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乌鸦》 第一章 楔子 阿丁站在主公的身边,目光空洞地停顿在枯树褐色的皮干上,仿佛那是吸走她灵魂的黑洞,主公漠然的侧影一动,阿丁娴熟地拿出一方白色锦帕递给主公。 在阿丁的脑海里掀起了曾经的午后记忆。晴天的午后,阳光有些炎热,可是阿丁却在这双眸的逼视下冷汗直流,也就在那个午后里主公成了她生活里的至尊无上。 乌鸦仍在拼命地挣扎,想要逃开却只能划破夜空定格成主公剑端的滴血,曾经以为杜鹃黄莺的声音已算上佳,乌鸦生命最后的永恒音符却又那样绝美,大概生命的凄美没人能抗拒吧。 主公用棉帛细细地亲吻着他的长剑,神情专注得仿若天地间已无其他可值得注视的物件。颈微凉,剑已掠过,白皙的颈项上晶莹的血痕,看起来妖冶诡异,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有关暗夜里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关于乌鸦出没的故事。 阿丁注视着远方,仿若成了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和心肝的躯壳,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不再与自己有关。乌鸦已成尸,主公转身一纵消失在夜色里,阿丁也从这没有生气的地方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因为见过他们的人已成尘土;没有人想要知道他们的来历,因为没有人觉得自己该去另一个世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师承,因为乌鸦已死,乌鸦印记亦不知所绘。 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也许是那段江湖传奇太过令人毛骨悚然,只道二十年前便无人再提及乌鸦二字,而现在的江湖上竟有一个毛头小子自诩乌鸦,随性仗剑,快意恩仇,人们都在口口相传他的事迹,一时间声名大噪,只是似乎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道大概二十郎当岁的光景。 第二章 茶馆 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清晨,附近的人们都聚集在一间破旧的茶楼里。茶楼里,已擦不出本色的油污桌面旁坐着一位少年,剑字浓眉,核桃大眼,气冲牛斗可谓豪气干云,没说话已喝了三大碗茶水,听得众人直咽口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个好事者已忍不住叫嚷。 “对,对,怎么回事啊……?”应和声此起彼伏,少年倒也不慌不忙,他又抿了一口茶水,嘴边挂着笑意,说道:“几位爷真的想听?”也许是太过年轻,声音听起来有些女细,只是谁也没在意。 少年的眸光则穿越众人落在角落里的茶壶上,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那位客官大概不会介意分小弟一杯浊茶吧,” 这时众人才注意喝茶的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也许是因为气候的原因皮肤有些龟裂,双颊瘦削,双目低垂似没有听到有人在与他言语,静,极静,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静寂令众人哄闹的情绪突然平静了许多。 中年人仍不动,小二嬉笑着过去,陪笑道:“客官,小店就这一壶浊茶了,您看能否……”小二的眼睛紧盯着茶壶,任谁都该瞧得出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可是中年人仍旧平稳地往茶杯里倒茶,然后极慢极细致地擦过杯缘将茶杯缓缓地贴近唇边。 “啪……” 一声轻脆的破碎声,茶杯落地,飞溅到地上的茶水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老店主望着落寞的中年人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吩咐道:“也许客观想要喝咱家的陈酿女儿红?阿二,去给客官倒酒……” “哎,好嘞……”小二快速地应答声淹没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没人会去关注一个平凡的中年人,更没有人去关心一间茶楼的生意问题,因为现在有他们更关心的问题,乌鸦再现江湖。 店小二将中年人扶近堂屋,关上堂屋内的隔门,将大厅里的喧闹隔断。店小二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不知什么风儿把萧大侠吹来了?只是恐怕小店店太小,怕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萧大侠莫要怪罪了,” 中年人神态安详地坐在狭小的椅子里,似乎并没有听到店小二的聒噪,感觉上像坐在自己的厅堂里在休憩,丝毫没有任何的不适。 店小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他忍不住地破口大骂道:“萧少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竟然敢上你家小爷这里来撒野,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萧少君闭上的眼睛仍然没有张开的意思。 店小二气急败坏地吼着:“别以为你不开口,爷爷我就那你没办法,实话告诉你吧,你已经中了小爷我独门的秘制毒药,再过五个时辰拿不到解药就回去见阎王啦,”店小二放肆地笑声回荡在堂屋里,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假如你识相的话,小爷我会考虑赏你一粒解药也说不定,” 萧少君仍然在椅子上安坐着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这时门外传来了朗声大笑,笑未止歇,声音已经破窗而入,说道:“少君哪,没想到你这么没有人缘呀,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呆在塞外不来找你了,哎,我可怜的牛羊哦,” “谁?谁?”店小二四外望着,从身后提出一把匕首来,抵上萧少君的颈,镇定了些问道:“兄弟是哪条道上的?” “我啊,就是你这条道上的,”声音忽近忽远地飘来。 “那就好办了,既然兄弟和我是一条道上的,那么就我七你三,三七分怎么样?”店小二问,手心已有些汗湿。 “三七?不好不好,”那个声音从店小二的身后飘来。 “那……四六……行不……”店小二有些结巴地说。 “还是不好,要是能全部要还好了,”轻轻地哀叹声传进店小二的耳朵里。 “你?”店小二冷笑着,“既然你无心合作,那就怪不得兄弟我了,”他的手一翻,匕首已斜刺入颈。 萧少君已不知何时醒来,就在匕首斜刺入颈的瞬间他用中指轻轻地敲了敲店小二握刀的虎口,刀落地,人也倒地。 店小二难以置信地望着萧少君,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看到……”他便再不能发出任何的声音了。 “他死了?”楚天佑问道。 萧少君点点头,目光飘向大厅里眉飞色舞的少年。 “看样子,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好像你也并不寂寞嘛,”楚天佑开着玩笑,他自然地蹲下身检查着店小二的死因,最后他摇了摇头,说道:“看样子并不像中毒,反倒像……” “像吓死的,”萧少君不以为意地接道:“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他苦笑着。 “哦,那就奇怪了,能在你萧大侠面前出现的角色应该不会如此熊包才对,”楚天佑看了看萧少君。 楚天佑摇了摇头,又开口道:“好吧,那就先这样吧,不过兄弟,你都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的值钱,如果我再爱钱一点儿,少爱你一点儿的话,大概你现在已经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了,所以……走吧,请我吃顿的,”楚天佑转身走了,萧少君跟在后面出了茶楼。 在凤阳城里最有名的一品居坐下,楚天佑看着萧少君笑了,问道:“你说,为什么你那么值钱呢?我怎么就没人要呢?”萧少君苦笑着,“假如我知道答案的话,现在我应该已经去塞外和你会合了,过上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逍遥日子了,” 楚天佑挥拳打了萧少君一拳,“你这家伙尽说些混账话,不过,我倒很赞同,只是你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萧少君摇摇头,这时小二将一品居的招牌菜东坡肉端了来,“两位客官慢用,” 楚天佑仔细地看了看东坡肉的卖相,慢慢地拿起筷著夹了一块,“怪不得是凤阳一绝呢,这弹性……”东坡肉在两根筷著中摇曳飞舞,晶莹剔透,看起来甚是诱人。 萧少君看着自己的旧友忍俊不禁,很多年来对于吃的偏好似乎没有改变过,连他的食欲都变得好起来了,拿起筷著他也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真是人间美味啊,”楚天佑感叹着。 如果不是知道他吓人的身份,也许萧少君只会觉得他不过是一个贪吃的市井之人,甚至不会去多看一眼,可谁又会相信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双锏楚天佑竟是一个如此贪吃的家伙,就像邻桌的少年一样,他不觉莞尔。 “兄台,可否请您坐在桌子的这边?”邻桌的少年礼貌地建议。 “恐怕现在还不行,不过如果你有非常合理的因由,我想我会考虑看看的,”楚天佑停下手中的筷著看着少年。 “我说了,您可不要见怪才好,”少年低头略带挑衅地说着。 “好,我尽量,你说吧,”楚天佑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 “您的吃相实在太不雅了,在这样高雅幽静的环境中似乎不太合时宜?”少年仍然低头,但语气中已有些微愠。 楚天佑放声大笑,回道:“不知道是我曲解了一品居还是兄台曲解了一品居,难不成这美味是不该被品尝的?”他的眼眸里印着清晰的揶揄。 “如此莽夫,怪不得如烟小姐不愿与我在这里小憩,”少年道出,语气里掩不住的怒意。 楚天佑一愣,回过神来后看了看萧少君,萧少君若无其事地为他续上清茶。楚天佑摇了摇头,叹道:“走吧,” 萧少君取出随身的银两放在桌上,起身跟在楚天佑的身后,出了一品居两人转过街角向小巷的深处走去。 第三章 拜访罗府 “看样子想请你吃顿好的也不太容易,”萧少君说。 “是啊,所以喽,我决定去探探一品居的厨房,你要不要一起?”楚天佑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其实刚才楚天佑什么也没说就出来了,萧少君就知道他不会就这样放弃美食的,“好,老地方会合,” “好,”楚天佑身形一纵已不见人影。顺利地摸进一品居,楚天佑并没有直接到厨房,而是绕到前厅去看了个究竟。只见方才说话的少年对面已坐了一个妙龄少女,她的脸上盖着薄纱,更添了几分妩媚。鹅黄色的轻纱蝉翼般轻薄衬得一双手分外纤细白嫩,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中。触景生情,楚天佑想起自己像少年一样年纪时的风流潇洒不禁笑了,离开原地像厨房走去,恰好听到两个杂役的闲聊。 “哎,你说,那个如烟小姐真那么美吗?”一个将信将疑地问着。 “你没见过你不知道,那如烟小姐可不是一般的美,她比那嫦娥恐怕还要美上几倍呢,而且我跟你说,如烟小姐心地还特别地好,”另一个充满崇敬地说。 “是吗?那要是谁娶了她,谁就上辈子烧高香了吧,”声音里充满了憧憬。 “可不是,而且啊,如烟小姐的父亲罗老爷可是凤阳城里最富有的人呢,”语气里充满了钦羡。 “是吗?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罗老爷说啊,钱财不能太外露,做人也不能太招摇,否则会惹祸上身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嘛,当然山人自有妙计啦,”他干笑了两声,“算了,算了,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就是我远房的表嫂在他们家做下人回来告诉我的,那家业真是大哦,末了还叮嘱我不要告诉别人,我这是看你挺老实的才跟你说的,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不能不能,我保证守口如瓶,” 听到这里,传来了一声吆喝,“不想要工钱啦,还不快去干活,”聊天的两人迅速地分开,回到各自的岗位忙碌起来。 楚天佑从藏身的地方窜出来,他知道很快如烟的身世在凤阳城便不再是秘密了,可是凤阳城并不大,这本不该是秘密的事为何在此时才开始在市井间流传,他有些想不通,不过,对于费神的事他从来都懒得去管,只是这次,突然变成了意外。 楚天佑看到鹅黄色的身影从一品居出来,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身影隐没在车水马龙之间,夜里回到老地方,他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萧少君,得意洋洋地开口道:“你知道我今天有什么发现吗?”萧少君笑而不语,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即使他不问,楚天佑也会忍不住分享他今天的发现的。 “你猜不出来了吧,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因为我要不是碰巧遇到,我也不会想到的,”楚天佑感叹道,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还沉浸在白昼的情绪中,“我看到娉婷了,就在罗府,那个从京城搬来不久的罗府里,” 萧少君仍然没有开口,他的神情没有变化,眼神却发生着掩不住的变化,平静地吐出:“她还好吧?” 楚天佑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何止是很好,她啊,现在已经成了罗府里的女主人,真没想到黄毛丫头也会有长大的一天,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们在回京的路上救了她的时候,真是个刁蛮、不懂事的丫头啊,可这会儿……”他看了看萧少君没有再说下去,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我觉得这个罗府不简单,你说他什么时候不好出现,偏偏在这个当口出现,而且是出现在这里?” 萧少君仍然没有开口,他转身望向外面的夜幕,零星的星星点缀着漆黑的夜幕,说不出的萧索之意萦绕在天地间。 楚天佑没有再开口,他抱出神坛下的稻草平铺在地上,和衣躺在了稻草上,稻草很干燥,躺在上面很温暖,楚天佑开始有些迷迷糊糊,突然萧少君开口道:“也许有个人更值得你去注意,” 楚天佑一听便来了精神,眼神晶亮地看着萧少君,也许……“是他?” 萧少君微笑着看着他,片刻后才道:“看样子我们还是很有默契地,就是他,” “可是我不懂,不过就是一个爱显摆的小厮,何至于为他如此劳神……”楚天佑不解地问。 “如果我说,三次遭袭时,他都巧合地出现,你会不会觉得真的是如此碰巧呢?” 楚天佑不置可否,“好吧,明天我去关心他一下,好了,就这样吧,周公都已经都已经等得太久了,”忙碌了一天的楚天佑很快进入了睡梦之中。 深夜,月影倾斜,萧少君仍然没有睡意,他顺着破庙里的柱子坐下,斜靠在柱子上,尽量放松自己的四肢。 翌日晨,楚天佑醒来,看着萧少君倚在柱子上睡下的姿态忍不住笑了,看样子他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他不知道老天又让萧少君遇到娉婷是幸运还是不幸? “走吧,”不知何时已醒来的萧少君开口,“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也许正适合去拜访罗府,” “是个不错的注意,”楚天佑附和道,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和你一起去,” “好,那就老方法吧,”萧少君向外面走去。“好,”楚天佑和萧少君在破庙的门口分开。 萧少君站在罗府门外,看着在街角处毫不起眼的罗府二字,如果不是专程来拜访,恐怕都不会发现隐藏在喧闹里的罗府。在罗府门前站定,他上前敲响了古旧的木门。 不一会儿,门里探出一张稚嫩的脸,问道:“你找谁?” “我们是罗夫人的旧友,路过此地,听说她现在就住在这里,顺便就来拜访一下,”萧少君貌含蓄地说。 “夫人?是大夫人还是如夫人的旧友?”门童不知深浅地问着。 “如夫人,”萧少君笑笑回他,心想原来这个罗老爷也是个不太会管教下人的主子,竟会请一个如此不知深浅的小鬼。 “好,你等一等,”门又再一次关上了。 很快门被再一次开启,“我们老爷有请,”稚嫩的声音开口道:“您请随我这边来,” 萧少君跟着门童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径来到罗老爷待客的前厅,“请稍等,我家老爷马上就来,”门童说完就离开了,萧少君仍在等待,只不过是换了个等待的地方。 不远处传来浑厚低沉的感叹声,“夫人果然聪颖过人,一猜就中,真不愧是京师第一才女,” “老爷过奖了,娉婷只不过是猜测罢了,都是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另一个声音回答。 听到这个声音萧少君嘴角的弧度僵了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萧大侠远道而来,老夫未曾远迎,还望莫要见怪,”罗老爷笑着寒暄。 “是在下冒昧打扰,还请罗老爷及尊夫人某要怪罪才是,”萧少君淡漠而不失礼貌地回答。 “请,请,”罗老爷将站起来的萧少君让回座位。 “请,请,”萧少君礼貌地开口,三人各自坐下,罗老爷开口责怪道,“小豆子还不给萧大侠奉茶,” “是,老爷,”刚才的门童回答。 罗老爷转头对萧少君说:“萧大侠,招待不周,还请莫要见怪,都怪老夫平时管教不严,” “没关系,还请罗老爷不必介怀,”萧少君礼貌地回答,顿了顿又说:“在下此次来是想向罗老爷了解一些情况,就是不知……” “萧大侠但说无妨,” “好吧,那萧某就不客气了,最近凤阳城不太太平,不知道罗老爷是否有所耳闻呢?” “这个还真没有听说,我们是最近才从京城搬到这里,对于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太清楚,”罗老爷回答,“而且除了平日里必需品的购买外,一般下人们也很少出门,” 萧少君点点头,“那么,能否知道罗老爷这次来到凤阳城是做生意还是打算久居于此?” “其实就是平时的一些生意往来,再说了我也厌倦了京城里的尔虞我诈,正好在这边还有点儿生意上的事可做就过来了,”罗老爷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萧少君点点头,“好吧,那……” 还未等萧少君说完,小豆子就急急地迈门而入,“老爷,陈老爷的马车已在门口候着了,” “哦,我知道了,”罗老爷转过头对萧少君说:“真不好意思,萧大侠,你看老夫这……” “既然罗老爷不方便,那就改日再叙,”萧少君起身准备告辞。 “也好,也好,待下次萧大侠再来的时候,烦劳小童通知一声就好,鄙人也好让内人早做些准备,”罗老爷站起身对萧少君微笑着,那笑容里尽是正合我意的含义。 “那萧某就先告辞了,” “老夫还有些事准备,就不远送了,”罗老爷看了看娉婷,又说:“就让内人代老夫送送萧大侠吧,” 萧少君没有推辞,他正好有些话想对娉婷说。娉婷在前面走着,显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到了罗府的门前,萧少君清了清喉咙,“萧某不才,有几句话想叮嘱罗夫人,” “萧大侠请说,”娉婷对萧少君施了一礼。 “现在江湖中正传言,乌鸦将一个巨大的宝藏藏于凤阳城内,很快江湖人就会在这里聚集,那时就会生出许多麻烦事,希望罗老爷能够小心为上,”萧少君说。 “我会转告老爷的,多谢萧大侠挂念,”说话间娉婷又对萧少君施了一礼,神情间昨日的稔熟已看不出痕迹。 “那萧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萧少君说。 “好,萧大侠路上小心,”娉婷说,话语里充满了疏远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一路上萧少君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紧抿的唇愈发地紧了。 回到破庙里,他坐在门口的石级上陷入了沉思。