执著。 旁边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的少年转过头看着他的同桌,俊美的脸上有着些微的惊讶和不敢相信。他是了解银雪的,老师吩咐的事就算她力不能及也会尽心尽力,可是现在她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老师。 杨星泉也没想到他的乖学生会一反常态,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一件轻易就办成的小事。若在平时,他肯定会依她,可今天…他看向丁雨瑶,她也正看向他,探索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来。 叹了口气,杨星泉面露难色。他收回视线移到银雪的脸上,说:“可是我已经答应雨瑶了。银雪,别让老师为难。” “学期都快结束了,还换什么座位呀,丁雨瑶想坐这儿肯定有目的的吧!谁不知道她喜欢王军浩啊!”银雪那张妩媚的脸上有着嘲讽和愠怒,她挑衅的双眼看着丁雨瑶,她说得那么大声想必她是听见了的。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银雪的话,然后所有人都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丁雨瑶。 丁雨瑶当然也听见了银雪的话。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紧咬着唇,倔强地看着银雪,却不说一句话。 旁边的宋牡丹气得想揍人。丁雨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别冲动。她冷静下来,看着丁雨瑶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自丁雨瑶手上传来的冰凉让她的心疼痛起来。 杨星泉歉疚地看着丁雨瑶,脸色有几分难看。看向银雪旁边的少年,他说:“那王军浩,你就跟王淑情换一下吧!” 有女生低声地议论起来。王淑情微微地皱了眉,放下书本握住了丁雨瑶的手,对她很灿烂地笑。 丁雨瑶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当然知道王淑情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她。她早明白是这样的结果,因为她明白银雪是一个怎样的女孩。这些她都可以忽略,让她无法忽略的是王军浩会有怎样的答案。她在想:他会答应吗? 风从窗户吹进来。少年柔软细碎的长发微微飘动,俊美的脸被灯照得柔和光亮,红枫似的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王军浩看着脸色苍白,却笑得明媚的丁雨瑶。她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柔软如丝绸一般覆盖了她的背,雪白的衣衫反射着电灯柔和的光。他想知道前天课堂上的那次晕倒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 收回视线,王军浩看着眼前妩媚而不妖艳的少女,她笑得温暖,宛若初夏的太阳光,水晶般的眸子听见他笑,他听见她说,“那我也跟丁雨瑶换。” 将离,殇离——10 灯光明亮得刺眼。 世界仿佛一下子喧闹起来。 丁雨瑶觉得有人往她的眼里撒了一把沙子,涩涩地痛得晕厥,却没有眼泪涌出。 或许眼泪已是一片干涸的湖。 她抽出被好友紧握的手,紧紧地反抱住自己,想尽量驱赶自心底升起的寒意,却还是觉得冷。但她依旧笑着,灿若桃花,空洞的眼睛朝着少年投去虚无的视线。 宋牡丹和王淑情担忧地看着丁雨瑶。平日里这个活泼开朗,坚强勇敢的女孩此刻多么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若不是清楚丁雨瑶宽容善良不惹是生非的性格,宋牡丹此刻定要和银雪大闹一翻。 她看着坐在另一边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他正忧伤地望着丁雨瑶。于是,宋牡丹想:他此刻并不比雨瑶好受吧!也许,他也想打银雪吧! 王军浩轻轻地笑了,如天使一般。他说:“老师,不要换了吧!我想和银雪坐在一起,雨瑶她太吵了,我怕她打扰到我学习!” 像是有人用千斤重的铁锤将身体的每一处都敲得粉碎,连五脏六腑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又像是有谁在她的心脏上插满了玻璃碎片,于是横七竖八全是淌着雪的伤口。 丁雨瑶闭着眼,紧咬着唇,嘴里弥漫着腥甜的味道。她觉得世界突然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她拼了命地吸着,却还是摆脱不了死亡逼近的恐惧感。 这一刻,丁雨瑶解脱似的想:其实死了也好,这世界上,还有谁是需要你的呢?又还有谁是想要你留下的呢? 杨星泉看着丁雨瑶,此刻的她像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瓷娃娃,凭着最后薄弱的意志支撑着生命。想起丁父告诉他的“瑶瑶受不得半点的刺激”的话时,他的心不仅疼痛着,还有着强烈的不安。 “军浩,你知不知道雨瑶她…” “老师,我想出去一下!”丁雨瑶打断了杨星泉的话。她不想王军浩知道她的病情。她要的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爱,而不是同情。既然王军浩用如果此委婉的方式告诉她,他选择的是银雪,那么说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害了银雪,害了他,也害了自己,三个人都不好过。 如果是三个人都不好过,那么就让我这个本来就不好过的人不好过吧。她自嘲地笑了笑,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尚了? 杨星泉的眼睛有点酸涩。他点了点头,看着丁雨瑶从后门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教室。他多么想要去扶住她,可是他只明白,自己去扶她的结果一定与那个追上去扶她的男生一样,被她拒绝。 “王淑情,宋牡丹,你们帮丁雨瑶和银雪换座位,她不愿你们就来告诉我!”他扔下这句话还是跟着出了教室。他想:她一定不想换了吧!那这样做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呢?希望别是后者才好! 将离,殇离——11 夜凉如水,繁星闪烁。 小树林中倚树而立的少女披着皎洁的月光,漆黑的长发随风飞扬,雪白的裙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被风撕裂时痛苦的叫声。清丽的脸上滑过晶莹透明的泪珠,胸前的挂坠暗淡无光。 高三文科班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遥远而缥渺。树叶抖动时发出的沙沙的响声像是耳边的低吟浅唱。有不知名的昆虫哼起优美动听的曲子,撩拔着人的心弦。 丁雨瑶的脑海里很长一段时间就只听得见这些声音,根本无法去想自己的事情。或者是她自己根本不愿意去想起。她的脑海里渐渐地浮现一张模糊的脸来。那张脸渐渐地清晰明朗。她明白是谁后本能地想抹去,却如烙印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 头又疼痛起来,慢慢地尖锐剧烈。丁雨瑶伸出修长白皙的手紧紧地抓着树,把全身的力量全转移到树上,然后缓缓地蹲下身,靠着树干坐着。 杨星泉走到丁雨瑶的旁边,见她双手抱住头,不由地就担心起他的学生来。他在她面前蹲下,温声问她:“怎么了?是头痛了吗?” 没有回答。 那种疼痛,如同即将爆炸的炸弹,导火线在劈哩啪啦地响着,当终于烧到尽头的时候,就会“砰”地一声炸裂开来,然后四分五裂。 丁雨瑶极力忍着这样的痛苦,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自己流出泪来。那种像是要炸裂开来的疼痛却更加地剧烈起来。她于是想要站起来,到寝室里去,然后躺下来好好地睡一觉。她想:睡一觉就会好的,等我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者我会发现,这一切让我感到痛苦的,原来不过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杨星泉知道此刻的丁雨瑶一定很痛苦。他虽然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厉害的疼痛,可是他知道她究竟有多痛。心里就像是插满了碎玻璃片,那些淌着血的伤口他想想就觉得无法承受。 身体的疼痛加上心里的疼痛,杨星泉想:她一定宁愿死吧! 看着丁雨瑶想站起来,他立马站起来扶住她。月光下,少女的脸那样苍白憔悴,似一张薄纸,让人不忍去看。嘴唇上有着淡淡的血迹,弥漫出腥甜粘稠的气味,杨星泉想到这血迹存在的原因,心里一阵痛。他低下头,看见女孩胸前银色的挂坠在微微摇晃着,发出暗淡的光。 一阵晕厥,丁雨瑶晃动着身体,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是扶住她的手加重了力气才让她没有摔倒。 “你…还是去寝室躺着吧,这个样子上课肯定也听不进去。”杨星泉以为她是想回教室上课,所以劝她去休息。 丁雨瑶无力地笑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将离,殇离——12 朝霞似火。晨风清凉。 梳洗完毕后,宋牡丹走到丁雨瑶的床边,在床边坐下低着头看她。她的眉纠结在一起,额上渗出浓密的汗,长长的刘海早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额上,桃花般的唇紧抿着,像是在与病魔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昨晚丁雨瑶出了教室后宋牡丹就很担心。她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下课,她和王淑情,冷悟非立马去找丁雨瑶,却遇到正赶来告诉他们雨瑶因为病还未好而晕倒的杨老师。他们多么想去看雨瑶到底如何了,可是杨老师怎么也不愿放他们走。宋牡丹几次偷偷溜走,但每一次都还没溜出教室就被杨老师抓住了。她实在觉得可气又可恨,所以最终她没有忍住,拐着弯地骂银雪和王军浩,后来觉得还不能消气,索性指着他们骂。王军浩没有作声,银雪最终忍不下去,揭去了平日里那副温婉柔弱的面具,绝对骄横,让大家都看愣了。想到这里,宋牡丹笑了,不知道雨瑶看到了会不会觉得解气呢? 紧闭的眼帘缓缓打开。如水般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变得空洞茫然,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伸出手覆上她的额,冰凉得有些刺骨。宋牡丹不由得皱紧了眉,问她:“还好吗?我帮你请假吧,早自习别上了。” 坐起身,丁雨瑶探寻地看向宋牡丹,一会儿后才问:“你…都知道了?” “是啊,昨晚杨老师跟我说你因为病还未好而晕倒时我还不相信呢。病还没好就不要来学校嘛,你平时也没这么爱上学啊!你知不知道,冷悟非那家伙担心得不得了!”她没有说她昨晚回寝室后看到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仿若没有了呼吸的人是丁雨瑶时吓得当场大哭,把几个室友都惹哭了,还惹得别的寝室来了一大堆人,最后是在医生的保证下才相信丁雨瑶没有事的。 原来不知道啊!丁雨瑶松了口气。杨老师答应过她不把她时日不多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没事了!”看着好友担忧焦急的表情她灿烂地笑了,像桃花一样美丽灼目。 宋牡丹听到这一句却抱住丁雨瑶的脖子哭了,“你不准再吓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的样子有多可怕,就好像死了一样!你怎么可以吓我!你不可以再吓我了!”她不知道,若是冷悟非看到了脸色苍白而没有生气的雨瑶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痛心伤,因为连自己都这样害怕和恐惧,何况是那么喜欢她的冷悟非呢。 丁雨瑶先是愣了几秒,眼泪涌上了眼眶。等宋牡丹哭了一会儿后,她笑着拍拍她的背,温和地说:“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么?” “哼!我哭得这么惨你竟然还笑,也不知我是为了谁哭!你个死没良心的!”宋牡丹两三下就抹干了脸上的泪,眼里却还泛着水光。 “嗯,牡丹好有良心!”丁雨瑶给了宋牡丹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后下了床。 坐在床铺上,宋牡丹晃着两条腿,眼睛盯着在阳台上梳头发的丁雨瑶。早晨清凉的风吹过来,她漆黑的长发柔软地飞扬,黑色的发带绕着她的手腕跳着轻柔的舞蹈。宋牡丹不禁摸了摸自己细碎的短发,有些羡慕丁雨瑶的那一头长发。 “雨瑶,你有多喜欢王军浩?可不可以不喜欢呢?虽然他是那么地好看又优秀,可是他不喜欢你呀?” 丁雨瑶握着梳子的手僵在空中,握住青丝的手没有力气一样垂了下来,梳理好的长发泄了下来。一会儿后她转过身来,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反正很喜欢就是了。虽然他昨晚说了那样的话,可是他并没有说他喜欢银雪啊。而且,我们可没有分手。” 是的,宋牡丹当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分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王军浩离开丁雨瑶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高三。他说他不想把前途葬送在爱情里,所以才对丁雨瑶越来越冷漠。 “真是服了你了,他那么对你,你一点打击都没有。”宋牡丹可爱地笑,把担心放在了心底。 将离,殇离——13 上午的阳光并不强烈。通往食堂的路上载满了高大的香樟,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香樟树下立着的少女白衣白裙,仿若无人般抬头仰望香樟树浓密翠绿的叶子。阳光从树叶间摇曳下来,在少女白色的t恤上轻轻跳跃着,还有一缕落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上,照得那双清澈的眼睛晶莹透亮。 不远处走过来一位身材颀长的少年。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澄澈的眼眸里藏着一大片的忧伤和心疼,柔软细碎的黑发倔强地保持着原形。 看到香樟树下的少女,少年脸上的表情忧伤而痛苦。他突然停下脚步,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她转过头来发现了他,他才微笑着走了过去。 “丁雨瑶,你知不知道你破坏了我的约会!”丁伟民一脸伤心加难过地看着丁雨瑶,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让人不得不提防他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丁雨瑶灿烂地笑了,那张冷漠如冰的脸瞬间温暖明媚起来。可是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真勇敢!”丁伟民不无讽刺地说,“竟然当着全班的人告白,只是告白也就算了,还被对方那么无情的拒绝。什么时候你变得敢这样胆大妄为了?!”他仰起头来看那些繁密的树叶,亮如星辰的眼眸瞬间黯淡无光,脖颈上的挂坠闪着冰冷的光。 丁雨瑶看着丁伟民仰起头,脸上灿烂如暖日的笑容在唇边摇摇欲坠。其实从头至尾,她只对杨老师说了一句话,哪里有告过白。她缄默,只是凝望那张白皙的脸。 “没有去上早自习吧?后悔了?还是无法面对他?”丁伟民的声音有些低沉,脸上的愠怒显而易见,紧盯着丁雨瑶的脸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而丁雨瑶竟还笑得灿若桃花,嘴微张着像要辩解什么。 “不说话吗?还是觉得羞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让人担心?!你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活不长了是吧?!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快乐,像以前一样开朗活泼!是,王军浩是喜欢过你!可是现在的他心里不只有你,被他那样伤害你就不觉得耻辱么?你是否知道,你现在有多爱他你以后就会有多难过!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刚开始时,丁伟民的声音是压抑的,后来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大吼。 丁雨瑶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在掌心留下弯月一样的深痕。她的嘴角还保留着一抹淡漠的笑。她倔强地看着丁伟民,眼神忧伤而茫然,黑色的发带与漆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阳光瞬间强烈起来。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一会儿浓郁一会儿又淡不可闻,让人头昏脑胀。有不知名的鸟站在枝头尖锐地叫着,一声一声地哀怨刺耳。 “你…是在提醒我,我就要死了吗?”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丁雨瑶的声音轻轻响起,声音里的悲伤与绝望那么明显。 丁伟民看着她。金灿灿的阳光在她的脸上轻轻跳跃,照得那张苍白的脸宛若透明。泪水从她空洞恍惚的眼中滚落下来,反射着炫目的光芒。这样的丁雨瑶,是丁伟民从未见过的,像一个一碰就碎的肥皂泡。 他忍不住拥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姐姐,我知道你有多难过。可是我是那么地爱你,若你不在了,谁还和我吵闹斗嘴?!谁还和我抢东西吃,抢电视看?!我知道你像我爱你那样爱着我,甚至更甚,你离开了,让我还怎么对人笑?还怎么对人好? 丁雨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进了沙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就要流下来,还伴着酸涩的疼痛,让她只想大哭一场。她缓缓地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知道小民没有姐姐一样会生活得很好,因为他知道,姐姐希望他过得很好。” 小民,多么遥远而亲切的称呼!小时候,她总这样叫他,一声一声地如被风吹动的风铃发出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很清脆响亮。后来他长大了,开始常常欺负她,她叫他小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到最后终于直呼为“丁伟民”了。他想:如果我从来就没有欺负过她多好,如果我从小就对她好该有多好! 可是,时光是不能倒退的,这是残酷的事实。 “可是,她看不到,有用吗?” “会的,她会看得到的。她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得到的!” 丁伟民不再说话了。他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丁雨瑶也把头搁在丁伟民的肩上,也忍不住哭了。而远处一棵梧桐树下的少女看着这一幕时笑了,她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将离,殇离——14 阳光灿烂,蔚蓝如洗的天空一朵云也没有。清风和畅,吹过这一片树林。翠绿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伴着林中鸟儿的叫声,就像一支旋律优美的曲子。 树林中有一个较大的池塘,池水碧绿,倒映着池边正在欢快地跳着舞的柳树。池水像是受了柳树的鼓动,于是摇出一圈一圈的波纹来,连那刚舒展开身体的嫩绿荷叶也忍不住扭动起来。 池边立着的几张长木椅,丁雨瑶就坐在其中一张木椅上。她仰起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清丽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忧伤。女孩闭着眼,秀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似乎正在竭力忍着某种锥心的疼痛。 也许是阳光太强烈了,丁雨瑶的额上渗出一层细小的汗珠,每一颗都那样晶莹,像一粒粒的水晶。风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揉乱了她乌黑的长发,掀起她雪白的裙角。而她就仿若被定格了一般,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许久后,丁雨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明亮澄澈,像一池清水,透明见底。仔细看,她的眼底有一层水雾在微微涌动。然后她又闭上了眼,有泪珠从眼角滑落,消失在她乌黑的秀发里。 “军浩,找我有什么事?”有细细柔柔的声音随风吹来,丁雨瑶立即睁开眼并站起了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有着苗条的身材和妩媚的脸,而男孩身材高大,长相俊美,有着精致的五官,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银雪,我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男孩看着女孩微微激动的表情,仿佛是得到了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东西,但话里却少了几分热情。不知是因为性格还是对女孩不够热爱,听起来有几分冷淡。 丁雨瑶在听到男孩的话时身体摇晃着朝后退了两步,清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仿佛男孩的话是一把尖刀,准备无误地刺中了她的心脏。她闭上眼,身体像是抽干了力气般跌倒在地上,泪珠一颗一颗地从眼角坠落,碎在了柔软的草丛里。 “喜欢我?你是在开玩笑吧?泽梦中学里有几个人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是丁雨瑶呢!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她。”银雪含笑看着王军浩,眼底有着几分期许,脸上却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我已经不喜欢丁雨瑶了,而且,我跟她已经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王军浩说得有些急切,似乎想向银雪证明,银雪在他心里的位置比丁雨瑶要重要得多。 “我知道你们的情侣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可是你没有亲口和丁雨瑶说,她就还认定她是你的女朋友。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水晶般的眸子突然直视他,银雪明媚地笑了,“那么,你就去与她说分手,并且,疏远她,与她做最普通的同学。” “只要跟她分手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王军浩俊美的脸上露出为难,有些犹豫。 银雪打断他的话,“只有那么做我才相信你是喜欢我的。要不要证明给我看随你的便。”说完后便转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雨瑶此时已跪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抓住椅子的一只脚,另一只紧握成拳紧贴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紧咬着的唇却像染了血般地红。 不是早就有了选择,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吗?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不想放手?她黯然地闭上眼,然后缓缓地看着树下那个呆站着的男孩,却是灿烂地笑了。 将离,殇离——15 长长的走廊上,护栏银白的栏杆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贴墙而立的少年有着白皙如雪的手,左手小指上银色的戒指在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少年的五官并不精美,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柔和俊雅的面容。他微微地笑着,却有着明媚的忧伤。 垂下眼帘,少年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丽的脸,有种时光逆流的错觉。他看着她明媚地笑着说:“冷悟非?多么有禅意的名字。你家是信佛的吗?你将来也会出家当和尚吗?那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她明媚的笑容如暖春的阳光,眼睛里镶满了水钻一般明亮,声音像是风吹动了风铃,一阵叮叮铛铛地响,却是那么地清脆悦耳。又仿若一粒石子,投入了他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他瞧着她清丽的脸,总觉得她非常可爱,忍不住便问了句“为什么太可惜了?”他不知道他如果真做了和尚会可惜了什么。 “可惜了这么一位帅哥啊!不知会伤了多少少女的心呢!”说着便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惋惜。 天蓝得像水晶,大朵大朵的云棉花一样柔软洁白,有鸟飞快地掠过,不留痕迹地消失于天边葱郁的树林里。知了隐匿在茂密的树叶里扯着嗓子尖锐的叫着,装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抬起眼,少年转了个身,走到教室门前。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推开了门。 可是他并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沐浴在阳光里的那个少女。他隐隐地有一些不安和一丝呼之欲出的忧伤。也许别的人还只是注意到,而他却已经敢确定丁雨瑶不再是之前的她。她变得安静,忧伤,懂得了隐忍和伪装。她变了这么多却只用了两天的时间,那么,在那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与她的晕倒有关系吗?他不敢往下想。 “悟非。”丁雨瑶看到了门口立着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时有些慌张地笑起来。 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后,冷悟非看着丁雨瑶有些躲闪的眼睛,说:“你的脸色很苍白,是生病了吗?” 像是提醒她,她已经被判了死刑,她的笑容僵在嘴边,脸上闪过一丝忧伤,随即她更灿烂地笑了。“我很好。倒是你的眉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伤,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啦?说出来听听,我能帮你解决哦!” “你最好不要猜测我的心事!”冷悟非半开玩笑,笑容诡异而极具诱惑力,眉却微微皱着,像是藏了一股轻愁。 “你总是这样,让我感觉开心和轻松。”丁雨瑶不无感慨地说。 “那你有没有后悔当初拒绝了我?现在喜欢还来得及哦!”他缓缓地展了眉,掩了那股轻愁,笑得很温和。 还来得及吗?怕是永远也来不及了吧!丁雨瑶抬起头迎向明晃晃的阳光,眼睛里闪着水晶般晶莹的光芒,心里生起了窒息的疼痛感。 将离,殇离——16 阳光从翠绿的叶子的缝隙中漏射下来,地上一片光影斑驳。风在树林里肆意地玩耍,吹得树上的叶子哗啦啦的响,也吹乱了秋千架上少女美丽的长发,掀翻了少女雪白的裙角。 望着来时的方向,丁雨瑶看见有一个少年正缓步走来。风装满了他的衬衫,额前的刘海略略飞扬。这让她想起初见他的那个夏日,也有这样热烈的阳光,也有这样清凉的风。 她因为小小地整了一下几个好友,于是被她们围追。她跑得飞快,像一只逃命的兔子。看见她飞奔的人远远地就给她让路,可是在楼道的转弯处她撞倒了正上楼的他,两个人一起滚下楼道,吓坏了楼道里所有的人,同时,他们惊呆地看到他压在她的身上。这种男上女下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让看众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把。而她却大声地叫了一句:“妈呀,好帅的帅哥啊!我叫丁雨瑶,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喜欢你!”两只眼睛红闪闪的两颗爱心,完全一副花痴样,一点也不矜持。而那时候的她,也确实是完全不知矜持的。 