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胶似漆》 ☆、第1章 001 你头发散在枕头上的样子,真美。 莫羡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是关忆北第一次把她压在床上时,对她说的。那是四年前,她大四,关忆北还在念医学博士。 那天他们偷偷领了结婚证。 关忆北有点洁癖,单身宿舍里总飘着跟医院里一样的消毒水味儿,床单被子枕头都是一应的纯白,感觉像个雪窝子,可他的体温却灼热惊人。 她被他压在他的单人床上,他的动作急切又笨拙,陌生的肌肤相亲让她惊慌失措,又充满期待。可那份可怕的裂痛来了的时候,她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此刻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莫羡觉得脸上发热,心里却烦闷得很,她甩了下头,拧眉看着镜里的人,唇色苍白眼皮浮肿皮肤暗沉,只想:果然人在睡眠不足的状态下容易思维混乱。 昨晚她改完报告已经凌晨两点,关忆北适时给她发来了短信,大意是他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流访问,已经飞回来了。 她耐着性子第二百次地回他:“你的行踪没必要跟我报备。” 然后她开始考虑让新来的特助卷铺盖卷走人的问题。 算是她看走了眼,招了个商学硕士竟然连最基本的excel表格都不会用,把利润分析报告做得一塌糊涂,硬是把盈利做成了亏损。 她要是带着这份报表去参加董事会议,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凌晨两点五分,莫羡阖上电脑,关忆北又发来了短信。 “习惯了,不好改。” 莫羡心中一阵闷,扯了扯嘴角,回:“找个女朋友,就改了。” 想给关忆北当女朋友的后备军足有一个排的军力,他招女人喜欢的本事她从不怀疑。 “比你漂亮的,太矮。比你高的,太笨。比你聪明的,我怕会像你一样把我甩了。所以,难。”他回道,用调侃的口气。 她心烦意乱得很,不想跟他扯,便回:“我睡了。” 然后她就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回来最后看了眼手机,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突然有种未完待续的憋闷感。 关忆北缠人,但从不死缠烂打。他总是知道她的底限在哪里,永远停在她濒临爆发的前一毫米。 他对她的了解深入得让她 异常浮躁,顺便拖累了她的睡眠质量。 手机闹铃第二次响起来,早七点十分。提醒她十分钟过去了,她刚刚把吃早饭的时间浪费在了缅怀旧事上。 莫羡拿起梳子用力刮了几下头皮,把长发绾成发髻,把散下来的碎发藏好,然后对着镜子仔细地画眼线。 她有一双杏眼,干净清澈,可是对于职场而言就显得太过娇憨了,所以她习惯把眼尾画得上挑,增加几分凌厉。 外头三姑妈说:“我好不容易挑了个条件跟小羡相当的男人,就让他们见见呗。” “小羡还小,还是事业为重。”妈妈搪塞。 “你是不是亲妈?女儿27了不找男朋友你不但不着急,还千方百计地替她挡?”三姑妈不满地说。 三姑妈今年刚从市民政局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在家闲得难受,就盯上了她的终身大事,三五不时地跑来推销优质单身男,不出意外地全被妈妈挡了。 妈妈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很清楚。不过既然有人替她挡,她也乐得轻松。 莫羡放下眼线笔,拿起棉签将眼睛中部的眼线晕开少许。听妈妈说:“其实……小羡有男朋友了。” 她的手一顿。 “有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最近,最近的事儿。” “对方是干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啊?赚不了多少钱吧?咱小羡有房有车有事业,可别被小白脸骗了。” “他比小羡大几岁,人挺稳重的。” “那人怎么样?长相,家庭,高矮什么的?” “都挺好,跟小羡很配,我跟她爸都挺满意。” 莫羡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双手一推桌子站起身,抓过包包推门出去。 三姑妈跟妈妈坐在沙发里,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姑妈,你刚说的那个人,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跟他见一面。”莫羡对三姑妈说。 三姑妈愣一愣,瞅了眼妈妈,妈妈是一脸的懵。三姑妈眼神又飘回到莫羡身上,试探地问:“小羡,你妈不是说你已经……” “分手了。”莫羡说。 ……冷场。 看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莫羡心中莫名快意。 她最反感的就是,仿佛全世界都盼着她跟关 忆北复婚。 莫羡换上高跟鞋,朝着沙发那边说:“妈,姑妈,你们慢慢坐,我上班了。” 三姑妈忙说:“哎,你还没吃早饭呢!” “公司有免费早餐。”莫羡嫣然一笑,推门出去了。 下楼,直达地下车库,坐到车里,关上车门,从包里翻出车钥匙,徐婉的电话就来了。 “我听说关忆北今天回国。”徐婉兴致勃勃地说,“晚上咱们几个人聚聚怎么样?” “你们随意,我有事。”莫羡淡漠地说。 “什么事啊?” “相亲。” …… “你神经病吧?!”徐婉的音调霍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不愧是当医生的,打个电话就能下出诊断。”莫羡调侃。 徐婉一窒,憋了一会儿没话说。 “没事我挂了。”莫羡说。 徐婉舒了口气,问:“你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干嘛去相亲啊?” 隔着电话都能看到徐婉皱眉的样子。徐婉皮松,皱眉的时候额头层层叠叠的,像只小沙皮狗。 莫羡有点想笑,心情好了点儿,就没急着开车,靠到真皮座椅里懒懒地对徐婉说:“单身的27岁女人,对等待缘分失去了信心,就不能允许她自甘堕落一下?”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 莫羡拉下遮阳板,对着化妆镜审视自己的妆容。刚买的这支口红颜色很不错。结果透过镜子看到后面的车子在用远光灯闪她。 她快速目测了一下距离,发现自己确实挡了人家移车出库的路。 电话里徐婉叹着气说:“你跟关忆北,就是遇见的太早了。” 这话让莫羡有一瞬的失神。 是这个问题吗? 可是如果不是大一那年,他抓了在考场上作弊的她,像他们这样格格不入的两个人,恐怕一辈子也没什么交集的可能,更别提遇见太早这种命题。 他们的缘分注定是浅之又浅的,即使曾经疯狂地爱过,即使所有人还都在撮合他们,她却不想回头。 生活应该向前看,不管是她还是关忆北,都该去找新的归宿。 后面的车子摁了喇叭,在催促。 “不聊了,我要挪车,我挡了人家的路。” 莫羡跟徐婉说完,把电 话扔到包里,发动汽车。 她前面是护栏,想要出去需要先倒车。她挂了倒挡,往后倒了一点,然后挂了前进挡,慢慢打着方向盘往右拐。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她瞥了眼手机屏幕。 发信人:关忆北。 她脚底下油门踩得有点重,这个弯拐得大了,她还是出不去。 她重重地呼出口气,有种挫败感油然而生,然后她用力挂了倒挡,直接往后退。 后车喇叭嘹亮地响起来,她立刻瞥向后视镜,发现后车竟然已经开了出来了。她急忙踩刹车,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车身一震。 撞上了。 莫羡拧起眉头,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她可能会迟到。 多年浸淫商界,练就了她处变不惊的本事。她先不急着下车,而且透过后视镜观察,见后车的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下来了,走到车前,弯下腰去看两车相撞的地方。 莫羡拉起手刹,拿过手机,推门下车,走到车后。 她先瞄了眼对方的车标,nissan。还好,她的是宝马3系。又观察车损情况,她的车没事,蹭掉点漆,nissan的情况稍微严重些,前保险杠有一边掉下来了。 日系车都是纸壳子做的,真不经撞。莫羡心里暗想,拿出手机开始录事故现场。 那男人走近过来,开口说:“小姐……” “两车追尾后车全责。走快速理赔吧。”莫羡毫不拖泥带水地说。 说完,把手机收好,这才正眼看向这个追尾男。 第一眼看过去,竟觉得跟关忆北有点像。 她心神一恍。 作者有话要说:污的小剧场: 关忆北:虽然我老婆跟我结婚一年离婚三年,可我打包票她还是个处。 莫羡:你去死! ☆、第2章 002 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先是惊讶,继而惊艳,最后变成了饶有趣味。 这种充满探究的眼神莫羡见得太多,倒是让她镇定下来,再看他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是不像的。 不过是穿了跟关忆北同一个牌子的同一款西装而已,气质长相则完全迥异。 关忆北初初给人的印象是儒雅俊逸的谦谦君子。这男人看起来却是沉稳里透着老辣,平和中透着精明,头发整洁,眼神锐利,满身的成功人士气息,长得也不错,算是个帅大叔。 “你的意见呢?”莫羡问他,毫不在意他过于赤|裸的眼光。 男人收起打量她的视线,说:“我打给保险公司。” “那我报警。”莫羡说。 两人合作默契地各自打了电话,五分钟后交警来了,八分钟后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 一切按照流程走,签了责任认定书后,交警跟保险公司的人走了,莫羡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发应该还赶得及9点的会。 她朝追尾男伸出手,说:“谢谢了,韩先生。” 责任书上他的签名是韩略。 韩略愣了下,又开始审视着她。两秒过去了,在莫羡打算把手收回来立刻走人的时候,他握了握她的手指。 “谢我撞了你?”他问,脸上隐着笑意。 “谢谢你没有浪费大家的时间,毕竟这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莫羡不偏不倚地说。 韩略一阵诧异,继而勾唇一笑,赞道:“说得好!” 这人说话的口吻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应该是平时就习惯了趾高气昂,想来不是个小老板,就是个中小企业的高层。 她一个跨国医药公司销售总监,自然没兴趣站在阴暗的地下车库沐浴他的表扬赞赏,便说:“那,韩先生,再见。” 她刚要转身,韩略叫住了她,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如果莫小姐理赔过程出现问题,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莫羡瞄了眼他那张烫金的名片,没接。 所以说99%的男人都是肉食动物,遇到皮薄肉厚鲜美多汁的女人就会亮出爪子。她赌一支el,那张名片上一定有某些可以跟年薪车房这些东西划上等号的头衔。 可这些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赚到了。 莫羡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扬了扬 手里的责任认定书,说:“谢谢,我相信保险公司的专业度。而且,您的号码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她直接转身回到车上,调了调位置,终于把车开了出来。 追尾男的身影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他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 莫羡开车去到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八点五十分,还够时间吃点东西。 她把包放到秘书小南的桌上,刚想问小南有没有吃的,马特助巴巴地凑过来,黯黄的脸笑起来都是细纹,像一朵秋天盛开的黄|菊花。 “莫总,来了。”马特助问候道。 她瞬间想起那份乱七八糟的报表,顺带想起了关忆北,立刻没了食欲。 她沉下脸“哦”了声,对小南说:“一杯咖啡。九点我开会。” 小南说:“今天咖啡机坏了,速溶的有雀巢跟麦斯威尔,您要哪种?” 莫羡考虑了几秒,说:“雀巢。”说完她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发现马特助不请自来地跟了进来。 莫羡拧起眉头,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莫总……”马特助两只手握在一起搓啊搓,很心虚的样子,说,“昨天中午吃饭遇见了几个朋友,一时开心喝了几杯,下午做报告的时候脑子不太清醒……那份报告,要不我改改再给您?” 这个人她当初是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 小南送咖啡进来,可现在她连喝咖啡的胃口都没有了。 莫羡反手朝马特助挥了挥,不耐烦地说:“不用了,你出去!” 马特助讪讪走了,小南把咖啡放到她桌上,俯身小声问:“莫总,你没睡好啊?” 小南是从她进公司以来一直跟着她的,人机灵又忠心,跟她的关系比其他人亲厚得多,也是公司里唯一敢跟她说些私底下话的人。 今天出门前她确认把黑眼圈掩盖得很好了,小南竟然也能看出来。 莫羡摸摸脸,偏着头问:“我的妆花了?” “没有啦。”小南指了指自己内眼角的位置,说:“你眼里有红血丝。平时你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的,特有神特清澈,今天你看起来有点颓。” 莫羡突然想到大学时候的某天早晨。 关忆北问她是不是开夜车复习了,她狡辩说没有,他用食指点点她的内眼角,笑着说:“小骗子!” 他的指 腹温热,在她心头激起一圈涟漪。 他俯下身,凑得她很近,温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上,说:“这次给你保底60分。亲一下,加一分。” “我才用不着你给开后门!”她嘴硬地说,心里像是揣了十八只乱蹦的兔子。 “可我想你了。”他低低地说,抬手摘下了眼镜。 …… 莫羡闭了闭眼,用力把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踢出去。 她想她今天真是中邪了! “莫总,你是不是打算把马特助开掉?” 她听小南压低声音问,便睁开眼瞥向小南。 “你可不能开了他。我跟你讲,马特助是人力总监的人。你也知道,人力总监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 莫羡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你来之前,马特助让我帮忙看看他的报告,我告诉他损益表做错了。他就匆匆跑出去了。我去总务科拿咖啡,路过吸烟室看到他跟人力总监在一起,凑巧听到的。” “人力总监让马特助再熬一两个月,说销售部绩效好可以给履历镀金,很快公关部总监就要退下来了,到时候要去总裁那里推荐他。那个马特助还骂你是个凿骨吸髓的白骨精,说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活该你单身一辈子当个灭绝师太。人力总监就捂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儿?”小南说得眉飞色舞。 莫羡看向小南,眉尾轻扬,轻飘飘道:“凑巧也能听到这么多?” 小南情绪正高昂,被莫羡这一盆凉水泼了就赶紧往回收,抿嘴一笑,娇嗔道:“讨厌啦莫总~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 这孩子过于旺盛的八卦欲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羡没再说什么,只让小南先出去。 小南走后,莫羡拿过咖啡抿了一口,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可以想通面试时表现优异的马特助怎么会在入职后判若两人。看来他的面试准备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可人力总监何必把人安插到她的部门?要知道因为她的关系,销售部的离职率一直稳居公司榜首,没韧性的都走了,能留下的都是耐操耐打的。他自己的人偏要放到她身边受虐? 她回忆了下当时公司的招聘职位,便就明白了。 当时公司招聘的大都是普通职员岗,只有她这里要得是特助。特助这名号听着不过尔尔,实则却是总 监储备,尤其是销售部的特助,因为绩效好,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莫羡的前一个特助就高升当了企划部的副总监。 看来这次是有人瞧上了她这块宝地,把她当跳板了。 没想到她莫羡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还是总裁太太的亲弟弟谋划的,她应该感到荣幸。 不过这一口若不咬回去,就有违她做人的原则。 小南敲敲门,伸头进来说:“莫总,刚接到通知,会议延后半小时。” “董事们有人没来?” “我去看了眼,都来了。” 莫羡就诧异了。 公司董事以上级别的会议很少延后,因为各位董事都是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主儿,谁那么大本事让这些人多等半个小时? “我听总裁室的windy说,今天北美总公司的总裁克鲁斯来了,还带了另一个人,因为她定了两间套房。”小南很贴心地奉上最新的小道消息。 总公司也来人了?还是全球总裁……那今天的会,估计就不那么简单了。莫羡想。 就这样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莫羡喝完了那杯咖啡。小南过来提醒会议五分钟后开始,莫羡起身走了出去。小南抱着笔记本电脑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出了销售部右拐,穿过企划部后左拐,会议室在走廊前方二十米处。莫羡昂首走过去,路上碰到的同事纷纷避让问好,她也没什么话,头都不点一下。 小南在后面看着,心里小鹿乱撞。想她家莫总帅得都要把她掰弯了! 莫羡走到会议室门口,伸手将将要推门,门却被拉向里面。她抬头,却见门内是韩略。 她的表情是难以掩饰地惊讶,伸出去推门的手也停在半空。 韩略初初见她,面上也是惊讶,很快便镇定下来,顺势握住了她停在半空的右手,微笑说:“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污的小剧场: “我才用不着你给开后门!”莫羡嘴硬地说。 关忆北内心os:你前门我也没开过…… ☆、第3章 003 莫羡未来及做出反应,人力总监却先一步向韩略介绍她。 “这是咱们公司中国大区的销售总监,莫羡,她可是公司的大功臣!她一个销售部门创造的利润,占公司总利润的50%,名副其实的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这通溢美之词来得猝不及防,可在莫羡听来,总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韩略微微一笑,别有意味地说:“久仰大名,莫小姐,幸会。” 机智如莫羡,已经从人力总监的态度里看出来韩略身份的特殊,是故她暂且按兵不动,只是微笑,默默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指。 “小莫,这位是公司新聘请的中国大区总裁,韩略韩先生。”人力总监在介绍的时候,加重了那个“新”字。 莫羡暗暗一惊。公司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她之前竟然没听到一丝风声…… 同时也想通了人力总监刚才为什么夸她。 是特意在新总裁面前影射她会功高盖主吧。 这只老狐狸。 莫羡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未透露分毫,只把姿态放得低些,问候道:“韩总裁好,以后还请您多指点。” 韩略却说:“鄙人初来乍到,谈到指点,将来也许会是我麻烦到莫总多一些。” 满口的社交辞令,熟稔的虚与委蛇态度,能做到总裁的位置想来也不会尔尔。 莫羡只淡淡一哂,谦而不卑地说:“韩总裁说笑了。” 韩略则说:“是莫小姐过谦了。” 他的这句话就显得话里有话了,莫羡不觉拿眼打量他。 人力总监看看表,点头哈腰地对韩略说:“韩总裁,克鲁斯先生在等您过去呢。” 韩略嘴角微勾,低声说:“时间就是金钱,走吧。” 他果然还是计较追尾那事儿。莫羡想。看来今天她不光是中邪,运道也一般。早知道出门前拜拜妈妈那尊从普陀山请回来的菩萨。 韩略迈步出了会议室,人力总监亦步亦趋地跟着。莫羡看他们走远,才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董事们及各部门总监级的人都在。 企划部副总监小冯是她以前的特助,也是她的亲信。莫羡进去后朝小冯递了个眼神,小冯只轻轻摇头,莫羡便知道他对这事也是一无所知。 一向消息通天的企划部,这次也被瞒了? 莫羡暗忖。走到自己的位置处坐下了,小南把笔记本放到桌上,坐到她旁边,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翻飞。 莫羡往主席位那边看了眼,原来的中国大区总裁旁边空了两个位置。想来一个是给克鲁斯留的,另一个,是给韩略。 如今这两人都还没来,只一个原中国大区总裁坐在那里,一脸的衰样。 会议室里初初安静异常,几分钟后没见那两位过来,人们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讨论这次的突发变故。莫羡冷眼观察,发现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样看来公司属于临阵换将,可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羡在心里做了几种推测。 她的手机震动一下,有短信。是关忆北。手机显示两条未读信息,加上早晨那条。 莫羡的手指在手机上方停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 “落地祖国。” “吃早饭了吗?” 老妈这个线人的角色当得倒是尽职。 她只给他回了两个字:“开会。” 莫羡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扣到桌上。 她偏偏头瞄到小南电脑屏幕上开了一堆的聊天对话框。这姑娘正在利用自己庞大的八卦关系网搜罗消息。 小南看电脑的样子像个无比认真的中情局谍报人员,莫羡心情莫得轻松下来,不觉红唇微弯,没留意那两个人进了会议室。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克鲁斯操着不太标准的中国话,疾步走进来。 莫羡脸上还残着笑意,顺势看过去,目光却被走在克鲁斯身旁的韩略截住了。 他毫不掩饰地回看向她,目光放肆而热烈。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抹笑纹擦了个干净。 会议开始了。 克鲁斯是个德国人,务实直接,开门见山地公布了中国大区总裁由韩略担任,原总裁调任印度任东南亚区域总经理的消息。 印度是公认的医药企业噩梦之地,新药研发专利书在那里就跟废纸一样,你敢卖,他们就敢仿,而且人家法律还支持,价格是你的n分之一。 原总裁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流放到印度?众人心里各有揣度。 新总裁宣布到任之后是各部门报告,走得是正常会议流程。财务部在上面报告的时候,小南用胳膊肘碰了碰莫羡,把笔记本调了个方向,朝向 她。莫羡身子未动,斜着眼睛看向屏幕。 小南跟美国区法务部助理套出了消息,说原中国区总裁贪没了一笔七位数的交际费,被公司稽查部查出来了。 果然是栽在了钱上,莫羡想。 会议进行到人力报告部分,人力总监上前做报告。报到现行架构的时候,提出运营处缺了一名总经理,然后列了一个备选人名单,有三个人,马特助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三人的背景都符合人才规格,可要是论履历,销售部的马特助更适合一些。”人力总监说道。 管理处总经理跟公关部总监这两个职位之间可是差了两级。总裁换人了所以等不及公关部总监退休了吗? 如果不是今早刚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莫羡乐得此刻把这位名不副实的特助推出去让别的部门受罪。 可是既然知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 克鲁斯操着蹩脚的中文问:“莫,你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莫羡微微一笑,开口:“马特助是我的左膀右臂,工作能力自然没得说,我也希望他有更好的发展。可最近销售部离职的人有点多,这时候把他调走,我会很头疼。” 闻言,克鲁斯点点头。 人力总监讪笑,说:“莫总,其实销售部这个月的离职率只有5%,你可能是记错了。” 莫羡垂下眼皮,用笔在纸上划拉着,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管理处的这种行政性岗位,对于人员素质的要求并不很高,马特助这样的人才去做这个岗位,属于资源浪费。我的意见是,马特助留在销售部继续历练,等待更有挑战性的岗位。” 克鲁斯问:“你认为他很有潜力?” 莫羡耸肩,说:“您一直相信我的眼光,不是吗?” 克鲁斯想了想,附到韩略耳边说了些什么,韩略听完点头,对报告台上的人力总监说:“把其他两人的资料再介绍一下。” 人力总监阴测测地瞟了莫羡一眼。 莫羡冲他嫣然一笑。 捧杀这种低阶手段,大家都会的。 会议结束后莫羡跟小南一起回销售部,一路上小南小小声地叽咕个没完,一会儿是贪污,一会儿是马特助,一会儿是新来的韩总裁。 “韩总裁看起来人挺正派的,据说一直单身无婚史,你说他不会是弯的吧?”小南一颗八卦之心又 熊熊燃起。 莫羡斜了她一眼,兀自往前走。 小南吐吐舌头,闭上嘴,跟了上去。 今天的公司,除了换了个总裁,一切照旧。莫羡回了销售部就开始工作,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下午时候三姑妈来了电话,问她晚上想在哪儿见面。 当时莫羡正在看一份案子,随口说了个她常去的餐厅名字,三姑妈很认真地记下了,说:“那你订个位置,我转告他。对了,他是个美籍华人,不过现在是在国内生活,他叫……” 莫羡桌上的座机恰好响起来,她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听是人力总监的声音:“莫总,晚上有空吗?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莫羡对着话筒说。 手机里三姑妈问:“小羡,还有别人约你?” “公事。”莫羡对着手机说。 然后她分别挂了两个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订座。 “莫总,几个人啊?” “两个。” “同性还是异性啊?” 莫羡把眼睛从文件上移过来,瞪了小南一眼。 “哦~是男的呀~” “订完位子顺便把菜点了,随便什么都行。”莫羡垂下眼继续看文件,又想起了什么,说,“点一份咖喱蟹。”因为她有点想吃了。 “莫总~约会女孩子不好吃螃蟹的,好多壳,用手抓着吃的样子多难看啊!”小南啰嗦上了。 莫羡基本懒得理她。 “哦~是不是关医生啊?你们老夫老妻的也不用在乎形象问题。”小南还在啰嗦。 莫羡啪一声把文件夹阖上了,沉声反问:“你是嫌这个月奖金拿得太多了?” 小南嗖一下窜出去了。 莫羡把笔扔到桌上,靠到椅子里,转了个圈背朝着办公桌,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画上姹紫嫣红的一片花园晃得她眼疼。 她闭上眼。 下班后,莫羡去了餐厅。她是早到,要了杯水坐在那里刷手机,在朋友圈看到关忆北跟徐婉等人的合影,照片是今天下午刚拍的。 …… 他看起来瘦了些。 “来得这么早?” 一个声音传来。莫羡抬头,见韩略坐到了她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 正儿八经的小剧场: 上帝:说出你的愿望。 莫羡:天底下的傻逼都能应誓而死! 关忆北:世界和平。 下章该把我家忆北放出来了。嗯嗯,忆北,好好表现。 ☆、第4章 004 莫羡惊讶地看着韩略,他换了一身深色格子的西装,结了红色领带,多了一种雅痞休闲的味道,在她对面坐得相当坦然。 老天爷今天是故意搞事情来的? 她眯起眼睛,问:“是你?”她还抱有一丝期望,盼他来这儿是因为别的事情。 韩略嘴角勾起一抹笑,点头,说:“是我。” 莫羡抿起唇。 看来她今天的霉运远没有结束。 韩略招手叫来服务生,说:“点餐,谢谢。” 服务生背着手礼貌地说:“先生,餐已经点好了,您还想加点什么?” 韩略一挑眉,看向莫羡。莫羡喝了口水,说:“我已经点了。不合胃口的话,你可以换菜。今天我请。” 韩略垂眸,继而挥挥手让服务生离开,说:“那我拒绝的话,就是受之有愧了。” 成语用错了,该是“却之不恭”才对。 通过这点莫羡就猜到韩略是个abc了。abc这类人她遇到过不少。父母都是华人,却在国外出生长大,被迫或者自愿接受过汉语文化教育,却不系统,平时的汉语交流没有问题,就是用起成语来会莫名其妙。 莫羡没打算说破,只扯了个笑容给他,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又把视线调到手机屏幕上。 场面有些冷。看样子她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韩略看着莫羡,越发觉得有趣,便率先打破沉默,问:“据说,在中国,你们管现在这种见面的方式叫,相亲。” 他说了“你们”。 莫羡看不惯abc的一点,就是他们中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跟华人划清界限,她不喜欢他们刻意掩饰还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那种优越感。 “是啊。”她随口应着。 “据说,这种模式一般由父母操控,90%的年轻人是被迫参与。我猜莫小姐属于这90%。”韩略不紧不慢地说。 “不巧,我是那10%。”莫羡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一下。 徐婉更新了朋友圈,几个人的手比出v字,围成一圈,像是用刀在纸面上刻出的太阳剪影图案。 留言是:久别重逢,宝宝们要大吃一顿! 她一眼就认出哪只手是关忆北的。 他有一双属于外科医生的迷人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干净整洁,手背经络分明。因为常年 做手术的缘故,皮肤颜色偏浅。 当年在考场上,他伸手压住她企图抽走的小抄,他手指曲起的弧度完美如斐波那契弧线。她忘了害怕紧张,只痴痴地望着他的手。 她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描画这只手拿手术刀的样子,有一种冷冽的美。她嫉妒那刀下的皮肉。 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呼吸不畅。 他单单用一只手就向她诠释了“男色”一词,遇到他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是个手控。 在一起后,他喜欢恶作剧地突然把手盖在她的脸上,一手掌握。她常会闻到他手上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他笑话她的脸小,小巴掌脸,她佯怒地拉下他的手,嫌他臭,骂他是长臂猿。 她知道,只要有医用胶皮手套的味道,就意味着一个生命被他那双手所拯救。 他手上唯一的瑕疵是右手食指的第一骨节处有一道疤痕,是因为有一年冬天他的手术特别多,一天洗手消毒若干次,导致皮肤干得裂了口子。 裂口的位置非常讨厌,不管是拿筷子拿笔还是拿手术刀都会碰到,他在她面前总不忘了喊疼。 那时候她念大三,在实验室里偷偷调了甘油,每天晚上跑去他宿舍帮他涂。可是那道口子就像故意跟她对抗一般,顽固地存在了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手术少了,才慢慢愈合。最终留下一道疤。 剩下的甘油被莫羡拿回宿舍当按摩油用了。苦了实验室管理员,一个冬天过去后盘点发现甘油用量跟去年比翻了一倍,被后勤主任逼着找原因,找不到就写检讨。 …… “我原认为以莫小姐的条件,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懂的。”韩略摊摊手,说。 他的话让莫羡回神,她又看了眼手机,已经有不少人在徐婉的朋友圈下留言。她想了想,也点了个赞,然后放下手机,看向韩略,回敬道:“我也认为以韩先生的条件,无需通过这种方式……你也懂的。”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知道对方是莫小姐,才会过来。”韩略意味深长地说。 这些年下来,类似的风月场合烂俗**她听到过不少,却都没有当年关忆北的一句“想亲你”那样,让她天崩地裂尸骨无存。 她其实知道,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进到她的心里。关忆北占得空间太多,她分不出多余的地方给别人。 她不想跟关忆北复婚,可也不想跟任何人结婚。她觉得马特助说得那 句是话糙理不糙,孤独终老当个灭绝师太才该是她的结局。 只不过她希望当一个财务自由的灭绝师太。 莫羡冷淡地问韩略:“你对我了解多少?” “不太多。目前的状况来说,足够了。” “说来听听。” 韩略轻哂,慢悠悠地说:“莫羡,27岁,单身,医学学士,公司高管,美丽傲慢,却又十分迷人。” 莫羡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韩略,淡淡说:“补充一条。离异无子。” 有诧异在韩略眼中一闪而过,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双臂环胸,幽幽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却刻意微笑起来,说:“你前夫真让人嫉妒。” 介意了,嘴上又何必逞强? 莫羡嘴角勾了个笑容,说:“我替他跟你说声谢谢。” 韩略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了。 餐厅入口处有些吵,莫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不觉看过去。 进来了一行人,是几个出色的男女,她都认识。徐婉,刘果儿,宋若词,盛鸿年,池勒川,还有,关忆北,他比照片上还要清瘦。 前三个女的是她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室友,后三个男的跟关忆北本科时候是同一个寝室的。 此刻,全世界人类里面,就这六个是她不想见到的,恰好凑齐了。 莫羡用最大的善意去揣度老天爷,想他可能是把日子记错了,以为今天是4月1日。 徐婉不负众望地发现了她,隔老远喊了一声:“莫羡!?” 莫羡强撑起点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众人都往这边看过来,韩略也转身朝他们看过去。 徐婉目光闪烁地打量了下韩略,很快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走了过来。 “巧啊,你也在这里。”徐婉满脸惊喜地说,看起来很像是假装的。 “是啊。”莫羡站起来,口气凉飕飕的,眼睛锐利地刺向徐婉,无声道:你不是故意来这儿的吧?徐婉翻了个白眼,一个眼神回回来:屁!没人知道你会在这里相亲! 徐婉把目光投向韩略,问:“这位是……” “朋友。”莫羡淡淡道。 韩略站起身,拢住西装下摆,隔着桌子朝徐婉伸出手,说:“韩略,你好” “你好。我叫徐婉,我们都是莫羡的同学。”徐 婉跟韩略握过手,顺势把跟过来的五人都引荐了。 韩略移步出来,跟余下的五位一一握手,那五人便就跟他做了自我介绍。 “关忆北,幸会。” 他清爽的声音就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一个近到只要对上视线就可以让她炸裂的距离。有道凛冽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体紧张,肌肉发酸,牙齿隐隐作痛。 因为他出国,她有半年没有见到他。 其实即使他不出国,他们也不怎么见面,一则大家都忙,一则没有必要,一则没有机缘,一则,她希望他能把她忘了。 莫羡暗暗吸气,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刻意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韩略身上,视线不敢移开分毫。 徐婉建议说:“我订了个十人桌,本来就嫌大了,现在正好大家凑成一桌,还热闹些。” 韩略只看着莫羡。 莫羡身边不乏乐于给关忆北当助攻的朋友,徐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百折不挠。 她只说:“我们还有些事,需要私下谈,不方便。” 说完她眼神故意往韩略那边一勾,仿佛抛了个媚眼,让韩略发愣。 徐婉却“哎呀~”了一声,说:“大家凑到一起多不容易,你看连池勒川都来了,你有什么事不能下次再谈啊?。” 池勒川书念了一半进了娱乐圈,刚拿了视帝现正当红,走哪儿后头都跟一堆哭喊着“川宝”的粉丝,是故他很少私底下出来。 今天他能来确实难得。 可是拿池勒川当托辞,还是太勉强了些。 莫羡含着下巴摇头,说:“不行。” 徐婉偏不依不饶,一时间僵持不下。却听宋若词轻声轻气地说:“徐婉,莫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莫羡微微眯起眼。 韩略突然开口:“一起吃吧。” 莫羡诧异地看向韩略,韩略别有深意地看她。 “二人世界被打扰,你不担心会错过什么?”莫羡弯起红唇,飘向韩略眼波带着暧昧的潜台词。 说她卑鄙也好,说她绿茶也罢,此刻,她需要韩略。 她得让某人相信,她心里没他了。 即使自始至终她都没敢朝他看上一眼。 一道目光直刺过来,让她的后颈微微 发凉,唇角有些发抖。 韩略朝她身后看了眼,有些玩味地说:“我更不想错过跟你朋友认识的机会。” “那就一起吃吧,走走走,到我订的包厢去。”徐婉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说,转头吩咐服务生待会儿把这桌点的菜也送到包厢。 八人进到包厢坐下了,徐婉让大家每人点一个菜。莫羡跟韩略因为已经点过了,便没参与。其他人把菜单传了一圈。 “咖喱蟹。”关忆北说。服务生在本子上记。 莫羡拿杯的手顿了顿。 过了一阵服务生来上菜,两盘咖喱蟹摆到桌上,徐婉眼睛一亮,故意问:“哎这是谁点了一样的菜啊?” 韩略跟关忆北同时说:“我。” 桌上安静下来。 韩略拿起水壶帮莫羡添水,嘴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关先生也喜欢这道菜?” 莫羡手肘支着桌子,下巴搭着手背,垂眼看着茶杯的水渐渐满上来,听他说:“吃惯了这一口,不好改了。” 水满了。 韩略放下水壶,莫羡朝韩略莞尔一笑,说:“谢谢。” 盛鸿年打趣说:“这道菜在菜单上有五颗星,我刚也想点。” 徐婉立刻问:“招牌菜?” 盛鸿年点头。 “那是得尝尝,来来来大家动筷子啊。”徐婉招呼着说,自己先把筷子伸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莫羡不说话,关忆北不说话,韩略不说话,池勒川本来就话少,一半的人不吭声,什么话题都聊不顺畅,断断续续地冷场。 徐婉求救地看向盛鸿年,盛鸿年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暖化桌上气氛,甚至不惜自曝家丑,把为了炒作公司的b2b项目找的那个胸大无脑的女明星当绯闻女友的故事都搬出来说了。 可惜没什么作用。 池勒川不动声色地把关忆北手边那半瓶红酒拿开了。 饭后,大家aa了饭钱,散席,各自叫了代驾,都到餐厅门口等。 韩略的代驾先来了,他便先走了。紧跟着莫羡叫的代驾也来了。 莫羡跟几个人道别,到关忆北的时候眼波急转直下落到他的鞋上,只匆匆跟他说了声:“拜拜。” 她没说再见,她希望别再见了。 他没吭声,她也没心等他吭声。 她直接上 了车,可他紧随着也上来了。 莫羡掩饰了一整晚的惊慌失措全部破堤而出,她瞪大眼睛看着关忆北。 “你……你上来干嘛?” “搭个便车,我答应你爸妈今晚去看你他们。”关忆北扶了扶眼镜,冲她痞笑,伸手把车门关上了。 车外,盛鸿年吹了声口哨。 徐婉紧握双手满脸欣慰。 池勒川在戴口罩跟墨镜。 刘果儿有点状况外。 宋若词在笑,笑里有点苦。 作者有话要说:污的小剧场: 关忆北:一手掌握说得是我老婆的脸,不是胸。胸握不过来。 莫羡:滚! 胡言乱语的小剧场: 关忆北:亲妈,说好的出场方式吓一跳呢? 猪:字数超限,下章去你丈母娘家浪吧。 莫羡:请尊重女主! 猪:儿砸,刚才说话的是谁啊? 关忆北:我老婆。 莫羡:滚! ☆、第5章 005 莫羡看着关忆北,心里气,可是又虚。 这世上她唯二不能搞定的人,一个是她老爸,一个就是关忆北。 当年,是人都认为他们组成的家庭必然是个女权家庭,家里的事她说了算。事实却是她外强中干,他扮猪吃老虎。 关忆北长相斯文俊秀,眉清目朗,再戴上一副眼镜,又格外添了一份儒雅的书卷气。 他对别人都是和风细雨文质彬彬的,唯独面对她的时候会摘下面具。他私下里的痞气腹黑霸道混账,只有她领教过。 就像今天,他硬是上了车,完全不顾及她的想法。 换了别人她早一脚踹下去了,可当对方是他的时候,她下不去脚。 尤其是在看清了他黑瘦了一圈的脸跟突兀而出的颧骨之后,她更是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这半年不是在欧洲吗?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饭菜把他饿成这样? 莫羡想问,可又不想问。 无可奈何,又坐立难安。 “小姐,是去北安坊36号吗?”代驾司机跟她确认地址。 莫羡收拾了下心情,说:“是。” “走高速还是走下道?” “高速。” “好。” 司机开车,莫羡背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关忆北接了一通电话,他用英文跟那边交流。 莫羡英文自然没问题,可他话里带了不少医学专用词。她念完医学院便投身商海,专业英语荒废得七七八八,只能听出个大概。 是有关一名女孩的病情,先心病这个单词她还记得。对方在跟关忆北讨论手术方案。用得是英文,那么病人就不在国内。 他从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始,才有了外籍病人。这些病人大都是贫困或者战乱地区的穷人或者难民,从那时候起,像这样的电话会诊也渐渐多了起来。 各地时差不同,无论早晚,电话都有可能打来。 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大都很不正经,喜欢逗她闹她欺负她,可只要涉及到救人,他立刻会切换到一丝不苟的工作状态。 他总是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根本,能做得,就一定要去做。 宋若词说:“莫羡,你配不上他。他的心大得能盛下整个世界,你的心小得只能盛钱,满身的铜臭让人恶心。” 她当时无力反驳,现在……也一样。 她看着车窗外面。夜里的城市有各种灯光,车灯路灯高楼大厦的景观灯跟商铺的照明灯,蝇营狗苟,光怪陆离,宛如她的人生。 他是她最珍视的灯火,她推开他,只是不想他因她而熄。 讲了许久的电话终于结束了,莫羡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去了叙利亚。”他说。 莫羡一惊。 他不是公派去了欧洲? 这半年他跟她报备行程一直说是在欧洲的。第一个月在法国,第二三个月在西班牙,第四个月在意大利,第五个月又回到法国,第六个月在德国,今天从德国飞回国。 她记得很清楚。 “我撒谎了。”他解释的语调透着洋洋得意,好像在说:看,你又被我骗了。 莫羡咬住嘴唇。 叙利亚,如今这个世上,没有哪儿会比那里的局势更加动荡。is,难民,政府军,**军,炮弹轰炸,大国的博弈小国的悲剧…… 她想起他第一次跟她介绍无国界医生组织。 无国界医生的救援行动无分种族、政治及宗教目标,为受天灾、**及战火影响的受害者提供援助。 无国界医生严格遵守国际医疗守则,及坚守提供人道援助的权利,并且保持中立不偏之立场。中立的立场也为无国界医生在动荡中生存提供了最为有力的保护。 可她不接受这种说法,她不信炮弹会长眼睛。他喜欢把他从医的经历当笑话讲给她听,她却只会做恶梦,屡屡梦到他被流弹打得鲜血四溅。 她跟他说自己的梦,他笑说子弹打不出鲜血四溅的效果,得要榴弹炮才行。 莫羡收紧了手指,指甲刺入掌心,隐隐作痛。 “我说过,你的行程没必要跟我报备。”她冷冷地说。 “听不听是你的权力,说不说是我的权力。”关忆北伸手敲了下代驾司机的座椅,说,“对吧,哥们?” 代驾司机被他冷不防叫的这声吓了一跳,踩了脚刹车。 车身骤然一震,莫羡没有防备,身子往前扑,关忆北机敏地挺身过去。他后背撞到前排椅背,她一头撞进他怀里,他不忘用手掌护住她的鼻子。 医用胶皮手套味道。 她抬头看到他含笑的双眼,秋风朗月一样的干净清爽,隔着薄薄的镜片看着她。 惊慌失措的她。 路灯一盏一盏向后掠过,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明了暗了,暗了又明了。 莫羡的呼吸瞬间乱了。 他眼睛忽而一亮,低头向她压下来。 她迅速退离他的怀抱,双手摁在他的肩上。 他并没有诧异,反倒是眼带笑意地看她,那眼神仿佛在说:早知道你会临阵脱逃。 他总是亦真亦假,好像要当真,又像恶作剧。只要碰到他,她就这么狼狈,这么无路可走,无处可藏。 代驾司机很不满,口气发冲,说:“哥们,下次叫人前给点防备。我这开车呢!” “夜班代驾,遇到过不少醉鬼吧?”关忆北搭话。 代驾司机立刻被勾起不堪回忆若干,咬牙切齿地说:“艹,都他妈的是故事!” “还好,不是事故。”关忆北调侃。 一番打趣倒是让司机阴转晴,握着方向盘呵呵地笑。 莫羡深深吸了口气,把手从他肩上拿了下来,扭头继续看窗外。 关忆北便也坐了回去。 几分钟后,到了莫羡家楼下。 代驾司机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后便走了,莫羡锁好车,兀自走去乘电梯,关忆北跟着她。 车库里非常安静,她九公分的鞋跟敲在地面上,咔哒咔哒,格外清晰。 “五公分的鞋跟穿起来会舒服些,小趾不会疼。”他说。 “已经麻木了。”她冷淡回答。 其实还是会疼,有时候小趾会挤得充血淤青,疼得她想哭。 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工作要求着正装,莫羡第一次穿高跟鞋,站了一整天,脚疼得要死,还要保持风情万种的微笑。 晚上她跑去他单身宿舍,踢了高跟鞋趴到床上,跟他抱怨诉苦。 他帮她脱了丝袜,打来水给她泡脚,帮她按摩。 她的脚白嫩柔软,被他握在手里,他的长指在她发胀的脚上抚摸,一颗一颗脚趾头揉捏,慢条斯理地。 有一种奇异的感官刺激。 他突然低头在她脚背上亲了一口,她打了个寒颤。 他一脸邪气,盯着她看,一只手沿着她的腿,游走而上。 …… 她开始浑身发热,呼吸急促,身子发抖。 他跟她对视,视线接触处一股火苗猛地腾起。 他栖身压倒了她。 他们又在他的单人床上翻滚…… 莫羡紧了紧握住包包背带的手,停在电梯前面,伸手摁了上行键。 第二天他给她买了大一号的高跟鞋,垫了防滑垫。 那之后她习惯每款高跟鞋都买两个号。 电梯开了,莫羡走进去,关忆北亦然。莫羡摁了28楼,电梯上行。 关忆北突然问:“空着手来,你爸妈不会怪我吧?” 莫羡没搭腔。 他人能来,她爸妈会比中了福彩一千万还兴奋。 电梯到达,门开了,过道里是黑的。 莫羡走出电梯,习惯性地跺脚,鞋跟砸在地上的声音又脆又响,可是声控的过道灯没亮。 又坏了? 莫羡拧眉。 电梯门关上了,没了光源,过道里漆黑一片。 莫羡凭着感觉朝着自家门口走过去。声控感应器就在大门左边,她伸手想敲它一下。 关忆北握住了她的手。 她整个人一颤。 他从后面,把额头搭到她的肩上。 “莫羡,我累坏了。”他疲惫地低声说。 满目疮痍的叙利亚,废墟,难民。药品不足,食品不足,流行病肆虐,垃圾遍地,粪水横流。 做不完的手术,不断在死亡的病人,不断被送来的病人,皮肤上混合着鲜血跟泥浆,儿童无知恐惧空洞的眼神……人间地狱不啻于此。 他在叙利亚待了半年,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无力。那么多人等着他去救,他却救不过来。 他回来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她,可见到了,却是在她跟别人约会的现场。 莫羡往前走一步,想躲开他。 关忆北强势地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捧住她的脸,亲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污的小剧场 莫羡:我们不合适。 关忆北:没上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猪:儿砸,真没上过? 关忆北:老二没有,手指进去过。 猪:呦~~羞羞~~ 莫羡:你们都给我滚!!! 猪默默掏出小本子,记账:儿媳妇公然忤逆婆婆,一次。 ☆、第6章 006 三年,别说亲嘴,他连她的裙子边都没碰过一下。现在他抱着她,亲得又猛又深。 她学过女子防身术,他满身的破绽,她有很多方法对付他。 可她既抬不起脚踢他的裆,也下不得手叉他的眼,更不舍得用牙齿咬他的舌头。她用最无效的方式反抗他,用手推他。 她越推,他越靠近,她没他那么大的力气。 她往后退,鞋跟戳到了墙的踢脚线上,滑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手慌忙地去找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衬衣袖子。他就势把她压到墙上,长腿挤入她两腿之间,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上来。 这里一梯两户,两套房子她都买下了。一则作为不动产投资,一则她不想碰到事儿妈一样的邻居。 平时为了三餐方便,她跟爸妈住在一起,另外一套空置着,有亲戚来了会去住一下。 她确定对面那套房子里没人,可身后这套,爸妈肯定是在家的,只跟他们隔着一道门。 所以她把声音全部压在喉头,怕门外的荒唐事被他们发现。 他又吮又吸又舔,舌头进得很深,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她一阵一阵地喘不过气,头昏脑胀浑身发麻。她向后仰头,还是想躲,他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嘴唇用力压向她。 他的镜框嵌进她鼻梁的肉里。 她最怕疼,不是矫情,是天生的。她对痛感的耐受度是负数,一点伤口对她来说都不啻于赴一趟刀山火海。 莫羡喉头一松,痛苦地呜咽出声。 家门被推开,一道矩形的灯光劈出来。莫羡吓得一哆嗦。 关忆北突然移开唇,用手掩住她的口鼻,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刻意压抑着呼吸声。莫羡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门是向外开的,他们被挡在了门后。 过道里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忆北来了?”妈妈的声音。 “外头没人。”爸爸的声音。 “刚才明明听到点儿动静。” 门开得更大,爸爸跨步出来,借着灯光莫羡已经看到了爸爸的半个后脑勺,紧张得她把手捏得死紧,掐住了他的一块肉。 关忆北皱了皱眉,没动,任她掐。 莫羡紧张地盯着爸爸,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他是往电梯那边看的,可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抱在一起的他们。 结果爸 爸只是抬头看看灯,跺了一下脚,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灯又坏了。” “明天找物业吧。”妈妈说,声音一扬,命令道,“没人你快回来吧,把鸭汤端到桌上去,我这儿腾不出手。” 爸爸不满地说:“做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得剩下。” “又不是为你做的,那么多废话!”妈妈斥道。 门关上了,莫羡全身松懈下来,这才闻到关忆北手心里的胶皮手套味道,乱人心神。 她扭头,甩开他的手,他却附在她颈间低低地笑,仿佛刚才是玩了一个刺激的游戏。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莫羡沉着声音问:“够了吗?” “不够。”他痞痞地说。 她不忿,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退开些许。得到空间她便侧身想走,他攥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她跟他拉扯,脚步杂踏,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响。她恼了,今天这鞋是专门跟她作对的!她气呼呼地弯腰脱鞋,刚脱了一只,又被他捞起来压到墙上。 她拿那只高跟鞋挡在两人之间,呼吸不稳地小声提醒:“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当然知道。”他拨开她拿鞋的手,凑近她些,也小声地跟她分享了一个秘密,“所以我对着你的照片打了三年飞机。” 莫羡的脸瞬间通红,一口气提起来,上不来下不去的。 要比流氓混账,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笑出声,她气他的轻浮,更气自己的不争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他的手爬上她的脸,摸到她的鼻梁,食指在她疼的地方仔细地揉了揉。 总有些光线能爬到28楼,透过过道的小窗子衍射进来。天昏地暗中,隔着镜片她能看到他的眼睛。 视线相接,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迸发而出,有她的退缩,有他的蓄势待发。 莫羡紧贴着墙,一只手紧紧攥着高跟鞋的鞋跟,一只手的指甲抠进墙皮里。 他的手离开她的鼻梁,绕到她的脑后,在她发髻根部摸索寻找,找到发卡后直接拔了下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下来,缠绕着他的长指。 她的心悬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眼镜摘下来,拉开她的包,把眼镜放了进去。 一种明确的信号。 她突然很想跑。 她是 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三年前对他放手已经用尽了力气。 结婚一年的时候,他要去海地,那是他婚后第二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行动。这次她坚决不让他去了。 她受够了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每天翻墙去国外网站看时事新闻,听政客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从他们的发言里找军事行动的蛛丝马迹。 受够了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吓醒之后一摸身边是冰凉的床单。 受够了电话不通网络不通,一个短信都要等他凑巧到了有讯号的地方,一封信从国外寄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人都已经回来睡在她身边了。 她只想把他留住,健康平安的好好生活。她手里筹码不多,全拿出来不过一个婚姻,她就拿离婚要挟他。 没多久她就发现,跟自己受得那些折磨相比,他进退两难的痛苦样子才是她的极限。 她爱那个并非凡夫俗子的他,他心里有整个世界。一开始她跟世界共存,后来她逼他做出选择。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她一直清楚,她从没把宋若词放在心上。可当宋若词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龌龊,压根配不上他。 后来她还是跟他离了婚,就算他苦苦求她,甚至承诺为了她从此退出无国界医生组织,再也不到国外。 她给他的理由是爱情消磨完了,她厌倦了为了一个男人而唧唧歪歪患得患失,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要男人了,她就只要钱。 在度过了一个多月不堪的拉锯战后,她终于如愿以偿。 办完手续走出了民政局,她朝他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说:“分手还是朋友,祝以后一起顺利。”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 徐婉告诉她,第二天他去了海地。 于是她继续每晚翻墙看新闻,继续做噩梦,继续断断续续地收到他的短信。他回来那天她偷偷跑去机场,看到医院的人拿着鲜花拉着横幅去接他,还有记者,宋若词把花送给他,他对着镜头笑得非常晴朗。 她想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她,他才是完整的。 她默默离开机场,坐到车里,收到他的短信:“活着回来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个痛快。 一直以来她就像条船,关忆北是个漩涡,在他的怀里,她沉溺得看不到来处,找不到尽头。 她不敢跟他再次开始, 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怕再来一次,又是一个死循环,她咄咄逼人地阻止他,他又会进退两难。 那样他起初求而不得的痒会变成最后锥心刺骨的痛,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第一次那样放手。 他的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下来。 这次他非常的温柔,不再急切,只有细水长流。 他们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也这样亲她,他说再也用不着猴急了,还有几十年好活,要缓缓地跟她过。 就算罗列了一万个理由可以骗过他,她还是骗不了自己,她有多爱他。 她突然满心伤感,想哭。她哽了下,含着他的舌头,嘴里有吞咽的动作,他猛地抱起了她。她的光着的那只脚悬空,穿鞋的那只脚鞋跟够不着地面,困难地翘着脚尖,压根支撑不住体重,身子几乎全挂在他身上,接受他的热情需索。 她觉得眩晕,身体接触摩擦的地方在急剧发热,呼吸粗重体温升高。 他低头亲她的脖子,手指急切地去解她衬衣的扣子,解开两颗就立刻探进去,抓住了就狠狠揉搓。 她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面火热湿润…… 有人咳了一声。 “妹夫,换个地方办事吧,外面不合适,要不你们到这边来?”莫欢的声音从对面穿传来。 莫羡睁开眼,隔着关忆北的肩膀,看莫欢站在对面那套房子的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灵感来了的污的小剧场: 猪:儿砸,那方面怎么解决? 关忆北:离婚前? 猪:废话! 关忆北(摸着下巴):她喉咙痛的时候比较上火。 猪:你啥意思? 关忆北,邪笑。 猪:媳妇他啥意思? 莫羡:…… ☆、第7章 007(末尾修) 关忆北迅速把手从莫羡衣服里拿出来,就手帮她掩上衣襟。他回头朝莫欢呲牙笑,说:“谢了。” 莫欢耸肩,朝身后招呼:“走了走了,给人家腾地儿。”然后莫羡看到她的堂哥们一股脑从房里涌出来。 加上莫欢,八个哥哥到齐了。 莫家虽算不上豪门,却是望族,族谱厚得像砖头的那种。 莫羡的奶奶前后生了八个儿子,一家子可谓人丁兴旺。 莫羡的爸爸是老大,头胎一举得男,就是长房长孙的莫欢,喜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很快第二个孙子也出生了,老太太更是高兴。 没几年第三四五六七八个孙子依次呱呱坠地,逢年过节家里就跟孙悟空大闹蟠桃会似的,还是八只猴子,简直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把家里祖传的青花瓷罐子翻出来往里头尿尿,在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肚子上画hellokitty。 老太太崩溃了,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给莫家添一个孙女。 菩萨保佑,老太太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孙女的出生,抱着宝贝孙女,老太太差点哭出来。 莫羡这个名字由此而生。 莫羡的成长经历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八个哥哥都是妹控,金刚护法一样地宠着护着。莫羡的感情经历是一片空白,从幼儿园到高中,背后始终有哥哥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高中的班主任还是亲大哥莫欢,所以惦记莫家大小姐的男生十中有八|九,敢出手的却一个没有。 都知道莫家的这朵娇花难摘,哥哥们一直沾沾自喜,可没想到莫羡刚上大一就被关忆北摘了。 关忆北第一次到莫羡家拜访的时候,八个哥哥全来了,筹谋好了要给关忆北一个下马威,结果一顿饭下来被集体圈粉,全面倒戈。 莫欢勾着关忆北的肩膀,醉醺醺地说:“忆北,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以后你多担待。” 那时候的莫羡自然满心欢喜,现下却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哥哥们排着队很有秩序地逐个走过来,用耳语级别的声音跟关忆北打招呼。 二哥:“回来了。” 三哥:“辛苦。” 四哥:“慢慢玩。” 五哥:“不用急着回去。” 六哥:“床头柜抽屉里有套,右手边那个。刚买的。” 七哥:“不用去找了,我刚给扔了。” 八哥拍拍关忆北的肩膀:“早生贵子。” …… 莫欢敲了敲门,妈妈过来开门。莫欢假模假式地问:“妈,忆北还没来?” “没有呢。你们这帮臭小子是都饿了吧?”妈妈带着笑意说。 “九点了妈,再不给饭吃他们就该吃我了。关忆北那小子去哪儿野了?”莫欢嘴里抱怨着,伸手在关忆北肩上拍了拍,走进房里。 “怪我没跟忆北说清楚,他不知道我叫他来是吃晚饭。他说今晚有点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妈妈解释说。 “你厚此薄彼啊婶。饿着我们就为等他一个?”二哥说着,也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紧随着莫欢进去。 “那你们都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弄点面条,你们先垫吧垫吧。”妈妈说。 “婶给点肉吃吧,嘴里淡出鸟了。”三哥嘴上说着,也拍拍关忆北的肩,跟着二哥进屋。 妈妈在屋里“哎哎”地应着,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先后拍过关忆北的肩膀,陆续进去了。 八哥拍过关忆北肩膀后,丢了个眼色给他,大概意思就是你们慢慢来家中二老有他们拖着,刚要往前走,却停了。 “大伯,你拿凳子干什么?” “我给过道灯换个灯泡,看看是不是灯泡憋了。” “灯坏了?”八哥抬头看一眼,跺了跺脚,灯确实没亮,他伸手照着墙上的感应器拍了一掌,灯应声而亮。 乍然而至的灯光让莫羡闭上眼,光线透过眼皮,眼前一片光亮的红。 “是感应器不大好了,明天让欢哥去找物业来修修,你年纪大了就别去了。”八哥嘴上说着,推着爸爸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八个大男人全进了她家,隔着门都能听到哥哥们抢食的闹哄哄声音,过道里则又安静下来。 莫羡蹙着眉,闭着眼,没有勇气睁开。刚才太荒唐,她没法面对。 她感觉他手伸进她包里,然后她手里的高跟鞋被拿走了,她光着的那只脚被他握了过去。单脚站着不好控制平衡,她的手掌撑到墙上,略略张开眼,看他单膝跪地蹲在她跟前,已经戴上了眼镜,高跟鞋放在他手边的地上。 她穿着肉色的丝袜,很薄很透,他隔着丝袜检查她的脚趾,一颗脚趾头一颗脚趾头地揉过来,最后在她小脚趾头上轻轻掐了一下。 一阵痛,她“嘶”了声,脚立刻从他 手里抽回来。 “已经麻木了?”他清清淡淡地调侃,拿她自己的话堵她。 莫羡含着下巴不说话,靠着墙单脚站着,鞋跟太高,平衡不好控制,她身子晃一下,脚底下扭一下,又晃一下。 他又把她的脚抓了回来,帮她套上鞋子,让她站稳。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拉开她的包,熟门熟路地找到她包里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擦拭双手。 他们作医生的习惯,时刻保持双手的清洁。她跟他在一起以后养成的习惯,包里常年放一包消毒湿巾。 莫羡不去看他,垂着眼,脚在鞋子里扭了几下,让脚更适应鞋子。 “在办公室备一双平底鞋,工作的时候换上。”他低声嘱咐。 “不需要。”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淡。 他没说什么,把擦过手的湿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开始帮她系扣子。她冷着一张脸挡开了他的手,自己去系。 “喝得有点多,一下没忍住。”他说。 这解释荒唐得很,他的口气非常理所应当。 莫羡默默把扣子季好,抬起胳膊归拢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他适时地把发卡递过来。 她弄头发的时候,他又从她包里抽出来一张湿巾,在右手食指上叠了几叠,俯下身去,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用湿巾在她唇上抹了一下。 唇上又湿又凉,她偏头躲开,拿眼瞪他,不明所以。他扬了扬眉毛,给她看缠在手指上的湿巾,上面有一道口红的痕迹。 她发现他嘴上有几块口红印子,很秽乱的景象,脸上一时有些热,想她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头拧回来,继续帮她擦唇上弄残了的口红。 她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初初步入职场,每天化妆。晚上下班回来,他总会先帮她抹掉口红。她跟他解释她买的口红是食品级的,没他想得那么可怕,他还是擦。 “贾宝玉还喜欢吃女孩子的胭脂呢!”她知道的典故不多,难得知道一个一定要说出来。 他被她逗笑了,说:“那我也尝尝。” 他亲她,把她亲得脚都软了,最后得出结论:“甜的。” 他在她唇上擦了最后一下,又从她包里找出口红,拧开盖子在她唇上涂抹,他往后退一步,端详片刻,最后用食指在她唇角揩了下,冲 她笑一笑,说:“补好了。” 莫羡抿了抿唇,滑滑腻腻。 关忆北伸手向她,掌心摆着她刚买的那支口红。她把口红捡回来,抽了一张湿巾扔到他手里。 她想让他把嘴上擦干净,免得一会儿回家惹人注意。 他垂眸看看那湿巾,开始慢条斯理地叠,把湿巾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方块。 “现在的口红都不甜?”他漫不经心地问。 莫羡眯了眯眼,把包往肩头托了托。 这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口红是,人也该是。 关忆北突然靠上来。莫羡立刻抓过包包挡在胸前,凶狠地瞪他。 如果他再亲她,她一定要踢他!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上,膝盖暗示性地碰了碰她的大腿,半是玩味半是挑逗地低声问:“湿了吧?” 莫羡倒抽一口气,死抿着唇。 他笑,拿湿巾的手作势要伸向她的裙底。 “帮你擦擦。” 莫羡惊慌失措地推开他转身冲到门口用力砸门,嘴上喊:“妈我回来了!” 来开门的是莫欢,一手端着盛面条的碗,一手拧着门把手,身子往外探,看完莫羡又看关忆北,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十分钟?有点快吧? 关忆北用那块叠好的湿巾慢悠悠地在嘴上抹了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特别爱修文,一章反复地修,为了我儿子我儿媳妇也是拼了。 污的小剧场。 猪:儿砸,回回都要摘眼镜? 关忆北:有时候不。 猪:啥时候? 关忆北:想看清楚的时候,全身上下只穿一副眼镜。 ☆、第8章 008 莫羡从莫欢身侧挤进屋里,屋里几个哥哥人手一碗面条,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投射过来。 她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在门厅换鞋。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妈妈嘴上埋怨着,眼却没空往莫羡那边看。她手上正端着一盘油泼鳜鱼,慢慢往餐厅走,汤汁太多,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洒出来。 莫羡只是“嗯”了一声,换好了拖鞋走去自己房间,手刚摸到门把冷不防被妈妈叫住了。 她回头,见妈妈已经把盛鱼的盘子放到餐桌上,目光尖锐地打量她。 “你头发怎么回事?”妈妈问。 莫羡目光一闪,随即说:“发卡坏了。” 妈妈脸上却是不尽信的神色。自己女儿晚上相亲,端庄地去了,披头散发地回来,任谁都会有些不好的联想。可当着一屋子的大小伙子又不方便问。 这时候莫欢退回屋内,说:“妈,忆北来了。” 妈妈的注意力转向了门口,莫羡借机回了房。 关上房门,听到妈妈喜气洋洋地说:“忆北啊,快坐。莫欢,给忆北倒点水。” 接着是哥哥们七嘴八舌地跟关忆北打着招呼,伪装成才刚见面的样子。 莫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居家服换上,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吐出一口气,突然发现脖子上有两颗肿起来的吻痕。 她脸上一热,抬手捂住了。 她是过敏性体质,特别容易留下痕迹。指甲在皮肤上轻划一道,在别人是一道浅浅的红痕,在她就不但会红,还会肿,现出一道疑似被虐的丘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消肿。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并不会疼。 关忆北打趣说她这种体质生来就是克他的,亲亲摸摸都不敢下重手,怕被人见了以为他家暴。 莫欢过来敲门,说妈叫她出去吃饭。莫羡借口说自己在卸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趁早出来吧。”莫欢闲闲地说。 莫羡不想说话,莫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闭上眼,莫羡让大脑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拿起卸妆油的瓶子,倒了一些在手心里,慢慢在脸上涂抹。 