月亮很适时地从地平线下爬了上来,萧少君才忆起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如果楚天佑在的话,一定又说他虐待自己了,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第四章 流水阁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现身?”萧少君站了起来,朗声道。 黑暗里没有回音,萧少君站在那里,眼睛注视着黑暗里的一角,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有风吹过,带着属于这个季节的味道迎面吹来,避无可避,只是那味道里的香味有些特别,袅袅地飘散开来,淡淡地吸入鼻腔,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做美梦的时候被人弄醒是一件令人很恼火的事,但如果被人用迷香迷晕,莫名其妙地被人带到另一个地方,一个充满算计的地方,你会不会觉得世界上的倒霉事怎么都叫你给赶上了呢? 萧少君坐在桌子旁,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淡淡的茶香扑鼻,他轻啜了一口,细细地咽下,叹道:“好茶,”脸上仍挂着坦然的笑意,而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前,萧少君在潺潺的流水声中醒来,他睁开眼睛后并没有马上起来,只是躺在床上四下打量。 这时,门开了,走进一个绿色的身影,“萧大侠,您醒啦,” 萧少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因为他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这小小的起身动作竟让他觉得有些吃力。 “我家主人说,只要您醒了就尽快通知一声,那我就先出去了,”丫环做了个揖,开门走出去了。 这时,萧少君才有时间细细地打量起这个房间,映入眼帘的是蔓延的粉色,粉色的帷帐,粉色的桌布,粉色的锦绸铺在地面上,软软的感觉。 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涌入鼻翼的是淡淡的花香,鲜花的叶子上还有露水在闪动,看得出房间的主人很会享受生活。 萧少君低头看了看他的身上,是一件粉色的长袍,看起来滑稽了,他忍不住笑了。 门再一次打开了,“萧大侠,我家主人还有事情没忙完,请您稍等片刻。” 萧少君点点头,丫环放下了一杯茶就出去了。 萧少君看着眼前的茶水,说不出什么心情,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他端起了茶杯。 只是这一端一放间,就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似的,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一下,只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仅仅是一杯茶,竟让他的气力开始恢复了些。 茶冷了,萧少君又躺在了床上,闭目养起神来,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又过了很久,萧少君都没有睁开眼睛,好像已经睡熟了,嘴角上的笑意却还在。 “吱”,很轻的声音,轻轻的开门声响起,脚步走到床前停了下来。 “你来啦?”萧少君猛地睁开眼睛笑问道,那语气听来就像在和一个非常稔熟的朋友在聊天。 来人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静默,极静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仿佛先开口的人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空气里,潺潺的流水声荡来荡去,仿佛连呼吸声都无法听到。 “萧先生果然好定力,”来人巨大的手掌抚过紫色的面堂,落在了满腮的虬髯上。 “多谢谬赞,萧某不才,不过是多了一份运气,”萧少君淡淡地开口。 “好一份运气……”紫面大汉大笑道:“不知萧先生可知在下是谁?” “如果萧某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紫面阎罗冷雨堂,冷大侠吧?” “萧先生果然好眼力,看样子犬儿有救了,”冷雨堂夸赞道。 萧少君心一沉,沉默地看着冷雨堂,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心思。 冷雨堂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在两天前的傍晚左右,犬儿在流水阁里被人劫走了,留下信,放出话来,说……说……”他紫色的面堂里透出若隐若现的黑色,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萧少君没有开口,将眼神从冷雨堂的脸上调开,似乎漫不经心地打量起别的更有趣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冷雨堂干咳了两声,又道:“他们的信上说,如果萧先生不在七天内找到犬儿,他们就会对犬儿下蛊毒,一种令人生不如死的蛊毒……”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整张脸似乎也干瘪了下去,看不出刚刚的神采。 “那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或者其他的什么?”萧少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冷雨堂迅速地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枚类似飞镖的东西,通体黑色,蝙蝠的形状,似铁非铁,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在冷雨堂的巨掌里说不出的诡异。 “这就是放在信上的东西。” 良久,萧少君道:“那么萧某可以到流水阁里看看吗?” “萧先生说笑了,先生现在不就是在流水阁吗?”说到这里,冷雨堂一抱拳,“对不住了。” 萧少君一愣,随即会意,笑笑道:“那这里便是令郎的房间了?” “并不能完全回答是,但又不能说不是,”冷雨堂看了看满眼的粉色,解释道:“这是在下内人的意思,因为她出身大户人家,上面有四个哥哥,独独就她一个女儿,只是她的身体从小就特别地孱弱,大家非常地溺爱她。后来就……”冷雨堂顿了顿,在他紫色的面堂下似乎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红晕。 “内人太喜欢孩子了,就在与在下成婚的时候,就布置了两间给孩子住的房间,但是第一胎生了犬儿之后,大夫说,如果内人再生孩子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就……”他的神色有些悲伤。 “对不起,”萧少君道歉道。 “没关系,”冷雨堂说着,“不过有一件很奇怪的是本来犬儿平时是住在另一间房的,但不知道那天傍晚他因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袍。” 萧少君惊疑道:“冷大侠怎么确定令郎就是在这里被掳走的?” “老夫平素就喜欢在傍晚时分在院子里刷一套长刀,所以刚巧看到。” “可是冷大侠如何确定被劫走的就是令郎?” “因为那身形赫然就是犬子,毕竟我养了他二十年了,”说完,冷雨堂的脸上挂满了风霜,里面透着几丝心灰意冷。 萧少君看着眼前这个已近迟暮的老人,终究没有问出其他心里的疑问。 过了一会儿,冷雨堂一扫刚才的阴霾,满脸希冀地看着萧少君,说道:“望萧先生莫要见笑,犬儿的事就拜托了,” “萧某不才,自当尽力。”萧少君平静地说。“ “那在下就不打扰萧先生了,还望萧先生养精蓄锐,快些找到犬儿,”冷雨堂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萧少君也站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冷雨堂点了点头。 冷雨堂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凄凉,“内人还不知道犬儿的事,萧先生……” 萧少君又点了点头,冷雨堂才放心开门出去。 久久地,萧少君看着在冷雨堂身后合上的门,这个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无论在哪里他的出现,总是让人忍不住做的恶梦。可是现在这个阎罗只不过是个父亲、是个丈夫。只是为何他挥刀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是……或者,她是…… 萧少君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坐下休息一会儿,不过,显然他今夜的访客很多,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妇人,乌黑的头发绾成发髻,衬着一张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看起来憔悴极了。她咳嗽了两声,轻轻地。她慢慢地走到桌边,拿过一张凳子坐下,始终都没有看萧少君一眼。 静默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说:“萧先生应该已经知道吾儿的事了吧?” 乍听到妇人的声音,萧少君觉得很舒适、很安稳,可是在妇人开门见山的问候里,他的心里有了一丝凉意,但他的脸还是平平静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萧少君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似乎妇人对于这难耐的沉默再也无法忍耐了,她打破了沉寂,开口道:“萧先生,你可猜出来,掳走吾儿的是何人?” 萧少君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到哪里去找吾儿?”妇人的声音愈加焦急,脸色里透着异样的红润。 萧少君还是摇了摇头。 “那萧先生怎么能在七天之内找到吾儿,吾儿命休矣了……”妇人悲痛地呜咽起来,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 “冷夫人,虽然萧某不知道掳走令郎的是何人,又去了哪里,但是萧某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是冲着萧某来的,他们一定还会给萧某提示的,请您莫要担心,还要注意身体才是。” “真的?”瞬间希望在冷夫人的脸上点燃,照得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了生命力,不见憔悴,连苍白的脸都开始泛起了红润。 萧少君点了点头。 冷夫人没有再开口,转身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开口道:“这件事还请萧先生某要说与外子听。” 萧少君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更疼了,仿佛快要裂开了, 也许不是头痛,只是心在痛,他不知道,也没时间去辨别。因为他已经嗅到了黑暗里淡淡的花香,他闭上眼睛前最后的眸光落在了桌子上的蝙蝠,似乎它已经活了过来,仿佛随时都会跳起吸食血液。 第五章 腥臭 楚天佑追着茶馆里的毛头小子来到了靠近沙漠的一个小镇,破旧的茶寮里,他的声音听来尤为地响亮。楚天佑就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子旁喝着劣质的茶水。 这一路走来,大家无不佩服自称乌鸦的小鬼,竟有如此的胆子,他一路走一路讲,只是那个他口中自称乌鸦的小鬼似乎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了,没有了痕迹。 楚天佑一路跟下来竟也没有发现他异常的举动,这让楚天佑很是恼火,尤其他越走越偏僻,别说是美食了,就连像样一点儿的饭菜都很难吃到。就像现在只能是干粮、劣茶凑合一顿。早知道这样,他是不会答应跟着他的。想想萧少君也许在罗府受着如烟小姐的招待,吃着百味珍馐,他的心里就难过得很。 但是如果他有千里眼能够看到萧少君的境遇,他也许会拊掌称笑,只是他没有,所以只好一边生着闷气,一边饮茶、嚼干粮。听着这个小鬼讲得已经令他感到腻烦的故事,看着茶寮里兴高采烈的人们,他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毛头小子从茶寮出来,向右一转人影就不见了,楚天佑急急地跟了出去,四处望了望,眼角的余光里瞥到了快速躲闪的影子,顺势追了过去。 意外又一次的发生了,他上前抓住了那个影子,可触手的却是一种湿漉漉、滑腻腻的感觉,他随即将手抽回,手上沾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还飘来一阵阵腥气。楚天佑低头定睛一看,登时他的脸色一变。 地上竟然爬着一条蛇,成片的黑色皮肤上零星的点缀着红色的斑点,红色斑点的周围是白色的圆环,看起来妖冶鲜艳,又透着诡异,饶是楚天佑如此的江湖阅历也吃了一惊。蛇似乎感觉到楚天佑探究的目光,它将后半段的身子盘了起来,前半截的身子立了起来,吐着火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随时做着攻击的准备。 楚天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脸,但是在他去找他之前,他必须先将这条蛇制服,因为有了见面礼才好办事。 楚天佑四处看看,在地上捡起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像盘踞在那里的蛇抛出,就在蛇发起攻击的一瞬间,他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迅速出击,仿佛一瞬间的功夫,仅仅轻轻一啄的力量竟让刚刚还吸人骨血的毒蛇瘫软在地上,没有了任何的生气。 这时,墙角里有人走了出来,怒道:“你这家伙,怎么玩笑都开不得,竟然掐死了小黑?” 楚天佑一笑,看着眼前手腕上系着铃铛的女娃儿,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仿佛要奔出怒火来,白皙的皮肤泛着红色,几分怒气看来并没有损毁她的美丽,反而又添了几分泼辣味道,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开不得玩笑又怎样?掐死了小黑又怎样?它本就是个害人的东西,难道我还留它再祸害别人不成?”楚天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女娃儿气得说不出话来,“噌”的一声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向着楚天佑的胸口就刺了过去。 楚天佑看着刺来的剑,握剑的手很稳,耍起来的剑带着很重的杀气。他心知遇到的对手不弱,便收起笑容,沉着应对。一个矮身就躲过了这一剑,“有趣,有趣,” 女娃儿怒意更胜,一剑紧似一剑,渐渐地楚天佑被包裹在密密实实的剑阵里,看起来危机重重,可奇怪的是他的嘴角竟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楚天佑正打得十分过瘾,突然杀意弱了下来,握着剑的手似乎也没了气力,于是,楚天佑就向后退了一步,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个人就分开了。他悠闲地倚在墙上,双手环胸,看着眼前喘着大气的女娃儿,眼里透着赞赏。 女娃儿靠在墙上,恶狠狠地等着楚天佑,“你这个……这个……可恶……”她大口地喘着气,“可恶……的……的家伙,别……别以为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腿边凉凉的,有些异样,女娃儿一低头,惊喜地呼出,“小黑?” 那条吐着红信子的蛇,已经将它的鲜红藏了起来,静静地盘在女娃儿的身边。许久之后,恢复平稳气息的女娃儿问道:“你这家伙真是奇怪,既然没有杀死小黑,干嘛要承认,甚至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你是不是……”她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楚天佑,那神情看起来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楚天佑被这样的表情逗笑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许是他这些天的跟踪生活太单调了,抑或是事情发生的太快,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他摇了摇头,转身打算走了。 “你就这样走掉啦?”女娃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天佑没有回头,只是回道:“难不成还要我留下来给你的‘小黑’赔礼道歉?” 女娃儿“噗哧”的笑出了声。 楚天佑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着。女娃儿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楚天佑硬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你现在要去找那个人吗?如果我说,我带你去的话,怎么样呢?” 楚天佑转身,挑眉问道:“我虽然不是什么老江湖,但是我还是知道什么叫无功不受禄。” “你……”女娃儿看着他,忍不住地笑弯了腰,“都那么老了,还说自己不是‘老江湖’”她学着楚天佑的口气,“真没羞!没羞!”她拍了拍小黑的额头,“是吧,小黑?” 楚天佑笑笑,觉得自己居然在这里被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戏耍,真是世风日下。他再一次地转身。 “喂,你不想知道……” “不想。”楚天佑干脆地打断了女娃儿的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你生气啦?”女娃儿问着,又说道:“喂,你怎么这样小气,这样就生气了?”女娃儿快步地追上了楚天佑,认命地说道:“好吧,好吧,看在你帮过小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楚天佑一愣,侧头看着抱着小黑的女娃儿,不解地问道:“我何时帮过它了?” “就在刚才啊,小黑它受伤了,要不然我也不会用衣服包着它快跑了,想去找外公医医它,结果……”她惊觉地住了口。 楚天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揭穿,随口接道:“哦,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吧,他在哪里?” 女娃儿笑得很神秘,“你猜?” 楚天佑细细地端详起她来,眉宇间似有几分相像,“难道……难道……” “没错,你的猜测没有错,”女娃儿承认。 “可是,一路上我跟踪你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小黑啊?”楚天佑问出心中的疑惑,再说了,她的身形也偏瘦些。 “你在说什么呀?”女娃儿不解,随即会意,“哦,你以为我就是哥哥,对不对?” “哥哥?”楚天佑惊诧地问道,恢复平静的时候,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走吧,咱们一起去,正好我也很久没看到哥哥了。”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 楚天佑看着仿若冰雪般融化的笑容,似乎连世间最娇艳的花朵不及她的万分之一,身后的黄沙壮阔的模样都成了背景,他看得有些痴了。 “走吧,”女娃儿伸手拉住了楚天佑的手,“我叫十五,你呢?总不能叫你老江湖吧。”十五打趣道。 “楚天佑,”楚天佑看着十五拉着自己的手,心里有种异样却令他很舒服的感觉,有多久没有如此地亲近了。 “天佑,天佑,楚天佑,”十五喃喃地重复着,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十五好奇地将楚天佑上下地打量了一下,将他的手拉起来又仔细看了看,“你的武器呢?” “武器?” “是啊,就是那双很大的锏啊?你藏到哪里去了?”