王军浩的脸一下子却是尴尬的红了。他哪里遇到过这么大胆的女生啊,只觉得她很特别,惊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然后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还衍生出n个版本。 想起哪次初遇,丁雨瑶笑了笑,然后抬起头,看着王军浩正朝她走来。握紧了抓住绳子的手,她觉得有些累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累,而她的脑海里回想起早晨时候听到的那两个人的对话,本来就暗淡的眼更暗了,连脸上也渐渐现出了苍白与沉痛来。她想:他约我到这儿来,是要和我分手的。 王军浩在她的面前站定,背对着丁雨瑶看着被树叶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他低声问她:“你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是什么?是生病了吗?” 丁雨瑶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觉得,他离了她好远,至少现在这种情况让她觉得她根本走近不了他。想起昨晚他自始至终的态度,想到自己的病情,想到早上他对银雪说的那些话,她差一点没有忍住,要流出泪来。手紧握成拳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身体比别人要弱些。” 王军浩转过身来,他看着丁雨瑶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脸,张开口又闭上,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难以开口。 丁雨瑶发现了他的这个举动,她侧过身,另一只手搭在了握着绳子的那只手上,把头搁在手臂上,闭着眼睛像是困了的样子,心里想:怕不是真的关心我吧!便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雨瑶,我们分手吧。”王军浩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因为他并不想伤害丁雨瑶。可是她那么喜欢他,这样的话怎么会不伤害她,也许比让刀捅了还要痛吧。可是,想起银雪,他便没有了歉疚,因为他喜欢上了银雪!他想:若她要打要骂,便由着她吧,毕竟,是自己欠了她。 可是丁雨瑶没打也没骂,她甚至连头都未抬一下,只是沉默着,很久没有说话。当王军浩以为她睡着了时她突然轻轻的“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那声音仿佛是梦里的呓语,让人听着觉得不真实。 就这样?王军浩疑惑地看着丁雨瑶,脸上全是不信。按理来说丁雨瑶定要大吵大闹,又哭又打地问他原因。可是她却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他不禁想看清楚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丁雨瑶。 “你为什么不打我,骂我?”她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王军浩认为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缓缓地站起,在面对他时微微一笑,丁雨瑶更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王军浩,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竟以为我丁雨瑶会一心一意地爱着你。我不过是喜欢帅哥,做了你这么久的女朋友,你这张脸我已经看厌了。” 手紧紧地握成拳,细长的指甲嵌入了肉里。她想: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我们最终都是要分开的,而且,他已经决定了分手,连朋友也不准备做了,还不如让我自己先斩了与他的情谊,免得自己伤得太重。 站起,转身,丁雨瑶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而疼痛,从心脏一直传遍全身,脑袋像是要炸裂开来。手紧握成拳怕支撑不下去,另一只手摸出了手机给林老师打电话。 王军浩不相信丁雨瑶竟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在这样绝情的话来,他惊讶地看着她,忘了自己该说什么,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而当他反应过来后,心里竟觉得痛,目光盯着她早已离去的背影,已经忘了自己是该生她的气的。 将离,殇离——17 是夜,楼下的灯发出昏暗的光。倚栏而立的少女发丝飞扬,裙角翻动,苍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楼梯口出现的少年颀长的身体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额上柔顺的头发遮挡了眼睛。微弱的灯光里,少年白皙的脸沉痛而悲伤,胸前的挂坠泛着清冷的光。 伫立许久,丁伟民缓步走向丁雨瑶,到她的旁边时抬起的手在快要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忽然停住。他苦笑了一下,与她站成了一条直线。 “丁雨瑶,我在你旁边站了这么久你怎么就没发现!”很久后,丁伟民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他本想让丁雨瑶发现他站在她旁边的,可是等了很久,他还是一动不动地望向远方。他侧过头看她才发现她的目光是空洞的,根本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丁雨瑶听到说话声,大梦初醒一样缓缓转过头,看着丁伟民失落的表情,有些惊讶他竟然知道她在天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昨天就听说王军浩把你甩了跟银雪告白。而你,前天就不见踪影,难道你一直躲在这儿?”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丁雨瑶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细小的雨丝打在脸上像一枚枚锋利的针,刺得她的脸生痛。她在想:我缺了两天的课,他有担心吗? “小民,你如果是我,他不喜欢你,你又只剩下…你会…爱下去吗?” 可以吗?我可以爱下去吗?丁雨瑶在心里问自己。她昏迷后醒来便一直站在这儿想这个问题。她不是懦弱的女子,只要爱了,便会承认。可是,承认了以后要怎么样呢?忍受他的疏远与冷淡吗? 丁伟民略有些诧异,转瞬便了然地笑了。看着她的侧脸,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我不是你,不会考虑这个问题。我考虑的是,如何让你快乐。” 迎上丁伟民灼灼的目光,丁雨瑶灿烂地笑了,眼角却挂着泪,长发凌乱地飞舞,她的身体在细雨中颤抖,喊了一声“小民”后便无法再维持笑容了。 丁伟民觉得心像被针扎一样,风夹着细雨扑在脸上,感觉到酸涩的疼痛。风吹动了刘海,刘海下他澄澈的眼眸里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沉痛。 往前迈一步,他扶住颤抖的她,把她搂进了怀里。她的手冰凉衣服被雨水淋得湿透,不知在这雨水中站了多久,苍白的脸上有着绝望和痛苦。他忍不住低声轻唤:“姐姐!” 丁雨瑶给他一个苦涩的笑,眼里干涩没有眼泪。“小民,对不起,我让你如此悲伤。” “你说,为什么活不长的那个人不是我?姐姐,我才是坏孩子,我们两个人中,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怎么能是你?”他轻轻地哭出声音来,像很小的时候他在她怀里哭泣一样。 楼梯口站着的少年听到这一句身体一震,连往后退了两三步,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慌张地擦去,不停地摇着头,一脸地不敢相信,然后跑下楼去。 丁雨瑶本想说什么,却听见了楼道里传出的凌乱的脚步声。她望向楼道,那里漆黑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轻轻叹出一口气,她微笑着说:“小民才不是坏孩子。小民不仅不会死,还会活得好好的。” “姐姐…”他像个孩子一样地哭起来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怀里。泪水湿了她的衣衫。 将离,殇离——18 风很大,叶子剧烈地抖动着。丁雨瑶迎风而立,柔黑的长发猎猎飞扬,似要断了一般。她微仰起头看天空,阴沉的一片,像是要下雨了。 旁边的秋千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个刚刚学习走路的孩子,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丁雨瑶双手握住铁链在秋千上坐了下来。左脚用力一蹬,人便随着秋千飞了起来。她仰着头,闭上 眼睛,秀眉深锁,然后有泪流出眼角。 “姐。”丁伟民在不远处看见秋千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睁开了眼看向他时对她微笑,眉间却有着掩不去的忧伤。 “姐。"走到她旁边后他又喊了一声,然后在她旁边的秋千架上坐了下来。他搓着双手似乎是怕冷的样子,可是他白色的球衣却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他看着丁雨瑶,神色有些犹豫和紧张 。 一只脚抵地,秋千立即停住了,丁雨瑶笑靥如花地看着丁伟民有些抱怨:“你怎么跟阴魂似的。刚不是在打球么,怎么一下子就到这儿来啦?”她知道他来找她是因为什么,她也知道他 是关心她,可是,越关心便越难过吧。 “你…我是说,有没有人对你指手划脚?或者在背后议论你?”丁伟民握紧双手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担忧,所以转过了脸不看她。 果然如她想的一样。丁雨瑶心里一片清明,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灿烂。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有啊,天天有人说丁雨瑶被王军浩甩了,丁雨瑶与王军浩形同陌路了,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骂 我,都落井下石呢。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丁伟民像是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眉间的忧愁却是加深了。“那些人太无聊了没事做,所以爱拿别人的事嚼舌根,你当没听见好了。” 知道他放下了悬着的心却放不下悲伤和疼痛,丁雨瑶并不言明,只是希望他能做得到他自己说的那样,当别人是在嚼舌根,不必当真,也希望他别伤害到别人才好。 “小民,你说我是在家里好些呢还是在学校里好些?我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欢迎我。”丁雨瑶最初听到她和丁伟民的流言时想的是回家,这样流言便会随着她的回家而不攻自破。可她又 想到若她真回去了,也许别人会认为她是为了躲避流言才回家,那样就会害了小民。 “你怎么老是爱乱想?”丁伟民有些责怪。可是,作为她最亲近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她不是在乱想呢。爸爸妈妈不关心她,同学们诋毁她,心里爱着的那个人爱上了别人,所以她有些 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也许我真的是乱想了。”丁雨瑶笑得苦涩,她抬头去看翠绿欲滴的树叶,脚用力一蹬,又荡起秋千来。“小民,你喜欢蓝欣妍吗?” “不喜欢。”丁伟民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白皙的脸上沁出一层粉色。他望着随秋千荡上荡下的丁雨瑶,心里却在猜她为何这么问,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哦。我以为你喜欢她呢。她长得挺好看的。”她像是随意提起,可她心里知道自己是有意的,因为她想确定一些事情。 “因为她长的好看我就喜欢她?我根本就不认为她长得好看!”语气一点儿也不善,让人觉得他和蓝欣妍有过节,脸上的粉色加深了,又变成红色的趋势。 “我知道了。”丁雨瑶看着丁伟民脸上不好意思的粉色笑了,似乎是发现了好笑的事情。 将离,殇离——19 风很大,叶子剧烈地抖动着。丁雨瑶迎风而立,柔黑的长发猎猎飞扬,似要断了一般。她微仰起头看天空,阴沉的一片,像是要下雨了。 旁边的秋千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个刚刚学习走路的孩子,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丁雨瑶双手握住铁链在秋千上坐了下来。左脚用力一蹬,人便随着秋千飞了起来。她仰着头,闭上眼睛,秀眉深锁,然后有泪流出眼角。 “姐。”丁伟民在不远处看见秋千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睁开了眼看向他时对她微笑,眉间却有着掩不去的忧伤。 “姐。”走到她旁边后他又喊了一声,然后在她旁边的秋千架上坐了下来。他搓着双手似乎是怕冷的样子,可是他白色的球衣却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他看着丁雨瑶,神色有些犹豫和紧张。 一只脚抵地,秋千立即停住了,丁雨瑶笑靥如花地看着丁伟民有些抱怨:“你怎么跟阴魂似的。刚不是在打球么,怎么一下子就到这儿来啦?”她知道他来找她是因为什么,她也知道他是关心她,可是,越关心便越难过吧。 “你…我是说,有没有人对你指手划脚?或者在背后议论你?”丁伟民握紧双手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担忧,所以转过了脸不看她。 果然如她想的一样。丁雨瑶心里一片清明,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灿烂。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有啊,天天有人说丁雨瑶被王军浩甩了,丁雨瑶与王军浩形同陌路了,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骂我,都落井下石呢。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丁伟民像是松了口气般地笑了,眉间的忧愁却是加深了。“那些人太无聊了没事做,所以爱拿别人的事嚼舌根,你当没听见好了。” 知道他放下了悬着的心却放不下悲伤和疼痛,丁雨瑶并不言明,只是希望他能做得到他自己说的那样,当别人是在嚼舌根,不必当真,也希望他别伤害到别人才好。 “小民,你说我是在家里好些呢还是在学校里好些?我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欢迎我。”丁雨瑶最初听到她和丁伟民的流言时想的是回家,这样流言便会随着她的回家而不攻自破。可她又想到若她真回去了,也许别人会认为她是为了躲避流言才回家,那样就会害了小民。 “你怎么老是爱乱想?”丁伟民有些责怪。可是,作为她最亲近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她不是在乱想呢。爸爸妈妈不关心她,同学们诋毁她,心里爱着的那个人爱上了别人,所以她有些想法一点也不奇怪。 “也许我真的是乱想了。”丁雨瑶笑得苦涩,她抬头去看翠绿欲滴的树叶,脚用力一蹬,又荡起秋千来。“小民,你喜欢蓝欣妍吗?” “不喜欢。”丁伟民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白皙的脸上沁出一层粉色。他望着随秋千荡上荡下的丁雨瑶,心里却在猜她为何这么问,是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哦。我以为你喜欢她呢。她长得挺好看的。”她像是随意提起,可她心里知道自己是有意的,因为她想确定一些事情。 “因为她长的好看我就喜欢她?我根本就不认为她长得好看!”语气一点儿也不善,让人觉得他和蓝欣妍有过节,脸上的粉色加深了,又变成红色的趋势。 “我知道了。”丁雨瑶看着丁伟民脸上不好意思的粉色笑了,似乎是发现了好笑的事情。 将离,殇离——20 天气晴好,微风和煦,窗前香樟树的叶子微微摇晃,有馥郁的香气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来。 丁雨瑶站在窗前,旁边围了几个人,正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应该是聊到有趣的事,几个人都笑着,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笑出了声,声音还很大。 在丁雨瑶后一排的位置上坐着的少年脸色凝重,视线落在丁雨瑶有着淡淡忧伤的脸上,更多的是疼痛。他觉得她虽在人群里,却给人远离了人群的感觉。想到她为何会如此的原因,他不由地握紧了拳,脸上浮起沉痛。 “雨瑶,雨瑶…丁雨瑶!”起初两声声音不大,最后却是吼出来的,引得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这边。可说话的女孩却不在乎,在丁雨瑶笑着转过头来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她气愤地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不是伤春悲秋就老是走神,不就是王军浩和你分手了吗,为那样的人难过,你至于吗?” 刚走进来的少年听到这话的时候停住了脚,抬头看向窗旁站着的丁雨瑶时脸上有着疑惑。 “牡丹…”丁雨瑶却是愣了,看着宋牡丹气氛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想到牡丹会注意到她这几天的改变,也没有想到她注意到后竟是如此生气。可她却是自心底就开心温暖起来。 被人看得如此重要的感觉真的很幸福,所以反应过来后她便快乐地笑了。 “不是因为王军浩。牡丹,你不能误会雨瑶。”冷悟非插话,替丁雨瑶解释。他本来想直接说出原因,可是他发现他说不出口。还是想欺瞒自己么?他摇了摇头,笑容苦涩悲伤。 教室门口立着的少年的脸上浮上疼痛和悲伤,手已握成拳,自己却浑然不觉。 “不是因为王军浩?”宋牡丹疑惑,其余几个女孩也是疑惑。“不是因为他那还能因为什么?” 冷悟非望向丁雨瑶,看见她自嘲地笑着,他的心蓦地一痛,手捂住胸口,一时竟无法再开口说话。 丁雨瑶在宋牡丹的腿上坐下,笑着搂住她的脖子,十分暧昧地说:“我在苦恼呀,苦恼牡丹何时能知我的心思,和那楚晋明分了,好跟我甜甜蜜蜜。”这话却是说得几个人都愣了,门口站着的少年也愣了,接着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了教室。 这时一个少年一把将丁雨瑶扯起来远远地拉离宋牡丹,气愤地看着丁雨瑶:“丁雨瑶,你别玩得太过分了啊!” “哟,晋明哥哥生气了呀!”丁雨瑶满脸的媚笑,看得几个人想给她一巴掌,尤其是楚晋明,明知她是在闹着玩儿,可是他真的想揍她一拳。 “好了,不闹了。雨瑶。”王淑情开了口,“为什么学校里竟会传言你和你弟弟在谈恋爱?只是一张拥抱的照片而已,你们是姐弟,这没什么暧昧啊!” “随他们说去。这种事竟然也有人相信,太不可思议了!”成功地转移了他们的话题,丁雨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向冷悟非眨了下眼,非常可爱地笑了。 将离,殇离——21 阳光从树叶上爬下来,在台阶上嬉笑打闹,上窜下跳。风吹过的时候,能闻到空气里极淡的花香味。 在台阶上站着的丁雨瑶看着球场上那些“动如脱兔”的少年,嘴角上扬带出一个灿烂的笑,身后柔黑的长发柔柔的飘动。 下了台阶,她走进男生群里,趁其不备,抢过正运着球跑向篮下的少年手里的球,然后转过身朝另一边的篮下跑去,长长的头发拂过那少年的脸庞。少年闻到了她的发香,浅笑着停下了。他看着丁雨瑶,其余的男生也跟着停下了。 一路无人阻拦,少女直冲到篮下,然后起跳,投篮,在空中转过了身子后落到了地上,动作一气呵成。篮球从篮筐里落下来,在地上弹起又落下。 拍拍手,丁雨瑶自信地笑着朝男生们走去,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男生的事你一个女生干吗要插进来?”楚晋明被女生抢了球,并不觉得尴尬或丢脸,反而笑得很开心。只是话里却硬是要装出几分不开心来。 “哪条法律规定了打篮球是女生不能做的事啊?”丁雨瑶又从冷悟非的手里抢过了球,瞄了一下站在篮下的王军浩,她又一次跳起,看似是投篮,却是把球直直地朝王军浩的头用力砸去。 球准确地砸到王军浩头上的时候丁雨瑶非常可爱地朝冷悟非眨了下眼,下一秒立即装出一副慌张又歉疚的样子跑到王军浩的面前:“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砸到你。我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后又责怪他,“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啊?活该被球砸!”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是王军浩故意用自己的脑袋去砸蓝球似的。 旁边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冷悟非却是出了神,想起了以前和丁雨瑶一起打球时的事情。他记得她每次打球总爱在别人都不注意或者以为她会投篮,也或者在她运球别人都防守着她的时候用球砸人。她几乎每一次都会砸中,因为她总不按理出牌。他就曾被她砸过好多次。她最喜欢砸他,因为知道他从不生她的气,连一句抱怨的话都舍不得。 看着她又朝他可爱的眨眼,他微微摇头宠溺地笑了。 “丁雨瑶,你们女生在那边打球呢!你过那边去,别来扫我们的兴。”李海捡起球,笑着看丁雨瑶,语气里却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那边没帅哥啊!”佯装做失望的样子,还颇可惜地叹了口气,却又立即笑起来,小跑到冷悟非身边,抬手搂住冷悟非的脖子,“这儿可是有位大帅哥呢!” 另一边篮球场上捡起篮球的女孩看见这一幕愣了一秒,脸上浮起淡淡的悲伤。 李海看见了捡篮球的女孩,朝她走了一步又停住了,然后回头不看女孩,脸上的笑容早换成了难过。 冷悟非却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众人拿他们打趣,他亦只是笑。可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喜欢别人把他们说一块儿的,有时还会觉得幸福。现在,他亦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哪怕他很清楚这幸福是虚假的。 王军浩抬眼看着丁雨瑶,又看了一眼冷悟非,心想:他有我帅?你就是因为他而甩了我?于是心里有些不平,还有一些不甘和轻微的疼痛。 丁雨瑶看一眼冷悟非,又看一眼王军浩,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将离,殇离——22 阳光从树叶上爬下来,在台阶上嬉笑打闹,上窜下跳。风吹过的时候,能闻到空气里极淡的花香味。 在台阶上站着的丁雨瑶看着球场上那些“动如脱兔”的少年,嘴角上扬带出一个灿烂的笑,身后柔黑的长发柔柔的飘动。 下了台阶,她走进男生群里,趁其不备,抢过正运着球跑向篮下的少年手里的球,然后转过身朝另一边的篮下跑去,长长的头发拂过那少年的脸庞。少年闻到了她的发香,浅笑着停下了。他看着丁雨瑶,其余的男生也跟着停下了。 一路无人阻拦,少女直冲到篮下,然后起跳,投篮,在空中转过了身子后落到了地上,动作一气呵成。篮球从篮筐里落下来,在地上弹起又落下。 拍拍手,丁雨瑶自信地笑着朝男生们走去,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男生的事你一个女生干吗要插进来?”楚晋明被女生抢了球,并不觉得尴尬或丢脸,反而笑得很开心。只是话里却硬是要装出几分不开心来。 “哪条法律规定了打篮球是女生不能做的事啊?”丁雨瑶又从冷悟非的手里抢过了球,瞄了一下站在篮下的王军浩,她又一次跳起,看似是投篮,却是把球直直地朝王军浩的头用力砸去。 球准确地砸到王军浩头上的时候丁雨瑶非常可爱地朝冷悟非眨了下眼,下一秒立即装出一副慌张又歉疚的样子跑到王军浩的面前:“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砸到你。我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后又责怪他,“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啊?活该被球砸!”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是王军浩故意用自己的脑袋去砸蓝球似的。 旁边的几个人都不说话,冷悟非却是出了神,想起了以前和丁雨瑶一起打球时的事情。他记得她每次打球总爱在别人都不注意或者以为她会投篮,也或者在她运球别人都防守着她的时候用球砸人。她几乎每一次都会砸中,因为她总不按理出牌。他就曾被她砸过好多次。她最喜欢砸他,因为知道他从不生她的气,连一句抱怨的话都舍不得。 看着她又朝他可爱的眨眼,他微微摇头宠溺地笑了。 “丁雨瑶,你们女生在那边打球呢!你过那边去,别来扫我们的兴。”李海捡起球,笑着看丁雨瑶,语气里却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那边没帅哥啊!”佯装做失望的样子,还颇可惜地叹了口气,却又立即笑起来,小跑到冷悟非身边,抬手搂住冷悟非的脖子,“这儿可是有位大帅哥呢!” 另一边篮球场上捡起篮球的女孩看见这一幕愣了一秒,脸上浮起淡淡的悲伤。 李海看见了捡篮球的女孩,朝她走了一步又停住了,然后回头不看女孩,脸上的笑容早换成了难过。 冷悟非却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众人拿他们打趣,他亦只是笑。可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喜欢别人把他们说一块儿的,有时还会觉得幸福。现在,他亦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哪怕他很清楚这幸福是虚假的。 王军浩抬眼看着丁雨瑶,又看了一眼冷悟非,心想:他有我帅?你就是因为他而甩了我?于是心里有些不平,还有一些不甘和轻微的疼痛。 丁雨瑶看一眼冷悟非,又看一眼王军浩,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将离,殇离——23 太阳躲进了云层,教室里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风渐渐大了,窗外的叶子哗啦啦地响。 丁雨瑶倚在窗户上,透过玻璃看着那疯狂摆动的树叶和天边突现的闪电,听着随之而来的震耳的雷鸣声,想到要下雨了并念出了声,可自己却完全不知。 教室里寂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丁雨瑶的话是在雷声响过后才说的,声音并不大,但没有完全被树叶哗啦啦的声音淹没,所以还是有一些人听见了。 坐在讲台上的老师也听见了。他抬起头看一眼窗外,然后看向明显是走神了的丁雨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脸上浮现几丝悲悯,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王军浩却是看了丁雨瑶好一会儿。他总觉得丁雨瑶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具体来。摇了摇头,他不想去想她的事情,便低头继续做试卷。 “王军浩,你为了追到银雪,和我分了手。可是这事都过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听到你们在交往的事呢?莫非你们搞地下恋情?”丁雨瑶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这件事。她那天清清楚楚地听到银雪说只要王军浩和她丁雨瑶分手,就会接受王军浩的表白。可是他们都已经分手好几天了,银雪还是没有成为王军浩的女朋友。 王军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银雪会不答应。和丁雨瑶分手后,他以为银雪会做他的女朋友,可是银雪却说要看他的表现。他努力证明给她看他确实是喜欢她的,可她还是不答应。他想:应该是银雪太骄傲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王军浩不想被丁雨瑶看扁。 “哦。我以为你心里还放不下我呢!”丁雨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开个小玩笑。可她心里却微微地痛起来。他与她,原来已经完全划分了界限,她连问问他的权利都没有了,竟是连同学都比不上。果然情侣分手后是只能陌路的。 “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不要脸。”