外面推杯换盏,众人嘻嘻哈哈气氛祥和。一顿团圆饭是他们的久别重逢,却是她的鸿门宴。 她离开关忆北用得是一个简单粗暴又特别有效的理由:钱。自打离婚后,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们前 仆后继地企图导正她的价值观。 谁都知道莫家唯一的孙女爱钱如命,从小就会做生意。 幼儿园搞游园会,有小朋友没带零食,莫羡把自己的q.q糖拆了包,五分钱一颗,两颗起卖。 小学社会实践,国庆节学校组织学生去公园门口义卖报纸,莫羡让妈妈去批发了一书包的小红旗,进货价五角她卖三块,买两支红旗送一份报纸。 初中军训,听说要去鸟不拉屎的远郊军营,莫羡提前让莫欢给她采购了两箱火腿肠送去。军训两周时间里价格翻倍也被同学们一抢而空。 高中念住宿式学校,食堂饭菜寡淡,同学们热衷叫外卖。莫羡趁周末跟校外的饭店一家一家谈团购,回来建了外卖下单群,每到饭点同学们在她的群里点餐,她统计好资料发给店家,从中赚取团购差价。 莫家不是巨富,可家道小康并不缺钱。莫羡爱钱,是出于追逐资本的本能,她不喜欢看着赚钱的机会白白流走。 爸爸妈妈是传统的人,认为女儿的人生应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找个好男人照顾一生。关忆北就是他们眼中的最佳人选。 所以当她用这个理由放弃了关忆北,就格外显得罪大恶极起来。 莫羡跟爸妈的抗衡已经持续了三年,双方都是不退不进。可在今天这个满是荒唐的晚上,莫羡突然感觉压力倍增,竟有点想念三姑妈。 她看着镜子里面糊了一脸卸妆油的自己,发起了呆。 “忆北,听说你还在法国待了一个月?”莫欢闲聊着问。 “是。”关忆北说。 “法国,呵呵,你小子碰到艳遇了吧?”八哥脱口问。 外面突然冷场了。 莫欢喝道:“老八,去楼下扛箱啤酒上来!” 莫羡舒了一口气,拿起化妆棉在脸上慢慢擦拭。 莫欢来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出去,第四次的时候莫欢说大伙儿都吃完了,叫她出来送客。莫羡才从抽屉里拿了一个螺旋发圈,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们簇拥着关忆北站在门口,爸爸妈妈靠在一起满脸的笑意盈盈。见莫羡出来,妈妈便吩咐:“小羡,你开车送送忆北,咱这边路不太好找,出租车不愿进来。” “我今晚喝酒了。”莫羡说。 “那你送忆北到小区门口,帮他叫个车。”爸爸说。 莫羡自然是不想去送的,她回头看莫欢,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欢摊摊手:“别叫我,我得回去备课,明天有教育局的人来听课,直接影响到我今年的特级教师职称。” 莫羡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个哥哥。 八哥的手机响起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匆匆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了。 接着哥哥们的手机像是约好了一样地渐次响起,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四散到房子的各个角落,低声讲着电话。 莫羡冷眼看着,不信他们突然间都成了关键人物,有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关忆北说。 妈妈“哎”了一声,警惕心顿起,问:“这么晚还能来接你?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关忆北说,看了莫羡一眼,补充,“共同的朋友。” 妈妈这才略略放下心。 “那小羡,你还是去送送忆北吧。”妈妈吩咐。 莫羡虽不情愿,还是陪着关忆北到了楼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不知道谁会过来接他,也不想去问,她只想让这个混乱的晚上尽快结束。 晚上有点凉了,等了一会儿觉得冷,她抱着胳膊搓了搓。关忆北把夹克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拉起两条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结。 她没有躲,只淡淡跟他说了声谢谢,刻意地不去看他,也刻意忽视着衣服上他的味道跟他的体温。 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开过来,停到他们身边。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晚上看不清里面坐着谁。莫羡却看着这辆车眼生。脑子里忍不住开始筛选最近他们的哪位共同朋友买了新车。 车子停稳后,车窗玻璃摇下来,才看清是一个短发女人。 很精干稳重的样子,并不很美艳,却别有一番清爽的韵味,看着很顺眼。 然而这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莫羡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倏然间呼吸都疼得厉害。 女人歪头过来看看关忆北,说:“上车吧。” 莫羡转身便往回走。 爸爸说他的车来了,她就可以回去了。 莫羡疾速走在小区的鹅卵石步道上,凸起的小石头硌得她脚底板疼。她就不该换上这种又薄又软的平底鞋! 走了半程,她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脚步不觉慢了下来,到最后终是停下了。 她一直跟他说,让他找个女朋友的……可当有一个陌生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难堪,妒嫉,想打人。 她站了良久,猛地转身,却发现他跟在她身后,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她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惶惶然地往他身后看,发现那辆车跟那个女人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她明明听到有车子开走的声音…… 难道是过路的车? 关忆北朝她伸出手:“我的衣服。” 莫羡回回神,立刻把身上披的夹克扯下来扔到他手里。关忆北慢条斯理地穿上夹克,仿佛不经意地解释:“我叫鸿年来接我,结果他把他女朋友派来了。” 莫羡的心头倏忽一松。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单手插在裤兜里,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路灯下他的笑脸光风霁月一般清朗。他一直退到那辆车子旁边,朝她挥一下手,说:“再见。” 他转身,上了车。 莫羡觉得四周的一切仿佛在不断塌陷。 叶清欢开着车,往后视镜瞄了一眼,见关忆北捂着后腰已经趴在车后座上了。 “还撑得住吗?”叶绛冷静地问。 “到医院前,应该还死不了。”关忆北调侃,脸上已经一层薄汗。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一千八,删了八百。又写了一千,删了二百。 写写删删,只因为对儿子媳妇爱得深沉。 宝贝儿,我来了。 迟到了,抱歉。 ☆、第9章 009 关忆北走后,莫羡没有立刻回家,她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一阵子。 她觉得累,就像连轴转了一个月拿下一笔八位数的大单之后,那种身心突然之间失去依凭,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盛鸿年打来电话,问关忆北走没走,莫羡告诉他十分钟前就被他女友接走了。 “他没什么事吧?”盛鸿年的口气颇关心。 “你是指喝酒?”莫羡反问。 盛鸿年顿了下,说:“哦,是。” “他应该喝得不多。”事实上她也没在场,不清楚他喝了多少,她猜想哥哥们会顾惜他,而且他看起来还蛮清醒。 “莫羡,忆北他……”话起了个头,盛鸿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莫羡的第六感猛然触动,便有些警惕,问:“他怎么了?” 盛鸿年口气一松,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回来,他就从普外转到心外了,我觉得该跟你说一下。” 莫羡“噢”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关忆北念研究生时候师从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心外科专家,而他是老教授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后去了普外工作,也是很阴差阳错的。现在他回去心外科,算是顺理成章,重入正途。 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盛鸿年煞有介事跟她解释的? “莫羡,忆北他心里一直有你的。”盛鸿年说。 莫羡惊讶盛鸿年会突然说到这个,竭力撮合她跟关忆北的人不少,但不包括盛鸿年。盛鸿年在朋友的问题上从不站队,和稀泥打哈哈才是他的常态。 如今突然学着徐婉倒向关忆北,她也是看不懂,索性就没吭声。 盛鸿年停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怪宋若词吗?” 莫羡抿了抿唇,说:“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能这样最好。”盛鸿年笑了笑,接着说,“那……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盛鸿年很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莫羡有些不耐烦,就说:“有什么话你直说。” “宋若词她……也转去了心外科。”盛鸿年的口气添了些谨慎。 莫羡眯起眼,只说了个:“哦。” 宋若诗是关忆北导师的女儿。在他们大学医学系的那个小圈子里,关忆北加宋若词等于“青梅竹马”,莫羡加关忆北等于“横刀夺爱”。 她不 怪别人会这么看,把她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宋若词放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 莫羡挂了电话,仰起头看看天,有几滴雨打在她脸上。 难怪今晚这么凉,原来是要下雨了。莫羡搓搓胳膊,起身回去了。 楼道里等电梯的人不少,莫羡低着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电梯来了,跟着人群簇簇拥拥地挤进电梯,她恰好守在电梯按键的那边。 “姑娘麻烦给摁一下10楼。” “18楼,谢谢。” 电梯里隔得远的人摁不到按键,就口头请莫羡帮忙,莫羡一一帮他们摁了。 一只手却隔了千山万水过来,擦过她的耳侧,摁了29楼。 是个保养得当的男人的手,皮肤纹理清晰,指甲修得干净整齐,深色格子的西装袖子,袖口微微露出一截法式双叠衬衫的袖口,上面别了一枚雅致的袖扣。 莫羡闻到一股带着麝香味儿的古龙水味儿。 是个挺讲究的男人。莫羡暗忖。这栋楼里住得大多本地土著,没什么商贾巨富,近来也没听说谁家在卖了房子,这男人八成是个访客。 过了20楼电梯里便只剩下莫羡跟那男人。 莫羡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她想大概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她接了电话,果然妈妈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回去,她说已经在电梯里了。 收起手机,莫羡抬头看已经到了25层。 “莫羡?”身后的男人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问。 莫羡回回头,身后的人竟是韩略。 他看她的眼光比她要惊讶得多,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三遍,相当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她妆前妆后差别还是蛮大的,不怪韩略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韩总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莫羡弯唇一笑。 他摁了29楼,楼上两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跟一个不怎么回来的单身女人,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一家。 韩略脸上的惊讶还没有褪去,电梯门已经开了。莫羡迈出电梯,回头对他说了声:“我到了,再见。” 韩略伸手挡住了要关上的电梯门,也出来了。 “你竟然住在我下面。”他微笑着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说得好像是她特意住到他下面似的。 “这房子是我去年买的。”莫羡说。 韩略听出莫羡话里的不满,因她的敏感而觉得有趣,就把双手揣进裤兜里,解释说:“楼上有我姐姐的房子,我刚回国,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暂住在这里。” “是吗。”莫羡漫漫地应着,想原来那个古怪的单身女人是他的姐姐,那他就是住在她空置那套房子的上面,这样想来,她心里还舒服些。 她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本想直接进去,又一想,觉得不妥。 毕竟是大中国地区的总裁,于私虽然不想谈什么交情,于公却不好太失礼,就扭头对韩略说:“今天家里比较乱,改天再请你过来坐。” 屋里八个哥哥吆五喝六的声音已经透过门洞传出来了。韩略扬眉。 “你家里很热闹。”韩略说。 “也就是今天。”莫羡说,垂眸发现地上还有一根黑色的发卡,怔了怔,随即用脚尖把它踢到墙边去了。 “那,晚安。”莫羡朝韩略勾了勾唇。 “你不化妆的时候更美。”韩略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回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笑容。 莫羡脸上神色一凝,扭回头,回家,关门。 她进门以后发现,爸爸妈妈坐在沙发里看家庭伦理剧,爸爸喝茶,妈妈打毛衣。她那八个哥哥分成了两拨,一拨三个人坐在阳台的地上玩斗地主,一拨五个人围坐在餐桌前玩炸金花。桌子上全是打开了的啤酒易拉罐。 乌烟瘴气的。 莫欢脸上贴着两根纸条,一脚踩着椅子轮着胳膊把纸牌摔得啪啪作响,扯着嗓子吼:“妈了个蛋的我就不信这次还赢不了!” 看样子他已经把明天教育局听课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或者很可能压根没有听课这回事儿。 莫羡心里微微一叹,打算悄不作声地回去自己房里,却被妈妈发现了,直接把她叫到爸妈的卧室,盘问她有关相亲的事情。莫羡故意说对对方很满意,如果妈妈想见见的话她可以把人带回家里。 “倒是先不用着急往家里带……”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却让莫羡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 从妈妈房里出来,莫羡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听八哥说:“我刚才下去扛啤酒的时候,看到小区里有一辆gtr,卧槽,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眼光买了这个车。” “gtr是什么玩意 ?”三哥问。 “跑车,nissan的,能当赛车使。”八哥洋洋洒洒地说,“这特么是公路之王啊,那提速快得!它能把尿出来的尿给你晃回肾里去!” “日产还有跑车?nissan不都是烂大街的草民车吗?”二哥说。 “把尿晃回去?真特么能编!”三哥说。 “你们懂个屁!”八哥不屑。 “这车多少钱?”四哥问。 “100来万吧。”八哥说。 众人异口同声地“切~”一声。赛车级的跑车,哪个不是七位数挂“2”字头的。 八哥敲桌子:“你们别特么的就知道奔驰宝马法拉利,咱这个讲性价比,性价比知道吗?你开辆法拉利出来跟gtr比比试试,除了泡妞,法拉利连gtr的屁股烟都闻不到!” 哥哥们闹闹哄哄的,莫羡关上了门。八哥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些不安稳。 nissan……gtr吗…… 作者有话要说:隔日污的小剧场: 婚后,对于关忆北每日bo后的床上运动莫羡忍无可忍,因为她总是迟到。 莫羡:我现在是事业上升期! 关忆北:我现在是xingyu上升期。 ☆、第10章 010 第二天早晨,莫羡起床的时候,发现哥哥们都没走,全挤在餐桌那儿等着喝稀饭吃油条。 她家餐桌是六人位的,他们八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像一窝嗷嗷待哺的没毛鹦鹉。 这边的房子有三间卧室,爸妈,莫欢还有她各占一间。而对面房子只有两间卧室,也不知道昨晚他们八个人怎么排列组合着睡下的。 可看样子他们都还睡得不错,一早起来个个龙精虎猛,敲着桌子催爸妈上饭。 她不想跟他们抢早饭,早早地出门了。 去到车库的时候,见韩略的车又停在她车子的后面。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车。 保险杠已经修好了。 确实是辆gtr,她昨晚特意在网上查过。而且这辆是高配旗舰版,得二百多万。 昨天他们撞车虽说判了他全责,公道讲她也有点责任,倒车的时候车速太快。他们这次的车损有保险公司担了,可明年的车险折扣就泡汤了。 她原以为他这车不过一二十万,保险折扣损失也就千把块。没想到他这车是百万级的,那他保险费的损失就有点大了。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早?”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韩略西装革履地过来了。 “对我的车感兴趣?”他笑问,从裤兜里掏出遥控钥匙,开了车锁,“感兴趣的话可以开开试试,自动挡,很好开。” 因着那点过意不去的感觉,莫羡对韩略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冷:“这么好的gtr,还是你自己开吧。” 韩略略惊讶,问:“你认识这车?” “昨晚刚认识的。”莫羡说,轻轻呼出口气,敛眉,咬了咬嘴唇,终于对韩略说,“昨天,抱歉。” 她指撞了他车这事。 韩略却说:“如果你指的是撞车,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把我当成了你跟前夫之间的挡箭牌,那我会觉得只有口头上的道歉,不够诚意。” 莫羡一时语塞,才发现韩略已洞悉了一切。 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做得那么刻意露骨,也只有关忆北会当真吧?吃醋吃到把她摁在楼道里亲… “那你觉得我怎样做才算是有诚意?”莫羡反问。 话都说开了,她倒是坦然得多。她想韩略大概会要她陪他吃饭,或者 做些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事情。她看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 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惧。她有的是办法把男女之间的一触即燃变成比北冰洋还森冷的肃穆。这三年被她逼退的追求者也够组建一个销售部了。 韩略却出人意地说:“我想听你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莫羡一怔,立刻说:“那没什么有趣的。” “是否有趣,界定权应该在听众。”韩略似笑非笑,说,“而且越是不想讲,就越显得与众不同。越是听不到,就越觉得有趣。” 莫羡拧眉。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她对他有些歉意,韩略也把他手里的筹码估得太大了。 她含着下巴盯着韩略看了一会儿,韩略则八风不动,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莫羡忽而妩媚一笑,说:“讲故事就算了,晚上我请韩总裁吃饭吧。” 她知道自己怎样笑起来最撩人,韩略毫无防备地被惊艳了。 没给韩略反应的机会,莫羡风情万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优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从后视镜里她又看到韩略双手环胸,目送她离开的身影。 她便冷笑。 跟关忆北的过去,她肯拿命去护,怎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去了公司,莫羡就给徐婉打电话,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说想介绍个男人给她认识。 “对方是干嘛的啊?”徐婉有点当真。 “跨国公司中国区总裁,不到四十,年薪够在金融街尊府买一套三居室。”莫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摆弄着笔,眼睛迅速把一份促销提案看完了。 又是马特助拟的案子,进货折扣敢谈到10%,都这么卖产品全公司集体去喝西北风算了。 “尊府现在房价都18万了吧!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出来相亲?骗鬼去吧!”徐婉情绪激动地叨叨叨叨。 “只说你来不来。”莫羡淡淡问。 徐婉考虑了三秒钟,说:“又是哪个男人要追你吧?切!肯定是!白吃白喝的事儿谁不干啊?我去!” 莫羡放下电话,把小南叫进来,让她把批好的文件拿出去,格外吩咐她转告马特助,把案子改好重新提上来。最后让小南在全市最贵的西餐厅订三个晚餐的位子。 “三个?”小南跟她确认。 “你想去的话就订四个。” 莫羡头也不抬地说。 小南偷偷翻了个白眼,抱着文件出去了。 下午莫羡提前一小时下班,去医院接徐婉。 就算是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停车场依旧一位难求。莫羡只好把车靠到路边,自己坐在车子里等徐婉。 徐婉在妇产科,加班加点是常事。莫羡在医院外等了一个小时,徐婉说有个产妇大出血,还得至少半小时。 莫羡给韩略发了条短信,说会晚点过去,然后开了cd,准备听点音乐消磨时间。 她忘了上次放进去的是谁的专辑,结果是霉霉的《thislove》。歌放到一半,莫羡又把cd关了。 她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往外看,却见到关忆北从医院走出来。 他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后头还跟着一名衣着朴实的中年女人。 他们在医院大门口站下了,关忆北翻开病历在跟女人说着什么。女人像是哭了,突然给关忆北跪下了。 莫羡立刻往前趴到方向盘上,翘首盯着。 关忆北把女人扶起来,不住地在说什么,女人只是哭,关忆北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莫羡的手机响起来,她看竟然是关忆北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看着不远处的他,问:“什么事?” “想跟你化缘。”关忆北说,口气听不出什么。 莫羡眨了下眼,见他把眼镜摘下来挂在小指弯里,捏了捏鼻梁。 他难为情的时候习惯捏鼻梁。 “要多少?”她直接问。 他考虑了一下,说:“两万。” “晚上我转帐给你。” 他说:“谢谢。” 接着她看他收起手机,对着天空长出一口气,把那女人搀起来,一起回了医院。 有时候莫羡觉得关忆北不适合做医生,他太渺小,世界那么大,他一个人救不过来。 徐婉终于来了,莫羡没跟她说关忆北借钱的事儿,只辗转地问她心外科的情况。徐婉说他们医院的心外科太有名了,病人来自全国各地,预约挂号都得提前半年。 “心外那儿基本上来个病人就是危重,都得开胸。所以手术排得特别满,连轴转是常事儿,已经累倒好几个了。”徐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扒开了,丢到嘴里,“反正比我们妇产 科还累。糖你要吗?” 莫羡摇头,发动了汽车。 以前她每天都在关忆北兜里放几颗糖,因为他做起大手术来动不动十几个小时,她让他手术间隙含一块糖,免得低血糖伤身。 他喜欢水果硬糖,苹果味儿的。 莫羡带着徐婉进了西餐厅的时候,韩略已经到了快一小时。见到莫羡过来,他脸上升起笑容,可在看到跟来的徐婉之后,笑容便僵了。 徐婉踢了莫羡一脚,那意思:看吧,我就知道你是拉我来当灯泡的。 韩略很有风度,并未对徐婉有所怠慢,三人行的晚餐进行得意外顺利。饭后,莫羡开车送徐婉回家,路上徐婉说:“你们有钱人吃东西真讲究。” 莫羡没接话。 “韩先生人挺不错的。”徐婉又说。 “动心了?”莫羡问。 徐婉用手指刮了下脸腮,实话实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手机邮箱facebook,想要就给你。”莫羡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她慢慢降低车速。 “算了吧,他对我没意思。他一晚上都在瞧你。”徐婉的口气有些吃味。 莫羡就是这样,特别招男人,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男人都会像苍蝇闻见血一样地围过来。如果不是同寝四年,徐婉也会跟大多数人一样,把莫羡划到绿茶婊的队列里去。 莫羡把车停到路边,说:“他是我上司,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 “这么蹩脚的理由你也好意思用?”徐婉笑着讽刺她,又说,“以后你要我当电灯泡就直说,我还挺乐意替你做事的。逢年过节给我发个红包就行。” 莫羡点头,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你干嘛去?”徐婉问。 “有点东西要买,你在车上等我一下。”说着话,莫羡拿起包走了。 她到便利店里找水果糖。可店里没有硬糖,店员说现在很少有卖硬糖块的,棒棒糖倒是有,还有就是水果软糖。 莫羡只好买了一大包棒棒糖,专门要店员挑的苹果味儿的。 她把糖放进包里,看店里有一台提款机,心里一动,便从机器里提了两万现金,一并揣进包里。 莫羡开车把徐婉送回家,就直接开去关忆北所在的医院。 下午六点他还在医院门口安抚患者,她猜他今天值夜班。 她没给他打电话,打了,万一他没在值夜班,突然添乱说不清楚,所以她宁愿去碰运气。 到了医院停好车,莫羡背着挎包走进医院。包确实沉,勒得她肩膀疼,她在两个肩上来回换着背。 她去了心外科,问值班的护士关忆北在不在。护士领她去医生值班室。 莫羡扛着一包东西跟着护士找医生值班室,推门却见关忆北正在屋里下腰,逗得护士噗嗤一声笑,说:“关医生,有朋友找你。” 关忆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手上的灰,面有喜色地问莫羡:“你怎么来了?” 莫羡抿着唇不说话,护士很识时务地退了出去。莫羡才冷淡地说:“来给你送钱。” 她本来是说要给他转账的。 关忆北并没有点破,抽了张湿巾擦着手,笑说:“叫我去你家拿就好了,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顺路,就过来了。”莫羡说着,拉开包,里面有一捆钱,一包苹果味的棒棒糖。 她正在心里预演如何说送糖的事,眼角余光扫到他桌上有一盒水果糖。她看过去,包装是透明的,包装纸也是透明的,透出糖块苹果绿的颜色。 她伸手拿起那盒糖,问:“病人给的?” “宋若词自己做的,科室的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盒。”关忆北特意把话说清楚。 莫羡抿了抿唇,把那盒糖放到原处,伸手进包里把钱拿出来放到那盒糖旁边,说:“两万。你点点。” 关忆北看着那两捆钱,突然目光逼视向她,问:“没给我带点东西?” 莫羡下意识收紧了握在包带上的手,嘴上不饶人地说:“你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我淡操心。” 关忆北眼神往她包包里瞟。莫羡捂着包说:“钱送到了,我走了。” 她转身就走,手刚摸到门把,就被关忆北给抓了回来。他从后面抱着她,用胳膊圈着她的身子,手伸进她包里,一把掏出了那包棒棒糖。 “不是给你的!”莫羡急赤白脸地辩解。 “我拿了。就是我的。”关忆北痞痞地说,抱着她不撒手。 莫羡扭了扭身子,喝道:“你放开!” “不放!” 关忆北犯了浑,莫羡根本无解。她扭着身子想甩开他,无奈他抱得紧,她根本无法如愿。 两人东倒西歪得像 两只抱在一起的树袋熊。 这时候有人敲门,说:“忆北,3床的病人说他胸闷。” 是宋若词。 莫羡停下挣扎,关忆北对门外说:“你先去。我五分钟后到。” 宋若词顿了顿,不太情愿地说:“好。” 宋若词走了,关忆北把脸埋进莫羡的头发里深吸了一口气,问:“小羡,要是有天我突然死了,你隔多久才会再找个新老公?” “你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莫羡嘴硬地说。 关忆北就开始笑,说:“我要是死了,就变成鬼天天去吓唬你新老公。把他吓死了好到阴曹地府跟我作伴,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到底该怎么对付你这匹小野马。” 他这又是说得什么疯话?! 关忆北突然放开手,莫羡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匆匆走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莫羡接到徐婉的电话。徐婉吭哧了半天才说:“莫羡,有件事关忆北不许我们告诉你。可我今天见过韩略之后,觉得我必须跟你说实话。关忆北他……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章,满意吗? 甜的小剧场: 关忆北:你有情敌了。 莫羡:哪儿呢?这么快就被生出来了? ☆、第11章 011 莫羡还未来得及消化徐婉的话,便有后车duang一声撞上她的车尾,顶着她的车往前冲。 莫羡的世界一瞬间充斥了刹车撕裂的响声跟烧焦的胶皮味儿。 她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防止车子侧移,把刹车踩到底。 蓝牙耳机里徐婉还在说话,可莫羡什么都听不到,生死之间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名字:关忆北! 两车咬在一起向前滑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莫羡全身发软地瘫在座椅里,手心里都是汗。 蓝牙耳机里徐婉已经说到了末尾。 “……所以暂时没法确诊,只能猜测。” 说完了徐婉等了一会儿,不见莫羡回应,以为她吃惊过度,就叫她一声:“莫羡?” “我这里有点事,待会儿给你打回去。”莫羡虚弱地说,拔下耳机扔到车座上。 她想在座位上缓一缓,可是已经有过路的司机过来敲她的车门,探视她的状况。 她推门下了车,脚踩在地上直发软,索性靠在车上回头看看撞上来的是什么车。 竟是辆玛莎拉蒂的轿跑。 她最近跟豪车真有缘。 轿跑的车头撞得瘪了进去,驾驶室已经变形了,司机被人从车上拉了下来,是个女人。 莫羡觉得头晕,闭了闭眼。 “人没气儿了!快打120!”有人喊。 莫羡倏然张开眼,顾不上脚软,踉跄着跑过去。 女人仰面躺在地上,长卷发乱七八糟地盖着脸,四肢瘫软没有一点生气。她把手放到女人鼻子下面,试不到一点气息。 莫羡顾不上多想,跪到地上就开始给女人做心肺复苏。 她是学医出身,就算已经把本专业抛下四年,基本的医护素养还在线。她一直坚持给女人做心肺复苏直到救护车过来,坚持做了十几分钟。 医生护士拿了专业急救设备给女人用上,莫羡已经累得站不起来。她身子一歪趴到地上,才觉得双臂跟灌了铅一样的沉,膝盖上火烧火燎疼得她浑身打颤。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丝袜全破了,膝盖上全是蹭伤,流着血,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更加的晕,脸色煞白,趴在地上干呕。 急救车的医护人员看她这样,就把她也带上了救护车,一并送去了医院。 路上确认莫羡无大碍之后,医生们便 一心抢救那个女人,只给莫羡膝盖上敷了两块纱布,留她一个人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疼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到了医院,有人来把放着那个女人的担架抬下车送去急诊室,一个护士过来问她需不需要轮椅,莫羡咬着牙说自己能走,脱了高跟鞋捏在手里,在护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也去了急诊室。 这是关忆北所在的医院,急诊室维持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人满为患状态。她这种小伤的处理自然被排到危重病号之后。那个女人被挪到病床上,护士随即把帘子都拉上了,把莫羡隔在外面。医生护士跑进跑出,似乎是把莫羡给忘了。 莫羡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理伤害。她学过医,理解医院对待患者轻重缓急的规则。她只是疼得厉害,恨不得把两条腿剁了。 “病人什么情况?”关忆北的声音。 “高压200,心率50,心脏骤停两次,左心室杂音。”宋若词的声音。 莫羡扭头见那两人相携匆匆赶过来,应该是被叫来会诊的。 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见到,是以她扒散了头发遮住脸,埋下头。 “莫羡!?”关忆北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羡眼神一闪,抬头的时候发现关忆北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他动作竟然这样快…… “你出什么事了?”他拧着眉头盯着她的膝盖。 “没什么。”莫羡故作轻松地说,“摔了一跤。” 关忆北伸手在她膝盖上轻轻摁了几下,莫羡疼得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抬头,一眼望进她的眼里。他眼里浓重的担心让莫羡突然间疼得想哭。 “忆北。”宋若词叫他。 莫羡看向宋若词,她站在帘子之间,一半身子已经隐没在帘内。 “心跳停了!准备除颤器!”帘内传来一个不知名医生紧迫的命令声。 关忆北身子一紧,起身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回头看莫羡。 莫羡朝她弯了弯唇,轻轻说:“你去吧。” 帘子里传来“3,2,1”的倒计时声,接着是一个闷闷的声音,便又听见心跳监视器滴滴地响起来。 关忆北露出笑容,伸手在莫羡脸上掐了一下,转身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医生,指着莫羡快速吩咐:“把她的伤处理一下!” 男医生“哦”了声,停下脚,眼睛看向莫羡的膝盖。 关忆 北火速倒退着往帘子那边跑,边跑边说:“手下轻点儿!她怕疼!” 男医生怔了怔,看看莫羡,又看看关忆北。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说完最后一句话,钻进帘子里面。 男医生恍然大悟,立刻恭敬地朝莫羡问候:“嫂子好,我姓张。” 莫羡抿唇,吸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在对面帘子里紧张的抢救中,小张医生帮莫羡清理好伤口,最后用纱布包起来。莫羡虽然疼得厉害,可在外人面前她只能强忍着。 对面围着病床的帘子忽地拉开,莫羡看过去,见关忆北偏头对宋若词吩咐:“病人血压太高,左心室舒张功能减退,我怀疑有主动脉夹层。让第一手术室做好准备,立刻开胸。” 宋若词应声去了,剩下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把那个女人推离了急诊室。 关忆北则扯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朝莫羡走过来。 “师兄,都弄好了。”小张医生恭敬地说。 关忆北单膝跪到莫羡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拉着她的腿做了几个曲伸动作。莫羡疼得“嘶” 了声,压住他的手。 “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事。”他跟她解释,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穿着裙子。”她提醒他。这里人来人往,她没兴趣给这些不认识的人添福利。 关忆北脸上现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蹙起眉,回头瞪了眼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忙撇清:“我可没碰嫂子,一个指头都没有。” 关忆北想了想,弯腰把莫羡抱了起来。莫羡惊叫一声,急忙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到身下压住裙子。她今天穿后开叉的一步裙,他这样抱她,走光是分分钟的事儿。 “我的鞋啊!”莫羡急忙提醒他。 关忆北用眼神示意小张,小张赶紧捡起鞋塞到关忆北手里,关忆北就抱着她火速上楼去他的休息室。 作者有话要说:最美的情话不过一句“她是我老婆!” 谢谢三位宝贝儿的营养液:隔壁霸王花,火星少女荧惑,christopher ☆、第12章 012 休息室是给夜班医生用的,很小,只有一个上下床一套桌椅,却很干净。 关忆北把莫羡放到下铺,从枕头下面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片给她。 她看着他,他解释说:“止疼药。”又递给她一瓶水。 莫羡把药吃了,关忆北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蹲下身子剪她腿上破破烂烂的丝袜。 “出了什么事?”他问,很小心地把丝袜从她腿上扯下来。 “给人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莫羡避重就轻地说,并不想让他知道车祸的事情。 她坐在床上,自上往下看,只看到他额前的刘海。薄薄碎碎的一层,发尖一直在搔他的镜框。 “给谁做?” “你们刚才在救的那个女人。” 关忆北愣了愣,随即低声笑,说:“那是你救了她一命。没想到你竟然没忘记心肺复苏术。我记得你们的急救课还是我教的。” 确实是他给她上的课。那时候她大二,他博三,他被他老板安排来给本科生上课。她属于动手能力特别差的学生,按压跟送气的节奏一直掌控不了。下课后他叫她到他宿舍继续教,他躺在床上充当假人。 后来,两人都高估了关忆北的自制力,差点出事…… 她明确表示除非结婚,否则不做。那之后除了接吻,他对她再也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关忆北又握着她的脚踝左右上下动她的小腿,检查她的筋骨。刺痛让莫羡回神,惊觉自己又想了太多。 莫羡咬了咬嘴唇。 “先在这里待着。我给莫欢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关忆北确认莫羡的膝盖只是外伤,便站起身,把丝袜团起来想扔,却找不到垃圾桶,四下找看的时候,莫羡握住了他的手腕。 关忆北讶异地看向她。莫羡沉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关忆北的脸色明显变了。莫羡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企图挖出他心里的话。 关忆北忽然伸出食指弹了她的眉心,莫羡脑门一疼,闭了闭眼,听他不正经地说:“得了相思病。” 莫羡倏然张开眼,看关忆北恢复了调笑的神色,不禁面色微愠。 这时候小张医生跑来了,叫关忆北:“师兄,宋师姐让我来通知你,手术室快准备好了,让你过去。” 关忆北跟小张说了声“好”,回过头看莫羡。 莫羡松开手,把腿挪到床上,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这儿等你。”等他做完手术,她要问个清楚。 关忆北垂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便把手机跟钱夹掏出来放到床上,说:“手术估计得十个小时。床底下有拖鞋,饿了叫外卖。” 莫羡点点头,关忆北便匆匆出去,把门关上。 在屋里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给病人备皮了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 “今天你跟我进手术室,给我做助手。” “真的!!!?” “别吓尿了。” “师兄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人!” “臭小子!就一张嘴!” “嘿嘿……师兄,嫂子可真漂亮啊,你真有福气!” 接着听到小张医生的哀叫,好像是关忆北揍了他。 “师兄,嫂子有姐妹吗?” “有八个哥哥。” “……” 渐渐地声音就远了。 莫羡叹了口气,给莫欢打了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因为她这通电话是用关忆北的手机打得,莫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他会转告爸妈并且让她晚上玩得痛快些。 放下手机,莫羡慢慢躺了下来。 被单枕套都是医院的,会定期更换消毒,有股子消毒水味儿。对她来说却是很亲切的味道。 莫羡把手插到枕头下面,手指碰到药瓶,是刚才他给她吃的止痛药。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关忆北他干嘛放一瓶止痛药在身边? 这一晚,莫羡睡得不踏实,她知道手术没那么快结束,可一有风吹草动,她就会醒。然而第二天敲门叫醒她的不是关忆北,而是警察。警察为了昨晚的交通事故而来。 休息室地方太小,莫羡跟着警察去了护士站,警察给莫羡做了初步的笔录。 莫羡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自己打电话的事情,警察一一记录在案。没一会儿小张医生过来了,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服。 “肇事者怎么样了?”警察问小张医生。 “患者出事前有饮酒,血压突升导致心脏病突发,合并a型主动脉夹层,目前还在手术中,不过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小张医生眼睛红红的,嗓子都哑了。 警察也听不懂术语,只问:“她喝酒了? ” 小张医生点头,说:“百毫升血液酒精含量120毫克。” 警察若有所思,记录在案。 护士站的门被敲了两下,警察对外说了声:“进来。”莫羡扭头看过去,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韩略。她吃了一惊。 韩略见到她也是一愣,却听警察问:“你是韩萱的家属吗?” 韩略点头:“我是她弟弟。” “请过来,有几件事跟你说一下。”警察指了指莫羡身旁的座位。 韩略目光闪烁地看着莫羡,又端详她缠着纱布的膝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警察便开始跟他们介绍这次事故的情况。 莫羡的车子正常行驶,韩萱的车子在距离莫羡车子一百米的距离突然加速,导致追尾。两车相撞后又向前滑行了二百米后停了。 路边监控录下了全过程。具体韩萱为什么加速撞车,得等到病人苏醒才能知道。不过从客观证据上来讲,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韩萱。 “因为当事人还在手术中,事故责任认定书十天后再出具。赔偿的问题,可以等韩女士清醒过来,你们拿着事故认定书叫保险公司的一起谈再谈。”警察说完,把笔录夹阖上,起身走了。小张医生也跟了出去。 护士们重又回来护士站,莫羡起身准备出去。久坐到站,膝盖疼得她打了个趔趄,韩略伸手扶住她,问:“你还好吗?” 莫羡扯了个笑脸给他,说:“没什么。” 毕竟手术室里的是他亲姐姐,毕竟撞车的人是她。 “你姐姐在第一手术室。”莫羡把知道的告诉他,“昨晚十点进的手术室,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韩略“嗯”了声,面色凝重地蹙着眉,莫羡心里有些不忍,就说:“我带你过去吧。” 他们慢慢走去了第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依然亮着。莫羡站得久了膝盖疼,就坐到走廊边上的椅子里。韩略双手环胸直直地现在走廊正中,一直盯着“手术中”那三个字看。 “医生说,你姐姐的病情控制住了。”莫羡说。 韩略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她的血压一直偏高,又不肯吃药。而且,她昨晚分手了……对方她谈了十九年的男朋友……我应该过去陪她的。” 韩略的语气充满了自责,莫羡做为一个外人,却是不好说什么。 “手术 中”的灯灭了,韩略放下胳膊,往前凑了一步。又过去片刻,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几个护士推着韩萱出来了。韩略立刻走上前去,被一个护士挡了,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弟弟。”韩略说,目光急切地投向床上躺着的韩萱。 护士就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需要进icu观察几天。你跟我过来,有些手续要办。” 韩略应声,跟着护士走,不忘回头看一眼莫羡。 莫羡已经站起来,朝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关忆北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样?” 关忆北身子一软往莫羡身上倒,莫羡急忙抬手抱住他的身子,却发现并不怎么重,他根本没用力压。 “老婆,累死我了。”他在她耳边撒娇一般地嘟囔。 作者有话要说:讲座小剧场: 心肺复苏术大家应该都了解一下,因为亲测有效。 猪猪养了一只兔子,叫桃桃。(微博有图) 从巴掌那么大地时候就开始养了,现在也八岁了。 它小时候从沙发跳下来,摔得断气了(真的断气没有呼吸,心脏跳的很微弱) 然后猪猪给它做了心肺复苏术,做了五分钟吧,它开始有很粗重的自主呼吸,又过了五分钟,它才慢慢苏醒过来。 从此以后它对猪猪亲得不要不要的。 我可是它的救命恩人(挺胸!骄傲!) 所以,了解一下心肺复苏术,没准哪天就可以挽救重要人(或动物)的生命哦⊙v⊙! 好,今天的讲座到此结束。 至于大家关心的忆北的病情,摸摸你们,大家要相信,猪猪是亲妈!亲妈!! 最后说一句,因为榜单关系,周四的更新在下午2点以后。日常更新都是凌晨一点哦,方便宝宝们早晨起床可以刷到更新。 爱你们,所有人。 ☆、第13章 013 总是说累的人是他,总不肯停下来的人也是他。总把自己当成擎天柱,谁来心疼他? 心里头最软的那一块被狠狠掐了一下,莫羡轻微地叹气,轻声说:“坐一会儿吧。” 她安置他到走廊的塑料椅子里坐,弯腰的时候,他握住她的上臂顺势一拉,她失去重心跌坐到他身边,他另一只手轻抬她的腿弯,让她不至于因突然曲腿扯得伤口疼。 可还是疼,她哼了声,缩着身子不敢乱动。他缓缓把她的腿放到地上,顺手把她裙子往下拉了拉,盖住露出太多大腿。然后把头搭到她肩上,身子靠上她。 “腰疼。”他低声说,闭上眼。 一切做得行云流水,仿佛他在心里早预演过了一遍。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侧过脸拧着眉头看他。他阖着双眼,嘴角带着故意为之的坏笑。可他眉眼间的倦意却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他毕竟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 莫羡没法推开他,可也不知道他要这样赖多久,没办法,只得由着他。 手术室里最后一批医护人员走出来。几个人本来还在聊天,见到坐在椅子里的莫羡跟关忆北后都收了声,齐刷刷拿眼打量他俩。 莫羡觉得难堪,用肩膀推了推关忆北,关忆北只闭着眼咕哝一句:“别动。累。” 护士们忽闪着眼睛一个劲儿看莫羡,掩着嘴互相说着悄悄话。两个男医生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又有些羡慕的神色。 莫羡听到护士小声嘀咕,“关医生的女朋友。”“长得真漂亮!”“我还以为他跟宋医生……” 宋若词最后一个从手术室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手术服,口罩挂在脖子上,一脸的倦容。见到莫羡后怔了怔,对着她扯出个勉强的笑容,随即越过众人快步离去。 活生生的三角恋啊! 医生护士们嘁嘁喳喳地簇拥着,频频回头,渐行渐远,只留莫羡跟关忆北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空荡荡的走廊里。 关忆北依旧靠在莫羡身上闭目养神,莫羡的心思却飘得有些远。 对于宋若词,莫羡的感觉,很复杂。 大一的时候,她,宋若词,徐婉,刘果儿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快成了朋友,相处一度非常融洽。 宋若词是四个人里最安静的,真正的大家闺秀。宋若词对于自己家的情况讳莫如深, 只说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大学教授。所以莫羡便以为宋若词学医是子承父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有男朋友,大一的跨年一起去广场看零点的烟花,然后跑到ktv喝酒,唱歌,疯玩到凌晨三点。 四个人喝醉了三个,宋若词一个人照顾她们三个。 宋若词帮莫羡解开头发,把外衣团成团送到她的脑袋下面充当枕头,手指捻起粘在她脸上的头发,指腹压在她的太阳穴那里轻轻揉。 “我要是个男人,我就娶你当老婆。”莫羡闭着眼说,舒服得身子都酥了,觉得困。 “我有喜欢的人呀。”宋若词轻声说。 这是宋若词第一次谈到私事。 莫羡勉强把眼皮掀开一道缝,瞧着宋若词。宋若词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少女怀春的羞涩。可莫羡对于八卦向来兴趣缺缺,宋若词愿意说,她便随便听着。只是她觉得越来越困,重新闭上眼。 “是邻居家的哥哥。”宋若词自说自话,“他是我爸爸的学生,小时候经常帮我补课。我喜欢了他十三年,从小学就开始喜欢他。” 原来是青梅竹马。可那么小就知道喜欢男人的宋若词也挺厉害的。莫羡糊里糊涂地想,觉得意识在远离,周公已经在跟她见面路上了。 “他在我们学校读研究生,因为他我才到这个学校念医科。可是来了这个学校,也很难见到他。他太忙了。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只能看着,却怎么也碰不到。我不敢跟他说我喜欢他,我知道他对我没那种心思……他叫关……” 莫羡睡了,后面的就都没听到了。 她想,如果那晚没有睡着,把宋若词的话听完,她还会不会让关忆北走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不会的。 如果知道关忆北是宋若词暗恋十三年的人,她绝对不会去招惹关忆北。 可世事就是这样蹉跎。 大一下学期,莫羡开始做一些产品的校园代理。做生意影响了期末复习,考试作弊被关忆北现场抓包。她需要学分,去找关忆北疏通,使出全身解数妄图让他给个及格。 关忆北不说当掉她,也不说给她放水,一直亦真亦假地拖着她。 结果最后他还是把她那门课当掉了。她本来有心里准备,毕竟作弊不对在先。可问题是全班他只当了她一个,可那天作弊的不止她一个! 她忍无可 忍找去他家,想跟他理论,结果被他堵在楼道里,被亲了。 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他抢去了,一并被拿走的还有她的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喜欢上一个男人,可对她而言,关忆北确实充满了魅力。 她追着他求及格,跟着他上了公交车。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让给她坐。 车到某站,一个奶奶带着五六岁的孙子上车,莫羡站起来让座。孙子立刻爬上座位坐下了,奶奶拉着吊环站着。 车子开得不稳,奶奶左右摇晃站得很辛苦。关忆北建议奶奶抱着孙子一起坐,结果孙子死死抱着椅背大声嚷:“不要奶奶抱不要奶奶抱,奶奶身上臭!” 奶奶顿时有些难堪,对关忆北说:“没事没事我站着就行了,谢谢你们了。” 关忆北伸手把孙子拎下来,对奶奶喝道:“你去坐下!好孩子都让你们给惯坏了!”转而又对孙子喝道:“你站着!站不住就抱住我的腿!”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关忆北会突然爆出这么大的能量,一车人都傻了。 她看得到他身上的侠气,觉得他像个不拘小节的浪荡剑客,亦正亦邪,胸怀坦荡。所以那之后莫羡再也没去找过关忆北,直到他让全班人都过了及格线只把一个人她当掉。 他们恋爱了,到此为止莫羡还不知道宋若词跟关忆北的关系。 某天,关忆北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准备带她去看电影。莫羡正对着镜子化妆,冷不丁被宋若词泼了一脸茶水。 她当场懵了。 宋若词歇斯底里地大哭,说莫羡明知道她爱着关忆北,偏要把关忆北抢走。不但抢走了关忆北,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秀恩爱。闹得动静太大,很多其他宿舍的人都来瞧热闹了。 这真是奇耻大辱!莫羡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到楼下去把关忆北拽上了楼。 宋若词哭着说从小喜欢关忆北,一直都是以他的喜好标准来塑造自己。 他说文静的女孩比较可爱,她就让自己文静淑女。他说懂音乐的女孩会有魅力,她就每天练足三小时钢琴初中毕业前考到十级。他说医生是个伟大的职业,她就义无反顾地把他所在的医科大学填在志愿第一栏,选择了不服从调剂。 宋若词说不明白她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关忆北还是不喜欢她。不但不喜欢她,还选了一个完全跟他喜好相悖的莫羡,难道就因为莫羡长得漂亮?为什么莫羡明知道她爱了十三年的人 是关忆北,还跑去勾引他。 当时莫羡气得头脑发晕,当场跟关忆北说要分手。 关忆北把不相干的人请出了宿舍,关上门,让莫羡跟宋若词坐下。莫羡想走,被关忆北拉住了。他抓得她的手很疼,疼得她当场哭了。宋若词却不再哭了,含泪看向关忆北,希望他给她一个答案。 关忆北说:“若词,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展现给你们看到的,只是我希望你们看到的部分。而只有面对莫羡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我。所以,我爱她。抱歉。” 他把事情处理得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暧昧跟左右摇摆。因为这一点,莫羡并没有跟关忆北分手。可流言很快传出去了,都说是她横刀夺爱抢了关忆北。 她想她虽然无心跟宋若词抢男人,可到底也是夺了宋若词十几年的挚爱,她不解释,算是还宋若词一个人情。 更何况她没那么软弱,就算是横刀夺爱又能怎样?感情的事情本就分不出对错,能被轻易夺走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留恋。更别提她跟关忆北是清清白白在一起的。 从此以后宋若词变得落落寡欢。莫羡也尽量不在寝室里说到涉及关忆北的事情。寝室里其他两人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事事当和事老。日子久了,仿佛这件事就过去了。 她跟关忆北结婚,离婚,都跟宋若词没太大关系。在这段关系里,从来就没有宋若词插脚的地步。宋若词的可怜之处在于,她连个情敌都算不上。 现在,她跟关忆北离婚三年了,宋若词一直如影随形地陪在关忆北身边。如果关忆北有心,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可到今天关忆北还是无知无觉,她认为宋若词应该放下执念,不要再继续这种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的糊涂事。 关忆北发出鼾声,莫羡扬眉,没想到他真能靠在她身上睡着。她伸手拍拍他的脸,把他弄醒。关忆北眼睛不睁,不满地嘟囔:“我刚睡着。” 话里有控诉她的成分。 “回家睡,或者去休息室睡。”莫羡说,把他从身上推开。 关忆北满脸困顿地扶了扶眼镜,双手扶着膝盖,垂着头醒醒神,说:“回家吧。” 莫羡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说:“去你爸妈家吗?我帮你叫车。” 关忆北看看她的膝盖,眼光上行落到她脸上,呲牙笑,问:“你不送我?” “我的车被撞坏了。” 莫羡如实说。 她那辆车被韩略姐姐的轿跑怼得三厢变两厢了,她跟那女人能活着都是奇迹。 关忆北神色顿时正经起来,思考片刻,问:“昨晚吗?” 莫羡点头:“被你们抢救的那个女人撞的。” 关忆北抬起胳膊想握她的手,莫羡把手放到身后。 关忆北的手擎在半空,半晌后,他说:“我想去老宅。” 莫羡却不敢苟同。 她觉得他应该回他爸妈那里,至少家里还有阿姨在,能照顾他。如果去老宅,虽然清静宽敞,可却没人在家,连杯热水都没有。 关忆北说:“拉我一把。” 他的手还擎着,莫羡看了他半晌,终于握住他的手,拉了他起身。他还是说腰疼,靠到她肩上,把她当拐杖。 莫羡分不清他到底是当真还是作假,到底也没忍心推开他。 他们慢慢往前走,迎面碰上了快步走来的韩略。 ☆、第14章 014 韩略停下脚,关忆北也停下脚,莫羡则不得不停。两个男人互相审视着对方,像两只狭路相逢的狼,嗅探对方会对自己的领地造成多大的威胁。 莫羡感觉到关忆北落在她肩上的手在收紧,握得她肩膀都疼了。她肩膀耸了下,偏过头瞪他。他的脸离她很近,镜片后眯起的双眼里隐隐有醋意在燃烧。 他是误会了吧。以为韩略是来接她的。 如果不是现时现下这种状况,她会顺水推舟地把他的误会放大。 “昨晚你主刀做手术的病人,是他的姐姐。”莫羡一语双关地说。 关忆北怔了怔,看向韩略。韩略也是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良好的风度,朝关忆北伸出手,公式化地说:“谢谢。” 关忆北跟韩略握了手,微微一笑,说:“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这倒不必谢。不过,昨晚手术台上的如果是韩先生的话,我就不能保证是否能坚守医者仁心的底限了。” 莫羡抿了抿唇,她从没发现关忆北说话也能这样夹枪带棒。 韩略耸肩,握着关忆北的手没放,开玩笑似地说:“看来我只能选择保重身体,不要让自己有躺到关医生手术刀下机会这一条路了。” 关忆北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略。 两人唇来舌往来间竟也刀光剑影,让莫羡有些无力。 韩略瞄了眼莫羡的膝盖,又歪头看看关忆北,问:“关医生这是……” “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太累。”莫羡替关忆北说,她不想两个人再有斗嘴的机会。 韩略走过来,拉着关忆北的手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说:“我来吧。” 莫羡不确定这时候让韩略来帮忙是否是个好主意,关忆北却自己把体重移到韩略那边,他对她说:“还是不要辛苦伤员。”又对韩略说:“多谢韩先生。” “关医生客气了。”韩略挺起腰,担起了关忆北的重量。 三个人换了组合方式,韩略搀着关忆北在前面走,莫羡慢慢地在后面跟着,心里有些不安,可没想到两个男人却聊了起来。 “你姐姐的手术很成功。”关忆北说,“在icu观察一天,情况好的话明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刚才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护士告诉过我。”韩略说。 “a型主动脉夹层,长期高血压是主要原因。这次又是喝酒又是车祸,主动脉 膜竟然都没破,你姐姐算是命大。手术已经给她置换了人工动脉,不会有破裂风险。出院后切记要定时吃药控制血压,注意休息,不能做剧烈运动。还有,烟酒这些东西,不要再沾了。”关忆北谆谆教诲。 “我会劝她。”韩略口气沉重地说,又补充道,“很感谢你。” 莫羡在后面听着,发觉这次韩略的谢意真挚了许多。她心里莫得感动。她知道的关忆北,在救人这个命题上,从来不会被私心干扰。 他们就这样慢慢去到了休息室,小张医生已经在上铺躺着了,见他们进来打了声招呼,继续在床上眯着。 休息室非常狭小,三个人显得拥挤不堪,韩略送关忆北进来后便出去在门口等。关忆北坐在床上歇了歇,才把便装找出来。他身上穿着蓝绿色睡衣睡裤款式的手术服,宽松舒适方便穿脱。他唰一下把裤子脱了,莫羡忙背过身,听他在身后嘀咕:“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躲的。” 小张医生在上铺吭吭哧哧地问:“师兄……要不……我先出去待会儿?” “你老实躺着就行,办事儿我也不会选在这里。”关忆北说。 小张医生“唔”了声,缩回去了。 莫羡脸上发热,正想也要出去,却听到倒药片的声音,她心头一动,倏然回头,见关忆北正仰着脖子喝水,手里拿着那个开了盖的药瓶。 关忆北就着水吞下药,发现莫羡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眼神一闪,随即冲她晃了晃药瓶,呲牙一笑,说:“骗你的,这是维生素。” 莫羡一愣。关忆北接着说:“你的伤轻,心里暗示比药物作用有效,随便吃止疼药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打量他,他额头上覆着的一层细密汗珠。从手术室走到休息室不过几百米,有人搀扶他,他还走得这样辛苦。以他的年纪,连续做十个小时的手术不该累成这样。 小张医生伸头出来问:“师兄你改吃维生素了?” 关忆北伸手抓起桌上宋若词那盒做的水果糖砸上去,喝道:“闭嘴!吃糖!” 关忆北换好了衣服,跟莫羡一起走出休息室,韩略又想来扶他的时候,他摇摇手说无大碍了,。他们一起下楼。莫羡不动声色地落在他们身后,只为观察关忆北的情形。 关忆北走起路来看着很正常,期间用手背锤了后腰两次,仿佛不经意的动作,可她总觉得不对。 走到医院门口,韩略看莫羡朝来 往的出租车张望,便问:“你们要打车?” “是。”关忆北说。 “不如我送你们。我的车在前面。”韩略说。 莫羡以为关忆北不会同意,可他却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略往前走去提车,关忆北凑到莫羡身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这个情敌,你选得不错。” 莫羡瞪了他一眼,他伸手要弹她的眉心,被她躲过了。 几人上车后,韩略把关忆北说的地址输入导航,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下车后看到房子韩略眼里透着震惊。 “这一整栋都是你的?”韩略问。 “是先人的房子,被市里定性为历史文化建筑,所以也不好随便处理,这三年一直空着。”关忆北说,拿出钥匙开了庭院的大门。 “我姐姐做梦都想有一套这样的房子。”韩略把房子打量一遍,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只是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有价无市。” “令姐病愈后可以过来玩,随时欢迎。”关忆北把院门推开了,一院子的金莲花出现在眼前,“韩先生……进来坐坐?”关忆北勾着嘴角,看向韩略。 韩略瞄一眼莫羡,又看向关忆北,笑着摇头,说:“这次算了,改天我带着姐姐一起来。” 关忆北也看向莫羡,语带挑衅地问:“你呢?敢来吗?” 莫羡看着这栋二层的楼房,准确的说是残存在闹市最后一抹绿色中的花园洋房,确实有却步的心情。 这一片是历史文化建筑群,房子都是民国时期留下的,是当年一些有权有势人的住宅。如今都被保护下来,大多数被做商用,成了有情调的咖啡馆或者博物馆书店之类。关忆北的妈妈对于这份房产感情很深,怕别人接手会破坏房内的结构,所以宁愿自己出钱维护也不肯出租。 所以这里就变成了这条街区少有的普通住宅。 在这里,她跟关忆北生活了一年。院子里的金莲花是她种的,那时候的花没现在开得这么好。 她看着关忆北,他靠着门楣站着,右手握成拳,悄不作声地伸到身后顶着他自己的腰。 “家里有吃的吗?”她问。 “应该是没有。”他说。 “我去买。”莫羡转身往街口走,如果还没关门倒闭的话,她记得那边有一家杂货店,蔬菜水果都有的。以前她常常在那里买菜,等关忆北回 来做饭。 关忆北朝韩略挥手以示道别,跟在莫羡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猪妈:儿砸,媳妇我给你送到家了,剩下的,嘿嘿嘿~ 关忆北:妈!您放心! ☆、第15章 015 店还在,只是从杂货店变成了花店,鲜花摆得挤挤挨挨,装修小资富有情调,空气里飘着老房子的老木头味儿跟花香味儿。 店老板还是三年前那个大叔,六十多岁,剃了个光头,红光满面保养得当,穿着打扮也延续着三年前不拘一格的路数,下身一条肥大的黑裤衩,上身一件白色的半旧t恤,t恤背后印着红字的广告词:“万艾可,四级硬度,五星级享受”。 桌上的手机开着外放在唱苏州评弹,大叔摇着印有清明上河图的黄色折扇,翘着二郎腿对莫羡说:“姑娘,有几年没见到你了吧。” 莫羡没料到大叔还记得自己,只好点点头,说:“是呀。” 大叔折扇摇一摇,朝莫羡身后的关忆北问:“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小半年没来了。” “去了您想不到的地方。”关忆北狡黠地笑。 大叔阖上折扇,眯着眼把关忆北打量一番,哼了声说:“谅你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瘦得跟麻杆似的。” 莫羡见没吃的可买,本想走。关忆北却走进去,伸手抓起一束红玫瑰,问:“您这是改行了?” 大叔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边扇着边说:“小儿子嫌杂货店脏,上个月给我改成花店了。” “生意怎么样?”关忆北甩了甩花茎下面沾着的水。 “有你们这些小青年在,比卖菜强点儿。现在的姑娘也真是不好伺候,想当年我们部队上结婚,组织上介绍见个面,枕头往一起一放就算完事儿了。哪儿像你们现在,追个女孩比长征还难,送什么鸟花,还不如买颗白菜实惠。”大叔嘟嘟囔囔地说。 关忆北把玫瑰花放到店老板手边的桌上,说:“我就是来买菜的,没想到您改卖花了。” 大叔看了眼那束玫瑰,又瞟了眼站在门口的莫羡,最后用很费解的眼光看关忆北,问:“结婚了还得送?” 关忆北只是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 大叔摸摸光头努力想了想,啧了声,说:“这花今天刚送来的,忘了,你看着给吧。” 关忆北拿出一百块放到桌上,自己抽了张包装用的黄色英文纸把花包了包,问:“买菜的话去哪儿?”大叔又摸摸光头,说:“这个时间早市都散了,我这儿有几个西红柿,你要的话就给你。” 关忆北接了店老板的西红柿,道了谢,转身便把花朝莫羡丢过去。莫羡没想到他会用丢的,忙伸手接住。 花落到手里后她才看清楚了,眉头就拧起来。 这是厄瓜多尔红玫瑰,花头硕大颜色艳丽,别的花店卖到一百元一支,他一百元拿了人家一束,还白饶人家一袋西红柿…… 他突然抬手在她眉心一弹,让她猝不及防。 他以前就喜欢弹她,她恼了若干次他才有所收敛,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犯了。 她瞪他,他给她一个明朗的笑容,说:“我刚想起,当初追你的时候从没给你买过花。” 莫羡愣了愣,抱着花看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拎着盛西红柿的塑料袋子,几颗红透了的西红柿在半空打着转儿,晃来荡去。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低声说:“莫羡,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吃醋了。” 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 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 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第16章 016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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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第17章 017 莫羡咬着下唇,认真地审视关忆北,像是在确认他这第一句话的真假。 “我会说话算数。”关忆北微笑,抬手摸上她的头发。 他从她头发里摘出来一片花瓣,可能是他扔花的时候沾到她头发里的。他把花瓣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笑着看她,低声说:“好香。” 莫羡心里一酥。 她捏紧他的衣领,用力拉一下,沉声说:“低点儿。” 他高她一个头,她没穿高跟鞋,腿上又疼,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 个月后? 她想不明白。 他们医院肿瘤科不像心外科那么多病人,他又是本院医生,插一台手术不可能很困难。 “为什么要那么晚做?为什么不马上做?”她追问,口气咄咄逼人。 “三个问题了。”他朝她伸出三根手指,说,“你欠费了。” 莫羡一时又气又闷,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情不正经!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贴在他眼前厉声逼问他:“为什么?!” 关忆北看着她的脸色迅速地由白变红,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直觉得很值,就算结了婚又离婚,得到了又失去,可是能被她这么个女人爱着,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刚接了一个主动脉瘤的病人,是个孩子,打算今晚手术,术后还要跟踪病人恢复。所以就把活检手术排在后面。”他如实说。 她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他,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咬着嘴唇,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微微发抖。 