十五不解地问着:“藏在哪儿了?” 楚天佑笑笑,其实这是他曾经总会遇到的问题,而现在问的人少了许多。 曾经的江湖,虽然楚天佑是冷血双锏,江湖上的小子都以为楚天佑的身上必定背着两支非凡工艺的双锏,但其实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楚天佑并没有背着两支看起来很威风,实则让自己很难受的怪东西。他的手就是他的锏,而曾经的那些小子都已经看不到尘世间的太阳了。只是这一刻他突然想改变一下这个习惯了,毕竟,不能总给自己留下一些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回魂啦,回魂啦,快回魂啦。”十五喊着,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楚天佑的脸颊。 回过神来,楚天佑看着眼前的脸,一抹红云不易察觉地划过十五的脸颊。可是他并没有去在意,似乎整个人都掉到了记忆的某个角落,仿佛这个场景曾经发生过,只不过彼时他都还年轻,萧少君也还年轻,年轻到不那么经意。 “走吧。”十五催促。 楚天佑点点头,跟上十五的脚步,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那笑容就像春风一样熨帖着他的心,似乎曾经所有的等待就为了这一刻的绽放,他看得有些痴了。 十五领着楚天佑穿街过巷,没有在任何的地方停歇,一直走到城外的树林里才停下。 “好了,到了。”十五将小黑放下,“去玩吧,”自己捡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坐吧,”她指了指身旁的石头。 楚天佑心里闪过了一丝疑惑,可是看着眼前笑若兮花的十五,他没有问,只是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风很轻,划过树林,牵出了阵阵低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在地与天交接的浑浊里出现了小黑点儿,在夕阳的映衬下,渐渐地长成了一条消瘦的人影,然后楚天佑看到了熟悉的脸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楚兄,别来无恙?”来人走上前施了一礼。 十五站了起来,“这就是哥哥了,他叫十四,因为家里孩子很多的关系,就用数字为名了,简单还很好记,很有趣的。”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楚天佑的眼神还是望向天际,似乎并没有看到十四,也没有听到十五的话。橙色的天空上飘着淡淡的薄云,云似乎看不出有任何的移动,有种一切都静止的感觉。 十五咬了咬下唇,又坐回了石头上,只是将目光调到了别的方向,没有再看楚天佑。 十四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楚天佑不会回答,他不以为忤地笑笑,在楚天佑的身边坐了下来。 楚天佑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花香,他知道那是曼陀罗的香味儿,因为很久以前,他和萧少君遇到过,在烟雨的季节,遇到了如诗画般的情致,只是真的很久了。 十四看了看远方的天际。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看样子,楚兄似乎更喜欢晚霞,只是不知道是晚霞美些,还是吾妹美些呢?”虽然十五并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是毕竟还是女儿家的心思,她微微地侧了头,眼角的余光里悄悄地地打量着楚天佑,浅浅的红云浮上了她的脸。 楚天佑没有回答,反倒漫不经心地问道:“也许乌鸦的传说更美些吧?”他的眼睛仍没有离开天际,仿佛有种莫名的力量催促他这么做。 十五贝齿紧咬,一跺脚跑开了。 十四的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良辰美景,又有美人相伴,又何必提起那些来煞风景?” 楚天佑笑笑,“楚某并不是什么柳下惠,若有冒犯令妹之处,那岂非趁人之危。” 十四摇头笑笑,“向来听说冷血双锏楚天佑是绝情之人,怎这番倒顾及起吾妹的名声了?” 楚天佑自嘲地说道:“也许是双锏已经生锈了,抑或是楚某已经老了,更或者是……”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双脚,还有他更担心的没有说出来,也许他的心已经锈蚀了。 “你又哪里老了,我怎么不觉得?”十五眼波如水地看着楚天佑,声音里有几许微愠。 十四摇了摇头,“看样子,楚兄,咱们还得另行约时间了。” 楚天佑点点头,站了起来,“楚某就先告辞了。” “好,待到楚兄何时方便与在下一聚,就到城东那家茶寮等在下即可,请。”十四笑笑,并没有站起来。 楚天佑点了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留下任何其他的只言片语,仿佛已经不再有任何的留恋。 “他不错……”待楚天佑走远后,十四缓缓地吐出。 “哥哥,”十五娇嗔道,“小黑,咱们走啦,不理他了,”一条黑色的影子从黑暗中快速地跃起,跳到十五的怀里,她转身跑开了。其实,十五就是回来看看楚天佑的,可是她还是有所顾及的,所以就只好假装回来带走小黑了。 十四看着十五消失的黑暗出神。 第六章 头骨 楚天佑躺在客栈的床上,顺着半开的窗户缝隙,望向天上挂着的明月,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也许看到了十五开心的笑脸,美丽得像花一样,二八的年纪。 楚天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静止不动了。在很久以前,他还没有在江湖上拥有这样大的名头的时候,为了能够击败对手,他能够呆上很多个时辰一动不动,像等待猎物出现的野豹,安静地仿佛不存在一般,等待最后一击。 楚天佑突然翻身坐起,“看样子,真是退步了,”伸了个懒腰,“还是先休息吧。”俯下身吹熄了蜡烛,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这时,窗外响起了轻轻的叩窗的声音,“咚、咚、咚。” 屋子里除了楚天佑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的响动,他似乎已经睡得熟了,仿佛没有听到轻轻的敲窗声音。 “吱呀”窗户的枢纽发出了响动。从打开的缝隙里爬进来一个人,来人蹑手蹑脚地跳到了地面上,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口里轻轻地命令道:“去吧。” 借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有一条黑影快速地跃向床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仍旧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声响,来人焦急地唤道:“小黑?小黑?” 一张俏脸俏生生地出现在月光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街戏耍楚天佑的十五,脸上的焦急神色让她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这时,屋子里的蜡烛突然亮了起来,楚天佑坐在蜡烛旁,小黑正乖乖地伏在他的肩膀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五,说道:“似乎小黑更喜欢我一些,” “小黑,你这个叛徒,快过来。”十五冲着小黑喊道,可小黑似乎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连头都没有抬起。 “你不用叫了,在我的一指之力里,小黑它已经……”楚天佑幽幽地开口。 没等楚天佑说完,十五截道:“什么?”她惊愕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即扑到了楚天佑的身上,抱起了小黑。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滴落到她苍白的脸颊上。 可是令十五更加错愕的是抱在怀里的小黑居然蠕动了一下,抬起了头,无辜地看着十五,两只眼睛迷雾蒙蒙地看着她。十五顿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怒道:“你……” 楚天佑看着十五摇了摇头,将她拉了过来,用衣袖边给她擦拭眼泪边道:“你呀,性子太急了,也不等我的话说完。” 十五委屈地说:“你有意逗弄我,反倒还来怪罪我,”可是她并没有动,任楚天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烛光摇曳,橘红色的烛光映照在十五精致的脸上,楚天佑似是醉了,一时间暧昧在烛火里快速地升温。 四目相对,楚天佑不自然地调开了目光,对于情窦初开的十五来讲,他实在是太老了。想到这里他颓然地坐下,整个人陷入了沉默,看起来仿佛又老了几岁。 “你怎么了?”十五扯了扯楚天佑的衣袖。 楚天佑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黑暗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开口道:“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一种疏离的距离感。 十五有些怔忪,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楚天佑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这么多,“没……没……没什么,” “我很累了,想要睡了,”楚天佑下了逐客令。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十五低声回道。抬起脚向门口走去,突然又跑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扑进楚天佑的怀里。 楚天佑没有动。 十五的双肩剧烈地颤抖,她断断续续地开口道:“别……别推……推开我,我……我……” 楚天佑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十五的头发,什么都没有说,似乎他已不愿这善良温柔,又美丽的女孩儿再伤心哭泣了。 良久,屋子里只有十五低低的呜咽声。 “对了,我想起我来干嘛了,”十五从楚天佑的怀中抬起头,她用手背在脸上擦了擦,笑道:“走吧,带你去看些东西。” 这一次楚天佑拉起了十五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客栈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街角有一条黑影也向黑暗中拔足狂奔。 十五边走边打量楚天佑,月光打在楚天佑棱角分明的脸上,看着看着她的面上突然一红,将头转到了旁边不再看他,她的手仍安静地握在他的手中。 楚天佑将一切尽收眼底,在走过一个浅洼的时候,他刻意不经意地将十五的手握得更紧了。十五微微地低下了头,眉眼如画,眉目似媚,尽是道不尽的风情,引得他心里的涟漪一波又一波,他突然有种情窦初开的错觉。只不过,没给他更多的时间思考,他发现十五正带着他向城外走,而且脚步没有任何的迟疑。 很快地,他们就来到了城外的树林。十五左右逡巡着,很快地她就停下了脚步,顺手一指,说道:“就在那里,” 楚天佑顺着十五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片白色,细看之下竟然是一个躺在那里的白衣少年,他走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仿佛须臾间就会死去。楚天佑什么也没说,只是抱起他,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喂给他。 夜静默。秋夜天空高远深邃,零星的星星点缀在上面。水银一样的月光照透过树林,斑斑驳驳地照在地面上,打在他们的脸上。 十五站在原地,看不太真切就忍不住问道:“他还活着吗?” 楚天佑苦笑了一下,回道:“起码现在还活着,” “什么?”十五不懂,声音不经意间提高了一些,不由自主地向楚天佑的方向又迈了几步,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的身后了,她就索性蹲在了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 慢慢地少年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口里依依呀呀地开始有了声音,可是他的神志并没有清醒。突然他的手胡乱挥舞着,面目狰狞的喊道:“杀啊……杀啊……” 十五的脸色变了,她向楚天佑又靠了靠,几乎是趴在了楚天佑的身上,手挽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在了肉里,身体也忍不住颤抖得像风中的柳絮。 “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楚天佑低沉的声音回响在树林里,有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低语。 片刻之后,少年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惊惧地喊道:“头骨……” 楚天佑正想问什么,只觉得怀中的少年身体一阵痉挛,猛然地沉了下去,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清冷的月光照在少年几分惊惧,几分愤恨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像阴间来的厉鬼,一瞬间楚天佑的心神有些恍惚。 楚天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十五异常地安静,他回头才发现,十五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手上的劲头却没有丝毫的松懈。他叹了口气,抱起了十五向树林外走去。 楚天佑坐在床边,他实在想不通,在凤阳城的一品居里遇到的少年怎会身受重伤的出现在这里,而萧少君自从分开之后就音信全无,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 萧少君再次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像上次醒来那样幸运,只不过昏睡的时间短了些,这次他只睡了五个时辰就又醒来了。可是睁开眼睛的他突然希望自己仍在昏睡。 因为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袭鹅黄的衣服,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问题,他记得在凤阳城内只有一个人会如此,这个人就是罗府的千金,如烟小姐。 站在屏风后的如烟似乎并没有看到萧少君,仍然在脱着身上的衣服,她的动作极细极慢,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柔。 萧少君慢慢地从水中站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滑稽的是身上竟然还是那件粉色的长袍。水淅沥沥地从他的袖口、领口向下流淌,玫瑰花的花瓣散在他的头发上和脸上。 如烟听到声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向萧少君的方向侧耳听了听。时间似乎静止了一样,萧少君全身绷紧,随时准备将她制服。可是如烟忽而笑了,然后摇了摇头又回到了屏风后,继续宽衣解带。 萧少君的动作更轻,他慢慢的从澡盆里跨出来,悄悄地向门口走去,经过梳妆台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像落汤鸡的自己,苦笑了一下。就在他马上碰触到门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他顺势躲在了帷帐的后面。 “小姐,奴婢来送热水。” “好,进来吧。”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了一个淡绿色的身影。 这时,如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伸手向前探了探,“翠儿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刚刚不在房间里吗?” “没有呀,奴婢才提了热水回来,”翠儿回答,忽的惊叫道:“呀,小姐,这地上怎么尽是水呀。” “翠儿姐姐,竟胡说,我还没开始洗澡呢,地上怎么会有水呢?”如烟轻笑着。 萧少君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刚才她就应该看到站在那里的他了,可是如果她看到了,那么……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掠过,快如闪电。 “小姐……”翠儿迟疑道。 “翠儿姐姐,我有些饿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弄些吃的来,”如烟吩咐着。 “是,奴婢这就去。”翠儿转身走了。门在她身后轻轻地盍上,如烟走回屏风,出来时,身上已多了一件披风,她淡淡地开口,“出来吧。” 萧少君一惊,但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想喊人的话,刚才便已喊了,况且这对一个女子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他心下稍安,缓缓地在如烟面前站定。 “如烟小姐,”萧少君向前施了一礼,开口道:“萧某实无心冒犯,还请见谅。” 如烟微微笑,点了点头,算是原谅了他,她开口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萧大侠能否应允。” “如烟小姐请说。” “我想……我想……想请萧大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如烟的声音里有几分焦急。 “萧某什么也不知道,何来保密之说?”萧少君正色道。 如烟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女子谢过萧大侠了。” 萧少君说道:“那萧某就先告辞了。” “等等,”如烟开口唤道,顿了顿又开口道:“萧大侠,还是晚些时候再走吧,这两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府里一下子多来了好多人,每天都要闹到很晚才歇息。现在萧大侠要是走的话,怕是会被他人撞见,徒惹麻烦。” 萧少君惊疑道:“很多人?如烟小姐……”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姐,奴婢已经准备了您爱吃的饭菜。” “翠儿姐姐,快进来吧。”如烟说道。 待翠儿进入房间之后,如烟开口道:“翠儿姐姐,我今天有些累了,想要早些歇息,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奴婢先走了,”翠儿说着,从门退了出去。 萧少君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翠儿的步伐,他知道她是有武功功底的。只是一个丫环……他觉得罗府真的是太诡异了。 “萧某有一事相询,不知如烟小姐能否相告?”萧少君思忖着。 “萧大侠请说。” “不知道贵府的人是否是从两天前的黄昏开始多了起来的?”萧少君谨慎地问。 “嗯……”如烟沉默了下来,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她开口道:“应该是的,因为我记得那天黄昏,府里面突然特别地吵,我本来让翠儿姐姐去看看,可结果她被爹爹轰了回来,爹爹是很少这个样子的,因为我……我的……”她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了眼睛的位置,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 萧少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萧大侠不必介怀,虽然我的眼睛并不太好,可是我的耳朵还不太坏,那天我吃过饭,本想到花园里散散步,在经过父亲的书房时,我偶然听到了两个字‘头骨’,本来还想再听些,二娘就出现了,她说,想为我裁剪衣服,要量些尺寸。”