王军浩冷冷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再也不理她了,只低头做着试卷。可心里立即就后悔了,怕这话伤她太重。 丁雨瑶的脸瞬间就变得苍白。咬着唇,手紧握成拳,她倔强地别过头看向了窗外。 雨终于下了起来。起初很小,一会儿就大了起来。敲在窗玻璃上发出破碎的声音。风吹落了新长出的树叶,有一片被风吹到玻璃上,沿着玻璃缓缓地滑下去,像是在垂死挣扎。 “啊!”丁雨瑶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她用双手抱住头,脸因为疼痛变得苍白如纸并扭曲。 有一些人看了过来,冷悟非已经走了过来。王军浩的一句“你怎么了?”还没有问出口,丁雨瑶已经朝他倒了过来。他立即抱住了她,喊她的名字。可是她没有回答,已经昏迷了。 “老师,我送她去医院。”冷悟非抱起丁雨瑶,对挡在他面前正准备问什么的宋牡丹说:“什么也别问。她会没事的。”然后在老师的点头应允下抱着丁雨瑶出了教室。 宋牡丹借了伞跟了出去。 将离,殇离——24 残阳如血。天空的云朵也被染得血红,连这天地都像是泼了血,红得诡异又妖艳。 雨早已经停了,可有些树上的叶子还挂着水珠,被这残阳一照,美得令人眩目,几乎移不开眼去。 王军浩立在一棵树下。他看着那如血的残阳,眼里有几分疼痛与担忧。他颀长的身影在残阳的照耀中更显得修长孤单,地上那被拉长的影子也寂寞着。 前方走来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地悲伤,阳光照着他们,不仅无法给予他们温暖,反而被他们身上浓重的悲伤感染,连光芒也跟着冰冷起来。 王军浩看到他们心里微微一痛,然后朝着他们快步走了过去。他想要问他们丁雨瑶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是不是病情很严重。他心里很担心丁雨瑶,甚至有些害怕。他想起前几天她在课堂上晕倒过一次,然后联想到那次她晕倒之后的明显改变。他总觉得丁雨瑶的病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看着对面走过来的王军浩,想起医院里晕迷不醒的丁雨瑶,冷悟非的手紧握成拳。停下了步子,他想:一定是他和雨瑶说了什么话,雨瑶才会晕倒的。于是心里便很气愤,想要狠狠地打他一顿。 宋牡丹也看到了王军浩。她抹掉了脸上的残泪,捋起袖子冲到王军浩面前对他又捶又打,还用脚踢,嘴里喊着“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你怎么可以伤害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去死!”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心里的担忧和悲伤都太庞大,她已痛得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只能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哭泣。 冷悟非走到宋牡丹旁边。他没有安慰她,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因为他觉得自己比宋牡丹更想大哭,比她更需要安慰。他只是看着王军浩,目光渐渐冰冷。 王军浩对宋牡丹的举动感到莫名奇妙。他不知道宋牡丹为何如此生气如此悲伤。他知道是他伤害了丁雨瑶,可是他不认为他伤得她那样重。 迎视冷悟非冰冷的目光,他问他:“雨瑶怎么样了?很严重吗?”他隐约地已经猜到丁雨瑶的病一定很严重,不然宋牡丹和冷悟非不会如此悲伤,也不会这样恨他。 冷悟非的回答是一拳挥向王军浩的脸。王军浩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拳,脸立即火辣辣地痛起来,嘴里有血的腥味。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冷悟非又一拳打到了他的眼睛。 连往后退了几步,王军浩在冷悟非的第三拳挥出手的时候挡住了他的拳头。他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和宋牡丹什么都不说就挥拳相向。他忍不住问:“冷悟非,你为什么打我?”昨天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还在一起打球吃饭,谈天,可是为什么一天之后他们却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 冷悟非还是不说话,用另一只手在王军浩的小腹上打了一拳。然后对宋牡丹说,“我们走!”说完自己先离开了。 宋牡丹立即跟上去,经过王军浩的身边时她用力踢了他一脚。 王军浩没有防备,被踢得弯下了腰才没有往后退。他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另一只手捂着疼痛的腹部,微微地弯着身体。抬头看着离去的两个人,他心里没有恨。他只是想:为什么悟非会突然这样恨我呢?雨瑶的病严重到怎样的程度才让你们这样恨我? 将离,殇离——25 月亮穿进了云层,本就黑暗的夜更黑了。王淑情穿行在树林里,晚风吹着她长及小腿的裙子,披着的长发飘飘欲飞。 她一直往前走,但当她看到坐在秋千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却停住了。她倚着旁边的树站着,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一点也不想去打扰他。 月亮从云层中穿了出来,皎洁的光芒静静地照着这一片树林,照着树林里这两个安静的人。 王淑情的脸是那么地悲伤,眼角还挂着泪珠。 坐在秋千上的男孩的背影是那么地悲伤孤寂,连地上的影子都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于是也忍不住悲伤起来。 王淑情一直看着男孩悲伤的背影。当她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安慰男孩的时候却听见他悲伤地喊了声“雨瑶”。女孩刚迈出的脚又收回来,转过身去擦汹涌而出的泪水,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 “冷悟非。”有女生的声音突然在树林里响了起来。 王淑情立即用双手捂紧嘴并转过身去看男孩,生怕是自己没有忍住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可是冷悟非并未看向她,而是抬起了头。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孩,是那个女孩喊了他的名字。 “连晓霏。”王淑情喃喃地开了口,有点意外她的出现。她往后移了移,将身体藏在树后,怕连晓霏发现了她。她知道她此时应该离开,可是她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找我有什么事?”冷悟非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冷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孩,连声音都是冰冷的。 “我真开心,丁雨瑶又进了医院。”她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很灿烂。这使得她本就美丽的脸庞更加美丽了。 冷悟非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冷,看向连晓霏的目光锐利如刀。他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不让自己因为愤怒而对连晓霏挥拳相向。他知道,要是他一出手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那么连晓霏的结果就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 王淑情的心巨痛。她想起宋牡丹告诉她的那个残忍的事实,双手竭力地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泪水早已经决了堤。 “我在想,要是她在医院里再也出不来该有多好。”连晓霏继续灿烂地笑,浑然不知自己此刻有多么地危险。 冷悟非的心蓦地一痛,心里有些想哭,拳头握得更紧了。当他决定不再控制自己的愤怒时突然从身后跑出来一抹身影,然后是“啪”的一声响,王淑情对连晓霏大声说:“你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印象里,王淑情一直是安静温柔又不够大胆的女生,所以当冷悟非确定是王淑情打了连晓霏一巴掌后,他愣了几秒。他听着她的话,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女生真的是王淑情。但当他想到王淑情可能知道了丁雨瑶的病情后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你敢打我?”连晓霏捂住脸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女生只知道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不过这个对连晓霏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打了她一把掌。 她竟然打了我一巴掌! 王淑情在说完话后就有些害怕和后悔了,可是一想到连晓霏说的话,她立即又胆大了起来。所以,迎视连晓霏满是怒火的眼,她大声说:“你要还说,我还敢打!。” “我诅咒丁雨瑶现在就去死!”连晓霏毫不犹豫地说。 “啪!”又是一掌。王淑情看着自己刚抬至半空的手,又看着冷悟非刚放下的手,大脑一时还无法思考。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敢不敢打。”冷悟非的声音绝对是冰冷的。 连晓霏愣愣地看了冷悟非很久,泪水无声地落下。“我不会让她好过的!”说完她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她会没事的,对吧?她不会死的,对吧?” 王淑情看着冷悟非,她看见他的身体竟然在发抖,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发白,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发着清冷的光。她仰头看到他的脸苍白如纸,心里像是被无数只利爪撕扯般的痛。她抬起左手紧紧地捂住胸口,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紧紧地咬住唇,血流进嘴里她却浑然不知,只是在想如何回答才能绕过他的疼痛。 可是冷悟非却没有等她的答案,而是迈着步子走了。王淑情看着他缓慢地走着,那样高大的身影却给人弱小的感觉,明明该是坚强坚韧的人却脆弱得如同玻璃。 泪水缓缓地流下脸庞,王淑情对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说:“你要接受事实,我们都要接受事实。” 将离,殇离——26 天空是水洗了般的蓝。太阳发出万丈光芒,把温暖带来人间。风轻轻地吹着,窗前那棵生长茂盛的树的叶子正往下滴着水。 这是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的女孩紧皱着眉,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很痛苦地在与病魔做着斗争。旁边的几个人看到她那么痛苦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便痛得揪起来。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安琴睁开哭得红肿的眼,轻轻地握住了丁雨瑶的手。丁雨瑶的手是冰凉的,凉得安琴的骨头都痛了。她反复地搓着丁雨瑶的手,想要温暖她。 丁严缓缓地蹲下身。他已经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气。他和安琴本来是想到学校去看看女儿的。丁雨瑶离开的几天里,他和妻子反复地翻看女儿少得可怜的几张照片,不停地说着女儿的事。从小到大所有与丁雨瑶有关的记忆被他们回忆了不下百遍,因为他们记住的那些与丁雨瑶有关的记忆实在太少,少得不够拿来回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和杨老师走在去见女儿的路上时却看见女儿被一个男生抱在怀里,她已经昏迷了。安琴当时就哭了,而他,已不知所错。 缓缓睁开眼,映入眼里的是一片刺目的白。首先听见的是妈妈惊喜的声音,丁雨瑶转过头就看见那几张熟悉的脸。妈妈好像哭了,眼睛红肿得厉害;爸爸的眼睛也红红的,应该也是哭过了;还有小民,他也哭过了吧。她往四周看了一下,没有王军浩,冷悟非和宋牡丹。明知他们此刻正在上课,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扯出一抹笑,丁雨瑶虚弱的说:“让你们担心了,真不好意思。我都十八岁了。” “瑶瑶…”安琴喊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又哭起来了。 “爸爸,我醒了就没有事了吧。那么让我出院吧。医药费一定很贵,你们挣钱挺不容易的,别都浪费在我身上。我本来还想在将来挣很多的钱给你们的,现在看样子是不行了。你们养了个没有用的女儿一定很后悔吧!” 虽然曾怨过他们,也恨过他们,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丁雨瑶已经不怨了,也不恨了,反而很体谅他们,因为为了她,他们要很辛苦地工作。只这一点,她就没有怨和恨的权利,更何况她的生命是他们给的,所以她是真心地想要他们过得幸福快乐。 “丁雨瑶,你讲的什么狗屁话!”丁伟民忍不住骂她。他没有她那么心地善良,更没有她那么有孝心,所以他才不管医药费贵不贵,他只要她好好的。 “好吧!”丁雨瑶微笑着说,“我觉得困,让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容如同一朵美丽的花。 “姐姐…”丁伟民在喊了她后发现自己没有话可以说。他瘫软在地上,心里的悲伤和疼痛已经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了。 “让我出院吧。我不想我余下的时间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过了10天了呢。”丁雨瑶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很清晰。她仍闭着眼睛,眼角有泪缓缓滑落,像一粒粒水晶。 三个人的心都像是被捅了一刀,巨痛,痛到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 很久之后,丁严点了下头,出了病房。 将离,殇离——27 银雪捧着书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的风很大,吹乱了她的长发,纱裙的裙摆微微摆动着。 抬起头,他看着站在走廊里的少年,本该俊美如花的脸因为眼睛和嘴角的伤而减了几分美感,但还是那么好看。身上的衬衫白皙如雪,衣角被风吹得掀起。他懒懒地靠在栏杆上,看上去有几分慵懒。 走到他身边,银雪问:“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早晨看到他那肿起来的左眼和嘴角时银雪足足愣了一分钟,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王军浩会受伤。倒不是因为王军浩很会打架,而是她这么觉得,觉得没有人能让王军浩受伤。至于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问王军浩为何受伤时王军浩只是回了句“没什么”,无论她怎么问,王军浩都不肯说出原因。可是王军浩越不肯说,银雪越想知道。 王军浩依然不回答,甚至连看也没有看银雪一眼。 “你不是说喜欢我要证明给我看吗?既然是喜欢我,这个也不能讲吗?还是说你喜欢我这件事是假的?”银雪有些生王军浩的气。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军浩不愿告诉她原因,难道是与丁雨瑶有关?她心里有些害怕,怕真的与丁雨瑶有关。 “我没说假话,是你自己不答应。”王军浩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感情。 银雪一时找不到话说。她尴尬地移开视线,看着楼下的人们。一会儿后又移回到王军浩脸上,装作随意地问:“丁雨瑶她没事吧?” 王军浩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担忧,良久后才开口:“应该会没事的。”可话里的担心那么多。 虽然一闪而逝,可是银雪还是看到了王军浩脸上的痛苦和担忧。而他话里的担心她当然也听出来了,所以她很生气,气王军浩明明喜欢她并追求她,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丁雨瑶;气丁雨瑶还能够在王军浩的心里占有一个重要位置。 掩藏好自己的情绪,银雪说:“你说丁雨瑶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上次回学校后她变了很多呢。如果不是有重病,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变化那么大呢!”她心里想:最好病得很严重,严重到休学,等我们毕业了才能回学校。 王军浩的心疼痛起来。他无法反驳银雪的话,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丁雨瑶在他心里是很活泼的,爱玩爱闹的女孩,他无法想象她不活泼不玩不闹的样子。可是丁雨瑶的确是变了。想到这,他脱口而出:“她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只是说出的话没有信心,反而像在自欺欺人。银雪脸上一僵,看着王军浩的眼睛里满满的是怒气。但她很快掩去了。水晶般的眼黯淡下来,脸上浮起浅浅的担忧,她温柔地说:“我们祝福她吧,祝她平安健康。”然在心里,她说的是:我诅咒她去死。 “谢谢你。”话说出口后王军浩愣了两三秒,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谢谢”,听到银雪那么说,“谢谢你”三个字脱口就出来了。他看向银雪,怕她乱想。 银雪的确乱想了,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笑着说:“你跟我说什么谢谢啊。我和雨瑶是同学,关心本来就应该的,而且就算要说谢谢,那也该雨瑶说吧。”她抱紧手里的书,看一眼教室,“快上课了,我先进去了。”说完就转身,而转身后,她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愤怒替代。 王军浩只是看着银雪的背影,然后看向蔚蓝的天空。 将离,殇离——28 长长的道路上没有一个人。路灯的光并不明亮,高大的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鬼魅般的影子。一个人走着会有阴森的感觉。 一会儿后,道路的尽头转出一个影子,随之有人跟着转了出来。是一个少女,穿着白衣白裙,胸前的银色挂坠发着森冷的光,长长的头发在身后微微摆动。 走了一段路后,丁雨瑶停住了脚步。她抬起白得有些异常的脸看向前方,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站了四个人。他们像是鬼魅,能够突然出现。可是他们的背后有着长长的灰暗的影子。只是,四个人的影子挨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影子是那么的寂寞和悲伤。 丁雨瑶微笑起来,眼睛瞬间变得明亮。她走到他们面前:“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关心我,会问我为什么的。我其实也没想瞒着你们,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既然你们想问,那我就说了吧。不过,先说好,你们不能伤心。尤其是你,牡丹。”她笑看着短发的宋牡丹,与她四目相对,“你不能哭。不能哭,知不知道?!”虽然还是笑着,可声音却已经哽咽了。 她知道会有这一幕,所以一直到晚上才回学校。但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所以这一幕是一定会上演的,是逃不掉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怎么努力也还是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宋牡丹不说话,也没有点头。她只是看着丁雨瑶,表情都没有。但丁雨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 丁雨瑶往前走了两步抱住宋牡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还是忍住了没有让它落下来。“其实我觉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每个人都是要死的。至少上帝还给了我两个月的时间用来和你们告别,而不是直接就让我翘掉了。所以,我觉得自己还蛮幸运的。你们说是不是?” “屁!”宋牡丹大哭了起来,双手在丁雨瑶的身上又捶又打,最后又紧紧抱住她。“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你怎么可以扔下我啊?你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丁雨瑶,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是小孩子般哭哭闹闹又捶捶打打的发泄悲伤的方式,可是那么哀伤的哭声却是让几个人都痛得揪了心。王淑情则是落了泪。她抱住了两个女孩,小声的哭起来。两个男生看着她们也红了眼,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别哭了啦!我还没死嘛,等我死了你们再哭又不迟。来,牡丹,给爷笑一个。”开玩笑的语气,也是笑着说出口的,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最让人觉得最疼痛的。 “你现在就去死好了!我哭得这么认真你竟然还跟我开玩笑。你这个祸害!”宋牡丹在丁雨瑶的背上捶了一拳。下手看似很重,却根本没用一分力气。满是泪痕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 “牡丹。”楚晋明抱着宋牡丹颤抖的肩,低低地喊她的名字,眼睛却是看向丁雨瑶。他也想哭,几乎没有忍住。他不明白丁雨瑶为什么能够忍得住,连眼泪都没有,还可以笑。 宋牡丹松开抱住丁雨瑶的手扑到楚晋明的怀里,双手在他的胸膛上捶打着。“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啊!” “雨瑶…”王淑情悲悯地看着丁雨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什么都不必说。我都知道。”丁雨瑶不再笑了,抱住王淑情,在她背上拍了拍,安慰她说:“也没什么,我已经接受了,已经不会因此而难过了。你们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又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你们应该庆幸的啊,庆幸你们还可以好好的活着。” “丁雨瑶,别把自己当成个英雄。你没必要装作很坚强。你就不能软弱一下哭一场吗?”李海生气地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丁雨瑶,心里想着那个开朗活泼和他称兄道弟的丁雨瑶,有想把她打哭的冲动。 “我没有故作坚强,我已经发泄完了,也哭够了。”松开王淑情,她看着他们四个说,“晋明,李海,你们把她们两个送回寝室。我要去找悟非。”说到最后眉微微皱了。 “他一定很难过,而且害怕见到你。”李海本来还想说“你好好安慰他”,可是丁雨瑶才是最该被安慰的那一个,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 将离,殇离——29 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池塘边的木椅上。月色里,少年脸上的表情很悲伤,左手搭在椅子上,无名指上的银戒发着清冷的光,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悲伤。 树林里没有路灯,月光静静地照着这一片树林和树林里的这个池塘。池中的荷叶只有少许已经婷婷地立在水上,大多都还未张开,像个含羞带怯的少女般遮住了脸面,怕被人瞧见了。有风,池水轻轻地颤动荡开一层又一层的粼粼波光。 这不是一处静寂的地方。池塘里的青蛙叫得正欢,虫儿藏在某一处不甘落后的也叫了起来,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只有少年一直沉默着,连动也未曾动一下,仿若木雕。 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走来一位少女。她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在看见木椅上坐着的少年后她停了下来看了少年一会儿,然后缓步走到少年旁边坐下了,却不说话。 少年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坐了一个人,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女孩许久都等不到他开口,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低地唤了声“悟非”。 冷悟非听到这声低低的叫唤,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坐在自己旁边的丁雨瑶,泪水阻挡不住地滚落下来。他喊了声“雨瑶”后忍不住抱住了她,声音竟是沙哑的,像是哭到失了声。 丁雨瑶知道他哭过了。她一直都知道冷悟非有多么喜欢她,也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晕倒一定吓坏他了,所以回到学校后她到处找他,怕他太伤心了做傻事。 “我好怕,雨瑶。我真的好怕。你不喜欢我可以,因为我至少还看得到你,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你旁边保护你。我不敢对你有奢望,可是我没想到,上帝连我站在你旁边的权利也要剥夺。” 丁雨瑶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了他。在朋友面前不肯流泪的她却在冷悟非的肩上无声地哭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雨瑶!雨瑶!”少年一声又一声的低低呼唤像是梦中的呓语却有着让人不忍去听的哀伤。 “悟非,你忘了我说的话了么?你要忘了我,要装作开心的样子。你看你一哭,我忍了许久的眼泪都忍不住了。你不是说你舍不得我哭么?难道你是骗我的?”丁雨瑶的声音从未这样温柔过,低而缓慢,是似水的温柔。她闭上眼,泪水还在肆意地流,仿佛永远也不可能止住的样子。头在冷悟非的颈窝处蹭了蹭,她抱住他的手更用力了。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舍不得你哭。可是,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我止不住自己心里那么巨大的悲伤。” “那下次不要躲起来哭,好不好?让我陪着你。我找了你好久。” “……好!” 将离,殇离——30 窗外鸟儿们站在树上唱着婉转的歌,像是在引诱着那些沉睡中的人从美梦中醒来。太阳还没有起床,但天边那美丽的朝霞证明他已经醒来了。风轻轻地吹着,握着窗帘的手一起舞蹈。 宋牡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眼睛是茫然的。王淑情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双手搂住了她的肩。 “淑情,我…”宋牡丹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王淑情的一个示意她噤声的动作而停住了。 她们一同转身,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丁雨瑶,然后宋牡丹走到丁雨瑶床边,在床上坐了下来。王淑情跟了过来,站在宋牡丹旁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丁雨瑶的脸被阳光照得仿若透明,那放在枕边的手也近乎透明的了。宋牡丹觉得她像是要融进阳光里,心里一痛,手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丁雨瑶的手,那么迅速那么用力。而泪水也无法控制的大颗大颗的落在丁雨瑶的脸上,顺着她的侧脸向嘴里流。 丁雨瑶睁着惺忪的眼睛对着她们两个恍惚地笑。在看到王淑情也哭了时便立即闭了眼,另一只手抚上宋牡丹的脸,帮她擦泪。笑着说:“不要哭,因为我在今天早上还能够醒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都哭出了声。 