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揉开她咬白了的嘴唇,尽量把口气放轻松,对她说:“小羡,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是啊,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过去这些年,不管是枪林弹雨还是疾病肆虐,战乱贫穷的地方他来来去去多少次,一直毫发无损。可那能说明什么?要是运气靠得住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 “那个病人,不能让别人去治吗?”莫羡低声问。 “多发性主动脉瘤,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病人的整套动脉都要换成人工血管。这种手术风险大,难度高,国内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我的导师跟我。导师年纪太大了,坚持不下来,只能靠我。”关忆北淡淡地解释。 只能靠他?那他来靠谁?运气吗? 还是靠侥幸? 肿瘤在他身体里生长,他心都是一个陌生的病人。别人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就不是?还有她,她心里有多难受他又能理解多少? 莫羡很想哭,可强忍着,她不想在他眼前哭,她把胳膊从他脖子上拿下来,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却突然把她抱住了。她吃了一惊,被他拉过去压进怀里,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他低下头就亲了她。 他亲得极度温柔缱绻,像是无声的安慰,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他会没事。 在他怀里,她慢慢平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关忆北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跟他离婚。又一想也是不对,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她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才对。 只要面对的是他,她就像进入一个死局,碰得头晕眼花也绕不出来。 他抱着她,低头贴在她颈侧,脸在她耳后蹭了蹭,低声呢喃:“这儿更香。” 莫羡安静地让他抱,捏着手指,不让自己去抱她。 “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关忆北笑着说,下巴还搭在她的肩窝里。 “你什么时候还钱?”莫羡低声问。她不想再继续上一个话题,太沉重,无可奈何。 “肉偿可以吗?”他不正经地问。 她负气地说:“可以。” 关忆北愣了下,笑出了声。他松开胳膊放了她,直起腰,手伸下去开始解腰带。 莫羡顿时惊了,问:“你要干什么?!” “让你先验验货。” 作者有话要说: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我提前更了?哦呵呵呵呵^_^ ☆、第18章 018(微调) 莫羡照着关忆北的肚子打了一拳,趁他吃痛弯腰的时候把他的眼镜插到他衬衣领子里,转身疾步走了,离开厨房,出了房子,穿过院子,到了大街上。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面,有心拦辆出租车。这边房屋稀疏,还都成了商铺,营业时间都在早晨10点以后,现在不过9点多,大马路上空荡荡的,别说是车,连只猫都没有。 路两旁的凤凰木倒是盛花期,开得如火如荼。莫羡穿着拖鞋站在马路牙子上,空等着车来。 身后的院门开了,莫羡知道是关忆北出来了。她没回头,只双手环胸翘首往路的尽头看。 “你没钱没手机,是打算坐霸王车回去?”他问。 莫羡这才惊觉自己确实身无分文,脚上还套着他放在医院的那双男士拖鞋。 “我刚给莫欢打了电话,他上午没课,可以过来接你。”关忆北说,用钥匙敲了敲门板,说,“先回去吃饭。” 莫羡想了想,莫欢学校在郊区,开车过来至少得一小时。她思前想后,只得跟他回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莫羡一直埋头慢慢吃面,不愿跟他说话。关忆北却说:“那些钱,我下个月还你。” 莫羡“嗯”了声,送了两根面条到嘴里,慢慢地嚼,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你哪儿来的钱?” 他工资多少她清楚得很,结婚时他工资卡主动上交,离婚后她把工资卡还了,他去银行把工资卡挂的手机号换成了她的,每个月7号她都会收到他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 平时他花10块钱都有短信通知她。 她投诉过,没用,他不肯去改。 所以关忆北就是个无赖。 关忆北没有储蓄,不收红包,每年请假几个月出去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工资加奖金一个月根本不够两万,他拿什么还她? “我妈给了我一些基金,下个月分红到账的话,应该够还你的。”关忆北说。 莫羡看他的眼神虚了虚,问:“你妈把基金交给你了?” 关忆北捏着筷子捞碗里的西红柿,随口说:“大概是觉得她儿子这么大岁数也没老婆管,应该自力更生学习理财了。” 莫羡无语。 让习惯散财的关忆北学理财……总觉得很玄幻。 关忆北其实一点都不穷,挂在他名下资产不比那些富二代少。 关爸爸是大学校长,关妈妈是大学教授,他本就是中产家庭出身。 她妈妈的背景更不一般,家族在民国时期便是豪门。虽然历经几场历史变革,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代们手里头的资本也是一般人无法攀比的。关妈妈除了在国内有几处房产,包括现在这栋历史文化保护建筑,股权、债券都有不少,甚至也持有美股的几家百年公司的原始股份。 关忆北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莫羡是在结婚半年后才知道自己婆婆是个富婆。因为婆婆把关忆北名下的资产交给她来打理。 婆婆特意嘱咐她,关忆北经济概念不强,拜托她好好扶持他。 关家家教良好,日子过得平常,不招摇不显摆。关爸爸是理想主义者,从小教导关忆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关忆北对于爸爸的理念继承良好。也可以说是继承得太好了。他学医救人,对钱没有痴念,别人有难处他会伸手帮忙。 他们谈恋爱到结婚,他借出去不少钱,病人都会给他打借条,有的还了,有的没还。莫羡把借条按照时间装订起来,不时翻一翻,问问那些人的情况,顺便告诫他做事要量力而行。而他帮人前都会跟她商量,让她帮忙参考一下该不该帮。 离婚后他们接触少了,不知道他又散出去多少财。 “这次要帮的是谁?”莫羡用筷子搅着泡得发胀的面条,问他。 “一个男孩。爸爸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意外身亡,她妈妈是环卫工人。他爸爸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被诊断为多发性主动脉瘤,转院到了我们这里,来的时候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关忆北说到此,叹了口气,问,“那孩子很懂事,住院了还带着课本,每天自学,怕落下功课。你说,这种情况,该不该帮?” “应该。”莫羡淡淡说,塞了口面条到嘴里。 “住院费解决了,手术及事后恢复需要的钱也不少。他们肯定无力承担。”关忆北说。 莫羡没说话。 “我们科商量了一下,决定帮他申请众筹。”关忆北说。 莫羡才松了口气,想他终于知道找别人帮忙了。 “把平台网址发我一份,我帮你宣传一下。”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困=_= 思路蛮清楚的,可眼皮顶不住了。 先安了各位。明天中午2点补更。 ☆、第19章 019 吃完饭,关忆北把碗碟收拾到了厨房,又给莫羡的膝盖换药,刚包扎好莫欢就来了。 莫欢一双眼贼溜溜地直瞄莫羡的膝盖,扭头揽着关忆北的肩,暧昧地说:“久别重逢也不用玩得这么狠吧?” 莫羡小心地登上高跟鞋,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关忆北对莫欢说:“她的车被人撞了。” 莫欢吃了一惊,回头看莫羡的背影,问:“她的腿是因为那个伤的?” “她救人的时候弄的。”关忆北说着,把棉棒碘酒存到一个袋子里,递给莫欢,“皮外伤,不严重。注意不要沾水,晚上再换一次药,你会吗?” 莫欢把袋子接过来,呲牙一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晚上我接你过去得了。” 关忆北伸手把案桌上的花抓起来丢给莫欢,说:“今天我值夜班。” 莫羡在车子旁等莫欢出来,结果看他抱着那束花来了。 上车后,莫羡问莫欢:“你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莫欢从后屁股兜里摸了钱包出来,数了数,说:“六百。” 莫羡把钱包从他手上拿过来,指了指前头说:“先去那个花店。” 莫欢把车开到花店,莫羡拿着钱下车。光头大叔依旧坐在店里听苏州评弹,店里还有一对青年男女在挑花,女的也拿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莫羡把钱放到大叔手边的桌子上,大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还要买花?” 莫羡指了指女的手里的玫瑰,说:“是这花的钱,补给您。” 大爷惊诧地看看花,又看看钱,又看看花,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什么花金贵成这样,这还是花吗?” 莫羡只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听大爷在后头冲那对男女说:“走吧走吧这花不卖了!” 回去的路上,莫欢劝她说:“小羡,跟忆北复婚吧。” 莫羡则问:“你请了一上午假?” “昂,你问这干什么?” “陪我去买双鞋。”莫羡说。 “瞧你这话题转得多硬。”莫欢无奈地说,“你就躲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躲到什么时候? 莫羡手里搓揉着一片玫瑰花瓣。 到她收不到他薪资到账短信提醒的那一刻吧。 最后莫欢带莫羡去了商场, 莫羡选了一双平底皮鞋,然后他们又一起回了家。莫欢下午有课,放下莫羡后就开车走了,爸爸妈妈去了朋友家,莫羡倒是耳根清静了。她洗漱了下,化了妆,换了条长裙挡住膝盖上的伤,便穿着刚买的平底鞋出门,打车去了公司。 小南见到她后一惊一乍的,追在屁股后面问她怎么上午没来。平时为了工作莫羡几乎全年无休,突然莫名其妙地旷工让小南生疑。 莫羡知道小南是好心,可她简直不堪其扰,顺口问她:“韩总来了吗?” 小南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韩总刚才还找你来着,我给你打电话结果关机,他让你来公司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莫羡沉吟片刻,开始猜测韩略找她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所以她最讨厌公事跟私事混在一起。 莫羡去了韩略办公室,他没在,秘书说他去了吸烟室,请她稍等。两分钟后,韩略回来了,带了一身的烟草味儿,莫羡不自觉抬手掩了鼻子。 她不喜欢烟味儿,有点过敏。 看她的反应,韩略愣一下,随即低声说了句“抱歉”,扭头问秘书:“请问有口香糖吗?” 秘书从抽屉里找了一包绿箭递给韩略,韩略拿在手里,回头对莫羡说:“进里面谈。” 说完他边往里走边拆开包装纸,把口香糖塞到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补好了。 其实我也蛮喜欢韩略的,希望忆北不要怪我…… ☆、第20章 020 韩略推开门,站在门边等她进去,莫羡进了屋,他才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他单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声,指着会客的小沙发说:“请坐。” 莫羡便知道他叫她来肯定是为了私事。 如果是为了公事,他不会这么客气。 莫羡扶着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看韩略在办公桌下面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拿出了她的包,是落在车上的。然后他抽了张纸巾捂住嘴,把口香糖吐在里面,这才拎着包朝她走过来。 “这是你的包。”韩略把包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莫羡只看着他却没动手,韩略便解释:“我今天上午去警局办手续,拿姐姐的东西,就顺便把你的东西也拿了回来。” 莫羡低眸看看那包,说了声“谢谢”,伸手把包抓过来,拉开拉链先去找手机。 手机还在,关机了,她摁了开机键,没有反应。 “应该是没电了。”韩略提醒。 莫羡把手机扔到包里,扬起下巴看向韩略,问:“韩总叫我来,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韩略耸肩,摊摊手,温和地说:“没什么吩咐。只是想把包交给你。另外,想看看你的情况,有些担心你。” 他看向她的膝盖。她穿着丝质长裙,把腿盖住了。 “我很好,不会耽误工作,请韩总放心。”莫羡故意把话题从私人领域牵出来。 不管有没有关忆北,她都不喜欢办公室恋情,尤其是跟上司产生关系。 这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展露头角的女人总伴随着一些绯闻流言。她靠自己的能力打得天下,不想被流言玷污。 韩略看着锋芒毕露的莫羡,笑着摇摇头,直起身子往后靠到沙发背上,意有所指地说:“你真该去买个路障,把全世界的单身汉都挡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 莫羡假装听不懂,扶着沙发站起身,冷淡地对韩略说:“如果韩总没有别的事情,我想我该去工作了。一上午没来,攒下不少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韩略说。 莫羡站在原地没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有跟关医生复婚的打算吗?”韩略问。 莫羡怔住了,没想到“复婚”这个词,还会从韩略嘴里听到。她不喜欢外人评判她跟关忆北,尤其是韩略这样的陌生人。 “我跟前夫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所以韩总问的这个问题,我有权不予回答。”在原则问题上,莫羡从转弯抹角。 “这与公司无关。”韩略交叉双手置于膝上,仰起脸看着她,带着成功人士特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对她说:“我只是想评估一下,追到你的成功率会有多少。” 许多男人见到她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征服,仿佛征服了她就可以对他们举世无双的男性魅力提供佐证。 他们从未好好想想,她怎么就那么爱搭理他们?在莫羡心里,这些男人绑在一起都不及关忆北的一根小拇指。 莫羡说:“如果韩总长得像毛爷爷那样诱人,我会很快会拜倒在您的西装裤下。” 韩略愣一愣,疑惑地问:“毛爷爷?” 莫羡莞尔一笑,拿着包离开了韩略的办公室。 回了自己办公室,莫羡先给手机充电,开机。很快进来一条微信,是关忆北转发的众筹链接,她便把链接在她所有的群里发了一遍,自己也捐了一千。 下午在忙碌中度过,不少文件要签。马特助的第二个案子也提上来了,莫羡打开案本,发现根本没有案子底本,只有一封道歉信,字里行间对她的溢美之词酸爽得她不忍卒读,干脆揉烂了扔垃圾桶里了。 处理完工作,心里空下来,莫羡就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关忆北,想他的病。她第一个想到了徐婉,拨了电话她没接,她便又想到了盛鸿年。关忆北回来那天,盛鸿年跟她打电话的情形历历在目,莫羡断定盛鸿年必定是知情的。 盛鸿年接了电话,莫羡单刀直入地问:“关忆北的病,你是知道的吧?” 盛鸿年被她问住了,起初还想狡辩,被莫羡几句拆穿后,便就承认了。 “他回国那天晚上我接到他电话,他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你家接他。后来就查出来脊柱旁有阴影,确诊的话需要做活检。”盛鸿年没有丝毫隐瞒,把知道都说了。 “你认识比较不错的肿瘤专家吗?”莫羡问。她总觉得该做些什么,如果就这样空等着,会觉得很无力。 她讨厌无力感。 “肿瘤专家的话,忆北认识的比我多。”盛鸿年说,“而且,他本身就是医生,他很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羡承认盛鸿年说得对。 盛鸿年接着说:“莫羡,这么多同学里面,你们两个是最让人羡慕的一 对。人一辈子没病没灾不过几十年,所以,跟忆北怎么走下去,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放下电话后莫羡的心情更沉重了。 跟关忆北相反,她是悲观主义者,凡事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真是骨肉瘤该怎么办。可一旦这么想了,她就有种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而他的活检手术还在一个月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撑得住…… 想得越多,她便越想见他。可越是见他,她越是怕这三年的粉饰太平功亏一篑。 莫羡把弄着手机,眼睛对着门口发呆。小南推门进来撞上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莫总,您想什么呢?” 莫羡收收神,恢复了冷淡的神色,问:“你有什么事?” “刚总务处处长找我了,说听韩总吩咐,把公司的那辆奥迪a6拨给你用,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配司机。”小南口齿伶俐地说。 这就是韩略的第一波攻势?总觉得有假公济私的嫌疑。 莫羡想都没想就说:“跟总务处说一下,车我不用,韩总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 “为什么呀?公车多好啊,保险保养油费都不用自己掏。那辆奥迪a6是上个月刚买的,还是新车呢!”小南眉间拧起个疙瘩。 “我讨厌黑色的车。”莫羡说完,冲小南摆摆手,“你出去。” 小南不情愿地关上门,莫羡只想,她今晚还是要去一趟医院。 她想见关忆北。 可拿什么理由去呢? 莫羡考虑了一会儿,想到了主意,却又犹豫。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转,她心里很乱,最后还是挨不住给韩略打了电话。 “你今晚要去医院看你姐姐吗?” “是的。” “我也想去看她一下。” “是吗?” “嗯。” 韩略低声笑了笑,说:“我想知道我这次的角色是什么。上司?司机?还是依旧是相亲对象?”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莫羡沉声说。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韩略反问。 莫羡沉默了,她开始考虑换个理由去医院的可行性。 韩略则突然说:“我想,这次我还是做司机吧。不过,在看过你想看的人之后,我希望你能单独跟我吃一顿饭,以示感谢 。我们还从未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吧?” 放下电话,莫羡觉得该重新评估韩略。 这男人心机太深,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不想沾上他。 ☆、第21章 021 这时候徐婉回了电话,问莫羡找她有什么事。 莫羡现在倒是不想跟她谈关忆北了,就问她刚才在忙什么,电话都不接。 哪知道一下子打开了徐婉的话匣子,说上午接了一名临产的产妇,胎位不正,不具备顺产的条件,建议家属剖腹产。 结果产妇婆婆不同意,产妇老公又是个妈宝,什么主意都没有,只听他妈妈的。 其实产妇婆婆不同意剖腹产,一来是嫌剖腹产比顺产多花几千块钱,二来就是剖腹产不能马上要二胎,怕万一这胎是个女孩,耽误他们家抱孙子。因为病人家属不肯签手术同意书,只好把产妇送到产房去顺一下试试。 徐婉义愤填膺地说:“产妇在产房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孩子胎心不好了,必须剖腹产。可婆婆就是不肯签同意书。下午产妇妈妈从外地赶过来了,在产房门口差点跟产妇婆婆打起来,闹得没法看了,这才刚给拉开了。最后婆婆说剖腹产可以,可孩子两家都有份,手术的钱得均摊。” “那产妇呢?”莫羡问。 “已经推进手术室剖去了,等他们算明白帐恐怕就得一尸两命了。她婆婆现正在护士站算账呢,我也真见识了,那真是拿着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啊,几毛钱都对半分。干了这些年我也是见识少了,这次可真是开了眼!当年选科室的时候就有人跟我说,未婚小姑娘别来干妇科,我还不信,今天看到这种奇葩事儿,害得我都恐婚了!” 莫羡不小心漏了声笑。 “哎!你还笑!有没有同情心啊你!”徐婉怒气冲冲地。 莫羡便收住笑,安慰了徐婉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跟徐婉聊了这一小会儿,她心里竟然安宁了些。便把小南叫进来,让她去租辆车,下班前送到公司楼下。 她的车子一时半刻修不好的,代步工具还得要有的。 她不需要谁给她当司机。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小南说车到了,莫羡便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 小南跟在莫羡后面一起往外走,莫羡发觉后回头问她:“你干嘛去?” 小南说:“我拿我账户帮你约的车呀,我下去办交车手续。而且送车上门要先验车的,我帮你盯着点儿,。” 莫羡没租过车,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便也由着小南跟着。 谁知刚走出销售部,迎面遇到韩略,他右手食指上挂着车钥匙。 “韩总裁好呀。”小南机灵地问候。 韩略冲小南点点头,目光则落在莫羡身上,问:“现在走?” 莫羡只闷闷地“嗯”了声,越过他往电梯那边走。 韩略转过身,双手叉腰站住了,目光追随着莫羡,神色有些复杂。 可他复杂他的,他挡了大半个走廊的路他知道吗? 小南也不敢多说话,侧着身子贴着墙想蹭过去。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韩略扭头,看她,她勉强扯了个笑脸给韩略,嗖一下窜出去,快跑几步追上莫羡。 租车公司派来的车就在楼下,一辆银色大众。送车的人当着莫羡的面验车,莫羡心思不在这上面,只看不说。小南站出来替她把程序走完。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工作忙,更新不太稳定。 明天下午2点会补一更,你们喜欢的忆北会出镜哦。 ☆、第22章 022 小南查得特别仔细,绕着车子转了三圈,确认车身确无其他剐蹭掉漆的地方后,才签了租车协议,接过车钥匙后转手交给莫羡。 莫羡开着租来的车上路。新车开着手生,她不敢开快,路上频频被超车,那辆gtr倒是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莫羡看后视镜,眉头皱了皱,便也不再理会,专心开自己的车。 到了医院,停车场满了,莫羡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找车位,倒是跟韩略走散了。 停好车莫羡便往医院走,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突然想起关忆北说过的那个多发性主动脉瘤的孩子,便买了个果篮。 她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是收款处那边人有些多,围城一圈,远远地听到吵闹声,音调蛮高的。 莫羡是个不爱看热闹的,扭头打算往住院区走,却见关忆北跟小张医生一路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见到她,愣了下,随即伸手向她压了压,示意她留在原地,便带着小张朝付款处跑过去。 莫羡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也跟着过去了。 走近了听得更清楚,是个老太太,在高声喝骂,大体是说医院为了赚钱乱给病人开药。莫羡便知道又是医患纠纷。听吵吵的内容还没到医闹的地步。大概又是沟通不良导致患者觉得自己被黑了。 关忆北站在人群外围,他个子高,扬起下巴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小张医生稍微矮点儿,翘着脚往里看。莫羡却只能听到说话声,被前面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阿姨,住院是要交押金的,出院的时候会多退少补给你。押金都是固定的金额,每个人都要交。” 莫羡便想往里挤,被关忆北伸出胳膊拦住了。她抬头看他,他垂眸间略有责备的神色,仿佛在怪她的不听话。 里面老太太继续发飙:“什么押金?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刚才在里面算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院为了赚钱耍的把戏!好好的顺产非要给剖腹产!说那些话来吓唬人!当我没生过孩子!?我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太太一指身旁的儿子,高声说,“我还在灶台上炒菜呢!家里就我一人,我肚子疼了往炕上一躺,接生婆来的时候我都生完了!” 徐婉压着火气耐心地说:“阿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产妇胎位不正……” 老太 太打断徐婉,音调顿时拔高一个八度:“什么不一样?你跟我说说哪个地方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俩手俩腿,她是仙女啊还是什么的就不一样了?!给我们老孙家生了个女孩我还没骂她呢!我告诉你,这钱我不交了!你去找她妈去!她妈不给,有本事你们把她撵出去!儿子,咱们走!” 徐婉刚说了句“哎你怎么能这样……”,听着是想阻拦,便听那男吼:“滚!别碰我妈!”紧接着听徐婉惊叫一声,人群轰然散开,莫羡眼睁睁看着徐婉被推倒在地。 莫羡想过去,关忆北抓住她的胳膊。莫羡回头瞪关忆北,眼带怒意。关忆北扭头嘱咐小张医生:“照顾好你嫂子。” 莫羡被推到小张医生身边,眼见着关忆北把医生的白大褂脱下来,他把衣服塞到她手里,分开人群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儿子的领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太忙,迟到的一更 明天周四换榜日,下午2点更新。 ☆、第23章 023 莫羡没想到关忆北会直接冲上去……他想得倒是挺周全,还知道提前把白大褂脱了,免得被心术不正的人说出去是医生打患者。 旁边有人把徐婉扶了起来,徐婉捏着胳膊朝关忆北那边看,委屈得眼里含着泪。 小张医生往徐婉那边瞅瞅,又看看关忆北,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听师兄的话,先把嫂子照顾好。他伸手想把果篮拿过去,莫羡不松手,他小声说:“嫂子,我帮你拿吧。” 莫羡没说话,心思全在关忆北身上。 她从未见他跟人动过手。 他心大,很少有事儿能惹怒了他。遇上不平事,他能用嘴巴解决就不会动拳头。他口才又好,常常四两拨千斤就把事儿平了。这次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想也是气急了。 其实她也是气得气血上涌。这母子俩摆明了是胡搅蛮缠,就算他不上,她也会冲进去扇那个男人两个嘴巴。 可现在她担心的是,他在叙利亚待了五个月,瘦了一圈,身体消耗不小。昨晚通宵大手术,她临近中午才离开他家,他不过睡了一个下午。而且他腰上还有病…… 被他揪了领子的那个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可却是个臃肿的身材,目测体重少说也有七八十公斤。 就算这人不动手,只利用体重优势压制,关忆北也会吃亏。 她立刻扭头打量小张医生,凛冽的目光吓得小张医生咽了口唾沫。 她迅速在心里评估小张医生的战斗力。比关忆北矮,更瘦,细胳膊细腿的加上一张睡不醒似的眯缝眼,一脸的呆萌,战斗力堪忧。 不过聊胜于无,好歹比她有用。 “你把外套脱了!”她低声命令。 小张医生领会不了精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莫羡用下巴点点他的白大褂,皱眉低喝:“快脱!” 小张医生赶紧照办。心里偷偷嘀咕这个嫂子又美又媚,没成想上来一阵跟母老虎一样吓人。急忙脱了外套递到莫羡手里。 莫羡把小张医生的白大褂也拿过来,跟关忆北那件一起团起来搁到身后,压低声音说:“万一有事你过去帮你师兄,就说你们是来看病的,别暴露身份。” 小张医生了然,对莫羡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开始暗戳戳地撸袖子。看见他那细弱的手腕莫羡心里一叹,便扭头去看关忆北那边。 被揪了领子的那个儿子,没想到会有人 路见不平,一时间傻了。可围观的人这么多,又不好意思怂,只能强壮声势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哪根葱?关……关你什么事?” 关忆北把那儿子往上一提,儿子的嘴里“哎哎哎”地叫着,双手急忙去抓关忆北的胳膊。 莫羡眼睁睁看着那儿子脚尖立了起来,身子悬空,仿佛挂在关忆北手上的一只肥耗子。 “我去!关师兄也太帅了吧!”小张医生小声嘟囔。 她也没想关忆北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单手就把一个大男人提溜起来。 他以前常说心外是个刀剑如梦夜雨江湖的世界,没一把好身板根本熬不住20个小时的手术,连续31天的夜班,还有急诊插播的抢救手术,更别提动不动就被拉壮丁,扛病人扛设备扛资料。 在锻炼身体这方面莫羡一直很支持关忆北,普度众生前他自己不能垮了。 “打女人,打医生,就凭这两条,哪根葱也能削了你!”关忆北厉声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周围群众也窃窃私语起来,一边倒地都在指责这对母子。 老太太反应慢了半拍,等缓过神来自己儿子已经落到人家手里了,顿时泼劲儿努上来就要往关忆北身上扑,被关忆北一眼瞪过来,生生地把念头给掐了。 老太太一辈子混迹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早练就了一副看人的好眼力。她深谙老实人好欺负的原理,撒泼打滚占小便宜都是针对老实人,却从来不敢招惹厉害人物。 她看这关忆北偏不像是个老实人。虽然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眼里却有光,透着一股子邪狠劲儿,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 她知道医院都怕闹仕的,今天才在医院闹腾的如鱼得水,没想到突然遇上个狠角色,她倒是不敢太造次。 老太太拿手点着关忆北,没往前靠,只靠一张嘴颤巍巍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啊你?你是不是医院找来的打手啊你?你把我儿子放开!你……放开!” 关忆北没再理会老太太,提溜着儿子的领子晃了晃,喝道:“道歉!” 儿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气喘吁吁的嘴还硬,说:“凭什么?” 关忆北把那儿子猛地拉到眼前,抬起拳头就朝他脸上揍过去。 莫羡一把揪住小张医生的胳膊准备推他进去。 老太太嚎了一声扑上来抱住关忆北的胳膊。 关忆北的拳头在离儿子鼻尖一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那个儿子紧闭着眼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虚软地曲了起来。 “别打别打,我道歉,我道歉。”儿子连连告饶,好汉不吃眼前亏,脸皮再厚拳头打在他脸上还是他自己疼,他认怂了。 关忆北一把将那个儿子甩到徐婉跟前,松了手,抬脚朝儿子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快说!” 老太太尖叫:“你怎么打人哪!没王法了!” 关忆北扣住了老太太的手腕,扭脸冲她阴森森地笑,说:“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打?老子在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还怕你们这孤儿寡母?” 他嘴里蹦出来“老子”二字让莫羡身上一阵恶寒。那个儿子倒是真怕了,冲徐婉鞠躬道歉对不起说了十几遍。老太太也怕了,所谓愣的怕横的,张着嘴看着关忆北以为这人大有来头,一句字儿不敢说了。 道完歉老太太拉着儿子想走,关忆北长腿一伸绊了那儿子一下,轻飘飘问:“别忘了交费。” 儿子一把抓住老太太,老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跺跺脚,扭头跑去了收费处。 ☆、第24章 024 老太太交完钱,抱紧了钱包拉着儿子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走了。 有人朝关忆北竖大拇指,大部分人看完热闹后心满意足地散了。关忆北看着那对母子仓惶落跑的背影,不屑地笑,冷不丁看到走进来的韩略。 韩略被那个老太太撞了一下,有些惊讶,扭头目送这一老一少仓惶落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然后他转过身,视线在候诊大厅扫视一下,便精准地找到了莫羡。他朝她挥手,快步走过来。 关忆北眯了眯眼,视线移到莫羡身上。他眼里还带着狠辣的余韵,极富攻击性跟侵略性,看得莫羡身子没由来一抖,便有点理解刚才老太太为什么会面对他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知道他又是误会了。 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是跟韩略一起来的。可目前这种情况下是否还要利用韩略来回避他,这是个难题。一来关忆北身上有病,二来,她没把握能掌控韩略这个人。如果她继续演戏,总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预感。 所以,她看着他,也是无言。 小张医生跑到徐婉跟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儿吧?” 徐婉揉着胳膊,口气有些丧,说:“没事。” “胳膊扭了?要不要去检查下?”小张医生左看右看,也没敢伸手去碰徐婉一下。 韩略已经走到了莫羡身边,耸耸肩,一语双关地说:“最后还是被你甩了。” 莫羡看着韩略,余光瞄到关忆北正朝这边走过来,她淡淡地说:“是你开得太慢。” 关忆北已经走到了跟前,朝她伸出手,说:“衣服。” 莫羡把手里那团衣服递给他。关忆北接过来,打开后发现是两件,愣了愣,随即便明白过来,拆出来一件拿在手里,转头叫了声“小张!”小张医生扭头的时候,关忆北把他那件白大褂扔给了他。 关忆北边穿衣服边看她手里的果篮,突然咧嘴一笑,一扫刚才阴鹜狠辣的神色,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问:“又给我带礼物了?” “是探病的。”莫羡说。 关忆北眼珠一转,看向韩略,问:“看他姐姐?他姐姐在icu,吃不了东西。” “是给那孩子的。”莫羡说。 关忆北愣一愣,随即收起了调笑的嘴脸,垂眼看着她手里的果篮,又看向她包着纱布的膝盖,最后看到她脚上的平底鞋,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抬起 头说:“我带你们去病房。” 他扭头叫了小张医生,小张医生请示地问:“师兄,我先送徐医生回去行吗?” 关忆北扬扬眉毛,说:“尽快回来,一小时后该进手术室了。” 莫羡走过去安慰了徐婉几句,看得出来徐婉这次受得刺激还蛮大的,弄得莫羡无端担心起来,便建议徐婉请假回家休息。徐婉叹着气摇摇头,说:“今天我夜班,走了没人替班。我没事,忆北晚上还有手术,你们快忙去吧。” 跟莫羡道别后,小徐婉被张医生陪着走了,关忆北目送他们两个的背影,突然说:“这小子死心眼,单相思。” 莫羡怔了怔,才知道他在跟她说话。 小张医生对徐婉的态度,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徐婉是他们这几个里面唯一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她总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热衷于撮合她跟关忆北,自己的事情却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说她是单身主义者,可她又说妇产科让她恐婚。 可公道讲,莫羡觉得小张医生跟徐婉不合适。徐婉不像她,她自认足够坚强,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徐婉只是表面的女汉子,坚硬的外壳下有颗柔软的心,她需要人呵护,需要年纪大一些的成熟男人,而不是被她的表面坚强吸引来的小弟弟。 “你也跟他一样吧?”关忆北说。 莫羡惊讶地看他,发现他这话是对韩略说的。她回头看身后的韩略,韩略风度很好的样子,把手插在裤兜里,耸耸肩,对关忆北说:“彼此彼此。” 今天的人都喜欢说双关语,听来绕得脑子疼。 莫羡抿了下唇,问关忆北:“韩萱怎么样了?” “还可以,明早应该可以搬出icu。”关忆北说,谈到病人他便会认真起来,再面对韩略的时候已经换了公允的态度,说,“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你今天进不去icu,只能在外面看一下。” 韩略眉头微微发皱,点点头。 “走吧。”关忆北说,伸手把莫羡手里的果篮拿了过来。 三人到了icu病房。icu里面有数张病床,几个武装到牙齿的护士在里面忙碌着,护理病人,做病情记录。躺在床上的病人都很安静,浑身插满了管子,监护仪上的光标有条不紊地跳动。 韩萱也静静地躺着,一个护士在给她喂水,一个护士在记录仪器数据。 关忆北敲了敲窗户,做记录的那个护士发觉了,起身出来。护士带着口罩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有了些深刻的鱼尾纹,眼神坚定而威严。 “师母。”关忆北笑着叫。 莫羡便知道这是宋若词的妈妈,icu的护士长。 宋妈妈点点头,扫了眼他身后的莫羡跟韩略,说:“现在不能进去探视了。” “知道,放心不是让您开后门。”关忆北说,往里面看了看,问,“3床的病人情况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点任性,一直喊渴,要喝水,不给就哭闹。”宋妈妈的口气是无奈里透着疲惫。 韩略听后有些疑惑,看看关忆北,欲言又止。 关忆北笑了笑,解释说:“心脏手术后,心功能没有恢复,回心血量越大,心脏越超负荷工作。你姐姐虽然做得是主动脉手术,术中心脏翻动加上暂停供血,也有损伤。所以要严格控制水分射入,降低血容量,减轻心肺的负担。缺点就是,病人会觉得口渴。” 韩略听明白后便面有赧色,只低声说:“抱歉,家姐的个性是有点……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于韩略的歉意宋妈妈丝毫没有所动,只问:“还有别的事吗?” 关忆北说:“您按时下班回家,老师会想您的。” 宋妈妈嗔了关忆北一眼,说:“你这孩子,从来没个正经的!” 宋妈妈回了icu,关忆北问莫羡:“那个孩子今晚手术,要去看看他吗?” 莫羡点头。关忆北朝韩略扬扬下巴,问:“你呢?” 韩略还有些状况外,莫羡回头跟他解释:“一个孩子,病得很重需要立刻手术。孩子家里很困难,承担不起手术费,现在正在众筹给他凑钱治病。” 韩略这才稍微了解情况,问:“需要多少钱?” 关忆北舒了口气,说:“手术,加血管置换,加术后康复,保守估计得十几万。” 他口气里都是无奈,莫羡便拿出手机打开众筹页面看了看,说:“已经筹到八万了。” 关忆北吃了一惊,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果然那个“已筹到金额”已经飙升到了八万多,还有继续增加的势头。他收起手机,冲她笑,说:“果然还是你朋友圈的能量比较大。” 莫羡见他眉间愁怨消解,心里便也松快许多。 “我可以捐吗?”韩略问。 莫羡愣一愣。其实私心里她并不想把韩略拉进来。因为这是她跟关忆北之间的事,即便知道这是慈善,参与的人越多对患者越有利…… 她私心里总把这些事当成她跟他的秘密,是她能为他做的事,她在暗暗努力,希望他能因为她的努力而开心微笑。 当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还要参与其中的时候,她有种强烈的领地被人侵犯的不适感。 其实,她对关忆北的独占欲,一点不比关忆北对她的占有欲,来得要弱。 “当然可以。”关忆北却说。 “怎么捐?要去银行吗?”韩略问。 关忆北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众筹页面给韩略看,说:“扫一下这个链接,然后手机转账就可以。” 韩略拿出手机,在关忆北地指导下进了众筹页面,然后磕磕绊绊地绑定了银行卡,最后到了付款页面,他问关忆北:“还差多少钱?” 关忆北在心里默算了下,说:“两万。” 韩略“哦”了声,直接捐了两万。 关忆北的表情由吃惊到惊喜,最后抬手拍韩略一掌,笑得很开心,说:“谢了!”韩略说:“力所能及,希望他能康复。” 他们瞬间的化敌为友,莫羡竟然觉得舌根发酸。 关忆北带着他们去了心外科病房,路上他跟他们介绍孩子的病情,手术方案,术后恢复方案,仿佛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对捐赠人该尽的义务。他一径地说着,脚步轻而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个孩子很努力。今天中午刚把期末考试的卷子做了,特意跟学校老师要的卷子。下午老师来把卷子批了,分数竟然是他们班的第一名。”关忆北情绪激昂地说。 “他说如果能把病治好,将来也要念医科,要当医生,帮那些跟他现在这样有困难的人。” “很远大的理想。”韩略说。 关忆北笑了笑,说:“其实我们做医生的,有时候并不希望别人走跟我们相同的路。我们这个职业,都以为是技术活儿,但却是实在的体力活儿。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台手术跟着一台手术,一个夜班接着一个夜班,只要临床有病人就不能休息,不敢生病,怕病了查房传染了病人,全年无休,没有节假日没有加班费,还要处理医患关系。还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朝她看了一眼,几分复杂。 莫羡的手指收紧 ,装作没发觉他的眼神,扭头问韩略:“你把车停在哪儿?” 韩略微微一怔,随即便心知肚明,可也没有点破,回答:“我停在路边了。这时候估计已经被警察贴了罚单。” “也许你运气没那么差。”莫羡说,低下头,看果篮里的葡萄探出了篮子,弯腰过去把葡萄扶了回去。 “医生都很伟大。”韩略说,“尤其是国内的医生。” 关忆北把视线从莫羡身上抽回来,冲韩略呲牙一笑,说:“谈不上什么伟大不伟大,能救的,就一定要救,仅此而已。” 说完关忆北抬头看了眼病房的门牌,说:“到了。” 三人走到病房门口,见里面有三个床位,正对着门口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孩,正在小口小口地吃一片西瓜,他的妈妈在给他擦下巴上沾的西瓜汁。见男孩竟然在吃东西,关忆北立刻瞪了眼。 男孩的妈妈一见到关忆北,立刻把西瓜从男孩手里夺下来,被晃这一下男孩就被西瓜籽儿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在一声剧烈的咳嗽之后,男孩的脸色突然煞白煞白的,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服艰难地弓起腰。 关忆北撒腿就冲进病房里,推开男孩妈妈俯身凑到男孩身边,急迫地问:“你怎么了?!” 男孩艰难无比地说:“叔叔,我好疼……” 关忆北二话不说抱起男孩就冲了出来,冲莫羡喊:“病人疑似动脉瘤破裂,我带他去第一手术室,你立刻去通知护士站,马上召集人开始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常识小剧场: 1、心脏手术后,要严格控制水分摄入。即便恢复状况较好,也不能畅快牛饮。其实对于我们健康人来说,短促的大量的喝水,也会增加心脏负担。所以,水要慢慢喝,日子要悠悠然地过。 2、手术前是不能进食进水的,主要怕术中麻醉状态下,胃部内容物倒流,堵塞气管。 3、医生真的是很辛苦的职业。尤其是临床医生,这里面最辛苦的就是外科。手术、查房、夜班、急诊分过来的紧急病人。所以下次见到一张冷漠脸的医生,不要怪他不够热情,也许他昨晚刚做了一夜的手术今天上午又要来查看你的病情,真没办法对你展露天使般的微笑。 4、icu的护士是最累的,也是收入最高的,也是工作压力最大的,也是技术最牛逼的。 5、医生队伍里也有老鼠屎,可好人占大多数。相信人性本善 。 猪猪有好几个同学做了医生,听他们讲了不少心酸故事,所以真心希望这个世界少一点医患矛盾,多一些理解宽容。 ☆、第25章 025 关忆北就这样抱着孩子朝着手术室飞奔而去,莫羡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病房里的孩子妈妈,孩子妈妈完全吓呆了,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西瓜,西瓜汁子从她的手指缝渗出来,滴到地上,像稀释了几倍的血水。 莫羡扭头往护士站的方向跑,护士站有三名护士,听她说完后半信半疑,跟她一起到病房查看,见到失魂落魄的孩子妈妈后,立刻回去组织医生护士往手术室赶去。 莫羡才敢松一口气,才觉得膝盖上撕裂一样的疼,撩起裙摆才发现两块纱布都已经掉下来一半,松松地挂在膝盖上,结痂的伤口裂开一道缝,往外渗血。 她强忍着疼,弯腰,小心地把纱布捏起来,勉强贴好。 “需要处理一下吗?”韩略问。 莫羡苍白着一张脸,摇头。 病房里传来孩子妈妈的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断断续续,后来渐渐声音大了。莫羡撩起长发往病房里看,那个妈妈坐在病床上抹泪,手里抓着孩子的一件衣服。 她心里五味陈杂。 生气是一定会有的。关忆北常跟她吐槽一些病人的家属,不论医嘱怎样,总觉得自己能人定胜天,固执愚昧的可笑。外科手术前不能进食进水是医疗业的铁律,为的是防止手术中食物倒流呛入气管,或者食物残渣污染创口引起感染。可总有一些人心怀侥幸地以为只喝一小口水没事,或者觉得不进食即可,喝一点牛奶没关系的。 只要医生知道患者进食,轻则手术推迟,重则手术取消。有些危重患者就因为不能及时手术而身亡。 真不知道忍一时的饥渴,跟失去生命,哪一个对他们而言更加严重。 韩略走进病房,站到孩子妈妈眼前。孩子妈妈发觉有人靠近,也不抬头,只是抓着孩子的衣服,边哭边絮絮地说:“他从昨天晚上就没吃没喝,嘴唇干得不行,嗓子都哑了。旁边人吃西瓜,他说渴,我不忍心,跟人家要了一块,让他吃几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要了一小块,就一小块,不让他多吃,只让孩子润润嗓子……” 说完她又开始呜呜地哭,韩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回头看莫羡。 莫羡靠在病房门边,别过眼。 她不想进去,怕进去了会忍不住教训这位母亲。她知道那孩子出事儿这位妈妈比谁都难受,可那并不能抵消她的罪孽。 主动脉瘤,危险性仅次于主动脉夹层。跟主动脉夹层一样,一旦血 管壁破了,几分钟就可以让一个人毙命,想要救回来,只能靠老天爷了。 那孩子在说痛之前咳嗽了几声。本科的时候她在课本上学过类似的病历,病人咳嗽导致胸腔内气压升高,从而挤压动脉瘤支使之破裂,高压下的动脉血喷涌而出进入胸腔…… 如果真如关忆北所言是主动脉瘤破了,那么夺命的就是那块微不足道的西瓜。 一个妈妈,因为不舍得孩子饥渴,最后却害得孩子送了命。 愚蠢至极! 莫羡很想进去痛斥她一顿,可理智限制了她,她选择躲开。 莫羡转身慢慢朝手术室走去,她不知道韩略是否会跟上,其实她也并不在乎他是否会跟上。 她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还有关忆北。 一名合格的医生,必须练就一副冷酷的心肠。医院不是教堂,容不下人有太丰富的感情。可关忆北做不到,他是个有血性的性情中人,他容易代入。一个他在意的病人救不回来,他心里的痛苦比她膝盖上这点疼大出若干倍。 莫羡走到了手术室外头,小张一声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冲出了,没顾得上理会她,径直跑过去。又有护士推着仪器跑过来,大声对她喊:“让让啊!” 莫羡急忙闪身贴到墙上。 片刻后小张医生抱着一堆血袋跑回来,这下倒是看到了莫羡,匆匆叫了声:“嫂子!” 莫羡急忙问:“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还在抢救!”小张医生说完就闪身进了手术室。 看来被关忆北言中了……希望那孩子能因为抢救及时而救回来。 莫羡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韩略扶着那个妈妈也过来了,莫羡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咬了咬嘴唇,说:“还活着,在抢救。” 孩子妈妈眼睛一亮,急忙点点头,手里依然死死揪着孩子的衣服。 “坐吧。”韩略说,把孩子妈妈扶到座椅处,让她坐下。 孩子妈妈很乖顺地坐下了,眼里含着泪,死死盯着手术室。 自己的亲人躺在手术台上的滋味,莫羡也体会过。 大四那年,她爸爸因为饮酒不当导致胃穿孔,医生会诊结论是要切除一部分胃脏,妈妈坚决不同意,认为把胃切了,吃饭不行了,人就慢慢完了。 那时候关忆北还在普外科,大胆做主不做切除,只 进行穿孔修补。手术的时候她跟妈妈守在手术室外边等着,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特别熬人。 后来爸爸被从手术室推出来,还处在全麻的状态,妈妈立刻上前去握住爸爸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关忆北抹下头巾,看起来非常疲惫,还是微笑地对妈妈说:“手术很成功。穿孔都修补好了,伯父的胃保住了。” 莫羡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妈妈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莫羡绕到关忆北眼前,问:“手术很难吗?” 他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没说话。 “辛苦了。”莫羡抱抱他。 他收紧胳膊把她圈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发里,低声说:“不难。就是怕自己会做不好。” 手术室的门开了,关忆北走出来。 孩子妈妈扑过去抓住关忆北的手连声问:“关医生!关医生!我儿子他怎么样?他没事了吧?” 关忆北的脸色阴沉,低声说:“对不起。” 孩子妈妈愣了足足一分钟,颓然地瘫坐到地上,猛然间嚎啕大哭起来。 又有几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便过去扶孩子妈妈。孩子妈妈伸手朝着手术室哭喊孩子的名字,说该死的是自己,说自己没法活下去了。 关忆北慢慢把头巾从头上抹下来,深吸了口气,双肩无力地垂下来。 莫羡咬着嘴唇看他,他却只是看着地面,神情寥落。她想过去,韩略却先她一步走上前去。 韩略抬手拍在关忆北的肩上,低声说:“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想开点儿。” 关忆北苦笑,抬起头看着韩略,幽幽地说:“我们医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没办法的。”接着他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没办法。” 韩略不知道是否懂关忆北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关忆北也拍了拍韩略的肩,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便独自走了,没有跟莫羡说一句话。 韩略目送关忆北离开,转而看向莫羡。莫羡歪着头看走远的关忆北,眉间微拧。韩略朝莫羡走了一步,莫羡则转身追着关忆北去了。 她知道,他没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豁达。 关忆北越走越快,莫羡跟得很辛苦,膝盖上的纱布掉了,伤口又在流血,湿漉漉凉丝丝的,每走一步都很疼。 她不知道关忆北到底要去哪儿,她强忍着疼跟着,怕 跟丢了他。 关忆北最后去了地下二层的放射科领地。 近来医院都采用信息化技术,拍好的片子会经由系统传给门诊的医生。恰好大家都怕所谓的辐射,到放射科这里来拍片子的病人都是拍完即走,所以这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关忆北走到最里面走廊的尽头停下了,对着冰冷的墙站了良久,突然一拳打在墙上。莫羡忙走过去,把他的手从墙上拿下来仔细查看。 他是外科医生,他的手就是他的命。 “你尽力了。”她低声喝道,“别那么幼稚!” 她摸着他的手背,指根关节的地方发红了,还好没破皮。他手术那么多,如果皮肤破损,来回的消毒只能让伤口难以愈合,就像从前他食指裂口那样。 “明明今晚就要手术了……”关忆北压抑地说。 “嗯。”莫羡说,轻轻扒开他的拳头,揉他的手指。他手上有胶皮手套的味道,还有消毒液的味道,可这次,有条生命没有被留住。 “明明已经做好了手术方案,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我跟他说好了,只要坚持康复,就送他一套百科全书……”关忆北越说越激动。 莫羡抬手掩住他的嘴。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她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他以前常常对她说的话。 关忆北眼里闪过诧异,愣了许久。莫羡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勇敢地直视着他。 他一把将她抓过来,抱得死紧。 莫羡闭上眼,抬起手,也抱了他。 她想,就这一次吧,他需要她,她便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出差呀各种忙,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哦,就是没机会一一回复。 感谢你们对猪猪的支持,真的好幸福,有你们陪猪猪写到现在。 ☆、第26章 026 地下二层的放射科角落,像个阴森森的密室,人迹罕至,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钢筋水泥的清冷味儿。 她在清冷里拥抱他,听着他的呼吸在耳边,从压抑急促到平缓冗长。 她知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该是时跟他分开了 她轻轻推他,她以为他必然会知趣地放开他,他是知情识趣的人。可她猜错了,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她有些诧异,加大了力气推他。他更加收紧了胳膊,害得她不得不翘起脚尖,膝盖又疼了。 她正拧眉忍疼,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叫她。 “莫羡。” 她有些不明所以,想也许他有什么要问她。她静候他的下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只是抱着她,搁在她身后的一只手蜿蜒上行,让她的头发缠在他的长指之间,揉着,搓着…… 猛然间,莫羡的心就慌了。 “莫羡。”他又叫她,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温柔。 这世上盼着他们复婚的人太多。只她家里就有八个哥哥,加上一对父母。提到关忆北,下一句就是明示暗示地问她何时复婚。而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对她抛弃关忆北表示不理解,初初那些日子,更有一些不利于她的流言出来,例如嫌贫爱富,榜上大款之类。之后三年过去了,她身边从未出现别人,那些传流言的人便就自己歇了。 纵使有这么多人跟她提“复婚”两个字,关忆北自己却从未提过。 他们彼此之间有一道不言而喻的界限,可是现在,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将要越过那道界限。 而她不确定得是,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能否淡然如常地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可能。” 就像她拒绝许多追求者那样。 她更怕的是,一旦她能说出那种话,她跟他之间,连粉饰太平的朋友都没得做了。 她就必须要离他更远。 可她舍不得。 “我们……”他说了个开头,她立刻捂住他的嘴。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惶惶然地看着他。 空气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来,能吓人一跳。 莫羡扭头看过去,韩略正匆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脸上带着又尴尬 又歉意的笑,把手机放到耳边,低低地“喂”了一声,转身走开。 关忆北松了力道,莫羡也把手从他嘴上拿下来。 莫羡一直看着韩略慢慢走远,努力把思想从关忆北那边抽出来,让自己去想点别的。 她开始考虑韩略的事情。 她想,明天要把话跟韩略讲清楚。 其实她本来是不屑于搭理韩略的,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到刚才为止,她发觉他不算坏。 韩略身上有种成功男人才有的那种指点江山的气魄,走路的时候背永远是挺直的。他骄傲,自信,富有侵略性,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志在必得。他有钱,有地位,有身份,一条真丝手帕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很多女人会被他吸引,可惜她不是。 她是跟他具有相同特质的女人。她不喜欢屈居人下,她擅长平等而立,或者站到比别人还高的位置上。 他们都是激进的行动派,像两匹脾性相近的烈性子野马,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厮杀过后两败俱伤。 而关忆北,是她的草原。 一开始她鄙视韩略,利用他,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工具,用过即弃,她丝毫不觉得抱歉。 可今天,她发现他身上有另一种特质,那就是慈悲。她觉得如果他还是个不错的人,那么她就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对待他。 把话说清楚,告诉他,她莫羡早决定了终生孤身一人,不想去祸害任何男人。 这样是对他的一个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 她目送着韩略离开,直到他在走廊的尽头拐了弯再也看不见。关忆北把她的脸扭了回来。 她看向他,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目光几分尖锐,有涌动的醋意。 ……大概是又误会了吧…… 莫羡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一些,裙摆蹭到她膝盖上破了的伤口上,她疼得嘶了声,弓起腰,手想去摸摸膝盖,又不敢碰那里。 关忆北弯腰,轻轻撩起她的裙子,看到她的伤口在流血,他二话不说便要抱她,她压住他的手,拒绝说:“我自己能走。” 他眼神黯了黯,脸色难看起来,沉声说:“那就走慢些,我带你去包扎。” “你不去看一下那个孩子的妈妈?”她故意岔开话题。 “她是成年人,不是孩子,有些事别人没法 帮她消化。”关忆北却说。 “怎么心肠突然这么硬了?不像你的风格。”莫羡故意激将。 她希望不要再回到刚才那种氛围里面,太危险,不可控。 “不像我的风格,那像你的吗?”关忆北讥诮地说,眼神飘过来,清清冷冷的。 这下可真的不像平时的他了。 确实是在吃醋。 莫羡假装听不懂他的双关语,低头抚弄了下裙摆,只说:“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急诊包扎就好。你先去忙。” “我只有两个患者,一个在icu,一个……”他顿了顿,对着白色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接着说,“所以今晚我不忙。” 最后莫羡被关忆北带到了夜班医生休息室,让她坐到床上,他蹲在她跟前,默不作声地帮她上药。她觉得挺疼的,忍着不出声。好像她一旦出声,沉默被打破,就要发生一些她控制不了的事情。 关忆北把她的伤包扎好,没有把她的裙子拉下来,反而是把长裙往上一推,露出她大半的大腿。莫羡吃了一惊,伸手想把裙摆压下去,被他连手一起握了,压到她大腿上。 他的指尖还有掌根落到她大腿上,她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门我已经锁了,没人会进来。”关忆北淡淡说。 “关忆北,你不要太过分!”莫羡低喝。 她实则心慌,怕掩饰不住。 他哼笑一声,抬起眼皮看她,眼里难得有了阴鹜的情绪,问:“过分?你身上还有哪儿是我没见过,没摸过的?”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这下她真的生气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想站起来立刻出去。哪知道他起身地比她还要快,又是一个熊抱把她抱进怀里。她气得打他,他固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有敲门声,宋若词在外面问:“忆北,你在吗?” 莫羡立刻停下挣扎。 关忆北圈紧了她,朝门口“嗯”了一声。 “你在休息?”宋若词问。 “刚躺下。”关忆北说,侧过脸,在莫羡的耳后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 “我爸爸来了。他知道了那孩子的事儿,想跟你聊聊。”宋若词说话的声音本就温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柔了几分。 “我一会儿就过去。”关忆北说,手落在莫羡的脊柱处,掌心 的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莫羡起了鸡皮疙瘩。 “那……你尽快……我爸爸在病房等你……”宋若词有点儿不太情愿。 关忆北只说:“知道了。” 宋若词走了,莫羡想用力推开他,却听关忆北说:“莫羡,我害怕了。” 莫羡愣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男人。”他继续说,“我不能把你给他。” 她脑里迅速分析他话里潜藏的意思。他却直接给了她答案:“我们复婚,好不好?” 界限,还是被越过了。 她只问自己能不能冷冷地像讽刺一样地拒绝他。 能不能?她问。 太难了。她答。 “你的活检手术,什么时候做?”她问他。 关忆北顿了一下,没说话。 “你做完手术,我给你答复。”她说。 关忆北像是在考虑,而后放开了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抬手在她眉心一弹,弹得她皱眉。 他竟然能笑得很轻松,说:“还是你聪明。是我想得不周到,如果检验结果是恶性的,那我就不祸害你了。” 莫羡抿唇,侧过头,只说:“你先把手术日期定下来,通知我。” 说完她开门出去了,关忆北没有拦她。 莫羡在医院门口遇到在抽烟的韩略,他见到她之后忙把烟掐了。 她惊讶他竟然还没走,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便只是朝他点了下头。 “我们都还没吃晚餐。我请你。”韩略故作轻松地说。 “我不饿。谢谢。”莫羡说完。匆匆走了,不给韩略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以后数日,天下太平。韩略一切事务均公事公办,关忆北那边更是杳无音信。莫羡有几次想打电话问他,最终都没有打。 她有点乌龟心态,其实她盼他早点作手术,又怕他做手术。她特别怕活检结论出来。就像高考后,总是期盼放榜查成绩的时刻晚点到来。 结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通知她关忆北做手术的人,是盛鸿年。他在电话里说,关忆北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莫羡立刻赶去了医院,在手术室外看到了盛鸿年跟叶清欢一人站在走廊一边,像是对峙的样子。 莫羡直接问盛鸿年:“你怎么知道 他今天手术?” “他托我在外面等着,一旦手术中有个万一好有个签字的。这是他原话。”盛鸿年说,“我看结果快出来了,就通知你了。我想这不算违背承诺。” 又是这样!她就该想到!这次如果他被诊断为无事,她一定跟他绝交!朋友都没得做! 正胡思乱想着,手术室门一开,一个医生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病历本似的夹子。 莫羡没有立刻去问,而是暗中观察医生的神情,医生的表情微妙,沉重中透着一丝困惑。 她心里沉了沉。 医生走到盛鸿年跟前,说:“我们决定,马上给关医生做手术。你签一下同意书。” 不是说活检手术吗?怎么直接就成了正式手术? 情况是有多糟糕? 莫羡揪住医生的衣袖,厉声问:“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上午入v,届时万更。 所以喜欢一早看文的被窝党们,周一早晨就不要刷了,10点之后入v可以看个够。 渴望你们的支持哦~么么哒~ ☆、第27章 027 医生倒是被莫羡吓到了,不自觉退了一步。定睛看这个女人,美倒是真美,就是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 莫羡觉得急火攻心,这医生跟哑巴了似的只知道瞪着她看,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病历本,看是手术同意书,她二话不说从医生手里抢过了笔,在上面签了字,攥紧了那几张纸在空中摔了几摔,厉声说:“好了,签完了!你说,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立即手术?!” 医生朝盛鸿年看几眼,那意思是,她签字,有效吗?关忆北委托的签字人明明不是她啊? 盛鸿年下巴朝莫羡一点,说:“是他老婆。” 医生顿时了然,朝莫羡笑笑,耐心地说:“原来关医生结婚了,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这样,因为我们怀疑关医生有腰椎的骨肿瘤,所以今天安排了微创手术,想取得肿瘤样本以便检验后确诊。可刚才在手术中,发现并不是骨肿瘤,是异物存留。所以要修改手术方案,打开患部看看到底是什么。” 莫羡听得几分糊涂几分明白,顾不上纠正盛鸿年的误导,直接问:“异物是什么意思?” 医生皱了皱眉,也是面有困惑,继续解释,“一般来说,如果是异物,拍片子可以看得出来。可这个异物紧贴着脊椎,跟骨头没有明显的界限。关医生自己也说他腰部从未受过伤,所以我们几个医生都认为是骨肿瘤。刚才微创取样的时候,发现这个东西很硬,不像是骨头或者肿瘤组织,所以才会判断为异物。可具体到底是什么东西,要等打开患部后拿出来才知道。” “不过,你不要太担心。异物取出算是危险性较低的手术,我们会尽力做好。” 听了这么多,莫羡只觉得腿发软,她得找个地方靠一靠。 她把手术同意书递给医生,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一只手扶住了她。她扭头看,是叶清欢。 “谢谢。”她对叶清欢说。 “坐一坐吧。”叶清欢淡淡地说,扶着莫羡到走廊的塑料椅子边。 医生拿到手术同意书后便回去了手术室,莫羡坐在椅子上,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她全身脱力一样地疲惫,把脸埋进手里,闭上眼缓一缓。 “忆北他怎么样了?”她听到徐婉的声音。 “医生说是异物,不是肿瘤,已经开始手术了。”盛鸿年说。 “异物?” “医生也很诧异。” “怎么会呢?” “没人清楚怎么回事。我说吧,那小子命大,不会是恶性的。结果,连肿瘤都不是。”盛鸿年笑。 “你这就是事后诸葛亮了。”徐婉白了盛鸿年一眼。 他今天手术的事情,不但盛鸿年知道,徐婉也是知道的。到头来,又是只瞒了她一个。 莫羡的手握成了拳头,用力抵在额头。 她想打人! 突然听徐婉“咦”了一声,惊讶地问:“哎,你是不是那个……叶清欢?” 盛鸿年疑惑地问:“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病人,她上周来过门诊。”徐婉说,顿了一会儿,问盛鸿年,“你们的关系是……”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盛鸿年语带暧昧地反问,眼神朝叶清欢一挑,一副这是我女人的态度。 徐婉笑出了声,扬手照着盛鸿年的胳膊拍了一巴掌,说:“恭喜你啊,要当爸爸了。” 莫羡愣一下,立刻抬起头。 见到的是徐婉喜气洋洋满脸恭喜的笑容,盛鸿年像是活活吞了一只耗子的样子,而叶清欢,冷静得像一尊铜像。 “不是你的。”叶清欢淡淡说。 盛鸿年一瞬间由愣转怒,喝道:“你特么地敢再说一遍!?” 叶清欢直视盛鸿年,完全没有避退的意思,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你的。” 莫羡眼看着盛鸿年的身子紧绷起来,周身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一双大手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愤怒,震惊,难以置信,她确定他的感觉跟她刚才一样,想打人。 不过盛鸿年打起人来肯定比她要可怕得多。