如烟顿了顿,脸上现出疑惑地神情。 萧少君听到‘二妈’心里一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跟着她走了,其实我们的衣服只要是在一家老字号的裁衣店做衣服,每次都是约在早晨的时候他们派人来量尺寸,没有黄昏的时候来过。然后,我跟着二娘回到了偏厅,那里确实有一个给我量尺寸的人。只是……只是……”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不过这次,并不是翠儿。 “如烟,你睡了吗?”那声音赫然是萧少君心中盘桓了许多次的声音,仿佛时光并未将这一切隔断,只是他知道,他终是错过了。 “二娘,我已经躺下了,正准备睡呢。”如烟急急地回道。 “是啊,是有些晚了,二娘本不该打扰你,可是二娘有些话想对你说。”娉婷如是说,声音听来有些苦涩。萧少君握了握如烟的手,如烟会意道:“二娘,那你稍微等等,我披件衣服。” “好,” 如烟摸索着抓住了萧少君的手,略带歉意地道:“萧大侠,恐怕要委屈你了,你先藏到我的床上,然后将帷幔落下。” “好,”萧少君轻轻地回道,轻轻地放开如烟的手,迅速地躲在床上,放下了帷幔。 如烟走到门旁,开开了门,“二娘,快进来吧。” 娉婷跟在如烟的身后走了进来,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可是萧少君在帷幔内却听到了不止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心下觉得十分奇怪,便顺着帷幔的缝隙看去,他看到了娉婷身后的白衣男子,心里一惊,那人正是一品居内遇到的少年。 第七章 再访冷宅 娉婷缓缓地开口道:“其实,并不是二娘想来看看你,只不过是冷公子有些担心你。” 如烟以为跟在娉婷身后的是丫环兰儿呢,这一听之下她微微一怔,便施了一礼,道:“多谢冷公子挂碍,如烟谢过。” “如烟小姐,不必客气,我只是听得翠儿说,小姐今天有些奇怪,特来看望。”冷姓少年礼貌地说,一双眼睛不礼貌地环顾屋子的四周,看到地上的水痕后,他的嘴角微微一扬。 “是啊,因为刚刚有人偷偷地溜进来了,为了不伤及其他无辜的性命,我才会让翠儿先休息。”如烟如实相告。 萧少君在帷幔内露出了苦笑,如果真的被那冷姓少年发现了他躲在帷幔内,只怕是解释不清了。 “如此?”冷姓少年惊道,紧张地握住了如烟的手,“那如烟小姐没伤到哪里吧?” 如烟一个转身,不着痕迹地甩掉了,握着她手的那双大手,平静而有些冷漠地道:“冷公子挂心了,如烟并无大碍,那人一听得府里来了好些江湖豪杰,便吓得片刻也未敢停留,逃之夭夭了。” 冷姓少年看了看自己的手,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一直在旁边佯装疲累没有精神的娉婷开口道:“如烟呐,你看冷公子多关心你啊,不枉你爹从小就为你定下了这门娃娃亲,就算后来你的眼睛看不到了,冷公子对你可还是一如既往……” “二娘……”如烟冷冷地打断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厌恶,“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好好,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娉婷妥协道。 “如烟小姐……” 冷姓少年下面的话被如烟一个转身的动作生生地截断了。 门在他们身后再一次盍上,萧少君还是没能从娉婷带给他的震撼里恢复心神,看着华美服饰包裹的娉婷,眉宇间的风韵更令人心池摇曳,头上的金簪一步一摇更带着撩人的媚态,可是他的心却在痛,记忆中纯真的脸庞顷刻间灰飞烟灭。是啊,在时间的荡涤里,连他都不再是当初的莽撞少年,又怎要求她还是一样的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与城府。 门廊里的声音渐渐止歇了,如烟开口道:“萧大侠?萧大侠?” 萧少君从帷幔里出来,说道:“多谢如烟小姐。” 如烟淡然地笑笑,“萧大侠还是叫我如烟吧,小姐小姐地听来很是生疏。” “好。”萧少君爽快地答应,事实上他也并不太喜欢这些绕口的称谓,只是有时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当下他也笑道:“那你也别叫我萧大侠了。”如烟的俏脸一红,点了点头,开口道:“萧大哥,”她伸手去拉萧少君,结果碰到了他湿湿的衣袖,“瞧我,都忘记了,萧大哥,你还是换件干洁的衣服吧。”说着,她走到了柜子边,打开柜子取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了萧少君。 萧少君皱了皱眉,并没有伸手去接。 似乎看到萧少君的表情一样,她解释道:“这是我兄长的衣服,只是不知道是否合身?” 萧少君接过,三两下地就换上了。 “怎么样?”如烟问着。 “很合身。”萧少君说,顿了顿,他满怀歉意地说:“不过,你的床被我弄湿了。” “不碍事的,反正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告诉你,”如烟的语气里轻柔了许多,全不似刚才对冷姓少年的那般冷硬,她在桌边坐下,又开口道:“到了偏厅之后,就有人给我量尺寸,虽然我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感觉到了那个人并不是裁缝师,因为他的手实在是太粗糙了,即使隔着衣服我仍能够感觉到他手上的老茧。” “老茧?”萧少君惊道,自然地坐在了如烟的旁边。 “是的,老茧,而且很厚,而且他说话的声音也很粗哑,一双大手根本不似裁缝师傅的手。”如烟回忆道。 萧少君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位冷公子是?” 如烟脸上的神采一黯,惨然道:“他就是字面阎罗冷雨堂的独生子,冷超,也是……”她顿了顿,“也是我的未来夫婿。” 萧少君一愣,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冷少侠可是江湖上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就是冷雨堂的儿子。 “萧大哥,”如烟打断萧少君,“其实,那是一场交易,如果娘在的话,她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是在我三岁那年她生了病,这一病就没有再好过……”她苦笑了一下,声音转为悲凉,道:“可是,这一切我又如何决定得了?” 她凄苦的声音回荡在萧少君的耳里,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夜静默,蜡烛在无声无息地流着泪,窗外东方如墨般漆黑,夜正央。 突然,萧少君站了起来,说道:“萧某已经打搅多时了,就先告辞了。” “萧大哥,你……”如烟站了起来,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片刻后,又开口道:“一切小心。” “好,保重。”萧少君说完,一跃便从窗户穿出,很快地融入了黑夜,仿佛未曾出现过。 如烟倚着床沿幽幽地叹了口气,手慢慢地在湿湿的被子上摸着,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她停止了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将触手可及的东西拿了起来,赫然竟是萧少君穿的紫色长袍。她把衣服抱在怀中,突地,面颊一红,微微地低下了头。 萧少君躲在街角黑暗的角落里,在暗中窥探着冷宅的动静。从外观上来看,冷宅仍和平常一样,没有丝毫的不同。他掠过屋角,落在院中的花坛处,鼻尖有淡淡的血腥之气传来,他伸手在花坛里抓了些土,在手中捻了捻,又放到鼻尖嗅了嗅,心中有一种意料之中的了然。看样子,冷宅内的那场屠杀还是留下来了一些痕迹。 院内异常地宁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听到。萧少君悄悄地来到了流水阁的附近,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便轻轻地推开了门。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迎面扑来的冰冷气息仿佛要将他的血液凝固,可是就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他还是躲过了。 萧少君输出一口气,心下暗道:总算是有惊无险。朗声道:“冷夫人别来无恙?” 尖细的笑声响过后,屋子里的灯就亮了起来。此时,‘冷夫人’已经坐在卓在旁,只是那神色间早已不见了当时的疲惫,眉宇间多了几分活力,看来别有一番风情。她微笑地看着萧少君,赞道:“萧大侠果然好眼力。”顿了顿又道:“只是小女子有几件事不明白,我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少君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谬赞,萧某只是运气好了一些,又多了几分恰巧罢了。” “萧大侠说笑了,如果萧大侠只是运气罢了,那小女子就有些冤枉了。”女子媚笑道。 萧少君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蜡烛燃烧的声音,安静极了,仿佛照进来的月光都会惊扰了这宁静。 只不过在这着看似平常的一派平静下,仿佛掩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涛。 片刻后,萧少君道:“其实,我只不过是无意中看到了姑娘的鞋子。” “鞋子?”女子不解地问。 “一双尽是尘土和泥污的鞋子,还有鞋子里一双巨足。”萧少君顿了顿,又道:“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发生什么错误的话,冷夫人本是大家闺秀,” “好吧,”女子说道,忽的一笑,摇了摇头,道:“看样子,萧大侠早就识破了小女子,却为何如此。” “因为我并不确定。”萧少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又道:“但是现在确定了。如果萧某猜得没错,大概姑娘就是近来江湖上传言的小丑吧。” 小丑微微一怔,眼神里有一丝一闪而没的惊诧,笑着开口道:“我不得不说,萧大侠的眼睛实在是很厉害,看样子,是小女子低估了萧大侠。” 萧少君回道:“果然江湖传言非虚,小丑果然是小一辈中的佼佼者,如非萧某多活了些时日,怕是就死在了你的手中。” 小丑的目光突地变冷,冷笑道:“只怕萧大侠再精明恐怕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萧少君施施然地一笑,叹道:“美之为美也,是美之以为美也。” “你……”小丑怒道,“你别以为识破了我的身份,就能够为所欲为,现在恐怕都已经渗入你的五脏六腑了。”她狂妄地笑着。 “我还是觉得你扮成冷夫人的样子更美些。”萧少君慢慢地坐下,缓缓地开口道。 小丑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时间慢慢地过去,屋子里一片静默。小丑最后低咒了一声,纵身一跃,跳进了窗外的黑暗。 可是,萧少君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这时慢慢地从他的嘴角里沁出了血。 黑暗里走出了一个人,藏青色的头巾包在头上,宽大的灰色麻布衣服穿在身上,看起来说不出的有趣,只是江湖上无论谁看到了他都不会觉得他的打扮滑稽,因为他就是江湖上第一杀手辛小乙,他的脸没有任何的表情,似已麻木,连眼睛看起来都有些空洞。 只是萧少君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大,然后便失去了直觉,可是脸上那见到老友的笑意却兀自地闪耀在灯火下。 辛小乙沉默了片刻,先迈出了左脚,又将右脚提了上去,慢慢地走到了萧少君的身边,伸手扶起了他,然后又一跛一跛地向黑暗深处走去,很慢但是很稳。 黑暗中,一缕满含恨意的目光射向了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嘴角冰冷的笑意又冷了几度。 江湖上都传言,辛小乙出现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看到他走动过,似乎一出现就为了取人性命,也似乎早就站在那里为了取人性命。只是江湖上的传言,有时只是传言。 就像江湖中传言,小丑是一个年轻妩媚的女子一样。 第八章 毒 萧少君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在冰窟里,觉得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凉的,甚至连周遭的口气都冷了。他声音嘶哑而轻微地说:“好冷……”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几分焦急,几分气恼地道:“他的身上好冷……”有人在给他盖被子。 旁边的人淡淡道:“他中了毒,过些时辰还有更严重的呢。” “那怎么办?”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带着令人很舒服的温度,须臾的清醒后,他又昏了过去。 夜半,他觉得身体里突然像燃烧了一般,仿佛有一团火在他的胸口点燃,顷刻间蔓延到全身,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隐隐地传来一阵难过,只不过那疼不是来自火焰中心的胸口,而是来自喉咙,他喑哑地道:“水……” 这时,他突然觉得有黑影在他的眼前晃动,只是看不清样子,有人惊呼道:“他醒了……” 有脚步声挨近,可是他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了。他再一次低声地道:“水……” 这时,守在床边的人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不多时,有一双温柔的手将他的头托起,将一个碗沿似的东西靠近他的口,他艰难地张开了嘴,一阵清凉将所有的燥热都融于无声,心里一松,又昏过去了。 昏睡间,他不知醒来了多少次,可是片刻的清醒后就又失去了知觉,只是他隐约觉得有人守候在他的床边,在他冷热不断交替的过程中,为他加被子,送来清凉的水。 那是一双温柔的手,软弱无骨,有些文弱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回忆起许多年前的手,握在他手中的手。 就这样不知昏睡了多少时候,他终于醒来了。他突然觉得很疲倦,仿佛世间所有的事都再提不起他的兴趣了,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理会。可毕竟方寸间的宁静维持不了太久。 “吱呀,” 有脚步声挨近,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如雪的容颜,似乎因为照顾他的关系,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一种怜爱之意,在他的内心深处生出。 他轻轻地开口道:“如烟……” 正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的如烟背一僵,她慢慢地转过身,仿佛担心如果转过来太快,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萧大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萧少君看着如烟,仿佛过了千年的光阴,如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的脸颊有淡淡的红云。 萧少君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如烟走到床边,摸索着为他垫高了枕头,将他扶靠在枕头上。 “坐吧。”萧少君调开目光。这时才打量起房间的布置,这是一间普通到不能再不普通的房间,只有简单的桌椅和床,他现在正躺在这张床上。 如烟依言在床沿坐了下来。屋子里静极了,两人都没有开口,静默在空气里绽开。 萧少君看着如烟,她仿佛像在这寂静里无声开放的一株海棠,袅袅地散发着幽香,时间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如烟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萧大哥,该吃药了……”顿了顿她又道:“辛先生说,你要按时吃药。” 她走到桌边将托盘端了过来。 萧少君将托盘上的碗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将碗放回托盘上,问道:“小乙呢?” “辛先生,他走了。”如烟道。 “走了?”萧少君的眉头皱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恐惧,像一片阴云一样,盘桓在心头。 如烟点点头,转身准备出去。 萧少君突然开口道:“还有多少时间?” 如烟的背一僵,双肩开始轻微地抖动,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终于,她慢慢地转了过来,微笑着道:“还有三天。” 萧少君看着眼前清丽的容颜,虽然经过了擦拭,但还是有隐隐的泪痕,他很想说点儿什么,安慰她一下,可是却发现自己对于这样的事并不在行。 良久,他苦笑了一下,不无感慨地道:“真不错,可是如果能够有人陪我喝一杯就好了。毕竟我已经保持清醒他久了。” “萧大哥……”如烟喊道,那声音里又隐约地疼惜,还有不言而喻的伤痛。 “如烟……”萧少君唤道。 片刻后,又道:“不如咱们出去吧,去一醉方休,正所谓一醉解千愁。” 如烟没有回答,只是咬了咬嘴唇,仿佛要沁出血来。终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她开口道:“萧大哥,罗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中毒死了,除了我。” “什么?”萧少君吃了一惊,又道:“怎么会这样?” 如烟长叹了一口气,道:“就在昨夜,你走后不久,大家就都和你一样的症状,只不过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都死了,那些会些本事的江湖人倒还好,只不过只怕活不过四、五日了。” “那……娉婷呢?”萧少君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地发颤。 如烟的脸色好像又白了一些,仿佛像风中轻摆的柳絮,她手扶着桌子,勉强地站在那里,颤声道:“二娘……二娘,她和爹爹都……”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少君怔在那里,回不了神,那记忆中的笑脸仿佛还那样鲜活,耳边她的声音似乎还在,只是突然间没有征兆地消失了,就那样戛然而止。 静,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少君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淡然地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如烟点了点头,仿佛刚刚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门在他们的身后发出“吱呀”的响声。 出了院门,他笑笑道:“我以为以他的性格会把我带到僻静的角落,让其他人都找不到,没想到竟是在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对面街道的转角处,仿佛昨夜那里还高朋满座,而此时却是这集市上最为寂寥的一处,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怕过了些时日都不会有人记得这一切的曾经。 “走吧,”他的声音里似乎因为夹杂了太多的感情,听起来仿佛有些破碎,有种凄凉的味道。 萧少君和如烟互相搀扶着来到了一品居,老板似乎并没有认出他们。店小二似乎也并不觉得两个人有什么特殊。不过,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身旁一个标致的姑娘,只可惜是瞎的。 其他座位的人似乎只专注自己盘中的食物,丝毫没有分散精力来注意他们。 萧少君随便选了一张桌子,让如烟先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桌旁坐下,高声道:“小二,捡几样拿手小菜,再要五斤牛肉,再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好嘞,马上到。”