丁雨瑶轻叹了口气,坐起来抱住了宋牡丹,头枕在宋牡丹瘦弱的肩上,眼睛却是看向王淑情。她与她们是初中到高中的朋友,几年的相处让她们亲如姐妹,对彼此也是最了解的。而正因为太了解,所以便知她们究竟有多么难过和不舍。 “牡丹,淑情,你们可不可以不那么难过呢?我知道你们有多么关心我,爱护我,但是,你们的难过却在提醒我,我就快要死了。我自己好不容易忽略这个事实,可是你们却时刻让我想起。”丁雨瑶的声音淡淡的,好像在说着一件别人的,也让她没有兴趣的事。 王淑情也在床上坐下了,眼角还流着泪,泪水被温暖的阳光照得莹美如水晶,又亮如钻石。她伸出手想拥抱丁雨瑶,却又突然收回了手,满是泪痕的脸上綻放一个温暖如春的笑容,她仰头望向阳光升起的方向,自我安慰地说:“丁雨瑶才没那么容易就死呢!她的生命力强得跟蟑螂似的,顽固又顽强!” 丁雨瑶呆了一两秒后也灿烂地笑了。“你才明白啊。我可是只超级顽强并且貌美如花的蟑螂!” 宋牡丹不屑地“啍”了一声,也跟着笑了。“你是个祸害,总让我们不得安生!” “祸害多好啊。我要做个人人都怕的祸害!”虽然都笑着并且是那么开心的样子,还努力的找回之前三个人玩闹时的快乐感觉,可是心里有多痛有多伤彼此都是很清楚的。 “好了啦去上课啦。早自习都快过了!”王淑情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因为她根本伪装不了多久。她也知道宋牡丹装得有多艰难。而丁雨瑶,她看向她笑容灿烂的脸,知道她是装得最艰难的。 “过了就过了呗!想到要和银雪那骄傲又虚伪的人坐在一起就是不爽。雨瑶,你换回来吧。” “牡丹……”王淑情在宋牡丹背上戳了一下,不想再给丁雨瑶加增疼痛。 丁雨瑶瞄见了王淑情的小动作,但她装作没有看见。她笑着说:“我就不换,让银雪和你斗去!” “你个死没良心的!”宋牡丹气得对丁雨瑶又捶又打。三个人便是这样一路玩闹着相互取悦着,似乎还和以前一样。 将离,殇离——31 丁雨瑶只手托腮靠在窗玻璃上看窗外纯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嘴角啜着极淡的笑,安静得像装在瓶子里的水。 王军浩抬起头看着丁雨瑶。长长的头发用一根极细的发呆绑着,却似乎绑不住,会随着头发滑下来。阳光照耀着她,她的侧脸很白皙柔和,使得那一抹淡笑也温暖起来。可是,再如何温暖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去从她眼里流露出的忧伤和落寞。她就那么静静地倚窗坐着,静得如同一幅古代的画,让见者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可是,王军浩又觉得这样安静的丁雨瑶是收起了翅膀的天使,因为没有同伴所以会忧伤和落寞。 他已经看了她好几次,每次她都是这个姿势,完全没有变过。他自以为他是足够了解她的,可是此刻他发现他只了解到她的一面,还有一面他完全不了解。 “雨瑶……”王军浩最终没有忍住喊了她,却又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她的病是不是很严重。昨日被宋牡丹和冷悟非打过后他又去问了楚晋明,李海和王淑情,可是他们都不愿意告诉他。甚至连与他说话他们都极不愿意。 丁雨瑶慢慢转过头看着王军浩。他脸上的伤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想过替冷悟非和宋牡丹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因为毕竟是因她而起。可是想到他给的伤害,她又不想说了。她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等了两三分钟,王军浩没再说一个字,于是她问他:“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其实她的心里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的。 “你的病…其实挺严重的吧。”犹犹豫豫,王军浩还是说了出来。自前天丁雨瑶在课堂上晕倒后他就无法静下心来,尤其是向冷悟非和宋牡丹问及她的病情时他们疼痛悲伤的表情和反常的行为更让他担心,还莫名奇妙地觉得疼痛。他想起冷悟非抱着她离去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不由自主的想法:她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了。这让他的心更痛了。 “你的伤很严重吧?悟非下手太重了。不过,你能不能不怪他?他太担心我了。”丁雨瑶看着王军浩脸上的伤,她不为他觉得担心和疼痛,这是让她自己觉得奇怪的事。她第一眼看到他的伤时她想的是:幸好他没有还手。 “我不怪他。朋友间发生冲突和误解是难免的。”王军浩并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而且现在他也不想在此事上与丁雨瑶讨论。他知道她想转移话题,可是他太想知道她的病况了,所以他问她,“你没事的,对吧?冷悟非他们不是在担心你不是为了你而疼痛悲伤,对吧?”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丁雨瑶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脸上投下灰色的暗影。她轻轻咬住了下唇,同时睁开了眼睛,在看着王军浩的时候明媚地笑了。她反问他:“如果我说不对呢?” “雨瑶。”王军浩严肃起来。“别跟我说笑了!” 丁雨瑶便不笑了,别过了头又去看窗外。“干嘛要问呢?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而且我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你不该关心我的。” “你真的…”王军浩看着丁雨瑶忧伤的侧脸,心里开始疼痛起来,那种痛一瞬间就很强烈起来。 “你怎么还没有追到银雪?要不要我帮忙?”转过来的脸笑得天真灿烂,让人以为刚才出现在她脸上的忧伤是自己看花了眼。 王军浩愣了几秒,没想到她突然就笑起来,更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他想问她是不是因为病情严重她才说她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他也想知道她究竟有多难过,他更想拒绝她的好心。可是最后,他说的却是“好”。 “有我出马,一定让你美梦成真!”那自信的样子让人想扁她一顿,却又觉得她那拍胸保证的模样实在可爱。 只是,王军浩始终笑不出来,更没有心思去看她那灿烂的笑容。 将离,殇离——32 夕阳橘红色的光芒将一切轻轻地拥进怀里,那么温馨和睦。风轻轻地吹着,和煦温暖,像爱人温柔的抚摸。 丁雨瑶跑到校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累了,她大口地喘着气。等到呼吸顺畅后,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候车亭下那颀长帅气的少年,嘴角上扬快乐地笑了,然后朝他走去。 丁伟民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们是两个星期回一次家,每次都是丁雨瑶等他。这次他并没有刻意提前,可是他却等了她很久。他不禁有些担心,怕她有什么事。视线始终投向她来时必经的路上,当他终于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时,心里的担心暂时放下,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小民,你没事干吗长那么帅啊,帅就帅吧,你干吗还是我弟弟啊。不然被人怀疑你爱我,我也不会这么委屈啊!”人还未到丁伟民面前,丁雨瑶已经不满地大声抱怨了起来,惹来了旁人的注视。 丁伟民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疑惑地看着她,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丁雨瑶避开他的目光,挥着手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啊!”还故意装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只差没把那几个字写在脸上。 “你骗我!”丁伟民大声说,表明了他要生气了。因为他看出了丁雨瑶的躲闪,心里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要相信我!”眨了眨眼,眼睛里泛起朦胧的水雾,表情看起来那么委屈,连声音都像是在控诉他,他欺负她。 丁伟民看着她那好不委屈的样子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低声说:“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逼你说?”声音里有着太明显的威胁。 丁雨瑶放弃了装委屈,思考着要如何骗丁伟民的时候一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她立即拉住他的手朝车走去,“先上车吧,上了车再告诉你。” 她越是不肯说,丁伟民就认为事情更严重,也就更加担心。所以他用力把她拉回来,恶狠狠地说:“你不说今天就不准回家。” 他用的力气很大,丁雨瑶被拉得向他的怀里倒去,另一只手不由地抚上那手的一处,皱紧了眉,脱口就喊了声“痛”。 “痛?哪里痛?”丁伟民立即担心起来,看着丁雨瑶苍白的脸,以为是病发。在丁雨瑶面前微蹲下身,一把把她背了起来就跑,边跑边说:“我们立即去医院。” 丁雨瑶趴在丁伟民的背上愣了,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紧张,于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把疼痛完全忽略了。她愉悦地说:“不是病发是手痛,谁让你那么大力气!” 丁伟民立即停住了,把她放了下来。知道自己的紧张和担心被她看穿,脸便红了起来,不敢转身看她。 “哎呀,小民竟然羞红了脸,实在太可爱了!”丁雨瑶兴奋地叫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捏丁伟民的脸。 丁伟民反射性地转过了脸,眼角余光在看见丁雨瑶那白色的袖子上刺目的红色时立即又转了回来,抓住她的手捋起袖子,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也是一片鲜红。 “那个…嗯,是因为…因为…”丁雨瑶努力地想找出个理由来蒙混过来,可是她一时找不到。 “是谁?到底是谁?”声音低低的,却听得出是在极力忍住心里想要喷薄而出的愤怒。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虽然明知骗不过,但她说什么也比实话要好一点。丁雨瑶打定了主意决不告诉丁伟民她是怎么受的伤。 “我知道了。”丁伟民想起之前她对他的抱怨,知道她受伤与自己有关。他仔细想了一下,便知道是谁了,于是他立即转身,大步走向了学校,只走了几步就跑了起来。 “小民,你别冲动!你别去伤害一个喜欢着你的女孩!”丁雨瑶跑上去,可是她根本追不上。 将离,殇离——33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黄昏时候的风很轻很柔,茂盛的叶子相互摩挲着,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丁伟民几乎找遍了整个学校,最后在树林里的秋千上看到了正在荡秋千的蓝欣妍。 脚抵地,秋千静止了。蓝欣妍微笑着抬起头来,柔声说:“伟民,我在想你会不会来。” “你该想的问题是我要怎么报复你。”丁伟民阴沉的看着蓝欣妍,冰冷地说,“我好像警告过你,不准动我的姐姐!” “你对她那么好,心里眼里全是她,我忍不住。”蓝欣妍眨了下眼睛,泪水涌上眼眶,打湿了那长而密的睫毛,漂亮的脸上是庞大的悲伤。 “你找了几个人打她?她的手是怎么受的伤?”丁伟民想起丁雨瑶手臂上那刺目惊心的红,从心里泛起疼痛。 蓝欣妍有些慌张。其实她不是真正地想要伤害丁雨瑶,只是想要吓吓她而已。可是她没想到丁雨瑶根本不怕,不受威胁地跟她找来的两个喜欢她的高一学长打了起来,而且打架的本事还不错。在打架的过程中,一位学长手里的那把只是用来吓吓丁雨瑶的小刀不知怎的就刺进了丁雨瑶的手臂。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那流出来的鲜红血液把她吓哭了,两位学长也愣了,一场架就这样停了。后来在医务室里,丁雨瑶还安慰她,跟她保证不会让丁伟民知道这件事的。她相信了丁雨瑶,心里却明白,丁伟民最终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真的很爱她呢!蓝欣妍垂下眼帘,低下了头,心酸又心痛地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眼泪啪啦啪啦滴落下来。 “她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久久等不到回答,丁伟民很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蓝欣妍抬起头,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她抽泣着说:“我没有想要伤害雨瑶姐姐。我其实挺喜欢她的。我只是想吓吓她,让她不要理你。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心里眼里只有她了,也许就会有时间看我一眼了。可是,雨瑶姐姐不怕那两个学长,还跟他们打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就被刀刺伤了。我真的不是想要伤害她的。”蓝欣妍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所以心智到底不够成熟,想起当时看到血从丁雨瑶的手臂上像水一样流下来时她还是觉得害怕,越害怕就哭得越厉害。 丁伟民看着蓝欣妍哭泣的样子一时没有话说。他也才十五岁,表面上看起来成熟,但到底还算是孩子,所以纵使心里不想放过伤害他最爱的姐姐的人,但看着蓝欣妍那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他还是一时心软了。 丁雨瑶正好在这时看见了丁伟民,于是跑上来,喘着气问丁伟民:“你没有把她怎么样吧?”看着蓝欣妍哭泣的样子,她怕他真把蓝欣妍怎么样了。 丁伟民看着姐姐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她气吁喘喘的样子心里有轻微的疼痛。他拉起她的手对蓝欣妍说:“看在姐姐的份上这次放过你,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然后拉着丁雨瑶就走。 丁雨瑶歪着头看一眼丁伟民,又回头看蓝欣妍,笑着鼓励蓝欣妍:“你要努力哦,姐姐我蛮喜欢你的。”感觉丁伟民拉她的手用力了些,又立即回头对丁伟民笑嘻嘻地说:“别怕嘛,小民又不是那么好追的,对不对?” “神经!”丁伟民低骂了一句,心里却还是担心,犹豫许久终于问,“你手痛不痛?” “痛啊!好痛好痛啊!”丁雨瑶装作痛苦的样子,还拼命地挤出两滴眼泪。 “别以为我真关心你了。”丁伟民有些被她看穿心思后的难为情。 “可是真的很痛嘛!”丁雨瑶装得开心,这会儿又装起可怜来,得到的是丁伟民的甩手加一句冷“哼”。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丁伟民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悲伤。她低声说,“其实,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小吵小闹到永久的。”一会儿后又笑嘻嘻地跟上丁伟民,两个人并肩走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最后叠在一起。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黄昏时候的风很轻很柔,茂盛的叶子相互摩挲着,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丁伟民几乎找遍了整个学校,最后在树林里的秋千上看到了正在荡秋千的蓝欣妍。 脚抵地,秋千静止了。蓝欣妍微笑着抬起头来,柔声说:“伟民,我在想你会不会来。” “你该想的问题是我要怎么报复你。”丁伟民阴沉的看着蓝欣妍,冰冷地说,“我好像警告过你,不准动我的姐姐!” “你对她那么好,心里眼里全是她,我忍不住。”蓝欣妍眨了下眼睛,泪水涌上眼眶,打湿了那长而密的睫毛,漂亮的脸上是庞大的悲伤。 “你找了几个人打她?她的手是怎么受的伤?”丁伟民想起丁雨瑶手臂上那刺目惊心的红,从心里泛起疼痛。 蓝欣妍有些慌张。其实她不是真正地想要伤害丁雨瑶,只是想要吓吓她而已。可是她没想到丁雨瑶根本不怕,不受威胁地跟她找来的两个喜欢她的高一学长打了起来,而且打架的本事还不错。在打架的过程中,一位学长手里的那把只是用来吓吓丁雨瑶的小刀不知怎的就刺进了丁雨瑶的手臂。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那流出来的鲜红血液把她吓哭了,两位学长也愣了,一场架就这样停了。后来在医务室里,丁雨瑶还安慰她,跟她保证不会让丁伟民知道这件事的。她相信了丁雨瑶,心里却明白,丁伟民最终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真的很爱她呢!蓝欣妍垂下眼帘,低下了头,心酸又心痛地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眼泪啪啦啪啦滴落下来。 “她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久久等不到回答,丁伟民很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蓝欣妍抬起头,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她抽泣着说:“我没有想要伤害雨瑶姐姐。我其实挺喜欢她的。我只是想吓吓她,让她不要理你。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心里眼里只有她了,也许就会有时间看我一眼了。可是,雨瑶姐姐不怕那两个学长,还跟他们打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就被刀刺伤了。我真的不是想要伤害她的。”蓝欣妍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所以心智到底不够成熟,想起当时看到血从丁雨瑶的手臂上像水一样流下来时她还是觉得害怕,越害怕就哭得越厉害。 丁伟民看着蓝欣妍哭泣的样子一时没有话说。他也才十五岁,表面上看起来成熟,但到底还算是孩子,所以纵使心里不想放过伤害他最爱的姐姐的人,但看着蓝欣妍那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他还是一时心软了。 丁雨瑶正好在这时看见了丁伟民,于是跑上来,喘着气问丁伟民:“你没有把她怎么样吧?”看着蓝欣妍哭泣的样子,她怕他真把蓝欣妍怎么样了。 丁伟民看着姐姐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她气吁喘喘的样子心里有轻微的疼痛。他拉起她的手对蓝欣妍说:“看在姐姐的份上这次放过你,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然后拉着丁雨瑶就走。 丁雨瑶歪着头看一眼丁伟民,又回头看蓝欣妍,笑着鼓励蓝欣妍:“你要努力哦,姐姐我蛮喜欢你的。”感觉丁伟民拉她的手用力了些,又立即回头对丁伟民笑嘻嘻地说:“别怕嘛,小民又不是那么好追的,对不对?” “神经!”丁伟民低骂了一句,心里却还是担心,犹豫许久终于问,“你手痛不痛?” “痛啊!好痛好痛啊!”丁雨瑶装作痛苦的样子,还拼命地挤出两滴眼泪。 “别以为我真关心你了。”丁伟民有些被她看穿心思后的难为情。 “可是真的很痛嘛!”丁雨瑶装得开心,这会儿又装起可怜来,得到的是丁伟民的甩手加一句冷“哼”。她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丁伟民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悲伤。她低声说,“其实,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小吵小闹到永久的。”一会儿后又笑嘻嘻地跟上丁伟民,两个人并肩走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最后叠在一起。 将离,殇离——34 月光如水银一般泻进房间,被拉拢在一起的窗帘微微摆动着。丁雨瑶贴墙坐在阳台上,头搁在手臂上看外面那反射着月光的水田,听着田里青蛙的叫声。披着的长发滑下背来,在空中摇摇晃晃。 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脑袋伸进来。他打量着四周,透过玻璃看见阳台上那模糊的人时轻轻走了进来,又轻轻地关上了门,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却在门关上后小跑到阳台,跳上阳台坐在丁雨瑶旁边,笑着说:“妈妈说你睡了,不准我来打扰你,可是我知道你没有睡。” 丁雨瑶没说话,只是把下巴搁在手臂上,笑着看丁伟民。 “姐姐,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丁伟民一副认真而充满期待的样子看着丁雨瑶,紧张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丁雨瑶听着这话愣住了。记忆如潮水一般迅速倒退,回到他们都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丁伟民总是爱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喊,声音软软糯糯的,甚是好听。她想起那时候的丁伟民胆子很小,晚上总是会抱着他的小枕头偷偷跑到她房间爬上她的床,窝在她小小的怀里,伸出一双小手抱住她才肯睡觉。其实她只比他大两岁,却总是在他面前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爱他,保护他,照顾他,因为那时候父母都在外面打工,爷爷奶奶总有许多事情要做,又要照顾五个小孩子,无法分太多的时间给他们。后来爷爷奶奶干脆让他们睡在一起,爸爸妈妈后来也没有要他们分开睡的意思,所以他们一直是睡在一起的,直到她十四岁时长成了少女,他们才分开睡。 扬唇,丁雨瑶很开心地笑了,眼睛也晶亮晶亮的。她说:“又不是小孩子,还跟姐姐睡。你害不害臊?”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份宠溺。 丁伟民仰起脸开心地笑了,然后跳下阳台,把丁雨瑶也拉下来,带她走进房里,然后自己躺在她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丁雨瑶。 丁雨瑶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弟弟,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出现在丁伟民那帅气的脸上非常的别扭。她站了一会儿,最后笑着躺在了丁伟民的身边。她知道,她亲爱的弟弟实在太害怕失去她了,因为她是他心里最亲最爱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 翻了个身,丁伟民把头埋在丁雨瑶的颈窝里蹭了蹭,泪水流进了她的脖子里,刺骨寒心地凉。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哽咽着说:“姐姐,姐姐,我怕,我太怕了!” 丁雨瑶笑着伸手,宠溺地揉了揉丁伟民漆黑柔软的头发,柔声说:“小民以后要听话,别再恨爸爸妈妈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我只有姐姐!要不是他们不关心我们,你的病早就发现了。是他们害了你,是他们!”丁伟民很激动。 丁雨瑶轻声叹了一口气,说:“以后他们不会再这么不重视你了。他们会对你很好。其实他们心里是爱着我们的,而且,姐姐不在了,他们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所以,别恨他们,好吗?就算是为了姐姐,好吗?” 很久后丁伟民才极低地“嗯”了一声,几乎听不见。他一直都只听她的话,也明白她最不放心他。所以,为了她,他会尽量做到的。只是,从小以来就在心里的那个要保护她照顾她的愿望怕是永远也无法实现了。这样想他的泪便更加汹涌了,抱住她的双手也越加紧了。 望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丁雨瑶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和他那么亲密那么爱,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只是,命不由己啊!她无法一直做他唯一的亲姐姐。无法给他机会让他实现他想要照顾她保护她的愿望。 将离,殇离——35 天气晴朗。正是初夏时节,田野树林间一片欣欣向荣。丁雨瑶跟在丁伟民后面出了门,将一顶白色的帽子戴到了自己头上,然后抬手将另一顶黑色的帽子扣到了丁伟民的头上,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虽然不痛,但丁伟民还是摸着头问:“你干吗打我?” “嗯,手痒了。”丁雨瑶一点儿也不心虚,还一副想再敲一下的样子。 “看到我最近很关心你对你很好了,你就大胆地想爬到我头上了,是吧?”丁伟民的声音很低,却含着隐忍的怒气和明显的警告。 丁雨瑶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说:“是啊!”说完后就跑了出去,边跑边回头看,丁伟民果然追上来要欺负她。他已经很久没欺负她了。 没跑多远,丁雨瑶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她还未抬头,已经先骂了出来:“走路不长眼睛的啊,没听过好狗不挡道么?”看到是冷悟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冷悟非被她撞得胸口生痛。听到她的话后先愣了几秒,想骂她又舍不得,只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丁伟民看着被冷悟非护在怀里的丁雨瑶,又看着冷悟非,笑容灿烂地说:“亲爱的姐姐,你弟弟我有个提议能跟你讨论讨论么?” 那分明是奸笑。丁雨瑶往冷悟非的怀里缩了缩,知道冷悟非会帮她,所以大胆起来:“我不要跟你讨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欺负我么。” “不是。我保证,我绝对不是欺负你。”那么认真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在说假话。 “那你就当着悟非的面说。三个人讨论不是更好吗。” “好啊!”丁伟民笑得更灿烂了。他说,“你喜欢冷悟非,怎么样?我觉得这个姐夫人选还不错,至少比那王军浩好了不止一两倍,而且,他又那么喜欢你,也没有比我帅。”说到最后一句时甩一甩根本甩不起来的头发,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动作。 丁雨瑶抬头看冷悟非,正对上他看她的眼。她脸一红,偏过头避开冷悟非那深情温柔的目光,心绪已经乱了,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 冷悟非心里知道她喜欢王军浩,可是看到她躲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了。看向丁伟民,他说:“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雨瑶早就给出了答案。”其实是怕再说下起会伤了自己的心吧。 “王军浩不是不要她了吗,你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机会?”丁伟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冷悟非,好像父亲教训儿子似的。 冷悟非看着丁伟民的那副样子皱了皱眉,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他低头拉住丁雨瑶的手问:“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虽然知道她的答案,也不想再在自己的心口上捅上一刀,可是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有一线机会,他就不想放弃。 丁雨瑶看着冷悟非,眼里渐渐蓄起泪水。她忍住泪水,把心里的感动和哀伤竭力忍住,微微摇着头说:“不,你将我忘了吧!”说完后挣开他的手,转身跑回了家里。 “姐姐……”丁伟民追了几步后又转身看着冷悟非。他看见他哀伤悲痛的脸,眼已经闭着,有泪水从眼角滑落。他走到他身边,抬起手又放下,最后说,“对不起啊,我只是想,你那么喜欢她,若她跟你在一起,你一定舍不得让她伤心。可是……” 可是什么丁伟民没有说,冷悟非却是明白的。可是丁雨瑶喜欢王军浩;可是她不想再伤害他;可是时间已经不够让她喜欢他。 “我明白你努力想让她开心的那份心情,我也想让她开心。”