盛鸿年对于身体管理有严格的要求,有自己的健身教练,有固定的健身课程。他的八块腹肌拍下来可以直接给健身杂志当封面。 徐婉收了声,赶紧退出危险地带,紧贴着莫羡坐下来。 难道有人被绿了? 莫羡看看徐婉,徐婉看看莫羡,面面相觑。 “我跟盛总没有任何私人关系。而且我有几句想跟徐医生说。”叶清欢突然出声,说话的对象是徐婉,吓得徐婉不自觉直起了身子。 莫羡见过的气场强大的女人不少,气场独特的却不多,这叶清欢算是一个。 叶清欢留着利落的短发,有一张瘦削的瓜 子脸,肤色无暇,白得透明,脖颈修长,唇角柔和,眼睛亮而有神,似有水光。 本应是清淡如茶的长相,却因为一双眉毛浓而上挑如削,显得富有挑衅性。她娇小的身子站着那里,小巧的嘴唇上抹着丝绒质感的大红色口红,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很矛盾又非常和谐的感觉,富有韵味,越看越好看。 叶清欢把包包往肩上一送,语调沉着地说:“病人的病情属于**权保护的范畴,一个有道德的医生,不应该随意向第三方透露病人的病情,除非事先经过病人首肯。对于你这次的冒犯,我保留投诉的权力,希望你能明白。” 说完,叶清欢转身便走,盛鸿年拔腿追了上去。莫羡看他伸手去抓叶清欢的胳膊,抓住了又不敢使力的样子,被叶清欢轻松甩开了。 “我觉得,孩子就是鸿年的。”徐婉喃喃地说。 其实莫羡也隐约那么觉得。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盛鸿年也有今天啊……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徐婉感慨。 莫羡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到宋若词了。 宋若词穿着便装,手里拎一个大袋子,里面盛着一些脸盆毛巾热水瓶之类的东西。 徐婉也看见了宋若词,便站起来,余光瞄着莫羡,主视觉锁在宋若词身上,觉得尴尬又不得不热场子,说:“你也来啦?” 宋若词点点头,轻声说:“今天我轮休,听说他做手术,就带了些东西过来,住院用得着的。” 徐婉有些讪讪的,努力弄出个笑模样,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徐婉一个劲儿地瞄莫羡,莫羡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坐着。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手术的事情,竟然连宋若词都知道。 “不过,也许是我多事了。可能莫羡都准备好了。”宋若词说。 莫羡把眼光投到宋若词身上,勾了勾唇角,冷淡道:“我什么都没准备。” 宋若词轻轻抿唇,眼神有些怯怯的,嗫嚅:“那……这些东西你拿着吧,也好照顾他。” 莫羡哼笑,只说:“我也没打算照顾他。我们离婚很久了,没有这个义务。” 然后便冷场了。 莫羡别过脸不想看宋若词,仰头靠到墙上,阖上双眼闭目养神。听徐婉对宋若词说:“若词,把东西放下,先过来坐。刚才鸿年也在,有事儿先走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忆北得的不 是骨肿瘤,是异物侵入,现在手术中呢。不是肿瘤就好。他真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真是吓了她一跳,吓到她都想好了,如果他得的是骨肉瘤,她就放下一切重新跟他一起生活。 结果…… 这个混账!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听徐婉惊呼:“勒川?你怎么也来了?” 便听到池勒川标志性的充满磁性的男中音,他低低地说:“昨天鸿年跟我说,今天忆北要做活检手术。” 好吧好吧,她知道了,老天爷不用派一个又一个人来提醒她,他今天做手术的事情世人皆知,除了她。 莫羡没有睁眼,依旧维持闭目养神状态。 池勒川坐到宋若词身旁,把帽子口罩墨镜都摘了,问关忆北的情形,徐婉把刚才对宋若词讲的那番话又讲了一遍。接着徐婉问池勒川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池勒川说是。徐婉就开始替他担心一个人到人这么多的地方会不会被粉丝认出来,池勒川说应该没事,他进医院的时候没人发现。徐婉只说还是小心点儿好。 哪知道有个路过的小姑娘,眼尖地发现了池勒川,一声惊呼把手里的包都扔了,又立刻把包捡起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捂着嘴巴后转身就跑。 徐婉便对池勒川建议:“要不你先走吧,忆北的情况还好。你留在这里,万一再把粉丝招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池勒川往手术室看,神情凝重,摇摇头,把帽子口罩墨镜又重新戴上。 徐婉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 没过多久,便有十几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看池勒川。有一个清汤挂面头的女孩儿跑过来,弯下腰仔细打量池勒川,试探地问:“请问,你是不是池勒川啊?” “他不是。”徐婉立刻开启胡说八道模式,“他是我哥,耳聋眼瞎,他有病你离他远点儿啊!” 池勒川一动不动,双手环胸靠在座位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退回去,远处凑做一堆的几个女的不停地拿手机拍照,嘁嘁喳喳地不肯走。 “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徐婉说:“手术结束了!” 莫羡倏然张开眼,立刻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 她等他出来。 又过了许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担架床被推了出来,关忆北趴在上面,背上盖着蓝色的被单。 莫羡挡了担架床行进的路。护士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对莫羡说:“麻烦让让。” 莫羡没动。 关忆北睁开眼,看到她蹬着红色高跟鞋的脚,就愣了。 刚才那个找她签字的医生也出来了,看到是莫羡后便对护士解释:“这位是关医生的妻子。” 护士便不再催促,把手从担架床上拿下来,静候着。 医生对莫羡说:“异物取出来了,在第二腰椎旁,是一个小金属片,不知道怎么进去的。现在没事了,等伤口长好就行。腰没事儿,做什么都不影响。” 医生一脸“你懂的”表情。 关忆北只想果然信错了盛鸿年,以后什么事儿都不能交给这小子办了。 他这次手术采用的是腰麻,脑子清醒,但是脖子以下不受控制,抬不起身子。只能侧过头,困难地仰起脸看她,咧嘴一笑,说:“伤才刚好,就等不及了换上高跟鞋?” 莫羡二话不说抬手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脆响,她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愣了。 关忆北一头栽到担架床上,累得直喘。她下手真重,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也没法抬起手摸摸。 一场手术他趴了几个小时,铁打的身子也累成渣渣了,光抬个头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池勒川走过来,站到担架床旁。 关忆北没力气抬头,侧着脑袋对着池勒川的大腿苦笑,心有戚戚地说:“完了,都家暴了,这次可难哄了。” 池勒川拍拍关忆北的肩,说:“养好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啊啊啊啊啊他就是池勒川!!!”那边的女生爆出尖叫,哄一下全扑了过来。莫羡被人潮冲过,听身后乱哄哄的,坚决不肯回头了。 她就是生气,这几天她就像走钢丝一样,悬在半空,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她气冲冲地一路走出医院,到门口的时候,被凉风一扑才觉得清醒了些。 站在医院入口的台阶上,莫羡看着面前人来人往,也有几个提着脸盆暖瓶的人,面带忧色匆匆而来,还有几个手里提着水果饭菜的。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盛鸿年的电话。 响了好久盛鸿年才接。 “什么事?”盛鸿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颓废。 “关 忆北做手术的事情,他爸妈不知道的对吗?”她问。 “你那么了解他,你觉得他会让他们知道?”盛鸿年口气很冲地反问。 莫羡咬了咬下唇。 这就意味着他确实没人照顾。他在腰上动的手术,行动不便。靠宋若词也不行,宋若词也在心外科工作,忙起来没白没黑的,没办法24小时看护他。 “没事我挂了。”盛鸿年说。 莫羡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吧?” 哪知道盛鸿年突然火大,咄咄逼人地反问:“你还敢问我好不好!!?叶清欢跟你,简直是这世上唯二两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让我跟忆北撞上了,你说我们怎么个好法?!” 他这是迁怒? “如果你能好好说话的话,我本打算安慰你一下。”莫羡冷冷道。 “我现在就想醉死算了,用不着谁的安慰!”盛鸿年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莫羡想了想,又打电话给徐婉。徐婉接了,环境音嘈杂极了,全是女孩的尖叫声跟鬼哭狼嚎。 “什么事啊莫羡?”徐婉用喊的。 “你跟池勒川说一下,让他去盛鸿年那里去一趟,我觉得盛鸿年情况不太好。”莫羡嘱咐。 “池勒川啊,他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顾得上别人。”徐婉一声惊叫,莫羡听到手机传来一声闷响,很像是手机砸到什么东西上了。 片刻后徐婉气喘吁吁地说:“我的老天!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疯狂啊?!把我手机都打掉了。好了我会转达的,我帮忙去了!池勒川快被她们吃了!”徐婉挂了电话。 追星啊,不是一直都这样? 莫羡看着手机,想当年某歌星到海城开演唱会,她靠在体育场外卖海报跟荧光棒赚了一笔,给关忆北买了一块西铁城的腕表。她跟他说男人应该带一块好手表。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个穷光蛋,不知道他家里收藏的那几块古董瑞士表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他啊,也是有价无市的。 虽然他总是把她气个半死。 莫羡叹了口气,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妈妈煲汤,她晚上要外带。 “给谁呀?”妈妈困惑地问。 “有个朋友生病了,想带给他喝,补养身体。”莫羡说。 “哦。什么病呀?我看看用什么材料煲。”妈妈问。 莫羡想了想,说:“动了个小手术,皮肉上有刀伤,不很严重。” “哦,那我炖点鱼肚吧,吃了促进伤口愈合。家里上次你爸爸做手术你买鳘鱼肚还有一些,正好多存了几年品质更好了。我这就去泡上。你晚上回来拿,你看怎么样?”妈妈说。 莫羡说可以。 挂了电话,莫羡又给韩略打了电话过去。 她出来得太匆忙,忘了跟韩略请假。 在公事上她从来不打马虎眼,她打电话给他补假。 “刚才开会小南说你出去了,我没让她给你打电话,我想能让你方寸大乱的事情,应该是大事。只是,我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韩略平静地说。 “谢谢韩总裁关心。已经没什么,一场虚惊而已。”莫羡说。 韩略沉吟片刻,说:“回来把假单补给人事科就好。” “好。”莫羡回答,想挂电话。韩略却问:“晚上有空吗?” 看来世界末日也没法让他忘记她若有似无地一句承诺,陪他吃一顿二人晚餐。 莫羡只说:“抱歉韩总裁,晚上我确实有事。” “其实我想跟你谈车损赔偿的事情。既然你有事,那就下次吧。”韩略笑,又说,“约你真不容易,你是个busybee。” 莫羡没说话,等他主动挂了电话,她才收线。 她找到车子驱车回了公司。 回公司后小南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绕在她身边像只蜜蜂一样嗡嗡嗡地问她突然失魂落魄地跑出去是为了什么。 莫羡头疼,想最近是不是给这小姑娘太多好脸了,惯得她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再问扣奖金!”莫羡埋头批文件。 “扣吧扣吧,我最近股票赚了一笔,不心疼。”小南腆着脸趴到她办公桌上,嬉皮笑脸地问,“莫总啊,你是不是去抓奸了呀?是不是关医生干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被你知道了呀?” 莫羡抬起眼皮,狠狠地瞪小南。 “你看你看,肯定是跟关医生有关的啦。只有关医生的事儿能让你那个样子。”小南用手撮着脸,新换了冰蓝色的美瞳,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人瘆的慌。 “我什么样了?”莫羡放下笔,沉声问。 “全世界挡在你面前你都会杀出一条血河淌过去的样子。”小南眯起眼,学着话剧腔调说,“ 噢,伟大的爱情!” 莫羡面色一沉,喝道:“滚出去!” 小南吐吐舌头,立刻站起身子,表白说:“莫总,我再说最后一句。你才是我心目中的霸道总裁,那些臭男人根本不是事儿!” “滚啊!”莫羡沉着脸喝道。 小南高高兴兴地转身往外走,莫羡又叫住她。 “一会儿拟一条发文,加上我的印鉴,发销售部全体。从今天开始上班不许戴美瞳。”莫羡说。 这下小南的脸才垮下来,嘟囔:“老年人才看不惯戴美瞳。” 莫羡一记眼刀杀过去,小南嘭一声关上门。 没多久销售部不许戴美瞳的发文就传到邮箱里。 莫羡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这三年,她自以为一直掩饰得很好,实际上完全不是对吗?连小南都看能出来,更何况她身边那些朋友亲人…… 说到底,这世上唯一的傻瓜就是她。 莫羡趴到桌上歇了一会儿,让闹哄哄的大脑冷静一下,接着坐直身子,开始在电脑上找家政公司的资料。 她得给他找一个护工。 晚上莫羡回家,吃了一点晚饭,妈妈把保温桶递给她。莫羡带着保温桶开车到了医院,在外头绕着圈找停车位的时候,发现了韩略那辆gtr。她想他可能是来看他姐姐的。又想到似乎好多日子没来看一下他姐姐了,也不知道是否出了icu。 是该去看一看她。 莫羡带着保温桶进了医院,直接去骨科的住院部。她提前跟徐婉要了关忆北的病房号,径直去了。 刚过晚餐时间,走廊里飘着一股饭味儿。莫羡踩着高跟鞋一路走过去,招来不少的目光。走到病房门口,她没有立刻进去,站在门边往里看。 一间屋子两张病床,外头床上是个老人,人躺在床上啃桃子,打了石膏的脚用绳子悬起来。里面床上趴着关忆北,宋若词坐在床边给他喂饭。两张病床中间有一个小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塑料盘子,里面放着洗好的桃子苹果葡萄什么的。 莫羡的脚像是扎了根,动不了。 “这是我让家里保姆炖的鱼肚,是我爸爸去香港的时候带回来的,据说吃了有利于伤口愈合。”宋若词端着碗,勺子送到关忆北嘴边。 关忆北说:“我自己来。” 他伸手要去拿勺子,宋若词往后一撤 ,他身子跟着她的后撤往前挪,牵动了腰上的伤,疼得他呲牙咧嘴,埋头趴到床上。 宋若词急忙放下碗,说:“别乱动!”她伸手撩起他后背的衣服。 莫羡看到关忆北腰上缠了一圈厚纱布,宋若词小心地用手指撩起纱布的边缘,看伤口有没有再渗血。 “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自己吃?还不老实躺着?”宋若词嘴上埋怨,看着他掀起衣服后露出来的一截光|裸后背,小麦色的皮肤很紧实,线条优美。莫羡眼看着宋若词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别再乱动了,伤口裂了就更难愈合了。”宋若词嘴上说,手却不舍得从他背上拿下来。 莫羡觉得气血在胸口翻涌。如果不是关忆北反手把宋若词的手抹开,她很有可能就冲进去了。 “我没事,这点伤还打不倒我。”关忆北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把衣服扯下去盖住后背。 “若词,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手术。”关忆北说,“谢谢你给我送饭。” “我不给你送,你吃什么?”宋若词幽幽地说,慢慢坐回到凳子上,又端起汤碗,舀了一勺鱼胶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关忆北嘴边。 “我自己……”关忆北又想伸手去抓勺子,宋若词哀怨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关忆北倒是不好说什么了,把手拿回来,抓了抓头发,很窘的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她又不在,你怕什么?就算我只是你的朋友,或者你不当我是朋友,只是你的邻居,我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对?”宋若词幽怨地说,“我知道你在乎她,可是忆北哥,我可以理解你因为她才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可你现在病了,我求你不要再因为这些小事,来糟蹋自己的身体。看你这样,我很难过。” 话说到最后,宋若词有些哽咽。 关忆北又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旁边啃桃子的老头嘴巴也不动了,竖着耳朵听旁边的八卦。 “我跟爸爸说过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明天我去找科里的同事,让他们分出人手轮流过来帮忙。”宋若词坚定地说。 “不用麻烦大家。我自己没事儿的。”关忆北说。 “不是麻烦,是他们的义务。”宋若词坚定地说,“忆北哥,就算没有人管你,我都会管你。” “你找谁啊 ☆、第28章 028 “你活该!”莫羡气愤地说,身子努力向上挺,想帮他分担更多的重量。可穿着高跟鞋不得劲,站不稳,她干脆把鞋子踢了,光脚踩在地上。 她扶着他,没法弯腰去捡鞋,只好把鞋子踢到墙边,想着等把他送到病房后再回来拿。 “所以说让你别穿高跟鞋。”关忆北咕哝。 “丢了的话你赔我一双!”莫羡阴沉着脸说。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多少钱?” “六千!” “……” 她扶着他慢慢往病房走,也是巧,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没有帮手的好心人,他们只能靠自己,走得特别艰难。一小段路后莫羡额头都出了汗,听关忆北嘟囔:“两万还没还,又添了六千。” 她没说话。 其实她不过是气头上,随口那么一说。一双旧鞋没人会拿,就算是丢了也不会找他赔。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哼哼地笑。莫羡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那脑子里又在转了些什么。 “债多不压身。”他悠悠然地说。 她肚子里闷着火,不想理他。 又往前挪了几米,额头的汗开始往下淌,关忆北说:“歇会儿。” 他把胳膊从她肩上拿下来,斜斜地靠到墙上。莫羡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抬眼看关忆北。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差,白得像纸。宽大的病号服挂在他的身子上,空荡荡的,愈发显得他瘦得厉害。 她那颗不争气的心疏忽就软了。 莫羡含着下巴看着关忆北,低声问:“还疼吗?” “你在,就不疼。”关忆北呲牙笑,像个讨到糖的孩子。 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莫羡别开眼。 他指着自己问她:“你觉得我值不值六千?” 她不想跟他贫,把保温瓶递给他,让他拿着。然后拉过他的胳膊重新扛到肩上,扶着他继续走。 “真想肉偿啊……”关忆北叹着气说。 莫羡剜了他一眼。 “从来没做过,想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的眼光罩住她,语义含混,意味深长,缱绻暧昧。 “把嘴闭上!否则把你扔了!”莫羡喝道。 关忆北乖乖闭上嘴 ,他们就这样慢慢地挪回病房。 门口那床的大爷手里拿着一个大苹果在啃,见到他们后嘴巴停下来,眼光一个劲儿地在莫羡身上打转。 莫羡觉得额头鼻翼都湿漉漉的,有几道汗水沿着脸颊的弧线淌下来。她今天的彩妆不是防水的,也不知道花成了什么鬼样子。 莫羡终于把关忆北扶到床上趴好,喘了口气,看他后背的衣服都黏在皮肤上,伸手摸了一把,湿透了。 她想得去护士站要一套干爽的衣服帮他换上。 “痒啊。”关忆北咕哝,反手去抓后背,够不到,又嘶嘶地喊疼。 他扭头朝她说:“帮把手。” 莫羡俯身去帮他抓痒,开始是隔着衣服抓,他还是一直喊痒,让伸进衣服里面抓。莫羡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她伸手进去,掌心滑过他湿漉漉的皮肤,汗水像是润滑剂,他一层薄薄的皮肤下是弹性有度肌肉,肌理明晰,浑然天成。 她知道他一直是瘦而有肉的,腰腹紧实,看来他这几年也没荒废,要不也不会单手举起一个成年男人。 她心里略略安慰。 她的手顺着他后背的曲线上行,去找他所说的痒的地方。他总说地方不对,让她再找。 汗水是凉的,他的身子是热的,病号服粗糙地蹭过她的手背,手心碰触的是他坚实的身体,光滑,吸附,支撑,让她着迷。 她的手指摸到他的蝴蝶骨,这里肌肉薄,较之肌肉更加坚硬,她在他的蝴蝶骨上压了压,小指落在他蝴蝶骨跟肋骨交界。这里没有骨头支撑,柔软又脆弱,跟他的蝴蝶骨有鲜明的对比。她控制不住地摁压下去,他的皮肉像个陷阱,柔软,温热,湿滑,她的手指陷了进去…… 像是一种隐喻。 她想起数百个沸腾的夜晚,他的手指,缓慢地进入她,刺痛酥麻,弄得她说不出难受还是享受。他咬着她的耳垂喘息,沙哑地说:“真紧……又湿又热……” 他刚才说,没做过,想知道是什么滋味。 确实没做过。 她疼得受不了,他就换别的法子解决。 就像经历过了数百场的足球比赛,临门一脚的时候,他都把球踢向观众席。 …… 莫羡呼吸不畅。 关忆北的背部绷了起来。莫羡立刻把手抬起来,只让指尖触到他的身体, 匆匆问:“这里吗?” 她没想到会在医院里产生这样的绮想,还是在病房里,他身上还有伤,旁边还有个陌生人。 关忆北闷闷地“嗯”了一声。 莫羡在他的蝴蝶骨上胡乱抓了几把,语速很快地问:“好了吗?” 关忆北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莫羡迅速把手抽出来,说:“我去跟护士要件衣服。”说完她就逃走了。 关忆北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动也不动。 隔壁床的大爷嘿嘿笑:“小子艳福不浅啊,刚走一个我见犹怜的林黛玉,又来一个妖艳的尤三姐,你那小身板受得了吗?” “您老少说两句吧。”关忆北咕哝。 下面那玩意儿已经抬头了,小腹一紧又牵了后腰的伤口,前后都疼得厉害。 本来是想从她那儿讨点儿便宜,事实证明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看后头这个好,范儿正盘儿靓条儿顺,少见的尤物。”老头啃了一大口苹果,吧嗒着嘴嚼着,眯起眼说,“就是不知道你小子有没有那个功夫,能降的住她。” “她是我老婆。”关忆北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说。 他在心里开始默背人体解剖图,盼着那玩意儿尽快服软。 可是到莫羡拿着病号服回来,他那儿还是很精神。 莫羡给关忆北换衣服。换完了上衣,到换到裤子的时候,他遮遮掩掩的,说要自己来。隔壁床的大爷捂着嘴吃吃地笑,莫羡乍然明白过来,脸上顿时红了。她气得把裤子扔到他枕边,想走,关忆北立刻拉住她。 “我还没吃饭。”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莫羡瞄了两眼搁在地上的保温桶,犹豫了片刻,对他说:“你把裤子换上,我再回来。” 大爷忙着把自己摘清,说:“他自己哪儿能换啊?你们别理我这个老头子,你们随意,随意啊。我闭上眼” 大爷以为莫羡是因为碍着外人才会不好意思。莫羡更是忿忿,瞪了关忆北一眼,甩开他的手出去了。去电梯门口把鞋子穿上,又在外面呆了几分钟,她才回来。看关忆北在笨拙地给自己脱裤子。 大爷看到莫羡,忙说:“小子别忙活了,你媳妇回来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莫羡冷着脸说,走过去帮关忆北换裤子。 大爷愣了愣,“噢噢”两声,再也不 吭气了。 莫羡帮关忆北换好裤子,捡起保温瓶打开了,倒了一碗鱼肚出来。保温瓶的质量不错,还是热的。她把碗送到关忆北面前,让他自己吃。 关忆北给她来了个混不吝,趴那儿不动,说:“胳膊疼。” 莫羡抿唇跟他对峙。 ……他嘴角干得起皮,脸色也不好…… 莫羡垂下眼,舀了一勺鱼肚送到他嘴边。 关忆北嘴角勾起来,张嘴吃了。 “有点淡。”他评价。 “病人不能吃太咸。”她说。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腥?”他边吃边皱眉边问,他不喜欢吃鱼。 “鱼肚。促进伤口愈合。”她说。跟宋若词给他送来的一样,这句话她没说。 关忆北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莫羡知道他是想到了宋若词。她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连续喂了他好几口,把他的嘴堵上。 “你不回家,得想好怎么跟父母说。”她嘱咐,把保温瓶里剩下的鱼肚都挖出来,一勺一勺不停地全塞到他嘴里。最后说:“我给你找了护工,一小时后他会过来。” 关忆北含了一嘴的鱼肚,嗯嗯两声说不出话。 “三餐我在营养公司订好了,他们会按时送来。护工的钱我来出,算是替韩略谢你的。”莫羡说着,手下麻利地把保温瓶收拾好,站起身,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关忆北,说,“你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说完莫羡就走了。 关忆北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鱼肚,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几口。 大爷嘿嘿地笑,说:“你这个前妻,还挺有情义的,比我老婆强。” 关忆北抹了把嘴,扭头看着大爷:“你也……” “十年前离的。”大爷伸了个懒腰,风轻云淡地说,“打了几十年,过不到一块儿,不凑合了。一个人也挺好。” 关忆北笑笑,说:“我跟你不一样。” “看出来了,你小子贼心不死吧?想把媳妇抢回来?”大爷给了关忆北一个他是过来人的眼神,“那你就慢点儿好,你好不了,她就得常往这儿跑。” 关忆北笑笑,没接话。 他拿过手机,给莫羡发了一条短信。 “手术做过了。你的答复是什么?” 没多久莫羡给他回了短信。 “韩萱今天刚出icu。” 他回给她:“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 她回给他:“我忘了。” ☆、第29章 029 第二天上班,莫羡决定要出差。 海城是公司中国区总部的所在地,各地都有分公司。这次她特意选了几个业绩较差的分公司,都较偏远。她吩咐小南订机票订酒店。 小南对此颇有微词,说:“现在这么忙,这几个地方的业绩量又那么小,您犯得着特意去一趟吗?” 莫羡没给小南任何解释。她打开个人邮箱,有家政公司传来的邮件,她点开来看。 她请得是高级护工,签协议的时候她有附加要求,就是家政公司需要每日会把关忆北的恢复情况造册发她邮箱,以便她了解病人的状况。 家政公司邮件显示,昨天关忆北睡了8个小时,早起状况良好,对于营养公司送的早餐也很满意。 莫羡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摸到手机。里面有他昨晚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没想到你也学会骗人了。” 昨晚她没给他回复。 “要不要我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您要是突然出现在这几家分公司,非把他们负责人吓病了不可。”小南建议。 “不必。我的行程全部保密,你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莫羡说。 她想看看地方公司的日常运作。这几个地方虽然业绩量小,但是城市人口基数大。有人,就会有病人。在大型城市市场趋向饱和的状况下,这样的中型城市才公司业绩的下一个增长点。 她也是早想去看看,碍于工作忙脱不开身,这些地区跨度太大,一直没有成行。 这次,她下定决心去看看。 因为她不想去看关忆北。 只有离开了,她才可以没机会去看他。 她想把距离拉开一些,让他们之间一度激进的关系能慢慢回弹到合理的位置。 她不担心他,他在医院可以恢复良好。日常护理有她请得高级护工,三餐有营养公司,医院里一应手续徐婉跟宋若词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肯定吃不了亏。 “那,您是不是该跟韩总裁报备一下呀?”小南提醒。 倒是点醒了莫羡,这次出差估计需要一周,离开这么久是得跟他报备。 莫羡让小南先去做事,自己则亲自去了总裁办公室。 韩略见她来了,以为是她来谈车损赔偿的事情,等莫羡说明来意,他才说:“你的敬业我早有耳闻,我知道 你的能力很强。可是你单身去这么远的地方,我还是有点担心。” “据我所知,国内刑事案件的发生率远低于国际平均水平。”莫羡说。 韩略凝视着莫羡,忽而笑了,低声说:“你这么强,很容易让别人感到挫败。” “那是别人的问题。”莫羡淡淡说。 “关医生会有这种问题吗?” 韩略问得突兀,莫羡抿唇,没作答。 她不喜欢公私不分。 韩略耸肩,说:“不谈这个。这样,借用一点公司的时间,我们谈一谈赔偿的事。保险公司那边我问过了,保额是足够的,需要签一些办手续必要的文件,走流程。”韩略说着话,伸手朝沙发那里对莫羡做了个请的动作,“保险公司的人还有几分钟就到,你可以坐下等一等。” 莫羡考虑了下,过去坐下了。韩略则回自己办公桌处落座。 等待的几分钟显得特别漫长,尤其是在两个人没什么话题可聊的时候。 莫羡换了个姿势,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掏出手机刷新闻。突然进来一条银行短信,提示她有一笔退款到账。她打开看了看,是上次为那个孩子众筹时候的捐款,被退了回来。 “我姐姐昨天有问起你。”韩略说。 莫羡抬眼瞟了韩略一眼,没什么表示。韩略接着说:“她觉得你很有个性。” “另姐也不差。”莫羡回敬道。 既然他非要跟她谈私事,那她就不必秉持职场伦理法则。撇开职务关系的话,在个人事务上她跟他是平等的。 她觉得她没有掩饰的义务,掩饰她对韩萱的印象并不好这个事实。 “你说得很对。”韩略舒了口气,用手支着额头,垂眼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羡没打搅他的意思,她继续刷新闻,暗暗希望保险公司的人尽快过来,处理完事情后她好出差。 “其实,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韩略说。 莫羡愣了愣,再次抬眼看他。 韩略在笑,却笑得几分凄然。莫羡从未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韩略的脸上。他应该是长袖善舞纵横捭阖的,不该有这种模棱两可的无措神态。 这跟他在她心里的人设不符。 “我妈妈,是离婚后到美国的。又过了很多年,才把我姐姐接了过去。那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韩略 说着,抬起眼,直视着莫羡。 莫羡眼神一转,错开了他的视线。 他突然跟她谈这么**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她觉得应该制止他,可韩略由不得她开口制止,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来。 “我妈妈的前夫是个有些自私的人,为了再婚,把姐姐交给他的父母抚养。姐姐小时候的物质生活并不丰富,缺少爱,我妈妈一直觉得亏欠姐姐,所以把姐姐接到美国后,不管她有什么需求都尽力满足。我知道姐姐的个性有问题,可是她已然变成了这样,我们都有责任。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我妈妈去世后,她自己回国,很少跟我们联络。我这次到国内任职,才发现她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 韩略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 莫羡倒是不好打断他,只能任由他说下去。 “她喜欢挥霍,买衣服买鞋子买珠宝,买很多不需要的东西。这些都还好,我妈妈留给她的遗产够她肆意妄为地生活。可她酗酒,赌博,不爱惜自己,爱上了一个混蛋……”韩略声音低沉而颤抖,拳头握起来,用力抵在桌上,“那个混蛋靠她的钱生活,却经常打她,用她的钱去养女人,一旦她有所反抗他就会跟她分手。我很难想象在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一个女人之后,那个女人还会跪在地上求他回头。” 韩略越说情绪越激动,一拳打在桌上,连呼吸粗重起来。 莫羡听到此也明白了几分。 她不好对韩略的姐姐做负面的评价,毕竟是他的姐姐,就算是只在心里默默评价。她只能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力,有人希望爬到云端活得趾高气昂,有人喜欢在烂泥塘里翻腾,泥足深陷。 秘书来敲门,说保险公司的人到了。 莫羡站起身,低声对韩略说:“您最好先冷静一下。” 韩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扯松了领带,解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抬手从前到后捋了把头发,一绺头发落倒着垂下来,搭在他额头,看起来有些落魄。 莫羡等了他一分钟。秘书windy又敲敲门,声音带着疑惑,又说了一遍:“总裁,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可以进去吗?” 莫羡看着韩略,他点点头。她其实想提醒他整理一下仪容,可又怕贸然出口显得两人之间太过亲昵。她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所以她直接走过去开门。 windy引着保险公司的人进屋,介绍说这位是韩略韩总裁,保险公司的 人很恭敬地鞠躬问好,把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到韩略办公桌上。indy的视线在韩略的头发跟领口转了几圈。 windy走的时候,看莫羡的眼神透着古怪。 车损赔偿的事情处理得非常顺利,保险员承诺一周内赔款可以到账。莫羡把文件签好,保险员收拾好东西告辞,莫羡想跟他一起出去,又被韩略叫住了。保险员知趣地走了,帮他们关好门。 韩略把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沉吟着。 莫羡坦然地站在屋子正中,等他。 一分钟过去了,韩略终于把手放下了,从座位里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前,靠着桌子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看着她。 莫羡仍旧坦然。 韩略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莫羡不语。 “如果可以,我也并不希望跟你是以那种方式认识。”韩略幽幽地说,“我之前总是在想,如果可以换一个场合,比如一场演奏会,或者一个party,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相遇,是不是你对我的印象能够有所改观。毕竟我自认自己还算是个绅士,说句实话,我不缺女性追求者。” “可是,自从见到关医生,我明白了,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跟你认识,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心里的位置,只会留给他。” “我听说过一句话,有的人,就像一块土地,终生只能耕耘一次,如果耕耘失败,那么不管第二个人做出多大的努力,那块土地都无法恢复生机,只能永远贫瘠下去。别否认,你就是那样的人。” 莫羡抿起了嘴唇,眯起的眼光有了尖锐。韩略则越来越放松,似乎说得话多了,他的负担越轻。 “关医生是个很不错的人。所以,莫羡,我为自己喜欢你而感到卑贱。可我没法骗自己,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本以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是理智而克制的,我认为感情应该有道德约束。可是见到你,让我没法奉行那些准则。我每天都在想,我应该放弃你,可刚想到放弃,便又立刻推翻自己,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的心还会给我分析,我跟关医生的差别。关医生是个好人,可不会是个好丈夫,他心里有你,却还有他的事业。而我,事业已经是我的附属物,现在的我需要一个女人,一个能跟我共度余生的妻子。跟我在一起的生活必然会很安稳,因为我会更大限度地考虑自己跟家庭的需求。而不是把精力分出去一大半 到病人身上。” “我承认,说出这种话说的我很卑鄙。可我是个商人,会不自觉地拿损益去衡事务。你也是一个商人,比我还要聪明,难道你不会这样考虑吗?” 韩略把大段的话说完,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这番内心剖白,不像是表白,更像在麻将桌上为她量身甩出来的一张牌,问她要不要碰。 所以说她跟他是一类人,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莫羡平静地说。 韩略心头一动,眼睛亮了起来。 “可是你误会了一件事。”莫羡接着说,毫不避让地迎视向他。 韩略眉头拧起来,有点困惑。 “为什么女人一定要结婚?”她问他。 韩略被她问住了,想了想,说:“应该是大多数女人,都希望结婚,有自己的家庭。” “可是,我更喜欢自由。”莫羡说。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暂定在下午5点把,看码字进度哦。 ☆、第30章 030 “自由?”韩略嘴里咂么着莫羡说的这两个字,有些寡淡地说,“你用这个做为借口的话,我就无法反驳什么了。” 韩略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复抬起头的时候神情轻松不少,说:“我姐姐如果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过奖。”莫羡说。 莫羡从韩略办公室出来,windy眼睛亮晶晶地打量她。莫羡看向她,她赶紧站起来说了声:“莫总慢走。” 莫羡没停留,径直回了销售部,吩咐小南把机票跟酒店信息做好整理发到她手机上,她下午就出发。 小南口头上应和着,看她的眼神也是亮晶晶,跟windy的眼神如出一辙。 莫羡走进自己办公室,小南溜溜地跟了进来。莫羡一回头见到小南,看她鬼头鬼脑的,没好气地问:“你又要干什么?” “莫总啊……”小南迟疑了一会儿,说,“windy刚才跟我说,你俩在总裁室独处了一会儿后,她进去看到韩总裁衣衫不整啊……” 莫羡“哦”了声,手下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她把一叠文件摞好,吩咐道:“这些签好了,需要上呈总裁的你挑出来。马特助那份案子,让他继续改,改好了今晚发我邮箱。跟他说,我等他到晚上12点,见不到他改好的案子,明天他就可以去人资领遣散金了。他入职时间不到半年,根据劳动法,应该可以领到半个月的工资。” 小南“哦哦”地应着,看莫羡的眼光格外透着小心。 莫羡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拎起来往外走,小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絮絮叨叨地问:“您午餐打算在机场吃啊?您带长袖衣服了吗?飞机上毛毯万一不够怎么办?您带充电宝了吗?您带杯子了没啊?您还得回家去拿换洗衣服吧?” 莫羡走到电梯前站下了,转回身,盯着小南。 小南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说:“您……身份证带了吧……” 莫羡眯起眼,低声说:“想问什么就问。” 小南嘟起嘴,手垂在身前缠手指,不敢说的样子。电梯在莫羡身后打开,莫羡转身就走。小南急忙用手挡住电梯门。 “那个,莫总,你跟韩总裁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小南不敢往下说了。 “你觉得呢?”莫羡冷冷地反问。 “我觉得啊……不太可能的样子。”小南嗫嚅。 莫羡瞪了小南一会儿,看得小南缩了脖子。 “手拿开!”她说,伸手要摁关门键。 小南急呼呼地说:“其实,我是想说,关医生挺好的,可韩总裁也不错的样子,所以……”小南含着下巴看莫羡,鼓了半天劲儿,还是不敢说。最后。默默把手拿开了。 电梯门阖上那一瞬间,小南送了句“莫总路上小心”过来。 莫羡出了电梯,走出写字楼。 今天的天气好得出奇,艳阳高照一碧如洗,风也很清爽,难得让她心神舒畅了些。 莫羡对着天空吐出一口气,管他什么绯闻,她既然能走到今天,又有什么可怕的? 出差的一周,莫羡在各地辗转奔波。真经历过后,她发现一周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行程赶得特别厉害,她几乎连喘口气歇歇的时间都没有。 徐婉会给她打打电话,问她怎么好几天不到医院看关忆北,她说出差了,徐婉便详细地告诉她关忆北的情形。其实她每天会从家政公司的邮件里看到,她知道他恢复得不错。 第七天的时候,家政公司打来电话,说关忆北坚持结束护工服务,问莫羡的意见。莫羡便问徐婉,徐婉说关忆北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莫羡便通知家政公司终止服务。 她想着回海城后去看一看他的情形。 飞机落地海城是下午六点,刚刚过吃完饭的时间。莫羡在飞机上吃了一点餐食,因为坐得久也不觉着饿,下飞机后便没有吃东西,而是直接驱车去医院。 她没跟任何人打电话,她只想看看他的情况。 可她到了医院的时候,发现晚餐好好地摆在桌上,病床上没有他的影子。他隔壁床的大爷可能是出院了,病床铺得整洁干净。 莫羡去找护士,问关忆北的去向,护士说他去做手术了。莫羡起初吓了一跳,以为他哪里出了问题,护士解释说,他是去主刀。 莫羡二话不说赶去了心外科,打听到了他所在的手术室,便过去了。 她在走廊里遇到了韩略。 韩略坐在椅子里,胳膊搭在膝盖上,垂着头,满身的颓丧。莫羡走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朝她勉强弯了弯嘴角,低声说:“我姐姐。” “怎么了?”莫羡问。 “酗酒。”韩略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 莫羡愣了愣,问:“她从哪里拿到的酒?” “我给了她一点。”韩略搓了把脸,说,“她有酒精依赖。” 作者有话要说:忙到飞起,加班到八点半,抽空码字,还遇到办公室停电,稿子丢了一些,哦,那酸爽!! ☆、第31章 031 莫羡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想韩略是亲眼见到那个孩子因为一块西瓜送了命,怎么还会这么糊涂?给心脏手术后的病人喝酒?他的常识是丢给狗吃了? 莫羡扭头看看手术室,只问:“手术进行多久了?” “三个小时。”韩略说。 三个小时……莫羡咬了咬嘴唇。 术后一周他就教育站了三个小时……只要她不在,他就会胡闹。 “你不坐吗?”韩略仰着头问她。 莫羡低头看他,此刻的韩略像是失去了光芒的星星,晦暗不堪,沦落得不成样子。她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便没坐下,转身走到走廊窗户边。 韩略疲惫地低下头,幽幽地说:“她是我最后的亲人。” 莫羡抿抿唇,低声说:“会没事的。” 有关忆北在,病人大都会没事。在手术室,他是神一样的存在。 韩略沉默着,莫羡也没再说什么,她看着窗外。 夏天快过去了,天黑得早了,路灯都亮了。这边是二楼,从这儿看下去,能看到排队挂号的人,都是带着凳子铺盖什么的,还有带蚊帐的,巴巴地排几天甚至十几天,就为一个专家号。 当然里面也有不少是号贩子。 这里是国内著名的心外科医院,一号难求,专家号在号贩子手能炒到了数千。 一个医生门诊一天要看几十个病人,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成了奢侈。而且外地病人多,危重病人多,突发状况多,医生护士都在超负荷工作。 莫羡双手扶在窗棂,定定地看着外面那些排队挂号人,即使是开通了网上预约,还是有很多不会用的人,依旧采用这种传统的方法来等一个看病的号。 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问她是否落地。她说临时有事,还要在外面多呆些日子。妈妈有点儿不满,絮叨着说公司不该这样,说好了出差几天就几天,怎么能临时加码。 莫羡敷衍几句,把电话挂了。 她又看了几眼外面排队挂号的人群。 手术室门开了的声音,莫羡回头,韩略立刻站起身。 出来的是宋若词,还带着口罩。 宋若词看到莫羡后便是一愣,随即别开眼径直对韩略说:“病人没事了。手术后要进icu,待会儿你去办 手续。” 韩略方才松了口气。 “不能再有下次了。她的心脏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折腾了,你知道吗?”宋若词的语气透着不满。 韩略点点头,对宋若词说:“抱歉。” 莫羡转过身,靠着窗台。宋若词这才把视线调到她身上,问:“你是来找忆北的吗?” 莫羡不语,算是默认。 宋若词说:“他手术太累,还在里面休息,过会儿才能出来。” 莫羡垂下眼皮。 宋若词转身回去手术室。 过了一会儿,韩萱被推出来,韩略便上前去,跟着担架床一起走了。 莫羡守在外面,等关忆北。 又过去一阵子,陆续走出来几名医生护士,还是没有他的影子。莫羡有点待不住,在手术室外转了几圈,有种进去找他的冲动。 她强耐着性子继续等。又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他终于出来了。他是被小张医生跟宋若词一起搀扶着走出来的,他在跟小张医生说话,后脑勺朝着她。 她看他头发都是湿的,腿没力地曲着,脚上趿拉着拖鞋,一步一步挪。 莫羡没动,双手环胸靠在窗边,只是拿眼看他,心里有气。 “你刚才处理主动脉血管的方法有问题,要注意血管跟周围结蒂组织的剥离技巧,我们做手术,应该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关忆北谆谆告诫。 “知道了师兄,下次不会了。你的腰还好吧?” 关忆北骂了句脏话,说:“你看我好吗?真是伤了哪儿也不能伤了腰……” “是,男人不能伤了腰。”小张医生眨眨眼。 关忆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小张医生暧昧地嘻嘻笑,下巴往莫羡那边一点:“嫂子来了。” 关忆北旋即把胳膊从宋若词手里抽了回来。 莫羡冷冷看着他。 关忆北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讪讪,对她说:“你出差回来了。” 莫羡还是看他,不说话。 场面有点冷。 小张医生咳了声,用手捅了捅关忆北,小声说:“师兄,先坐坐。”关忆北“嗯”了声,乖乖地由着小张医生送他过去坐下。 坐下了,他偷偷瞄莫羡。莫羡的眼光刀子一样刺过来,他下意识咽一口唾沫.可刚才手术全程不敢喝水, 出汗又多,手术结束匆忙喝了几口,只顾着跟小张说话,到现在嘴里干得像一口干透了的井。他咽了一下,嗓子顿时痒得厉害,咳嗽起来。 他又不敢咳太大声,捂着嘴,闷闷地咳。小张医生关心地问:“师兄你还好吧?我去给你拿瓶水?” 关忆北翻着眼皮给小张医生一个眼神:还不快走! 小张医生了然,看来关医生是要解决家庭内部矛盾。他直起腰冲莫羡笑笑,也是讪讪的样子,说:“那个……嫂子,那我们先走了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莫羡朝小张医生点点头,小张医生立刻推着宋若词要走。 宋若词没动,而是对莫羡说:“莫羡,是我们把忆北叫来的。今天主任跟副主任都不在,病人的病情太复杂,我们怕出事。有他在我们心里才比较有底。” 莫羡只是冷淡地朝宋若词勾了下嘴角。 “所以,你不要怪他。”宋若词轻声说,看向坐在椅子里的关忆北。 关忆北一直冲小张医生使眼色,示意他快走。小张医生得令后忙推着哄着宋若词走了。 人都走了,走廊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关忆北又干咳了两声,一个小瓶水砸到他的腿上。他扭过头,莫羡依然双手环胸靠着窗台站着,眉头蹙着。他看水是喝过的,便没话找话地跟她说:“飞机上的水?” 莫羡嘴角轻抿,仍旧不说话。 关忆北拧开瓶盖,几口把水喝净了,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拿眼瞟莫羡。 她是生气了。 他最近好像总是惹她生气。 其实她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脸颊会微微发红,眉眼间憋着一股狠劲儿,整个人像一团带刺的荆棘玫瑰在燃烧。 特别好看。 如果她知道他现在心里揣了这种心思,估计更要怒火中烧了。 得哄。 可怎么哄? …… 他哄人技术属于三流,上次把老婆都给哄去了民政局,离了。 关忆北又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会儿,说:“我把护工辞了。” “我知道。”莫羡终于出声了。 “听说这人的时薪比我还高。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想没必要再找人伺候。”关忆北手里摆弄着瓶盖,掂量着深浅跟莫羡说 话,“我现在挺好的,活动自如。” 莫羡扭过头,目光投向他,缓缓地问:“所以?” 关忆北捏紧了瓶盖,又松开,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说实话算了。 “韩萱的情况有些复杂。开胸后发现先前植入的动脉血管有剥离,他们不敢轻易上手。宋若词来找我说手术方案,问我的意见。他们方案可行,但是有一些操作我怕他们做不了,所以就过来了。小张主刀,我在旁边做指导。并没有太长时间。” 莫羡眯了眯眼,冷冷地问:“三个小时,对于心外科手术来说,确实不算太长。” 关忆北没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那是人命,不能大意……” “那你的身体就能大意了吗?”她把眼一瞪,他果断闭嘴。 莫羡离开窗台,走到关忆北面前。 关忆北扶了扶眼镜,仰脸看她。 “能站得起来吗?”她问。 关忆北点头。 “跟我走。”她沉声说,转身慢慢往前走。 关忆北站起来,跟着她。腰还是疼,也不敢吱声,他扶着墙走。 莫羡走了一会儿,猛地回头,目光犀利地瞪向关忆北。关忆北愣一下,站住了。莫羡快走几步回来,默不作声地把他的胳膊扛到自己肩上。 关忆北偷笑,莫羡喝道:“闭嘴!” “要去哪儿?”关忆北问。 “出院!”莫羡说。 …… 莫羡把关忆北带出了医院,送到自己车上,又从箱子里抽出几件衣服垫到他后腰,接着帮他绑好安全带。 关忆北顺从得像只兔子,等她开车上路之后,才问:“去哪儿?” “送你回家。”莫羡冷着一张脸说。 如果再让他待在医院,她觉得他的腰是不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太忙,时间比较紧张,周五下午两点见。 ☆、第32章 032 “哪个家?”关忆北问。 莫羡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开车。关忆北讨了个没趣,便也不言语。 车子到了洋房所在的街区,他便知道她是要送他去哪里了。 晚上八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天气又凉爽宜人,路两边的老树上缠着蓝色的led线灯,像是萤火虫落在树梢。饮品店、精品店大开门户开门纳客,酒吧门面妆点得别具一格,驻唱歌手各自唱着自己拿手的曲目。 步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各家店铺生意兴隆。 车子多极了,而且行驶得特别慢。一会儿走一会让停,莫羡踩刹车踩得脚脖子发酸。 “前面停一下。”关忆北突然说。 “干什么?”莫羡问。 关忆北指指自己下身:“小水库满了。” 理由合理,而且前面确实有个公厕。可是这里不好停车,路边都被违章停车的车子占满了。莫羡在车载导航上搜停车场,导航提示最近的停车场距离这里500米。 “我先下去,你去停车,然后我去找你。”关忆北说。 莫羡看看他的腰。她其实担心他一个人是否可以。 他像是看得透她心里所想,朝她呲牙一笑,说:“男厕你又不能进。我一个人可以的。”恰好这时候车流停下了,关忆北敲敲车门,莫羡便开了锁,看着他推门下去了。 她留心看他走路的姿势,他一手扶着后腰,驼着背,走的时候有点跛,不过步子倒是顺畅了些。想刚才他那样子大概是手术站得时间长,累着了。 她才稍稍放心。 可是他并没有去公厕,而是越过公厕往前走。她愣了,直起身子,看到他走到下一个巷口,拐弯进了巷子。 她伸手去摸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冷不防后面的车响喇叭,才发现路堵已经解决,前车已经开出去很远。她便只好开车跟上去,路过那个巷口的时候,她往巷子里看了眼。巷子很深,幽暗,两边大栋房子是以前军阀的外宅,已经被政府收了,改成了博物馆,晚上闭馆歇业。 尽头有灯光通明的一家店,她知道那是一家老字号甜品店。房子是主人的私产,店门口排着长队。 关忆北正慢吞吞地朝那家店走。 以前他说过,这家店是民国时期开的,在历史长河里历经浩劫几开几关,被后人坚持延 续下来。店里的香草奶油小方做得美味绝伦,以前只有家境富裕才吃得起。他说他的小时候,外婆每天到这里买一个小方,放在朝北的窗台上晾着,等他放学回来吃。 他们结婚那年,这里还没开发到这种地步,人流没这么大,小店生意很清淡。他们晚上吃完饭出来散步,路过这里的时候都要买一块奶油小方。 因为她怕胖,不敢多吃,所以他总是跟她分着吃。 近几年这附近商业区改造,旅游的人多了。加上网络的发展,小店口碑迅速传开,很多人都会慕名而来,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车流往前走,莫羡不能停下。她跟着导航把车开到停车场入口,看了看是个拆迁后的空地,里面还有空的位置。入口处一个很瘦的男人身上穿着反光安全服,守在门口挨个收费。莫羡过去才知道停车费是一百块一个小时,她想难怪这里还有空位。 交了钱,把车子停好,莫羡下车便往回返,边走边打电话给关忆北。 “在哪儿?”她问。 “巷子里。”他说。 “待着别动。”她命令。 莫羡走到那个巷口,看那边队还在排,关忆北则坐在一把椅子里,旁边站着一个手里夹着香烟的中年人,人高马大的,穿了件格子衬衫,敞着怀,有点江湖气。她走过去。中年人见她来了,扯着嗓门冲她说:“今天小方不够了,想吃的话改天再来。” 她默不作声地站到关忆北对面。 关忆北坐在椅子里倒是稳当,腿上放着塑料盒子装着的奶油小方,包装跟样子都跟从前一样。 她看着他,眉尾轻扬。 关忆北慢慢坐直了身子,揉了把腰,跟她介绍说:“这位是老板的侄子,刘大哥,前年过来接手的店铺。原来的老板年纪大了,回家颐养天年了。” “你朋友?”刘峰打量着莫羡,问关忆北。 关忆北摸了摸下巴,笑,说:“不能算是朋友。” 刘峰愣一下,低头看关忆北。关忆北笑眯眯地看着刘峰,刘峰秒懂,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抬脚上去撵了几下,说:“等着啊,我回去再给你拿几块。” “不够卖了,你就别拿了。”关忆北想叫住刘峰。 “少卖几块又破不了产。”刘峰已经走到店门口,拉开玻璃门。 “一块就够了,她怕胖。” “姑娘都瘦成那样了还减 什么肥啊!我家这个都是纯动物奶油,加糖少,吃几块没事。”说完人已经钻到了店里。 莫羡看关忆北,关忆北呲牙笑,小声说:“关系户,不用排队。” 她问:“不用去厕所了?” 他说:“只是想让你停下车歇会儿。”他把蛋糕朝她递过来:“尝尝味道有没有变。” 有话不会直说吗?遮遮掩掩的什么意思? 莫羡一时没有接。 刘峰拎着个袋子出来了,袋子里装了四盒奶油小方,他把袋子搁到关忆北腿上。关忆北便把胳膊收回来,低着头把这盒蛋糕也放到袋子里了。 旁边排队的人发出怨言,嫌排队太久。其实是看刘峰把蛋糕拿出来送人,怕买不到。 刘峰牛眼一瞪,喝道:“这是我兄弟!谁看不惯站出来!” 话音落了,也没人吱声。刘峰又说:“今天排队人人有份,卖没了我给你们现做!” “大刘,你这臭小子这么大火气是干嘛呢?谁惹你了” 莫羡回头,看是卖花大爷,还是穿着黑裤衩旧白t恤,脚底下蹬着辆崭新的自行车。 “没事儿,我就练练嗓子。”刘峰说。 卖花大爷看到关忆北跟莫羡,顿时满脸笑容,说:“小子,带媳妇出来遛弯呢?怎么你坐着让人家站着?” 关忆北笑笑。 卖花大爷冲莫羡挥挥手,莫羡勉强扯了个笑容。 “老头子你这车哪来的?”刘峰绕着卖花大爷转了一圈,问。 “我小儿子给买的。”卖花大爷说,“让我晚上出来遛遛,怕老在家躺着得了血栓。” “你这车不便宜啊,你小儿子真孝顺。”刘峰说。 “一辆破自行车能贵到哪儿去?” “这个牌子,少说得五六万吧。” “你小子少唬我,一辆自行车五六万?开什么玩笑。”卖花大爷嘴上虽这么说,扭头瞪着关忆北求证,关忆北摇摇头,指了指莫羡。 这个牌子莫羡知道,一年公司办年会,三等奖就是这辆车。 莫羡点头。 卖花大爷顿时凌乱了,从车子是跳下来,扛起车子就往回走,气呼呼地咕哝:“这臭小子真是不把钱当钱……”走得飞快,很快便听不清他后面在说些什么。 刘峰抱着胳膊呵呵直乐,说:“老守财 奴,有房子有车,一个月退休金几万块了喝个豆腐脑都只肯买半碗。”接着朝莫羡说:“姑娘,找男人就得找忆北这样的,你要是摊上老家伙这种的,啧啧啧。有钱又有什么用?” 莫羡只是淡淡笑笑,不置可否。她看了眼关忆北,关忆北只笑,他拿眼看莫羡,莫羡撇嘴。 守财奴,跟散尽家财,谁也别说谁不好了。 刘峰拍了拍关忆北的肩膀,说:“你是心眼儿太好。如今这世道,你这种人太少。” 店里有人叫刘峰进去,说烤箱哪儿出了问题。刘峰嘱咐关忆北回家要把小方放冰箱,第二天要都吃完,便回去了。 关忆北站起身,拎着盛蛋糕的袋子,跟莫羡一起慢慢走。 前面是步道上熙熙攘攘,身后是排队买蛋糕的人群,中间这段三五十米的路,没有专门设置路灯。巷子这段显得昏暗,平静,地上铺的石子因为走得人多了,光滑圆润,反射着远处的灯光。 关忆北走得特别慢,因为腰疼,他走路还是有点跛,手里的袋子时不时在他腿上蹭一下,发出响声。 莫羡微微落在他身后。 “小羡,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关忆北突然问。 莫羡愣了。 关忆北回过头,笑得依然清朗。 “我什么都想要,是不是太贪心了?”他又问。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码字,今天还想加一更哦。 嗯可是我不敢说会在几点码完哦, 所以…………所以要不你们明天一起看吧………… ☆、第33章 033 风从蛋糕店方向吹过来,带着潮湿的气味,吹得他手里的塑料袋唰啦作响。 风里有烤蛋糕的香甜气味,还有刘峰的大嗓门,他在喊:“最后一炉了!每人限买三份!不要的可以让给后面的人啊!” 莫羡疑惑地看着关忆北,她不明白。 她是个热直性子,爱恨分明,杀伐果断。而他有大爱之心,豁达,大度,宠她爱她。她在前面肆意洒脱的张扬无度,他在后面脉脉含笑地给予理解包容。在他面前她敢于展现出个性中所有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部分。 她信任他,她知道就算全世界都不理她,他也会是站在世界反面的那个。 有他在,她什么都敢去做,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败得多惨他都会伸手接住她。 他是她最后的退路,最暖的港湾。 可当他不想让她明白的时候,就会这样含糊,欲盖弥彰。 他们都是一样的倔强,她是硬刀子,他是软棉花,他惯会的以柔克刚,她会觉得憋屈,就像现在这样。 风更大了,狂卷天地,她的裙子在风里烈烈作响,头发飘起来,抽打她的眼睛。 她闭上眼,抬手去压头发。风里带来刘峰的喊声:“……要下雨了!” 海城的天气就是这样,突然起风,突然暴雨,来得急去得也急。 她眯着眼低下头,一手压着头发,一手在包里找发圈。远处传来雷声隆隆的,跟他的说话声交叠在一起。 “……多看几眼,就还是想……。” 声音在风声雷声里被撕得支离破碎,她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抬头,忽然间眉心一疼,她张开眼,看到关忆北含笑的双眼,恶作剧一样的眼神。 他又弹她眉心! 他伸手拉开她的包,只几下便找出发圈递给她,说:“马上要下雨了,快跑吧。” 风一阵紧似一阵,空气越来越潮湿,对面步道上已经有人跑起来了。 确实就要上来雨了。 莫羡接过发圈迅速把头发扎好,问他:“你能跑吗?” “你先跑,我断后。”关忆北笑着说。 说得什么浑话,整天没个正经。 莫羡把包包的拉链拉上,对他说:“走快一点,到外面找个店买把伞。” 她话音刚落,大雨哗一下落下来了 ,浇得她懵了。 后面排队的人瞬间鬼哭狼嚎起来,呼啦一下散了往巷口这边冲,关忆北迅速把外衣脱下来罩在她头上,把她揽进怀里护着。 她靠在他胸前,耳边都是雨水砸在他衣服上的声音,却不及他的心跳声这般,让她感到震耳欲聋。 人们哇哇叫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巷子窄,不时有人撞他们一下,他紧紧地抱着她,身子晃一下,一会儿又晃一下。 在他的怀抱里,全是他的气味,成熟而清新,干燥又热烈,她觉得眩晕,不知今夕何夕。 她偷偷萌生一个小小的愿望。 雨不要停,才好。 可是雨总会停的,尤其是海城这种雷阵雨。 关忆北把盖着她脑袋的衣服揭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肩膀,有些满意的表情,说:“还好,没怎么湿。” 接着他又抬头看看天,语带遗憾地说:“可惜了,这么快就停。” 他的前后矛盾她没听出来,她还靠在他胸口,缓不过劲儿来。他用手捧住她的脸,弯腰把脸凑近过来,含笑问:“怎么,想亲我?” 莫羡一把推开他,凶巴巴地瞪他。关忆北抹了把脸上的水,笑得不能自己。看他肩膀抖得样子,莫羡有点想打人。 “哟,我看着像是你俩。”刘峰的声音,莫羡转头看刘峰拿着两把伞站在两米远的地方。他往前走了两步把伞往递过来,说:“这雨还有得下,你看天上的云彩多低,快要压到房檐上了。伞你们拿着,改天给我送回来就得。” 关忆北接了伞,说:“可惜了你给的蛋糕。” 莫羡看那个塑料袋掉在地上,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蛋糕支离破碎地摊在十字路上。 “小事,我回去再给你拿几块。”刘峰说。 关忆北说:“谢了,淋成这样哪儿还有胃口吃,改天吧。” 刘峰便冲他摆摆手:“你赶紧回家去吧,看你湿得跟落汤鸡似的,光顾着女朋友了。” 关忆北只是笑,抬手从前额到后脑勺捋了一遍,甩了甩手上沾的雨水。 莫羡跟关忆北去停车场,五百米的路程,因为他们走得慢,又遇上一阵雨,好在这次有伞,不像刚才那样狼狈。 等上了车,开回家,已经近晚上十点钟。 洋房里的电热水器需要现烧热水,不能马上洗澡,关忆北翻箱倒 柜地找大浴巾,想让两人把身子擦干。他嘴里念念有词地说记得家里有一堆浴巾来着,莫羡看着他全身湿透到处乱翻,忍不住出声:“看看靠墙的抽屉,从下往上第二个。” 关忆北应声去找,果然浴巾都叠在里面,他拿出来两条递给她,说:“你竟然还记得。” 她接过毛巾,淡淡说:“我记性好。” 这是她三年前买的备用浴巾,一直放在那里。他这三年也没怎么在这里住过,东西都只用眼前的那一点点。 关忆北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后便离开卧室,留莫羡在屋里。莫羡捏着浴巾,想她的行李箱留在楼下车里,要不要去拿上来,里面有可以换的衣服。外面又开始下大雨,她有点不想出去。 她打开衣柜,翻了翻,竟然发现有她的一件睡衣挂在里面。 是她学生时代的睡衣,结婚以后带过来的。纯棉的质地,圆领带袖的保守款,身前印着一只史努比。 挺幼稚的,不过比没有好。 莫羡便拿出来换上了,她擦头发的时候,关忆北上来跟她说热水好了。 她开门,看关忆北也换了居家的睡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随性的气息,一瞬间让她回忆起在一起时候的二三事……她有点呼吸不畅。 从他看她的眼神里,她感受到他有同样的,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忽视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衣服,给人造成的影响力,会挺大。 “你先洗吧,你湿得比我厉害。”莫羡垂下眼说。 关忆北顿了一会儿,说:“还是你……” 他的手机响了,他接听。 虽然外面在下雨,可房里很静,莫羡听出来打来电话的是小张医生。她眼看着关忆北的神色越来越严肃,隐隐发觉了什么。 最后他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关忆北挂了电话,再看莫羡的时候,面露为难。 “又有急症病人,又要去医院,对吗?”莫羡问。 关忆北叹气,抬手揉了下鼻子,侧过脸看着旁处,撮着嘴把想了一会儿,才扭脸回来正视莫羡,说:“有个老人,胸痛被120送到急诊,小张判断是主动脉夹层,需要手术。” “主动脉夹层的手术,只有你会做吗?”莫羡问。 “小张跟若词也会,只是主任跟副主任都不在,我担心……”关忆北说。 “你不许去。”莫羡坚定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二更完成了耶。 ☆、第34章 034(已更新) 关忆北很为难,又很无奈。 他用食指往上推了推眼镜,低声说:“莫羡……” 他只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像是在组织语言,想怎样来说服她。 可这次就算他是诸葛亮再世,她也不会让他回去。 莫羡伸手揪住关忆北的领子。关忆北踉踉跄跄地被拖进了屋,被莫羡用力一推,后退两步跌坐到床上。 腰上的疼让他嘶了声,闭上眼,然后他听到门被用力关上。 古旧的木门上挂着铜锁片,卡啦作响。 关忆北睁开眼,看到的莫羡是满眼怒意,周身仿佛罩着一层腾腾的杀气。 他想他今天轻易是出不去了的。 莫羡抬手将落在肩头的长发打到身后,匀了口气,厉声问:“关忆北,整个医院是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 关忆北无语。 “你不回答?”莫羡阴沉地说,“是不会回答,不想回答,还是根本回答不了?!” 她瞪着他,有点像他小时候犯了错,妈妈教训他的样子。 关忆北突然有种无力感。 “莫羡,不是……”他的话刚说了个头,就被莫羡打断。 “我再问你,你想没想过,站了三个小时就连路都没办法走了,如果是站一晚上,你能不能顶得住?你扛得下整台手术吗?” 关忆北又推了推眼镜,弱弱地说:“我可以坐着,只是指导……” “只是坐着指导?病人在手术台上,你坐着怎么指导?而且你做得到只是旁观吗?以你那种事必躬亲的脾气,你确定你能忍住不亲自动手?!”莫羡咄咄逼人起来。 关忆北被驳得无话可说,抬起手抓头发,叹气。 莫羡胸口剧烈起伏,她捏紧了拳头。 有些话她心里憋了太久,已经到了临界点,像是气球被吹到极限,炸了。她忍够了,她要把埋在心里的东西都说出来!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身体顶不住了,病人怎么办?我知道你很能扛,可万一你扛不住呢?” “你总说人人生而平等,可在你的心里,只要进了手术室,病人的生病就比什么都珍贵,对不对?” “好,我不反驳你这个观点。可你要清楚,世上不是只有你在当医生的,你很优秀,你磨炼医术,为了去救更多 的人。你觉得病人需要你,没有你病人就有危险。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那么病人就会因为无人救治而死吗?” “你为什么不能把责任从肩上卸下来一些,为什么不能让别人替你分担一些责任。小张跟宋若词,他们就那么差吗?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去担这个担子?他们跟你一样也是医生,也许没有你优秀,可是他们已经比大多数医生优秀了。可如果他们一直站在你背后,靠你来解决所有的问题,那如果没有你呢?他们怎么办?病人又怎么办?等死吗?” “你导师在你读博的时候,已经让你独自承担一台手术了。他信任你,才会把一条生命交到你的手上。你为什么不能也信任小张跟宋若词,让他们去面对他们该面对的问题?你不需要一直挡在他们前面,他们需要成长,他们不是傻子!” “关忆北,醒醒吧!你不是救世主,你是个人,有血有肉,会疼会累,你想把自己折腾死吗?” “关忆北!我告诉你,今天我绝不会让你回去。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采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把你留在这栋房子里。我说得出,做得到!” 莫羡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她心里许多情绪在澎湃激荡,像是混战的战场。她觉得气血上涌,脸红气喘,双手因为激动微微发抖,她只能把拳头捏的更紧。 她等他的回应。 今天如果他就是要走,她就算打晕了他也得把他留下来。 她决定要破釜沉舟了,她不要什么理智了,不要瞻前顾后了,她今天横下一条心了,必须阻止他! 就算是冒着关系决裂的风险她也要阻止他! 关忆北被她一席话砸得愣了,他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后,他专注地审视她。 有那么一阵子,莫羡都以为他要站起来把她推开然后跑出去叫车去医院了。 关忆北却拿起了手机,拨给了小张医生,对他说:“小张,把你刚才定好的手术方案再说一遍……嗯,我可能过不去……” 这算是他的回应了吧。 一瞬间,莫羡觉得浑身脱力一般虚软,她往后靠到门边。 关忆北站起身到书桌旁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纸跟笔,边听这小张的叙述,边在纸上记。详细地记录下小张所说方案的每一步,然后他开始说自己的意见,着重强调一些关键步骤的操作。 他讲了十几分钟,最后说:“手术过程中如果有疑 问,给我发视频。” 他手里捏着手机抵在唇下,垂眸看着那张纸,沉思着。 屋里很静,莫羡靠着门板,没出声,看着他的背影。 关忆北又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说:“麻醉过程注意维持血液动力学稳定。患者以及七十多岁,可能会存在心功能不全的情况。你考量一下,如果心功能不好,就用乙托米酯。” 可以听到电话里小张医生的声音:“这些我都懂,师兄你放心,你好好休息。” 这次关忆北终于把电话放下了,他推着桌子坐直了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着椅子,闭目沉思。 莫羡慢慢站直身子,离开门板,悄悄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成功把他留下了,本应该高兴的,可她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 他应该会怪她吧? 