店小二向后堂跑去,向着后厨的方向,高声地喊道:“几样小菜,五斤牛肉。” 跑回前厅,就取了两坛女儿红过来,放在桌子上,道:“客官,这是您的酒。” 萧少君点了点头。取过杯子,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仿佛天地间的颜色又变了一变。这时,客店里来了一个微醺的女人,眼波如丝,媚态摆出,她踉踉跄跄地走进一品居,偏巧不巧地坐在了萧少君对面的桌子,笑问道:“不知道哪位大爷愿意请小女子喝杯酒?” 刹那间,一品居里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咀嚼的声音都停止了。女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变化,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坐着,竟也说不出的妩媚,酒醉处,便也是无法抵挡的风情。 萧少君并没有看她,只是为自己斟满了酒。突然,女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走过来,坐在了他的旁边,道:“不知道这位爷,愿不愿意请小女子喝一杯呢?” 萧少君没有说话,只是将另一坛酒推到了女子面前,女子打开酒,嗅了一嗅,道:“真香啊,果然是好酒。只是您也太小气了,只顾自己喝酒,也不给我的好妹子倒酒,”说着,她斟了一杯酒,放到了如烟的面前。 可是,在下一刻酒却到了萧少君的手里,他淡淡道:“她不会喝酒,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呦,这位爷好俊的功夫。”女子惊叹道,顿了顿,讪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 女子和萧少君自斟自酌。 一品居里,刚刚女子引起的骚动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了,大家又各自忙了起来。 很快地,萧少君要的小菜和牛肉已经上来了。萧少君将小菜放在了如烟的面前,把筷著塞到她的手里,轻轻地道:“吃吧。” 如烟点点头,将筷著握紧。 “怪不得这位爷如此细心,原来我这妹子是个瞎子。”女子大声地道,似乎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如烟的眼睛看不到。 萧少君的脸色略现愠色。 女子尴尬地笑笑,道:“对不起,对不起。” 萧少君没有理她,反倒是如烟开了口,道:这位姐姐,你不必挂怀,我本来就是瞎的,”她淡漠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只是她的脸色很平静。 女人将手放在如烟的手上,道:“妹子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饶是姐姐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你会毒死罗府上下几百口人……” 如烟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手中的筷著掉在地上的声音,在此刻一品居里,听来都有如惊雷般响亮,可是萧少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他淡淡地开口道:“如果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么就找在下好了,因为……” 他突地站了起来,在大家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将如烟护在了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围在周围的这群人,已经不再佯装是老板、小二和客人的江湖人。 “因为你们都还活着。”萧少君将未说完的话说完。 女子冷笑着,道:“萧少君,你还是不要再顽抗了,乖乖地告诉我宝藏在哪里,或许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也说不定。” “萧某就在这里多谢了,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女子急急地问,眼睛里充斥着贪婪的欲望。 “只不过宝藏是很秘密的,这里人多口杂,传出去,很快江湖中的人就都知道宝藏在哪里了,到那时……”萧少君挑眉看着女子,似乎在说“你该知道我的意思”。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吧。” “好,我也正是此意。”萧少君对她招了招手。 女子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走过来,口里威吓道:“你别耍花样,这里全是我的人,如果你敢乱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时,萧少君低声地对如烟说:“集中精神,待会儿我说走的时候,你就抓紧我。”如烟微微地点了点头,离萧少君更近了些。 女子走了过来,站定,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俯耳过来。” 女子依言。萧少君慢慢地靠近,轻轻地吐出,“我不知道。” 女子一怔,愣在了原地。就这一瞬间,就给了萧少君机会,他的中指和食指一点就将她制住了,口里喊道:“走。”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少君已经带着如烟破门而出,消失在朗朗白昼里,哪里还能够寻得他们的踪影。 不知赶了多少路,萧少君开始剧烈地咳嗽,如烟摸索着拿出了身上的手帕递给他。 萧少君接过,道:“好在小乙留下了药丸,否则今天怕是逃脱不了了。” “药丸?”如烟惊道。 “就是这个,”萧少君摊开如烟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在她的掌心,道:“就是这个,可以解江湖上所有的迷药,现在把它吃下去。” 如烟依言吃下,顿时觉得似乎头并没有那么重了,眼皮也不那么沉了,她感激地道:“谢谢,萧大哥。” 萧少君没有说话,良久,他开口道:“我就只能做这些了,只怕日后……”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沧桑和悲凉。 如烟微微地笑笑,可是萧少君看着那笑,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沧冷撞击着他的胸腔。他突然做了个决定。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萧少君开口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一个人,或许他能够照顾你。” 如烟还没有开口,就有人慢慢地开口道:“难道你这么快就想抛下你的朋友了。” 听到这个声音,如烟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年轻的脸庞散发着喜悦的光芒,整张脸顿时升起了希望,道:“辛先生……” 萧少君坐在那里并没有动,眼睛盯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辛小乙,但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辛小乙慢慢地向前挪着。 突然,如烟惊道:“你不是辛先生……” “好,好,好”辛小乙居然拊掌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过后,他道:“如烟姑娘果然耳力非凡。不错,在下并不是辛小乙,”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在下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了,不知道萧大侠可否帮助在下恢复记忆。” 萧少君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开始麻木,他的心里升起了一抹寒意,但面上仍一片平静,还是那样从容和淡定,开口道:“江湖上除了范仲卿,范先生,还有谁能够连辛小乙的每个细节都知道。” “是啊,确实,知道辛小乙的每个细节是很困难,但再困难毕竟是可以做到的,但有些事情,就算是再努力也是做不到的,终究假的还是假的。”范仲卿叹道。 良久,三个人都没有开口。 范仲卿率先打破了平静,道:“现在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该说的大概也都说了,不知道萧大侠还有什么遗愿需要在下代为完成的呢?” “别的就没有了,就是有一件小事要麻烦范先生了。”萧少君的手臂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看样子,刚才的奔跑让体内的毒发作得更快了。 “无妨,能够为萧大侠效劳是在下的荣幸。”范仲卿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范仲卿的眼睛看了看萧少君,又在如烟的脸上流连了片刻,最终停在她如雪的肌肤上。 仿佛感觉到范仲卿贪婪的目光,如烟撇开头,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恶,来自深心处,深深地。 “那就好,范先生在江湖上从来都是一言九鼎,我相信萧某的这件小事,只要萧先生愿意,就能够做到,”萧少君顿了顿,又道:“就算萧某到了地府也还会感激范先生的。”脸上很是泰然,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感觉。 “萧大侠,客气了。”范仲卿的眼睛丝毫没有离开过如烟,仿佛整个心神都被那阳光照得有些透明的容颜吸引了进去。 “好吧,萧某想拜托范先生帮我照顾如烟小姐,不知范先生可愿意?”萧少君转过了身子,伸手握住了如烟的手,道:“如烟小姐,萧某不能再照顾你了……” 如烟一惊,她觉得自己的手中好像多了些什么,有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她讷讷地道:“萧大侠,说笑了,如烟能够有范先生保护那是再好不过了。” 范仲卿急不可耐地向前走了两步,忽又停下了脚步,迟疑道:“萧大侠,可不要开玩笑。” 萧少君惨然地道:“范先生,您可看仔细了,看看萧某还能不能活得成,”他将衣袖艰难地拽起,露出手臂,两条青色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看来说不出的诡异。 他又道:“萧某倒还值些银子,只要范先生答应萧某照顾如烟小姐,那萧某就不再顽抗了。” 范仲卿脸色惊疑不定,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自语道:“对,反正只要抓到的时候是活的就行了……”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萧少君便不再看他,仿佛他已不存在一样。他径直地走到如烟的跟前,道:“走吧。” “坐得久了,如烟的腿有些麻了,不知范先生可否拉如烟一把?”如烟轻声细语地问道,慢慢地将手伸出。 那声音仿佛要将范仲卿的骨头惹得酥麻了。他不疑有他的伸出手将那柔软握在手中,突然觉得掌心里似乎有蚊虫轻咬了一下。正欲查看,站立不稳地如烟整个人倾倒了过来,他伸手接住,抱了个香玉满怀,手不老实地四处摩擦。 如烟脸颊红润,怯怯地道:“范先生,您没事吧,会不会是如烟太重了?” 范仲卿一双眼睛都已经掉在怀中的人儿身上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顿时只觉得浑身欲火焚烧。 这时,他突然觉得手臂上被什么叮了一下,突然觉得浑身麻痒了起来,他不得不放开如烟用两只手抓挠,片刻的功夫,他的脸上、颈上赫然出现了许多条红红的血痕,看起来甚是怕人,若不是在白昼遇到,真会以为是厉鬼索命,他怒道:“你们……交出解药,饶……你们不死。” 萧少君猛地站起,将如烟拉到身后,冷笑道:“承蒙范先生看得起,只可惜萧某并无解药,我看范先生还是赶快寻访名医,否则不出一时半刻就会毒发身亡,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你……”范仲卿一个起落,人已在几丈之外,远远地还听他怨毒的声音传来。 “萧少君,我不会放过你的。” 勉强支撑的萧少君心头一松,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袭来,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如烟惊道:“萧大哥……”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地上,双手摸索着抱起了萧少君。 突然,树林里响起了一阵唿哨声。 又过了一会儿,从树林里窜出一个矮壮的老者,发红了脸膛上嵌着一双虎目,声如洪钟,道:“女娃娃……” 如烟单手抱住萧少君,向着脚步声接近的地方,喊道:“你不要过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另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 突然老者笑道:“女娃娃,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他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枚黑色的蝙蝠形状的东西,看来似铁非铁,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阴森森的青光。 如烟的心中一凉,没有言语。心里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反而异常的平静,抱着萧少君的手又紧了紧,在心中道:过奈何桥的时候,只盼莫喝那孟婆汤,下一世,能在人海里找到他。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趴在了萧少君的身上,不知道谁会先走一步呢,只是不要走得太快了。 第九章 老者 “女娃娃,你怎的这么凶哩?”老者不解地问。他看了看萧少君的脸色,担忧地道:“这个娃子,中毒不轻。” 希望又突地在如烟的脸上点亮,急急地道:“老人家,您有办法救他?” 老者摇了摇头。 希望再次破灭的时候,如烟突然有些累了,挣扎了这么久,到底还是躲不过去,他怕是连三天都挺不过了,就算辛先生能够找到救他的人只怕也无力回天了。她笑了笑,绝望动情处,竟似空谷中盛放的罂粟花。 如烟突然掉落到一片寂静里,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怀中的坚实感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隐隐地她露出了笑意。 老者望着地上不醒人事的两个人,搔了搔头,道:“这可怎么办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四处望了望,失望地道:“看样子,他的腿脚还真是慢。”任命地苦笑了一下,将萧少君扛在了肩上,把如烟夹在了腋下,可是怎么着都不那么舒服,口里喃喃道:“如果长得高些,大概会更好吧。”他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师父,还是我来吧。”这时,老者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如烟,横身抱起。 老者也不再坚持,只是拔足前行。不多时,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线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烟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道:“也不知喝了孟婆汤没有?” 她抬头,惊异地发现房间里的味道是她熟悉的,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可是她心下又有隐隐的担忧,假如只是幻境,她又如何是好,正迟疑间,“吱呀”的清响里,她惊得抬起了头。张开的口,几欲说话,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进来的人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道:“如烟姑娘,该喝药了。” 如烟听得出那脚步声,她心心念念的脚步声,只要他回来,萧大哥就有救了。片刻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如烟,问道:“辛先生,萧大哥他……” “他已经没事了,现在正在休息,倒是你,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受到这连番的惊吓……”辛小乙叹了口气,语气里似乎有微微的赞赏之意。 如烟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尽管辛小乙救了她,可是似乎从来都没有这般亲切地对她,让她很是惊奇。任她再聪明也不会相通,况且现在她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里,她急急地问道:“我能够去看他吗?” “可以,不过你得先把药喝了。”辛小乙将托盘上的瓷碗送到如烟的手里。 如烟没有任何迟疑地将药喝掉,顿时有一种真实的味觉感受让她确定了这真的不是梦。她出了房门,向左转,然后很稔熟地向前走去,又转过了一个转角,又走了几步,在第一间房门口停下了脚步,她突然害怕了起来,伸手的手竟停在了半空中。 辛小乙看着如烟消失在房门口的身影,兀自笑了。顺手从怀里拿出了那枚蝙蝠镖,被萧少君涂上痒药的飞镖,细细地端详起来。 如烟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正欲敲门,门竟突然打开了,只见老者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道:“你这女娃娃,现在怎变得如此扭捏起来?” 红云瞬间爬上了如烟的脸,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站在门口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萧少君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 “前辈,让她进来吧。”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道:“女娃娃,瞧我都忘记了,你快进来坐吧。我正好去看看我那不争气的徒儿。”说着他就从如烟身边走过,转眼间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了。 如烟走进门来,轻轻地关上了门,慢慢地走到床边,她突然觉得这似乎是她所走过的最长的一条路。 萧少君半卧在床上向如烟看去。虽然她的头发还有些凌乱,但脸庞已经和初次见面时的一般白皙如玉,只是这些日子来,却是明显消瘦了。她轻轻地在床沿坐下,静静坐在那儿。 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地面上,仿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半晌,萧少君开口道:“如烟,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如烟微微地一怔,脸色变了一变,仿佛红唇更加地艳丽了,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萧少君又开口道:“小乙,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他能够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如烟的身子一僵,聪明如她,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她低下了头。片刻,忽的抬起了头,神色看来有些激动地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但还不至于非得靠别人的施舍。” 