他看着丁伟民,笑得很苦涩很悲伤。 “她眼光真差!”丁伟民转身,望向二楼的一个窗户,同样苦涩悲伤地笑了。 将离,殇离——36 丁雨瑶双手抱膝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头搁在膝盖上,帽子几乎将她整张脸遮住,漆黑如夜的长发安静地靠在背上,像极了听话的孩子,怕惹起更多的悲伤。 安琴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自从昨晚丁雨瑶回来后,她的视线太多次地投到她的身上。可是看着丁雨瑶那么努力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像以前在家时一样帮她做家务,与丁伟民吵吵闹闹,时不时地和丁严说几句话,她无法也不忍心去揭穿她的伪装,只好陪着她一起装。 今天丁雨瑶和丁伟民说好要一起出去玩,可才出门一会儿,她躲在窗帘后都还没有看够,就看见她流着泪跑进来,直冲进她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关起来。安琴不放心地追上了楼,却在打开门之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她一定不想看到我吧,我若关心她,她会觉得我假惺惺的吧!想到这安琴就后悔不已,心里除了疼痛还是疼痛。可是后悔和疼痛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不会喜欢我的吧! 安琴最终还是选择了进去。她走到丁雨瑶面前,轻轻地把她抱进怀里。眼睛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她温柔地说:“瑶瑶,妈妈知道,虽然你心里不恨我,不怨我,可是你却是不愿亲近我的。我和你爸爸对你们姐弟太不好,恨和怨也应该,偏偏你却不肯。这让我们心里特别难受,也更自责和愧疚。” 丁雨瑶伸手环上安琴的腰,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她真的觉得难过。刚才有那么一会儿,她恨极了爸爸妈妈,恨他们不关心她,让她的病到晚期了才被发现,不然她就可以答应悟非,给他机会。她完全相信她会喜欢他,甚至现在她就有点动心了,因为当她对上冷悟非那深情温柔的眼时,她的心跳加速了,脸也红了。她知道这不是假的,因为她容易被深情和温柔打动,何况冷悟非还对她那么好,又一直那么喜欢她。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恨爸爸妈妈呢?是他们给了她生命,他们为了养活她,让她吃穿读书而去帮别人做事,受苦不说,还得被别人管着,看别人脸色做事。况且人本来就可以自私的,最主要的,是她自己没有早一点喜欢冷悟非,偏偏要到此时才来考虑这件事。 哭了一会儿,丁雨瑶擦掉眼泪,声音平静地说:“我早已经不怪你们了。你们不必自责,也不必觉得愧疚。该愧疚的是我,不能报答你们。以后,这样的话别讲了,好吗?” “不说了,不会再说了。以后,我和你爸爸会改,真的,我们会改的!”安琴不敢看丁雨瑶,她怕丁雨瑶看见她哭。她是真的很自责,很后悔。可是这一切,她只能看着,找不到补救的办法,便只能在倒数的日子里尽量对她好。 阳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铺了一地。整间房明亮得有些刺眼。丁雨瑶望着那一地的明媚阳光想:怎么天气一直这么好呢?不是该有几场大雨么? 丁伟民站在门口看着呆坐在椅子上的丁雨瑶和她旁边站着的一脸悲伤和痛苦的安琴,既不进去也不离开,只是站着。他知道她们都有许多话藏在心里没有讲;他知道丁雨瑶没有讲的话与冷悟非有关。他真的觉得,他们两个若在一起,丁雨瑶一定是开心的。 可是,时间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想到还等在外面的冷悟非,丁伟民终于走进房间,拉起丁雨瑶的手说:“你答应了我要和我去玩的,不能反悔。” 丁雨瑶仰起脸看向丁伟民,笑着说“好”。可是在她站到地上的那一刻,她的头突然就剧烈地痛起来。她用双手用力地捶打着,最终痛得晕了过去。 将离,殇离——37 天阴沉沉的,满天都是铅灰色的云朵,似乎是要下雨了。风很大,窗前的那颗常青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鸟儿用叶子遮住了自己的身体,躲起来唱悲伤哀婉的歌,像是在思念已逝的情人。 冷悟非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空洞的眼睛看着树上新长出的嫩绿的叶子。一会儿后他伸出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来回地数着:“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他越数越慢,声音越来越破碎。在数到二十一的时候再也数不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沿着墙壁一点一点地蹲下,他低低地哭了起来。 丁伟民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冷悟非,当听到冷悟非的低沉而压抑的哭声时,他向他走了过去。但走了几步他停住了。这一刻,他觉得丁雨瑶其实挺幸福的,至少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那么爱她,并且为了她哭的人。他心里突然很想帮助冷悟非。 丁严走出病房,看了眼丁伟民和蹲在墙角的冷悟非,然后朝他们走了过去。拍了拍丁伟民的肩膀,他说:“你姐姐醒了。” 丁伟民抬头看丁严,发现他的眼睛红肿,有明显哭过的痕迹,他那一头漆黑如夜的头发里有几根头发白得耀眼,灼痛了他的眼睛。他不由地抬手想要替丁严拔掉,手抬到半空想起这些痛苦和悲伤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便又恨恨的放下,转身走向了病房。 望着丁伟民颀长的背影,丁严叹了口气。他知道丁伟民是恨他的,也不敢希望能很快就得到他的原谅。他转身走到冷悟非面前,轻声说:“我听伟民叫你悟非,你是瑶瑶的同学吧。” 冷悟非仰起脸看到丁严便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雨瑶她……” “她没事,已经醒了。谢谢你对她这么好。进去看看她吧。”丁严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可是已经猜了个大概。 “我不去。”冷悟非转过了身倚在窗上看外面那阴霾的天空。他觉得他心里压着更浓更厚的灰云,散不开不说,还越浓越厚了。他很想很想去看丁雨瑶,可是他不敢去看她。他心里的悲伤和苦痛实在太多,怕传染给她。 他答应过她的,在她面前,就算不开心,也要装作开心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他如何装得出来。 所以,还是不要去看她了。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密密麻麻的,像一枚枚细小尖锐的针,无孔不入。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干了冷悟非眼角残留的泪。冷悟非迎着风站着,眼睛看着那细小尖锐的针,觉得全部都插进了他的身体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痛的,粉碎般的痛。 “如果按两个月算的话,只剩45天了。”丁严低声念出这一句,像是没有了力气般靠在墙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想抽烟。可是他的手在发抖,点了好几次才点燃了烟。 冷悟非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后完全靠在了窗上,颤声念着“45天,45天”,然后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泪水从闭着的眼睛里不断地落下来。 很久后,冷悟非睁开眼,向丁严讨了根烟抽了起来。他从未抽过烟,才吸了一小口就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竟似是停不下来了,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丁严扔了烟,又抢过冷悟非手里的烟扔了,一手扶着他拍着他的背。他要带他去看医生,被他拒绝了。 几分钟后,冷悟非终于不再咳了。他对丁严说了声“谢谢”,然后问他,“我想去喝酒,伯父要不要去?都说一醉解千愁呢!”不等丁严开口,他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了。 丁严怕他摔倒,想去扶他。但他没有去扶,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冷悟非,心里有千万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他想:我竟然没有比他更爱雨瑶,竟然连他的一半都没有,我算什么父亲! 将离,殇离——38 丁雨瑶站在檐下,仰起头看从屋檐滴下来的雨。风很大,带着雨水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前那颗枝叶繁茂的梨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要被风撕裂。有极小极小的梨被风吹落,小小的尸体被雨水淹没。 将一件外套披在丁雨瑶的身上,丁伟民站到她身旁,将伞撑开又收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你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听到这一句,站在门口的丁严和安琴都乞求般地看着丁雨瑶,希望她能够点头答应。 丁雨瑶抬眼看丁伟民,又看了眼丁严和安琴,她将披在身上的外套拉紧了些,微微摇了下头说:“我想去学校。”她心里知道他们的期待,可是没有办法,她和父母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太遥远的距离,彼此无法靠近。 安琴张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她已经很努力地想靠近丁雨瑶,想给丁雨瑶爱和温暖,可是丁雨瑶已经不想要了。或者说,是她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让丁雨瑶不敢抱有期待和幻想了。 时间太短,补偿和挽救太迟。 可安琴到底没有忍住,走上前抱住了丁雨瑶,哽咽着说:“别去好不好?已经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你还不愿回家吗?况且你上午才出院,过两天再去不行吗?” 丁严也走上前,沉声说:“瑶瑶,不能在家里多留两天吗?你连一点回忆都不肯留给我们吗?我和你妈妈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们给我们尽量补偿的机会?” 丁伟民在旁边冷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姐,别原谅他们,让他们负这份罪。” 丁严听了这话后身体颤抖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看向丁伟民,虽然心里知道他恨他们,可是如此直白的表达他还是一时无法接受。他讷讷地说:“伟民,我…我…对不起!”最后一句话讲完他低下头去,像个受了伤的小孩。 而安琴,她抱丁雨瑶抱得更近了些,仿佛怕她突然不见了。她已经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知道这些的确是自己该担负的罪。她想:若我的母亲从小就把我当丫环使,对我又打又骂,吝于给与爱和温暖,怕是死我也不会原谅她吧,又何况亲近呢。而丁雨瑶现在虽不肯主动亲近,但至少不反对她的亲近,所以,这已经算是丁雨瑶给与她的恩惠了。只是,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看向了丁伟民。她不知道以后要如何获得儿子的原谅。 丁雨瑶闭上眼又睁开,那漆黑的水眸清澈一片。她浅笑着说:“我没有说过我会一直呆在学校里直到死去。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好,先在学校过一个月,后面的时间就留给你们,好不好?” “好,好!”安琴流着泪连连点头。她就知道,她的女儿是善良的,是宽容的,是会原谅他们的。 “不过,你们不能补偿我,要真心对我好,知道吗?”虽然一直没有说出口,可丁雨瑶心里明白,自己到底是爱着他们的。所谓的怨和狠,不过是因为得不到爱而生的。若不是自己对他们抱有希望和幻想,那也就不会有怨和狠。她才十七岁,表面上看不出,可心里还是很希望爸爸妈妈爱她的。 “知道。谢谢瑶瑶!谢谢女儿!”安琴又哭又笑,抱着丁雨瑶不想放开手了。丁严在后面也同样开心地笑,眼眶微红。 丁伟民想生气又不舍得。他气丁雨瑶一点儿也不怪爸爸妈妈。他始终认定是爸爸妈妈害得丁雨瑶身患绝症的,可是丁雨瑶却一点儿也不责怪。他看着他们,心里开始动摇,因为他在想:他们真的不能原谅吗?姐姐若不在了,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便只有他们了。 “我要去学校了。”丁雨瑶轻轻地从安琴的怀里挣脱出来,走到丁伟民旁边撑开了伞,抬头看见雨已经小了很多。 “雨瑶。”丁严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担忧之色。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对正看着他等着他再次开口的丁雨瑶说,“那个叫悟非的男孩子,他在医院里的时候哭了,看起来似乎很糟糕。” “悟非?”丁雨瑶看向丁伟民,“他昨天没走吗?” “他说想尽可能地多看看你,多陪陪你。昨天,他是想带你去玩的。”丁伟民想起冷悟非蹲在墙角哭泣时的样子,心里有些疼痛。 丁雨瑶觉得她该说些什么,可是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望着雨幕,觉得自己的心比深冬的雨水还要冰冷。 将离,殇离——39 雨早已经停了,有水珠从叶尖上落下来,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翠绿欲滴。夕阳橘红色的光照得天地间一片温馨浪漫。有男孩牵了女孩的手在夕阳里散步,让那些同样在夕阳里散步的单身男孩女孩有些羡慕。 丁雨瑶站在教学楼下的一棵大树下看夕阳里某一对情侣十指相扣的手出了会儿神后看到宋牡丹正朝她走来。她走上前,有些担心地问:“林老师怎么说?” 宋牡丹摇了摇头,同样担心地开了口:“林老师也不知道。他没有打电话向他请假。我们再等等吧,说不定上了课他就出现了呢,你别太着急。” 丁雨瑶点了点头,牵起宋牡丹的手往教室走。可是她紧皱的眉并没有展开。她心里很担忧,因为她怕冷悟非太伤心了。她明白冷悟非为什么宁愿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哭也不愿到病房里守着她。她始终将他辜负。 她想:不能再辜负了,也不想辜负了。 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明白,所以丁雨瑶知道冷悟非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已经比王军浩更重要了。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上了他,而是因为冷悟非对她的好再也没有人能超过了。她早就被深深地打动了,也因此动了心了。只是,时间有限 ,她最终还是只能将其辜负。 才走了几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丁雨瑶刚抬起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王军浩时宋牡丹已经先骂了出来:“好狗不挡道,王大才子不知道?” 丁雨瑶扯了扯宋牡丹的衣角示意她别说话,可宋牡丹假装不懂:“你扯我衣服干吗?说他是狗还抬举了他,他是禽兽不如!” 王军浩知道宋牡丹是有气就肯定要出的人,也知道她为何那么气愤,所以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而是低头直视丁雨瑶的眼,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丁雨瑶张口,“好”字还未说出口宋牡丹抢先了一步:“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她不想听!”然后拉起丁雨瑶的手就要从他旁边走过去。 “雨瑶,银雪跟我告白了,我没答应。”王军浩看着丁雨瑶的背影大声说了这一句,惹得旁边两个路过的女生不由地停了脚步,期待着好戏上演。 “哦,是吗?这真是个好消息。银雪那只狐狸活该有此下场。”宋牡丹笑着转过身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看着王军浩,止了笑,讥讽地说,“可是,这与雨瑶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想炫耀你的魅力可以去找别人。” 王军浩俊美的脸上浮上一层紧张。当银雪向他告白时他一点儿也不开心,反而希望说喜欢他的人是丁雨瑶,因为在知道丁雨瑶的病情后他就已经知道,他还是喜欢丁雨瑶的,只是,和银雪同桌的日子让他认识到银雪的优点。他认为银雪这样的女生才配得上他,所以他的心渐渐地被蒙蔽了,心里的天平倾向了银雪那边。最后,他才知道,他对银雪是欣赏多过于喜欢,而丁雨瑶才是他真正喜欢的女孩,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银雪。 “雨瑶,我喜欢你。我不喜欢银雪。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王军浩说得很真诚,甚至有些乞求有些低三下四。他本以为,丁雨瑶还是喜欢他的,可是看着她的背影,他不敢以为了。 宋牡丹又想骂却被丁雨瑶抢了先。丁雨瑶对宋牡丹说:“你先别骂。这件事反正要解决,不如趁现在。”然后她才转过身面对王军浩。她望着王军浩那张俊美如斯的脸,想起了一些他们谈恋爱时的美好片段,想起他曾经对她无微不至,想着自己在知道自己的病后还留在学校的主要原因,再想着王军浩的那句“我喜欢你”的话,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动摇的。可是想到他前几天才为了银雪伤害了她,想到了对她那么好的冷悟非,想到自己不多的生命,最后想到如果自己如果和王军浩在一起是冷悟非的心情,弟弟的心情,朋友们的心情,她淡淡地说:“抱歉,我虽然还喜欢着你,可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而原谅,每个人都有移情别恋的权利,不管你是不是喜欢银雪,我都没有权利责怪你,所以也谈不上原谅。” “为什么?”她不是还喜欢他吗?既然如此,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和他在一起。 “不想浪费时间。”丁雨瑶讲了这一句便转了身拉着宋牡丹离开了,头也不回。 王军浩看着丁雨瑶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里除了难过只有疼痛。他知道这叫咎由自取,可是这种结果他不想要。 将离,殇离——40 夜色已经降临,城市里华灯初上,处处霓虹闪烁。月亮银白的光静静照着这城市。有风,轻轻地吹过来,搅了一河的波光。 连晓霏看着河边坐着的少年悲伤孤独得仿佛要融进夜色里的背影,再低眸看了眼少年旁边的那些瓶子,然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却只说了句“你们不用找了”就挂掉了。 她昨日去找冷悟非,可是他母亲说他去朋友家了。冷悟非的朋友只有几个,她挨个打了电话去问都说冷悟非没有在,于是她知道冷悟非去找丁雨瑶了。她差一点想到丁雨瑶家里去大闹一番。可是今天她到学校时有好友告诉她丁雨瑶在找冷悟非。她那么喜欢冷悟非,所以知道冷悟非在丁雨瑶那儿一定受了情伤,于是立即让朋友帮忙找他。 冷悟非离开了医院在街道上走了很久,又在公园里坐了很久,下雨之前他在酒吧里买酒解愁,下雨时他提了几瓶酒在雨里一直走着,边淋着雨边喝酒。可是他怎么喝都喝不醉,反而越喝越悲伤。最后他来到和丁雨瑶常来的河边,喝光了最后三瓶酒才有了醉意。可是他又不想趁着还有几分清醒的时候离开,便一直坐到夜色降临。 风很轻,可在夜里却带了寒意。冷悟非张口时由于灌了一口风便咳嗽起来。这一咳便又像上午在医院时那样停不下来,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才肯罢休。 连晓霏听着这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立即跑上去蹲在他身边扶住他,手轻轻地拍打他的后颈,心里对丁雨瑶的恨又增了一分。 冷悟非没有去看扶住他的人是谁,只是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雨瑶”,接着又咳起来。 连晓霏心里虽然很生气,却站起身要去买水。她大约记得曾在哪儿听过喝水能够暂时止咳。可是一步都还没有走,已经被冷悟非紧紧地握住了手。她听见他说:“别离开我,雨瑶,别离开我!” 这一举动让连晓霏愣了几秒,因为冷悟非对她从来都是一副拒她千里的冷漠态度。可是随之说出的话却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挣开被抓住的手,低声说:“我是连晓霏。”然后跑去附近的超市里给他买水。 回来的时候冷悟非还在咳。 将水递给冷悟非。他伸出手来接时又突然缩回去一阵猛咳,然后又伸手来接水。连晓霏将水送到他手里时看到他的手掌心里有几缕血丝。她不确信,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抓过他的手凑近了看,的确是血丝没有错。她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痛,差点握不住水瓶,嘴里不由地低唤出一声“悟非”,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心里不由地想:你究竟有多喜欢她,竟为了她情深到此?想着想着对丁雨瑶是又恨又羡慕。 冷悟非喝了几口水后咳嗽终于停了。连晓霏在短暂的时间里已飞快地打了一个电话,让一个异性朋友来这里找她。她实在太担心冷悟非,因为她发现冷悟非淋了雨,在发高烧,所以她必须尽快送他去医院。 “让我靠一会儿。”冷悟非觉得全身无力,只想躺着。可是连晓霏蹲在他身后,他只能靠着她。他闭着眼,眼角挂着泪。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里,那粒粒泪珠闪着晶莹却清冷的光。 “冷悟非。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丁雨瑶呢?哦,我错了,你为什么那么爱丁雨瑶呢?爱得不管不顾,爱得忘了你自己。她有什么好?我又哪里比不上她?我比她漂亮,家世比她好,也比她 优秀,最重要的是,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就不爱我呢?哪怕喜欢我也好啊!甚至你不喜欢我,只要肯和我在一起,我都会很开心。可为什么,你却偏偏要拒我于千里呢?”看着倒在怀里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的冷悟非,连晓霏低低地说了这一段话。每一句都像是梦中呓语,却满含深情。然后她的眼角有泪珠滑落。风吹着泪水滚过的地方,一片冰凉。 连晓霏抬手擦掉了泪水后笑了,发誓一样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的付出得不到半点收获的。”她话刚落冷悟非又咳起来。 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附近停了下来,然后车门打开,从车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孩。他径直走到连晓霏身边,看一眼她怀里不停咳嗽的冷悟非,与连晓霏一起将冷悟非扶进车里。最后连晓霏说了句“去医院”,车便朝着医院驶去。 将离,殇离——41 风突然停了,那些在地上轻轻摇晃的树的暗影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虫儿也停止了鸣叫。丁雨瑶本来走得很快,这会儿却已经停了脚步。高大的路灯的光从树的叶子的缝隙里漏出来,照着树下站立的她,在她身后拉出一个长长的灰暗的影子。 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面前的人,丁雨瑶掩去了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换成了平静。视线在女子身后的两个男子身上多停了几秒,然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有事吗?我现在很忙。” 银雪讨厌丁雨瑶声音里的平静。她难道不明白她带了两个男人来这儿堵她的目的,以为她来和她聊天来了? 双手抱胸走到丁雨瑶面前,银雪轻蔑地看着她,慢吞吞地开了口:“你是要去医院看冷悟非吧?其实你不必那么急的,因为你等下就可以去陪他了。要不要我帮忙,让你们一个病房?” 丁雨瑶没有被她话里明显的意图吓倒,仍然不紧不慢地说:“不必麻烦银大小姐了。”在王军浩对她说他拒绝了银雪之后,丁雨瑶就知道银雪必定会对她心存嫉恨,也必然会将这嫉恨发泄到她身上,因为银雪是骄傲并且不肯吃亏更爱记恨的人,王军浩的拒绝肯定会让银雪觉得自尊受辱,丢了面子。银雪一定不会找王军浩泄恨,那么便只有她了。 “我们是同学,可以麻烦的。”说的是温言软语,脸上的笑容也那么明媚动人,可那水晶般明亮的眸子里却是满满的恨。银雪转过身,对两位高大的男子说,“你们要好好‘待’我的同学哦!” “一定会的,小姐!”两个高大的男子异口同声,都面无表情地走向了丁雨瑶。 丁雨瑶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两个男子,她大概只到他们的肩膀处,看起来又那么强壮,她那一点打架的本事对上他们不过是替他们挠痒痒。于是她退后一步,立即转身就跑。她边跑边想:我不能被他们抓到,悟非还在医院里,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样。 两个男子看见她逃跑立即追了上去,一会儿就追上了丁雨瑶。两个人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带到银雪的面前。其中一个问:“小姐,是你动手还是我们动手?” 丁雨瑶皱紧了眉。几天前被蓝欣妍用小刀刺伤的地方此刻正被一个人抓着,力气那么大,估计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应该是裂开了,所以很疼痛。 银雪走到丁雨瑶的面前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说:“论长相吧,你哪里有我漂亮。论品格嘛,同学们几乎没有说过我的坏话,还总是赞扬我。要是说到家世,我是董事长千金,而你,不过是个乡巴老。丁雨瑶,我实在不明白王军浩为什么会喜欢你。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你该去问王军浩。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丁雨瑶忍着痛,不想让银雪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更不想让银雪知道她手上的那道伤口有多痛。 “不说也可以。”银雪更灿烂地笑了。转了身,她的声音骤然冰冷,“给我在她脸上划一刀!” 丁雨瑶还没反应过来银雪话里的意思,左脸颊上掠夺一阵冰凉,然后有疼痛渐渐剧烈起来。温暖的液体顺着疼痛的地方缓缓流下来,滴在雪白的衣领上,红得刺目。丁雨瑶告诫自己不要叫,紧紧咬住了下唇,身体反射性地挣扎。可男人的手就像是捆得紧紧的绳索,哪里挣脱得了。还牵动了手上的伤痕,于是更痛了。她死死咬住唇,一股腥甜的味道在齿间弥漫开来,连空气里也有这样腥甜的气味。 银雪没有等到丁雨瑶的叫声。她转过身,首先看到丁雨瑶左边脸上那刺目惊心的血,然后看向丁雨瑶的眼,那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竟然一滴泪都没有。 她难道就不怕痛?这么想着银雪便恨起她的倔强和不屈服。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丁雨瑶面前,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我不信你真能不叫出来。”话落,她举起手朝那流血的地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血被扇飞,在空中变成极小极小的血珠子。被清冷的灯光照着,却是颗颗分明。丁雨瑶终是没有忍住,尖叫了一声。声音是破碎却尖锐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甚至有些恐怖,惊飞了树上的鸟,也惊走了附近正在垃圾桶里找食物的一只野猫。 银雪听到这一声叫却是灿烂地笑了。她看着手掌上的血,说了句“好脏”,然后在丁雨瑶雪白的衣服上把手擦干净了。 丁雨瑶觉得不那么痛了以后转过脸仇恨地看着银雪,在三个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抬起脚用尽力气踢了银雪一脚,还用头去撞她,撞得银雪往后退了几步后摔倒在了地上。