她好像是把当年离婚前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那时候她怕失去他,极力阻止他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活动。现在她还是因为怕失去他,阻止他去救人。 她像是一只困在仓鼠球里的仓鼠,她以为自己跳出去了,可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她依旧还在同一个球体里重蹈覆辙。 莫羡沿着楼梯慢慢下楼,到了一楼客厅,走到窗前。 外面雨貌似下得很紧,她把窗户推开,雨声骤然大了起来,一股潮气扑进来。她往院子里看,树枝摇曳,花草被打得东倒西歪,天地间水雾朦朦,混沌不清。 她环起胳膊抱住自己。 她有点怕。 冷静下来以后,她想得更多。 她怕一条生命,因为她的任性而逝去。 心脏手术的死亡率很高,在关忆北所在的医院,能够控制在5%。可不管这个数字多低,总是意味着有人会无法从手术室里被活着推出来。所以才会在手术前,跟患者家人签订同意书。 每个病人在进入手术室的时候,都希望得到最好的救治。而关忆北的手术成功率一定比小张医生或者宋若词要高的。可今晚这场手术,因为她的干预,关忆北没有参与。那么如果病人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 “我以为你会走。”关忆北在她身后说。 莫羡没动,手掌在胳膊上搓了几下,平静地说:“雨太大了。” 关忆北走到她身边,伸手把窗 户关上。 “湿气太重,对身体不好。”他说。 玻璃上映出他们两个的身影,莫羡垂下眼,不敢看他,她看着地板。这房子的地板都是橡木的,一块块的粗大实木,已经旧了,涂得红漆有些残破,但是很结实。 可惜她的心没那么结实。 她心虚。 “手术开始了吗?”她小声问。 “开始了。”他说,“小张的方案很完备,他说他没问题。” “那就好。”她喃喃。 “想喝咖啡吗?”他问。 她想了想,心脏手术少说得八个小时,他会待命等待咨询,她也没有睡觉的心思,所以今晚注定无眠。她点头。 他则说:“上次鸿年送我一罐咖啡,味道还不错。” 莫羡勾勾唇角,转过身。 她想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坐坐,离开这恼人的雨声。 关忆北突然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她吃了一惊,扭头看他。 “不会有事的。”他说,笑得温和。 …… “你指什么?”她问,心里惴惴。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说:“小张虽然是个新人,可他基本功扎实,欠缺的是台上操作经验,遇到紧急情况怕不能应变。刚才,我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跟他说了。倾囊而授。”然后他促狭地对她眨眨眼,接着说,“这次手术之后,我只怕,会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他这是在安慰她? 他在她心里安了窃听器吗?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莫羡别过头,淡淡说:“我不懂你说什么。” 关忆北笑笑,指着餐桌说:“坐一会儿,等我的咖啡。” 他去了厨房,她站着原地没动,听到他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 窗户嘭一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莫羡吓了一跳,急忙离开窗子,走到餐桌那儿坐下。 关忆北的手机放在餐桌上,他人在厨房煮咖啡。 莫羡坐了一会儿,趴到桌上,看着他的手机。 她在本科的时候拿过手术刀,面对的都是甲醛泡过的死肉。她从没进过手术室,只看过教学片。她在脑子里描摹手术的场景,想象着此刻病人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护士在有条不紊地工作,血液流过管道,心脏裸露在空气里,被医生轻手轻脚 地翻动。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我的误发,本章初始字数是1900字,而更新后字数是3200字。根据计费准则,本章是依据1900字收取的。所以,也算是因为我的失误,给大家的福利吧。 已经订阅过的,不需要重复购买。 感谢yoyo,suben,南梁梦,ss,君子一诺,哒啦,南南的营养液。 爱你们。 ☆、第35章 035 莫羡闭上眼,脑海中的画面一片血腥。 咖啡的香味儿飘出来,带着一丝暖意,沁人心脾的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香味涤荡肺腑,驱逐血腥之气。 他的手机响了,莫羡弹簧一样坐起来,朝厨房喊:“关忆北!电话!” 关忆北一拐一拐地快步走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了两把手,扑到桌上抓起手机。 电话是小张医生打来的。 莫羡紧张地看着关忆北,关忆北扶着餐桌站着,眉头微皱,专心地听。 一种恐慌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重。莫羡咬住嘴唇,死死盯着关忆北。 关忆北朝她看过来,眼神一闪,随即舒展了眉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用口型对她无声地说:“没事。” 莫羡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 最后关忆北对着电话说:“你发视频给我,我看一下。” 他挂了电话,拉开椅子坐下了,手里拿着手机埋头沉思。 莫羡觉得嘴里发干,终于忍不住小心地问他:“病人……出事了?” 关忆北对笑一笑,说:“有点小状况,小张已经想好了处理方案,他打电话来只是来问我的意见。” “严重吗?”她问。 “不要紧。”他说,看她一副不太信的样子,便解释说,“如果严重的话,他根本没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他说得似乎也有理…… 他手机响了一声,他立刻拿起来看。应该是一段视频,她听到小张说话的声音,跟他说“师兄,就是这里,支架放不进去”。 他看的时候微微拧眉,她猜是手术现场的录像,也想过去看。关忆北却把手机扣过来,手朝她伸过去,说:“手机借我用一下。” 岁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莫羡还是乖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关忆北用她的手机拨了电话给小张,又翻开自己的手机,对着视频画面跟小张说:“病人是慢性主动脉夹层,血管真腔小,内膜增厚,所以象鼻支架植入困难。你可以用食指感觉降主动脉真腔的方向,沿着该方向先放入一强度高的片拉钩,象鼻支架顺着片拉钩的方向植入。如果有必要,可以适当弯曲象鼻支架,使支架有一定的弧度,更方便植入。还记得上次韩萱手术时我的手法吗?就那么做。” “你记着,教科书是教科书,手术台是手术台,现实的情况是多变的。到了手术台你就是主导,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要谨慎,也要大胆。你没问题的,放心去做。” 关忆北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莫羡。 莫羡接过手机,还是问:“病人怎么样了?” “没事,小张能处理好。”关忆北温和地说,“咖啡快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他这话题扯得太远,莫羡蹙眉,问:“小张医生给你发了什么?” “患部细节,不适合你看。”关忆北说,站起身,把手机放到兜里。 “我去弄咖啡。”他说 莫羡制止了他,说:“我去吧。” 她想要有点事情做。现在她的感觉,比等一个奋斗了半年多的投标结果还要难受得多。 毕竟竞标的目的是钱,现在牵扯到的是人命。 莫羡走进厨房,看到架在小酒精炉上烧的古董铝制摩卡壶。这个壶跟小炉子也是他祖母的东西,跟这屋里的其他东西一样,价值不菲,年代久远,因为用得很仔细所以保存的很好。一样一样淡淡地存在着,不骄躁,不浮夸,历久弥新。 以前,赶上他轮休在周末的日子,他也会用这个壶煮咖啡,倒进她买的情侣对杯里。然后在院子里摆一张长条的藤椅,两人靠在一起,喝着咖啡,晒晒太阳,享受难得的闲暇时间。他会跟她讲怎样煮咖啡,说在咖啡上花的工夫越多,咖啡的味道就越好。说最好的咖啡最先流出来,呈玄色,然后是鸵色的乳剂,是咖啡油,喝得时候会挂在杯壁上,很香。 她对于这种慢雕细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她喜欢他认真讲话的样子。就像大学本科那几年,他在讲台上给他们授课,一丝不苟,每堂他都要点名,全检而不是抽检。作为女朋友她必须以身作则。逼得她只要有他的课,就一堂课也不能缺。 她喝他煮的咖啡,听他讲一些她不感兴趣可是以前从未听过的事情,关于咖啡的种类,研磨,蒸馏方法。比较起内容她跟喜欢听他的声音,她问他为什么会懂这些,他说小时候外婆也会抱着他坐在这里,看着院子的风景,跟他讲这些事情,慢慢地就都懂了。 “那你现在是要当我的外婆吗?”她调皮地问。 他无奈地瞟她一眼,抬手要弹她的眉心,她立刻瞪他,他就把手收了回去。 总算长记性了,她想,便靠进他怀里,撒娇说: “关外婆,你教教我怎么赚到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好不好?” 他低声笑,说:“我倒是想让你教教我,怎样才能有个孩子。” …… 莫羡抿唇,抬起眼看着他,认真地问:“会怪我吗?” 试了几次,疼得受不了,她有点想放弃……可她知道那对他来说不公平…… 关忆北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还小,日子还长,我等你。” 小炉上冒着蒸汽的摩卡壶,空气里是浓郁的咖啡香,窗户开了一道缝隙,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球,沾了水显得很绿。窗台是用大块的岩石砌的,雨水从外面渗进来便是一道道深色的印子。 除了蒸汽跟火焰,所有的东西都是静的。 她确实应该来这里,能让她的心安静下来,慢慢地,她又想到了很多。 她从事销售业,参加过若干价值不菲的培训。培训师们都喜欢说的一句话是:眼界决定格局,格局决定高度。 在为了利益相互厮杀的职场,这句话被理解成要努力往上爬,爬得足够高,就才会看得足够远,才会比别人活得久活得好。每每这句话被提起的时候,画外音总带着一股赤|裸裸的**跟血一样的甜腥。 逐利是她的天性,她在名利场里遵循着丛林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她的目标永远是做一条鲨鱼,而不是水底的蜉蝣。 她不想被吃。 遇到关忆北,她意识到关忆北的眼界,才是真正凌驾于他们这些庸碌人群之上的。 他独一无二地高尚。 跟他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庸俗又浅薄,可是他喜欢她,她开心得不得了。 他带着与生俱来的淡定从容,强大的内心,宽阔温暖的胸怀,像一股清风吹入她心里,让她着迷,让她想守护。 “想什么呢?”关忆北问。 莫羡怔了怔,才回过神。关忆北过去把摩卡壶从酒精炉上拿下来,把咖啡倒进两个杯子里。不是情侣杯,那对离婚的时候被她砸了。他用得是两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 莫羡看他的背影有些模糊,悄悄抬手擦擦眼睛,有泪,她匆匆擦净了。 倒完了咖啡,他回头问她:“吃不吃饼干?我看柜子里应该还有两包。” 她点头。 他走到她身边,伸手打开上面的柜子,把饼干拿出来,看了看, 递到她面前,问:“喜欢哪个口味?” 一个全麦谷物的,一个香草味冰淇淋味的。她指了指香草味那包。 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观察她的眼睛。她眼底还湿润着,眼角发红。 “哭了?”他低声问。 她一瞬间有点慌,脑子转的飞快,借口说:“是困了。” 他沉吟,便说:“那就去洗澡,到楼上睡。” 她摇头,说:“不能睡。想喝咖啡。” 关忆北看了她良久,收回了手,对她说:“那就去客厅坐,一会儿就好。” 莫羡又回到餐桌前坐下了。他们的手机都搁在桌上。她支起胳膊,把脸靠在手背上,看着他的手机。 不知道手术进行的是否顺利,小张医生还有没有遇到别的问题。 关忆北出来了,把咖啡跟香草饼干放到她面前。然后他坐下了,自己撕开那包全麦谷物的饼干,就着咖啡吃起来。 他吃得特别快,很饿的样子。 她突然想到他手术做了三个钟头才刚六点,肯定是没吃晚饭。医生一旦上了手术台,别说吃饭,天塌下来也得用身子顶着,为了给患者缝完最后一针。 她莫得心疼,怕他吃一包饼干不够,便把自己的那包香草饼干放到他面前。 关忆北看她把饼干送了过来,不假思索地拿过去,撕开包装后放回到她面前,顺手把撕下来的包装袋团成团,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接着继续埋头吃饼干。 她没有娇气到连包装袋都不会撕吧? 莫羡无奈,微微叹气,没有动饼干,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 他给她加了肉桂粉,咖啡很香,苦后一点回甘。 他的手机又响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张乐成”,莫羡差点把咖啡洒了。 关忆北迅速拿起手机,含着饼干问:“怎么了?” 莫羡把杯子放到桌上,不觉倾身靠近关忆北,很想听听小张医生说了什么。 小张医生说了很多,又快又急,她听不清楚。关忆北眉头拧起来,灌了一口咖啡,等小张医生讲完了,他沉声喝道:“你镇静!给我发视频。” 莫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去抓他的手腕,瞪大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冲她笑笑,挂了电话,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轻声安慰:“没事。” 很快小张的视频文件发了过来,关忆北松开她的手,认真地看了看,又拿她的手机拨电话回去。 “患者夹层累及左锁骨下动脉,这里组织太脆,不应该用缝合止血。所以你缝合后会出现出血更多的情况。你这样做,用人工血管包裹整个弓降部,缝合人工血管将出血部位压向支架象鼻,应该能止住出血。” 他挂了电话,又看了那视频一会儿,便又打回去,进一步嘱咐:“一定要充分游离降主动脉,可以横断动脉韧带。” 他把她的手机放回到她面前,看她表情凝重,便解释:“血管修复已经完成,现在正在给病人恢复内循环。血管吻合处出血是常见状况,不会有事。” 莫羡不说话,轻抿着嘴唇,默默看他。 关忆北微微叹气,绕着餐桌走过来,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别怕。” 她咬紧牙,眼眶发热。 “不去医院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跟你没有关系。”他温声说,“不要把责任放到自己身上。” 可是真的能吗?撇得清吗?莫羡攥紧了双手。 那是一条生命,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 以前她听他讲一些病人因为种种原因抱憾而去,那时候她是旁观者,有的不过是感慨人事无常的唏嘘,可那是“别人的事”,不管多么荒诞无奈,都是发生在她自己之外次元的故事。 如今她置身其中了,才知道有多么痛苦无力。 她不想失去他,也真的不想其他人因此失去生命。 “是我阻止的你,没有我,你现在已经在那里救人了。”她幽幽地说。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要是想走,你挡不住的。”他含笑说,“难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莫羡拧眉,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地说:“因为我爱你。” 因为爱她,所以知道她在怕什么。其实他也怕,可她在面前,他不能乱。 他明白技艺需要有所传承的道理,小张的底子早打好了,他心里有数。交接这一步早晚要走,今晚就开始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他本来的打算是让小张再历练几个月,才允许他独自担负一台手术。 可他得顾及她的感受。 他已经几次三番 惹她伤心,她已经到了极限。他明白,如果今晚他走了,怕是要永远失去她了。 他不想,所以他没有走。 他今晚问她,他什么都想要是不是太贪心,她没有听懂。而她没听清的那句话,他其实是在说“只要多看几眼,就还是想拥有。” 他跟她做不了朋友,要么陌路,要么相爱。 韩略的出现,让他有一瞬间考虑过放手的可能性。韩略是个不错的男人,这么说并非源于物质因素。莫羡是个有能力让自己有好生活的女人,她不需要依附谁。他这么说是出于他自己的判断。 他在医院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在疾病面前,再横的流氓也会变成懦夫,再有钱的富商也跟门口的乞丐没什么差别。 只需要几句交谈,他就能看出那人的本质。 韩略是个难得的品质优秀的有钱人,他看得出韩略很喜欢她。 他自问能不能放手,可他做不到。就算理智明白该放她走,可偏偏贪心地想要爱跟被爱,停不下来。 这几年他一直在找平衡点,碍于她一直以来的回避,他找不到。所以今天他留下来,跟她在一起,也要保证手术成功。 他还是想努力一下,想要跟她一起生活。 这个女人,他放不开。 莫羡怔怔地看着他,缓了好久,才幽幽地说:“你知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你说这种话,是很卑鄙的?” 关忆北淡淡地笑:“也许吧。” 莫羡站起身,迈了一步到他眼前。关忆北坐着,她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在这样的混乱的夜晚,他卑鄙地说爱她,让她失去理智。 奔涌的情绪冲破了多年的防守,她脑子发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维持了三年的冷淡态度,她只知道自己爱他,爱到用她的生命去换他的,都愿意。 她压抑够了。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俯身亲上他的唇。他唇上有咖啡的香气,醇厚醉人,她用舌尖勾轻轻画他的唇型。 他的手落在她腰间,把她拉坐到他的大腿上。 他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扔到桌上,一只手箍紧了她的腰身,一只手控住她的后脑,把这个吻加深,压得她不得不躺到他臂弯里,仰起脸,承受他剧烈地需索。 莫羡感觉大脑空了,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了,整个人都能够放松下来。心 里却充实得要命,里面全是他。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 雨声也远了,耳边是擂鼓一样地心跳声,跟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她躺在它怀里,身体跟身体紧贴着,睡衣的布料又薄又软,他的体温传过来,干燥,炽热,烧得她心里发慌。他落在她腰上的手向下摸去,翻起了她睡裙的下摆。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开始湿润。 他的手机又响起来,莫羡打了个激灵,脑子里掠过一个想法。 手术又有问题? 她立刻推开他坐直了,看他脸上还带着迷醉,想要再亲她,她顾不上他什么感觉,伸手把手机抓过来塞到他手里。 关忆北这才清醒些,立刻接听了电话。 “师兄!我成功了!” 小张医生兴奋的声音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章。 ☆、第36章 036 “血管吻合良好,出血已经控制住。心跳恢复良好,体温回复正常,总计停循环时间是一小时十三分,控制在最优时间内!”小张很兴奋,喋喋不休地说,“师兄,我真的做到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在你不在场的情况下完成我的第一台手术!师兄,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从来没想过我自己能行……病人总算是救回来了……” 说到最后小张的语调都哽咽了。 莫羡凝神听着,着实松了口气。病人没事就是万幸。如果病人有个万一,这罪恶感她得背一辈子。 她看向关忆北,他也在看她。他没戴眼镜,因为近视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仿佛在说:“我说过没问题的。” “师兄?师兄?你在听吗?”小张问。 关忆北刚说了个“恭”字,发觉声音是哑的,便先清了清嗓子,才说:“恭喜你。不过现在还不能放松,要注意术后并发症。虽然停循环时间控制在规定范围内,可是患者年龄偏高,停循环对大脑的影响还不可知。” 电话那头的小张连连说“知道知道”。 “尤其要注意术后出血。患者年纪大,血管壁弹性降低,出血概率比理论值要高。还有截瘫的可能性也要考虑……”他继续对小张医生谆谆告诫。 他们都是好医生。 莫羡垂下眼,心中莫得安慰。 关忆北嘱咐完了,小张心有余悸地说:“这次也得感谢若词师姐。恢复体内循环的时候,主动脉近端吻合口出血,我缝了几针,结果夹层壁破裂,我当场就吓呆了。要不是师姐当机立断采取措施止血,病人可能就抢救不过来了。” “今晚本来师姐不值班的,听说你不能跟手术,她特意回来帮我。没她我可能也撑不下来。师兄,我真心说,有你们在真好。”小张医生很是感慨。 听了小张的话,莫羡心里略略不是滋味,她挡了关忆北,宋若词却替他去救人。这场事件里,扮演反面角色的,貌似只有她一个。 关忆北笑着说:“是你自己能力到位了,别人不过是辅助。” 小张医生嘿嘿地笑几声,然后说:“师兄你等下,若词师姐刚才说想跟你讲几句话,她刚才说挺担心你的伤。” 莫羡身子微微一震,抬眼看关忆北。 关忆北眼神一闪,随即对小张说:“那个,我很好,都这 么晚了……”他想说挺晚的了该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小张正热血沸腾在兴头儿上,根本顾不上听关忆北说什么,举着手机扭头叫宋若词。 “师姐,你要跟师兄说话吗?我这已经说完了。”手机里传来小张医生有些遥远的声音。 关忆北无奈,微微叹一口气。莫羡便想从关忆北身上下来。 她刚动了一下,他的胳膊迅速收紧,她被迫趴到他肩头。他用下巴勾住她的肩,一条胳膊横梗在她腰际,把她困住了。 她扭头,只看到他耳后那一方区域。那里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只蝴蝶。他说那只蝴蝶是上辈子的她,印在他脑子里带到这辈子,让他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爱上了。 这是他跟她说过的唯一算得上是情话的话,想来心头便是一酥……她轻抿嘴唇,趴在他肩头,没动。 关忆北倒是松了口气。 电话里小张医生说:“师兄,师姐在洗手,她说待会儿再打给你。” 关忆北有点儿无奈,又不好明说,只隐晦地告诉小张医生:“你跟她说电话就别打了,这么晚还是早点回家,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莫羡在我这儿。” 小张医生的脑子早被兴奋冲昏了,神经大条地说:“嫂子在你那儿啊?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呢。没事儿,师姐说她今晚不回去了,到值班室对付一晚。待会儿忙完了她给你打电话。” 关忆北抚额。 莫羡趴在他肩头,看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关忆北把手机扔到桌上,扶了她起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又要亲过来。莫羡把手盖在他唇上。 关忆北眯眼盯着她。 他们僵持片刻,他跟她商量说:“再亲一会儿。” 莫羡抿唇,顾左右而言他:“很晚了,该睡了。” 她扭了下身子,他用双手控住她的腰,不许她走。 她去拉他的手,他顺势握住她的手,一并压在她腰间。 她低头瞪他一眼,很不满,他却继续跟她谈判:“只是亲亲。腰不好,有心无力,干不了别的。” 莫羡脸上一热,抽手出去把桌上的眼镜拿过来给他戴上了。 “腰不好就老老实实回屋躺着。”她低斥。 关忆北心知大势已去,千般不愿也只好认命了,不满地咕哝一句:“这电话 来得真是时候!” 莫羡假装没听懂,又想从他身上下来,结果又被他摁回怀里。 他嘟囔:“再抱一会儿。” 她挣了下,又挣了下,他不松手,她只好说:“我想去洗澡。” “有点冷,再抱一会儿。”他说,偏不撒手。 又开始犯浑,真是什么烂理由都敢用! 莫羡想加大力气挣扎,却听他委屈地嘟囔:“三年多了,想抱,总也不让抱……” 她心头一软,便趴在他肩头不动了。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墙根下有几个水缸,原来是用来养荷花的,经年累月的没人料理,荷花都干死了,现在雨大,水缸里灌满了水,雨打在水面上嗵嗵地响,像是在打鼓。 墙上挂着上弦才走的老式挂钟,指针停在八点十分。 老房子里的时间走得很慢,慢着慢着,就像要停下来不动一样。 他抱着她,手掌贴在她的腰眼处,温暖,坚实。他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平稳,安宁。她有一丝沉迷,慢慢闭上眼。 手机又响起来,她倏然张开眼。 关忆北瞄了眼桌上的手机,没接,把她往怀里又压了压。 手机一直在响,恼人。 莫羡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推销电话。”他说。 “深更半夜谁会来推销?”其实她心知肚明。 “谁知道呢。”他说,把脸埋进她颈窝,深吸了口气,问:“你换香水了?” 铃声停了,进来一条短信,十秒钟后,又进来一条短信。 莫羡叹气,说:“给她回个电话吧。” 毕竟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对一个女人来说也是不易。 他的手却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又麻又酥,莫羡身子一抖,又有些警惕,怕他要越雷池。 “瘦了这么多,腰细得一把能捏断似的。”他说着,大手在她腰间流连往返,仿佛在找赘肉,却揉得她心慌。 她把手伸到背后,压住他的手,尽量让声音冷淡下来,说:“你该恭喜我减肥成功。” “女人有点肉才好看。” “我又不是为了给别人看。” “……” “出差都去了哪儿?” “很多地方。” “大概那些地方都没有网络信号。” “你怎么能知道?” “我发给你的短信你都收不到。” 他确实给她发了一些短信,她都看了,只是故意没有回复他。前几天她的决定是跟他拉开距离,哪知道回来了就弄成现在这样…… 她又把自己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下次你可以试试打电话。”她跟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不敢打。”他低声说。 “为什么?” “怕打通了你不接,连说没信号的理由都没了。” “……” 他的手机又响起来,铃声单调,恼人得很。 她硬是把他的胳膊拉开,从他腿上下来,把手机拿起来塞到他手里,说:“还是接一下吧,免得人家担心。” 关忆北撮起嘴巴,把手机捏在手里。 莫羡转身往楼梯那儿走。 “去哪儿?”他在她身后问。 “去洗澡。”她说,上了楼。 关忆北还是接了宋若词的电话。宋若词问他的身体情况,他说没事儿了。中间聊了些手术的事儿,最后,宋若词试探地问:“小张说,莫羡跟你在一起……” 关忆北垂眸,“嗯”了一声。 “你们……”宋若词欲言又止。 “我们很好。”关忆北淡淡地说。 “是吗……”宋若词语气里有一丝怅然,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能走到一起。恭喜你们。” 关忆北只说:“谢谢。” 挂了电话,关忆北抬手抓了抓头发,抬头往楼上看,没她的身影。他撇嘴,想她倒是真放心……他起身,扶着楼梯慢慢上楼。 浴室在二楼南守,走廊的尽头,是独立的,浴室里有水声,门上嵌着一块毛玻璃,透着淡蓝色,他便知道她是拉上了浴帘。 他觉得有点可惜,刚才应该把浴帘拆了才对。 他用指背敲敲浴室的门,水声便停了。他伸手摁在门框上撑住身体,走这么远他腰有点酸疼。 他问:“明天你还上班吗?” 里面传出来一声“嗯”。 “这么晚了,睡不了几个小时,你不如请假休息一天。”他建议。 “ 没必要。”莫羡说。投标的时候连续几晚不睡也是常事,她自己能够调剂。 “……明天几点出发?”他问。 “七点半。”她说。 “早晨想吃什么?”他又问。 浴室的门忽然拉开,她热气腾腾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脸上妆化全无,年轻的面庞显得清秀又娇憨。她皮肤本就嫩,被水汽滋养得越发娇嫩柔润,两片红唇娇艳无双,看起来微微有些肿。头发半湿披在肩头,他很确定她睡裙下面没穿东西,胸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隐约看得到凸起两点的形状。 她仰脸看着他,一双剪水秋眸水光盈盈,只把他看得咽了口唾沫。 刚才亲吻的时候倒是没什么邪念,如今有个地方却蠢蠢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见的小剧场: 忆北:亲妈,想吃…… 猪妈:腰好了再说吧。 感谢宝贝的霸王票:懿墨煜卿(天这几个字怎么念……)哒啦,小院子,x 感谢宝贝的营养液:南梁梦,suben,yoyo,爱吃荔枝桂圆的圆滚滚,嘻嘻,南南,哒啦,君子一诺 ☆、第37章 037 卧室在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依着本能,他现在就得把她抱回屋去,这样那样一番…… 可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她肯不肯,而在于他抱不抱得动。前面越是蠢动,后腰越是酸疼,他不敢站直,弓着腰,夹紧腿,怕前面露馅,结果因为身子绷紧弄得后腰更疼……狼狈到了极点…… 他弯着腰,又看到她胸前。 她睡衣上的史努比的耳朵恰好在她双峰的尖端,丰盈又充满弹性。史努比呲着牙朝他笑,仿佛在嘲讽他,他想伸手把这只臭狗从她衣服上撕下来,可真撕了,那下面的风光…… 他又不是没见过,他还摸过亲过……那种触感跟芬芳…… 关忆北发现想得太多了,腰眼处的酸疼让他咧嘴。意|淫太过身体受苦,他真有点儿体会到万劫不复是什么滋味了。 只好艰难地把眼睛从她胸前移开,他让视线落到她肩头的头发上,缓了缓,才故作轻松地找话题跟她说:“睡前应该把头发吹干。” “头皮没湿,无所谓。”她淡淡说,把头发撩到身后,抬眼看着他。 掩饰得那么辛苦,可他眼神那么贪,她早看出来了。 “有事吗?”她冷静地问。 关忆北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沐浴液的味道,热乎乎地钻进鼻孔,搞得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他心底更添烦躁,啧了声,抬手在头皮上胡乱抓了几把,让自己清醒些。 他胡乱地问:“晚上你在哪儿睡?” 莫羡眯起眼,凌厉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关忆北才发觉这问题已经滥到了极点,暧昧到了极致,他被莫羡问愣了,呆呆地看着她。 一只小飞虫在空中绕了几圈,落到他额前的头发上,六条腿死命地抓紧了他一根头发丝,黑色的身子摇摇欲坠,有些滑稽。 滑稽的程度跟她差不多。 折腾这一晚,过山车一样,把她做好的打算全数推翻,他倒是得偿所愿。 她心头有怨气。 接着往前翻旧账,又想到他刚跟宋若词单独通过电话,这一整晚的煎熬,还有他之前的种种劣迹。例如他瞒着她跑去叙利亚,例如他瞒着她腰上有病的事实,例如他瞒着她去活检手术,例如他手术后恢复期又跑手术室给别人做手术…… 他劣迹斑斑,她怨他,想整他,就一次也不为过。 莫羡往前一步,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问:“这是什么?” 关忆北依然愣愣地,眼睛凝在她身上一瞬不瞬,机械地重复她的问话:“什么?” 她翘起脚尖,凑近他的脸,眯眼睛装作细细查看的样子,故意在距离他嘴唇两公分的地方,吐气如兰:“什么怪东西?” 她热腾腾地靠过来了,关忆北觉得无法思考,口干舌燥,发不出声。她的气味像是麻醉剂,阻断了身体跟大脑的神经传导,后腰的疼他感受不到了。 人都几乎在他怀里了,他的手下意识抬起来,要去抱她。 她敏捷地伸手压住他的手腕,娇声斥道:“别动!” 他乖乖不动。 她用手指拨弄他的头发,飞虫逃了。她落下脚跟,仰着脸冲他妩媚一笑:“一只调皮的虫子。” 她眉角唇梢都是媚意,他觉得整个人都酥了,理智被抛到九霄云外,管他娘的合不合适,腰不腰疼,他今天得吃! 手刚要往前伸,她侧过身子迅速从他身侧溜了出去。她故意贴紧了他出去的。他清楚地感觉到她胸前的丰盈依次蹭过他的上臂,凸起,沟壑,又是凸起,真实得让他发抖,软得他想溺死在里面。 他下身绷得要断了,闷闷地哼了一声,反手要去抓她。 她灵活地躲过了,他再想往前抢一步想抓她,腰上一软,他迈不动步子,忙伸手扶住墙。 “我睡客房。”莫羡冷淡地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忆北维持将要伸手拥抱的姿势,憋着一口气无法出声,直到她进了主卧对面的客房,等她关上门,他才呻吟出来,扶着墙慢慢坐到地上。 他背靠着墙,独自面对胯下跃跃欲试的那个部分。 现在他能感觉到腰上的疼了,他快要疼死了!这辈子他没这么恨自己是个男人过。 他现在明白她是故意整他的了…… 她简直比一场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还能要他的命! 他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开始默背人体动脉血管系统,从下肢动脉到脑动脉,背了三遍,眼前还总有她妖娆的身子在晃,那活儿冷静不下来。 他放弃了,想还是冲个冷水试试吧…… 关忆北扶着墙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挪进了浴室。 莫羡轻轻推开客房的门,往浴室看,一直看了十几分钟,直到浴室的门被 推开,她迅速退回客房,轻轻把门阖上。 她靠在门板上,抿了抿唇。 确认他没事儿就好,刚才的那些事是她故意为之,其实不应该。只是为了解她心头一时之气,她不过是任性了。 他来敲她的门,问:“睡了吗?” 她在门内不吭气。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 莫羡松了口气,慢慢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窗轴该上油了,随着窗户的打开发出怪响,她急忙捏住窗户,不敢再往外开了。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绵绵地却也下得很有耐心。客房这边背风,潮气倒不往屋里挤,莫羡抱住胳膊看着外面。什么都是湿漉漉的,马路,房子,路灯,树叶,她心里也是。 她有些困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用了三年把距离拉开了,只用了半个晚上,就跨回来一大半。 两情相悦的情况着实恼人。 莫羡把脸埋在手里,突然很希望感情这种东西如果能像投标那么简单就好了,利益得失清清楚楚,愿者上钩。 不要像现在这样,明明看得清楚,偏偏控制不住奔向他的脚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知道今晚注定无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忆北:亲妈,只有2000字,她们会嘲笑你短小的。 猪妈:儿砸,亲妈尽力了。你大粗长就行了,别的,亲妈就不多求了(疲惫地抹泪)。 ☆、第38章 038 第二天早上七点,莫羡下楼去车里取东西。幸好这次她是出差,行李箱里带着一应物品,有套装有高跟鞋还有化妆包。否则她今天就要穿着休闲装平底鞋顶着张素颜去公司了。 大清早的天气很阴,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院子里的石砖路面湿漉漉的,透着凉意,满院的花草被昨晚的雨打得东倒西歪,蔫蔫地塌在地上。 莫羡穿着睡裙轻轻下楼,到了门口推开门,一股凉风扑到身上,她打了个喷嚏。 她错误估计了气温。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凉,经过昨天那场暴雨后,看来海城要正式入秋了。 时间不早了,而且他大概还在睡,去他卧室拿他的外套也不实际,莫羡搓了搓胳膊,想着速战速决。 她抱紧了身子跑出屋子,穿过院子,小雨点打在身上像是冰粒子,冷得很,她踢踏着拖鞋跑得一步一绊,冻得牙齿打颤,终于跑到大门口,刚要伸手去推院子的大门,冷不防门被拉开了。 关忆北撑着一把伞在门外,手里拎着豆浆跟葱油饼。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已经起来了,还特意去买了早餐。 关忆北见到她后便把伞跟早餐塞到她手里,迅速把夹克脱下来罩在她身上,拉过两只袖子在她身前打了个活结,含笑调侃:“撩完就跑我没意见,不过你至少也得多穿件衣服。” “我是要到车里拿东西。”她不满地说,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 一直以来莫羡的早餐都得很简单,不过是面包牛奶或者只是一杯加糖加奶的咖啡,干净整洁效率高。油条麻团这类家常的早餐她很少碰,她嫌油气,怕胖。 不过这葱油饼的香味却堪堪地诱人食欲,她皱皱眉头。 关忆北伸手过来,说:“车钥匙。” 她把钥匙给了他,看着他慢吞吞走到她车边,开了后备箱。 她留意他的步子,跟昨天比顺畅了些,只是走得慢。她看了眼腕表,七点十三分,时间不早了。 他拿了他的行李箱回来,问她:“是这个吗?” 她抿着唇,点头,把行李箱还有钥匙从他手里接过来,把伞豆浆跟葱油饼又塞回到他手里,转身快步走回去。 七点二十五分,莫羡换好衣服化好妆,拎着高跟鞋跟行李箱下楼的时候,见关忆北正靠在门口站着。他双手环胸,在看着院子里。 她便也往 外看了眼,雨更小了,牛毛似的细细密密,天还是阴乎乎的。 莫羡朝他走过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把行李箱从她手里抢了过去。她想拿回来,他把行李箱往远处一送,她没触到。 她抬眼瞪他,以为他想不让她走,他笑得坦荡,说:“我送送你。” 她眼珠一转,看他的腰。 她其实担心他走得太慢,她会迟到。 “只是腰不好,还不至于成了废物。”关忆北说。 她便不好拒绝他,没说什么,弯下腰往脚上套高跟鞋。穿好鞋子,要起身的时候,一件披肩将她裹住了。 莫羡惊讶地低头看看,是一条暗红色的流苏披肩,细羊毛质地,古早的款式。听他说:“这是我妈妈的。今天气温不到10度,你穿太少。你要是嫌旧,到公司后放起来,上下班的时候披着。” 她捋了捋披肩上的流苏,沉吟片刻,低声说:“你妈妈的东西,哪儿有不好的,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关忆北只是笑,别有意味地说:“要还的。” 莫羡轻哼一声。 他们一起走出院子,到了车前,把行李箱重新放回后备箱后,莫羡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关忆北拉住她的胳膊。 莫羡回头看他,他从夹克口袋里掏一个包得很严实的袋子塞到她手里,笑说:“早晨少喝咖啡,对胃不好。” 袋子热乎乎的,没有散发出什么味道,却能摸出来葱油饼的形状,烙在手心里,让她心中温暖更甚。 莫羡咬了咬嘴唇,收下了,继而嘱咐他说:“这周你就在家休息,哪儿都别去。” 关忆北一愣,脱口问:“一周?” “不然呢?还是你想今天就回医院上班?!”莫羡沉声反问。 关忆北顿了顿,想争辩的样子,看莫羡一脸坚定他便绝了念头,自己咕哝:“倒是没有那么急……” 莫羡瞪她一眼,甩开他的手上了车。关门绑安全带发动汽车,他却敲敲她的车窗。 她以为他还有事,降下车窗,侧过脸看他,他手把着车框伸头进来,说:“我有东西忘了拿。” 莫羡疑惑地看他,刚要问一句“什么”,冷不防被他在唇上啄了一口,她躲闪不及。 “路上小心。”他笑说,像只偷腥的猫。 突然传来声如洪钟的笑声,关忆北受惊抬头,“ 嗵”一声碰到车顶,疼得他咧嘴。莫羡也吓了一跳,扭脸过去看竟是卖花大爷,他蹬着一辆旧三轮停在她车子旁边,朝他们这边哈哈大笑。 “小子,结婚好几年了还这么腻歪?”大爷说。 关忆北从车里出来,朝大爷说:“您这就不懂了,这叫小别胜新婚。” “不懂,不懂。”大爷笑着,摇头晃脑地蹬着三轮车走了。 关忆北向后退一步,朝莫羡挥挥手。 莫羡没有回应他什么,开车便走。 下雨车开得慢,路堵,走走停停地非常恼人,莫羡心头总觉得堵了一团火,见到前面有条小路上车子不多,她干脆把车子了过去,再开了一段发现前面是个早市,只道难怪没有车过来。她只好靠边停下来。 她手扶着方向盘,定定地看着前面。 下雨也挡不住早市上热热闹闹的,有几处早餐摊位,卖点儿小馄饨生煎豆浆什么的,天气冷,白色的蒸汽腾空而起,人们在蒸汽中排着队。 市井的生活显得生机勃勃,莫羡看着看着发起了呆。 手机响了起来,她瞄了眼来电显示是小南,拿起手机便接了。 “莫总您怎么还没来呀?今天你不是打算在晨会上做关于新区域销售规划的报告吗?还有两分钟就开始啦!”小南着急地说。 莫羡怔了怔,问:“现在几点了?” “9点了呀!”小南说,“天哪莫总,您怎么突然没有时间观念了?!” 莫羡突然觉得有些累。 “莫总呀,您到底在哪儿啊?人都到齐了,都在会议室里等你呢!” “跟他们说,会议取消。”莫羡说,“我晚点儿会到。” 小南“咦”了一声,问:“您几点……”电话被莫羡挂断了。 她看了眼放在副驾驶的那包葱油饼,把葱油饼的袋子拿过来,打开来,拿出一个轻轻咬了一口。 有点凉了,但是入口依旧香酥,她慢慢把一整个都吃光了。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徐婉。 莫羡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听徐婉说:“莫羡,晚上有空儿吗?” “什么事?” “小张想请大家吃个饭,庆祝他手术成功。” 莫羡“哦”了声。 “小张说忆北身体不方便,想带着东西去忆北家,自己做自 己吃,搞个家庭宴会。我就叫了鸿年跟勒川。你也一块儿去吧。” “去他家?”她今早刚从那儿离开。 “他家有院子,人多盛得下。”徐婉匆匆说,“那就这样说好了啊,那我等你晚上过来接我,我五点半下班。”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 大姨妈…………………… 我去死一会儿…………… ☆、第39章 039 莫羡到公司的时候整整迟到了一个多小时,走进销售部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她放缓了步子,扫了眼部门员工,他们一个个埋头在电脑前,看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莫羡心中生疑,平时她治下是严厉没错,可也是赏罚分明的,下属们对她有所敬畏没错,远不至于怕成这样。 她不过出差几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南从她办公室走出来,很谨小慎微的样子,看到她后眼睛一亮。莫羡疑惑地看向小南,不知道她擅自进她办公室是为了什么。小南直朝她办公室里递眼色,一脸的诡异。 莫羡拧眉,快步走进朝自己办公室走过去,小南忙帮她推开门,她便见一个女人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低头翻着文件。 谁这么大胆子坐她的办公桌翻她的东西? 她扭头凌厉地看向小南,小南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稽,核,的。” 稽核? 莫羡愣一愣。 是总部稽核的来了? 她竟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小南啊,这份跟思达的合同应该还有一份附加声明,麻烦帮我找一下吧。尽快哦,谢谢喽~”坐在她办公椅里的那个女人懒洋洋地说,口气很是轻浮。 “哎!哎!我这就给您找去!”小南连连答应着,朝莫羡苦苦一笑,急忙跑出去了。 莫羡看着这女人慢条斯理地翻着文件,头也不抬,自己便往里迈了一步,走进去。高跟鞋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引起了女人的注意,她抬起头,看到走进屋来的莫羡,眼神一闪,随即露齿而笑。 莫羡走进屋内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女人。 她喷得是她最不喜欢的那款香水,整间办公室都弥漫着那股子气味。 这是个美人,红唇饱满,上唇微翘,嘴角向右颊延伸的部位有一颗小痣,眼神天生带着勾子,中长发烫着内扣的大卷,三七侧分的发型,浑身上下一股子风尘气,虽不是明眸皓齿,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不少男人会喜欢的那种风情。 女人微微一笑,脸颊上有痣的位置现出一个酒窝,凭空在风尘气里揉进了一丝娇憨,却显得更加勾人。她阖上文件夹,慢声细气地说:“是莫羡吧?” 莫羡莫名地对这女人产生了厌恶,冷冷地说:“是我。你是?” 女人把文件夹放到桌上,站起身,绕过办公室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笑着说:“我是苏珊,总公司稽核部的。” 果真是稽核部。莫羡大脑迅速运转,分析大概是原中国区总裁出事,让总公司有心彻查,才会特意派了稽核人员下来。 可她不知道苏珊几时来的,为什么会查到她的头上。 莫羡跟苏珊握了手,冷淡道:“幸会。” 苏珊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的披肩上,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伸手摸着她裹在胳膊上的披肩,惊叫起来:“哇喔,el的古董披肩哎!这是20世纪40年代的限量款哎,真没想到还会有人舍得把她穿在身上!” 莫羡怔了怔,没想到苏珊的开场白竟然是这条披肩。 苏珊对着披肩一番打量后终于把视线移到她的脸上,热情洋溢地问:“你要不要卖掉她啊?我想买啊?” 莫羡拉了拉披肩,只说:“抱歉,这是朋友的东西。” 苏珊面露失望,伸手摸着披肩的流苏,不甘心地说:“好大方的朋友,竟然舍得把她借给别人披……换了我,我天天把她藏起来,不叫人看到。” 莫羡不知她底细,也不知她现在所说所做是否别有用心,便把披肩从她手里抽出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了,把包包往桌上一放,伸手扯下肩上的披肩,边叠着边问苏珊:“不知道苏小姐到我这里,有何贵干?” “我姓江,叫江梓珊。苏珊是我的英文名。”苏珊说,眼神一直跟着披肩在走。直到莫羡把披肩叠好放到抽屉里去,她才惋惜的叹气,仿佛少看一眼会损失一个亿。 莫羡抬眼看到苏珊的样子,只想要是她不在的话,苏珊会不会把披肩直接拿为己用。 她不大明白一个包包或者一条披肩,怎么会对一部分女人产生如此重大的吸引力。 “那,不知道江小姐有何贵干呢?”莫羡双手交叉搁到桌上,坦然地看向苏珊。 “例行公事地查账而已,莫总不需要太过紧张。”苏珊摊手。 莫羡垂眼,淡然一笑,伸手整理桌上的几粉文件。她瞄了眼封面,都是几宗金额超过千万的大案子,时间跨度宽达两年。 销售部经她手的案子成百上千,特意把这几单挑出来,目的性太过明确,例行公事的说法有点儿牵强。 莫羡把文件整理好,推到桌上右手边的空处,勾了个笑纹,问苏珊:“江小姐几时到的?” “昨天上午到的。倒时差,所以今天才过来。”苏珊说, 听后莫羡了然,便说:“一般查账,都是从财务部先开始的,然后推及各相关部门。据我所知,查财务的账,没个一周也得五天。江小姐既然今天刚来,怎么会想着先查到销售部头上?还销售部有什么把柄落到了别人手里,被人告发了?” “nonono,莫总误会了。我来不过是因为闲得没事做。稽核部这次派下来的是一整只team,成员不止我一个。现在他们都去做复杂的事情去了,他们也看不上我,嫌我捣乱,结果把我变成了个闲人,就只好到处乱转,转着转着就到了贵宝地上。看莫总没来,就想着坐一坐,看看莫总经手的案子,也好学习学习。”苏珊巧舌如簧,只把稽核说成了拜师。 “过奖了。”莫羡拿起钢笔在手里把玩着,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说,“我这里都是些真刀实枪的案子,有投入,也有产出,所有的案子我都是亲自审过的,符合公司的利润要求。来往结案数据江小姐尽可以查,资料虽然厚,但我都让他们保存下来了。” “莫总,你看你还是误会了。”苏珊嘟着嘴,撒娇一般地说,“我来莫总这里,不过是听说莫总一介女流,却能做出前任两倍的业绩额,心生仰慕,想一睹芳容。现在人也算是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啊,才貌双全呀。如果莫总不喜欢我留在这里,那我可以立刻消失。” 苏珊眨巴着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忽闪几下,故作无辜地看她。 莫羡笑了笑,用钢笔往门口一指,说:“那……江小姐慢走,不送了。” 苏珊仿佛意料中的,并不吃惊,而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转身要走,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朝莫羡说:“莫总……觉得韩略这人怎么样?” 莫羡不知苏珊这问话的深浅。她直呼韩略的名字,而不是称呼他为韩总裁,总让她觉得亲昵太过,不合时宜。 她便中庸地回答:“韩总裁是个合格的上司。” “只是上司?”苏珊扬眉,额头现出浅浅的抬头纹,眼中犀利精光一闪而过。 莫羡含笑反问:“不然呢?江小姐以为我跟韩总裁是什么关系?” 苏珊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羡,接着耸肩,甜甜一笑,说:“这种问题我这个第三者怎么会知道呢?如果莫小姐不明白,那我猜韩略会比较明白吧。” 莫羡依然维持着笑脸,冷静淡然地看着苏 珊。 苏珊做了个深呼吸,自找台阶下地说:“那,今天也打搅莫总蛮久了,我就不打搅了,我走了。”苏珊转身朝门口走去,正赶上小南抱着文件夹推门进来。小南见到苏珊后忙缩着脖子满脸赔笑地问:“江小姐,忙完了啊?” “还没开始忙呢。”苏珊又娇又怨地回答,嗔了小南一眼,倒好像小南耽误了她多大事儿似的。小南拿眼直往莫羡那儿瞟,莫羡八风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苏珊伸手把小南手里的文件夹抽走了,回头对莫羡说:“莫总,您今天迟到一小时零八分,回头别忘了在系统里提报请假单哦。您今年还有七十八个小时的带薪年假没有休,正好能派上用场。” 莫羡眼神一冷,想她竟然查她的个人资料!苏珊则嫣然一笑,拿着文件夹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小南伸头看着苏珊走远了,忙退一步回到室内,把门关好,小跑着到莫羡桌前,趴到桌上大惊小怪地说:“莫总,这是哪儿来的一只妖艳贱货啊?我的妈!真没见过这样的,说起话来像个娘娘,举手投足又像个太监!” “别瞎说,她是总公司稽核部的,没事别惹她。”莫羡收了笑,觉得嘴角都有些僵,是刚才笑得累的。她揉了揉脸,伸手从左手边那摞文件里抽出一本文件夹,翻开来看。 “我看着她就是来找茬儿的。”小南嘟囔,“她见你不在,就把所有人拉进来问了个遍。她什么都问,工作是,私生活啊,还有对你的态度啊什么的。我被她扣在屋里,也没法给你报个信儿。还有啊,她问我问得可仔细了,都是你的私事儿,连你喝咖啡加几勺糖都问!你说她是不是用心不良?” 莫羡眼皮一抬,瞪向小南,沉声问:“你都说什么了?” 小南立刻立正,举起手,郑重其事地说:“向毛爷爷保证!一个多余的字儿都没说!关医生跟韩总裁的事儿我都没说!还有,我说你喝咖啡不加糖!” 莫羡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文件。 小南又趴到桌上,看莫羡。莫羡低着头问:“还不走?” 小南才磨磨唧唧地说:“莫总,韩总裁这今天也没来呀……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他大概在医院陪韩萱吧。莫羡想,嘴上说:“不清楚。” “其实呢……”小南还是磨磨唧唧地。莫羡心烦,抬起眼瞪她。小南咽了口唾沫,像是壮了壮胆,才说:“你出差这些日子,韩总裁每天会找我打听你的情况呀。你们 ……私下里都不通电话的吗?” 莫羡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歪着头,抿唇看着小南。这是她发作的前兆,小南知趣地站直了身子,嗫嚅道:“那我……先出去了啊。您有什么事儿叫我啊。” 莫羡强压着火气,慢慢点头,指了指后手边那摞资料,说:“把这些带出去。” 小南“哦”了声,抱着一堆文件夹磨磨蹭蹭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对她说:“莫总,苏珊跟马特助约了晚上吃饭。你说,马特助会不会说些对你不利的话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莫羡说,“出去忙你的吧。” 小南又“哦”了声,不太情愿地抱着东西出去了。 门被关上了,莫羡一个人的时候,她开始沉思。关于苏珊,关于韩略,她觉得这两人之间是有些什么。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韩略打了电话。 “是你啊,有事吗?”韩略口气有些惊喜。 “你还在医院?”莫羡问。 “嗯。”韩略说。 “你姐姐情况怎么样了?” “在icu,已经稳定了。” “下午来上班吗?” “恐怕……不行。” 莫羡咬了咬嘴唇,问:“那,你晚上有空吗?” “发生什么事了?”韩略问,已经察觉问题可能有点重要。 “有关苏珊,哦,就是江梓珊的事情。”莫羡说。 韩略顿了一会儿,问:“她怎么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总公司稽核人员,她来查我。”莫羡说。 韩略又顿了一会儿,呼吸声有些粗重,接着他说:“如果她打扰到你,我会跟她讲。” 果然是有关系的。莫羡心想,便说:“没必要。我只是想了解一些讯息,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跟韩略通完电话,莫羡手里摆弄着手机,沉思良久。她发觉到苏珊的来者不善,而她习惯于事前把所有的状况都在心里模拟一遍。总的来说她并不怕查,她拿着公司的高薪,却从来没有做过截留公司费用之类的事情,基本的操守她做到了。 她的资料在人资那里查一下就都有了,而她对苏珊却一无所知。她找韩略只是想知己知彼一些,免得对峙的时候落了下风。 她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想到昨晚关忆北用她的手机给 小张医生打过电话,便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她便给小张医生打了电话过去。 小张医生听着像是刚睡醒,哈欠连天地问候:“嫂子……早啊。” “我拜托你一件事。”莫羡说。 “什么事儿拟尽管吩咐,哪儿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关忆北,他如果去了医院,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小张医生秒懂,忙表忠心:“嫂子你放心,师兄就算是来了,我也不让他上手术台。你放心啊,我一定通知你。” 撂下电话,把两件事都处理完了,莫羡把小南叫了进来,吩咐:“跟所有人说,十分钟后开会。” 她得把这次出差做的销售规划跟部门的人讲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14日还有一更,争取下午2点前写完。 ☆、第40章 040 会议开始了,却不见马特助。莫羡朝小南看过去,小南机灵地说:“莫总,马特助被苏珊叫去了。” 莫羡蹙眉,她已经感觉到苏珊的来者不善,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 会议室里出现片刻安静,而后参会的人开始偷偷交头接耳。 前总裁事件的波及面挺广的啊,搞到咱销售部的头上了。 树大招风啊,平时锋芒太盛了。 咱也没什么怕被查的吧,她人虽然刻薄了些,为人还是很正派的。 什么啊!稽核来都来了,不查点事情出来回去他们怎么交差啊?稽核部没有kpi指标啊?鸡蛋里挑骨头也得挑出来两根。 韩总裁什么态度? 不知道……应该是会保她吧……我听说…… 后面的话便脱离正题了。 莫羡敲敲桌子,喝道:“开会了,都安静!小南!上去主持会议!” 小南喏喏地应了,拿着激光笔快步走去讲台。 莫羡看着投影屏上的ppt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小南尽责的做着讲解,她心思却有的儿飘。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过来看,是关忆北发来的短信,他说想去一趟医院。 她回道:做什么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本来是想借口说去看看我的伤,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想去看看韩萱,她情况不太好,而且她是我的病人,我有查房的义务。 莫羡心头一动,问:住院这几天你也都去查房了? 以他的个性,她猜他九成是会去的。 他终于回道:是。 这算是进步吧,知道跟她讲实话了。 莫羡心中略略安慰,便回他:查完就回家,不许进手术室。 他回:尊老婆命! 看着手机屏幕上“老婆”那两个字,她心头涌上来一种味道,像是小南每天早晨给她送进办公室的牛奶咖啡,热得有些烫嘴,肉桂粉辛香扑鼻,舌根上苦尽了一点回甘。 “莫总,你看这个数据是不是有问题啊?”小南问。 莫羡抬起头,看向投影屏,上面是三级市场覆盖率跟空白销售区域的饼图,空白区域占比达到80%,她给那个区域设立的销售利润成长目标是20%。 “有什么问题?”她心里有数,却向后靠到椅子里, 扬起下巴问。 “20%呀……”小南看着她,小心地说,“总公司设立的成长目标也才7%,咱们公司利润成长都是跟着gdp增长率走的呀,今年gdp公布数字是6.9%……” 会议室里的人纷纷点头,互相窃窃私语。 莫羡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她环视会议室,扬声问:“你们跟小南也是一个想法对吧?” 没人吭声。 莫羡拾起激光笔,把红点对准饼图的空白区域,说:“覆盖率只有20%,成长20%,在座的各位都至少都上过小学吧?有没有算过成长20%后的覆盖率是多少?” 她顿了下,随便点了一个人让他回答,那人小声说:“24%。” 莫羡用激光笔点着一级城市的那张饼图,说:“从20%,做到24%,成长率是20%。现在一级城市市场覆盖率是98%,如果要做到100%,成长率才不过是4%。数字上是两位数跟一位数的差距,各位都是做市场分析的专家,那我请问各位,哪个更难一些?” 众人都没有敢说话的了。 莫羡把激光笔扔到桌上,严厉地说:“前期做得滥,不是成为后期不努力的借口!三级市场的消费能力跟消费理念早已不是你们认识里的那样,基础医疗设施的改善跟人民健康理念的提升都蕴藏着巨大的市场份额,这时候你不去抢,就是拱手让人。这是个你死我活的世界,没什么能保你一世无忧,不思进取就要被踩死!除了你们爸妈没人会同情你!这就是我这次去三级市场走了一遍的想法。你们如果有疑义,可以在会上说,我很高兴听到不同的看法。”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人人面色沉重,可没人发言。 会议室门被敲了敲,众人回头,见马特助进来了。 “莫总,我被稽核叫去问了点事儿,来晚了。”马特助一脸讪笑地说,那张黄皮脸看着就让人怄气。 莫羡瞟了他一眼,示意他坐。马特助坐下了。 特助的位置就在她左手边,是以前小冯的位置,现在换了马特助。他侧着身子凑近莫羡,低声说:“莫总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莫羡心里厌恶,当着众人的面,便没有丝毫表示。 小冯跟小南,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现在小冯去了企划部,她算是卸了一条胳膊。来了个马特助,又给她添了一根搅屎棍子。 如果盛鸿年知 道她的这些作为,肯定会埋怨她做事不留后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盛鸿年擅长打太极,油滑腹黑,在复杂的关系里纵横捭阖,玩弄别人于鼓掌。但这要求能屈能伸,可惜她莫羡不是,她是一支箭,势如破竹,宁折不弯。 这次她故意挡了马特助的晋升路,还想逼他自请辞职,结果他硬是赖着不走,她一时间倒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他。 莫羡指了指投影屏,对马特助说:“马特助,说说你的看法。” 马特助眯眼瞪着投影屏瞧了好一会儿,又呵呵地干笑,说:“这个报告做得不错啊,真整洁。”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忙掩住嘴。 小南忙说:“马特助,是刚才讨论到三级市场,成长率订为20%的事情。”小南看马特助还是一脸懵逼,又补充,“今年公司的总体年度成长目标是7%。” “哎呦,那是太高了啊,莫总。这样下边的代理商会不乐意吧?他们要是不干了可怎么办”马特助的表情很夸张,弄得众人又笑了一波。 莫羡只翻了个白眼。 “马特助,代理商的利润跟销额成正比,销额越高,他们赚得越多,怎么会不干呢?” 是韩略的声音。 莫羡回头,见他人已经走到面前,她便站起来,有点儿疑惑。 他不是在医院看护韩萱?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包括马特助。 “韩总裁来是……?”莫羡问,维持着对一个上司该有的态度。她打量他,他衣着倒是整洁得体,头发也打理得不错,只是脸上有无法掩饰的倦容。她猜他昨晚应该是没睡的。 “路过,见你们开会,进来看看。”韩略说着,拉开小南的椅子坐下了,对着众人把手一压,说:“都坐吧。” 大家纷纷坐下了,莫羡还是看着韩略,没动。 韩略说:“一切都好,你也坐。你们继续开会。” 他的意思是韩萱那边没问题了。莫羡略沉吟,也坐下了。 “讲到哪部分了?”韩略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投影屏,接着便是一惊,念叨:“三级城市成长率20%?” 会议室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情绪激动地说:“韩总裁,有句话我不得不讲!莫总说三级城市市场率低,市场空间大,这个我承认。可是三级城市消费水平低,公司市场投入少,是,现在基层医疗改善越来越大,可是那毕竟只是 一部分城市的做法,还没有完全推广,加上三级城市地广人稀,地域跨度大配送成本也高,一下子给这么高的成长率,让下面干活的兄弟怎么想?” 莫羡见是主管规划的孙经理,这人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脾气急躁,常跟她唱反调。前任销售总监离职后,孙经理本是销售总监的属意人选,可因为学历问题,被人资给卡了,所以才有了她的位置。 她是经克鲁斯钦点空降到这里的,原来她做的是子公司市场部一名小小的负责人。克鲁斯看好她,直接越级把她提拔上来了。 她理解孙经理的不忿,可并不赞同他的做法情绪。每个公司都会有不公平的地方,再好的企业也会存在八股条约,用学历来卡人才是不明智的做法,可既然纳入公司明文规定,既然在这家公司做事,就得去遵守。 韩略说:“孙经理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 孙经理挺挺胸,大声说:“我们这些人,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走了一遍市场就订出成长率20%的决议。下面的弟兄每天在外面跑,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辛苦一年奖金工资全靠这点绩效。成长率突然提升这么高,我认为不妥!会损伤基层员工跟代理商的积极性。” “我就这点意见。当然,销售部的老大不是我,最后到底定多少我也说了不算!就是还请韩总裁多多考虑,给一个合理的成长率。” 韩略微微点头,说:“我清楚了,你坐下吧。” 孙经理直挺挺地坐下了,撩了撩西装,瞥了莫羡一眼。莫羡接下这一眼,只是笑笑,手捏着激光笔摆弄着,平静地说:“那么孙经理,公司今年业绩成长7%的总指标,从哪里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是您的工作,您是销售总监。”孙经理故意说,说风凉话似的,大有看热闹的心态。 遇到棘手的问题就知道做小伏低推卸责任了? 莫羡红唇微弯,拿起激光笔指着投影屏,用光点圈着一级城市的饼图,说:“假设一级城市覆盖率达到100%,费用投入占比同去年同期,那么公司利润增长可以拉到4%。那么,剩下3%,从哪里来?二级城市的覆盖率是60%,这里是跟竞品胶着的地区,也是目前力度投放最大的区域。如果想从这里拿利润,那么投入跟产出不成正比,所以只给他2%的利润增长压力。还有1%,仅仅1%,给三级城市。” “当一级城市跟二级城市都在拼市场抢市占的时候,三级城市 的人在做什么?上班聊天,上网,销售员坐在家里打打电话,代理商把货随便送一下。就算是有大单也都压着不让入账,怕当月业绩量太高,明年不好做。或者等到公司开奖励案的时候,再一并入账,给经销商谋取最大利益。每天盯着数据过日子,严格把成长率控制在公司总成长率范围内,绝不超出,确保明年的销售目标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好吧,我承认,之前的游戏规则是我给与的,让他们把规则吃透了,然后高枕无忧。可是不好意思,我现在要把规则变一下,我要玩另一个的游戏。如果他们不能适应,那不好意思,请另谋高就。我相信代理商是很稳定的,毕竟在三级城市,我们产品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产品力强,仓储空间小,压货少。不过我们的产品他能做什么?方便面?饮料?一箱一块钱的毛利?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放弃这块做熟了的肥肉。” 莫羡摊手,摇着头笑着朝孙经理说:“除非,代理商像孙经理这样,充满了正义感,愿意为了公司几个员工在工作量增加的问题上义愤填膺,继而放弃公司每年给他带来的几百万利润,那我无话可说。” 孙经理张了张嘴,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莫羡冷冷一笑,接着说:“还有,我希望以后孙经理在发表意见之前,能够拿数据说话。不要一时激愤让感性取代了理性,意气用事。我们都是公司的雇员,已经做到这个位置的人想来都不是泛泛之辈,起码的专业素养,还是要有的。” 眼见着孙经理的一张老脸由白转红,韩略伸手制止了莫羡。莫羡念及他职位比她高,便收声了。 “莫总的考虑,出发点是公司利益。孙经理的考虑,是从员工权益出发的。都有参考性。”韩略开始打圆场,伸手朝投影屏上点了点,说:“这个成长率,我会跟总部谈一谈。拿gdp做业绩参考是很多年前订下的规则,我觉得这方面也有待商酌。各位的意见都很好,发言也很积极,希望以后也能继续保持。” 马特助立刻打蛇随棍上地恭维说:“韩总裁深谋远虑,厉害厉害。”孙经理抬起屁股朝韩略躬身,表示感谢。莫羡抿起唇,捏紧了手里的激光笔。 “莫总,还有什么事吗?”韩略偏过头问她。 “没有了。”莫羡冷冷道。 “那,这样,大家散会,各忙各的去吧。”韩略说。 大家纷纷起身离座,小南也抱着本子过来,收拾韩略面前桌上的东西。莫羡打算要走,韩 略叫住了她。 “你留一下,我有事情说。”韩略说。 莫羡愣了愣,便把笔记本电脑等东西递给小南。小南抱了一堆东西直给莫羡使眼色,莫羡明白她的意思。销售部一些人听到韩略的话已经八卦心起,她应该跟韩略到公开一点的地方,而不是独自留在五人的会议室里。 “可以出去说吗?”莫羡问。 “最好单独说。”韩略低声说,蜷起手抵在唇边,面色凝重。 她猜他是要讲有关苏珊的事儿,想了想,便朝小南扬扬下巴,让她出去。小南有点儿忧心忡忡的,还是抱着东西走了 马特助走到韩略身边,一双绿豆眼精光四射,点头哈腰地对韩略说:“韩总裁,我先出去了啊,你们慢慢聊,聊得开心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有几个名词,这里做一下解释: 1、kpi:这个也叫关键性行为指标。如果你是一名销售人员,那么一年卖了多少钱会是你的kpi,如果你是一名人力资源猎头,那么一年你为雇主找到多少个合适的雇员就是你的kpi,苏珊是稽核人员,那么揪出多少徇私舞弊或者违反公司规定的人跟行为,就是她的kpi。kpi只考量结果,不考量工作过程,就是对工作一段时间成果的量化考核。一般按照年度来设立比较常见,也可以根据行业不同设立成月啊周啊什么的。 2、稽核:就像检查组一样啊。有的公司有自己的稽核部,这个部门职位可能不高,但是权力很大,可以查各种部门各种人。一般只对老总一人汇报工作,有的像大内护卫。也有公司会外聘稽核过来,查自己公司的问题。不过外聘的心得够大,因为稽核一般会涉及到财务数据,这些东西很多是对外保密的。 苏珊就是稽核,她有权利查莫羡,抓她的问题,抓到了,跟总公司全球总裁克鲁斯报备,就可以处分莫羡啦。严重的话,还可以开除。如果牵扯到拿钱的情况,甚至可以起诉莫羡。当然这都是苏珊自己做梦,莫羡从不做徇私舞弊的事情。 3、覆盖率:这个简单。就像地上有十个萝卜坑,然后你家有红萝卜,小明家有白萝卜,然后你们抢这几个坑啊,你赢了种了8个红萝卜,小明种了2个白萝卜,那么你的覆盖率就是80%。莫羡说的覆盖率,首先是公司要对市场有普查,盘点出哪些区域是可以卖公司产品的(所有的萝卜坑)。然后再调查一下,具体有多少地区在卖公司产品(抢到的萝卜坑),相除,就得出覆盖率。 4、成长率:这个更简单。今年你种了8个萝卜,明天你又把小明打了一顿,你种了10个萝卜。那么你的成长率就是10除以8减1=0.25,加上百分号,好了你的成长率是25%。所以成长率跟去年种了多少萝卜有关。去年种得少(8个),那么今年多种几个(到10个),成长率也会很好看(25%),如果去年数据高(100个),今年也多种2个(到102个),那么成长率是102除以100减1,成长率2%。只看数字,哇,你好不努力呦,其实你跟人家一样也是种了2个萝卜呀。一般销售是根据去年卖多少来设立今年目标,而这个规则会让去年做的好的人,今年更累,而去年做的不好的人,越活越轻松。 莫羡发现这个问题了,所以要改变游戏规则,这样会让市场健康发展。 以上,猪猪知道的就这么多啦,不管看文的是工作的,还是没工作的,希望对你们有一点点作用哦。 ☆、第41章 041 不相干的人陆续离开会议室,留下莫羡跟韩略。 “坐下说。”韩略说。 莫羡没有坐下,她站在韩略侧旁,看着他双手交握搭在桌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她,觉得恼火。 她是铁腕派,不喜欢圆滑的管理方式。针对问题她一向是单刀直入,拿数据说话,以理服人。如果有人要反驳她,那就需要拿出能让她信服的数据跟理由。一直以来她也是用这种方式来管理的,这样可以绕过很多无谓的争辩,很高效。 她这里是销售部,不是品牌策划,做品牌推广需要创意,而销售部需要的是执行力跟真金白银,一个东西好,说破了天卖不出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这次她对自己的判断足够自信。这些数据都是她从当地分公司那里拿到的,邮件给小南做数据整理,她利用在飞机上或者晚上在酒店里做的分析结论。她熬了几晚,得出最后的判断,被他一句向总公司请示降低成长率就给驳回了…… 他以为他是谁?! ok,他是中国大区总裁,他职位比她高,可那不代表他为了缓和员工矛盾就轻易地妥协,反过来去跟总公司要求降低工作难度。这样做有违一个职业经理人的操守。 她一直不肯坐下,韩略有所发觉,扭头看看她,想了想便也明白了,便问:“我冒犯到你了?” “不敢。”莫羡冷硬地说。 韩略便也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她,缓缓说:“我并没有否定你那些决议的意思。” 