她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萧少君叹了口气,他岂会不懂她的心意,只是他真的有太多的无法割舍。 如烟沿着回廊奔跑着,不知自己跑了多远,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跌坐在地上,愣愣地发着呆,脑海里回想着萧少君的那句话,如阴魂般久聚不散。 “小乙,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他能够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她喃喃地道:“放心了,放心了,我就放心了……”然后她笑着,仿佛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辛小乙拿着蝙蝠镖走在回廊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跌坐在回廊尽头的如烟,脸上木然地,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慢慢地挪了过去,扶起了她。如烟就像风中的柳絮一样在他的怀中颤抖不已,口里不断地重复着,“放心了,放心了……” 辛小乙皱了皱眉,将如烟扶回了房间,放到了床上,睡梦中的她极不安稳,眉头皱起。 不知何时,从他身后的光影里走出一个人,关心地问道:“她还好吧?” 辛小乙默然,为如烟掖了掖被角,回头望着萧少君,脸色肃然,有些愠怒地道:“她救了你。” 萧少君只披了一件外衣,显然出来的时候很匆忙,他慢慢地走到床边,背对着他们。他伸手,轻轻地将窗关上,秋天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 他开口道:“她还太年轻,本可以有更好的归宿的。其实,本来中毒的时候,我希望将她送到我和天佑约定的地点,让天佑照顾她,可现在……”顿了顿,低声道:“如果……如果……你愿意照顾她,我就放心了。” 辛小乙冷笑道:“放心了?”突地他的眼里射出精光,厉声道:“你以为她是你手中的木偶吗?”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手指的关节也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可是他似乎并不觉得疼。 萧少君转过身,走到床边,拍了拍辛小乙的肩膀,他知道他曾经有一个显赫的姓氏,可是后来他从那个家族里失踪了。江湖上就多了一个辛小乙,江湖第一杀手,没有人看到他的出手到底有多快,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他出手之前就倒下了。但是更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辛小乙杀人从来不用武器,而是毒。 “我……” 仿佛惊觉到自己的失态一样,辛小乙低下了头,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面色已然平静了下来,道:“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你,否则在你因为中毒而昏迷的日子里,她也不会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你可曾留意到为了照顾你,她的手臂上多出了许多青淤。” 萧少君默然无语。 辛小乙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心安即是家,如果心都无处安放,再华丽也不过是风景吧。”忽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自己想想吧。” 看着辛小乙的背影,萧少君突然觉得天地间仿佛都暗了一暗,有种无形的萧索之意将他围绕。 萧少君在床沿坐下,看着如烟眉间的隆起,他不知道那里藏着多少的伤心事。他叹了口气,或许他本不该如此迟疑。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萧少君望了望外面的光景,又看了看如烟苍白的面颊,自语道:“或许她醒来的时候会有些饿也说不定。”他站起身,轻轻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飘散着袅袅的药草味道,萧少君略一迟疑还是走过了门槛。 他轻轻地掩上门,回转身,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老者,他喊道:“前辈……” “小娃子,是你啊?”老者从沉思中回过神。看了看萧少君的脸色,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可是……”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晦暗。 “怎么了,前辈?” “没什么,”老者摇了摇头,又道:“就是我的老友刚刚又不知道到哪里去觅食了,不见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萧少君看着老者,有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他的脑海里掠过,折身而返,撞开了如烟房间的门。 登时,萧少君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条手指般粗细的黑色小蛇,在如烟的枕边正盘着身子看着她,它瘦长形状眼睛里的黑色,透著冷冷凶意。 此时,似乎受到了惊动般地望着门口。萧少君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怕他的任何动作引来它的浮躁。 老者似乎注意到了萧少君怪异的举动,他快步走了过来。在看到黑色小蛇的瞬间,他开心地叫道:“老友,原来你竟在这里?”黑色小蛇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好像见到亲人一般从床上跃了下来。 老者拍了拍萧少君的肩膀,道:“老友,它从来不吃人的。它只吃药材,刚刚不过是对女娃娃很好奇罢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将黑色小蛇抱起,消失在回廊里。 远处似乎还传来他的笑声。 萧少君看着静静沉睡的容颜,渐渐有了红润,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被咬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离开了。他伸出手握住如烟的手,她冰凉的手渐渐地有了温度。她皱起的眉也舒展开了,仿佛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美好,嘴角有隐隐的笑意。 不知道坐了多久,萧少君觉得有些困乏,毕竟他也才大病初愈,连日来又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过,这一守竟不小心地睡着了。 如烟轻轻地动了动,口里含糊地不知在喊些什么,看起来非常地痛苦。仿佛受到了惊动似的,萧少君也从梦中睁开的眼睛,没想到几日前的情景竟颠倒了过来,不禁失笑。他抬起眼望望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入夜。 他为如烟掖了掖被角,不期然地她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惊喜地道:“你醒了?” 如烟轻轻地动了动,翻了个身,原来竟是在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突然一种窝心的温馨,从内心深处泛起,烘烤着他,带着令人非常舒适的温度。 萧少君站了起来,轻轻地在屋子里散步,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这些天的遭遇,他觉得自己被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仿佛被追赶的猎物,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危险。 又过了些时候,如烟半信半疑地出声道:“萧大哥,是你吗?” 听到她的声音,萧少君从沉思中回过神,关切地道:“你没事了吧?” 如烟的脸上闪过一阵喜色,却不知为何瞬间又冷了下来,道:“没事了,大概过几天就能离开了。” 萧少君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他走过去,执起她的手,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烟哭了又笑了,梨花带雨,又增了几分清丽,动情处,竟让人难以自持,萧少君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仿佛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瓷娃娃般的人儿。 如烟在他的怀里,轻轻道:“我会在这里等你。” 萧少君点了点头,月凉如水,带着浸入心脾的清凉,水银般的洒进院子里,像银河一样晶亮。 夜无声。 第二日,老者在回廊里,大声地叫嚷着,“小娃子,快起来了,我已经知道那蝙蝠镖的来历了。” 萧少君从睡梦中惊醒,没有片刻的迟疑,穿上衣服就出了门,惊喜地问道:“前辈,当真?” “你这小娃子,恁地小看人,”老者将头转向了一边,气冲冲地不理他。 萧少君赶紧作起了揖,边道:“都是晚辈的错,请前辈不要怪罪晚辈。” 老者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道:“小娃子,看在你这么诚心请教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 萧少君忍住笑,点点头,他突然觉得小乙的师父还真是像他形容的那样,为老不尊,像个孩子。 “这种材质,是一种很罕见的材料,它的煅烧工艺也是极其复杂的,”老者陷入了沉思,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萧少君没有开口,他静静地站在回廊里,看着宁静的院落,落叶散落在地面上,仿佛触动了心绪,深心处微微颤动。 老者又道:“大概在二十多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候,我非常地喜欢研究阁各门派的暗器。说来凑巧,我就是在一次比武中,捡到了这样一支飞镖。” “捡到的?”萧少君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只不过形状不太一样,又过了很久,我有些忘记了,多亏小乙提醒了我,我才想起来的。那是二十多年前了,最富盛名的一场比武,是当时武林中两位极富盛名的剑客,只是因为当时我并没有什么名头,最终无缘得见。不过,家师在那个时候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所以家师去参加了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比武。”老者说着,脸颊微微地泛起了红光,眼睛尽是欣羡,仿佛已经掉落到记忆的河流里无法自拔。 回廊里仿佛突然间人头攒动,似乎当时观看比武的场景在这里重现了。 “只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武场上的的时候,忽然广场上涌起了一阵骚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等到大家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比武的两人身上时,其中一人已经倒下。就这样大家以为自己看到了那场比武,但事实上,没有人真正的看到。这也是家师人生的一大憾事啊。”说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现出悲切的神情,全不似刚才的意气风发。 憾事?人生之事本就没有定论,如何看待不过是个人的偏好罢了。萧少君暗暗地想起,假如重新来过,他大概还是会那样决定,让她离开,因为年轻无所顾忌。只是其他,现在的自己也许会偶尔想起,记忆中的容颜。 “后来,当聚集的人都散了,没人再去注意彼时人潮聚集的地方,我才有机会去观摩一下,想感受一下那宏大的场面,可是曲终人散,哪里还能找到那种感觉,我有些灰心。不过,真的是很不可思议,我竟在街角的垃圾里发现了它,月色掩映下的它。 晚上,等师父回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师父了。但是师父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会惹来杀身之祸,叫我把它丢掉。那脸色看起来似乎非常地惧怕,我跟了师父很多年,从来都没有看到师父对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那么恐慌,仿佛是地狱的追魂令。于是我就只好答应了。”说着,他脸上浮现了恶作剧的笑容,顿了顿,低声道:“不过,我怎么可能那么听话,我将它偷偷地藏了起来,放在师父猜不到的地方,不时地拿出来把玩一下。”老者的表情里透着一种隐隐的自豪,仿佛回到了那年少轻狂的光阴。 萧少君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前辈年轻的时候可真的是很聪明。” “那是自然,”老者丝毫没有注意到萧少君口气里的玩笑意味,又道:“后来,我常常地翻阅古籍,想找到它的由来,因为它表面上的深绿色底层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图形,可是最后一无所获。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对它的研究,只是一直都没什么进展,直到……”老者长叹了口气。 萧少君看着老者,突然有种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感觉,一种寒冷的感觉,在内心深处,有一丝敬意掺杂在其中。 半晌,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悲切而苍冷,道:“直到有一天,师父缠绵病榻许久,他把我叫到床前,说起了那段往事。在他还在我那个年纪的时候,曾经在路上救过一个人,师父说到这里的时候开始剧烈地咳嗽,我劝他不要再说了,等到养好病之后再说。可是师父虚弱地摆了摆手,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脸颊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红润,我的心里一疼,我知道师父为了能够把那段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他已经服用了本门的至宝,一日续命丹。” 萧少君听得入神,闻得老者突然住了口,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一日续命丹?” “对,这一日续命丹,本是鹤顶红和砒霜还有天麻子以一定的比例入药提炼而成,它能够激发人体的潜在能量,无论是多么严重的内伤或者外伤,可以让人在服下后的一天里如常人一般,但在十二个时辰,服用者就会全身经脉尽断而死,大罗神仙也难救。”老者停下了讲述,脸上几分迷茫,几分难过,几分敬佩,看来仿佛回到了曾经记忆中的病榻前。 萧少君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敬意,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前辈,由心底里生出了敬畏之意。 不多久,老者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已平静了许多,道:“师父说,他在路上救下了一个毁了容的男人,后来男人醒来之后,告诉他,自己被毁容是被一种很厉害的毒药造成的。他那时年轻气盛,不服输,自负天下间并没有什么他解不了的毒,于是在没有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就决定帮忙。不过,师父的运毒本领实在是很高,很快地他便解开了男人的毒。 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恢复了容貌的他原来竟是个女子,非常美的女子。” 说到这里,萧少君似乎能够感受到老者的震惊,甚至连他都被这种情绪感染了。 “于是他守在女子的身畔,噩梦就从那一刻开始了。不久,他就碰到了一个人,想要将他收为己用,可是被师父拒绝了。后来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师父也就渐渐地淡忘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师父发现自己成为了江湖上暗杀的对象,他不懂,但依仗一身本领倒也从不计较。如果不是最后他遇到的那个对手太过强劲,迫得他服下诈死之药,恐怕他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本来这种假死药,吃下去之后,人就没有任何的直觉,和死亡的症状是一样的,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自然醒来,但因为师父常用毒,所以他略有不同,他在假死的时候,虽然任何的症状都与死亡一致,但因为他的神志一直是非常清醒的。 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个黄莺一样美好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剑一样穿胸过肺,让他感觉生不如死,不过,好在他不能动弹,否则只怕他已没有命与我成为师徒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师父他苦笑了一下,然后就不再开口了。”老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 萧少君似乎也想起什么似的,他觉得自己的嘴里突然有些苦涩,只是仿佛是他的错觉。 顿了顿,老者又开口道:“师父指给我他床下的一块木板,我在木板的周围细细地摸索着,发现它是活动的,将木板条掀起,在底下发现了一个锦盒。我将锦盒递给师父,师父的手有些颤抖,眼睛一瞬不瞬地地盯着手中的锦盒,良久他缓缓地打开了锦盒,我竟赫然发现锦盒里面是一只泛着青色的飞镖,材质和我捡到的飞镖是一样的。 我望着师父,师父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痛苦之色,他咳嗽了几声,看起来愈发地干瘪。师父急促的呼吸声在我的耳边响起,他最终道出了深埋在他心底的秘密,关于那个女人,关于那个组织,他们崇尚剧毒,喜好练毒,对于毒的热爱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而那个女人就是他们的首领。 就在师父死去后,他们在那里召集了许多人,原来他们是从苗疆一路寻来,要找寻一块头骨……”说到这里老者再一次地停了下来,眼睛望着空空的院落,似乎被什么吸去了心神。 萧少君也没有再开口,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有一个念头闪现,关于“头骨”。 不知何时,老者声音瑟瑟地开口,又道:“师父突然像枯树一样枯萎了下去,我知道药效已经过去,他大限已到。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悲伤,放声哭了起来。师父轻抚我的头,缓缓地闭上了他的眼睛,安详地就像睡去了一样。”老者顿了顿,声音空灵,仿佛不像从他口中发出似的,幽幽地道:“原来师父一直都知道……” 虽然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是萧少君没有开口,天地间充满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沧桑和凄凉,让人感觉仿佛庭院里都变得沧冷了。 老者突然笑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寂寥。 萧少君不发一言地站在回廊下。院子里的树上最后一片叶子也被风吹落了,它在空中盘旋着,仿佛不想回到大地的怀抱。只是时间无情,春去冬来,终究会淡漠掉所有曾经的痕迹。 但是,无论经过时间的冲刷,还是世间繁冗的磨损,终究会有淡淡的痕迹留下,这就足够了,在一代一代人的口眼相传下去。 “萧大哥,”如烟站在回廊的尽头,轻轻地道。