丁雨瑶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地摔倒在地的银雪,笑着说:“我诅咒你一辈子没人爱。有钱有什么了不起?长得漂亮又怎么样?有钱又不是你自己的。你不过是一个心肠歹毒如蛇蝎的人,总有一天所人都会看穿你的真面目的。我不怕你,太不了赔了这条命!”丁雨瑶本来不是爱记仇的人,还很宽容,可是对银雪,她实在忍不住。 正好这时两个男子放开了丁雨瑶去扶银雪,丁雨瑶说完话后便冲上去坐到银雪身上朝着银雪那莹白如雪的脸一口咬下去。银雪立即尖叫起来。两个男子立即去拉丁雨瑶。竟拉不开,于是便打她,拳头如雨点一样落在丁雨瑶的身上,丁雨瑶却像是浑然不知痛一样死咬着不放。 银雪痛极了也发起狠来,一用力把丁雨瑶压在身下。丁雨瑶撞在冰凉的地面上时终于松开了口,然后就疼痛起来。她看一眼银雪,吐掉嘴里的那小小的一片肉后笑了一下,没有忍住痛,最终晕了过去。 银雪并不知道她的脸上被咬掉了小小的一片肉。她在丁雨瑶身上一阵乱打后还不泄恨,可远远地已有人寻声往这边走来。一个男人低低地喊了声“小姐”,银雪在丁雨瑶身上补了一脚才恨恨地离开。 将离,殇离——42 王淑情牵着宋牡丹的手站在一棵大树下。她仰起头看向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哭泣,却又压抑着情绪。王淑情觉得她此刻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是灰沉沉的,压抑得想哭泣。 看一眼宋牡丹,平日里那张活泼飞扬的脸此刻也像极了这天空,阴云密布。王淑情闭紧了眼,想起昨晚的事来。 当宋牡丹和王淑情知道连晓霏打电话告诉丁雨瑶冷悟非在医院里时她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也许是一个圈套,于是两人立即出了学校往去医院的路上追。她们太担心丁雨瑶了,所以 在等车时她们听到了那两声尖叫都没有理会。因此她们在医院里并没有见到丁雨瑶。可当她们准备离开医院时却看见丁雨瑶满脸血污地躺在病床上被推向急诊室。她们立即想到这一定是连晓 霏干的,所以在第二天她们站在这里等连晓霏,要替丁雨瑶出一口气。 “我们和雨瑶是最好的朋友,对吧?”宋牡丹握紧了王淑情的手,突然变得很严肃认真起来。 王淑情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是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么,我们为了她受一点伤也没有什么,你说是吧?”宋牡丹明白,她们今天惹了连晓霏,连晓霏是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可是她一定不后悔。 低下头,王淑情沉默了几秒才说:“如果可以,我愿意替她受伤。” 宋牡丹看向王淑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王淑情却先开了口:“连晓霏来了。” 连晓霏看着站在她面前怒目看着她的宋牡丹和王淑情时轻轻地笑了起来,故意火上浇油说:“丁雨瑶呢?”她本来打算到医院后小小地教训丁雨瑶一顿的,可是在她等着丁雨瑶的时候已 经有朋友打电话告诉她,银雪带了两个保镖去找丁雨瑶。这让她觉得开心极了,特地打了车过去看热闹。 当连晓霏赶到时,银雪的一个保镖正用一把锃亮的小刀在丁雨瑶的脸上划了很长的一道伤口。她和朋友始终在暗处看着。看到丁雨瑶那清丽的脸上鲜血不断往下流;看着丁雨瑶反抗;看 着丁雨瑶晕过去之后银雪对她又打又踢;看到有人发现了丁雨瑶,也看到丁雨瑶被抬上救护车。 这一晚,连晓霏做了个梦。她梦到丁雨瑶死了。所以在此之前,她特意跑到医院去看丁雨瑶。丁雨瑶的父母还以为她是丁雨瑶的朋友,对她多么热情。但她自己知道,她脸上那所谓的伤 心不过是因为丁雨瑶没有死,而只是昏迷。“你为什么要那么对雨瑶?就仅仅是因为冷悟非喜欢她而不喜欢你?”王淑情有一些激动,因为她认为,喜欢一个人,只要他快乐幸福就好。如果他喜欢别人,自己只会帮助他去追她 ,而不会用尽手段强迫他喜欢自己。 “我?”连晓霏笑出声来。看到王淑情拉住了欲冲上来的宋牡丹时笑得更开心了。但一会儿后她又不笑了,说,“我真希望是我做的。” “妈的,敢做不敢承认啊!”宋牡丹挣开了王淑情的手,冲到连晓霏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连晓霏还没反应过来,宋牡丹又打了她一巴掌,还听见她说:“你敢毁了雨瑶的脸,我也要毁了你的脸!”说完后宋牡丹左手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小刀,用力向连晓霏那白玉般的脸上 划下去。 这一下连晓霏反应特别快,迅速地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脸。于是那刀便割进了她白皙滑嫩的手臂里,血汩汩地往外流。 王淑情拖开了还不泄恨的宋牡丹,站到了宋牡丹的前面,迎上了连晓霏看向宋牡丹的恨不得杀了宋牡丹的目光,非常平静地说:“我警告过你不准打雨瑶的坏主意,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所以……”王淑情笑了一下,飞快地在连晓霏脸上甩了两巴掌后拉着宋牡丹转身就走。 连晓霏的怒火已升至极点。她从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看着那两个人,她大声说:“给我站住!打了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说完她冲向走在后面的宋牡丹。 眼看就要抓住宋牡丹了,可以出一口气了,可是却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把宋牡丹拉走了。连晓霏愣了一下停住了,看到宋牡丹被楚晋明护在了怀里。王淑情也被李海护在了身后。 连晓霏知道自己一个人敌不过四个人,所以她恨恨地说:“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今天我所受的,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风突然大了起来,有豆大的雨点急切地落下来。宋牡丹没理会连晓霏,也没在意这来势汹汹的雨。她把头埋在楚晋明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李海在他们身后撑开一把伞递给楚晋明,然后又撑开一把伞移到正看着楚晋明和宋牡丹若有所思的王淑情的头顶,对她说:“如果你想哭,我的肩膀借给你吧!” 王淑情望着头顶的伞,一会儿后笑了。她说:“我很羡慕牡丹和晋明,他们可以在一起。也挺嫉妒雨瑶的。如果有一个那么爱我的冷悟非,我觉得早点死也没有关系。”她还想笑,可是眼泪已经不可抑制地流出了眼眶。转身,王淑情想着埋在自己心底里不能见天日的那个男孩的容颜倒在李海的肩上低声哭了起来。 李海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又放下了,嘴张开了两三次似乎有话想说却每次都欲言又止。他看着王淑情,脸上只有淡淡的担忧和关怀。 将离,殇离——43 雨很大,风吹得叶子哗啦啦地响,天地间迷蒙蒙的一片。走在雨中的少年没有打伞,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淋得湿透,那漆黑如夜的长发湿嗒嗒地紧贴在头上。 少年的脸俊美却有着沉重的悲伤和更沉重的恨意,那飞扬的眉皱得快要接连到一起。他在雨中快步走着,穿过重重雨帘,却浑然不觉雨的冷意,那胸前挂着的银链疲劳地闪着微弱的光。 少年一直走进了校园,在教学楼下停了下来。他仰起脸望着四楼的一间教室,然后走进了教学楼。 径直走到高一<2>班,少年在教室门口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教室里的某个位置,那里坐了一个女孩,女孩正托着腮看着黑板,却是明显地心不在焉,美丽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哀愁。 “伟民!”有学生抬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湿淋淋的少年脱口就喊了他的名字,但不敢相信那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满是恨意的少年是平日里那个帅气的如阳光般灿烂明媚的丁伟民。 “蓝欣妍!”丁伟民大声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径直走到那个还托着腮明显是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情里的女孩面前。 少女转过了头看见了眼前的人是谁正想微笑时,丁伟民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细嫩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喊:“你敢伤害我姐姐,我就敢要了你的命!” 蓝欣妍咳嗽了几声硬是忍住了。她努力地呼吸,很想要辩解:“我没有,我很…喜欢雨瑶姐姐。不是我!”她又咳了几声,看向那满含狠戾的少年的眼里没有半丝半毫的相信,心里一急,泪水便滚了出来,像珍珠一样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老师早已经停止了讲课。他拨开七手八脚想拉开丁伟民的学生们,也想拖开丁伟民。可是并不如他强大的丁伟民力气却似是大得惊人,他和两个学生一起都没有把丁伟民拉开。眼看蓝欣妍的脸越来越白,他大声说:“都给我帮忙拉开他们!” 话落,立即就有人上前帮忙。几个人合力终于把丁伟民拉开,丁伟民立即剧烈挣扎,看着蓝欣妍大声说:“放开我!她杀我姐姐,我要杀了她!” 听到这一句,呼吸还未顺畅的蓝欣妍呆呆地看着丁伟民脸上那隐在怒恨下的悲痛,已经明白肯定是有人伤害了丁雨瑶,而且一定不是一般的伤害。她不由地心疼起丁伟民来,因为她很清楚丁雨瑶在丁伟民心里有多么重要。她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对视丁伟民那杀了她也还不够解恨的目光,柔声说:“我虽然伤害过雨瑶姐姐,可是那是因为我不明白她对你有多么重要。我是想要你喜欢我,而不是要你讨厌我,恨我,所以,我只会想要讨好雨瑶姐姐。我伤害过她,可是她不仅不生我的气还要帮助我追到你,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伤害她。伟民,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虽然有很多女生给丁伟民写过情书,也有一些女生当面告白过,可像蓝欣妍这样,掏出一颗心来给他看的,丁伟民还是第一次遇到,况且蓝欣妍在他的心里本来就有一些特别,不然他不会气到想要杀了她的地步。他别过脸,心已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蓝欣妍,相信了蓝欣妍说的完全是真话。再想着蓝欣妍的话,看着这一教室的人都被蓝欣妍的话打动,连老师都含着笑看着他,他竟觉得有些难为情,脸微微地红了。 蓝欣妍见丁伟民脸上的恨意没那么浓了,便大胆地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双白皙的小手揪住丁伟民湿淋淋的衣角,用还泛着泪的眼看着他,委屈而乞求地说:“相信我好么?我真的没有伤害雨瑶姐姐,真的没有!” “我相信小妍。从昨天到今天我们一直在一起,她没有可能会去伤害别人的。”蓝欣妍的朋友金心开了口。她知道蓝欣妍有多么喜欢丁伟民,虽然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地喜欢丁伟民,可她被蓝欣妍的那番话彻彻底底地打动了。 “我也相信小妍不会做那样的事。”又一个女生说。 “我也相信欣妍。”之后有更多的人都站在了蓝欣妍那边,只有老师不表态。他含着笑看一眼蓝欣妍,又看一眼丁伟民,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丁伟民这会儿已不好意思起来,在心里责怪蓝欣妍这个女生竟一点都不矜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坦诚她对他的喜欢。他看了蓝欣妍一眼,那样委屈却真诚的样子让他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脸立即又红了一些。他再次别过脸,口是心非地说:“谁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白的,我就不相信你!下次一定不会放过你!”然后便转身快步走出了教室。 蓝欣妍立即追了出去,跟在他的身后。教室里的人看着他们出了教室,立即都涌到教室门口去看。 “伟民,真的不是我。我可以和你去找雨瑶姐姐对证。” “你干嘛跟着我?我相信你了行不行?你给我走,我看着你心里就烦!” “哦。可是我想去看雨瑶姐姐。啊,还有,你的衣服是湿的,你要赶快去换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知道了,麻烦!…你怎么走的那么慢!”然后大家看到丁伟民转身走了几步拉起了蓝欣妍的手。这动作惹得大家一阵兴奋的惊叫。 老师这时在讲台上对着那群人说:“都看够了吧?给我回来上课!” 将离,殇离——44 雨声淅淅沥沥的,敲打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微的破碎的声响。坐在病床前的少年伸手去探病床上像是在熟睡的少年的额头,另一支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两个人的体温相近,他皱紧的眉放心地松开了。 看一眼窗外的雨,少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那绵绵密密的雨,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是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眼皮动了动,随即缓缓地睁开了眼。他向四周扫了一眼,看见了窗边那立着的身姿挺拔修长的少年,张了张口,喊了声“哥?” 少年听得这一句,顺手关上了窗,然后转身走到床前,温和地说:“你醒啦。” 冷悟非点了下头,心里很愧疚。“连你都来了,爸爸妈妈一定担心死了。对不起!” “对不起该和爸爸妈妈说。我不是特意回来看你的。”冷悟诚心里恼他不爱惜自己,脸上却半点也看不出。“不就是一个女生么,你值得为了她情深至此,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 冷悟非知他心口不一。冷悟诚自小就疼他爱他,所以两兄弟自小就感情特别好。只是,他从学校特地跑回来看他,怕是这一场病吓到爸妈和他了。冷悟非心里明白这些,但嘴上说的是:“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我亲爱的弟弟为什么竟成了‘情圣’。”冷悟诚温和的脸上有了薄薄的怒气。他看着冷悟非,非常认真严肃地说,“小非,答应哥哥,以后不能再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也不想。可是,哥哥,我无法不喜欢她。”他抬起手放到心脏所在的位置,“她已经在这里生了根,拔不掉了。” 冷悟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向那推门而入的俊美少年,问:“你是冷悟非的朋友吗?” 王军浩抬起来的脸虽然俊美异常,却有些苍白憔悴,像是遇到了极其伤心的事而夜夜失眠。他看一眼冷悟诚,然后看向病床上的冷悟非,犹豫了一下才说:“也许悟非不肯当我是朋友了。…昨天我来看你,你还没醒。” 冷悟非没想到自己昏迷了一天两夜。他想爸爸妈妈一定担心死了,幸好哥哥回来了,不然他们一定会分分秒秒地守着他。他看向冷悟诚,想他是如何说服爸爸妈妈去休息的。 冷悟诚站起身,说:“你们聊会儿,小非,我去买点吃的,你肯定饿了。” 冷悟非真的饿了,于是笑着点头说:“好,你要快点,我好饿!”那可怜的样子竟像在撒娇。 冷悟诚便笑了,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带着些宠溺地说:“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然后拿起伞走出了病房。 冷悟诚一出去,冷悟非立即问王军浩:“雨瑶还好吧?出院了吗?” 王军浩不知道丁雨瑶之前晕倒住院的事,也不知道冷悟非为何住院,于是以为丁雨瑶受伤时冷悟非也在,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便反问他:“你知道雨瑶是怎么受伤的?是谁?” “受伤?”冷悟非疑惑,心里担心起来,甚至很紧张,生怕丁雨瑶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王军浩也疑惑了。 “怎么回事?雨瑶不是因为病发晕倒住进了医院吗?受伤是什么意思?” 王军浩看着冷悟非有一会儿没说话,半分钟后才开了口:“昨天晚上她被人打了,脸上被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到现在还没醒。”王军浩去看了丁雨瑶几次,医生说她虽失血过多,但让她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她的病。他在病床边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觉得碰她一下都会被捅破了。想着一个多月后他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再想到他对她的伤害,心里像是有人握着尖锐的匕首捅穿了心脏般的痛。那匕首捅进去,又抽出来,再捅进去,如此反复,痛得他想放声大哭。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愧疚,还有自责。 “我要去看她。她在哪间病房?”冷悟非立即掀了被子下床,急得连鞋都忘了穿,赤着脚就往外跑。 王军浩愣了两秒。他觉得自己对丁雨瑶的喜欢跟冷悟非比起来实在差太多,这让他心里一瞬间即难过又心疼,心疼是因为冷悟非为了丁雨瑶对自己不管不顾,难过却不知为何。 他拉住冷悟非,说:“别急,我带你去。你先穿上鞋子。” 冷悟非此时才注意到自己没有穿鞋子。他立即穿上鞋子,跟着王军浩去见丁雨瑶。 将离,殇离——45 太阳穿过团团白云,从云团与云团的缝隙间硬是把温暖的光芒送了一些到人间。地上因为连续下了两天雨的缘故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气息。 风轻轻地吹着,温柔和煦,像爱人的手的抚摸。被雨水洗过的树的叶子翠绿欲滴,叶子上有细小的水珠。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像一粒粒晶美的水晶。过了一会儿两粒水晶变成了一粒,从叶子上滑了下去,落在了地上无处可寻。 阳光照进了这一间病房,病床前站着或坐着的几个人都紧紧地看着医生为病床上躺着的少女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而那躺着的少女闭目沉睡,左脸上包着纱布,脸上苍白没有血色,连那总是翘起笑得灿烂明媚的唇也是苍白的。 医生做完检查后看着那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的人说:“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了,你们不必太担心。”他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想到女孩不多的生命,知道所有的安慰都没有用,便没有说。 丁严陪着医生走了出去,其余几个人依然守在床前等着丁雨瑶醒来。 丁雨瑶醒来的时候世界一片漆黑。她动了动,觉得全身都痛,尤其是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口。她望着漆黑的一片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喊她的名字,似乎都要哭了却又很兴奋。 丁雨瑶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床边站着的人,可是视线一片模糊。她于是问:“你们怎么不开灯?我看不清。” 几个人都是一愣。丁伟民伸手在丁雨瑶眼前晃了晃,问:“姐,看清我的手了没?” 丁雨瑶刚开始只看到有东西在眼前晃,慢慢地便看清那是一只手。她想起自己的病,知道是病情变得严重了。闭了眼,她佯装出一幅厌恶的样子说:“你的手难看死了!” 大家于是松了一口气,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沉默着。 丁雨瑶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来。她想起自己咬掉了银雪脸上的一小块肉,心里有些想笑,觉得自己跟只狗似的,然后有些后悔。当时她只想着不能被银雪欺负了,所以她要欺负回来,却没想到竟咬下一小块肉来。她觉得有些对不起银雪,自己脸上留条疤毁了容并没有什么,反正她就快死了。可银雪会活着,且又是非常爱美的人。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两人是再不可能和好了,再想到银雪那不肯吃亏又睚眦必报的性格,她立即问:“爸爸妈妈小民,有没有人找你们麻烦?” “没有,姐姐。是谁伤了你?”丁伟民并不知道银雪与连晓霏都恨丁雨瑶,所以,他相信了蓝欣妍后便再想不出是谁伤了她。 “是谁不要紧,反正欺负了我的人一定也会被我欺负得很惨,估计被毁容了。”丁雨瑶不想告诉丁伟民伤她的人是谁,怕他冲动做出不堪设想的事情来。 “是银雪?”王军浩本来就怀疑银雪,因为银雪有两天没上学,所以当听到丁雨瑶说“估计是被毁容了”时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去学校了?你看到她的样子了?” “没有。” “哦。”丁雨瑶点了下头。她看向他们,视线还是有些模糊,然后她仰起脸,看着冷悟非,“你醒了啊?” 这是一句极其普通的话,可是冷悟非听着却想哭。他忍住泪水,忍住心里强烈的想要把她抱住的冲动,说:“我昨天就醒了。” 丁雨瑶突然就把目光移到了门口,大声喊:“丁伟民,你给我站住!” 走到门口的丁伟民突然停住,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姐,你叫我有什么事?” 丁雨瑶不理他,而是对丁严和安琴说:“爸爸妈妈,你们看好小民,不然他会去报复银雪的。” 丁伟民立即沉下脸,生气地说:“我是去替你出气,谁让她伤你的。她敢伤害你,她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丁雨瑶坐起来拉住了丁伟民的手,看着他伤痛的样子柔声说:“听姐姐的话,别去。你打不赢他们。我已经出了气了。小民,你不能再这么冲动了。我好担心,怕以后我不在了没有人能让你听话了。” 丁伟民转身坐到了床上。他看着丁雨瑶脸上那明显的忧虑,坚定地说:“我不冲动,还有爸爸妈妈。姐姐,我以后一定听爸爸妈妈的话,所以,你别担心我好不好?”他仰起脸,看着丁严和安琴,“爸爸,妈妈,以后你们管管我,如果我不听话,你们就打到我听话好了。” 丁严努力忍住才没有流泪,他心里难受极了。父母本来就该管教自己的孩子,可他和安琴却对他们姐弟不管不教,只有在他们做错事时对他们骂一顿或者打一顿,那不属于管教,而是家庭暴力。现在儿子要他们管教他,足以说明他们做父母做得有多么失败。他想说什么,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 安琴却是哭了。她搂住丁伟民,哭着说:“对不起,是爸爸妈妈不好,是爸爸妈妈不好!” 丁雨瑶看一眼爸爸,又看一眼妈妈,笑着伸手揉揉丁伟民极软的头发,说:“呵呵,小民真乖。” 将离,殇离——46 阳关灿烂的午后,丁雨瑶和冷悟非坐在医院的花园里。风轻轻地吹着他们的头发,抚摸他们温柔的笑脸。 “下午你就出院吧。我知道你是想陪着我,可是,悟非,”丁雨瑶转过脸看着冷悟非,认真地说:“你为我已经做得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我不想你为我再做什么了。” “好,我听你的。” 丁雨瑶把头往后仰,望着天空。视线不能看得很远。她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地笑了,然后闭上了眼。一会儿之后,她笑着柔声说:“我本来想着要在我最后的时间里和你在一起,那样,你一定会很开心。我想这样我总算是回报了一些你对我的好,可是……” 冷悟非学着丁雨瑶的样子往后仰,把头枕在椅背上,侧过脸看着丁雨瑶笑得很温和,心里也像湖水一样平静。他专注地看着她,屏了神地听她说话。尽管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可是他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心里也还是平静的。 他对她虽然还抱有幻想,还不想放手,可是却没有了奢望。他现在只想看着她,看到看不到为止。 丁雨瑶把头侧靠着,也看着冷悟非。她嘴角上扬,笑得明媚异常,然后伸出手抚摸冷悟非的脸,喃喃地说:“你真傻。”说完后泪就落下来,但还是笑着的。 冷悟非知道她的“你真傻”是什么意思。“我也觉得自己挺傻的,明知道你不可能喜欢我,明知道你一心只喜欢这王军浩,可是自己却还是傻傻地喜欢你,并且越陷越深。” “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忘记吗?” “想过。可是每次下定了决心时又舍不得。我想,有些人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是一辈子的事。也或许,是因为爸爸和哥哥都同样是情深的人。只是,他们爱的人也爱他们,而我爱的人……”后面的话他停住了没有再讲,他知道她会明白。 “其实,我会爱上你的,只可惜时间不够。”丁雨瑶又看向了天空,“在我醒来之前,或者说那天在我家,你问我愿不愿意给你机会之后,我就想告诉你我愿意。可是之后我晕倒了,再后来醒了到学校找你想告诉你,甚至王军浩说他要回到我身边时我也没有接受,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进了医院,然后……昨天醒来后,我的眼睛有短暂的失明,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到现在我的眼睛也还是有些模糊,而这,让我决定不和你在一起了。”她真的想过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和冷悟非在一起,因为她是个想要得到爱和关怀的人。当初跟王军浩在一起也是因为王军浩对她好,给了她温暖和被呵护着的感觉,生病了有人照顾,饿了有人给她买饭,不开心了有人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这让她觉得自己是重要的,是被人捧在心尖上疼爱的。 她想:如果当初悟非没有那么不爱说话,自己早一点对他好奇,他早一点明白他的心意,那么结果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冷悟非紧张得坐直了身体,伸手在丁雨瑶的眼前不停晃,着急地问:“看得清么?” 丁雨瑶笑出声来,握住了冷悟非的手。“不过是视力下降,又不是失明了。” 冷悟非却没有放下心来,脸上的悲伤那么明显。他沉声说:“雨瑶,今天是第十八天了,如果按照六十天算的话……”他讲不下去了。 “所以,”丁雨瑶不笑了,非常认真地说,“悟非,请你尽可能地忘了我,不然你会很痛苦。不能再对自己不重视了,你要好好爱你自己。” “我试试。”冷悟非又靠在了椅背上。 “军浩!”丁雨瑶大喊了一声,却没有动。 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少年愣了两秒,然后走到了他们面前,在丁雨瑶的旁边坐了下来。 “纵然我还喜欢你,可如今,我是不会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我打算出了院后去与朋友告个别就回家,再不去学校了。我该从你们的故事里退场了。” 王军浩想说点什么,心里也有许多话想说给丁雨瑶听,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索性沉默。 “银雪她…你代我说声对不起吧。那么爱美的人,一定被我气得要死吧。我其实想亲口跟她说,但她见到我一定气得想杀我。连晓霏…悟非,你能对她好一点就好一点吧。她不过是太喜欢你,什么错也没有,你不必一直拒她于千里,没有人比她更喜欢你。” “跟交代遗言似的,我不要听。”冷悟非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看着一个女孩推着一个男孩,两个人在聊着天,都笑得很幸福。他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本来就是啊。”丁雨瑶说得很平静。 “雨瑶…”王军浩悲伤地看着丁雨瑶,不知道她为何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知道啦,我不说了。你们也回学校去吧,还有四五个星期高二就读完了,还不给我努力点!”她站起来,然后把他们也拉起来,在他们身后推着他们走。 “那我们回去了。晋明和牡丹他们几个下午会来看你。”王军浩说。 “你让他们别来,我明天上午就回学校。” 冷悟非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抹沉痛,王军浩则悲伤地看着丁雨瑶,因为丁雨瑶的话说明她明天过后就不会再回学校了。冷悟非闭上眼又睁开,说了个“好”字后立即转身,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他终究是没有忍住。 