这话说来听着好笑,莫羡直视韩略,开口便问:“韩总裁在以前的职业生涯里,总是用这种方式来处理下属矛盾的?” 韩略怔一下,随即微笑,说:“这是第一次,我从没遇到过想你这么强的下属。”也从没遇见这么特别的女人,足够吸引,让他明知道不应该,这份感情却是拿得起放不下。 他视线温度偏高,莫羡轻抿嘴唇,别过眼,不满地说:“你这是在回避问题。” “莫羡,人不会永远强大,在你脆弱的时候,你的敌人会给你致命一击。我只是不想你树敌太多。”韩略说。 对于韩略的说法莫羡并不在意,只问:“你打算跟总公司谈多少的成长率?” “比照gdp,6.9%。”韩略说 莫羡轻哂,说:“让总公司放弃0.1%的成长率 ,折合成人民币得有一亿八千万。韩总裁,您这个价位的怜悯我可承受不起。” “没有赚到手的钱,并不能算作损失。”韩略平静地说。 “抱歉,你的原则我无法苟同。”莫羡双臂环胸,冷淡道。 韩略看了她半晌,突然问:“是谁让你有了这种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底气?” 莫羡愣了下,没想到韩略会问这个。她疑惑地看着他。刚才不是一直在谈公事,怎么话题一转成了检讨她的性格问题? 韩略紧接着问:“关医生吗?” 莫羡愣了。 韩略深吸了一口气,酸涩一笑,说:“莫羡,我现在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了。你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守候。我一直努力错了方向,对吗?你需要的人一直是他对吗?你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有关医生在身后,他会接住你,对吗?” 莫羡足足愣了两分钟,没法有反应。 韩略看了她半晌,方才苦笑,说:“作为一个在谈判桌上耗费了整个职业生涯的人,在知道关键性信息后,我应该调动所有的资源去跟他抢。我也真的很想跟他抢,然而……”他顿了下,表情无奈,接着说:“我觉得那样太不道德。他救了我姐姐两次,我却满脑子都想着要跟他抢女人,那样的我太卑鄙,让我自己看不起。” 韩略垂眼看向地面,又顿了一会儿,接着又抬起头,幽幽地说:“其实我也怕抢不过他,丢了面子。毕竟裁判是你,我没有胜算。你根本不打算把他从心里抹去,对吗?” 他竟然面对面跟她说出了她最忌惮的事实,就像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了。莫羡猛地心头火起,抓起桌上的手机要走。韩略及时拉住她的袖子,莫羡回头恶狠狠地瞪他,低声怒喝:“韩总裁,我不想跟你在公司谈私事。请放手!” “我还想跟你谈谈苏珊。”韩略说。 这是她找他的最终目的,莫羡眼神一闪,便留下了。 接着韩略跟莫羡谈了苏珊的情况,讲完了,韩略便说要回去医院,下午有icu探视时间。韩略先离开了会议室,莫羡留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才走出来。迎面却见苏珊跟韩略在小南座位旁边并肩而立,在一起看一份文件。小南躲在工位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颗香菇。 她想到韩略对苏珊的评价。 “我跟她在一起半年。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很会讨人喜欢,关键是她自己非常明白这一点。起初她 很吸引我,后来我发现她总是利用她的漂亮迷人来谋取利益,我不想评判她什么,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还是分手了。我以为我们的分手很理智,很和平,现在看来,她跟我想的并不一样。” “莫羡,你要提防她。她跟你一样聪明,但是,她道德感没有你这么强。当然,我会尽我的全力来保护你,你放心。” 简言之,找了一个蛇蝎美人的前女友,是韩略他自己造孽。现在要连累到她了。 莫羡走过去,对小南说:“你去一趟企划部,冯总说有个新产品的规格书出来了,你去拿一下。” 小南得令,兴高采烈地跑了。莫羡站到苏珊对面,勾起个微笑,问:“江小姐,查到什么问题没?” 苏珊的细眉毛扬了扬,娇滴滴地冲韩略说:“有些地方看不懂呢。韩略,我得经常请教你喽。” 苏珊看韩略的眼神用四个字形容,余情未了。韩略看她的表情用四个字形容,略带尴尬。 她已经被殃及池鱼,并不想掺合,只说:“二位慢慢聊,我回去工作了。” 临关上办公司大门那一刻,听苏珊说:“晚上有空吗?带我在海城转转?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该去哪儿玩。” 莫羡把门关上,呼出口气,朝自己办公桌走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场飞来的桃花横祸,她接着了,看看这个苏珊到底能使出什么手段! 忙了一天,莫羡下午又请了一小时假,提前开车去医院等徐婉。等来等去,等来了三个人。徐婉,小张医生,宋若词。 徐婉打发小张医生坐副驾驶,她跟宋若词坐后排。 徐婉坐在车后座椅上颠了颠,觉得座椅不太舒服,就问:“你的车什么时候修好啊?” “4s店说还需要半个月。”莫羡说,开车出了停车场。 “其实赔了那多钱,你还不如自己再添一点,买辆新车合适。”徐婉说。 “撞的车后厢,发动机在前边都没事。旧车开惯了,换新的还要重新磨合。”莫羡说。 徐婉笑起来,说:“旧车不舍得扔,人也是吧?” 莫羡抿起唇,不说话了。 小张医生赶紧跟莫羡汇报工作:“嫂子,师兄今天10点钟来的医院,看过韩萱的病情后我就领他去了骨科。那边医生说他的刀口有点撕裂伤,又给缝了一针,你们昨天回去以后干什么了?弄的刀口都开 了?” 莫羡怔住了。徐婉翻了个白眼。宋若词扭过头看着窗外。 想到昨晚莫羡脸上发热,再想想也是胡闹了,知道他是病人还那样……继而她又有些担心,就问:“严重吗?” “还好吧,外层皮肤组织撕裂,里面都长好了。后来我就把他带到休息室去了,让他在那儿躺了一会儿。下午韩萱icu开放家属探视的时候,他又去了icu,见了韩萱的弟弟,叫韩略是吧。”小张医生说,“师兄一直跟他聊病人的情况,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今天有八台手术,你放心,师兄都没参与。” “谢谢你啊。”莫羡扶着方向盘,抽空对小张医生笑一笑。 “谢什么啊,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想师兄有事,他可是我们心外的一把刀。”小张医生憨笑着说,抬手抓抓后脑勺。 莫羡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白目……徐婉估计看不上。 车子彻底摆脱了医院门口的堵车大军,上了快车道。徐婉说:“莫羡,先去买点菜吧。” “超市,还是菜市场?”莫羡问。 “菜市场吧,菜新鲜还便宜。还可以买点海鲜啊,快要到中秋节了,螃蟹已经肥了吧?哎咱买几只螃蟹吧。”说到吃,徐婉越来越兴奋。 小张医生附和道:“好啊,我会做泰式咖喱蟹,要不我做给你尝尝?” 徐婉挥挥手:“快别瞎闹了,新鲜的螃蟹就是要清蒸来吃啊,做咖喱蟹吃不出鲜味了。” “我想你误会了咖喱蟹。泰式咖喱蟹也得用新鲜螃蟹。螃蟹是寒性的,咖喱是热性的,一起吃正好。”小张医生认真地说,转头向莫羡求同盟,“嫂子,你说对吧?” 莫羡想笑,故意点头,说:“他说得没错。” “忆北伤口在愈合期,不能吃海鲜。”宋若词清淡地说。 车里出现片刻冷场。 莫羡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两下,说:“没关系,我们吃,他看着就好。” 宋若词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小张医生默默地回头看徐婉一眼,徐婉冲他眨眼,用口型命令他:少说话! 最后他们到菜市场买各种食材,但是没买螃蟹,莫羡嫌贵。 驱车到了洋房处,门口停了两辆车。一辆是韩略的gtr。还有一辆的车牌莫羡看着眼熟,车里坐着一个司机。 莫羡跟徐婉 四人拎着东西进了院子,看到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在金莲花丛里扑通,一个女人蹲在青砖路面上看着小孩,背对着他们。听见有人进了,女人扭头看过来,莫羡认出是林化。 林化见到莫羡后顿时喜笑颜开,站起身朝她说:“莫羡啊,好久不见了。” 莫羡也笑起来,走过去,说:“没想到你会过来。” 林化还是老样子,剪了个齐肩发,清汤挂面的发型看起来像个清纯的女学生,一点不像个孩子妈。 林化歪头端详莫羡,伸手摸了摸她那一头让人羡慕的长卷发,说:“你还是那么漂亮啊。” 莫羡只是报以一笑,转头看着花丛里的小孩,正东一把西一把地揪花,问林化:“这是九月的弟弟吧?都长这么大了。” 林化笑着说:“嗯,你跟忆北结婚那年他才出生,今年三岁了。你们要是一结婚要孩子,现在也这么大了呢。” 莫羡脸上表情一僵。 林化自知失言,用手掩住嘴。孩子突然哭起来,林化扭头看是摔倒了,也顾不上多说,拎着裙子跑进花圃了把孩子抱起来哄,抽空对莫羡说:“你们先进屋吧,秋阳在里面呢,他来跟忆北谈爸爸的病情。哦对了,忆北还带了个朋友来,他们都在客厅坐着。” 莫羡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便跟徐婉等人进屋。看到餐桌旁坐着关忆北,韩略,还有季秋阳。韩略跟季秋阳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关忆北则穿着松松的居家服,一派闲适风流的气度,却也不输那两位分毫。 徐婉小声赞叹:“这场景,这三人,凑到坐在一起,简直跟画里的一样。” 关忆北留意到进来的四人,朝他们招招手。季秋阳回头看到莫羡,便站起身,温和一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莫羡勾了勾嘴角。 “这些是我的同事……”关忆北想跟季秋阳介绍大家,扶着餐桌想站起来,莫羡飞过来一句:“你坐着!” 关忆北硬生生地又坐了回去。 季秋阳回头,笑着调侃:“还是这么妻管严?” 关忆北摸了摸脸,有点不好意思,咕哝了句:“条件反射。” 莫羡把包放到门口条案上,走过来跟季秋阳介绍:“这是徐婉,这是宋若词,我们是大学同学。现在她们跟他在同一家医院工作。这位是张乐成,他的师弟,现在跟他一起在心外科。” 季秋阳一一 跟几人握手。这时候林化抱着孩子进屋,孩子还在哭,季秋阳立刻撇下众人迎上去,问:“怎么了?” 林化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说:“他手指割破了。” “哪里?”季秋阳伸手把孩子接过来,低着头翻开孩子的手仔细看。 莫羡也走过去,见小孩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口子,流着血。林化满脸是愁,可怜巴巴地说:“怎么办啊,让爸爸发现了会被骂的……” 季秋阳边哄着哇哇哭得小孩,边抽空安慰林化:“不要紧的。” 徐婉也过来了,看了眼,说:“没事,伤得不重,包一下就好了。”回头问关忆北:“你家有碘伏吧?” 关忆北说:“有啊。” 莫羡已经打开窗边的柜子把药箱拿了出来,关忆北就朝莫羡那儿指了指,耸肩,那意思她都知道在哪儿,不用我说。 莫羡把药箱拿过来,打开了,问徐婉:“需要什么?” “碘伏,还有棉棒。”徐婉说,莫羡把东西递给她。徐婉在妇产科,经常侍弄小孩子,她却不敢给孩子治伤,手指那么小,她下不去手。 “你倒是熟门熟路的,经常过来吧。”徐婉手里给小宝宝消着度,嘴上不忘调侃莫羡。 “他什么东西都有放在同一个地方,懒得换。”莫羡说。 “跟你一样,念旧。”徐婉含笑看她。 莫羡没说什么。 林化一直苦着脸,季秋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低声说:“爸爸要是问了,就说是我弄的。” “不好吧……”林化喃喃地说。 “你想挨骂吗?” “……” “那就我来。” “让你替我……我心里过不去……”林化小声嘟囔,季秋阳只是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徐婉给孩子包扎伤口,偷偷跟莫羡嘀咕:“孩子都这么大了,搞得还跟谈恋爱似的。” “他们一直这样。”莫羡埋头盯着孩子的小手看,肉肉的,小小嫩嫩的,让人有捏着揉揉的冲动。 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今天林化那句“你们要是一结婚要孩子,现在也这么大了呢”却一直绕在耳边。 他刚结婚那时候,他说过“我倒是想让你教教我,怎样才能有个孩子。” 她不禁想,那时候,他真的想要吗? 莫羡摸了摸小孩的小手,感觉有道视线缠着她身上,越缠越紧。 越缠越紧…… 作者有话要说:ennnnnnnn……15日有二更,时间嘛……我不敢说,你们晚上再看哈,晚上8点以后。我怕我睡过头…… 季秋阳跟林化,这一对来自于上一本《当他扑面而来》。 应该有不少读者宝贝们看过他们的故事。 所以这是一套系列文,季秋阳,关忆北,盛鸿年,最后,是池勒川。 突然有一天,这四个小伙子的形象就在猪眼前跳啊跳啊,就决定给他们每人写一个故事了。 就酱紫。 季秋阳是四人里面最成熟最温暖最会疼老婆的二十四孝好老公了,嘻嘻。 ☆、第42章 042 小张医生用医用纱布做了一只小老鼠给孩子玩儿,孩子注意力被吸引后就渐渐不哭了。徐婉帮孩子包扎好手指,嘱咐林化说:“包着是先止血。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摘下来,伤口总捂着不好,还有注意不要沾水。” 林化连连应着,轻轻推推季秋阳,季秋阳会意,对莫羡说:“那我们就不打搅了,先走了。” “留下一起吃饭吧。”关忆北远远地说,“今天人多,热闹。” 季秋阳说:“这次不行,下次吧。我们这几天没回家,爸爸很想见孩子。” 闻言,关忆北便站起身,后腰缝针的地方还挺疼,他扶着餐桌稳住身子,韩略伸手扶了他一把。 关忆北对韩略说了声谢谢,慢慢走到季秋阳面前,对他说:“对于冠心病目前也没有特效的治疗方法,只能坚持服药。刚才看了叔叔的检查报告,他状况还不错,应该跟去年植入血管支架有关系。生活习惯方面,继续戒烟限酒,低脂低盐饮食,适当体育锻炼,控制体重,这些你也都知道。让老人心情愉快一些,就没太大问题。” 季秋阳点头说:“知道了,谢谢。” “别那么客气,有事的话随时找我。”关忆北说。 季秋阳拍拍关忆北的肩,别过眼看看莫羡,笑得意味深长:“那我们就走了。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们时候,你们已经和好了。” 莫羡表情一僵,林化又暗暗推了季秋阳一把,季秋阳给了林化一个安慰的微笑。 韩略这时候走过来,说:“我也告辞了,打扰蛮久了。” 一旁的宋若词却说话了:“韩先生不留下吃饭?” 韩略愣了下,看了眼莫羡,见莫羡没有挽留的意思,便说:“不必了,晚上我回去还有工作要处理。” 宋若词“哦”了声,便是低眉不语了。 “今天人这么全?”盛鸿年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众人一起扭头往院子里看,见盛鸿年一手拎着个保温箱,一手插在裤袋里,西装外头敞着怀,领带松松地挂在胸前,精神状态良好,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过来了。 徐婉对着盛鸿年上下打量一番,轻飘飘地说:“呦,咱们盛总可算是涅槃重生了。” 盛鸿年眉头一皱,把手里的保温箱扔给徐婉。徐婉险险地接住了,小张医生忙伸手帮她托了把箱子底。 “什么东西啊这是?”徐婉皱眉问。 “蓝旗金枪鱼,中午刚从飞机上卸下来的。吃生鱼片吧,考验你们这些医生刀工的时刻来临了。”盛鸿年说完,转而朝季秋阳伸出手,笑说:“季总,幸会。” 季秋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伸过来跟盛鸿年握了握。 “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季秋阳问。 “搞得七七八八的,也算是差不多了。”盛鸿年说,“谢谢季总关机时刻施以援手,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季秋阳说:“哪里,谈不上帮与不帮,只是合作共赢,我也有我的考量。” 两人相视一笑,有点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徐婉抱着保温箱在一旁吐槽:“哎,那个盛鸿年,今天是朋友聚会,不是生意场,别‘总’来‘总’去的,都知道你们是大老板,我们是小草民,拜托你体谅一下草民的心情,收着点儿啊。” 盛鸿年耸耸肩,便没再说什么。 韩略随着季秋阳林化一行一起走了,莫羡去送客。 余下众人一起回屋。小张医生从徐婉手里接过了保温箱,两人一起去了厨房。盛鸿年凑到关忆北身边,趁其不备伸手朝他腰上拍了一巴掌,疼得关忆北差点跌倒。宋若词忙伸手过来要去扶,盛鸿年伸手把关忆北拉过去了。 宋若词瞪着盛鸿年,目含愠怒。 盛鸿年毫不在意地笑,说:“我就试试他好利索了没。” 关忆北疼着直咧嘴,骂:“你特么……” “我怎么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想到我了,完事儿卸磨杀驴是吧?”盛鸿年一句话顶回去。 关忆北不吭声了。 盛鸿年冲宋若词说:“我带他上楼去歇会儿,你们先忙别的,桌子椅子什么的等我下来搬到院子里。” 宋若词看看关忆北,关忆北朝她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盛鸿年架着关忆北上了楼,扶他进了卧室,让他靠着床头坐下,自己伸手把书桌旁的那把椅子拖过来,坐到他对面。 “这几天一直想跟你聊聊。”盛鸿年把手往大腿上一搁,说。 关忆北匀了口气,嘲讽:“聊什么?聊你这次临阵通敌?” 他指的是活检手术盛鸿年出卖他的事。 “我是为了你们好,你别狗咬吕洞宾。”盛鸿年慢悠悠地说,“本来呢,作为旁观者,我想等你自己看破。我一向 不喜欢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可你也看到了,那个韩略,条件不错。我就怕你再这么折腾下去,老婆就得跟别人跑了。” 关忆北瞟了他一眼,并不指望他能出说什么建设性意见。盛鸿年自己的感情还搅得一团糟,为了一个叶清欢不知道抓他出来买醉多少次了,现在倒头来倒是要开解他了。 他抓起一个枕头塞到腰眼处,靠着能让他舒服些,他看着盛鸿年,一副听不听都可有可无的表情。 盛鸿年对关忆北的态度恍若未觉,往前倾了倾身子,郑重其事地问:“忆北,这三年莫羡一直躲着你,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莫羡离开他,是因为他参加无国界医生的问题,这件事在这几个好友之间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关忆北只说:“你明知故问吧。” “如果你还是以为你参加无国界医生的行为让她无法接受,继而离开你,那你这三年算是白过了。要我说,现在这个情况下,不管你今后是否会继续执行无国界医生的任务,她都不会回到你身边。”盛鸿年说。 关忆北有点儿发愣,他看着盛鸿年,神色不觉郑重起来。 盛鸿年继续说:“我问你,你们结婚后,你第一次去国外执行无国界医生的任务,我记得是南苏丹吧?那时候你怎么跟她说的?”盛鸿年问。 关忆北摸了摸额头,回忆了下,说:“我说,这次去南苏丹不是去战地,而是在难民营建立基础医疗保障。所以没什么危险,就像背包客出去旅游,那边风光确实不错。” “然后呢,你去了一个月后南苏丹反对派就跟政府军交火了,通讯断了,你跟国内失去了联系,对吧?”盛鸿年说。 关忆北抓抓头发,无奈地说:“这我也是始料未及。其实难民营还好,那里不是冲突爆发地区,战场离我们很远。” “可莫羡在国内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她每天看到的是新闻上的东西,不是战火就是死亡,你让她怎么想?”盛鸿年说,“而且莫羡那种要强的个性,就算再苦都不会找人倾诉。那阵子徐婉经常叫她出来,她表现得没事人一样,可大家都知道她不好受。” “我知道。”关忆北低声说。 从南苏丹回来之后,她虽然没对他有任何抱怨,可她每晚都会做噩梦,他都抱她安慰她,她说慢慢自己会调试好。 可有一次他夜班结束,恰好也没有住院的病人不需要查房,回家比较早。进门的时候发现她蜷在躺椅里,像只 被遗弃的小猫。他才知道他晚上不在的时候,她都是抱着被子在躺椅里窝一晚。 于是那段时间他跟医院申请,两个月不值夜班,晚上回来陪她。 那是他第一次跟医院提了这种无理要求,院领导还不错,准了。他耐心地陪了她两个月,她才慢慢不再做噩梦。 她受的苦,不需要用语言表达,他体会的到。 关忆北叹了口气,过去的回忆让他也很不好受。 盛鸿年正色道:“然后呢,第二次你要出去海地执行任务的时候,你说谎了,对吗?” 关忆北抿唇。 第二次他确实说谎了。他跟她说,他参加的是医院的非洲救援队。他怕她再担心,所以故意说是参加非洲救援队。救援队是国家组织的,保护措施更加完善,去的地方也相对平静,没有严重的武装冲突。 他不想她像上次那样担惊受怕。 “谎言被戳穿的滋味不好受吧。”盛鸿年晃着脑袋嘲讽他。 确实不好受。他不知道她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他其实是去海地,参加无国界医生的任务。她跟他冷战了一个月。他多希望她能够闹一下,打他骂他都好,可是她变得非常沉默,而且,她跟他分床睡了。他提心吊胆了一个月,最后…… 关忆北抹了一把下巴,朝盛鸿年说:“你少讽刺我了,说重点吧。” “重点是,你们离婚了。”盛宏年摊手。 关忆北瞪了盛鸿年一眼。 “你们那段时间闹得,可真是够精彩的,八点档苦情剧啊!关忆北,你还会哭,我可第一次见你哭,呵呵,现在想起来,真是回味无穷。”盛鸿年感慨地说。 关忆北脸有些红,喝道:“闭嘴吧你!” 那时候他不想失去她,已经做了可以为她放弃理想的决定。可她铁了心要跟他离婚,懊悔过,痛苦过,甚至哀求过,可她还是跟他离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幽幽地说:“她不信任我了。” “错了。”盛鸿年说,“她离开你,是因为你对她保护过了头。” 关忆北愣了愣,抬眼看着盛鸿年。 盛鸿年娓娓道来:“忆北,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莫羡也是,你们两个很坚强。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你的隐瞒。”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到。 ☆、第43章 043 见关忆北的表情透着迷惑,盛鸿年说话的语速陡然加快了。 “你去南苏丹执行任务被你说成是背包客旅行,你去海地你偏说去参加非洲救援队。半年前,你去叙利亚却跟她说是去欧洲。一周前,你做个活检手术都要瞒着她,我就觉得可笑了!” “我知道,你是想等到状况在你能掌控之后再让她知道。你这样做倒是跟季秋阳有的一拼,他就是那种什么都替他老婆布置好了后才领她入局的人。” “可莫羡不是林化。林化是小鸟依人,需要肩膀给她依靠。莫羡是一只鹰,她需要视野,被困住才会让她痛不欲生。” “你第一次去南苏丹的时候,你应该告诉她,你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去多久,去哪儿,都做些什么事,会有什么危险,你们会有哪些防范措施。她越害怕你越不能遮遮掩掩,要和盘托出。你得让她自己做判断。而不是为了怕她担心把执行任务说成背包客旅行。旅行?你以为她是弱智啊?” “后面的就更精彩了,你简直撒谎成瘾了。你怕她煎熬,就自己承担。你爱她,她怕什么你就帮她回避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是对她呵护有加是吧?” “她怕你死在外面。可人总会死,还不知道会死在哪一天。有人刚出门就被跳楼自杀的人砸死,走在人行道上被冲上来的车撞死,更别提在你们心外科,光一个主动脉夹层,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几分钟后就阴阳两隔,一年会死多少人?她怎么不怕这些?因为她了解自杀跟车祸的概率,她也知道你的心脏很健康。” “可无国界医生这件事她不了解,因为这件事离我们的常识都太遥远,她能看到的就是网络上新闻里那些,信息量有限,你怕她担心又轻描淡写,凭这些她做不出对你有利的判断。” “所以,与其说莫羡怕你死,不如说她是在怕你随时会死的可能性,未知让她恐惧。她已经在担惊受怕了,你应该帮她重建信心,可你却隐瞒她,在她看来,你的隐瞒更印证了她的担心。” 盛鸿年缓了缓,给关忆北一点思考的时间。见关忆北眉头紧锁,表情凝重,盛鸿年俯身,伸手搭在关忆北肩上,放缓可声音问:“不忍心对吧?不忍心逼她改变,逼她接受无国界医生这个职业。” 关忆北抬起眼,默默地看着盛鸿年。盛鸿年用力压了压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忆北,两个人想要在一起,总得为对方做出改变。你先做了,当年你为了她愿意放弃理 想,退出无国界组织,当个普通医生。可是莫羡不同意。她爱你,她想成全你。” “我倒是很佩服莫羡。在感情上她比你清醒得多。她看透了你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所以她果断跟你离婚。她让自己没有立场阻止你,她不再是你的障碍,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你就比较糊涂,你还是想用老办法,把她蒙在鼓里,等事情处理完后再让她知道结果。你是投鼠忌器,怕她受苦,结果却是把她越推越远。” “你把问题的关键点搞错了。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莫羡不做改变。” “你们已经胶着了三年,如果还是维持现在的状态,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如果你想打破胶着,就必须向前走一步。” “感情世界里人人平等,没有自私与否,大家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高尚的人就活该打光棍?我觉得答案是,不。” “忆北,你有追求她的权利。如果你放弃这个权利,那你就别管她,她是孤独终老,还是找个别的男人嫁了都跟你没关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而我的人生哲学是,我喜欢什么,我就要得到什么。我尽自己所能,去挣去抢,我才不管别人他妈的怎么想,我要的就是落袋为安。” “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停止瞻前顾后,你现在唯一该想的是怎么做才能让莫羡重新选择你。” 说到最后,盛鸿年站起身,看着关忆北就笑,弯下腰,伸手拍拍他的脸,说:“咱哥仨,你是第一个结婚的。池勒川等了人家二十年,到现在被人家当哥哥看。我呢,转了个圈又碰到她,她心却在别人那里了。也就你希望大些,起码莫羡她心里有你。你得给哥几个争口气,把老婆追回来。” 说完,盛鸿年把手插到西裤的裤兜里,垂眼看着关忆北。 关忆北抹了把脸,低声问:“你跟叶清欢怎么样了?” “我的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盛鸿年说,又看关忆北几眼,便说,“我先下去了,你自己待着好好想想。” 盛鸿年下楼,却见池勒川跟他的经纪人在搬桌子。 池勒川的经纪人叫安栋,四十过五了,是个娱乐圈的老油条,跟叶清欢同属一家娱乐影视公司。最近刚离婚,有个八岁的孩子判给了前妻。池勒川从出道就是他带着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把池勒川的形象维护得极好。 “呦,盛总您好!”安栋手里抬着桌子,仰着脸冲盛鸿 年说。 盛鸿年朝安栋点了下头。过去把池勒川替下来,对他说:“你就别沾这些粗活儿了,再伤了哪儿,回头上镜给人瞎编故事的机会。” “还是盛总想得周到。”安栋满面笑容地说。 池勒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去搬椅子。 盛鸿年低声问安栋:“出事了?” “有个小明星自曝绯闻,想捆绑炒作。”安栋小声说。 “树大招风,难免。不过,也不一定是坏事,处理好了还能增加曝光度。”盛鸿年说。 “呦,这话真像是叶清欢能说出来的。” 安栋话里有话,盛鸿年懒得理他,两人抬着桌子到院子里,放下了,安栋问盛鸿年:“盛总,叶清欢昨天辞职的事儿,您听说了吗?” 盛鸿年一愣。 “我听说她买了去尼泊尔的机票。”安栋说,“今天晚上走。” 池勒川提着椅子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盛鸿年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池勒川疑惑地看向安栋,安栋慢条斯理地拍拍手,对池勒川说:“一会儿多吃点儿,八点我来接你,晚上开记者见面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心里有数。等路上我再跟你对一遍词。” 池勒川沉默地点点头。 安栋走了后半小时,菜便都上桌了,除了莫羡其他几人都落座了,徐婉看看空了两把椅子,问关忆北:“鸿年还在楼上?” 关忆北怔了怔,池勒川说:“他有事走了。” “出什么大事了?人都来了又走了?难道是特意送了趟金枪鱼?他要当活雷锋?”徐婉念叨。 莫羡拿着乘着红酒的醒酒器从屋里出来,见还空着两个座位,一个在关忆北右边,一个在小张医生左边,她刚要朝小张医生那边走,小张医生弯腰从地上抄起来一箱啤酒啪一声搁到椅子上,问:“谁喝啤的?” “给我来一罐。”徐婉立刻应声。小张医生撕开箱子拿出来一罐递给徐婉,徐婉接了啤酒,送给小张医生一个赞许的眼色。小张医生眨眨眼,转而问关忆北:“师兄你能喝吗?” 关忆北勾一勾嘴角,说:“那就来一罐。” 宋若词在一旁小声提醒:“你还在术后恢复期。” 关忆北默不作声,接了小张医生递过来的啤酒,打开了,兀自往杯子里倒。 徐婉对莫羡说:“莫羡,别 老站着呀。”又冲小张医生说:“小张,快去接把手呀。” 小张医生忙跳起来跑过去,半推半搡地把莫羡带过来,让她坐下了,嘴上说:“嫂子你喝点红酒吧,啤酒怪凉的。红酒配红肉,先吃点金枪鱼刺身。”说着顺手帮她倒了半杯红酒。 莫羡抿了抿唇,说了声“谢谢”。 吃饭的时候,小张医生一直在讲这些年的从医经历,关忆北对他的教导,还有遇到的奇葩病人。他说一个徐婉就哈哈大笑一番,跟桌上其他几人的沉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嫂子,我给你讲个事儿,有关师兄的,特别好笑。”小张医生对莫羡说,他手里捏着个易拉罐,已经有了些醉意,脸颊发红。 莫羡把酒杯搁到桌上,看着小张医生,他就开始说:“去年我接了一个病人,是个女模特,患有室间隔缺损,怕留疤,一直不肯手术。晕了几次终于决定要手术了,结果住院第一天,一大早就化好妆等着我们来查房,那大浓妆差点把我们主任气死。我寻思着这人为了漂亮连命都不要了,结果她爸妈跟主任说要换主治医生,要师兄负责他们闺女。” “主任没同意,他爸妈就来找我谈。我想是因为我才疏学浅,人家看不上,肯定是要倒逼我自动退位。可结果你们知道他们问我什么吗?” 说到这儿小张医生噗嗤一声自己先笑了,眼神投到关忆北那边。 关忆北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完全的心不在焉,倒显得小张医生怪无趣的,弄得他的笑里添了几分尴尬。徐婉忙接话问:“问你什么啊?” 小张医生盯着关忆北瞧着,讷讷地说:“那个……他们问我,师兄有没有女朋友……说他们女儿看上师兄了……” 徐婉接戏似地立刻哈哈笑起来,刚笑了两声,听关忆北沉声问:“你怎么回答的。” 徐婉收了声,看小张医生,小张医生勉强笑了笑,说:“我当然是告诉他们你有女朋友了,私生活沾上患者,这种事儿,太麻烦了。” “你应该跟他们说我有老婆了。”关忆北说,仰头又灌进去一杯酒。 “呃,当时不是还不认识嫂子么……还以为你单身……”小张医生嗫嚅,拿眼瞟莫羡。 “现在你认识了?”关忆北瞪向小张医生,目光凛冽。小张医生缩缩脖子,只说:“是认识了。” “以后再有这种事,就这么说!”关忆北沉声道。 莫羡抿唇。 关忆北拿起易拉罐准备往杯子里倒酒,发现易拉罐空了,伸手又要去拿。宋若词忙揪住他的袖子,制止道:“忆北哥,不能再喝了!” 莫羡站起身,徐婉忙叫住她:“莫羡你干嘛去?” “去拿瓶水。”莫羡说,转身走了。 她去了厨房,地上有小张医生买的一捆矿泉水,她从里面抽出来一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靠到门边,呆呆地看着满灶台的杯盘狼藉。 她脑子里有点乱。 门口有些响声,她扭过头,竟是关忆北走了过来。她有些警惕,闪开门口,往厨房里面跨了一步,低声问他:“你干什么?” “口渴,来拿瓶水。”他说,作势要去拿水,结果疼得嘶了一声,弯不下腰。莫羡看了,便走过去,想要替他拿,没防备被他一把抱住了。她便要挣扎,他抱得死紧,凑在她耳边说:“莫羡,我们重新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只有一更。 ☆、第44章 044 以前他说“复婚”,现在他说“重新开始”,明明是同一件事情的两种说法,却明显地感觉到差异。也许是因为他用了不容置疑的语气,也许是因为他强势的肢体,总之她产生了一种感觉,有种力量正要倾轧而来,有什么东西要被颠覆。 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风里总会有种特殊的味道。 她隐隐发觉有事情要脱离掌控,那让她心慌莫名,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厨房跟院子一墙之隔,吃饭的餐桌就摆在离墙几米远的地方吃。厨房的窗户洞开着,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小张医生说了个笑话。徐婉在笑。宋若词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徐婉说:“行了别管他们。勒川,你多吃点儿,快八点了,你经纪人该来接你了。” 所以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这暧昧的场面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他是从后面抱着她的,他的下巴戳在她太阳穴的位置,鼻息扑到她脸侧,有酒气。她于慌乱中捡出来一条线索,压低声音说:“你喝醉了。” 她是在替他解释,又是安慰自己,他不过是喝多了才又说出这种混话。就像是垂死挣扎,想要蒙混过去。 “这么多年,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关忆北低声喃喃。 他的胳膊圈着她的身体,手掌裹着她手臂缓缓滑动,像是古董家在抚摸品鉴自己的收藏,细致,轻柔,暧昧,温热缠绵,揉得她身上发酥。 她缩肩,抬手去想扒开他作乱的手。他将她的手握住了,十指交叉,强势又霸道。她的胳膊被迫在身前交叉成了x的形状,被他困着压着,身子又往他怀里陷。 后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肌肤变得敏感,感觉得到他衬衣的扣子,一粒一粒,他呼吸间胸口在起伏,他的心跳平稳有力,跟她乱了节奏的心跳形成鲜明的对照。 “我好想你。”他低声说,气息全数吹入她的耳廓。 她打了个激灵,奋力甩开了他,倒退了两大步,撞到了灶台边上,灶台上摞着的锅碗瓢盆稀里哗啦地掉到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外面吃饭的人顿时不说话了。 莫羡看着关忆北,惊慌失措,发觉他看她的眼神仿佛能将她穿透,一如当年在考场上他抓她作弊的时候。她一瞬恍惚,仿佛又溯回到了起始的时候,让她方寸大乱。 “勒川,该走了。”安栋的声音。 莫羡回回头,跟池勒川的视线撞上了。透过窗户,她看到池勒川正站着,安栋的手搭在池勒川肩上,宋若词徐婉小张医生均坐着,都在用嗅探的视线打量她,只有安栋脸上是几分不明所以。 她多年来纵横商场的镇定自若像是突然丢给狗吃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身边突然有关忆北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关忆北双手摁在窗台上,对着外面似笑非笑地说:“你们都想要水?” 徐婉率先回神,忙说:“不要不要。”她伸手掐了小张医生一把,小张医生忙扭回头,连夹了几块生鱼片塞到嘴里埋头苦吃。 宋若词垂下眼,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口气。 关忆北扭头看向莫羡,莫羡转身想跑,被他拉住了胳膊。莫羡挣了下,他不放。她惊疑不定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像是吃错了药,这么富有侵略性。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却听池勒川说:“莫羡,一起走吧。” 莫羡跟关忆北均是一怔,不约而同地看向池勒川。池勒川一张扑克脸上表情乏善可陈,只朝关忆北轻摇了下头。关忆北略思索了下,伸手把莫羡喝过的那瓶水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放了她。 莫羡有些迷惑,有些不信,她往后退了一步,默默观察关忆北。关忆北对着她笑,歪歪头,说:“你有十秒钟的时间考虑,如果十秒钟后你还没走,那我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莫羡立刻转身走了。 关忆北扭头看窗外的池勒川,池勒川朝他点点头,他扬扬眉毛,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 莫羡跟着池勒川到了外面,见他的保姆车停在自己车子后面,安栋拉开保姆车的门等他过去。她便对池勒川说:“那,你先走吧,我叫个代驾。” 池勒川却伸手向她,说:“钥匙。” 莫羡迷惑地看他,他又说了一遍:“车钥匙。” 她迟疑了下,把车钥匙给了池勒川。 池勒川接过钥匙后,说:“我先送你。” “你?”莫羡讶异。 安栋立刻走过来,提醒说:“勒川,见面会就要开始了。” “顺路,不远。”池勒川只说,不顾安栋的反对兀自上了她的车。 莫羡觉得今天一切都透着反常,不管是关忆北,还是池勒川。她不明白,而池勒川已经扣好了安全带发动汽车,她咬唇想了想,便就上了车。 安栋脸色很不好地跺脚,知道也是阻止不了,便也上车坐到后排,对池勒川说:“勒川,你要想清楚,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这个时候迟到,可能会被记者引申出别的意思。” “不会太晚。”池勒川只说。 车行在路上,莫羡看了眼后视镜,池勒川的保姆车一直在后面跟着。车后面安栋从包里拿出四个手机,依次开机,然后开始打电话,接电话,一直没有消停。她扭头看池勒川,他依旧冰着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丝毫情绪。 莫羡又回头看看安栋,他正边打电话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这时候又有两部手机响起来。 “你的发布会……”她想开口,池勒川却突然说:“莫羡,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想爱的人,而那个人恰好也爱你,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莫羡噎了噎,便没作声。 “忆北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池勒川继续说。 莫羡抿唇,扭头看向车窗外。 安栋还在打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显得很急躁。池勒川的语气依旧平稳,缓缓说:“你自以为自己很勇敢,可在感情上,你一直在龟缩。” “你说谁龟缩!?”像是被击中了要害,莫羡立刻反驳。 对于莫羡的反驳池勒川恍若未闻,继续说:“你不理解做了一切仍然无法得到回应的那种心情。如果我爱的那个人愿意爱我,就算老天给我的交换条件是只能再活一天,我都会感恩,放下一切跟她一起待一天。”池勒川的口气变得悠远起来。 莫羡不觉收声。池勒川的事情她知道一些。池勒川是个苦情的人,爱了青梅竹马好多年,总的求之不得。 “莫羡,逃避不是办法。这次忆北是认真的,我叫你出来,只是想给你点喘息的时间,让你好好想想清楚。”池勒川说。 莫羡沉默一会儿,故意冷淡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感情专家?” “久病成医吧。”池勒川勾了勾嘴角。 一路无话,车到小区的时候,三人下车,池勒川把钥匙交还给莫羡,突然旁边有闪光灯,莫羡下意识扭头去看,池勒川迅速抬手挡住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尽力了…… 抓虫,谢谢小天使们,爱你们 ☆、第45章 045 莫羡根本反应不及,安栋人已经朝拍照的人冲了过去。池勒川的手仍挡在她脸侧,低声说:“是狗仔。” 莫羡便紧张起来。 她知道娱乐圈里的事儿,听风就是雨的,黑的会漂成白的,白的能描成黑的。这些年池勒川的形象一直很健康低调,绯闻为零。可这次她出差的某天,晚上打开电脑,新闻弹窗却跳出来他跟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在酒店的照片。 新闻标题是“当红影帝池勒川身陷夜光剧本门”。 她知道池勒川的为人,也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人,并不信新闻所说,可那张照片拍摄角度太刁钻,池勒川又披着浴衣,堪堪显得两人之间有了什么似的,弄得她都觉得真有什么似的。 这事儿已经上了热搜,如果这次狗仔跟踪,又把他们两个拍了,回头不定会渲染出什么幺蛾子。 莫羡担心地问:“怎么办?” “安栋会处理。”池勒川说,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把手收回来。 莫羡扭头看到安栋揪住了一个拿着相机戴着口罩的男人,轻飘飘地问:“哥们,哪家媒体的?”那男人扯下口罩,对着安栋嬉皮笑脸地说:“栋哥……是我……” 安栋一声冷笑,说:“呦,是你小子啊,跟人的本事见长啊。”说着伸手把相机拿过来,男的伸手想抢回去,被安栋瞪一眼,又作罢了,只讪讪地笑,说:“那不是还没栋哥您跑得快。” 安栋没再理会他,低头看了眼存储的照片,手指点了几下把照片删了,那男的表情十分不舍,苦着脸说:“栋哥,我都跟了三天了……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不容易……” 安栋便从兜里拿出皮夹,抽出几张,连着相机一起拍到那男的手里,说:“拿着吧,去买点宵夜。” 男的拿了钱,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安栋回头看池勒川跟莫羡这边,陡然变了脸色,大喝一声:“勒川,别回头!” 莫羡只觉得身后有白光在闪,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又被白光闪了几下花了眼。她抬手挡住眼睛,听安栋在喊:“站住!” 接着便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她睁开眼,只看到安栋一个背影,在拐角处一转便不见了。 一连串的变故把她弄得愣了,保姆车上的男助理急急忙忙地跑下来,把帽子口罩墨镜递给池勒川。莫羡看着池勒川面色凝重地戴口罩戴墨镜,助理低声说:“川 哥,回车上吧。” 池勒川点头,对莫羡说:“不能送你回家了。” 莫羡忙说:“没关系……刚才……要不要紧?” “没事。”池勒川把墨镜也戴上了,只低声说了句,“是我不够小心。”接着他匆匆朝她挥了手,转身跟着助理上了车。 莫羡看保姆车开走,站了一会儿,觉得此时多想无益,便回去了。 乘电梯上楼,开门进屋就听到莫欢的呻|吟声。莫羡怔了怔,踢掉了高跟鞋,边用脚去找鞋边伸头往家里查看。客厅没人,声音是从莫欢房间传出来的,莫羡趿着拖鞋过去,发现莫欢捂着肚子在床上翻腾,爸爸妈妈围在旁边,爸爸愁眉紧锁,妈妈满脸无助。 “怎么了?”莫羡问。 “欢儿说他肚子疼。”妈妈脸上都是忧色,看了眼莫羡,问,“你不是今天还在出差吗?” “刚回来。”莫羡应付一句,俯身下来伸手想摸摸莫欢的额头,莫欢突然“嗷”一嗓子,吓了她一跳。 “妈的疼死我了!”莫欢捂着肚子哀嚎起来,身子在床上拧成了个麻花,嘴里骂骂咧咧地,一直说着“要死了要死了”。妈妈摸着莫欢的后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叫救护车!”莫羡当机立断。 “你爸爸已经打电话叫忆北过来了。”妈妈说,“刚才通过电话,他说就快到了。” “他?”莫羡愣了。她想他腰伤还没好,怎么过来? “先让忆北看看,再说!”爸爸深锁着眉,沉声说。 莫欢经历了一波剧痛后,缓和下来,开始抱着肚子小声哼哼了。莫羡看莫欢满脸是汗脸色发青,不打算听爸爸的,从包里摸出手机准备打120。爸爸一把将手机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厉声说:“我说了!先让忆北看看!叫什么救护车!医院就那么好去!?” 莫羡噎了噎。 爸爸自从上次胃穿孔手术后,对医院总是讳莫如深。好像一提及医院就会勾起他无数的不堪回忆。有点讳疾忌医的感觉。 爸爸脾气倔,却只认一个关忆北,小病小灾喜欢找他问问,关忆北给的建议他都能听进去,其他人的声音他一概排斥在外。 莫羡看床上的莫欢呻|吟声又变大了,只得耐心劝。 “爸,哥看起来是急症,我现在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也得在关忆北之后才能到。我们先打电话叫着,以防万一也好。” “我说得很清楚!忆北来了再说!”爸爸固执地说。 妈妈拉拉莫羡,小声说:“忆北说他在路上了,最多五分钟就到了。” 莫羡咬了咬下唇,伸手向爸爸:“我给他打电话。” 爸爸闷不做声地把手机给了莫羡,莫羡拿到手机立刻给关忆北打了电话,须臾后便接通了,听他说:“我在电梯里了,23楼了,马上就到。” 莫羡愣了一瞬,立刻跑出去,拉开门的时候恰好电梯门开了,他行色匆匆走出来。 “什么情况?”关忆北边走边问。 “肚子疼,很严重的样子,在他房间里。”莫羡,让开门口,让关忆北进屋。 “我就不换鞋了。”关忆北说着,快步朝莫欢房间走去。莫羡看他走路的姿态依然有些怪异,便有些担心他。 关忆北进屋后观察莫欢片刻,摸了摸莫欢的额头,又在莫欢肚子上摁压几下,莫欢立刻叫得跟杀猪似的,一拳打在关忆北身上,关忆北向后退了几步,腰上一软,就要跌到,莫羡立刻上前扶住他。 “忆北,欢儿他得了什么病?严重吗?”妈妈含泪问。 “应该是急性阑尾炎,合并局限性腹膜炎,腹部有炎性肿块。马上叫救护车,送医院输液。”关忆北皱眉说,手上抓紧了莫羡的胳膊,稳住身子。 莫羡感觉到关忆北倾轧下来的体重,不由得靠紧了他,给他支撑。 “严不严重啊?”妈妈抖着手拿出手机。爸爸却喝道:“还有空问!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妈妈连连应着,手抖得摁不准号码。莫羡立刻拿起手机单手拨了120,等待对方接通。 关忆北安慰一笑,对妈妈说:“急性阑尾炎没那么严重,输液就好了。” “真的啊?真的不严重?”妈妈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关忆北伸手在妈妈肩上压了压,说:“没事。” “真没事儿啊?我觉得我肠子都要烂了。”床上的莫欢有气无力地说。 关忆北不由地笑,低头看身边的莫羡。莫羡正跟120人员说家里地址,见他竟然有心笑,嗔怪地瞪他。关忆北便觉不妥,抬手抹了抹鼻子,松开了握着她胳膊的手,走到莫欢床边,慢慢地坐下了,拍了莫欢的大腿一巴掌,问:“连我都不信?” 爸爸紧跟着说:“欢儿,忆北说得准没错。” 莫羡放下电话,长出了口气,想之后便等救护车了。 关忆北则说:“他出了不少汗,给他拿杯淡盐水,补充电解质。要温的。” 妈妈立刻说:“我去拿。” 妈妈刚走,莫欢的阵痛又来了一波,捂着肚子又开始翻腾。爸爸不忍看地起身出去,只留关忆北跟莫羡在屋里。莫羡凑到床前去安抚莫欢,不经意间看到关忆北伸手去揉后腰。她心里一动,一手摁着翻来滚去的莫欢,抽空问他:“你的腰没事吧?” “还好。”他说。 莫欢一腿横过来,将将踢到关忆北,莫羡忙用身子压住了,对他说:“你别在这儿坐着了,快走啊!” “那我去哪儿?”关忆北问,有些无奈。 莫欢又开始嚎叫,就要从床上翻下来了,莫羡顾不上地喝道:“随便去哪儿都行,总之别留在这里。走啊!”莫欢人高马大的,她怕拳脚间再把他的腰给伤了。 妈妈端着水进来了,见莫羡压着莫欢,急急忙忙地过来帮忙,水也洒了一地。关忆北没有起来,用身子挡着莫欢的腿,腰上又挨了几下,疼得皱眉。 莫羡看他不走,心里来气,无奈莫欢闹得厉害,她根本无暇顾及他。 楼下传来救护车的笛声,莫欢身子一阵痉挛之后,又松松软软地躺了回去。莫羡觉得自己的汗都下来了,她又看关忆北,他用手捂住后腰,别过脸去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 妈妈又开始抹泪,莫羡只得安慰妈妈。关忆北这才慢慢站起身,一拐一拐地缓缓地走了出去。 莫羡看他的样子,莫得心疼起来。 急救人员抬着担架进了家门,来的医生护士跟关忆北恰好认识的,关忆北跟他们说了下莫欢的情况,医生做了初步检查,便把莫欢弄到担架上推出去。 莫羡抓起包跟在担架后面出门,回头对妈妈说:“我一个人跟着去,你们别下去了,有事我给你打电话。”接着把手朝关忆北一指,说:“他腰上有伤,今晚别让他回去!” 说完莫羡拔腿往电梯跑。 妈妈看看关忆北,问:“你……有伤?” 关忆北故作轻松地说:“没有的事儿。” 莫羡边跑边回头说:“他腰上做过手术,刀口刚长好!” 妈妈愣了,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看着关忆北说:“哎呀,忆北,你看我们……你带着伤我们还叫你过来……” “我没事。”关忆北笑说。 莫羡跑进了电梯,伸头出来喊了最后一句:“妈,记住了!今晚别让他再出去!” ☆、第46章 046 莫羡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莫欢被送去了急诊,莫羡挂号交费办住院手续协助护士给莫欢做指标检查,手机响了也顾不上接,忙了一通之后时间已近凌晨。 莫欢的诊断结果确如关忆北判断,急性阑尾炎,是急症但不是重症,因为合并腹膜炎所以不能马上手术,需要先输液消炎。 急诊后本该转普外科病房,去普外科问了结果说床位满了,护士就把莫欢安置到急诊走廊的一张临时病床上,让明天再看普外是否有出院的病人。 医生给莫欢用了一点止疼药,输液后莫欢渐渐安宁下来,尽管急诊走廊人来人往嘈杂不已,可莫欢因为已经精疲力尽,很快就睡了。 走廊里仅有的几个座位都给半夜来输液的病人坐了,莫羡只能把莫欢的脚往里推了推,腾出一小块地方,坐到病床上。 她跑了这一晚上也是腰酸腿痛的,此时缓了口气,才摸出手机看了看,八条未接来电,都是妈妈打的。 她给妈妈拨了回去,说了莫欢的情况。妈妈听后心里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就问莫羡一个人在哪儿行不行,需不需要她过来陪。 莫羡跟莫欢一样的精疲力尽,念及二老年纪都大了,爸爸身体又不好,不想他们受累,就说:“我没问题,莫欢已经睡了。我们转到普外科病房了,这里有陪护床,我也可以休息。医生让住院到炎症消了,之后才可以做手术。” “还要手术啊?”妈妈又担心起来。 莫羡便安慰:“妈,阑尾炎切除是常规手术,没那么可怕。” 妈妈“哦哦”两声,又问莫羡:“那你们今晚输完液还能回得来吗?” 莫羡看了眼熟睡的莫欢,说:“应该是回不去了。我明天跟公司请假好了。” “那我明天一早去替你。”妈妈说。 然后妈妈又唠叨了几句,问需要什么东西,钱带的够不够,嘱咐莫羡照顾好莫欢,也要顾好自己云云。 话说尽了该挂电话的时候,莫羡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妈,他怎么样了?” 妈妈笑起来,说:“是问忆北吧?他已经休息了。我也看过他的伤了,长得挺好的,他也说不疼。今晚不知道你会回来,你没在身边我跟你爸都慌了,就只想到忆北了。今晚我不会让他走的,你放心吧,他我会照顾。” 莫羡“哦”了声,咬咬唇,挂了电话。 她 低头,看着脚上的平底鞋,是误会他有骨肿瘤那天,从他家离开以后去买的。 她幽幽叹气,其实是不该管他,可总忍不住要管。 她想到今晚他说要跟她重新开始。她当时又怕又提防。可在这个混乱又疲惫的晚上,她又希望有他的肩膀能让她靠靠。 莫羡看了看熟睡的莫欢,他身高马大的一个人,委屈地蜷在几十公分宽的临时病床上。平时家里有什么事都是他这个当哥的扛,如今他病倒了,她必须扛起来。 可道理再怎么明白,她也会觉得累,无助,有点想哭。 “麻烦抬下腿!” 有人在对她说,莫羡发现是护士推着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在输氧老人。走廊本来就窄,病床占了一半的宽度,她坐在病床上,腿脚挡了人家的路。 莫羡跳下来给他们让路,轮椅平稳地过去了,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 是关忆北,莫羡接了电话,还未开口,他便直接说:“今晚我睡你房间。” 莫羡一个深吸气,瞪大眼睛,还没问为什么,他又说:“你妈让我睡的。” 莫羡抿紧了嘴唇,他接着说:“你妈妈的意思,莫欢刚生病,我也是病人,我睡他房间,兆头不好。” 莫羡刚想说他怎么不去睡沙发,关忆北却抢先说:“腰不好,睡不了沙发。” 末了补上一句:“这可是你不让我走的。” 最后,她一句话没说,他把话头全堵死了,把责任甩了个一干二净,并且盖棺定论,让她知道今晚他不得不睡在她的床上。 莫羡不担心他睡她床,她担心别的。 她立刻开始想房间里有什么是不能让他看的,思绪转了几转,想摆在外面的应该没什么,可床头柜里有些东西……她怕他会翻出来看…… “放心吧,你的东西我不会主动去碰。”他说,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他就像会读心术,什么都知道…… 可他能这么说,她心里略略安慰。因为她还是信得过他,知道他言出必行。 可紧接着他却话锋一转,说:“可你妈妈非要拿给我看,我就没办法了。” 莫羡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 “她拿什么出来给你看了?”她沉声问。 “一些旧东西。几本你大学时候的课本,巧了,还都是我给你上过的课。几个人 体组织模型,好像也是我买给你的,我记得那个心脏的模型不太好买,我当时找了好几家供货商才找到的。还有我当年的随堂笔记,我记得是因为你专业课成绩不好我特意翻出来给你的。” 他笑了一声,说,“我翻开笔记看看,觉得当年我的字写得还不赖嘛,干门诊年头久了只会鬼画符了。哦,笔记里还有我画的心血管图跟人体组织循环图,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画图画得这么好,真想给当年的自己鼓掌。” 莫羡的手越捏越紧。关忆北兀自慢悠悠地说:“你当年不喜欢学医,还留这些东西干什么?” “忘记扔了。”莫羡咬着牙说。 关忆北闷声笑,低声念叨:“那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你是舍不得。” 莫羡没说话。 关忆北笑完后,舒了口气,慢吞吞地说:“还有一件东西,我记得你说过是丢了的。” 莫羡脑子迅速闪过了一件东西,她想妈妈不会是把那件也找出来了?她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用牛皮纸信封包的,不知道的人不会猜到那是什么。 可面上她却只能故作镇定地沉声问:“什么?” “那个戒指,你妈妈帮你找出来了。”关忆北说。 莫羡觉得无力。 那枚戒指,或者说是简单的铂金指环,只在上面镶嵌了一块小小的钻石。是她大三生日那天他买给她的。他当时没什么钱,所有存款拿出来买了这个,还加了点钱把两人的名字刻在里面。 那是他做过的最浪漫的事。 结婚后他妈妈送了她不少礼物,珠玉翡翠什么的,很贵重,离婚的时候她都退还给他了。只有这个戒指,她借口说丢了。 她其实是不舍得还他。 如今却在她家里找了出来,实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羡脸上发热,故作轻松地说:“是嘛,这么久了,竟然能找得到。” “也许是你妈妈找东西的本事比你强,也许是根本不难找。”他说。 “也许吧。”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你还要吗?”关忆北直截了当地问。 她没吭声。 “不要的话,我拿走了。”关忆北说。 莫羡咬咬下唇,说:“你随便。” 莫欢翻腾了下,莫羡立刻扭头看他,结果莫欢只是翻了个身,依旧睡得很沉。 从急诊室那边又推来一张担架床,声音比轮椅大的多,走廊里回声效果又好,轰隆隆地响。 电话还在通着,莫羡从手机里听到跟现场一样的隆隆声,只是稍稍有一点延迟。 她疑惑,继而一愣,想到了什么,立刻抬头四顾,果然看到了他。 关忆北已经走到离她五米远的地方,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手腕上还挂着一杯奶茶,左手微蜷着置于身前,她看到他小指上戴着那枚戒指。 他朝她走过来,带着笑容。她惊讶地看着他,只想妈妈不是说已经把他留住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关忆北走到莫羡跟前,看她一脸惊讶,手机还贴在耳朵上忘了拿下来,不觉笑得更开。他伸手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把奶茶换到她手里。 两部手机还在互相通话中,他低着头逐一点了挂断,低声说:“床上都是你的气味,我怎么睡得着?” ☆、第47章 047 不管他说这话是故意还是无意,莫羡的脸都有些发热,她转头去看莫欢,故作听不懂。关忆北也看看莫欢,便说:“普外科那边没有床位了吧。”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莫羡偏偏头,瞟他一眼,他一副应知应会的模样,她抿了下唇,又别过脸,不再理他。 莫欢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刚才那么大噪音他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莫羡伸手把被子帮莫欢往下拉了拉,又暗暗舒了口气。 她只是有点儿不甘心。 凭什么一想他他就来了,凭什么一个字都没说他就都知道了。 凭什么一言不合就拿走她的东西…… 一阵冷风吹进来,莫羡打了个哆嗦。 已经初秋了,过了零点的晚上非常冷。急诊室大门朝着外面开的,来往人多,那个门根本关不住。门一开,穿堂风就在屋里潇洒走一回,冷飕飕的,吹在身上就像过了一遍凉水。 他给的那杯奶茶热乎乎的,她不觉用双手去包住了,取暖。关忆北却从她手里把奶茶拿走了。 她惊讶地扭头看他,见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根吸管,撕去外面的包装袋,手起管落把吸管插|进去,“嘭”一声响。 他把奶茶递给她,说:“原味的,加了蜂蜜跟红豆。” 是她喜欢的口味,可她迟疑了一会儿,没接。 “这么晚,得补充一下能量。”他劝说,又把奶茶往她嘴边送了送。 她抿唇,还是没接。总觉得接了,有些重话就不好说出口,俗话说,吃人的嘴短…… 他扬眉,调侃:“怕我下毒?” 她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奶茶接过去,舔了舔嘴唇,喝了一口。 奶茶很香,很甜,热热的,有点烫嘴,沿着食管流到胃里,一路微烫,便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她听他窸窸窣窣地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也没去看他,只低头吸奶茶。片刻后便觉得什么东西披到自己身上,带着暖暖的温度,她咬着吸管抬起头,见他的两只胳膊伸出来圈住了她,靠得她特别近。 他是脱了自己的外衣在帮她披。 她穿平底鞋,身高只将将到他的下巴,抬头之际视线恰好落在他的领口。他散开着衬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露出微耸的锁骨。他的骨相好,三庭五眼非 常周正,锁骨也性|感好看得很,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她突然想到以前的某一天,是结婚不久,她出差需要早起,清晨四点闹钟响了,她伸手去关闹钟,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来抱她,把她往怀里拖。她跟他说别闹,飞机是六点的,她得出门。他赖赖呼呼地抱着她不撒手,偏要再睡十分钟, 他摁着她的头,他的锁骨硌在她脸上上蹭啊蹭的,她就来气,张嘴咬在他锁骨上,他疼得哼了一声,翻身压住她……一场天雷地火…… 他的指背不经意蹭过她的脸,她打了个冷颤。 他整理她衣领的动作停了,垂眸问:“还冷?” 她抬起眼,瞪大眼睛看他,有些迷蒙。他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想什么呢?” 她猛然间惊觉,顿时浑身不自在极了,下意识地吞咽,一团红豆恰好顺着吸管跑到嘴里,被她囫囵着吞了下去,噎得她好不难受。 莫羡捂着嘴巴咳,关忆北轻声笑,她不忿地瞥他。 “就是个急性子,赚钱急,做事急,吃饭急,喝点东西都急,又没人跟你抢。”他勾着嘴角慢吞吞地说着,拉过夹克的两襟,把她整个人罩在他的外套里,又把拉链拉到她胸口的位置,把她的胳膊收进衣里,只露出捧着奶茶的双手,再把衣领往一起紧了紧。 “用不着你来管。”她硬声嘟囔,低头继续吸奶茶,掩饰心虚。 关忆北低头浅笑,说:“谁敢管你啊。” 他抬手把她的长发从衣服里撩出来,收手回来的时候,顺手用拇指抹了抹她的嘴角。 莫羡垂着眼慢慢吸奶茶,没躲没挡。她在看他小指上的指环,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舍得戴,离婚后更不能戴了。现在看起来还跟新的一样,细小的钻石反射着璀璨的光,怪刺眼。 关忆北整理好衣服之后,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秦姐,今晚是你值班吗?……嗯,我想问普外科病房有没有床位了……嗯,我知道,电脑上查是没有了。不过有时候有人会在住院期满前一天离院,第二天早晨再来办出院手续的……嗯,嗯,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今晚普外有没有这样提前走了的病人……是我小舅子……好,我先不挂,等你消息……” 莫羡便知道他是在给莫欢找床位,她默不作声地听着。 关忆北转身靠着墙站,左手绕到后面揉了把腰,低头看着地面,等电话那边 的消息。 莫羡咬着吸管,微微偏头,注意力落在看他放在后腰的那只手上,不知道他跑来跑去是否影响到伤口。又看他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又想他会不会冷。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关忆北愣了下,随即从裤兜里掏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莫羡看了眼屏幕,是妈妈,她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小羡,忆北不知道去哪儿了呀!”妈妈着急地说,“他明明在你房里的,我还跟他聊了一会儿,结果我回屋去跟你爸说了几句话,刚才过来想给他送杯水,发现他走了呀!我给他打电话,可他一直占线,我就赶紧跟你说一声。你说他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莫羡看看关忆北,他脸上是恶作剧一般的笑,她丢给他一个白眼,对妈妈说:“他走就走了吧。他有腿有脚的,谁能管着他去哪儿?” “可你不是说他腰上有伤,让我看住他不让他乱跑的吗?” “跑都跑了,我还会怪你啊。你快休息吧,他不会有事。”莫羡说。 关忆北侧过身去,用手捂着手机低声跟那边说话。 妈妈还是耿耿于怀,絮絮叨叨地说:“他以前不这样啊,又有礼貌,又懂事。我跟你爸爸本来想趁这个机会让你们多接触接触,联络下感情,可他就这么走了,连句话都没留……” 妈妈每次说到这莫羡都觉得心烦,说话口气便有些冲。 “你已经不是人家丈母娘了,人家怎么对你是人家的自由。再说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们以后不要乱点鸳鸯谱,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我跟他是不可能……”莫羡话没说完,眉心被弹了一下,疼得她哼了一声。 她抬手捂住额头,看他。他歪着头,还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眯起眼睛也看着她。 他像是有点生气,她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 妈妈却像是被捅了马蜂窝,顿时来劲了,道:“怎么叫乱点鸳鸯谱呢?忆北是工作忙,顾家的时间有点少。可你不也是整天风风火火地不着家?再说了你们总不会一辈子这么忙吧?总有安稳下来的一天。将来你忙活不动了,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 “人呢过日子,总得图个长远。忆北是个长性子的人,人品好,靠得住。你们结婚以后,家里家外不都是他在操心?你又管了多少?他再忙,都还记得给我跟你爸的生日,你呢?你忙着加班饭都不回来吃。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跟忆北到底 谁是我们亲生的!” “我跟你爸为什么这么中意忆北?因为他对你好啊!你这种急脾气,又这么犟,有几个男人受得了你?也就忆北能惯着你了。我是你妈,我还不了解你?你不找个能管得了你的,找个别的男人,没几天就能打得鸡飞狗跳,你让我们两个老的怎么安心?” 论口才,妈妈发挥起来也是不输人的,是亲妈,而且十次有九次说不过,更别说现在是在外面,关忆北还在旁边,她不想跟妈妈恋战,只对着电话敷衍说:“知道了我哥醒了我先挂了啊。” 她把手机收进兜里,瞄了关忆北一眼。 关忆北还在讲电话,很专注的样子,讲了有两三分钟,他放下手机对她说:“运气不错,有床位了,还是个单间。有个病人也是阑尾炎,术后恢复得好,提前离院回家了,明天才回来办出院手续。今晚可以让莫欢去那里。” 她“哦”了声,强装若无其事,问他:“现在就过去?” “我去找几个人帮忙,把他挪过去。”关忆北说,收起手机走了。 没多一会儿关忆北带着三个男医生过来,三个男医生管她叫莫姐,倒是不像小张医生那样张口嫂子闭口嫂子的,她还自在些。 “他们都是普外的,他跟他是医生,他是麻醉师,今晚他们值夜班。”关忆北说。 莫羡便说:“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叫你们过来,打搅你们休息。” 三人一齐说没事,其中一个去急诊科借了担架床,协力把莫欢抬到担架床上,送去了普外病房。 单间的病房,一张病床,一张陪护床,再有的就是一把折椅了。虽然仍是简陋,比起走廊的临时床好了百倍。 莫欢自始至终就没醒过,睡得死沉,莫羡都怀疑医生是不是在他输液袋里加了安眠药。三个帮忙的医生安顿好莫欢后都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莫羡看看关忆北,低声说:“谢谢你了。” 关忆北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客气?”他伸手要去拿那把折椅。 莫羡立刻说:“你可以回家了。” 关忆北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接着低头浅笑,说:“太晚了,懒得走了。” 他又要去拿椅子,莫羡抢先一步把椅子拿过去放到莫欢床边,兀自坐下了。 “那你先睡,我看着他输液。”莫羡说,背对着他。 关忆北看了她一会儿,便 就走到陪护床那儿躺下了。 莫羡坐了一阵子,没回头,低声问:“要关灯吗?” “没事。”他说。 “那……你赶紧睡吧。”她说。 又过了一阵子,莫羡问:“你睡了吗?” “没有。”他说。 莫羡左思右想了一会儿,说:“我把灯关了吧。”说完她起身去关了灯,屋里黑下来,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散射出来倒也能应急时之需。 “你睡吧。”她说。 他“嗯”了声。 四周暗下来,莫羡心里觉得安稳多了。她坐在椅子里用手机看小说,坐了一会儿,伸手下去捏捏小腿。站得太久,肌肉酸疼。 关忆北呻|吟了一声,她扭头看看他,过了一会儿,他又呻|吟一声。 “怎么了?”她问。 “疼。”他说。 莫羡眨眨眼,问:“腰吗?” 他哼哼几声,没应。 莫羡站起来,走到他床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俯身看他。 “不是腰?”她问。 他咕哝了句什么,她听不清楚,弯腰靠得更近些。 她把手机放到床边的小桌上,灯光照在他的后背。她伸手摁在床边,靠得更近,问:“你说什么?” “疼死了。”他的声音很压抑,搞得她怪紧张。 “到底哪里疼?”她有些着急,关忆北从来不矫情,有什么病痛都是能忍就忍,说出来疼了肯定是忍不了,她已经暗自合计着要去叫医生过来。 他指指自己的头。 头疼? 莫羡有些疑惑,他从来没有这方面问题,如今怎么没有任何征兆地头疼起来了? “严重吗?”她的声音不觉放柔。 他哼了一声。 她伸手过去摸他的头,身子压得更低。他抓住她的手腕,她愣了愣,他用力拉了她一把,她的脚绊到床脚,站不稳,扑到床边,他长臂一揽,将她搂到床的正中间,翻身上来把她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莫羡一慌。 “头疼。”关忆北的口气倒是很稀松平常,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莫羡用胳膊挡在身前,压着声音问:“你胡说什么呢!到底要搞什么?!” 关忆北低头 ,附到她耳边说:“我头疼,怎么丈母娘都想明白了,老婆偏不想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找到一个超帅的手绘图,好像我儿子忆北哈哈哈。 微博有,想看的可以去看眼。 ☆、第48章 048 他说完便立刻翻身下床,没容莫羡有何反应。 莫羡转头想看他,手机电筒的光源正冲着她,她眯起眼,抬手当住光线,只听见他拉动椅子的声音。她往上挪了挪身子,躲开光源的照射,才见他已经坐在了椅子里,背对着她。 她将要起身,却听他平静地说:“你睡吧,我守着他。” 她一时便无法分辨,他刚才那样子戏弄她,是为了说那句话,还是为了跟她调换位置,抑或是……两者兼有…… 她打量他,他侧过脸,光线晦暗,可她看得到他勾起的嘴角。 “不睡的话,明天就不能上班了。”他说。 她没搭腔。她明天是想请假的,尽管妈妈说早晨要过来看一下,可她不想妈妈过来受累,还是想自己陪着。 “听韩略说,你工作上遇到些麻烦。”他又说。 莫羡愣了愣。 关忆北接着说:“所以,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建议你明天去公司上班。莫欢我帮你守着。如果明天他炎症消了,就立刻手术。手术后三五天就可以出院。他身体好,会恢复得很快。” 他说完,便扭回头去,抬手调了一下药液的流速。他碰到输液管,输液袋也跟着晃,莫羡往上看,药液还有一点儿了。 “还应该有一袋药。”他说。 “在护士那里。”她说。 关忆北收回手,身子往后靠到椅子背上,双臂环胸,静静地坐着。 一时无话。 莫羡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关了手电筒。屋里黑了下来,她想下床去开灯,脚刚放的地上,听他说:“不用开灯,窗户有光透进来,我看得到。” 莫羡便没动,垂眸想了想,找了个话题,问:“今天韩略怎么会到你家?” “他去医院看韩萱,碰到了,为了表示感谢他开车送我回家。” 莫羡又问:“怎么会谈到我的事?” 关忆北轻哂,道:“我跟他之间,除了韩萱之外,也就只有你这一个共同话题了。” 莫羡抿唇,想他倒是不忌讳,竟然会公然跟她这么说。便有点吃味,口气冷淡了些,问:“韩略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最近公司里有人在故意找你麻烦。” “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想让我劝你吧。” “劝什么?”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是他的原话。” 莫羡不屑地冷哼。 “我倒是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关忆北说。 “处事圆滑的机会主义者。他是他,我是我,就算他是我的上司,也不需要他来教我怎么做事。”莫羡把话说得硬邦邦的。 关忆北只是笑,说:“你确实不需要别人教。” 莫羡想到了那个苏珊。虽然她是无所畏惧,可那个女人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讨厌。就像一只跳到脚背上的癞□□,还赶不走,只能等她自己跳开。 这次稽核搞得销售部风声鹤唳,她忍她这一时。等稽核完毕,她一定会去克鲁斯那里参她一本,杀杀她的锐气。 她不像韩略那么瞻前顾后,她就是这么的睚眦必报! 莫羡正想着,听他问:“还不睡?” 她抬头,见他半个身子扭过来,斜靠在椅背上。 莫羡又垂下眼,没说话。总不好直说是担心他吧?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关忆北不正经地说。 莫羡瞪他一眼,侧着身躺下了,背朝着他。 躺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扭过头看他。他坐在椅子里,双手环胸,仰头看着输液袋。折椅只在背部有支撑,腰部是悬空的,她心里不很安稳。忍了再忍,也是没忍住,她小声问他:“你的腰还行吗?” “行与不行的……”他转过头,慢悠悠地说,“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他突然这么不着边际的一问,她初初听来没懂其中深意,怔了十数秒后便懂了。立时又羞又气,抓起他的外套扔到他脸上。 他笑起来,她拉起被子盖住头,不理他了。 莫羡躺了一阵子,眼皮便发沉。医院的被子怪薄的,盖上了还是觉得有些冷。可她身上也乏得厉害,便缩手缩脚拥紧了被子,蒙着头渐渐入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护士进来了,他跟护士低声聊了几句,她想大概是来换药的。护士走了,她便睡了。后来迷蒙间觉得有什么盖到身上的被子外面,慢慢的暖和多了,便就一睡不醒了。 第二天莫羡醒来,莫欢倒是跟正常人一样地坐在床边上了。 “你没事了?”莫羡欠着身子问他。 莫欢用手压了压右下腹,眉头皱一皱,说:“还是疼,就是能忍得了 。” 莫羡想掀开被子,伸手却抓起了关忆北的外套。她看着他的外套,呆了呆。 “忆北去心外科病房查房去了。”莫欢说,“他说查完房就回来。” 莫羡又看看他的外套,心里莫得叹气,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开始整理头发,低头看见桌上的保温桶,问:“妈已经来了?” “来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莫欢说。 “她人呢?” “去买点住院用的东西去了。”莫欢说,撇了撇嘴。 莫羡迅速把头发绾成个发髻,把保温瓶打开了,倒了一碗粥出来递给莫欢。莫欢没接,闷声说:“忆北让我下午做手术,不让我吃东西。” 莫羡便把粥收回来,说:“那你就做吧。阑尾炎,最好是做手术,否则以后反复发作也够你受的。” 莫欢脑袋耷拉下来,说:“忆北也这么说。” 莫羡把粥又倒了回去,盖上保温瓶的盖子,回头才发现莫欢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莫羡歪着头看他,眨眨眼,问,“紧张了?” 莫欢立刻反驳:“谁特么紧张了!” 莫羡端详他,说:“割阑尾是小手术。” “我知道!”莫欢显得有些烦躁,挥挥手说,“你吃饭吧,我出去溜溜。” 莫羡看莫欢出了病房,不觉好笑。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个手术怕成这样。 她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现在走倒是能赶得及卡点进公司。可她还是想请假。莫欢下午手术,她得在这里陪着。 正打算给韩略打电话,手机却响起来,是小南。她刚把手机送到耳边,便听到小南刻意压低声音地说:“莫总呀,出事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7月22日有二更。 二更时间暂定下午5点哦。 ☆、第49章 049 莫羡神经一紧,问:“怎么了?” 小南声音又轻又急,说:“苏珊把一个代理商叫到公司了呀。” “代理商?”莫羡皱眉。 “是啊。我今天来得早,想把昨天留下的事儿处理一下。我来的时候,看见会议室的门开着,我就去看了看,结果发现苏珊跟一个男的已经在里面了。那个男的我见过,是海城的总代,去年办代理商年会抽奖,他中了头奖,所以我对他特别有印象。我假借送咖啡进去了,看见苏珊手底下压着一份促销返利协议。苏珊一看见我就立刻把我轰出去了。”小南絮絮叨叨地说。 “莫总,我觉得不对劲儿,无缘无故苏珊干嘛把代理商叫来呢?还来得这么早?她是不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莫羡沉吟片刻,问:“你说她桌上放着促销返利协议?” “是啊。” “是几月的协议?” “来不及看呀,我刚进去她就把我撵走了,我就匆匆扫了一眼,认得那个封面是返利协议的封面。” 莫羡陷入了沉思。 促销返利是公司跟代理商签订的协议。公司为了谋取最大的销售利润,常常会采取一些手段来激励代理商的销售热情,促销返利便是最常见的。 具体操作办法是公司给代理商设置月销售额的目标金额,如果代理商在一个月内能够把销售额做到公司的要求,公司就会给代理商一定金额的奖励。 奖励分为打折,货补,跟现金补贴三种。一般来说,公司会采用打折跟货补奖励的方式,不给代理商现金,变相的把自己的产品当做奖励品给代理商,奖励品也算公司销量。 比较少做的是现金补贴。因为现金给了代理商,代理商不一定会拿这些钱来做什么,可能不会投入到公司产品的运营里。 海城做为国内一线城市,是金融中心,人口密集辖区广大。而做为代理商,海城总代的销售额非常可观,一个城市的销售额可以比得上三线地区的两个省。所以他的促销案金额,动辄一笔就是百万。 小南说苏珊把代理商叫到了公司,还特意拿了促销返利协议……这不得不让她在意。 莫羡正思考着,听小南匆匆说:“我不跟你说了莫总,苏珊叫我呢。有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你早点来公司啊。” 小南挂了电话,莫羡垂眼看着手机出神。 妈妈拿着盆盆碗碗的东西回来,见到莫羡后问了句:“睡醒了啊?” 莫羡“哦”了声,把手机放到包里,对妈妈说:“妈,我先去一趟公司,有点儿急事。你先在这儿陪哥哥,我下午尽量回来。” 她觉得事情有问题。而她第六感向来很准。 “有急事你就去吧。这边不用操心。”妈妈说。 莫羡拿起包便走,妈妈叫住她问:“你不吃点东西?” “公司里有。”莫羡敷衍了句,便匆匆走了。 莫羡在医院门口打了车便往公司去。路上堵,车开不起来,莫羡估计会迟到,便给韩略打了个电话请假。 “你没必要事无巨细都跟我说吧?”韩略说。 “非常时期,还是谨慎一点好。”莫羡说。 韩略知道她说的是苏珊,顿了顿,说:“也对。” 莫羡有心跟韩略说一下苏珊找代理商的事儿,想了想,在不了解情况之前,还是不要惊动到他那个层级为好,便说了声“再见”,挂了电话。 结果电话刚挂,小南又打过来报信:“莫总莫总,苏珊刚才把孙经理叫进去了。” 莫羡只说:“知道了。” 孙经理是主管促销规划的,促销返利协议都要到他那里过审,如果苏珊这次抓到的是促销返利方面的问题,叫孙经理进去也是合情合理。 “我估计半小时后会到。有消息随时通知我。”莫羡嘱咐。小南应了。 莫羡把手机捏在手里,长出一口气,抿起嘴唇。 她想这些年做过的案子,她都亲自审查过了,自认不会有什么疏漏。而且稽核每年都会来,也都没查出过问题。 稽核找代理商询问也是正常的工作流程,可他们一般是采用电话访谈,或者上门拜访的方式。鲜少有把代理商直接叫到公司来的。 这次苏珊大费周章地把人叫来了……总是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电话又响了,莫羡立刻翻过手机看,却是徐婉。 “莫羡,听说你哥哥莫欢住院了?” “阑尾炎。” “哦,那还好,小毛病,尽早手术啊。” “下午做。” “不需要我帮忙吧?有忆北应该都没问题的。” “是。” “哎你知道吗?盛鸿年今早来我 们妇产科了,他带着那个叶清欢来的。我让叶清欢去做b超,盛鸿年非要跟着进去,被我们护士长挡了,他跟护士长吵起来。我们护士长多厉害,把他训得跟孙子似的,你不知道他那个表情,我都要笑死了……” 莫羡心事重重的,只能耐着性子听徐婉说这些。突然有电话进来,她看是小南,便跟徐婉说有事,挂了徐婉电话改接了小南的。 “莫总,苏珊又把马特助叫进去了呀。”小南小声说。 莫羡眉头一皱。 叫孙经理尚属正常,叫马特助进去又是为了什么?马特助到公司才两个月,她从来没让他插手过促销案这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即使是让他看,他也看不懂,再乱改案子反而误事。她一直让他做些边边角角的事情。 “而且孙经理也没出来,他们三个人都在会议室里。”小南说。 那三个人凑到一起,这就让莫羡没有思路了。 “要不待会儿我再找借口再进去一趟?”小南问。 “你待好了别动,我很快就到。”莫羡吩咐。现在情况不明,她不想小南栽进去。 “嗯,好,我在外面看着,有情况再跟你汇报哈。” 放下手机,莫羡问司机还得多久,司机说再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前面交通事故,车子彻底停在了路上。 莫羡心急,把车钱付了后下车步行。路上小南又来了电话,说韩略去了销售部。 “韩总裁?”莫羡惊讶。 “昂。他来的时候还问你什么时候到呢。我看他表情挺严肃的。”小南说。 “他没说别的?” “没。” “我十五分钟到。你别轻举妄动”莫羡感觉到事情严重了,便把电话收了,加快了脚步。 莫羡急火火地赶到公司的时候,韩略跟苏珊却都已经离开了。小南见她来了急忙跑出来,拉着莫羡到会议室去,小声说:“莫总,出大事了。苏珊查到一笔促销返利有问题,力度特别大,20%呢!而且是返现金的。她把代理商找来问了,代理商承认说这笔钱公司里有人沾了。” 莫羡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在销售行业,工作失误,渎职,或者达不成销售目标等都不算大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沾钱。这是操守问题,严重了可以算是非法侵占,被判刑。在这方面莫羡一直非常注意防范,她自己不沾,也不 能让下属有机会沾。 如今苏珊竟然能查到问题,她觉得问题严重,也觉得费解。 “谁沾了?”莫羡问。 “孙经理……”小南往外边递了个眼神。 莫羡回头看,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能看到孙经理在自己工位里埋头坐着,却看不到他什么神态。 “还有……”小南迟疑了一下,把话头掐住了。 “还有谁?”莫羡扭回头,口气凌厉地问小南。 “他们说……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会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时间……………… 我对自己的信誉没自信………………反正天还黑着的时候一定能更上…… 你们…………明早看吧。 ☆、第50章 050 听小南这么说,莫羡仅仅愣了一下,却笑了。 小南憋嘴,疑惑地问:“莫总……你笑什么啊?” 莫羡笑着摇了摇头,问小南:“你信吗?” “当然是不信的啊。”小南义正言辞地说,“孙经理跟总代合伙骗公司钱还有点可信度,可要是您的话,绝不可能的!” 莫羡看看小南,敛了笑,把整件事想了一遍,非常小声地咕哝了句:“这个苏珊八成是疯了。” “莫总您说什么?”小南没听清,伸头过来问。 “叫孙经理到我办公室。”莫羡说完,转身要走。小南叫住了她。 “莫总,您先去补个妆吧。您这妆都花了……”小南用食指朝她脸上点了点。 莫羡摸摸脸,倒是忘了化妆这回事。小南低着头拿眼瞟莫羡几眼,小心翼翼地问:“莫总,您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认识您这么多年也没见您这么邋遢过。您看您这衣服,皱皱巴巴的,还有啊,您还穿着平底鞋呢。就前阵子您膝盖受伤穿了几天平底鞋,我再没见过你穿。” 小姑娘观察得倒是细致。 莫羡随口说了句:“没什么事儿。”又问小南:“你化妆包带着呢吧?” 晚上自顾忙着跟着救护车去医院,把化妆包扔在家里了。 “带着带着,我去给你拿。”小南说着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停下了,又折返回来到了莫羡跟前。莫羡问:“还有事?” “莫总,我妈总爱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看那个苏珊来势汹汹的,像是胜券在握似的,你还是小心点儿好。” 小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郑重其事,让莫羡觉得她眼睛上戴的那副冰蓝色美瞳似乎也没那么难看了。 尽管她下过行政命令,销售部不许戴美瞳上班。 “她查的是几月的促销返利?”莫羡于是问。 “上个月的案子,这个月结案了。我问过财务,钱在月初的时候打给了代理商。”小南说。 莫羡在心里过了一遍上个月的案子,却发现她对这份案子没有丝毫印象。 海城总代的案子,现金返利,20%的力度,用以往给海城总代的销售额目标来算,涉及的现金返利金额高达五百万。任何一个关键词都足以让她印象深刻,更何况她的记忆力一直不错。 可 是她非常确定她没有签过这个案子。如今却被说成黑了公司的钱? 隐隐能嗅到阴谋的味道。 莫羡心里沉了沉,对小南说:“化妆包不用拿了,你立刻叫孙经理到我办公室。” 说完莫羡转身走了。 她进到办公室,先是扫了眼屋内,窗明几净,从桌椅到办公用品都是依着她的喜好订的。当初刚来就职的时候,她吩咐人换的。 她到销售部任职销售总监属于空降。 公司销售部里的裙带关系盘根错节,初来的时候便有人寓言她做不了几天就得自请辞职。前任总裁还暗示她做事要低调,不要随便得罪人,以免惹祸上身。 她却并不放在心上。 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冲劲儿,跟灵活狠辣的手段,她偏偏把销售总监的位置坐稳了,开除了几个刺儿头杀鸡儆猴,又把利润拉高了十几个百分点,打了一众人的脸。 在旁人面前她总是一副铁娘子的模样,都说她白长了一副千娇百媚的脸蛋,心肠却比男人都硬,可实际上她的崩溃、眼泪、无措,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像逼着自己穿能疼死人的高跟鞋,她一穿就是几年。 陷害,她当然遇到过。一路走来别人给她使的绊子比她喝过的咖啡都多,各种千奇百怪的阴谋阳谋她也算是经历遍了。这次苏珊的事件,她倒是想看看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门被敲了敲,听孙经理在外面说:“莫总,我来了。” 莫欢回头瞟了眼门口,走到办公室前坐下,对外面说:“进来。” 孙经理进来后,倒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走到屋子正中站定了,抬手正了正领带,扬声问:“莫总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莫羡勾起唇角,歪歪头,冷冷地看着孙经理。 其实这家伙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海城总代的案子,是你签的?”莫羡问。 “对,我签的。”孙经理说,翻了个白眼。 “什么时候签的?” “上个月初。” “我怎么没见过?” 孙经理斜眼看看莫羡,“嘶”一声吸了口凉气,瞪着一双绿豆眼对莫羡说:“莫总啊,您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这么不好?那个案子明明是您授意我做的。因为力度问题,您退回给我改了三次。您说力度15%太低,会让代理商利润空间 不足,我从15%改到17%,又改到19%,最后改成了20%。您怎么能忘了呢?” 莫羡冷笑:“不知道是我忘了,还是孙经理记错了,把自己做的事情想成了别人做的。” “莫总您真开玩笑,500多万的现金返利呢!我怎么可能记错!”孙经理夸张地说。 接着又换成了阴阳怪气的调调,对莫羡说,“莫总,您不会是打算卸磨杀驴吧?这份案子,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这钱可没投放到市场里的,是你、我、代理商,三一三十一分了的。您不会是看稽核的来了,就打算把我推出去死,保住您自己活吧?我丑话可说在前头,钱是我去拿的,可钱却没落到我一个人的腰包里。沾上了就洗不干净,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船要是漏了,一个都别想跑!” “孙经理真会编故事。”莫羡手指椅子扶手上敲了敲,眼神冷冽地看着孙经理,“促销案,我没见过。钱,我也没见过。口说无凭,你说这些,不会是做梦还没醒呢吧?” “谁说口说无凭了?”孙经理把手一挥,自信满满地说,“人证还是有的。” 一说到人证,莫羡瞬间想到了马特助。 早晨,苏珊叫了孙经理进会议室,然后又叫了马特助进去。 为了防止串供,稽核询查员工都是一对一,今早却是一对二,这让人迷惑的举动此刻看来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两个人都对她有仇视,估计是串供了吧。 莫羡双手交叠放到腿上,垂下眼,轻飘飘问:“孙经理说的人证,是马特助吧?我就很奇怪,他是见到我签字了?还是见到我拿钱了?” 孙经理冷哼一声,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该说的,我都告诉苏珊了。该怎么处理,我静待公司决断。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莫羡眯起眼,看着孙经理。孙经理把头一甩,转身便走了。门关上后,莫羡立刻给韩略打电话,可韩略一直不接。她把手机扔到桌上,扶额沉思。 这个孙经理在公司做了二十几年,一心盼着升官,无奈销售总监换了几任也没轮到他身上,一直屈居二线。因为做的年头久,在销售部发展了一股势力,前面几任销售总监施展不开,是故都辞职走人了。 他这种人,就是自视太高,看不清自己的 看来是孙经理犯了事被查,索性想把她拉下水。她抢了总监的位置,孙经理对她一直颇有微词。 于是就有了这次他找死也拉个垫背的心态。 那份案子她确实没签,他就敢空口白牙地诬陷她,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韩略回回来的,莫羡抓起来接听了电话。 “刚才跟苏珊在谈事情。”韩略解释说。莫羡则单刀直入地说:“我想问有关孙经理的事情。” 电话里韩略的呼吸声变重了。 莫羡继续说:“我刚才跟孙经理谈过了,大体知道事件的梗概。我想知道苏珊的结论。依据公司稽核流程,她查出问题后应该会要先向你汇报。” “对。她跟我说过了。”韩略说。 “结论?”莫羡问。 “莫羡,这次很棘手。人证,物证都有,对你不利。”韩略沉声说。 “人证是马特助吧?物证是什么?”莫羡问。 “不光是马特助,代理商也说你有份参与,苏珊今天叫代理商来就是现场访谈录像取证。最麻烦的是,有物证,有你签字的促销协议案本,还有,收条。”韩略越说越口气沉重。 “我签字的促销协议案本?!还有,什么收条?!”莫羡拧眉。 “你拿了170万现金的收条。”韩略说。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莫羡呼一下站起身,说话的声音骤然大了。 “莫羡,冷静点儿。”韩略说。 “那东西哪儿来的?”莫羡厉声问,“签字哪儿来的?我没签过那种东西!” “笔迹鉴定已经开始做了。我相信你没做这种事,我们等结果。”韩略安抚她说。 莫羡用力咬住下唇,一瞬间的疼痛让她有些清醒,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揪了把头发,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方才坐下了,低声问:“笔迹鉴定需要多久?” “十五到三十日。”韩略说。 莫羡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到椅背上,觉得浑身发软。 “别担心。我会保你。”韩略低声说。 莫羡用力闭了闭眼睛,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还没亮吧(¬_¬) 嗯,没亮。 这样好,以后更新不说几点,就说白天,还是黑夜(¬_¬) 周日,准备二更,白天一更,另外的…………黑夜好不好?你们敢信,我就敢说。 ☆、第51章 051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莫羡揉了揉额头,振作了下精神,扬声说:“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苏珊。 “莫总,早啊。”苏珊笑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莫羡嘴角微微一抽,倒是笑不出来,冷淡道:“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苏珊故意惊道:“哎呦,这么晚了?这忙起来时间过得就是快,我还以为现在不过是九点多。” 忙什么?忙着扳倒她? 莫羡冷眼看着苏珊做戏,揣摩她是否是来看她笑话的。苏珊弯着嘴角微微颔首,垂下眼皮,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想什么。继而她又抬头看向莫羡,微微一笑,说:“我想,关于海城代理商促销返利案事情,就不需要我跟你说了吧?” 莫羡抿唇不语。 苏珊迈着风情万种的步子,走到莫羡桌前,双手撑到桌上,俯下身子,盯着莫羡。苏珊身上那股香水味儿她实在不喜欢,就像一只发情的母兽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熏得她想吐。 莫羡皱眉,身子往后靠了靠,屏住鼻息。 苏珊说:“我猜呢,在我来之前肯定有不止一个人跟你通风报信过了。而且,我猜这里面必定有韩略。刚才我在他办公室,把事情全跟他说了。而我从他那边过来这里,用了足足八分钟的时间。相信这八分钟足够韩略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给你听,并给出他的建议。他的建议呢,不外乎是让你安心,说他会保你,让你耐心等待笔迹鉴定的结论出来。” 苏珊说到此,停了下来,只静静看着莫羡,目光深有含义。 稽核惯用的手段,制造压力,逼人就犯。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苏珊是个老手,绝不像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那样,她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处处被同事嫌弃。 其实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母狼。 可她也不是一只傻兔子。天知道苏珊口袋里有没有揣着一只录音笔。天知道她来套话是不是想扩大影响,一并把韩略拉入局。 她虽然不很喜欢韩略,可也不想害他。 莫羡迎向她的目光,倒是笑出来了,柔声说:“江小姐自己都说了,这些都是你猜的。” 苏珊挑眉,直起身子,耸耸肩说:“ok,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呀。反正我就当你都知道了。我过来呢,是想通知你另外一件事。” 莫羡扬了扬眉毛,扬起下 巴看着苏珊,说:“洗耳恭听。“” 苏珊环起胳膊,右手手背轻轻搭在下巴处,慢条斯理地说:“我呢,在见韩略之前,跟我们老大通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这件事。你也别怪我,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工作流程就是实时向老大报备稽核进度,如果不照办就是我渎职。我们老大的意思呢,是让你先停薪留职一段时间。” 听到“停薪留职”四个字,莫羡眼神一冷。 苏珊故作体贴地开解道:“我也知道,停薪留职这种处罚有点重了。不过是五百多万,还是促销费用。你这事儿跟前任总裁那件事是有本质区别的。可谁让现在是非常时期呢?刚出了一宗前总裁监守自盗的事件,公司上下的神经都绷得比较紧,接着又出了你们销售部这档子事,又都是出现在中国大区……董事会都惊动到了。才最终做了这个决定。” 董事会?莫羡心里一惊。稽核的报告,都是到克鲁斯那里的,如有必要,克鲁斯才会转呈董事会。可今天苏珊才查实的问题,竟然到中午就惊动了董事会。这里面,处处透着人为操作的痕迹。 苏珊却继续说:“要说呀,克鲁斯对你真的很好,他在董事会上帮你极力争取,还用自己的人格跟事业担保你不会做这种有违操守的事儿。可董事会那些人你也知道,一群资本家,他们才不管什么人情世故,他们只认得钱……” “要我说,莫总应该想开点儿,把这次停薪留职当成休个大假,出去走走看看。一个月的时间,环球旅行都够了。嗯……上次韩略带我去挪威看极光,美极了,我建议莫总去看看。哦对了,我可以把我们的行程给你,你参考一下。” 这一番话,是在告诉她找克鲁斯也是没用的吧?只能等待公司命令回去停薪留职。 把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苏珊的手段可比她狠得多。 她走到今天,也整了不少人,可她会给人留后路。而苏珊,一出手便要赶尽杀绝。 莫羡静静地看着苏珊,看她还能怎样地虚情假意巧舌如簧。苏珊放下手,把胳膊背到身后,挺了挺胸说:“当然如果莫总没有兴趣,那当我是一厢情愿。” “谢谢。”莫羡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哦对了,停薪留职的事情,我只是先口头跟莫总说一下。人事令下来估计还需要几天,你也知道,咱们公司行政方面走流程向来很拖沓。我过来跟莫总说,只是不想等人事令下来的时候,莫总太过惊讶以致失态。毕竟我们女人呢 ,工作怎么样倒不是第一位的,仪态才是顶顶重要的哦。韩略从来不喜欢女人邋里邋遢的。” 苏珊歪着脑袋看着莫羡,莫羡知道她在影射自己脸上的残妆。她垂下眼,打算不予理会。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苏珊像是想起了什么。 莫羡心里冷哼,所有的话她都是事先想好的,先说哪句,后说哪句,只为了一步一步把她往绝路上逼。 苏珊抬起双臂,手心向上,原地转了一圈,说:“这间办公室,莫总走后,便由我临时接手了哦。” 莫羡一怔,目露惊讶。苏珊很满意莫羡的惊讶,笑里终于透出得意的神色,慢慢说:“销售总监跟规划部经理两个重要岗位一起停薪留职,在公司来说是史无前例的。你们回家休大假,公司的运转还要继续维持呀。所以,我就向总部自荐,在莫总离开的时间里,由我代管销售部。” 莫羡的目光瞬间尖锐起来。 苏珊更是得意,微微躬身,笑着对她说:“莫总不用担心,恰好这次稽核,我把销售部的所有材料都过了一遍,即使莫总今天就走,我也可以做到无缝对接。所以莫总大可以放心地走,等莫总回来后,我会把销售部完整的交还给您。” “那……莫总先忙,我走了。”苏珊摇摇手,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心满意足地转身便走。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被判定有问题?”莫羡在后面沉声问。 苏珊款款回神,妩媚一笑,说:“我相信笔迹鉴定的结论。” 苏珊走了,留莫羡一人待在办公室里。一个人以后,莫羡抱住头,趴到办公桌上。 她觉得压力很大。 她不得不承认,苏珊这一招太绝,把她困入死局。十五天到三十天的鉴定周期,她只能在家里等着。 她没见过那张收条,不知道上面的笔记如何。她确实没有签过那种东西,可她知道孙经理不是傻子,他不会随便拿一张别人代签的收条来拉她下水,他不会不知道公司是需要走完鉴定流程才能定罪。 不用问她都能猜到孙特助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特助的身份,按理说是最接近销售总监的人。孙特助作为旁证,可以证明她确实签过那份促销协议。 人证。 物证。 都有。 她心里不安,开始觉得事情没她起初想的那么简单。 桌上手机 在响,她抬起脸,看是关忆北。她接了电话。 “莫欢的手术,订在下午四点,五点多钟应该就结束了。你放心,我找了普外的主任主刀。我会在里面跟手术,你忙的话,就下班后再过来。”关忆北说。 他温和淡然的嗓音普一入耳,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莫羡绷紧了的神经一松,蔫蔫地“嗯”了一声。 关忆北顿了顿,问:“不开心了?” “没。”莫羡只哼了一个字。 关忆北又顿了顿,说:“我让你妈妈回去了,我来陪莫欢。” 他陪着,比妈妈陪着更让她放心。 莫羡说:“好。” “他有点紧张过度,手术时我建议做全麻。局麻的话,怕他精神上承受不了,你的觉得呢?”关忆北问。 “好。”莫羡说。 话说尽了,她应该把电话挂了。可她不想挂。 她现在很无助,就算是不说话,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他,她都会好受一些。 “出事了吧。”关忆北突然说。 莫羡心头一凛,立刻说:“没有。” 她是那种打掉牙齿和血吞的人,好强惯了,自信甚至自负,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除了关忆北。可现在他们离婚了,她不想任性地去依靠他。 “别撒谎。问什么都只答一个字。你只要碰到棘手事就会这样。”关忆北说。 莫羡叹气,心里怪他干嘛这么了解她。强打起精神,她跟他解释:“昨晚没睡好,今天来了工作多,太忙,有点累。” “没睡好?”他反问。 “嗯。”她敷衍。 “睡到今天早晨病房人来人往都没醒,竟然还说没睡好。”关忆北调笑。 莫羡脸上微微发热,不敢跟他多说,便道:“我有电话进来,先不聊,我工作了。” “莫羡。”他叫她。 “嗯?”她应。 “有事回来找我。”他说。 她应该说,她一个人可以应付,谢谢他的关心。可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刻,有他这句话,却让她心里暖得化成了水,软软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莫羡长出一口气,搓搓脸,觉得精神振奋起来。 她开始考虑后续的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嗯, 是白天! 黑天的时候,有二更。大家明早看。 ☆、第52章 052 辞职? 不可行。 她凭什么辞职?没做过的事情不能认,没证明清白前她不会走。就算要走,她也要走在那些贱人后面! 翻盘? 目前不可能。 现在正是不明不白的时候,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除非孙经理良心发现。而莫羡对他的良心不抱任何期望。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等,等笔迹鉴定的结论。她名字那两个字没那么好仿,所以她赌笔迹不符。 至于苏珊所说的停薪留职,毕竟口说无凭,她不知真假,一切等公司发了行政命令后再说。 然而她真正担心的不是“事”,而是“人”。如果真如苏珊所言,她停薪留职后由苏珊代管销售部,那么她最担心的人是小南。 这姑娘平时古灵精怪的,其实脾气倔得很。而作为她的亲信,苏珊必然会对小南不客气。小南就是个纸老虎,根本不是苏珊的对手。 一来二去两人对上几个回合,恐怕小南就得卷铺盖家走人了。 所以她得把小南安置妥当再走。 偌大的公司,能在苏珊的阴影下庇护小南的,便也只有一个韩略了。 莫羡正考虑该怎么跟韩略谈,韩略却亲自过来了,小南送他进的她办公室。 他是总裁,有什么事大可以叫她去总裁办公室谈,犯不着屈尊到她这里来。 可他亲自来了,神色还有些为难的样子。 她从位子里站起来,问:“您有什么事?” 韩略朝小南看了眼,小南知趣地退出去了。而后韩略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说:“克鲁斯要我来跟你谈一下。” “有关什么?”莫羡问。 “这次的促销案事件。”韩略字斟句酌地说,“公司董事会做的决定,你跟孙经理暂时停薪留职,等事情查明后复职,届时薪水另行补发。” 莫羡咬咬下唇,只“哦”了一声。 韩略不知道苏珊已经来挑衅过,见莫羡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不由觉得奇怪,嘴上还是说:“克鲁斯希望听一下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听从公司安排。”莫羡淡淡说。 “那……你有没有什么要求?”韩略问。 “我想知道我离开这段时间谁来接替我的位置?”莫羡便问。 “你是销售总监,可以先说说你的意见。”韩略不作答,反而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莫羡想他必然是知道苏珊要空降的消息,不便告诉自己而已,便顺水推舟地说:“我个人看法,企划部副总监冯舸是最佳人选,冯舸做过我的特助,克鲁斯也是知道他的。销售部的事务他都有经手,对业务非常了解,也做的非常不错。而且他两个月前调离的销售部,这次事件跟他没有任何瓜葛。最重要的是,我认为现在这个时候,用熟悉的人比用空降人员来得好,毕竟应该以□□为主。” 她把小冯推出去,一则因为他是她的亲信,二则是小冯确实合适,三则她要搏一搏,就算是做困兽之斗,她也不想让苏珊的如意算盘打得那么美。 她就是一只猫,即使明知斗不过,落荒而逃前也要挠对方一爪子。 韩略听后深以为然,说:“好,我今天晚上出发去美国,会在董事会上争取一下。你还有其他的要求吗?我尽力满足。” 莫羡便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不难办,可也算是我的私欲。” “没关系,你尽管说。”韩略说。 “小南,我希望你能把她调到总裁室去。”莫羡说,“她工作能力虽然不是最强,可为人正直,做事踏实,头脑也灵活,不会给你添麻烦。” 这次韩略没那么痛快了,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刚才说,用熟悉的人比用空降人员来得好?” 莫羡眯了眯眼睛。 “苏珊来过了对吗?”韩略又问。 莫羡只是笑笑不说话。 韩略眉头蹙起来,把西服外套撩起来,双手叉腰低头沉思片刻,复抬头,对莫羡说:“今天我会让人事部拟人事令,调小南到总裁室做行政专员。至于冯舸,到美国后我会跟克鲁斯好好研究一下,看怎么在董事会上说服董事们,同意让他暂接你的工作。” “那就谢谢韩总裁费心。”莫羡淡淡道,舒了口气。 冯舸是否能代理她这事,她做不了主,至少她确保了小南的平安。她可以安心了。 “停薪留职的文书要晚两天才到,这几天你休假就不要来了,我让人资给你记考勤,你不需要请假。”韩略说。 “稽核的在这里,你这样偏袒我,不怕被牵连?”莫羡平静地问。 韩略不屑一笑,道:“那他们得拿出一张有我签字的收条才行。” 莫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一动,问:“你凭什么信我没拿那笔钱?” 韩略看看莫羡,偏过头去微叹一口气,把手从腰上拿下来,又看着她说:“莫羡,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笔迹鉴定的结论出来前,我建议你先找好律师,提前准备应对。” 莫羡怔住了。 他的意思,好像在影射她必败无疑。 韩略接着说:“这事我也有责任。莫羡,我会尽我的全力来保你。你回去安心等着。” 说完韩略便走了,留下迷惑的莫羡。 他为什么说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简单?难道不是孙经理贪污,伪造签呈及收条,拉了马特助做污点证人,苏珊趁火打劫整她? 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正想着,小南跑进来,问莫羡:“莫总,韩总裁来都说什么啦?” 莫羡看到小南,便从桌子后走出来到她面前,说:“明天起,你到总裁室上班,刚才韩总裁指名要你过去。” 小南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为什么呀?” 莫羡微笑,说:“因为你足够优秀。” “我哪里优秀了呀!?” …… 对小南一顿安抚后,莫羡开始做工作交接的资料整理工作。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基本职业操守她还是有的。不管接手她工作的是苏珊还是冯舸,她有义务给他们一个清楚明白的销售部。 正顺着思路做交接提纲,手机响了,还是关忆北。 莫羡用肩膀夹住手机,双手在笔记本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问:“什么事?” “吃午饭了吗?”关忆北问。 莫羡瞄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2点30分,一晃又过去一个小时,她浑然不觉。 “等一下吃。”她说。 “有你的外卖。”他说。 “呃?” “就快送达了。” “你点了什么?” “我。” …… 门被敲了两下,莫羡抬头,问:“谁?” 没人应声。 门又被敲了两下。 “进来!”莫羡扬声说。 门被推开,关忆北进来了。 ☆、第53章 053 他就这样突然出现,让她始料不及。而他似乎对她脸上的惊讶表情感到很满意,勾起唇角微笑。 莫羡的手指落下来,不知道戳到了键盘的哪处,笔记本电脑发出尖的“嘀”声。她愣一愣,便移开手指。 他反手关上了门。 莫羡问:“你怎么进来的?” 写字楼大堂有闸机,还有保安,没有工作证进不来。 关忆北说:“恰好遇到了小南。”说着他迈步走过来。 遇到了小南……不知道小南是否跟他说了些多余的话。她正沉吟,他已经绕过办公桌到了她身旁,随意地往她办公桌上一坐。 随意得仿佛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她拧眉,扭头看着他。 他身高腿长,即使坐在桌上,脚还稳稳地踩在地面。昨晚他守了莫欢一夜,早晨又去查房,按说比她要辛苦,可他气色却很好,简直是容光焕发。 “你没事了?”她问。 “皮肉伤,已经第十天了,不打紧了。”他说。 接着关忆北把一个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饭盒,把饭盒打开,把筷子放到饭盒上面,推到她面前。 是她爱吃的腊味饭,蜜色的叉烧配着油绿的菜心,铺在松软的米饭上面,本应是诱人食欲的搭配,可莫羡现在没吃的心情。 她把目光移到笔记本电脑上,继续敲键盘,做工作交接表。 关忆北歪头看看她的电脑屏幕,少顷,伸手把她的笔记本电脑阖上了,又把手压到了电脑上面。 莫羡抬眼瞪他,带着恼意。关忆北毫不在意地瞪回来,用指节敲敲电脑面板,说:“吃饭!” 莫羡说:“我不饿。”伸手去想扒开电脑。关忆北把电脑拨到一旁,把饭推到她眼皮子底下,调笑道:“不吃的话我可亲自喂你了。” “我说了我不饿!”莫羡硬声说,要去抢电脑。 关忆北抓起电脑藏到身后,轻飘飘道:“出了点事把你吓到连饭都吃不下了,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莫羡抿唇,便知道小南果然是跟他说了。 这个长舌妇!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她淡淡说。 “那就先吃饭。”他说,把筷子放到她的手里。 莫羡看他,他冲她扬眉,她知道现在拧不过 他,心气一松,只好捏住了筷子。 他依然坐在桌上,守着她。 莫羡塞了口米饭到嘴里,脑子里想的还都是工作的事儿,一口米饭索然无味地嚼了半天,味如嚼蜡。 关忆北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筷子,夹起一片叉烧硬是塞进她嘴里。她毫无防备,抬起眼睛愣愣地看他。 “吃!”他喝道。 她下意识去咀嚼,叉烧咸甜馥郁的汁液跟米饭混合到一起,满口肉香。她唇上沾了一点汁液,他用拇指在她唇上揩了下,垂眼看了看,接着把拇指送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莫羡心头一酥。 关忆北又夹了一段菜心送到她嘴边,她抬手挡了,低声说:“拿开,我吃饱了。” “吃这么少?”他问。 “减肥。”她敷衍,起身从他身后拿了笔记本电脑,打开了继续工作。 关忆北瞧了她半晌,把筷子跟饭盒收拾了下推到一旁,从桌子上下来,先拿了她的手机,又从旁边衣架上拿了她的包,接着把手机扔到包里,把包挂到莫羡的肩上,伸手握住莫羡的上臂,几乎是抱着把她从座椅里拔了出来。 莫羡一时间惊吓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拥着走到了门口。 “你干嘛……!”她有些急,伸手握住门把。 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她看出来了,关忆北今儿就是来无法无天的,她管不了他,可也不能白让人看了热闹。 眼看着就要离开个把月,她不想留个谈资笑柄。 “外面没人。”他说。 她想问“你怎么知道”,手已经被他掰开了,他拥着她出了办公室。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出了门,莫羡紧张地四下看,倒真是没半个人影。 关忆北笑,说:“跟你说过了没有人。” 说完,他倒是放开了她。 莫羡把包往肩上送了送,伸手把袖子上被他抓起的褶子抚平,嗔了他一眼,低头看看腕表。 午饭时间还有十分钟才结束,难怪人都没回来。 “你到底想干嘛?!”她质问他,口气很不好。 “想请你帮我个忙。”他说。 “什么忙?” “陪我去趟书店,我想买几本专业方面的书。” “医学的东西我早忘了, 你找错人了。” “我想学理财。” “……”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着实新鲜。 “你学那个干什么?”她问。 “总得赚点老婆本吧?”他的口气略不正经。 莫羡沉默了,抱着胳膊看他,拿不准他话里的真假。 走廊有低声谈笑越来越近,提醒莫羡有人过来了,将近销售部大门口。莫羡扭头看过去,见进来的是马特助跟孙经理。 那两人凑在一起便是四个字,蛇鼠一窝,让她觉得恶心。 莫羡眯起眼,周身冷意。 马特助见了莫羡,脸上立刻换了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巴巴地凑过来,问候道:“莫总,忙工作忙到饭都顾不上吃?” 孙经理却讥讽地说:“眼瞅着以后想忙都忙不着了,换了我,别说吃饭,就是不睡觉我也多体会一会儿坐在里面的日子。” 马特助洋装和事佬,朝马特助边摆手边说:“老孙你少说两句吧,莫总现在心里不好受!” 莫羡满脸冷漠,不愿跟这两个贱人说话,她紧了紧握住包带的手,不想久留,转身要往外走,关忆北拉了她一把。 她疑惑地看他,他笑得坦荡,说:“莫总怎么不给介绍一下?” 莫羡抿唇,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冲她挤眼,她迟疑片刻,还是把马特助跟孙经理介绍给他。 关忆北主动伸手跟二人握手。二人见关忆北气度不凡,态度又热络,还跟莫羡相熟,也对关忆北有些兴趣,握过手后三人间有种气氛和谐的假象。 “请问您是……”马特助试探地问道。 “鄙姓刘,是市中医院的主任医师,也是莫总父亲的主治医师。今天路过这里,上来见见莫总。”关忆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莫羡在一边心里生疑,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撒谎。 马特助将信将疑,可还假模假式地说:“呦,刘医生这么年轻就是主任了,真是少年有为。” “哪里,不过是机遇好,治好了几位大领导的痼疾,所以升得比旁人稍微快了些。”关忆北明面上略略谦虚一下,实则把马特助的恭维照单全收了。 他也是说谎不打草稿,他那口才今天也是用到了点子上。莫羡在一旁默不作声,想看关忆北到底想怎么样。 关忆北握 着马特助的手,对着马特助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看得马特助一脸懵逼。忽然他神色一凝,收了笑。马特助咧着嘴正笑,见关忆北变了脸色,自己笑也僵在脸上。 关忆北吸了口气,凑近马特助,低声问:“马先生最近是不是常常烦躁易怒,口苦咽干的感觉,以及小便黄赤,腰酸气短……在男女之事那方面……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马特助一愣,顿时尴尬。 孙经理一愣,竖起耳朵听。 莫羡一愣,差点没绷住喷了。 马特助嗯嗯呀呀地不知道该讲什么,关忆北笑笑,说:“其实马先生正当壮年,不该有这样的隐疾。如果马先生看得起,可以到中医院找我,不才虽然年资浅,在这方面却也小有建树。也许,可以帮到马先生。” 马特助一张脸白了又青,眼神乱瞟,只“哎哎”地答应着,关忆北含笑颔首,放开他的手走到孙经理面前。 孙经理被吓得退了一步,这年轻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威仪,眼镜后的一双眼睛利得能把人看透,倒是比莫羡跟韩略这种高管更让人胆寒。 关忆北压根没给孙经理缓和的时间,直接说:“我见孙先生唇色略紫,所以刚才跟孙先生握手的时候摸了孙先生的脉,发现脉浮而微。敢问孙先生,平时是否有胸满短气,烦闷盗汗的现象? 孙经理哑巴了似的,只点头。 “孙先生这种情况不容小觑。在中医来看,心虚盗汗,血脉受阻都是冠心病的前兆。冠心病容易引起猝死,孙先生应该尽早就医,以免耽误病情。” “日常生活切忌争强好胜,心平气和无欲无求方得始终啊。”关忆北谆谆告诫道。 一席话说得孙经理嘴唇都没了血色,虽是没有全信,也信了个八成。 关忆北最后对两人一笑,说:“抱歉,我也是职业病,看见了不说出来心里过不去。二位的病说重也不重,平时好好养护也是可以得到善终的。今天时间匆忙,我还是建议二位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找我或者找别的医生都可以。” 马特助跟孙经理一起点头,焦虑得连谢谢都忘了说。 莫羡只能强忍着笑。 关忆北转身对莫羡说:“莫总,抱歉耽误您不少时间。您看,咱们这就下去吧。给您父亲的药还在我车里。” 莫羡绷着脸,点头,转身快步往外走。关忆北在后面跟着。莫羡出门那一瞬,听 马特助问孙经理:“老孙,咱是不是跟他要个电话号码……” 后面关忆北突然赶了上来,握住她的胳膊快速带着她往电梯那边走。 “你干嘛啊?”她诧异,小声问。 “你不会真想我把电话给他们吧?”他低声答。 莫羡回头瞟一眼,见马特助还真跟了过来。 前面电梯恰好开了,出来三两名同事。关忆北拉着莫羡进了电梯,直接摁了关门键。门阖上那一刹那,莫羡看到马特助伸长了胳膊嘴里叫着“等等”地冲过来。 最终他还是没赶上。 电梯下行。 莫羡捂住嘴,嗤一声笑了。 关忆北伸手撑在电梯墙上,俯身向她压下来。 莫羡发觉,往墙上靠靠,拿眼瞪他,那意思是:“想干嘛?” 只是她眼里残着笑意,气势上折损了一半。 关忆北把她整个人收在眼底,手往后腰摸了摸,嘟囔:“走太快了,腰疼。” 莫羡撇嘴:“不是说不打紧了?” “安慰你的话你也信!”关忆北哼哼两声。 莫羡又瞪他一眼,似嗔似娇,想到刚才马特助跟孙经理的反应,又觉得好笑,憋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弯弯,一副娇憨艳丽的模样,挠得他心头发痒。 关忆北抬起手,在她脸上捏一把,咕哝了句:“终于会笑了。” 莫羡摸摸脸,抿嘴看他,问:“你是怎么看出他们有病的?”他还说得头头是道。 “第一个是猜,第二个是蒙,医生做久了,总能看出个**不离十。中医说话悬乎,他们更容易信。”关忆北含笑说,一直看她,看不够。 莫羡还是想要笑,心里又觉得痛快。她色厉内荏地跟那两个人斗了半天,他来点旁门左道就都把他们给治了。 莫羡长出一口气。 感觉心头上这一上午积攒的怨气似乎都散出去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她抬头看他,他弯着腰,扶着墙,离她倒是近得很。 “谢谢你。”她诚心地对他说。 关忆北挑眉:“只有口头上的?你是不是太占便宜了?”他俯身凑得更近。 他眼里闪烁的光芒让她明白他想干什么。电梯逼仄狭小,躲也没得躲。莫羡有点儿慌,四处乱看,突然发现头顶的摄像头,立刻提醒他:“ 有摄像头。” 关忆北抬头看看,抬起胳膊用手掌把摄像头挡了。 “现在没了。”他说。 莫羡更觉得慌。 她好多年没这么慌过了。 这场景像极了就像当年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他堵在墙角里,明明能跑出去,却没勇气没力气跑出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看他越来越近的脸。 他的手摸上她的脸,食指落在她眼尾揉她的眼线,喃喃自语:“没事儿化成这个鬼样子……” 说她丑吗这是?莫羡皱眉,反问:“你什么意思?” 他痞笑:“我的意思是外卖都到了,你真的不尝一口?” 他已经在摘眼镜了。 莫羡越来越慌,别过眼去看电梯楼层提示。已经下到第4层了。 现在是出去吃饭的人陆续回来的时间,一楼应该有不少人在等电梯。 她心里更慌了,忙对他说:“电梯快……”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觉得后腰被他捞起来,他的气味就盖在自己唇上,她不得不闭上眼。 “叮”一声,电梯开了。 “哗”一声,众人起哄。 莫羡想,算了,还是别睁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撒糖 ☆、第54章 054 电梯外面的人也都看看热闹,没有好意思进来的。片刻后电梯门阖上,电梯又上行。 莫羡只觉得这一吻漫长得仿佛没有边际。她不知道电梯上到了几楼,不知道他们刚才被多少人看去了,也不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是她公司的人,她该有不少顾虑,只是头脑没法清醒,比起那些应该顾忌的事情,她更在意此刻的唇舌交缠。 想要清醒,又不想清醒。 想要依靠,又不愿拥抱。 想要去爱,又不敢放纵。 他让她进退两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忆北撤开了。莫羡靠着电梯轿厢,垂着眼,有些喘,脚底也软。她觉得尴尬,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这场旖旎的糊涂事。 毕竟刚才她一点反抗的姿态都没有。 还有点……沉醉其中。 关忆北重新把眼镜戴上了,凝视着她。他明了她现在的心境,是以聪明地不讲话,而是抬起手,手掌在她唇上一抹,把那些湿润的痕迹都蹭去了。 可即使抹去了,他的气味却依然还在,深凿入心。 电梯停下,门开了,进来一个陌生男人。男人伸出指头想摁楼层,发现电梯摁键竟然一个都没被摁,不由回头看看里面的二人,奇怪这两人已经在电梯里了,怎么没摁要去的楼层。 关忆北笑,说:“一楼,谢谢。” 男人愣了下,摁了一楼跟负一楼。 “麻烦了。”关忆北又道谢。男人朝关忆北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电梯下行。 关忆北突然说:“墙上有油。” 闻言莫羡忙向前一步,回头看。电梯会有定期养护,养护人员往电梯轿厢内壁抹油,是一种防锈措施。 莫羡反手去摸后背,生怕蹭上了机油。哪知道关忆北又说:“骗你的。” 莫羡顿觉吃了闷亏似的,扭头剜了他一眼。 关忆北笑起来,倒是明朗坦荡,好像刚才的恶作剧不是他干的。 莫羡扭回头不去理他。暗暗舒了口气,倒是觉得松快了些。 电梯又到一层,原来围观过二人的吃瓜群众都已经乘别的电梯上去了,两人倒是赚了个清净。 穿过大堂,走到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韩略跟苏珊。 两拨人见面后均是一愣,气氛迷之尴尬。 韩略首先问道:“关医生来了。” 关忆北点头,往莫羡那边丢了个眼神,说:“来找莫总帮个小忙。” “莫总要出去?”苏珊问道。 莫羡哼了声权作答应,实则不想跟她说话,抬手摸了摸上臂,扭脸看向别处。 苏珊又说:“我是想跟莫总说,刚才我跟韩略特意跑了趟鉴定机构,跟那边沟通以后,把笔迹鉴定时间缩短到一周。这样莫总停薪留职的时间就不会太长。” 莫羡又是哼了声。 苏珊眼波一转落到关忆北那边,问韩略:“韩略,这位是你朋友?” 韩略有一丝迟疑,被苏珊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方便介绍?”苏珊眼波流转,从关忆北身上滑到莫羡身上。 韩略方才说:“这位是关医生。我姐姐的主治医师。” 苏珊“哦”了声,嘤咛般地轻笑,朝关忆北款款伸出手来,软绵绵道:“真没想到国内还有这么英俊的医生。关医生,你好,我叫苏珊,幸会喽。” 公然放电吗?莫羡暗暗咬牙。 如果她现在手里面有刀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照着那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腕剁下去! 莫羡身子动了动,垂下眼,苏珊脚上那双豆绿色的高跟鞋入眼,只觉得丑破了天际。 关忆北抬起双手摇了摇,笑说:“抱歉,刚抢救了个肝炎患者就赶过来了,手还没洗。” 闻言,苏珊迅速把手撤了回来。撤回来后,再看关忆北,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顿觉自己可能被整了,她蹙起了细眉。 韩略上前一步,低声提醒:“苏珊,时间不早,该上去开会了。” “不是还有半小时时间?”苏珊反问。 “宜早不宜迟。”韩略说。 苏珊朝韩略笑笑,接着却朝关忆北问:“关医生跟莫总很熟?” “还可以。”关忆北答道。 苏珊眼里精光闪过。关忆北则平静地补充道:“我是莫总哥哥的主治医师。” “这么巧啊,莫总的哥哥也生病了?。”苏珊佯做惊讶,追根究底道,“什么病啊?” 关忆北只笑,说:“小毛病。” “苏珊!”韩略又提醒。 苏珊朝韩略歪头微笑,不做回应,依然故我地揪着关忆北不放,说: “关医生,我呢身体不太好,总是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我又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一直希望能认识一位可靠的医生。我想,您既然是韩略选的医生,那一定是很棒的。所以,以后我有事的话,不知道是否可以烦恼关医生呢?” 说着,苏珊已经从包里拿出名片,递到关忆北面前。 关忆北背过手,没接那名片,只对苏珊说:“相信苏小姐不会希望有什么需要到我的帮助。” 苏珊手指掐着名片,目光有点挑衅,问:“是关医生怕麻烦?” “我是心外科医生。”关忆北说,“相信苏小姐不会希望自己的心脏出问题。” 苏珊一怔,继而轻笑:“关医生真幽默。” 你来我往地听来仿佛打情骂俏,莫羡低声说:“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兀自下了楼梯,关忆北便朝韩略苏珊一笑,说了声“再见”,拔脚跟了莫羡而去。 莫羡在前面走,听苏珊在后面说:“关医生,我姓江,不姓苏。” 尽管关忆北没有回应,可她心里还是疙疙瘩瘩。 车行路上,莫羡一直阴沉着脸,只开车不说话。 关忆北看了她若干眼。 “那就是苏珊?”他问。 “你知道她?”莫羡反问。 “今天听小南提起过。”他说,“说她是蛇蝎美人。” 莫羡抿唇,轻飘飘道:“很美吗?” 关忆北看她一眼,嘴角勾起来,故意说:“还不错。” 莫羡握方向盘的手倏然收紧,突然有种把他一脚踢下车去的冲动。 “当然跟你比还差得远。”他接着说。 莫羡的手劲松了些,却听他开始笑。她瞟了他一眼,他咕哝:“跟这种女人吃什么飞醋。” “闭嘴!”她喝道,心里羞愤。这一路莫羡便再也没跟关忆北说过话。 找了家书店,停好车两人进了店里。莫羡迅速挑了几本理财方面的基础书籍,便走去收银台。 “这些都是讲什么的?”关忆北想挑起个话题。 莫羡把书往他眼前晃了一下,一声不吭。 他凑到她耳旁低声问:“还生气?” 莫羡伸手把他推得远些。 关忆北抬手抓抓头发,有点后悔刚才作死逗她。 书店光顾的人少,收银小妹百无聊赖地用手机看娱乐新闻,主持人语速快得像炒豆子。 莫羡把书放到收银台上,收银小妹眼皮不抬地拿书去扫码,扫完了把书往袋子里一装,说:“82块,现金还是支付宝?” 关忆北伸手进裤兜里拿钱夹。 因为没人应一声,小妹抬头看看,见到关忆北在低头拿钱,眼光顺便落到莫羡脸上,就愣了,嘴巴迅速撮出个o型,呼一下站起来,指着莫羡就喊:“你是……那个女人!?” 莫羡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娱乐新闻主持人炒豆子般的语速在播报:“记着问及池勒川有关那晚女性友人是谁的时候,池勒川的经纪人表示无可奉告。闯荡娱乐圈多年的池勒川一直零绯闻。哪知道前不久刚曝光他跟某女星夜会酒店,在开发布会澄清的昨晚又拍到他亲自开车送某女性朋友回家。池勒川的资深好男人形象恐遭遇危机……” 莫羡不由地看向放在收银台上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她跟池勒川的照片。池勒川的后脑勺对着镜头,她的脸则被照到了,尽管画面有点虚,可还能看出七分像,而且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晚的那套。 “你是池勒川的那个女人呀!”收银小妹激动地大叫,视线在手机屏幕跟莫羡的脸之间快速移动。 关忆北递钱过去,淡淡说:“你认错人了。” 娱乐新闻已经过了池勒川这条,改为报道某电影节红毯秀。收银小妹瞪大眼睛,坚定地说:“不可能!就是她!” 莫羡不想久留,跟陌生人也不好解释什么,转身要走,却被关忆北拉了回去。他揽着她的肩对小妹一字一句地说:“小妹妹你看清楚了,这是我老婆!” 收银小妹“哎”了声,将信将疑,关忆北把一百元往桌上一放,抓起盛书的袋子,揽着莫羡走出了书店。 两人回到车里后关忆北就给池勒川拨了电话,拨了几次都没接通,随即把手机扔到车前。 他脸色不好,莫羡也有心事。 事业上遇到问题,转眼又撞进了这档子八卦,让她觉得糟心。 开了一阵子,她问他:“送你去医院吗?” 下午有莫欢的手术。 关忆北闷闷地“嗯”了声。 莫羡便走上了去医院的路。 关忆北的手机响起来,他伸手抓过来,瞄了眼屏幕,想都没想就接听了 ,火大地质问:“池勒川你搞什么?!” 莫羡不由地看他一眼。 接着关忆北不说话了,只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讲话。良久,关忆北才说:“我知道了。祝你成功。” 接着关忆北把手机收起来放到裤兜里,说:“池勒川打算公开求婚。” 莫羡一惊:“他?” 关忆北点头:“他说计划这周末的记者会上公布。” 莫羡皱眉,问:“能行吗?我是指他的工作性质,还有跟公司签的合约,合约是否有约定不能公开婚姻信息的条款?” “他说顾不上了。”关忆北摸摸下巴。 “他疯了吗?合约如果做了约定,会赔死他的。”莫羡说。 “钱算什么?老婆才重要。换了是我,也会那么做。”关忆北说,眼波在她身上流连,看得莫羡好不自在。 她往前看,说:“快到医院了。” “这么快。”关忆北哼笑一声。 莫羡没回应他,停了车,等关忆北下去。 关忆北握着安全带,低头想了想,接着抬头,貌似很不经意地对她说:“我刚才想,要不,让勒川订婚礼酒店的时候,给我们俩也一起订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更新应该还是晚上。 ☆、第55章 55 闻言,莫羡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关忆北。 关忆北手里把安全带解开了,边解边说:“放心,池勒川没那么快能结婚。我只是想,他的事情都是安栋料理,安栋办事靠谱,提前跟他打个招呼,到时候搭个顺风车,一并把事儿办了,这样我们省心省时,算是占了他一点便宜。” 他口气随意,像是跟她商议给家里添把椅子那么理所当然。 她不是傻子,他更不是。他这样说的目的,她其实也明白。 莫羡的视线在关忆北脸上驻留了大概半分钟,忽地嫣然一笑。 把关忆北的心都笑酥了。 他刚刚说订婚宴酒店不过是借题发挥,是试探。刚才在电梯里她那样乖,换了之前,他要是亲她,她早一巴掌招呼上来。 可她乖得像只绵羊,他亲了个过瘾。 他想探探她的反应,想知道是否……她已经向他走近了一步。 然而现在她笑得这样美,让他忽然升起一种猜测:难不成他是歪打正着了? 莫羡看关忆北的身子已经扭转过来,镜片下面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她红唇轻启,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如果……” 她言犹未尽,关忆北倒是提起精神,忙问:“什么?” 莫羡轻轻吸一口气,弯着眉眼,对关忆北说:“如果你还不下车,我就要被开罚单了。” 关忆北一愣。 莫羡抬起食指朝外头点了点。 一位交警正在前面那辆车前拍照写罚单。他们临时停靠在这地方,其实算是违章停车。 交警提溜着相机已经朝他们走过来了,莫羡收了笑,转过头准备迎接交警的询问。关忆北无奈地笑,摇了摇头,咕哝:“我还比不上一张罚单。” 莫羡没再理他,关忆北则推门下了车。 交警已经走到了她的车旁,拿起相机拍了照,莫羡暗想这次难免要吃一张罚单了,关忆北抬手跟交警打了个招呼。 然后莫羡眼睁睁看着交警朝关忆北走过去,热烈地聊起来,貌似熟悉得很。 她知道他认识人多,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有,可随便遇到个交警他也能认识,还是让她感到惊奇。 她在车里听不清他们聊些什么,只见交警又过来了,敲敲她的车窗。 莫羡把玻璃降下来,交警弯着腰满面笑容地说:“嫂子,这里不能停车。”接着交警把手往前一指:“前边右拐有个停车场,里面还有空车位,你把车挪那边去停吧。” 被一个陌生的交警亲昵地叫嫂子,莫羡打了个寒颤。她不语,交警往她车前车后都看了眼,站到马路牙子上面,戴着白手套的手向后勾勾,给她信号,细心地说:“先把倒车,我帮你看着,然后再左打到底,就出去了。” 这体贴关怀倒是周到。 莫羡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来。车窗还开着,她听交警说:“哪找的女朋友,这么漂亮?什么时候结婚?” 听关忆北说:“快了。” 莫羡抿唇,踩了脚油门把车开走了。 回到公司,莫羡继续做工作交接清册。期间关忆北给她发了条信息,说莫欢已经进了手术室。 临近下班的时候,莫羡的邮箱收到了人事令,关于她停薪留职的。 停薪留职是意料之中,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接替她代管销售部的人不是苏珊,而是企划部副总监冯舸。 看来韩略也尽力了,这算是无数坏消息里面的好消息了。 莫羡看着白底黑字的人事令,幽幽地舒了口气,把做好的交接清册发给了小冯邮箱,给他打了个电话。 小冯也是刚看到人事令,蛮讶异的,直问莫羡事情的原委,莫羡只大概描述了下,说没什么大事。 小冯想晚上一起吃个饭聊聊,莫羡婉拒了,只说有事。 挂了电话,莫羡又长出一口气,想想停薪留职也好,利用这几天时间在医院照顾莫欢。 想好了,莫羡开始收拾东西。 她不像一般女性,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她工作上秉持极简主义,办公室里只有她的一些办公用品,水杯,还有两双鞋子跟一件衬衣。 她拿了个箱子逐一收好,并不打算往家里带,计划放到柜子里暂存。她想反正很快又会回来。 她正收拾,小南进来了,小心翼翼地说:“莫总,韩总裁叫你过去。” 莫羡点头,手头上没停,问小南:“明天去新岗位,东西收拾了吗?” 小南捏着手指头,“嗯”了声。 莫羡说:“两边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不过毕竟是总裁室,不比销售部,言行都要注意。”莫羡把箱子抱起来,小南忙跑过来要帮忙接着,莫羡用肩膀 挡了挡,看看小南那张脸,这姑娘快要哭出来了。 “我估计韩总裁也不喜欢戴美瞳的姑娘。”莫羡调侃。 “我才不管他喜不喜欢。”小南嘟囔,吸了吸鼻子。 莫羡把箱子放到柜子的角落,回头看小南那副样子,不觉笑起来。 “您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南问。 “很快。”莫羡说,示意小南跟她一起出去。 “那……您回来后,能再把我调回来吗?”小南问。 “好不容易摆脱你,还把你调回来干嘛?”莫羡故意说。 小南瘪了嘴,停在了门前。 莫羡觉得好笑。 其实小南聪明得很,做行政绰绰有余,而她一直希望小南有更好的发展。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些行政文员吧?上升空间太小,年纪大了会被淘汰。 她便说“总裁室比销售部平台要高,接触的东西更多,这个机会你要把握住,多学多做。”莫羡谆谆告诫,“你记着,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原则地让你依靠。出来工作,凡事都要靠自己,别人终究是别人,靠不住的。” 小南低头想了半天,小声问:“那……对您来说,关医生靠不靠得住啊?” 莫羡拧眉,不想教导小南的时候,还会扯出来关忆北。她眯起眼睛看小南。小南两根食指对到一起,小声说:“今天在电梯里,你们俩在那个……很多人看到了呀。” 看来今天围观的吃瓜群众里是有小南了。 莫羡面露不悦,小南却嘟囔:“反正您以后也不管我了,又不会扣我奖金……莫总,您要跟关医生复婚了吗?” 莫羡没回答,伸手推开门,撇下小南走出去。 靠不靠得住?关忆北对她而言,岂是“靠得住”三个字能形容的?以前,他是她可以托付一切的人,也是可以为他牺牲一切的人。 她不回头,是想让他去实现他的理想,不要因为她而放弃他人生的价值。 所以她不会复婚。 莫羡走出来,销售部众人异样的眼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她昂首走过。 离了销售部,一路上碰到的同事见了她该问候还是问候,该打招呼也依然如旧,只是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别样的味道,同情亦或是幸灾乐祸,莫羡统统假装没看到。 她知道这个时候,真心关心她的人少,等着看笑话的人多 。 她不能被人当成笑柄,咬着牙也要忍。 路过人力资源部的时候,人力总监顶着那张油乎乎的胖脸站在前面,怎么看怎么是特意等她的样子。 “呦,莫总还没走啊?”人力总监别有用心地说。 莫羡没有停,只是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勾了勾嘴角,径直越过他而去。隐约听人力总监骂了句脏话:“臭**看你还能嘚瑟几天!” 莫羡脚步稍顿,握紧了拳头,继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受到的屈辱她记下了,等真相大白那天她要一一讨回来! 快走到总裁室的时候,遇到了企划部副总监冯舸。冯舸见了她后立刻凑上来,单刀直入地问她有什么打算。莫羡说等鉴定结果。冯舸却欲言又止。 “怎么吞吞吐吐的?在企划部待久了,脾气都被阉割了?”莫羡讥笑。 以前冯舸的性子又直又硬像根棍子,升职做了副总监后,在复杂的办公室政治倾轧里,历练得愈发圆滑了。 于别人看来,这是好事,圆滑世故可以活得舒坦点儿,过得更长远。可莫羡则不很开心他这样。她还是比较中意之前那个做她特助的冯舸,敢于硬碰硬,如今的冯舸却像一把卷了刃的刀,徒有其表。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苏珊的事情。”冯舸低声说。 总裁室就在前面不远处了,莫羡把步子慢了下来。 企划部作为公司的规划部门,近乎于智囊团的存在,跟总公司那边联系特别紧密,是故也是公司讯息的前哨。冯舸说知道关于苏珊的事情,那么必然是其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 “她的什么事?”莫羡低声问。 “这几年来,经她手查的案子全都是大案子。她查出来的问题都很尖锐,相关人员不是辞退,就是调职。前任中国区总裁的事情也是她掀出来的。”冯舸说。 “这些能说明什么?她工作能力强?”莫羡疑惑。这些除了证明苏珊知识面广心思缜密之外,她暂时想不到还能说明什么。 冯舸凑近过来,举起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说:“苏珊跟一个董事走得很近。基本上她查的人,都有那名董事的授意。而她每查必中,战果卓著,所以她在美国有个外号,叫做达摩克利斯之剑。” 每查必中? 莫羡终于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脚步也停下了,看向冯舸。 “苏 珊查的案子里面,有些是确有问题,有些,真的很难讲。可她有办法让罪名坐实,让被查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冯舸认真地说,“所以,莫总,真不是我故意诅咒你。我觉得,你这次要多加小心为妙。” 莫羡突然想得韩略叮嘱她,要她提前找一下律师。 有种不安的预感袭来。 她想,是不是她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 ☆、第56章 056 莫羡跟冯舸双双进入韩略办公室的时候,韩略正双手合十抵在唇边,敛眉思索着什么。 “韩总裁。”冯舸唤一声。 韩略见了他们,眼神朝桌前的两把椅子示意,说:“坐。” 冯舸率先过去,拉开椅子,请莫羡先坐,莫羡未作推辞,坐下了。 落座后,韩略把手拿下来搁到桌上,眉间才舒展开,对韩略说:“人事令,相信你看到了。” 冯舸说了声“是”,别过脸看莫羡。 莫羡则对韩略说:“谢谢。” 她指的是他想办法把冯舸调到了销售部,挡了苏珊一步。 韩略垂下眼,只是无奈地笑,说:“力尽于此,其他的没办法了。”接着他抬起眼,对冯舸说:“鉴定周期会缩短到半个月内,这期间,销售部日常事务就请由你主持,非常时期,稳定人心为主。” “韩总裁放心,我会维持好一切,等莫总回来务必完璧归赵。”冯舸诚挚地说。 韩略点头,对冯舸说:“你回去处理一下企划部的事,明天就到销售部。”接着看了看腕表,转而问莫羡:“快到下班时间了,你需要回去跟属下们告别吗?” 莫羡垂眸思索一刻,只说:“不用了。” 话也说尽了,冯舸跟莫羡双双起身准备离开,韩略叫了莫羡一声,莫羡回头,韩略说:“回家安心等着,有什么消息我会让小南第一时间通知你。” 出了总裁室,莫羡对冯舸说:“抱歉,拉你下水。” “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冯舸笑了笑,接着对她说:“你多保重。”便匆匆走了。 莫羡想冯舸今晚大概是要加班了。 她有点愧疚,可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之所以任性地举荐冯舸,也退一步的计划。她只想,万一鉴定结果不利,她跟公司自然有一番理论,销售总监的位置空悬,代理人便会顺水推舟转正。 苏珊的如意算盘大抵如此,她则愿意把机会给冯舸。 她佩服苏珊的手段跟工作能力,但无法恭维她的人品。如果苏珊做了销售总监,部门运作大抵不会出现太多问题,只是不知道部门里有多少人会受到她莫羡的牵连,被排挤。 都是出来打工的人,勤勤恳恳工作却要被挤兑,这种事她当年受过,不想那些人也经受一遍。 她能力有限,暂且只能保 一个小南,其他她人无暇顾及,便只好仰仗冯舸了。 职场如战场,她经历了太多阴谋算计,看得透,也希望能防的住。 莫羡看了看手机,下班时间了,关忆北还没有消息过来,这时间他大概还在手术室里盯着。 她回销售部取了包,出来的时候见小南也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明天搬去总裁室。她想了想,把自己常用的那支万宝龙的摩纳哥王妃钢笔放到小南桌上。 “我这种人才用不起这么贵的笔。”小南嘟嘟囔囔的,心情不太好。 “那就争取以后用得起。”莫羡笑,伸手拧了把小南的耳朵。 “才不要!弄得好像你不会回来了似的……”小南低着头小声说。 “我会回来,也会买新笔。”莫羡说,舒了口气,回头扫了眼销售部。 她没有布置工作,是故一下班销售部的人都走了。莫羡看着空荡荡的销售部,心里也倏然一空。 这个她奋斗了三年的地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咽下的委屈,还有那些傲然不屈以硬碰硬的日子。跟关忆北离婚后她就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直拼一直都想赢,赢职位,赢薪水,赢别人的敬畏。 她以为我握住了便不可动摇。可事到如今,她突然发觉这些也可以脆弱得不堪一击。让她觉得伤感。 胳膊被人碰了碰,莫羡回头,看小南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袋子,暗红色的锦缎做的,蛮古色古香的样式。 “我妈给我求的护身符,我上班后一直带着。我知道你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啦,可是……给你啦!”小南护身符塞到她的手里。 