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进来,她的皮肤看起来像露珠似的晶莹剔透,一眼看去犹如天上的仙子,沾不得半点儿尘世间的烟火。 萧少君回过神,望着仙子般的如烟笑了,道:“我马上就来。” 又一日晨,如烟的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很早就醒来了,站在院中嗅着属于秋日晨里的沁凉。 萧少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起身,穿上了衣服,走到窗前,一伸手,“吱呀”一声,将窗扉完全打开了。 清晨的光亮顿时涌进了这个屋子,驱赶走了所有的阴暗,让人心情为之一震。他就看到了院落中的身影,淡淡的笑意挂在他脸上。 晨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还带着一些隐约的寒意。 他开门走了出去。 如烟听到后面的脚步声,道:“你醒啦?” 萧少君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院中的枯树,慢慢地道:“今天的天气不错,是适合远行的天气。” 如烟心里一惊,知道他在告诉自己该离开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依然有风吹动,院落中的枯枝“吱吱呀呀”作响,天地之间,似乎没有其他的声音来搅扰秋日晨光里的守候。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 辛小乙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道:“吃饭了。”说完,他转身折回了回廊。 萧少君没有说话,转身进入了回廊。如烟在院落里又站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转回了回廊,向回廊的尽头走去。 吃过饭,如烟就回到了房间,没有再出来过。老者又不知躲到哪里去研究他的毒了。只剩下,萧少君和辛小乙对坐在厅中。 静默,连厅外都没有任何的声音,连虫子的鸣叫声都不见了,秋意阑珊,天地间充满了一种离别的萧索之意。 “你真的要走?” 萧少君点了点头。 “可是……”辛小乙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仿佛有太多的话要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又坐了一会儿,萧少君起身,向内堂走去。从客厅出去,穿过回廊,他就来到如烟的房门口。 “叩叩叩”敲了几声,竟没有人来应门。他苦笑了一下,看样子,她或许不想和他道别,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他抬起脚步准备离开的一瞬间门开了。 她挂着淡淡的微笑站在那儿,亦如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道:“萧大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好。” 萧少君和如烟走到了院子里,如烟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面对他,道:“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很适合远行。” 萧少君也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面前的容颜,她在告诉他,她同意自己离开了,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 就这样,他们没有再说话,萧少君转身离开了。在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的时候,如烟转了个身,面对院子里的枯树,不知从哪里又冒 第十章 神秘人 天朗气清,天空深邃高远,偶尔有白云飘过,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天气,适合赶路的晴朗天气。 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似乎连路边的茶摊儿生意都变得好了起来,赶路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走进来,准备喝一碗粗茶再赶路。 很快地,支在大树旁边的小小茶摊儿内的几张桌子就坐满了人。便在这时,听得大路一旁,传来个温吞的声音:“老板,你可知道离露水镇还有多远哪?” 五十多岁模样的茶摊儿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道:“这里离露水镇不远了,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太阳落上的时候就能够到了。” “哦,谢谢店家了。”来人道了谢,往茶棚里望了望,发现茶棚里似乎并没有空闲的位置,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唉,客官,您还是歇歇脚吧,要不然出了这里,只怕就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了。” 来人迟疑了一会儿,道:“好吧,那就烦劳店家,给我来上一碗茶来。” 五十多岁模样的茶摊儿老板答应了一声,俯身倒茶,将茶递到客人的手中,转过身,站在茶棚口,一脸的儒弱,劝道:“客官,地方小些,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这时,茶棚里的人才注意到新加入的家伙,一身粗布衣服,腰间用类似麻绳的袋子捆扎着,虽然衣服非常地不合身,但他背上的驼峰还是依稀可见。蜡黄的脸色,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病的药罐子,他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疲惫之色显露无疑。 坐在茶棚最里端的虬髯大汉似乎起了怜悯之意,朗声道:“兄弟,赶路都不方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过来坐。” 病夫站在茶棚口,开口道:“谢谢这位大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显然是被虬髯大汉放在桌子上的刀给吓破了胆,他慢慢地走了过去,仿佛两条腿都没有了力气。 晌午时分难得的微风吹过,吹得大树上枝叶晃动,透下点点碎阳,散落到了地上。 病夫经过艰难的步行,在虬髯大汉的身边坐下。虬髯大汉忍不住哈哈的笑,拍了拍病夫的肩膀,道:“兄弟,莫怕,我是不会欺负老实人的。” 病夫剧烈地咳嗽着,险些将五脏六腑都搅翻,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颜色,似是在勉强支撑,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怯懦地端起了茶,他的手有些颤抖,将茶水从茶碗中洒出,不小心地落到虬髯大汉的手上。 虬髯大汉暴怒而起,将病夫的茶碗掷到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登时,茶馆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刚刚还谈笑的人都默默不语,为病夫捏了一把汗。 病夫瘫软在座位上,浑身上下簌簌地发起抖来,猪肝色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青色,冷汗不停地躺下,他大口地吸着空气,看起来就像不断挣扎的落水者。 空气中有一声冷“哼”划破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改换了方向,就像有人在暗中操控的木偶人。在所有人目光的融汇点,只见一个弱冠少年,细眉小脸,眉目间透着儒雅,一身白布衣服似乎因为赶路沾了些尘,但看起来依然洁白,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面前的茶碗,仿佛茶棚里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虬髯大汉提刀在手,道:“小子,你是何人,竟也来管大爷的事,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少年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真是好不羞耻,爷爷我今天就偏来管管。” 虬髯大汉怒道:“去你的,爷爷?” “哎,乖孙子。”少年点点头,又道:“放心,爷爷是很疼小辈的,不会伤了你的。” 虬髯大汉吼了一声,少年的话还未说完,刀已来到他的胸前,在旁观看的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间有微风吹过,传来了林间的低语。就在大家以为虬髯大汉手中的刀会穿过少年的胸腔时,支起茶棚的大树突然一震,几片树叶飘然落下,掉落到少年的茶碗里。 众人皆是一惊。 少年似乎并没有移动,依然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中的茶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眼角眉梢都似笑,淡淡道:“树又与你无仇,何必如此为难。”说完,他状似惋惜的摇了摇头。 虬髯大汉刚刚将刀从树上拿下,气得他眼角开裂,怒目圆睁,又是一刀劈下,只见少年一划腰就躲了过去,可是他面前的桌子却遭了秧,生生地被大汉一刀劈成了两半。 不知何时已到虬髯大汉身后的少年稳住身形,口里喃喃道:“可惜,可惜。”目光注视着身首异处的桌子。 虬髯大汉回转身,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竟劈了个空。抬眼竟看到少年在与病夫对饮。 病夫坐在少年的身边,一双眼睛似乎已经掉进了面前的茶碗里,无暇注意茶摊儿里的其他。 少年悠然地道:“乖孙子,爷爷我已经让了你三招,如果你再纠缠,休怪爷爷我对你不客气了。” 虬髯大汉暴跳如雷,仿佛整个茶摊儿都被震动了,几步就已经又来到了少年的身前,他又举起了他的刀,可是他突然像被符咒定身了一样无法移动。 茶摊儿里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仿佛大家都忘记了呼吸。少年突然露齿一笑,抛出一锭银子,稳稳地落在茶摊儿老板的面前,看起来有十两的样子,道:“老板,这是赔给你的钱。” 蹲在地上的茶摊儿老板,将头上的手拿下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银子,似乎还没有恢复神智,渐渐地在他木然的脸上出现了开心的笑容,口里还不忘恭维道:“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少年站起身,将虬髯大汉的刀取下立在桌旁,道:“乖孙子,爷爷可是很疼你的,别累着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休息够了,爷爷要走了,乖孙子后会有期。”少年翩然地出了茶棚。 虽然已入秋,天已渐凉,可是还是有汗顺着虬髯大汉的脸颊流淌如衣里,他仍站在那里不动。 其他的客人将望着少年的目光又重新调回了面前的茶碗。突然,茶棚里人们的脸色都变成了青色,眼里尽是惊惧的神情,仿佛被什么吸进了心神。 似乎注意到茶棚里怪异的变化,病夫抬起了头,看到了印刻在虬髯大汉刀柄上的蝙蝠,惟妙惟肖的刻工,让这只蝙蝠看来张牙舞爪,似乎随时准备跃起吸食人血。 众人的心里一阵了然,怪不得少年如此羞辱虬髯大汉,原来他是蝙蝠洞的爪牙。 江湖传言,蝙蝠洞是江湖上近几年崛起的一个很秘密的杀手组织,他们的首领是双蝠,一黑一白两只蝙蝠,但是江湖上鲜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就连他们手下的长老们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他们专接别人接不了的买卖,出手狠辣,不留情面,江湖上好多的成名侠士都栽在他们的手里了。因此,在江湖中流传一段顺口溜:“别人不欺自不欺,蝙蝠一来无人问,判官笔下留不住,阎王老爷不理会,不理会。” 除了首领与组织里的几位长老之间不用信函通话,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以信函通话,甚至长老之间都采用信函通话,有特有的标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不用真实姓名。 通知任务的时候,是由长老通知自己麾下的杀手,而其他几位长老是不知道的,杀手之间也从不见面,所以,基本上除了首领认识几位长老外,其他人都是不熟识的,连长老与长老之间都是不认识的。 这样的话,可以保证杀手身份的隐蔽性。但是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却又非常地招摇,清一色的蝠王打扮,背后是一把刀柄上刻着蝙蝠的钢刀,事后会留下一枚蝙蝠镖作为记号。 对于杀手的选择也有着非常严格的挑选要求,传说很多江湖上的成名好手在背地里都为这个组织卖命。 总之,这是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有着非常严密的组织原则,这个组织的崛起却并非偶然。 关于蝙蝠洞的传言还有很多种,只不过这种最为恐怖,却也不知为何只有这种为人所熟知。 过了一会儿,其他的客人或是歇够了,或是喝完了茶,抑或是怕自己惹上是非,一个个结帐走了,老板过来收拾了碗,茶棚里只剩下病夫和虬髯大汉两个人了。 病夫慢慢地拿起了立在桌边的刀,摸了摸刀柄上的蝙蝠,毫无神采的眼睛瞬间射出两道精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虬髯大汉,登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虬髯大汉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和刚刚自己见过的病怏怏的样子判若两人,一双眼睛无声地盯着病夫,心下的寒意又多了几分。 病夫伸出手在大汉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突然像一滩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儿,似乎已经恢复了气力,他忙地跪在了病夫的面前,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爷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小人这一回吧。” “噔噔噔”就磕了三个响头。 虬髯大汉磕完头,抬头看了看病夫,发现他仍然在摸着刀柄,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便匆忙地站起身向外跑去。 “等等,”病夫淡淡地开口。 虬髯大汉立即顿住了脚步,转过身,一边陪着笑一边用袖子擦着脸颊上的汗珠,道:“大爷还有何吩咐?” 病夫抬头,眼神在虬髯大汉脸上一扫而过,淡淡地没有任何温度。谄媚的笑在虬髯大汉的脸上僵住了,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病夫突然开口,问道:“这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人……小人……小人不能说,”虬髯大汉哆哆嗦嗦地回道,一双眼睛掉到了他膝盖旁的地面上。 “不能说,”病夫微微一笑,声音里有淡淡的戏谑。 虬髯大汉突然觉得头顶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顶,触手一片光滑,竟是被病夫在瞬间将头顶上的毛发削了个干干净净,看起来滑稽极了,哪里还有刚刚半点儿的威风。 虬髯大汉身子一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一阵青,看来像开起了染坊。惊愣了片刻后,他曲臂在地,脸放在臂弯处,含糊地道:“大爷想问什么就问吧……” 病夫没在意他的怪异举动,道:“刀是从哪里来的?” 虬髯大汉伏在地上没有半点儿反应,病夫这时才注意到他的怪异,心下一紧,忙地伸手将虬髯大汉扶起,只见他的脸上被一层浓重的黑气笼罩着,哪里还有气息。 凭他的江湖经验,虬髯大汉服的是一种剧毒,比七窍流血的毒药还要阴毒。服毒者只要服下,便回天乏术。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对于蝙蝠洞的手段他略有耳闻,但从来没有想过竟会如此具有威慑力。 传说蝙蝠洞的人身上都带有一种剧毒,一旦任务失败就会服毒自杀,到时药石无灵,任谁都问不出些什么了。 但是无论多么隐蔽秘密的事情,只要是人在从事就一定会有漏洞出现,等待,忍耐力的坚持,他相信有一天他能够知道这一切。病夫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病夫俯下身,将刀放回虬髯大汉的身侧,道:“居然是条汉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在虬髯大汉靠近脖颈的毫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针眼大小的破损。 良久,他站起身,向茶棚外走去。仿佛又回到了病恹恹的光景,背似乎更驼了,腰也直不起来了,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这时,躲在角落里发抖的茶摊儿老板站了起来,刚刚的老态全然不见了,昏花的眼睛突地闪亮了起来,脸上添了几分怒意,道:“梭子,还不出来?” 这时,从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停在了树的阴影里,约有半人来高,乍看之下竟是个孩子,他劝慰道:“桌子,别生气嘛,我下次注意。”声音沙哑中夹着尖细,听来全不似孩童的声音。 听着梭子丝毫没有任何歉疚的语气,桌子发出了一声冷哼,不再理会他,手底的伙计没有一刻停留。 梭子在阴影里站了一会儿,缓缓地步出阴影,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细看之下,竟是一张中年模样的脸,宽额脸尖,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一袭翠绿衣衫,腰间是一根鲜艳的红绸,看来说不出的怪异。他的眼睛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似乎陷入了思考。 突然,梭子怪异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冷笑,说不出的别扭,但似乎桌子已经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反倒处之泰然。 桌子将一切收拾停当,道:“梭子,失了这次机会,只怕再找到他就难了。” 梭子摇了摇头,道:“未必,只要他还在江湖,就必有相逢之日。而且……”顿了顿,他转过身子,看向桌子,问道:“你可知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桌子不解地摇了摇头,眼神朝梭子的身后看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猛然地收回目光看向梭子,口里喃喃道:“难道……难道……” 梭子点了点头,道:“反正你我兄弟初来乍到,也不好空手而回,做个顺水人情有何不可。” 桌子有些迟疑地道:“可是那老匹夫并不好对付,况且……况且,这次他又到那里助阵,你我二人……” “你还真是牛皮灯笼,”梭子转过身,仿佛不愿意再看桌子。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我硬碰硬自是打他不过,不过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现在司徒雷伤在他手,来而不往非礼也。” 