王军浩握紧了手又放开,最终选择什么也不说,转身跟上了冷悟非。 丁雨瑶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后才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也不想离开,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将离,殇离——47 漆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月亮如美女脸上那弯弯的黛眉,穿行于云间,散发着微暗的光。 “快点,不然寝室门就要关了。”王淑情拉住宋牡丹,两个人快步走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 前面一个转弯,王淑情走在前面先停住了。宋牡丹撞上她的背,她摸着撞痛的鼻子问:“你怎么突然停下来啊?” “是连晓霏。”王淑情低声说,“她带了两个男生来找我们算账了。你等下跑快点。” “不跑,以为我会怕了他们啊!”宋牡丹故意大声说并走到王淑情前面。她看着那两个男生,他们染了一头黄色的头发,穿着到很休闲,其中一个靠在墙上吸烟。清冷的灯光下可以看到烟雾缭绕如柔软的丝带。 “跑也没关系,反正你们今天逃不掉。”灯光下连晓霏笑得非常好看,可是那笑容中带了一点嗜血的意味。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们就会怕了你?我宋牡丹是那么胆小的人?”宋牡丹的脸上真的看不到半点的害怕,反而是一副“我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那我们就开始‘算账’吧。”连晓霏的话还没落下,靠在墙上抽烟的男生扔了烟,和另一个男生走了过来。 “跑!”宋牡丹立即转身拉起王淑情的手就跑。她是不可能在明知打不过的情况下硬拼的人。她从来奉行的就是“打得赢一定要打,打不赢就跑”的原则,所以这会儿当然得跑。不过,要她自己承认是自己打不过人家,那她是死也不肯的。 两个人奔跑在夜色中,穿行于小巷里,两个男生在后面追。眼看越来越近了,宋牡丹对王淑情说:“我们分开跑吧,谁先摆脱了他们谁先搬救兵。哦,对了,可以边跑边打电话,找晋明,李海他们来救我们。” 王淑情还没反应过来,下一个路口,宋牡丹已用力推开了她,把她推向了一个小巷。宋牡丹跑向了另一条小巷,边跑边对王淑情说:“我引开他们,你要快点来救我哦!”说完后对王淑情灿烂一笑,大声喊:“我在这里,你们来抓我啊!” 王淑情看着宋牡丹在奔跑中拿出了手机拔了号码,然后消失在转角处。她从巷子里走出来,看一眼宋牡丹消失的转角,又看一眼已经追上来的两个男生,笑着说:“还是由我引开他们吧,你要快点带他们来。”然后又跑进了那条小巷。 月亮被一团很大的云遮住了,夜更黑了。王淑情奔跑在漆黑的深巷中。她因为打了连晓霏后连晓霏说的那句“我不会让她好过的”的话她一直记着。她知道连晓霏是真的恨她,也一定会言出必行。之后雨瑶受伤进医院,她和宋牡丹又打了她一次,连晓霏更加不会放过她,所以她早已经想好了,若是她一个人时被连晓霏捉住只能认命,若是和宋牡丹或者丁雨瑶在一起时被捉住,那就尽力保护那一个好了,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前面的墙,王淑情闭了下眼又睁开,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两个男生,她在心里安抚自己说:“不能害怕,王淑情。不就是被他们拳打脚踢一顿吗,没什么好怕的,再惨也不会死是不是。”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你继续跑啊!”是那个没抽烟的男生。他抬手擦掉汗,满脸的怒气和狠戾在惨淡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狞狰。 男生往前走一步,王淑情便往后退一步,最后退到墙角。王淑情看一眼冰冷的墙还是害怕了,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如何替连晓霏“出气”,不知道被拳打脚踢的那种痛苦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想到了一个好的出气方法。”那个抽烟的男生走上前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男生,然后嘴角上扬,邪邪地笑了。他看着王淑情惊慌害怕的样子,慢慢地说,“我猜,她还是个…处女。” “我明白了。”被拉住的男生也笑了。他转过脸看着男生问,“你先还是我先。” 王淑情也已经明白了他们话里的意思。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她恐惧地看着那两个男生,然后不顾一切地想要从他们身边跑开,却被两个男生捉住了。她挣扎不掉,一口咬上了那个抽烟的男生的手臂。男生痛得叫了一声,一巴掌打在王淑情的脸上怒气冲冲地说:“妈的,敢咬我!看我不破了你!”抬手便去剥王淑情的衣服。 “不要!救命!”巷子深处传出一个女生破碎般的喊声。一个男人从巷口经过听见这喊声时停了一下,摇着头说了句“作孽啊!”便离开了巷子。 将离,殇离——48 宋牡丹一直跑,跑出了巷子,跑到了大街上。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跑得快,那两个男生追不上,可是当她在大街上站了十几分钟后还没听见脚步时便猜到了他们追王淑情去了。 用力跺了下脚,宋牡丹骂了句“死楚晋明,你们怎么还不来?”后又走回了巷子。 夜已经很深了,轻风吹在身上有了冷意。月亮还在云中穿行。宋牡丹在巷子里走着,她当时跑得快,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跑出去的,所以当她七弯八拐,走了许多弯路时才走到她和王淑情分开的那个地方。她抬脚便跑进王淑情跑的那条巷子。 宋牡丹才跑了两步就听到有人在喊她。她退出来,看见了楚晋明和李海。她鼻子一酸,扑进了楚晋明的怀里就哭了起来。 楚晋明抱住她,心疼又心忧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怕。我怕淑情会出事。你们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一定迟了!怎么办?”宋牡丹想着王淑情被两个男生拳打脚踢的样子身体就发抖。一直以来,都是她和丁雨瑶惹祸。虽然说她们总共也没惹过几次,但每次王淑情都没有参与。她只读她的圣贤书,做她的好学生。有时候有女生把王淑情也卷了进去,也有她和丁雨瑶保护着王淑情。可现在王淑情却要独自对抗两个男生 。 “别哭了,我们先去找淑情。”李海突然觉得自己很烦躁,有想打人的冲动。 宋牡丹松开了抱住楚晋明的手,走进了巷子,说:“我们分开时她是往这边跑的。” 宋牡丹看到王淑情的时候,王淑情坐在墙角,双手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她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白色的衣服沾满了灰尘,看起来脏极了。她的脚上没有穿鞋,那双白皙的脚上沾着泥土和血。宋牡丹还看到王淑情白色的裙子上有点点血迹。她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 楚晋明和李海也看着王淑情。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楚晋明转过身不忍再看,而李海,他觉得王淑情坐着的那个墙角是这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再没有比那个地方更黑暗更冰冷的地方了。他沉痛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个看起来像个破碎了的娃娃般的女孩,多么想冲上去抱住她,他甚至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可是下一刻,他停住了,再没有迈出一步,因为他知道,若上前了,他一定会吓到她的。 狠狠地,李海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因为他觉得心里的痛太多,必须得以自虐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 “你疯了,怎么打自己!”楚晋明抓住李海打向自己的手时有些烦躁。事情已经够糟糕了,他还往更糟糕里搅。 李海没有说话,只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 宋牡丹走向王淑情。她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尖上,每走一步脚下都汩汩地流着血。她看着她,泪水早已泛滥,而她心里有个声音说:“宋牡丹,这伤害你也有一半的,可是现在淑情替你承受了这一半,你怎么对得起她,你要如何回报她?为什么是她承受了这伤害而不是你?为什么?” 她在王淑情面前蹲下来,脱下身上的长外套想要尽可能地给她一点温暖,可是还没有碰到王淑情,王淑情就大声叫起来:“不要!”边叫边往后退,只是她已无路可退。 宋牡丹抬手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楚晋明听见“啪”的一声立即转了身。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们不那么痛。 “淑情,是我!”宋牡丹用外套包住了王淑情,抱住了王淑情颤抖的身体。她把脸贴在王淑情冰冷得失去了血色的脸上,想尽可能地给她一些温暖。 王淑情感觉到了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她渐渐地抬起眼,看向了宋牡丹,低低地喊了声“牡丹”,泪水顺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缓缓地滑下来。 宋牡丹抱得更紧了。她看着王淑情那像是没有了灵魂的样子,心里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很想说些什么,却只是一声一声地喊着“淑情”。 “牡丹,我后悔了。这代价太大了,实在太大了。”王淑情虚弱地靠在宋牡丹的身上,闭上了眼,泪水还在流着。 听到她的一句“我后悔了”,宋牡丹的心更痛了。她甚至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向王淑情赔罪。可是,她还是不想死,因为她要拉上连晓霏一起给王淑情赔罪。她背起已经昏迷的王淑情,在心里下定决心说:淑情,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白受这伤害的。 将离,殇离——49 天空像水洗了一般地蓝,朵朵白云柔软似棉,树叶绿得发亮,让人不想移开眼。鸟儿站在高高的枝头唱着欢快的歌,一副不知愁的样子。 丁雨瑶双手抱膝坐在长木椅上,头埋在臂弯里,乌黑的长发滑下来,把她的整张脸都遮住了。阳光将她紧紧裹住,可是却不能给予她温暖,反而被她身上散出的冰冷气息冷却了温度。 宋牡丹和冷悟非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他们知道她一大早就坐在这儿了,但都没有走过去打扰她。一会儿后,宋牡丹说:“我去吧!”看到冷悟非轻点了下头,她才走了过去。 丁雨瑶感觉到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缓缓地抬起头,首先看见宋牡丹那红肿的布满血丝的眼。她抬起手抚上宋牡丹的眼,说:“别哭,我舍不得。”声音是沙哑的。 宋牡丹睁开了眼,也伸手抚上丁雨瑶同样红肿的眼:“那你也别哭,我也舍不得。” “我们都不哭,都要好好的。” “嗯,都不哭!”可是抱住丁雨瑶宋牡丹就哭了起来。 丁雨瑶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宋牡丹的背,她想:她的确该大哭一场的。 几分钟后,宋牡丹才渐渐地止了声。她胡乱地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抽泣着说:“淑情醒了,她说她要单独见你。” 丁雨瑶愣了半秒后才说:“我现在就去。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我让晋明来陪你。”说完她站起来走进医院,经过冷悟非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说,“你去陪陪李海吧。”但她又立即说,“还是别去吧。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可能就是你。” 冷悟非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想问她,可是她已经走了几步远 。他没有追上她,但跟在她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走着。 他担心她,很担心。 丁雨瑶在病房门口站了几秒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她看着病房上躺着的女孩,阳光照耀着她,那苍白的脸在阳光里仿若透明,似乎会随阳光一同离去。丁雨瑶握紧了手,咬住下唇怕自己哭出来。她轻轻地走到病床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声喊了句“淑情”。 王淑情缓缓地睁开了眼,再慢慢转过头看着丁雨瑶,喊了声“雨瑶”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丁雨瑶握住王淑情放在被子外的手,泪水终究没有忍住,落在了王淑情的掌心里。她说:“对不起,都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 抬起手,举到视线能够看到的高度,王淑情握紧了手又放下了。“你知道吗,雨瑶,我喜欢悟非,在他喜欢你之前就很喜欢他了。” 丁雨瑶没有说话。在今天早上以前,她并不知道王淑情喜欢冷悟非,可是当宋牡丹哭着对她说“淑情说她后悔了,代价太大了。雨瑶,你知道吗,她说她后悔救我了。”的时候丁雨瑶不知怎么地就明白了王淑情说的那句话的真正的意思。 “我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告诉悟非我喜欢他,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喜欢。后来,我发现他喜欢你。那段时间我是多么伤心啊,可是伤心过后我却又想帮他。我想,只要他快乐了,我就快乐了,所以我总是明说暗说地要你明白悟非有多好,但是,你却和王军浩在一起了。” “我为了你出头,为了你而出手去打连晓霏,其实并不完全因为我们是朋友,大部分原因是怕你受伤了。你受伤了,悟非就会伤心,会难过。我舍不得他伤心难过,可是……”说到这里王淑情停住了。她闭上眼,脸上浮现出痛苦。 丁雨瑶知道她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她握紧了她冰凉的手,乞求她:“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不,”王淑情摇了摇头,睁开了眼又看着她,“你不知道。雨瑶,太痛苦了,实在太痛了。我不过是要他开心一点,我不过是想为了他开心一点而不自量地要保护你,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后果呢?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付出这样的代价?雨瑶,我后悔了,我后悔自己这样喜欢他,我后悔自己这样蠢。我和你不亲,也不是好到可以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而且我们是情敌,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受这样的伤害呢?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去,我一定不要做你的朋友。我宁愿成为连晓霏,银雪那一类的坏女孩。可是,雨瑶,后悔了也没有用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淑情,对不起,对不起!”丁雨瑶跪在病床前把脸埋在王淑情冰冷的掌心哭了起来。她觉得痛苦极了,那样的痛苦让她宁愿立刻死掉。她不知道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王淑情不那么痛苦。 王淑情不再说话,像是说累了。她闭上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直站在门口的冷悟非看了一眼床边上的女孩,然后又看着床上仿若熟睡了的女孩,然后将门轻轻关上。他慢慢转过身,手紧紧捂住胸口,似乎是痛极了。他走在走廊上,才走了几步就 咳了起来,越咳越剧烈,仿佛不会停止一般。 将离,殇离——50 病房里,丁雨瑶穿着病服抱膝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向窗外蓝得澄澈的天空。从王淑情的病房里出来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病房里,然后一直坐在这里,动都未曾动一下。 安琴走进病房。她进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没有去打扰她。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了,她还坐着。这让安琴越来越担心,她怕她会从那个窗口跳下去。 轻轻地走到她身边,安琴站在椅旁,却没有开口说话。 “妈妈,”丁雨瑶却开了口,“你觉不觉得,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安琴抱住了丁雨瑶,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抚摸她柔滑如缎的长发,安琴说:“瑶瑶什么罪也没有,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若真要怪谁的话,也只能怪你们爱得太深,太不顾一切了。” “可是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若不是我,悟非不会那么痛苦,淑情也不会因为我而受那样的伤害。他们两个,一个我倾其一生也无法报答,一个我用尽一生也无法补偿。若不是我,你,爸爸,小民,甚至军浩,晋明他们都不会难过。我尤其觉得自己对不起李海。他其实好喜欢淑情的。” “瑶瑶,这不能怪你。冷悟非那么爱你,你不爱他,这没有错,人怎么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呢。不爱不是一种罪。而王淑情的事情,这也不能怪你。这件事情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她自己太喜欢冷悟非。为了他忘记了自己。这两件事情其实一样的,冷悟非不爱她,也不能怪罪冷悟非,更不能怪罪于你。她自己不是也说嘛,她对你如此,也只是因为冷悟非。至于我们,你都要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我们岂能不难过,不疼痛,倒是爸爸妈妈是真的对不起你,我们没能尽到父母的职责。”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我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在我快要死的时候会发生比死更让我痛苦的事情呢?妈妈,我可不可以现在就放弃,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不想要了。我现在就死掉好不好?” “不准说这样的话。”丁严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快步走到她们面前,激动地说:“瑶瑶,你不能放弃。你要安慰好你的朋友,虽然不能怪你,可是你还是有一些责任,他们都是因为你如此痛苦的,所以,你不能自己一死了之,而不管他们的痛苦。” 丁雨瑶抬起头看向丁严。丁严脸上的害怕和沉痛让她的心一阵疼痛。她在心里说:“是啊,不能就这样死掉,他们会无法接受的,尤其是小民,说不定会把罪归到连晓霏头上,要杀了连晓霏呢!而且,淑情的情绪还不稳定,悟非也还没肯放手,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我不放弃,爸爸妈妈请放心。”丁雨瑶站到了地上,但因为坐得太久,导致脚麻一时没站住,摔倒在地,吓得丁严安琴立马去扶,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哪儿痛。 丁雨瑶拍拍灰尘,挤出一个笑说:“我没事,坐久了脚麻了。对了,小民呢?他不是一直担心我的吗,怎么今天没看到他在我眼前晃?难道他变乖了,所以上课去了?” 丁严和安琴也不知道丁伟民去哪儿了。他们一直怕丁雨瑶想不开,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了,所以听丁雨瑶问起丁伟民,他们才想起来有几个小时没看见丁伟民了。 门在这时被“砰”的一声推开,楚晋明跑进来说:“雨瑶,不好了,李海刚才打电话来说你弟弟与牡丹两个人去找连晓霏了。” “那他在那里看到他们的?我们快去。那两个人都很冲动,会发生大事的。”丁雨瑶拉着楚晋明就往外跑。 “瑶瑶!”丁严和安琴都是知道丁伟民的性格的。他们也跟上去,怕真出事。心已经被提到了嗓子口了。 丁雨瑶停下来,看着追上来的父母说:“我去就可以了,小民很听我的话。放心吧,会没事的。” “可是……”安琴实在无法放心。 “相信我,我不会让小民做傻事的。”丁雨瑶给了父母一个安心的笑容,看到他们点了点头后与楚晋明拦了辆车去了李海说的地方。 将离,殇离——51 夕阳橘色的光晒遍大地,照得整个世界都仿佛温馨浪漫起来,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这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黑暗冰冷的角落。 一个少年躺在石椅上,蜷缩成一团。他右手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条项链,银色的链带从指缝里掉下来,在橘色的暖光里微微摇晃着,发着炫目的光芒。 不远处走来一个少年,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抬手捂着嘴咳了起来。他咳嗽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痛苦,仿佛咳着咳着会死去一样。可是一会儿后,咳嗽声却停了下来。少年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到了躺在石椅上的少年旁边,蹲下来专注地看着那摇摇晃晃的链条。 “我没有想到,”丁伟民出了声,声音沙哑还带着哭腔,“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她该在医院里的,可是,当牡丹姐费尽力气捉住连晓霏,我举刀刺向连晓霏时姐姐却出现了。她挡在连晓霏面前,我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说完后他把脸往臂弯里埋,泪水缓缓而下。 这便是当时的情况了吧,丁雨瑶不想丁伟民犯罪,又来不及阻止,于是自己用身体去挡。只是,她这一档,却让丁伟民和宋牡丹背上了一个十字架,而若是她没有醒来,他们背上的十字架要背一辈子。冷悟非想着想着苦涩地笑了。他自己也背了一个十字架,怕是此生都得背着了。 “我刚刚在想,要是她没有醒来,我也永远睡去好了。”丁伟民的声音很静,静得像水渗入地下,渗入后只剩了个潮湿的痕迹。 “不可以!”突然有人大叫着冲到了他们面前。是丁严。他蹲下身抱住丁伟民单薄而冰凉的身体,脸贴在他冰凉的泪痕未干的脸上,哭着说,“不可以,伟民,爸爸妈妈要失去雨瑶,不能再失去你了。求你,爸爸求你,别做傻事,好不好?”丁严的声音里满是乞求和害怕,连抱住丁伟民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是真的害怕了,当丁雨瑶被医生抬下救护车,他看到丁雨瑶那被染红的衣服时他就害怕了。他多么想象妻子一样当场晕过去,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只能硬撑着。 “是我杀了姐姐。爸爸,我无法原谅自己。你知道吗?我难过极了,痛苦极了!我满脑子都是刀插进姐姐身体时姐姐忍着痛笑着对我说‘还好,小民没事!’时的样子。她什么话都可以说,为什么要说这一句?她说了,我如何原谅我自己?爸爸,你说,我要如何原谅我自己?”丁伟民坐起来抱住丁严大哭起来。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排除心里的疼痛,悲伤和恐惧。 “伟民,这是她愿意的。她不希望你做错事,她只想你好好的,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因为这是她希望的。你不可以做傻事,你不要离开我和妈妈。伟民,我们不能失去你,你活着,好不好?好不好,伟民?”丁严抱紧了丁伟民。他太害怕了,怕自己一松手就永远失去丁伟民。 “可是,活着好痛苦。活着好痛苦,爸爸!” 冷悟非在丁伟民旁边坐了下来。他把手轻轻放在丁伟民的背上,轻声说:“雨瑶会没事的。她会醒来的。她舍不得我们如此痛苦。所以,她会醒过来的。”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确信。这不过是安抚别人也安抚自己。 哭了一会儿,丁伟民擦干眼泪,拉住丁严的手站起来,说:“我要第一个知道姐姐没事。爸爸,我们到手术室外去等她平安地出来。”说完他又放开了手,朝医院跑去,银色的项链还被他握在手里,链带因为他的奔跑摇荡着,光芒更炫目了。 丁严却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望着丁伟民在夕阳中奔跑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也没有说一句话。很久后,他转过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看着夕阳却明显在想着心事的冷悟非,几次张口,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几次都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夕阳落下了山,他终于说:“她会没事的,你自己也要相信。孩子,你为了她做了许多,那么再为她做最后一件吧,好好爱你自己。” 冷悟非抬起头看着丁严,他看着他转身离开,看着他走进了医院,直到丁严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时才说:“对不起,这最后一件,我怕是做不到了。”然后他曲起腿,双手抱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朝那美丽的晚霞投去虚无的视线。 将离,殇离——52 明亮的灯光将走廊照得如同白天一样。一个女孩站在房门口,却迟迟没有推开房门走进去。 风穿堂而过时戏弄地撩起女孩的一把青丝。窗外漆黑的夜里瞬间白亮如昼又瞬间归于黑暗,随即想起轰隆隆的雷声,一会儿就听见雨大颗大颗地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抬手,女孩白皙的手轻轻地推开了门。房里的几个人都看向了她,然后一个中年妇人弯下腰对着病床上闭着眼仿若已经沉睡的少年说:“她来了!”泪水从妇人的脸上滑落,滴在了少年苍白得有些吓人的脸上。 听到妇人的话后少年慢慢地睁开了眼,旁边站着的妇人不忍看,她难过得背过身去。她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扶住她,让她靠在他怀里哭。而他们旁边站着王军浩,楚晋明和宋牡丹。宋牡丹双手捂紧自己的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她转过了身把头埋进楚晋明的怀里,楚晋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宋牡丹的头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极力忍住心里喷薄而出的悲痛。他怕自己也哭出声来,而他的眼早已经红肿,泪水却像是流不完似的还在缓缓地从眼眶里冒出。 床上的少年看着已走到床边的女孩,嘴角上扬给了女孩一个极美的笑。他艰难地喊她的名字:“淑情。” 王淑情在床前蹲下身,双手握住了李海的手,良久才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李海!”然后泪水就落了下来。 王军浩也忍不住转过了身,泪水也流了下来。这一幕太悲伤,女孩伤痕累累人如木偶,男孩笑容灿烂却已是回光返照。他还想到丁雨瑶,想到她还在手术室中抢救,也想到冷悟非。他晚上看见他,明明是一个鲜活的人站在那里,可是那苍白如纸的脸和那沉静无波的眼总让他觉得,那个人已生无可恋,心如死灰了。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觉得丁雨瑶若不在了,冷悟非也就支撑不下去了。想到这里,他差点哭出来。 “你好傻!”王淑情本来不想哭的。事情发生后,本来就不大说话的她更沉默了。她跟丁雨瑶讲了那么多话后没再开口。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她觉得他真的太傻了,傻到让本来打算归于沉寂的她都想骂他一句。 晚上的时候她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母亲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然后冷悟非走进了病房。他抬起没有生气的脸看她,然后泪就落下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冷悟非在她面前蹲下身哭了,心里竟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冷悟非哭着告诉她说:“淑情,你快去看他吧,他快不行了。” 王淑情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冷悟非见王淑情不动,抬起头看她时才知道是自己没有说清楚。他立即补充说:“李海,李海他喜欢你。他为了你,一个人去找那两个男生。他跟他们打架,被其中一个人刺了几刀,医生说救不了了。”王淑情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扶着窗子才没有摔倒,然后她跑出了病房。 “你好傻!”王淑情又说了一句。 “我不傻。”李海的声音低低的,“我只是太喜欢你。淑情,我多喜欢你啊!”说着他又笑了,笑得如同一个孩子,连那苍白的脸都觉得红润起来了。 王淑情用一只手握住李海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嘴低低地哭起来。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哭,她本以为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哭泣了,可是此刻,她多想放声大哭。 “淑情,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好不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淑情,等待着她点头,另一只手在被子下抚上腹部的一处伤口,他知道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王淑情大声哭了起来。这一刻她觉得害怕,比昨天晚上更让她害怕,因为她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是冰凉的,她怕手的主人的身体也这样冰凉。 李海闭上眼微微的笑了,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的时候与王淑情相握的手缓缓松开了。 王淑情也缓缓地松开了手,然后站了起来。妇人扑到李海身上大哭了起来。男人伸手想拉住她,但伸到半空时手停住了,然后又放下。宋牡丹再也忍不住,也大声哭了起来。 王淑情抬眼看一眼窗外时黑时亮的天空,再看着床上那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少年,她低声却坚定地说:“你放心,就算要赔上我的所有,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将离,殇离——53 雨后的天空一片澄澈的蓝,空气变得清新起来。树叶被雨水洗得鲜翠欲滴。满目望去,尽是这样的翠色,给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整间病房都光敞明亮起来。温暖的阳光也照耀着病房里的少年和少女。少年坐在椅子上,头靠在床边睡着了。少年的睡脸宁静祥和,配上那精美的五官,让人以为是画中人。 少年的手与少女放在被子外的手十指紧紧相扣,一条银色的链带缠绕在他们相扣的指间。那链条上的挂坠与少女胸前的挂坠是一样的,都是心型的图案,只是,心型里的两个字不同,少女胸前的挂坠刻的是一个“雨”字,而缠绕在他们指间的挂坠刻的是一个“民”字。阳光里,那两条银色的项链都发着温和却耀眼的光芒。 清风带着清香的空气从窗户里轻轻地爬进了这温暖的房间。他揉揉少年漆黑柔软的发,又弯下腰用嘴去吹少女额前长长的刘海。他的动作那么温柔,像是怕吵醒了那睡着的少年少女。 许久后,床上睡着的少女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下,随之那与少年相扣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少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却无波无痕,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少女又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是那么地温柔。转过头,看着那相握的手,她眨了眨眼睛,又睁大眼,眼神茫然无措,一会儿后却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过头,望着天花板的眼睛是空洞黯淡的,仿佛没有光,她看到的是比夜更黑的黑暗。 这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女生。她轻轻地关上门,却在门后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床前,在床的另一边蹲下来,看着床上的少女轻声喊:“雨瑶。” 丁雨瑶把头转向女生,轻声问:“牡丹,现在是白天吧?” “嗯。”宋牡丹点了下头,然后才感觉到丁雨瑶的问题问得很奇怪。她立即想起丁雨瑶的病,便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看到丁雨瑶没有眨眼时泪水突然就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下来。 “淑情好些了吗?”丁雨瑶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并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只是她有点不太习惯黑暗。 宋牡丹愣了会儿,脸上浮现极其痛苦之色。她哭着说:“雨瑶……李海死了!” 丁雨瑶呆了几秒后摇着头流着泪说:“不,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可是她脸上的悲伤和痛苦代表着她已经相信了。 丁伟民在这时醒了过来。他第一眼看向丁雨瑶,在看到她哭了之后他便慌了,“姐,姐,你哪里痛?我去叫医生!” “治不好的,小民,治不好了。”丁雨瑶闭上了眼,脸上的悲伤和痛苦瞬间褪去,什么表情也看不到了,而她的眼睛变得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生气。 丁伟民还没跑出病房,他刚站起来,丁雨瑶就拉住了他的手,开口说了这句话。丁伟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丁雨瑶,心里突然生起了恐惧。他觉得她已经放弃了,已经不想再继续活着了。泪水滚滚而下,丁伟民抱住了丁雨瑶,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哭着乞求说:“姐,姐,你不要吓我,你不能放弃。你不要放弃好不好,姐……” 宋牡丹也吓到了。她紧紧抓住了丁雨瑶的手,大声哭着喊:“雨瑶,雨瑶!”她的哭声引来了门外的几个人,他们冲进病房里,惊慌地跑到病床前,以为丁雨瑶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所以当他们看到丁雨瑶睁着眼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丁雨瑶的确想放弃,想从此永远地沉睡。她觉得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她甚至觉得,就算她死了,她还是要承受这份痛苦。她想着李海的那张脸,想起他曾与她打打闹闹过,与他吵过架,与他打过篮球,还一起爬过围墙逃过课。他们是哥们儿一样的好朋友。 丁雨瑶是知道李海喜欢王淑情的,她也曾旁敲侧击,想帮李海一把。可是王淑情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如今李海为了王淑情而死,王淑情是因为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所以丁雨瑶觉得自己是间接害死李海的。 可是若真就这样死去了,床前的这些人一定无法接受吧!他们根本没有做好会提前失去她的准备。她想到自己陪伴父母的时间太短,想起她还没有安抚好弟弟,也想起冷悟非那仿佛浸在悲伤与痛苦的河里的样子。他们因为她已经过于悲伤,若她没有预兆地提前死去,他们如何接受得了。 丁雨瑶眨了下眼,认真地说:“小民别哭,姐姐不放弃。牡丹也别哭。我本来就觉得自己有罪,你们为了我如此伤心,会让我觉得自己的罪孽更重。” 众人都不说话,只是悲痛地看着丁雨瑶,然后听见她说:“我想和悟非说会儿话。你们这几天陪我一定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我,我也想好好休息。牡丹,你不可再自责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爸爸妈妈也带小民回去休息吧,今天就不必来照顾我了,我醒了就没事了。” “可是你一个人…”安琴不想离开,她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如果再分开了,那就更少了。 “我不,我不要离开。我要陪着姐姐。”丁伟民紧紧抱住丁雨瑶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的样子。 “伟民,我有事要和悟非说。你好多天没休息了,听姐姐的话,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看我。不然,我就不理了你。我现在身体不好,还得你来照顾我,所以你一定要休息好。爸爸妈妈也一样,不然怎么照顾我。”丁雨瑶知道丁伟民有多么不想离开,可是他必须得休息。 “可是你一个人在医院里……”丁严也不想离开,而且,让雨瑶一个人在医院里他实在放心不下。 “今天我照顾雨瑶,明天你们来接班好了。”冷悟非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所以适时地开了口。 众人都想留下,尤其是丁伟民,但当冷悟非轻轻走到床前时,他们还是不舍地离开了。王军浩走在最后,他看着那俊雅却憔悴悲痛的少年和那清丽不再有明媚笑容的少女,脑海中播放着一个又一个的画面。他抬起手,泪水落在掌心,然后紧握成拳,离开了病房。 将离,殇离——54 冷悟非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深深地凝视着丁雨瑶,手抬起来想抚摸她的脸,想确定她是真的存在。他总觉得,那躺在床上的人只是一个幻影,因为自己太想念她了,所以才出现幻觉。 手伸到半途的时候停住了。冷悟非非常害怕,他怕那真的只是一个幻影。丁雨瑶在手术室里的那十几个小时实在太可怕了,而若她不在了……冷悟非无法想像她不在了自己会如何。他突然伸回手捂住嘴极力地想压抑自己,却还是轻声地咳起来。 “悟非…”丁雨瑶看不见,于是伸出手想要找到冷悟非,他的咳嗽声让她担忧。 冷悟非咳了一会儿就停了。他握住丁雨瑶那只在空中乱摸的手,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颤声说:“你的眼睛……” “哦,我看不见了。以后由悟非来当我的眼睛可好?”丁雨瑶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的悲伤与不安,甚至还有些轻松愉悦,脸上的笑容明媚如初夏的阳光。 冷悟非看着她的笑容呆住了。那样明媚的笑容他已经许久不曾看见。他总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觉得他恍惚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她便是这样笑着,说:“冷悟非,多么有禅意的名字!你家是信佛的吧?”声音那样清脆悦耳,像一粒石子,投进了他的心湖,荡起了圈圈涟漪。 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冷悟非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流入了她的指缝里。他哽咽着说:“好,以后我就做你的眼睛,我帮你看这个世界。”他的嘴角上扬,勾起一个极好看的笑。 “悟非,过几天等我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你带我去我们常去的河边玩好不好?”她仍笑着,用她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为他擦泪。 “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了。”他和她常常去河边,开心时去,不开心时也去。那里留下了独属于他和她的大把的开心或不开心的记忆,但都是一段段美好难忘的年少时光。 丁雨瑶慢慢地不笑了。她明明看不见,视线却久久地停留在冷悟非的脸上。缓缓地抽出被冷悟非握住贴在他脸上的手,然后移开眼,她望向窗户的方向,自言自语般地说:“现在外面的阳光一定很灿烂吧。一定有阳光照到了我身上,因为我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嗅到了阳光的气味。” 冷悟非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又看着丁雨瑶,她被温暖的阳光照着,白皙的皮肤仿若透明。这让他不由地有了一种要失去她的疼痛感觉,因为他觉得丁雨瑶会融进阳光里,与阳光一同离去,于是他慌得立即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丁雨瑶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与害怕,反握住了他的手。 “我觉得你会与阳光一同消失。”他的手不由地握紧了一点。 丁雨瑶愣了半秒,随即想抽出手,却被冷悟非猛地握得更紧。她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柔声说:“我不是要离开。”在感觉到他的力气小了点时抽出了手。她微抬起身体,从脖子上取下那条一直挂在她颈上的项链,然后望着冷悟非所在的位置,把手伸到他眼前,“这个送给你。” “雨瑶。”冷悟非看一眼她掌心那银光夺目的项链,只是轻声喊她的名字,却并不拿起。他记得她说过,这条项链是丁伟民一岁生日时他们的奶奶请银匠特意为他们做的。样式虽普通,但意义重大,所以她一直带着,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他明白她为何要把项链送给他,可正因为明白,所以他不能要。 丁雨瑶握住项链,手放在床上。“我在思考为何我们都如此痛苦如此伤痕累累。我觉得妈妈的话说得很正确,是我们爱得太深,太执着了。我们当中,若有一个不如此执着,那么结果就不会是这样悲惨。我本来只想静静地过完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只想坐在军浩的旁边,静静地让他陪我几天。可是,却无意中被你听到了我和小民的对话,而我怕你太难过,没有按时离开,可没想到时间不过延长几天,却已经酿成这样一幕悲剧。” “悟非,不能再深爱了。你别再折磨你自己好不好?曾经,你是冷漠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冷漠一点。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怕你为了我做傻事,我怕你因为我而难过悲伤。悟非,我丁雨瑶何德何能让你对我情深至此?你为什么不学学军浩,他也喜欢我,可他哪里像你这样!”起先丁雨瑶还算平静,可说到后来她已经忍不住,最后几乎泣不成声。 冷悟非却渐渐地平静了。他静静地看着丁雨瑶,轻轻地抬手为她擦泪,最后平静地说:“雨瑶,我的确是因为你成了如今这副憔悴而没有生气的样子。你在我的心里生了根,长成了参天巨树,枝叶遍及了我的心,我的血管,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甚至连思想都不是我自己的了。现在你要我拔掉它,并且不留痕迹,我如何做得到呢?那些根,枝,叶清除了,可存在思想里的爱要如何拔除呢?何况我根本就不想拔掉。你把这一场悲剧归罪于你自己,我又何曾不是呢。这些天,我也在想,若不是因为连晓霏太喜欢我,她怎么会说出咒你死的话,而若她没有说,淑情又怎么会打她。可是,连晓霏喜欢我是我的错吗?淑情喜欢我,是我的错吗?我没有招惹过她们,也没有诱惑过她们,更没有逼迫她们。我始终只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所以,这根本不能怪罪于我。可是,我却认定这应该怪罪于我,你不也怪罪你自己吗?其实,雨瑶,我们哪里就有错呢!” “可是,悟非……” “你的项链真的决定送给我吗?”冷悟非打断了她的话。他不想听那些劝他要好好活着的话。他从她抬起的手里接过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站起身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 过一会儿再来看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留。 “悟非!”丁雨瑶想抓住他,因为她还没有说服他活下去。她坐起来要去追他,可因为看不见从床上滚了下来,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痛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冷悟非已经出了病房,并未看见这一幕。 将离,殇离——55 夜已经很深了,房间里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没有开灯,但月光如水银一般,从窗户静静地流淌进来,泄了一地,所以房间里并不觉得暗。 丁雨瑶坐在床上,眼睛茫然地看着某一处。她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 下午冷悟非离开了以后就没有再回来。丁雨瑶摔倒在地后望着门口哭了一阵便自己慢慢爬起来坐到了床上,之后她便这样一样坐着。她知道腹部那道缝合的伤口流血了,可是她没有叫医生。她需要疼痛来支撑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她要想出一个办法——一个让冷悟非愿意好好活下去的办法。只是,她想了将近几个小时,却什么办法也没有想出来。她的脑子里有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是空白的。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时候丁雨瑶觉得冷,放在被子外的手已经冰凉,或者根本就没有温暖过。拉起被子,她想躺下睡觉时听见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因为房间里极静,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那么清晰。 丁雨瑶的动作骤停,眼睛看向声源的方向,轻声问:“是谁?悟非吗?”她觉得冷悟非的可能性最大。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借着月光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少女。她的发在月色里微微拂动,白色的长裙裙摆轻轻摆动。那胸口的挂坠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寒冷的白光。 “是小民?”对方久久没有开口,丁雨瑶便想着应该不是冷悟非,于是她想到可能是丁伟民偷偷地跑来陪她了。 少女依旧不说话。她在夜色里微微笑了,笑得异常地开心。她走到病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握住了丁雨瑶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极其温柔地说:“我是银雪,你不可以开心得叫出声来哦!” 丁雨瑶没打算叫,她只是惊讶,银雪竟然在这里。这些天里,她一直没有银雪的消息。她问过王军浩,杨老师来看她时她也问过杨老师,但他们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因为银雪请假了,理由是生病。 丁雨瑶的心里一直隐隐地有种不安感。她总觉得银雪一定不会放过她,当银雪回去看到自己的脸时她必定还会来找她的。而现在,她是真的来了。丁雨瑶心里的不安消失了。 银雪看着丁雨瑶脸上那道贴着纱布的伤口,然后松开了握住丁雨瑶手的那只手,慢慢撕掉了纱布,用细长的指甲去划那道伤口,鲜血立即涌了出来。看着丁雨瑶痛苦的样子,她笑了:“你让我的脸上留一道疤,我也要让你的脸留一道。我要你的疤痕比我的还丑。” 丁雨瑶用力想掰开银雪堵住她嘴的手,可是银雪死死地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墙上,她怎么用力也掰不开,于是她一张嘴,用力咬了她的手。 银雪痛得叫起来,立即放开了手。她甩着手看着丁雨瑶说:“你是属狗的吗?!” “你想怎么样?”丁雨瑶不理她,只想知道银雪想用怎样的方式泄恨。她并不怕银雪,可是她怕结果会让关心她的那些人又伤心难过。 “怎么样?”银雪握着被咬的伤处,对着丁雨瑶笑了一下,然后手握成拳轻轻压在被子上,正好压在了丁雨瑶腹部的伤口上。她渐渐地加大了力气,说:“如果没错的话,你弟弟捅的那一刀应该在这个地方。” 丁雨瑶忍着痛,尽量不让银雪看出什么来,她平静地说:“如果我死了,你可是要坐牢的。我记得你两个月前满了十八岁。” “不是这里么?我看看。”银雪不理会丁雨瑶,掀起被子,看到丁雨瑶的衣服上已有了一大片的血迹。她摸上去,还是温热的,于是她极妩媚地笑了:“我以为错了呢!”说完她一拳打在她的伤口上,又用力揉了揉。 丁雨瑶痛得叫出来,用尽全力喊:“医生,救命!医生!”然后她就被银雪手忙脚乱地捂住了嘴。她又去摸床头的按铃,用力按下了按钮。 “你再叫,再叫的话我就打死你!”银雪被激怒了,又一拳打在丁雨瑶的伤口上,那张妩媚的脸因为仇恨而扭曲了起来。 丁雨瑶痛得全身无力,她觉得连呼吸也困难起来,很想大口呼吸。可银雪的手又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她掰不开她的手,用鼻子努力地吸气,每吸一下,腹部的疼痛就加剧。渐渐地她觉得头晕脑胀,想要晕厥。她在心里跟自己说:不可以晕倒,你不可以晕倒。可是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实在支撑不下去。 银雪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恨里,等她想好接下来要如何对付丁雨瑶的时候看到丁雨瑶已经晕了过去。她吓得立即放开了手。这时医生和护士们跑了进来,灯突然亮了,她迅速地回头对医生和护士说:“不是我,不是我杀死她的,不是我!”然后她爬下床立即往外跑,却在门口撞上了快步走进来的冷悟非。她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冷悟非却仿佛没有看见她,径直走到了丁雨瑶的床前。看着灯光下丁雨瑶的衣服上你刺目锥心的血迹,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即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将离,殇离——56 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灰云一朵挨着一朵,看起来那么沉重。云层里过一会儿便会炸开一条耀眼的光线,然后有雷声轰隆隆地响起来。风很大,吹落了翠绿的树叶,也吹得树叶哗啦啦地想,眼看一场大雨即将落下来。 医院的公园里,一个少年穿着病服迎风坐着。他双手抱着膝,眼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风吹乱了他的发,又从他的领口钻进去,灌满了他的衣裳。 一会儿后,少年咳嗽起来。他越咳越厉害,似乎要一直咳下去不会再停了似的,似乎会这样咳到死。 在少年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站了一个少年。他听得少年的咳嗽声,快步走了过去,对少年说:“小非,你给我回病房去。” 冷悟非没有说话,只是一阵猛咳。许久后,咳嗽终于停了,他张口说了句“她死了”,声音沙哑几乎不成声,然后他又咳起来。他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胸口,似乎那里正在承受着比咳嗽更剧烈的疼痛。 冷悟诚看着弟弟的样子,看着从他的手掌里流出来的血丝,泪水没有忍住,从眼角滑下来。他弯下腰,一把抱起了他。昔日那个高大的少年,此刻被他抱着,竟没有重量似的,那么轻。他心里一阵翻搅的痛,哽咽着低唤一声“小非”,却再也无法说下去。 雨突然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冷悟诚站了一会儿后抱着冷悟非朝医院走去。冷悟非紧紧地抓住冷悟诚的衣裳,把脸埋在冷悟诚的胸口,咳了一会儿便停了。冷悟诚胸口的那片白色洒上斑斑血迹。 冷悟非闭着眼,似乎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咳光了。他靠在冷悟诚的怀里,脑海里又想起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他赶到时丁雨瑶已经陷入了昏迷,医生们立即把她送往手术室。他想跟进去,可是医生们把他关在了门外。他沿着墙角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臂弯里。他独自坐在那里,那么害怕,那么恐惧,那么疼痛。如果可以,他想就那么痛死过去,可是雨瑶还在手术室里,他要等着她出来。 一个多小时后,出来了一个医生。他立即站起来,却看到医生对他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他最害怕听到这一句,医生却偏和他说着一句。他握紧拳头,想打人,可是他已经耗尽所有的力气与精力,就那么晕了过去。再醒来,已是三天后,是她下葬的日子。 他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而是坐在风里,一直到冷悟诚出现抱起了他。 “警察昨天从银雪家里带走了银雪,据说判了刑,不知道要在牢里坐几年。你一定希望是一辈子吧。他害得我弟弟这么痛苦,我也希望她判无期。我没见过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人都快死了,还不放过人家。你放心,她父亲是个很正义的人,不会利用自己的势力救她的。还有那两个,嗯,你知道是哪两个男生的。他们犯了强奸罪和故意杀人罪,王淑情出庭作证,所以,他们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冷悟诚一边走着一边说。他一步一步地走得极慢,仿佛那雨并未落下来,仿佛那怀中的人太重,他抱着迈不开步子。 “小非,你有在听吗?”停了一会儿,冷悟诚又开了口。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抬起了手,在他的胸口一笔一画地写着字。他默默地记得那些笔画,轻而缓慢地说,“连晓霏昨天来看过你。她在你床前哭了很久,说了好多声对不起,我怕她吵着你,所以把她赶出去了。我今早听说她去警察局了,不知她做了什么坏事。还有王淑情,她前天来看过你。她在你的床前站了好久,最后只说了句‘永别了,我亲爱的男孩!’一会儿前,你的一个朋友,好像是叫牡丹吧。她说王淑情一家准备帮到外地去,所以我想,她的那句永别便是想告诉你这个吧!你真是的,人家那么喜欢你,她要走,你也不去送送。哦,我忘了,还有一个叫王军浩的男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下年好像要转学。牡丹告诉我,她和一个男孩,叫什么我忘了,他们也会转学。小非,那里让你那么伤心,要不,你也转学吧。” 冷悟非没有说话,他紧握着胸前的挂坠,闭着眼仿若已经熟睡。 冷悟诚望他一眼,有水滴在冷悟非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他抱着他在大雨中淋了一会儿,随即又继续往前走,接着说:“你当然要跟我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多么难过,多么心痛!你当然也要对爸爸妈妈说对不起,他们养你到这么大多不容易啊!你知道吗,爸爸妈妈头上的黑发竟也与丁雨瑶父母头上的黑发一样,只一夜就白了。你怎么就如此狠心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仿佛下一秒,他便会大声哭出来。 “小非,小非……你好好睡吧,睡着了就不那么痛苦了。”他终是没有忍住,把头埋在冷悟非冰凉的颈窝里哭出了声音,脚无法再迈开。他哭着说,“小非,你醒来好不好?哥哥舍不得你,求求你醒来好不好?你醒过来,跟哥哥说句话好不好?哥哥很喜欢小非,小非不要了哥哥的话,哥哥会很难过的。” 冷悟非没有醒来。他依旧闭着眼,手还握着胸前的挂坠。雨水将他们淋得湿透。很长一段时间,天地间只剩下风声,雨声,树叶呼啦啦地声音和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