桌子回头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大汉,道:“对,咱们可不能便宜了那小子,”过了片刻,他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道:“可是咱们也没有请柬,怎么混进去呢?” “这还不好办,”梭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纸张,上面印有“请柬”二字,拿在手中举到头顶晃了晃,道:“这不就是吗?” “梭子,这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桌子惊喜地问道。 梭子随手在草丛里一指,竟赫然在他的指端的另一头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看症状似乎是被毒死的。他又道:“请柬上连半个字都没有,到时咱们胡诌两个姓名,怕是咱们顶替了他倒也不会有人发现,反正就吃顿饭的功夫,谅他们也不会想到咱们会去。”说着,他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桌子快步走了几步,站在梭子的身侧,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恭维道:“真有你的,怪不得,娘生咱们的时候,先生了你,让你做哥哥。” 梭子的脸色突地一变,仿佛整张脸上都罩上了寒霜,他寒着一张脸向前走去,不再理会桌子,不久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大路上了。 桌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停住了口,可是侧过头再看的时候,那里还有梭子的影子了,他赶紧快步地赶了上去。 第十一章 拜谒 黄昏时分,病夫凝目向前方望去,道路前头,隐约可见有一小镇,看去规模不大,漫天的红霞让夕阳中的小镇也沾了几分柔和。 走到近处,只见镇口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边刻着“露水镇”三个字,夕阳恰好映照在这三个字上,登时看来霞光万丈,说不出的美丽,让人不禁遐想起来。 病夫信步走了进去,只听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沿街走去,夕阳西下,摆摊的小贩们忙碌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根本无暇欣赏夕阳晚霞的瑰丽。 他一路顺着小镇中最宽的街道走下去,只见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庭院,金边朱漆楠木门,门的两旁是两座镂刻雕塑石狮子,看起来气魄非常。 病夫站在门前,似乎对这气势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匾额,匾额是上好的实木做成,看起来坚固非凡,匾额上的字笔走刚劲,刚中带柔,亦是难得的好字,看来心下一阵舒畅。 但是也不知哪里让他看来不太舒服,左手中指轻轻一弹,不知是什么暗器破风而去,应声钉在了匾额之上。 病夫转身走入了暗巷,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光辉,黑暗渐渐地吞没了大地。很快地,他的身影也没入了黑暗。 匾额在他的身后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呻吟,不易察觉的细纹出现在匾额之上,生生地将“陈府”两个字给隔开了。 这一日夜晚,陈府突然将门敞开,似有些开门揖盗的意味。夜未央,月正当空,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疾风,一个急速穿行的黑影窜进了陈府,便又了无声息。 又一日晨,仿佛变戏法般,昨夜还是未有任何粉饰的样子,此时竟是大红的喜字门上贴,大红的灯笼高高挂,鲜艳的彩绸迎风飘,原来,陈府今日嫁女。 人们陆陆续续地前来道喜,其中有布衣打扮的平头百姓,也不乏江湖人打扮的绿林之人,看来让人忍不住对陈家的老爷产生了好奇,原来,虽然陈家的老爷现在是露水镇上有名的大善人,但他年轻的时候,可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 陈家的老爷,陈坚年轻的时候曾经混迹江湖,初出茅庐时,凭借家中祖传的一套“天演神掌”挫败当时成名已久的“鬼公子”应无双,一时间风光无限,在江湖上也创下了名头。 他为人仗义,侠肝义胆,更是艺高人胆大,在江湖中锄强扶弱,大快人心,江湖上朋友交了不少,仇敌倒也树了不少。直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娶妻生子,性子也收敛了不少,便隐居在小小的露水镇上,江湖上虽有些恩怨,但都惧怕他的那套“天演神掌”,便也没什么人前来挑衅,生活过得倒也平静。 在将近午时的时候,一高一矮出现在了陈府的门口,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梭子和桌子,双双拱手道:“恭喜,恭喜,”说着就往里面走。 这时,站在门口的知客觉得两个人都有些眼生,似乎并不熟识,便迎了过来,道:“两位可有请柬?” 桌子从怀中取出请柬,道:“这不就是我的请柬吗?” “可是……可是……”知客迟疑着,那神色之间分明是只有一张请柬,两个人要如何进去,可是碍于情面便也没有讲破。 突然,梭子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怒道:“江湖上传言,陈老前辈极为好客,竟不想我今日慕名而来,经遭受如此地侮辱。”顿了顿,他冷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小子去也。”说着,转身就向街道走去。 “姜朋友,你如何这么生气?”桌子佯装地拉住欲走的梭子,转头面向门口的知客道:“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强盗,如果不是这位姜朋友,只怕我已没有命来到这里了。” 刚刚说话的知客迟疑道:“这……”他与另一个知客对望了一样,显然对于他们这样的谎话并没有相信,但是如果赶走两人,又无法交代。 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道:“两位朋友路途劳顿,想是十分疲累了,就请进来吧。”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廊的人,来人脸上的笑容温和宁静,正适合秋高气爽的天气,感觉让人如沐春风。可是看在桌子和梭子眼里却并不是如此,他们心头同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他也回来了,”登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涌起,感觉秋日的艳阳虽然明朗,却驱不走这阴影里的阴冷。 门口的知客点点头,道:“既然陈世兄如此说了,两位兄台请。”抬起左手,又道:“请,”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坚的侄儿,陈慕华,年纪轻轻已有了一身好武艺,也算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了。 桌子和梭子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陈慕华站在回廊里,在前面等着两个人,梭子突然觉得脚上似乎挂上了千斤坠,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反观桌子,似乎并没有他那么担忧,反而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几步就走到了陈慕华的身畔。 陈慕华看看桌子和梭子都已经到了,说道:“请,” 正在梭子苦无拒绝的理由时,门口又传来了骚动,陈慕华回头对两人道:“二位兄台,小弟就先少陪了。” “好,陈世兄不必客气,请,请。”梭子立刻喜上眉梢,欠一欠身,让过了陈慕华。他并没有马上走,目光穿过了陈慕华的背影,看到了门口的一隅,看到了一张蜡黄的脸。 虽然他和桌子都易了容,但是触及到病夫浑浊的眸子,他突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赶紧转身拉上桌子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门口的知客还没有质问出声,陈慕华就已经迎了出来,亲热地打着招呼,道:“我总算把你盼来了。”病夫就被他迎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起来那个随时会见阎王的家伙是在哪里曾经见到过,但既然主人家都出面了,他们也不好再问些什么,随即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后,日正当空,看来已到了良辰。众人都落了座,只是新娘和新郎还没有出现。 陈坚站在厅中央,春风满面,微笑地看着一堂的宾客,眼里有深深的怀念,有多久没有如此热闹了,那些记忆中的青葱岁月,曾经年少轻狂的晨光。仿佛还在昨日的记忆,而今他竟已经有如此大的女儿要出嫁了,是高兴还是伤怀,只怕连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道不明了。 这时,铃咚作响,新娘在新郎的搀扶下出来敬酒了,新娘喜上眉梢,本就精致的五官,看来又多了几分妩媚。 躲在回廊角落里的桌子用手肘顶了顶梭子,忍不住道:“真是个标致的小妮子,若是从了我……”他的喉咙间发出了粗哑的笑声,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立。 梭子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桌子马上噤声,两双眼睛又重新回到了高朋满座的厅堂里。 突然,厅堂里异变陡生。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阵烟雾,宾客们慌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越来越浓的烟雾环绕在厅堂之中,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烟雾里传来一声暴喝。“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来此讨打,”说着忽忽就是两掌,掌风所到之处,烟雾乍散还聚,烟雾中,隐约可见满脸怒容的陈坚。 下一刻,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惊惧之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里的惊惧之情愈盛,最后只余下他喉间未发出的呼喊。听起来就像被人掐断喉咙的狗。 只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况人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却哪里还见得牛羊。 烟雾慢慢地散去,在这渐渐地沉寂里,人心冷冷地,森森的寒冷贯穿心肺,她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血泊,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爹……” “老爷……” 不知何时,陈府的房门已经敞开,偌大的厅堂里,只余下满眼的红色,在满眼的鲜艳里,已将要凝固的血看来像琥珀样晶莹剔透,从陈坚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在太阳的光环里泛起点点的银光,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晴空当头,陈府却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里。秋风瑟瑟,虚卷着空落的树枝,发出“吱呀”的响声。 梭子和桌子走在路上,嘴角噙着愉悦的笑意,似乎做了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行了半天,他们坐在一棵树下休息。 终于,桌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梭子,刚才陈府里的烟幕光弹是你放的吗?” 梭子忍不住锤了桌子一下,道:“你这笨蛋,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呢吗,怎么能够去放烟幕光弹?”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那哪里是什么烟幕光弹,就是普通的烟雾罢了,根本一点儿毒性都没有。” “也对,我也是这么想,”桌子皱起了眉,迟疑地道:“不过,你说,会是谁把陈坚杀死的呢?” “这个……这个……”梭子迟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道:“管它是谁,总之,那老儿得罪的人太多了,想要他命的又不止咱们。” “对,对。”桌子附和道。片刻的沉默后,他突然又道:“可是,司徒雷的事情咱们怎么解释啊,毕竟他是和咱们一起出来的呀,总不能……” “这个好办,”正说着,梭子突然觉得面前人影一晃,已有人来到了身前。他抬头一看吃了一惊,讶道:“你是何人?”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茶摊儿里的病夫,不过,和初见时不太一样,现在他的手里提了一个藏青色的布包,没有表情的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与梭子对视了一会儿,突然,他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沉默,没有声音的沉默,似乎在这沉默中有了一种新建立起来的默契。梭子慢慢地伸出手,打开了藏青色的布包,赫然竟是一颗人头滚了出来,他喜道:“这难道是……”声音因为过度的喜悦,听来有些颤抖。 病夫已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一些的藏青色布包,从里面拿出了些干粮,给自己留了一些,将其他的都递给了桌子和梭子。 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仿佛都已饿得没有力气再开口。 吃完之后,病夫站了起来,背负双手,仰天望了一眼,道:“听说有人花五千两纹银要取陈坚的项上人头。” “这位朋友不仅本事了得,消息是更加地灵通,江湖上确实有人如此出价。”梭子也站了起来,突地他的眼里精光外射,厉声道:“不过,这是蝙蝠洞的不传之秘,兄台怎么会知道?” 病夫冷“哼”了一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梭子拊掌而笑,道:“妙极,妙极。”可是他的眼里并没有笑意,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眼前未明敌友的家伙,铜铃大小的眼睛里划出戒备的讯号。 这时,桌子似乎总算找到插口的机会了,他怒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话未完,人已跳起,窜到了病夫的身后。 梭子看着窜过去的桌子,并没有阻止,可没见病夫有什么动作,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如此快的身手,如此诡异的家伙,梭子盯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叹了口气,道:“朋友,今日我兄弟遇到你,算我们倒霉,看在同是江湖人的份上,你就给我们个痛快的就行了,” 病夫回转身看了看梭子,淡淡道:“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语气里有嘲讽的意味。面上却是一派的和气,看不出心绪。 突然,天地间飘散的肃杀之气聚集了起来,病夫没有动,可是梭子看着他却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透不过气般。恍若惊雷般的,在他的脑海里划过。 “杀气,” 杀气,无形的气流,天地间的戾杀之气瞬间的凝固,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能让人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它的存在。 微风轻动,可树梢都在这样的静默中却没有任何的颤动,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可以在寸尺间出现。 天地间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厮杀中,死一般的沉寂。 忽的,病夫笑了。 猛然间,梭子感觉压在胸口的巨石突然被拿走了,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病夫又转过身,看向苍天,缓缓地开口道:“我不过就是想换些钱花,” 梭子不自然地笑笑,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道:“如果朋友真有如此好本领的话,倒有一笔大买卖,不知……” “你说的是萧少君?”病夫不答反问道。 梭子脸色微变,讶道:“朋友果然好……”他突然住了口,一双眼睛盯着遥远的旷野,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哈……” 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中年文士,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额角饱满,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仿佛连旷野里的沧冷都失了颜色。 “长老,”梭子恭敬地唤了一声,走到病夫的身后,慢慢地搀起躺在地上的桌子,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在古道上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文士开口道:“兄台的本领在下已经见过了,如果……”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话中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他转头望向天空。 站在他身侧的病夫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一样,没有开口,仿佛甚至都没有在意他的出现,诡异的冒出。 突然,“杀气”又起。 文士的儒袍下摆无风自动,瞬间鼓胀起来,连病夫身上的麻布衣服的衣角都似有轻轻地晃动。 下一刻,又突然恢复了宁静,一丝的残忍冷漠都不在了。 文士悠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想到阁下的定力已达如此的境界,老夫真是自愧弗如。” 病夫缓缓地开口,道:“老人家中有如此魄力,大概,我第一次遇到。” 文士不怒反笑,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非常地可笑,仿佛很多年都不曾遇到如此好笑的事情了,连眼角似乎都在笑。可一双眸子却冷寒异常,道:“阁下,不打算加入蝙蝠洞了。” 病夫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似乎已经默认了。 文士站在他的身旁,突然一种很微妙的沉默在他们的中间荡漾开来,仿佛在这沉默中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良久,病夫道:“钱够花就可以了,但江湖本就快意,我又何必如此违拗,” 文士点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就倚老卖老一次,让老三将这单生意让给我。” 话未完,朗笑声已经传遍四野。 他笑完,病夫淡淡地开口道:“他们留下帮我。” “好,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暂且饶了他们两人的性命。”文士爽快地答应。 不知什么时候,文士已经不见了,地上滚落的头也已不见了。病夫似乎又变成病怏怏的样子了,似乎随时都可能去和九幽判官下棋,一较高下。 他的背更驼了,脸色看来愈发地蜡黄了,天地间的肃杀之气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