莫羡看看手里的东西,心头一暖,那些空荡似是被填补了些。 离了公司,莫羡开车往医院赶。 堵车耽误了些时间,她估计莫欢的手术应该结束了,可关忆北并没有打电话给她。她有点担心起来。结果等她赶到医院,却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莫欢还穿着手术服,被三个医生摁在床上,在那儿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老子跟你们拼了!为了新中国,向我开炮!” 三个医生勉强摁住了他,不时被他挥出来的拳脚捣上一下,疼得直咧嘴。 莫羡惊讶地看着屋里乱七八糟的状况,只想:做了个阑尾手术把莫欢弄疯了? “让一下!”有人喊,莫羡觉得身子被撞了下,见一名护士匆匆跑到莫欢床前, 跟医生们说:“把胳膊拉出来!摁紧了啊!”说话间手脚麻利地翻开莫欢的袖子,找到静脉血管,利落地下针,推药。 莫欢还在嘶吼着“同志们冲啊”之类的革命口号,莫羡刚想前去问是出了什么事情,胳膊被人拉住了。她回头,看是关忆北,他手里还擎着手机,趣味盎然地对着屋里拍摄。 “怎么回事?”莫羡皱眉问。 “他手术很成功,现在是麻醉药的副作用,护士给他打镇静剂了。没事。”关忆北边录像边说,“致幻的情况不少见,不过像他这么精彩的就少见了。”言外之意不录下来可惜。 他这么轻描淡写,莫羡不由地嗔了他一眼。 关忆北只是笑。 莫欢被打了镇静剂后渐渐安静下来,关忆北便把手机收了。 三个医生倒还是昨晚的那几个,都整理着衣服出来。关忆北跟他们道谢,其中一个说:“你这个小舅子壮得像头牛,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群众。” “他是中学教师,教政治的。”关忆北笑着解释。 “那难怪。”医生揉揉胸口,刚被捣了一拳还有点疼,幽幽地吁了口气。 “待会儿别走,请你们吃饭。”关忆北说。 第二个医生说:“不用,心领了,值了一周的夜班,今天说好了要回家。” “早点回去好交公粮?”第三个用肩膀撞了第二个医生一下。 “滚!”第二个踢了第三个一脚,脸上泛红,自己笑得怪暧昧的。 护士收了针筒出来,对关忆北说:“关医生,你多要的一床被子我刚让小李找出来了,你跟我来拿。” 关忆北对护士说了声“谢谢”,抬手在莫羡肩上摁了下,便跟着那三名医生一起走了。 莫羡拔脚走进病房里,看看莫欢,他睡着了似的,呼吸平稳多了,安静得像个婴儿。莫羡拉过椅子坐下来,看着他,竟然发现莫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头上也有了根白头发。她不觉动容,伸手过去把那根白头发拔了。 工作停下来了,让她有时间多看看身边的人。发现三年来,莫欢身上也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关忆北抱着被子回来了,把被子扔到陪护床上,对她说:“晚上我守着,你回家。” 莫羡抽了张纸巾,帮莫欢擦额头上的汗,说:“不用了。” “明天你还要上班。”关忆北说。 “明天不用去。”莫羡说。 关忆北眼珠转了转,问:“你要请假?” 莫羡把擦过汗的纸巾团成团捏在手心里,淡淡道:“算是吧。” 关忆北在后面默默看了莫欢一阵,抹了把鼻子,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离开病房,关忆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韩略打了电话。 韩略把有关莫羡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谈到了停薪留职,关忆北蹙眉。谈到了笔迹鉴定,关忆北问:“送去哪里鉴定?” “公司的合作鉴定机构,在海城大学里。”韩略说。 关忆北沉吟片刻,问:“多久有结果?” “今天去谈过,只能把周期缩短到一周至半个月。”韩略微微叹气,“不能再快了。” “你那里还有没有笔迹的原档?”关忆北问。 “两份原档,都送检了。” “复印档呢?或者……照片,有吗?” “照片应该有。你需要?” “想看看。可以吗?” 韩略沉默一会儿,说:“你知道,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我把这种东西给你是违规的。” “知道。”关忆北把手插到裤兜里,脚尖在地面上蹭了蹭,说,“给不给是你的权利。当然,即使你给了我,我绝不会出卖你。” “你要这个有什么用意?” “想看看,也想备一条后路。” 韩略听出来点什么,问:“你有其他途径?” 关忆北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看了一会儿,说:“还不确定,想试试。” 韩略迟疑之后,说:“我发到你手机上。”便挂了电话。 片刻后关忆北收到韩略发来的图片,是收条上的签名。以他对莫羡的熟悉,都会误以为这就是莫羡写的。不觉皱眉,发觉到问题的棘手。 他很快拨了国外的号码,用英文跟那边人说了几句,然后回来,在护士站拿了纸笔,找到守着莫欢的莫羡。 “给我签个名。”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二更。 给自己加油。 ☆、第57章 057 莫羡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你要干什么?” 关忆北把笔放到她手里,催促道:“又不是签字结婚,你怕什么?快签!” 他这是犯了哪门子邪劲儿? 莫羡不明所以,在关忆北的逼视下,还是在本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关忆北拿着本子便走了,这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直到莫欢醒过来。 莫欢醒来后整个人有点懵,看到陪护在一旁的莫羡,张张嘴,发出的声音格外沙哑。 “手术做完了?” 莫羡说:“做完了。医生说你的阑尾都钙化了,早就该来切了的。” “以前也没这么疼过。”莫欢嘟囔,想抬起手,却发现手重得抬不起来。又扭动了几下身子,右下腹刀口猛地跳疼,他“嘶”了声,紧闭上眼。等缓过那阵疼劲儿,才自言自语地说:“不是说小手术吗?怎么浑身不得劲,跟走了趟鬼门关似的?” 莫羡没接茬。他刚做完手术就自编自演了一场抗日民族保卫战,她是妹妹,想给他留点面子。想这事儿还是让关忆北跟他说吧,反正关忆北肯定很乐意跟他分享他刚才的糗态。 莫羡起身帮莫欢盖被子。莫欢问:“晚上还是你陪我啊?” 莫羡“嗯”了声。 “明天妈来?” “还是我。” “都是你?”莫欢惊道。 “要不谁来陪你?”莫羡反问,伸手把输液管理了理,刚才有个地方折了。 “要不……雇个护工吧。别耽误你上班。”莫欢说。 “我请假。”莫羡淡淡道。 莫欢难以置信地看看莫羡,问:“你为了照顾我请假?” 莫羡一向是个工作狂,发烧到医院都带着笔记本电脑边输液边工作,如今竟然为了他请假做陪护,莫欢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没那么重要。 “你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莫欢犀利地问。 莫羡不语,只仰头看着输液袋。 这时候护士进来了,问:“尿了吗?” 莫羡说:“他刚醒。” 护士瞄了眼床上的莫欢,很公式化地吩咐道:“赶紧想办法尿尿,术后六小时需要排尿,不行的话就得插尿管。” 莫欢一惊,问:“谁插?” 护士因为莫欢那场抗日民族保卫战 的戏码,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只对莫羡说:“帮他努力一下,可以热敷辅助刺激,十分钟后我再过来。” 言外之意十分钟内还不能自住排尿,护士姐姐就要对莫欢的鸡儿下手了。 莫欢目露惊恐,看看莫羡。莫羡也犯了难。莫欢虽说是亲哥,却是个大男人……她怎么帮他?莫羡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关忆北打电话,想问他该怎么办。可他的电话一直占线。 十分钟后护士姐姐来了,莫羡背过身去,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莫欢哼哼两声,听护士说:“呦,尿量还不少呢!” 莫羡坚决不回头。 半分钟后,护士说:“再过两个小时,让他下地走走,免得肠粘连。排气后才能进食进水,千万别嘴馋忍不住,否则只能自己受苦了。记住了吗。” 莫羡回应称知道了,护士带着东西离开,莫欢才敢看看莫欢,只见他一个糙汉子脸早红到了耳根,满面的悲怆,闭着眼说:“你还是叫个男的来吧,晚上你别在这儿。” 莫羡则也深以为然了。 关忆北打回来电话,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是莫欢术后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术后排尿排气都很重要,我马上过来。”关忆北非常明了地说。 所以,晚上莫羡还是回家了,因为莫欢坚持要跟关忆北一起过夜。 接着以后的日子都是如此安排:白天莫羡来医院,晚上关忆北陪莫欢。 关忆北不知道在忙什么,白天几乎见不到,只有晚上交接的时候莫羡才看得到他。徐婉来看过莫欢之后,跟莫羡说关忆北还在休病假,不过每天上午来医院看一下韩萱,算是查房,毕竟他是韩萱的主治医生,其他时间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莫羡知道,能让他撇下医院的工作的事情,只有无国界组织的任务了。可这次他显然是去忙别的什么事情。 忙什么,她问过,他不说。 后来八哥跟四哥也来帮了两天忙,莫羡让他们替关忆北,自己仍然管着莫欢白天的起居护理,坚决不让爸爸妈妈前来看护。 她一则关心莫欢,二则想找点事情做,越累越好,让她忘了稽核那件糟烂事。 所以她的日子一点没有因为不工作而变得空闲下来。照顾一名术后恢复的病人比在办公室坐一天要劳心劳力得多。 这几天公司里没有人打电话给她,连小南都一点消息没有。莫羡 曾经给韩略跟小南各打了一个电话,韩略让她安心等,小南则说刚换岗位要忙疯了,然后顺便告诉她,稽核的事情还没有结论,这几天苏珊飞去了趟美国,现在又回到了公司。 “她也没有在查什么了,就整天闲待着,没事儿过来找韩总裁谈谈人生,倒是没再找谁的麻烦。”小南汇报道。 莫羡收起手机,隐隐约约有种暴风雨前夕的宁静的预感。 都说女人第六感很准。 莫欢术后第九天,恢复良好,被准许出院。下午,八哥开车来把莫欢跟莫羡接回家,刚到家门口,莫羡接到了小南的电话。 “莫总……”小南吞吞吐吐的,只叫了一声,没有往下说。 “鉴定结果出来了?”莫羡问,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小南“嗯”了声,也不肯说话了。 莫羡的神经绷了起来。 “怎么样?” “不好啊,莫总。”小南吸吸鼻子,说,“韩总裁刚叫我进去,让我看了鉴定报告。上面说笔迹相似度97%,可以判定是同一人的笔迹。” 莫羡手里的包掉到了地上。 八哥弯腰把包替她捡起来,问:“怎么了你?打电话都打走神了?” 莫羡抓过包,匆匆对八哥说:“我要去趟公司,你照顾大哥。” 说完莫羡便跑了出来,开车前往公司。 公司里还是老样子,可却没几个人认识她。她没化妆,踩着一双球鞋,身上是为了方便行动穿的灰色运动套装,头发也是扎了个马尾,看起来像个来实习的工读生。 莫羡一路往韩略办公室跑去,跑到了门口的时候,迎头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韩萱,跟人力总监。 苏珊眼睛贼得很,一眼认出了她,即刻拦住她满面惊喜地说:“呀,莫总,来得真巧,公司刚发出通告,你的停薪留职期到现在为止了,你可以来公司上班了。” “是么?”莫羡冷淡道。 “不过,工作地点会有些变化。”苏珊莞尔,继续说,“前任中国大区总裁不是去了印度,莫总是前总裁的旧部,所以,公司董事会决定,也派莫总去印度区,担任那里的销售总监。莫总能力这么强,肯定能把印度市场做起来吧?” 莫羡脸色一变,撇下苏珊,径直进韩略办公室。 她要直接问韩略,然而,韩略给她的答案跟苏珊所说的如 出一辙。 韩略满面无奈,说:“莫羡,人证,物证都有,关键是连代理商都说你有份参与。这件事,我跟克鲁斯都相信你,也替你争取过。可证据链太完美,董事会那边震怒了,你这件事又紧接着发生在前任总裁贪腐的事情后面……” 韩略是在宣告她的死刑吗? 莫羡很难相信结果是这样的,她拿着鉴定机构出具的鉴定书,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97%这个数字像针一样,扎在她眼睛里。 还有那张收条,那个签字以假乱真,她自己都挑不出毛病。 可是怎么可能?她没签过的东西,怎么会白纸黑字地出现在这里?代理商怎么能说她有份参与分赃?孙经理为什么敢于诬告她,马特助为什么敢于协同做伪证,苏珊又那么信心满满地影射她会离开销售部。 所有的事情,再回头看,仿佛一个局,被人精心设计过的。 是……苏珊吗? 冯舸说她查过的案子每查必中,即使有疑点也让当事人无法反驳。那她是不是每次都能把局设得这么无懈可击? 派她去印度,说什么调遣,根本就是变相地逼人离职吧? 她难道就这样白白被设计了? “我请求公司重新做笔迹鉴定,换一家机构!”莫羡把鉴定书拍到韩略办公桌上,厉声说。 韩略捏捏眉心,沉重地说:“莫羡,这家机构已经是国内最好的了。其实关医生也找人做过鉴定。他前阵子要了这份收条的照片,找他在美国认识的法医,那名法医所在的服务的机构在国际上都很有声誉。他托那个人做的私下鉴定结论,笔迹相似度也达到了90%。所以,如果只是在笔迹鉴定上下功夫,你翻案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那我要为我没做过的事情,放弃我奋斗的事业,毁了我在业内的声誉?!”莫羡嘶吼。 韩略也是无奈,抬手向下压了压以示她镇定,说:“莫羡,先冷静下来。我们再想想办法。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你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好吗?” 对于这种柔弱无力的安慰,莫羡一个字儿都不想听,她把鉴定书扔到地上,转身快步走出了总裁室。 她走得极快,心里非常乱,气愤又无助,火大又沮丧,连续撞了几个人,仿佛听到惊叫,又仿佛听到讥笑,她一概不理,乘电梯下楼,跑到了外面。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外面没什么人 。西晒的太阳照在身上,烤箱一样的热感。 莫羡觉得眩晕,无力。 包里的手机在响,她不想接,只是茫然地站在街边。 手机一直响,一直响,来往的人留意到她,都拿奇怪的眼光看她。她抬起头,看眼前的高楼大厦。楼高得直入云霄,她也曾站在云端,如今却被生生地踢了下来,摔了个惨不忍睹。 三年,她放弃了关忆北,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亦舒笔下的喜宝有句话: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我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她放弃了爱情,然后寄情于工作。三年来,这所有的一切,她以为稳稳抓在手里了,一朝全被撕裂了。 仿佛之前的都是假象,简简单单便可一切归零。 莫羡给不出答案,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她浑浑噩噩的,等到再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在酒吧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了这家酒吧。 这里是她常跟客户谈生意的地方,环境放松,人的反应也更自然一些。这里的酒种类很多,品质也都不错。这次,她看到吧台里存的酒之后,就有醉死的冲动。 她要了两瓶轩尼诗,一直喝,酒是什么味道她统统没再管,她只想麻痹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手机一直响,她烦得很,看也不看是谁,直接摁了关机键。 后来她喝到茫然,趴到吧台上,觉得有人扶她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好像看到韩略的脸,他说:“起来,我送你回家。” 她抬手去挡他,大着舌头问:“你……谁叫你……来的?” “这里的酒保。”韩略说。 莫羡扭头看看吧台里面站着的酒保,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就对他说:“谁……要你……多管闲事!” “走了!”韩略说,硬是抱着她,拖着她离开了酒保,把她塞进他车后座。 莫羡躺下后脑子立刻就雾茫茫一片,晕得厉害,也晕得恰到好处,起码她什么都不用想。 她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仿佛一瞬间,仿佛几个世纪,等韩略又来抱她出去的时候,她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布。 她的头搭在他肩上,身子挂在他的手臂上,被他从车里抱出来。 莫羡的身子柔若无骨,四下又是无人的地下车库,孤男寡女,肌肤相亲 ,韩略有些难以自持。 韩略把莫羡压在车上,双手抓在她肩膀上,使了力,抓得她难受。 莫羡觉得脑袋太沉,抬不起头,只能抬起手,软绵绵地推了他一把,嘟嘟囔囔地抱怨:“你轻点儿……” 韩略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莫羡皱皱眉,抬起头,看到韩略眼里闪烁着某种东西让她心头一震。外面的空气比车内清冷些,让她觉得清醒,脑子里警铃大作起来。她扭过头,努力辨认四周的环境,分辨出这里应该是她家小区的底下停车场。 她把手扶在他胳膊上,艰难地说:“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韩略却慢慢靠近她,声音有点儿颤,低声道:“莫羡。” 莫羡使劲儿闭眼,盼着自己能更清醒些,手反复地握紧,松开,想要再多些力量。 韩略靠到了足以用暧昧来描述的距离,莫羡歪过头躲,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扑在她侧脸上。她心里涌起了无助,又着急。 “韩先生。”有道清冷的声音,只愣愣地插了过来。 韩略扭过头,撞上了关忆北冷冽的视线,不禁一怔。 关忆北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莫羡看到了他,视野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模糊,让她不太确定他是真实的,还是她的幻觉。 关忆北走到韩略跟前,伸出手,冷静地说:“谢谢送她回来,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韩略把莫羡轻轻往关忆北那边推过去。关忆北伸手接住了莫羡的身子,揽紧了她的腰身。 “抱歉。”韩略窘迫地说,许多意思,也只有两个男人能够意会了。关忆北勾了勾嘴角,说:“不需要太自责,她确实有让男人发疯的本事。” 他低头,宠溺地看一眼怀里醉得七荤八素的女人。 韩略脸上微红,说:“她今天情绪不好。因为笔迹鉴定……” “我知道了。”关忆北把话头截住。韩略点了下头,又说:“还有,公司对她的处理……” “我也知道了。”关忆北又把话头截住。 韩略顿了顿,看看莫羡,说:“目前来看,我们似乎没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帮她。” “我有。”关忆北平静地说。 韩略愣了,他看着关忆北,有些惊讶,有些疑惑。他尚且束手无策,关忆北作为一名普通的医生,会有什么办法 来帮她解开困局? 关忆北没有多说,只朝韩略点点头:“我带她上去了。再见。” 在韩略的注视下,关忆北揽着莫羡朝电梯走过去。 进了电梯,关忆北伸手去摁楼层键,莫羡的身子往下滑,关忆北又急忙撤回手去拉她。莫羡甩开他的手,醉醺醺地问:“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怎么勾引男人。”关忆北轻飘飘道。 莫羡嘟起嘴,手掌毫无威慑力地拍在关忆北脸上,打一下咕哝一句:“就勾引……就勾引了!你怎么……着吧!” “行行行,你厉害。”关忆北无暇管她,把她身子往上托了托,再次伸手去摁楼层键。 “说得好像你没有勾引女人一样。”莫羡趴在他肩头控诉。 关忆北终于摁中了26楼,回头,垂眼看着莫羡,问:“我又干什么了?” “宋若词,张若词,李若词,徐若词,你说!你招了多少个女人?!”莫羡念念叨叨地说,手还在拍关忆北的脸。 关忆北“呿”了声,知道她醉了,用食指把滑下鼻梁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给她个侧脸任由她拍个过瘾,反正也不怎么疼,他不打算回应她无理取闹的醉话。 打了一会儿,莫羡却开始哭。关忆北倒是愣了,摸摸她的脸,柔声问:“又怎么了?” 莫羡吸吸鼻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喃喃说:“我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周末,周末让我愉快。 明日上午有一更。 先睡,养精蓄锐。 预告:会很辣哦~ ☆、第58章 058 “后悔什么?”关忆北轻声问。 莫羡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压在他领口的地方蹭了蹭。关忆北只感觉到右边锁骨处的衬衣开始有了湿意。 她哭得他心疼,抬手揉揉她的头发,低头凑近她脸侧,温柔地问:“到底怎么了?” 莫羡只是哭。 关忆北有些无奈,不知道从何入手去哄她,只好调侃:“你这么哭,待会儿我送你回家被你爸妈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莫羡充耳不闻。 她心里难受得很,搅成了一锅浆糊,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不需要忍,只想哭个痛快。 电梯到了26楼,莫羡的胳膊还挂在关忆北脖子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关忆北把她打横抱起走出了电梯。他掂出她的体重轻了不少,想她最近遇到的事情,他更是心疼得紧,只想尽快把她安顿好让她休息。 走到家门口,关忆北用鞋尖踢门,来开门的是八哥,见到抱着莫羡的关忆北后,嘴巴撮出个o型。 “她喝醉了。”关忆北解释说。 八哥忙让开门口,惊喜有加地说:“快进来进来。” “谁来了?”莫欢从自己屋伸出头,看到关忆北后顿时瞪大眼睛。 八哥冲莫欢丢了个眼神,莫羡已经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帮我把她卧室的门打开。”关忆北对八哥说,暂时顾不上这两个八卦兮兮的家伙。 八哥迅速窜到莫羡房门口,推开门,伸手进去把灯开了。 关忆北抱着莫羡进了她的卧室,边把她往床上放边吩咐八哥:“倒杯水来。” 八哥得令,立刻跑去餐厅倒水,莫欢凑过去,低声说:“今晚咱俩到对面去住。”八哥只耗费两秒钟就领会了莫欢的意思,说了声:“行!” 莫欢把水杯接过来,拿着去了莫羡房间。 关忆北正托着莫羡的头,抹下她扎头发的发圈。莫欢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等关忆北直起腰的时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爸妈今天报了团去欧洲旅游,这才刚走。今晚我跟老八到对面房子住。晚上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你留下,别走了啊。” 关忆北怔了怔,别过眼看看莫欢,莫欢一脸的郑重,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把握机会。” 关忆北哭笑不得,瞄了眼躺在床上的莫羡,只小声对莫欢说:“ 你开什么玩笑。” 莫欢啧了声,压着嗓门说:“大家都成年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羡那个脾气,不逼一逼是不行的。她心里有你,偏不承认。你趁这个机会加把劲儿,没准明天你们就能复婚了。” 床上的莫羡只听得旁边有人嘁嘁喳喳地说话,说什么听不清,仿佛在故意防着她,嗡嗡嗡得像苍蝇那么讨厌。她抬手捂住耳朵,胡乱咕哝:“走开啦吵死了!” “行了你出去吧。”关忆北推了莫欢一把。 “那我走了啊。你自己赶紧的,把握机会。”莫欢说完慢吞吞地出去了。 关忆北看着莫欢行动缓慢的背影,无奈摇摇头,伸手扶着莫羡起来,说:“喝水。” 莫羡皱眉,说:“走开。” “听话。”他哄,“喝了会好受点儿。”他让她靠着自己的胳膊,把水杯送到她嘴边。 “忆北,忆北!”门口有人低声叫他。 关忆北扭头,莫欢跟八哥双双趴在门框,朝他挤眉弄眼。 “一击制胜!”莫欢挥挥拳头。 “看你的了!”八哥也挥挥拳头。 关忆北几乎是翻了个白眼,低着头继续帮给莫羡喂水。很快,便听见大门开了又关上,那两人真的走了。 他看着怀里的人,说没动点歪心是骗鬼。可她清醒的时候他还可以逗她闹她,她现在这样他可做不来,他不想趁人之危。 喝完水,莫羡又躺下了。她很安静,没有其他一些人醉酒后的丑态,只是脸色苍白,眉间紧蹙。见她脸上有泪痕,关忆北去拧了一条毛巾回来帮她擦脸。 她正头脑发热,毛巾湿冷,她打了个寒颤,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冷了?”他柔声问。 她张开眼,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 酒醉让她的记忆混乱,她看了他半天,问:“你?” “是我。”关忆北轻声说。看她眼里都是混沌,他知道她是不怎么清醒的。 “这是哪里?”她眼睛往两侧看了看。 “你家。”关忆北说,把她的手拉下来,继续帮她擦脸,还有耳后,脖颈,口头上复述着,“你喝醉了,韩略送你回来,我在楼下接的你。” 她轻轻“哦”了声,脑子里混沌得很,许多线索绕在一起,只要细想,就觉得有痛苦袭来。她皱眉,甩了一下脑袋。一直温暖的手 盖到她额头,听他说:“别乱想,好好休息。” 她张开眼,看到他含笑的脸,和煦得仿佛三月春风,暖得她想哭。 “把外衣脱了,睡一会儿。”关忆北低声哄。 她又“哦”了声,却还是躺着没动,只看着他。 关忆北呼出口气,俯身下来帮她脱。 她外面穿着夹克衫,里面是一件无袖的运动背心。他帮她抹下一条袖子后,看到她光洁的肩头后手顿了一下。继而稳稳心神,托起她的身子,想把衣服从她身后拉出来,再去脱另外一条袖子。 莫羡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 关忆北身子一震,忙用手撑在床上,眼底便是她光滑得仿佛煮鸡蛋一样的肩,肌肤腻白,他只要稍微低头就可以亲上去。 一股热气钻进他的鼻孔,有酒气,还有她淡淡的体香。在在地让人把持不住。 “怎么了?”他声音有点儿哑。 “我想你。”莫羡咕哝,收紧了胳膊,把他拉向她。 关忆北的脸贴到了她肩头的皮肤上,心都颤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中午家人聚餐,晚上继续哦。 ☆、第59章 059 她去抱他的腰,她这么主动,让他讶然。 即使隔着衣服跟被子,他能感受到她身体曲线的起伏有度,特别的真实。 她身体的每一点细微动作都在提醒他:这个女人在你的身下,她主动抱你,她伸展了身体等你采撷,还不下手你是不是傻?! 他们有过婚姻,当然有过肌肤之亲,虽然每次都差临门一脚,可之前的每一件事都细细地研究过。 他对她身体的熟悉程度只怕对他自己身体的还要多。他知道她哪里敏|感,哪里怕痒,那里怕疼,她就是上天专为他而打造的尤|物,她对别人而言属于秘密的一切,他全都知道。 而这些让现在这一刻更难以把持。 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否清醒。她抱他到底是另有隐喻,还是只不过抱抱求安慰,并非他脑子里想的那些乌七八糟的情|色画面。 他觉得口干,感性催促他马上压住她,理性却在泼冷水,提醒他:你这个时候下手不怕她跟你彻底翻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那句“我想你”。 突然一只手绕到身前开始解他的扣子,他身子一僵。她的手摸进了他的衬衣里面。 关忆北立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床头的铁栏杆,把身子撑了起来。 他低头审视她。 她的长发散在粉色的枕头上,一张小脸被发丛烘托着,更显娇小白嫩。红润脸颊被酒气熏得生气勃勃,十分的艳丽诱人。 她小巧秀气的鼻子上有细密的汗珠,饱满的红唇微微撅着,显得娇憨又倔强。而那双眼睛,又清又亮,湿润的眸子潋滟着春光,引诱着他,要让他跳进去溺死算了。 一切仿佛就是领了结婚证的那晚,她紧张,偷偷喝了点酒,微醉的状态下,他抱起她,放她到他宿舍的单人床上。她也是这样的美,这样看着他,让他有种“就算要了他的命也得跟她春|宵一度”的觉悟。 趁他发愣的功夫,莫羡的手掌往前移,指尖触到凸起的小豆。关忆北身体倏然紧绷,呼吸都发了颤。 现在他确定她今晚并不是简单的只要抱抱亲亲了。那他该作何反应?想了好几年,突然今天就送到了嘴边? 不吃?那他就不算个男人。 吃了?总觉得有点趁人之危。 她工作遭遇变故 ,情绪低落,她渴望温暖跟支撑,还有就是,她喝醉了。 他眯起眼,凑近她,低声问:“要点火?” 莫羡的呼吸也乱了,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因为紧张,也因为渴望。只是她不想退缩,她确实要点火。 他帮她脱衣服的那一刻,她突然升腾起了强烈的欲|望,就是想要他,想要占有他。 这三年,她跟自己捉摸藏,蒙住眼糊住心,假装看不到汹涌的情怀跟欲|望。她躲他,冷淡地对他,假装忘了他。她拼命工作,用很多很多的钱来给自己营造安全感,规划将来的生活。 她计划在35岁时达到经济自由,然后在国外找个地方住下,没有关忆北,也没有很多人整天在她耳边絮叨着复婚的话题。她想耳根清净,六根皆除,清心寡欲,孤独终老。 她是个理性的人,知道他们之前的问题很难解决,所以只要涉及他的事情她都会谨小慎微。 她一直在逃避,东躲西藏,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假装自己根本不care他。可如今一切都归零,她无所依凭的时候,发现自己有多渴望他的怀抱。 她觉得好累,对也好错也罢,她想放纵,想让感性支配身心,想义无反顾地去爱他。 趁他还在原地等她的时候。 关忆北放开了她的手腕,双手压在她身子两侧,身子压下来。 “点了火,就得负责熄。开始了我可不想听你喊停,你懂吗?”他盯着她,喑哑地说。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恐吓她。因为就算他想她想得发疯,还是希望她能想明白。 他知道她有顾忌未清,不希望她事后钻牛角尖。 可他想多了,恰恰这时候莫羡压根就不愿意把事情想明白。 她的手在他胸口,感受着他紧实的皮肉,跟他有力的心跳。另一只手爬到他的脸上,向上,手指捏住了他的眼镜腿儿,把他的眼镜摘下来,一个反手扔了出去。 关忆北朝她扔眼镜的方向追看过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镜砸在床头柜上,“呯”一声弹了起来,又“叩”一声磕到墙上,最后掉到地板上。 他近视300度,看得到眼镜的掉落轨迹,却看不清镜片是否破了。 眼镜对一个近视眼的人来说至关重要,他下意识想要下床去查看,身子刚起来一半,就被莫羡扑倒在床上。 她抬腿骑坐到他的胯上,脱了自己的夹克衫,然后是背心,最 后反手到背后,解开搭扣。 她的衣物落在他的下巴上,一股温暖的馨香钻进他的鼻孔。她海藻一样的长发垂在她的肩头胸前,像是捆缚她的绳索,带着一种妖娆而致命的诱惑,像个海妖。 关忆北痴迷地看,双手揪紧了床单。 莫羡把床单从他手里拽出来,拉起他的手,摁到自己的身上。 他手心的热让她打了个哆嗦,立刻便口干舌燥起来。 莫羡深吸了口气定定神,垂下眼,盯着他,低低地问:“你到底要不要做?” 都这样了,还用问吗? 关忆北脑子里顷刻间被点了把火,身子猛地弹起来,抱住她就亲。现在就算是有把枪顶在他的脑门上他也停不下来了。 他边亲边忙着解扣子,边解扣子边把她往后面压,把衬衣扯下来扔了,压她到床上,死命地亲,双手揉面团一样地揉。 莫羡呜咽着,她的头顶着床尾的栏杆上,听到铁床发出尖锐的嘎吱声。 她的床是宜家的欧式铁艺床,好看,却不怎么结实。他扑腾着,床一直在晃在响,她怕床会塌,抬手去握床栏杆。他把她的手抓回来摁到床上,嘴唇迅速下行。 她尖叫着拱起身子,顷刻间头脑一片空白。 铁床的吱嘎声,莫羡的尖叫声,关忆北粗重的喘息声,混在一起。床单、被子,还有刚脱下来的裤子、底|裤,还有胳膊,腿,身体,全都缠成了一团。所有的一切都着了魔,乱了套。 “小羡……”他叹了声,巨大的疼痛立刻抓住了莫羡的神经,她尖叫的声音变了调。 “关忆北!!”她喊他,手指掐到他肩膀的肉里,连连吸着气,身子狠劲儿地扭动起来,想摆脱他。 太熟悉的场景让关忆北立刻停下来,粗喘着盯着她的反应。 还是舍不得,就算想得发疯也还是舍不得。 “你怎么样?”他粗嘎地问。 莫羡喘息着,疼出来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关忆北心疼得紧,低头去吻她的眼睛,哑着嗓子柔声哄:“别哭。” 莫羡缓了口气,抬手抱住他。 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关忆北便又试,却比上一次轻浅得多,可莫羡还是疼,关忆北便撤开身子,拉她的手去握住他那处。 莫羡知道他是想作罢。 可她不想。 以前数 次他的撤退都让她松了口气,可今天她只觉得生气。 她气自己,矫情怕疼。也气他,怎么不能狠狠心做到底。 他在她耳边说:“下次……”莫羡咬咬牙,用力把他推得仰面躺下,她爬起来骑到他的胯上。 “莫羡!”他喊了她一声,想阻止,在莫羡尖厉痛苦的尖叫声里,关忆北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事毕,关忆北抱着瑟瑟发抖的莫羡,心里懊悔得很。他舒服了,她的情况不很好。 他该知道她本就怕疼,可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自己都觉得吃相太难看了……他自责,怪自己没控制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对不起?不行。那样显得太不负责任。 他抱紧了她,轻抚她的后背,琢磨着该怎么跟她说说话。 外面有说话声,莫羡跟关忆北身子一起震了下,双双竖起耳朵。 细听下是爸爸妈妈在吵。 妈妈埋怨:“你不是说护照都带好了,你放哪儿去了?” 爸爸说:“我就放在包里嘛!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妈妈说:“在机场的时候不是都找了?没有!你是不是弄丢了?” 接着安静了一会儿,又听妈妈说:“你看你,护照放在餐桌上根本没装到包里,你什么脑子啊?” 接着听妈妈唠叨几句爸爸的不是,突然问:“欢儿呢?怎么没在屋里?” 爸爸说:“可能出去了吧。” 妈妈说:“他刚出院到处跑什么?我看到小羡的鞋在门口,应该是回来了,你去问问她知不知道。” “你去问呗,女孩子家的房间我去干什么?”爸爸说。 “真是的,父女俩有什么好避讳的。”妈妈说着,人已经到了莫羡房门口,敲敲门,说,“小羡,我进来了啊。” 关忆北立刻用被子蒙住头,莫羡慌了,拥着被子喊:“妈你等一下!” 妈妈手快地推开门,屋里灯光通亮,一眼见到地上的男人衣裤,顿时愣了。再往床上看,莫羡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而她身旁的被子里明显多了一个人。 就算女儿出嫁了又离婚,现在是单身,可突然趁他们不在家领了个男人回来,还是让妈妈气血上涌。 妈妈刚要发作,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莫欢拉了出 去。 “妈你等会儿。”莫欢说,接着伸头进来把屋里扫视一遍,冲莫羡了然一笑。 莫羡脸上微红,咬着嘴唇瞪莫欢一眼。 莫欢朝她竖起大拇指,接着把灯关了,又把门关上。 “莫欢你干什么?”妈妈皱眉问。 莫欢嘘了声,跟妈妈耳语一番,妈妈眼睛越瞪越大,朝莫羡房间看了又看。 于是在床上抱在一起的莫羡跟关忆北便听到妈妈第二次敲门,说话的内容已经变成了:“小羡啊,今晚我跟你爸爸到对面房子睡了啊。你们……明早想吃点什么?我好去买。” 莫羡蜷在被窝里咬指甲,关忆北开始低声地笑,把手搂到她的腰上,。 妈妈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里面没有回应,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那我去买点小馄饨吧,还有家的豆浆也不错……” 莫欢招呼道:“妈,走了,睡觉去。” “你爸的枕头带了?”妈妈问。 “带了带了,别耽误事儿了,快走吧。”莫欢催促。 爸爸妈妈先后出了门,莫欢握着门把,故意朝着房子里喊:“明早七点半开饭啊。” 妈妈拧了莫欢的胳膊一把,埋怨:“嚷嚷什么啊你!” “高兴嘛。”莫羡呲牙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院子的□□,爱你~~~ ☆、第60章 060 家里安静下来。 关忆北钻出了被子,吸了口新鲜空气,往门口看了眼,忍不住咕哝了句:“我躲什么?” 钦定的女婿,丈母娘比谁积极地撮合他们复婚,如今好不容易生米煮成了熟饭,他领功还来不及,又躲什么呢? 关忆北抹了把脸,看看躺在身边的人,便什么都不愿想了,他伸手过去抱她。莫羡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任由他把她抱了过去。 “还疼吗?”他贴着她的耳根柔声问,手掌滑到她的小腹上。 莫羡咬咬唇。 ……其实……也还好。 她算是强上了他。 起初的时候疼得她快要死了,她捏紧了拳头抵在他胸口,弓着身子强忍,才没临阵脱逃。幸好他那时候没动,否则她真的会挠死他。 后来……便还好。他抱她亲她,双手跟唇舌的抚慰让她好过了一些。 再后来……便是很好……好得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有过经验。 “你做过?”她低声问。她真的有些在意。 关忆北撇嘴,问她:“自己打飞机算吗?” 他的不正经她领教了太多,是以便不说话了。 关忆北显得兴致勃□□来,长腿一勾把她裹进怀里,附到她耳边嬉皮笑脸:“我当你这是夸我了啊。” 莫羡脸上微红,又咬咬嘴唇。关忆北的手往下摸,她忙抓住他的手,却被他反手一握,他把她的手拉了出来。被子滑下去,肩膀露出来,刚才运动的汗湿还在,皮肤着了凉凉的空气,一阵冷,莫羡打了个喷嚏。 关忆北立刻用胸怀裹住她。 他把她的手放到她眼前,手指轻轻捻弄着她左手的无名指。很黑,看不到他做了什么,直到一枚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戒指。 他低头去亲她的肩,她觉得麻痒,把肩耸了下。 “明天,去民政局。”他亲到了她的脖子,嘴里嘟囔。 莫羡抿唇,慢慢把手又藏到了被子里,拇指轻轻去蹭戒托。戒指是温热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现在人都躺在他的怀里,跟他厮磨。她就这么任性地疯了一把,却没想好疯狂过后怎么收场。 跟他重新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可是……就这样复婚吗? 总觉得该解决的问题一个都没解决,还是会不得善终。 “我头有些晕。”她刻意扯开话题。 关忆北沉吟片刻,强把她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莫羡立刻闭上眼,低下头。即使知道他看不清她,她还是不敢面对他。总觉得心虚。 关忆北用额头抵上她,半晌后调笑到:“我是第一次,你不会想吃完了甩手就走吧?” 莫羡嘴角抽了下,不语。 关忆北的手握在她的肩头,拇指在她肩上搓了搓,接着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拢进怀里,说:“我现在也开始头疼了。” 他抱着她,良久,最后轻声说:“挺晚的了,睡吧。” 她“嗯”了声,知道他是放弃了,心头一松,眉间也舒展开来。 睡吧,天大的事儿明天再说。莫羡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慢慢睡去了。 翌日清晨,莫羡被手机铃声吵醒,关忆北的一条胳膊压在她身上,她起不了身,便推他,说:“你的电话。”关忆北迷迷糊糊爬起来,脑子有些糊,机械地下床去找裤子摸出了手机,看都没看就接听了,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莫羡翻了个身,接着睡。 “你是还没起床?”盛鸿年疑惑地问。 关忆北揉揉眼,“唔”了声承认。 “你特么不是要我今天六点来找你吗?我到你家门口了,可你特么在哪儿呢?”盛鸿年火大的骂。 关忆北抓抓头发,坐到床边,问:“现在几点了?” “六点五分!大哥!”盛鸿年大声说。 关忆北眯缝着眼睛垂下头,胳膊搭到膝盖上,嘟囔:“这么早……” 昨晚睡下的时候具体几点虽不清楚,不过从自己的困倦程度上来推测,应该是很晚。 “早个屁!我特么五点半就起来了!你人呢?”盛鸿年因为早起,肝火旺得很。 关忆北晃晃脑袋,张开眼。股间的血迹让他头脑一瞬清醒过来,立刻回头去看。莫羡拥着被子背对着他。 他想起昨晚跟她春|宵一度的一堆细节,身下便有些蠢|动。 “你到底在哪儿?”盛鸿年问。 “我……在她家。”关忆北吞吐了一下,如实说。 盛鸿年愣了愣,继而乐了,问:“那你今天还去吗?” 关忆北想 了想,说:“还去。” “我来接你?” “行吧。” “我二十分钟后到,你还有点儿时间。”盛鸿年意有所指地说。 关忆北扬了扬眉,又看了眼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莫羡,深以为然。 “二十分钟后见。”他说完,挂了电话,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莫羡正在补眠,冷不防被关忆北拖过去压到身下。 他的皮肤带着干燥的凉意,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问他要干嘛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亲了个七荤八素。 莫羡呜咽一声,困得很,不是很清醒,却也伸开胳膊抱住他的肩,接受了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急切的动作跟火热的身体。 刺痛让她呻|吟一声,他停着没动。 “钱包你放在哪儿了?”妈妈的声音。 “旅行箱里,在餐桌底下。”爸爸的声音。 “哎呀,昨晚怎么没带到那边啊?”妈妈埋怨。 “你怎么那么多话?”爸爸抱怨。 她身子一紧,他喉结滚动几下,二话不说开始动。 床又嘎吱嘎吱地响,外头瞬间安静了。 大清早地办事还被爸爸妈妈发现,他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莫羡又羞又气拿拳头去锤他,打在他肩上,绵软无力。 “你轻点儿!”她低声命令。 “好。”他应着,依旧大开大合,她的身子抛起来又落下,她咬紧了嘴唇才没叫出声。 “你快点儿!”她无力地说。 “好。”他喘着气说,身下加速,冲撞霍然激烈。 一瞬间,莫羡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去浴室洗澡了。她蔫蔫地趴在床上,突然很庆幸自己卧室有独立卫生间。 关忆北腰上围着她的粉红色浴巾出来,有些滑稽。她懒懒地看他一眼,又闭上眼。她听他窸窸窣窣地穿衣声,懒得再睁眼看他。 “我得出去办点事。”他说。 莫羡闭上眼,“哦”了声。 她只觉得累,困,头晕,想躺着不动。 关忆北迅速把衣服套上,快步出了房间。客厅里空无一人,她的爸爸妈妈估计不好意思待,都走了。他倒了杯水,加了些糖,拿着杯子跑回她卧室,扶她起 来强行把一杯糖水喂给她喝。 他猜她昨晚没吃饭,看样子今早她也不会起来吃了,怕她低血糖,先给她补一补。 如果不是今天事关重大,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可事情都计划好了,为了她,今天必须跟盛鸿年一起走一趟。 喂她喝完了水,盛鸿年的电话又来了。关忆北匆匆帮莫羡擦擦嘴,边接着电话边跑了出去。莫羡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想他大概又有医院的事情要处理,因为太累,她也懒得了解太多,只埋头睡回笼觉。 关忆北下了楼,看到盛鸿年的车子停在路边,车窗开着,盛鸿年胳膊搭在车门上,朝着他暧昧地笑。 关忆北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上去了。 盛鸿年对着他左看右看,轻飘飘道:“恭喜啊,夙愿得偿。” 关忆北笑笑,拉过安全带,问:“东西拿了?” 盛鸿年扔过来一个文件袋,说:“律师函,鉴定书,律师资格证,昨晚连夜找人弄的,足以以假乱真。” 关忆北打开文件袋逐一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很满意。 “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这种事儿。我以为只有我这种下三滥才会想出这种主意,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盛鸿年调侃。 关忆北把文件袋封好,说:“你老婆被人欺负了,你会怎么办?” 盛鸿年啧啧两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得意地说:“我老婆光欺负别人了,我可没你这种机会跑去害人。” 关忆北看了眼盛鸿年,他得意得太明显了,就问:“清欢那里,搞定了?” “差不多了。”盛鸿年得意地勾起嘴角,说,“池勒川已经领证了。我想咱仨把婚宴一块儿办了怎么样?池勒川说想去荷兰,因为他老婆喜欢花。我跟清欢都无所谓。你觉得莫羡会喜欢去荷兰吗?” 关忆北扬眉,没接话,扭头看窗外去了。 两个哥们的感情已经步入正轨,他这头,都吃干抹净了老婆却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嫁他。 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盛鸿年是何等人,立刻看出了端倪,多看了关忆北几眼,默不作声地发动了汽车。 “税务局那边,你说好了?”关忆北问。 “没问题,是我哥们,他十点去。”盛鸿年说。 “商先生那边呢?你说好了?”盛鸿 年问。 “昨天我跟他谈了,他今天会让身边的人过去。大概十一点吧。”关忆北说。 盛鸿年开着车摇头,感慨道:“犯得着吗?一个小破代理商,惊动这么多人。想他也够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被你算计成这样。” 关忆北说:“速战速决比较好。” 盛鸿年说:“行吧。哥们今天陪你演一场戏!” 说完,踩了脚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莫羡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上午,妈妈来叫了她几次,她都不愿意起来。因为满身酸疼,宿醉头晕。 可中午的时候接了小南的一个电话后,她立刻爬起来了。 因为小南说,代理商到公司去翻供了,韩略让她尽快过去。 ☆、第61章 061 莫羡公司的海城产品总代理商今天上午总共遇到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上午八点。 两名自称是律师的男子到了代理商的办公室。戴眼镜的那名亮了律师证,自称是莫羡的律师,告知他向法院提发起了对他的起诉,说他犯了诬告陷害罪。 男子拿出笔迹鉴定书,中英文对照的,鉴定机构是境外的。鉴定书上面写得很明白,收条上的签名跟莫羡的笔迹相符度只有10%。 戴眼镜这位解释说,鉴定书由美国知名鉴定机构出具,在国际上都有法律效力,完全可以推翻国内鉴定机构的结论。所以作为莫羡的代理律师,他有理由相信是有人恶意伪造签名来诬陷莫羡。 “诬告陷害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犯前款罪的,从重处罚。”眼睛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咬字清楚,字正腔圆,“这次事件给我的当事人名誉造成很大损害,所以,我会主张从重处罚。” 代理商在卖药方面是专家,可在法律方面算是个文盲。被这么一说虽有些怕,可又不全信。打着哈哈说:“看这事儿弄的,有什么误会私下谈嘛,怎么还弄到法庭上了呢?” 眼镜男把文件收拾收拾放回文件袋里,问:“那我们现在谈?” 代理商想着得找人打听打听,推说工作忙,约这二位明天上午再谈。二人走后,代理商便找人打听,无奈他认识的人也没几个明白的。又打电话找了律师咨询,都说得含糊,到最后都建议他到事务所详谈。不过是想赚咨询费罢了。最终也没个结论。 他正想出门去律师事务所的时候,第二件事发生了。 上午十点,税务局的人来了。 代理商做到他这么大的,是税务局重点关注的对象。 而他在税务局倒是有几个熟人,所以每次税务局下来稽查都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他好做些应对。可这次税务局来得猝不及防,而且来人的职位还不低,以前不过是来个小科员,这次来了的是个副局长。 代理商的胆子都麻了。 如今干商业的,尤其是他们这种小家族企业,都多少会偷漏点税。找个财务做好账,再靠着局里的一点关系,有些中间地带的问题也是当判不当判的,就蒙混过去了。可如今突然来了个完全不知道根底的副局长,他心里没底了。 副局长自己倒是没动手查账,而是让手下的两个税务员去查。局长跟着他到办公室喝茶吃瓜子闲聊天。先是问了些经营状况收入情况后,又问问家里几口人,老家在哪儿,孩子上学等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末了,话题一转,问:“张老板这些年做生意也认识了不少人了吧?不知道你听说过一个叫莫羡的人没有?在医药行业做事的?” 代理商心里咯噔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倒是……听说过。是我干的这家医药公司的一个总监。我们这些糙人平时都跟业务员打交道,很少能接触到那种级别的大领导。” 副局长笑眯眯的,拍拍大腿,说:“我听说,她被诬告贪污公司费用,好像还跟张老板有些关系。” “还有这事儿啊……哪儿瞎传的,跟我怎么会有关系呢?”代理商心虚,觉得后背汗津津的。 副局长瞟了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代理商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地问:“这位莫总,是局长的朋友?” “也不是我的朋友。这女人是我一个哥们的老婆。我哥们为这事儿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的,老拉我出去喝酒。弄得我老婆都对我有意见了。非让我帮忙解决解决。你说,我一个干税务的又不是干法院的,我就能查税罚款,请工商协助吊销营业执照什么的。别的也干不了什么了!唉!”副局长叹一口气,又拍了一下大腿。 代理商“哎哎”两声,心里凉了半截,噤若寒蝉。 查账的税务员站起来说:“局长,您一会儿在局里还有个会。” 副局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哎我都忘了。那这样,把东西带着,回局里慢慢查。” 命令一出,两名税务员立刻拿出袋子把桌上的账本发|票什么的装起来。代理商六神无主,他老婆倒是机灵,暗暗递了三包东西给他。 代理商急忙把东西往税务员手里塞,满脸讪笑地说:“二位辛苦,拿点吃的回去,给大家分分。” 没人接他的东西,收好包站到副局长身后。代理商抱着东西想给副局长,又不敢往前递,僵在那里。副局长眯着眼笑,说:“东西当然不能拿。不过张老板放心,我这两个手下都是财经大学硕士毕业,查账可都是一把好手。这样,我们先走一步,回头有什么问题再跟张老板联系。再见了。” 三人带着东西开车走了,代理商抹了把头上的汗,他老婆在旁边问:“不是上个月刚来查过?怎么又来了?” “这不是查税啊……”代理商心事重重地念叨。 时间刚好上午十一点,第三件事情紧接着便发生了。 代理商这里又来了客人,来的是商先生身边最得力的人。 商先生的名号,一般普通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可海城只要生意做得有点起色的人都知道他。商先生也是名商人,却不是普通的商人,身后的背景深吓人,出身跟他们这些草根混上来的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商先生生意做得大,涉猎领域广,为人却非常低调。可在海城这地方,不管是黑的白的,都得给商先生几份薄面,连市长都忌惮他几分。只要商先生说句话,就算双方有八辈子的血海深仇都能坐到一块喝喝茶聊聊天气。 代理商这种小喽喽咖位的,突然蒙商先生身边亲信来访,顿时吓得腿肚子都转到了前面。 代理商恭敬地问来人,突然来访有何贵干。来人只说看看。然后代理商陪着他在仓库转了转,又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水,聊聊最近药品市场的情况。 代理商诚惶诚恐地招待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暗想难道商先生要调查市场有意进入医药领域?可又觉得不对,商先生想做事,怎么会咨询他?国际大牌的咨询公司哪个不比他这个小代理商强? 末了,来人说要走。代理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送,送那人上了他那辆锃明瓦亮的宾利雅致。车门关上,听里面司机发动了车子,代理商方才吐了口气,以为这事儿算是了了。 可车窗降下来,那人伸出手朝他勾了勾。代理商急忙过去,弯腰听训。 “莫羡,这个名字你熟悉吗?”那人问。 代理商愣了愣,心想怎么又是莫羡?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莫羡展开的。 “听说过。”代理商脸上带笑,小心地说,“是我代理这家药企的销售总监。” 那人挑眉,轻飘飘问:“只是听说过?” “……也见过几次。”代理商赶紧追加一句,心里有鬼,口头上就说,“不太熟,不太熟。” “今早商先生提起她来,说有人陷害她,搞得她停薪留职。”那人说。 代理商不敢说自己知道,也不敢撒谎说不知道,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在下巴处汇成一滴,弯着腰拱着背地陪笑脸,笑得脸都僵了。 “商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做生意,都要摸摸良心,否则,都无法长 久。”那人的语气冷冽地说。 代理商心里却明白了八分,连连点头称是。 车窗慢慢升上来,代理商伸手去挡了一下,里面的人目光凌厉地射过来。 “那个……我斗胆问一句……”代理商鼓起勇气,讷讷地问,“这个莫羡……跟商先生……是什么关系?” 车里的人斜着眼看看他,继而冷笑,告诉了他一个让他肝胆欲裂的信息。 “商先生的儿子对她很中意。” 代理商心里最后那二分的不明白,此刻也算是终于明白了,顿时腿都软了,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路边的石台上。 宾利就这么开走了,代理商老婆过来扶他,问:“怎么了你这是?” 代理商半天没回过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代理商老婆吓到了,忙着给他揉胸口。 代理商喘上一口粗气,喃喃说:“完了完了,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莫羡到公司的时候,在写字楼门口遇到了在那里久候多时的代理商。 代理商见了她差点跪下了,哭丧着脸跟她赔罪,说话颠三倒四的,吧啦吧啦把事情的原委全和盘托出。 代理商说,促销案的事儿,本是孙经理跟他暗地里搞的。孙经理利用公司运作机制的漏洞,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背着莫羡跟他签了高力度的促销案,然后把公司给付的促销费用做了分成,孙经理吞了四成,剩下的代理商拿。 然后前几天孙经理去找他,说促销费的事情被公司查出来了,要有麻烦。 其实他本不怎么在意这事儿,因为促销费有问题还是没问题,跟他关系不大,总归公司盖了公章,他根据合约拿钱。所以出事也不过是孙经理出事,做为代理商,他市场根基深,公司不会因为一个渎职的员工而处罚代理商,这样会导致市场不稳定。 可孙经理说,自己这次也是逃不掉了,所以想让他帮忙把销售总监拉下水,这样新任的销售总监可以跟他在明面儿上把同样力度的促销协议签了,以后继续合作。 他问新任销售总监是谁,孙经理说是苏珊,美国总部来的女强人,跟公司董事关系匪浅,绝对有本事把销售总监这个职位拿下来。 然后孙经理说了整个计划,包括伪造签名跟收条,拉着马特助一起诬告等等,筹谋得非常细致完善。加上又想到那25%的力度,以后明面儿上签了协议,那四成利润都 不用给孙经理分了……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而且对他也没多大损害,于是他便答应了。 接着,便有了莫羡后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莫总啊,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被鬼迷心窍。我刚才去公司把一切都坦白了,我当时怕有事儿偷偷录了音。我保证还您清白。我不求别的,只求您能原谅我……我……我给你跪下了!”代理商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莫羡立刻闪到一旁。 ☆、第62章 062 大庭广众的,一个年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给她跪,还哭着,这成何体统! 莫羡没领教过这种场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又不会说软话,只对代理商低喝:“你起来!” 代理商却抹了把眼睛,兀自开始诉说革命家史:“莫总,我是苦出身,也没上过几年学,十六岁就跟着同乡出来讨生活。门卫服务员装卸工什么都干过。我拼了一辈子才有了这份家业,总以为功成名就了,谁知道……谁知道我鬼迷心窍地惹了您。” 说着代理商利落地给了自己一嘴巴,恨恨地骂自己:“都怪我贪!贪得无厌!活该!!” 接着又朝着莫羡哭道:“莫总,我们这些人不比您。我们赚得都是辛苦钱,我们是小本买卖。我斗胆麻烦您,跟商先生说一声,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呸!没以后,我保证没以后!” “从现在开始,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您让我从二十楼跳下去我都没二话!我就求您,在商先生跟前说几句好话。” “我们小本生意不容易……您知道我每个月赚多少钱,可我儿子女儿还在国外留学,老人在老家身体也不好,我老婆又不像您这么有能力,全家就指望我这点买卖吃饭了。莫总我求求您了……” 莫羡拧眉,看着还跪在低上的代理商。 她是销售总监,公司代理商的利润她清楚得很。做到海城总代这个级别的,流动资金没个五百万根本玩不转,月销额是千万级的,每个月利润都在百分之十几,他就算有十个儿女在国外留学也够花的了。所以他口中所谓的小本生意实在是名不符实。 而且,他老婆也是出了名的能干,其实他公司内部的事物全是他老婆一把抓的,代理商只负责公司的外联事宜。 所以他说得哪一条都站不住脚,徒然博同情而已。 只是她从他颠三倒四的言论里面提取出一个关键词——商先生。 是谁? 虽然她并不认识,可从代理商的话里能听得出来,他对商先生颇为忌惮,在这次事件里,这位商先生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代理商又拿手抹眼,眼睛红了手背却干干的。兜里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来看是自己老婆,接通电话老婆急乎乎地说:“老张你在哪儿呢?税务局的人来了!他们把去年瞒报的那些税的事儿查出来了!你快回来处理啊!” 代理商顿时傻了,呆了两三秒,又期期艾艾地朝莫羡说:“莫总,税务局那边……能不能也麻烦您老公去说说……我们是小本声音……” 这话说得莫羡一愣,没料到税务局也会牵扯进来。眉头蹙得更紧,因为不知道其中缘由,她不便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代理商。 手机里代理商老婆催促:“老张,你先回来!税务局说要罚款,说你一小时内不回来直接下罚款通知了!还说可能判刑呢!” 代理商心里顿时毛了,急忙站起来,裤子也不顾不上拍一拍,跟莫羡匆匆告别后就跑。 看代理商跌跌撞撞地冲到停车场,莫羡才幽幽吐了口气。忽听身后小南的声音。 “莫总!” 莫羡回头,小南满面喜色地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 “您可算来啦!”小南说,跳过来拉她的手。 “你下来做什么?”莫羡问。 “等不及嘛~”小南晃着莫羡的手撒娇,“人家想第一个见到您,告诉您好消息呀。” 莫羡便带着小南一起往电梯那边走,边走便跟她聊。 “什么好消息?” “代理商翻供了呀!说促销案是他跟孙经理私下做的,他们偷偷分钱了。您沉冤昭雪了呀!”小南眉飞色舞地说。 莫羡“哦”了声。小南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在闸机处打了卡,闸机开启,莫羡垂着眼穿过闸机。 “孙经理怎么说?” 小南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他?肯定不承认啊?韩总裁把他叫去跟代理商当面对峙。他可会狡辩了,非说代理商收了您的好处跑回来诬告。可是那个代理商啊,比他还贼!竟然带着当初跟孙经理密谋的录音来了呢!然后孙经理就无话可说了。” 两人走到电梯前,小南非常有眼力劲儿地摁了电梯,很狗腿地对莫羡说:“莫总,还是您本事大,竟然能把代理商说服了过来。” 莫羡抿唇,事实上她根本一无所知。 小南继续眉飞色舞:“那个孙经理啊,一看没有办法了,立刻开始求韩总裁啊。那个脸变得比川剧变脸还快呢!说得时候就差哭了。说他在公司干了二十几年,职业遇到瓶颈,您还有冯舸都比他年纪小得多,却爬到他头上。他怕哪天被年轻人取代失业。所以才动了歪心思,在促销案上动手脚。说只想尽快捞点钱,给孩子结婚买房子用。他承认这事儿您不知情的 ,拉您下水只是对您有意见,想即使死也有个垫背的。” 电梯来了,莫羡走进去,小南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随后又进来几个人。小南说:“还有那个马特助啊……” 莫羡一个眼神飞过来,小南立刻闭嘴,往同电梯的几个人扫了眼。 电梯上行,到了公司所在楼层,莫羡走出来。小南憋足了劲儿,又开始说:“马特助好贱哦!韩总裁叫他来的时候,他还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听说孙经理招了,立刻就翻脸了,说自己是被孙经理胁迫,才做伪证。其实根本没见过您签那份促销协议,都是孙经理逼他才这么做的。然后他们俩就在好总裁办公室吵起来了,都快都动手了。莫总,您说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莫羡吸了口气,只沉声说:“乌合之众。” “就是!”小南恨恨道,“害得您停薪留职,害得我都换部门了!” 莫羡径直朝总裁室走去,路上遇到的人见她来了都很惊奇,她无心理会,走得飞快。很快到了韩略办公室门口,她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里面的动静。 很安静。 小南贴过来,竖起耳朵也听了一会儿,小声说:“哎?不吵了?” 莫羡严厉地瞪小南,小南吐吐舌头,灰溜溜地跑回到自己工位去了。 莫羡抬手敲敲门,听韩略低沉的声音:“进来。”莫羡推门而入。 屋里,孙经理跟马特助双双站在韩略办公桌前,韩略靠坐在办公椅里,仰着下巴,目光深沉的看着这二人。 “韩总裁。”莫羡叫了声。 韩略目光移转过来,看到莫羡后,轻声说:“你来了。” 莫羡点头。 孙经理跟马特助不敢扭头看她,两人噤若寒蝉。 “先坐。”韩略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 “不必了。”莫总低声说,走过去,站到跟那两人并排的位置,垂下眼。 韩略便没有再对莫羡说什么,一副随她去的态度,转而针对着孙经理,沉着口气说:“想清楚了吗?没想清楚的话,我不介意报警,然后你就有机会在法庭上说出你的心里话。” 孙经理脸色苍白。马特助身子动了动,瞟了孙经理一眼,又瞟了韩略一眼,最后又瞟了莫羡一眼,嘴巴撮了几下,终是归于沉默。 韩略把手机拿起来,找了个号码,往桌上一扔,说:“这 是公司法务部总监的电话,我刚才跟他咨询过。类似你这样的案子公司历史上有过。上次那名被告人非法侵占公司财务的金额是五十万,公司提起了诉讼,那人被判了四年,并且把钱退回了公司。你这次有二百五了吧?我相信你入狱的时间不会比那个短。” 说着韩略下巴微扬,朝桌上的手机点了点,说:“如果对我说的话有质疑,你可以打他的电话问一下。” 孙经理一双贼眼死死盯着手机,依旧不说话。马特助讷讷地问:“韩总裁,那我……不会也被告了吧?我可没拿钱……” 韩略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要看莫总的态度了。她可以告你蓄意诽谤。” 马特助一怔,偷偷看了眼莫羡,被莫羡凌厉的视线吓到了,窝囊地扭回头来,耷拉着脑袋不敢说什么了。 韩略刻意沉默了一分钟,问孙经理:“考虑得怎么样?” 孙经理咬咬牙,抬起头,问:“如果我说了,你真的会让我继续留在公司待遇不变?” 韩略微微一笑,道:“中国有句老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孙经理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马特助用手捅了捅他,说:“老孙,要不……你说了吧。现在这年头,谁还管得着谁啊?都保自己。” 莫羡在一旁冷眼看着,想到冯舸的话。他说苏珊有个外号,达摩克里斯之剑,说苏珊查过的案子,每查必中。 孙经理把心一横,抬起头,说:“我承认,这件事是苏珊指使的。” 莫羡眼中精光闪过,抬起眼去看韩略。韩略却是一副意料中的神情,淡淡对着孙经理道:“继续。” “苏珊查出来我跟代理商暗箱操作的事儿,然后她找我,说要做一个套,把莫羡套住。促销案跟收条上的签名都是苏珊做的。我不知道她找谁做的签名,能以假乱真。” 马特助也忙着补充:“是的韩总裁。苏珊还找了我,说需要一个人证,问我愿不愿意把莫总拉下马。我也是一时糊涂,觉得莫总平时对我有点严厉,就……就……” 韩略却对马特助的话充耳不闻,问孙特助:“你既然被查到,那么必然无法在公司继续待下去。就算你能把莫羡拉下水,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还是说,苏珊承诺了你什么?” 孙经理冷笑,说:“不愧是韩总裁,一猜即中。苏珊的意思,既然查出来是我的问题,不管我愿不愿意协助她扳倒莫羡,我的工作不保是必然的 。如果我同意诬告莫羡,那么只需要把吞下的促销案的钱吐出一部分,剩下的还可以留着。然后,她可以协助我移民。” “移民?”韩略扬声问。 “我一直想移民美国,十年前就提交了申请,一直没有回音。苏珊说只要我遵循她的指示办事,她可以帮我,她在美国有资源。” “你信她?”韩略问。 “不信又怎样?她握着我的把柄,最差也是还钱后离开公司。就算她没法帮我移民,把莫羡拉下水后,至少我还能保住一部分钱。何乐而不为?”孙经理已然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说。 莫羡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捏紧了拳头,恨不能上去打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韩略发现莫羡的异常,低声命令道:“莫总,你去坐一会儿。” 莫羡跟韩略视线对视,韩略跟她使眼色。她突然懂他还有事要做,便不参与,转身到沙发那里坐下了。 马特助见大势已去,忙哭咧咧地说:“韩总裁,苏珊也这么对我的。她说,孙经理已经愿意合作了,莫总位置肯定不保。莫总走后,销售部就是她的了,如果我这次不配合,她一上任就把我干掉!如果我这次合作了,她就扶我做销售部的副总监。我也是被她逼的呀!您要是保了孙经理,也一定要保我啊!莫总复职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 “你闭嘴!”韩略喝道。马特助赶紧闭上嘴,灰溜溜地低下头。 韩略朝两人挥挥手,说:“你们先出去!” 孙经理低声说:“韩总裁,希望你说话算话。” 韩略只是微笑,说:“你放心。” 莫羡眼见着那两人出了办公室,又看韩略拿起电话,说:“叫人力总监过来。”然后他放下电话,看着莫羡,说:“你脸色不太好。” 莫羡咬咬下唇,问:“你早猜到是苏珊做的?” “不然还会有谁?”韩略长出一口气,说,“能把局布得这么缜密的,出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莫羡想了一会儿,问:“她爱你?” 韩略摇头:“不是爱,是不甘心吧。” “为什么?” “因为是我提出的分手。” 莫羡目露疑惑,韩略苦笑,说:“你不了解她,才会觉得不敢相信。” 想了想莫羡说:“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跟她走到一起。” “因为我喜欢征服,我以为我可以驾驭她。”韩略说罢,深深看了莫羡一眼,说,“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对你也有一样的感觉。事实证明,在你们两人身上,我都失败了。” 莫羡红唇微抿,并不觉得韩略把她跟苏珊相提并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相反,她觉得被冒犯了。 “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如果不是关医生,我会拿出我所有的身家去追求你,我想跟你共度余生。”韩略淡淡地说,口气却透着无比的认真。 韩略这么说,也没什么可让她自豪的,只是他提到了关忆北……莫羡低头,看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拇指凑过去轻轻搓了几下。 门被敲响了,韩略整肃神情,沉声说:“进来!” 人力总监臃肿的身子挤进门来,胖脸上带着笑容,见到莫羡后僵了一下,便赶紧问韩略:“韩总裁叫我,我就赶紧来了,请问总裁有什么指示?” “孙经理跟马特助,这两人我不想用了,你去核算一下,需要给他们多少遣散费,算好了给我个数字。”韩略面无表情地吩咐。 莫羡怔了。他刚才不是答应,要保孙经理吗? 人力总监也愣了,一时间没回应韩略。韩略目光微冷,问:“有什么问题?” 人力总监忙回过神,搓搓手,说:“这个……孙经理在公司任职也有二十年了,这要真算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韩略闻言后点点头,继而问:“那马特助呢?” “他?”人力总监又搓手,想了想才说,“马特助到公司时间不长……可是总裁,他犯了什么事儿?是不是莫总觉得他工作能力不够啊?其实据我所知,他对工作还是挺尽心的。” 韩略笑笑,问:“你跟马特助很熟?” “那没有那没有。”人力总监急忙撇清。 “算清楚把数字给我就好。离职文件你先做,别声张。”韩略命令。 人力总监应了,转身的时候恶狠狠地瞟了莫羡一眼,便出去了。 门关上后,韩略站起来,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莫羡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莫羡一直盯着她看,低声问:“为什么?” “中国还有句老话,无毒不丈夫。君子跟丈夫之间,我选后者。这两个人不能用了。将来就算是不留在销售部,也会对你有不利。他们心里埋了仇恨的种子,哪天有机会了还会兴风作 浪。”韩略淡然道。 莫羡默然,良久后,问:“你是在保苏珊?”把两个关键证人弄走了,苏珊呢?谁来指证她? 韩略的脸色一度难看起来,片刻后又恢复了常态,说:“你能这么想我,我才知道我在你心里竟然如此不堪。”他口气里带着几分萧瑟。 莫羡只是眨了眨眼,并不打算回应什么。 韩略下巴朝某处一送,说:“那边有摄像头,刚才的他们说的话都录下了。” 莫羡一惊,直起身子看向那处,想是不是现在的谈话也有被录。韩略便补充:“我已经把摄像头关掉了,你放心。” “苏珊不是傻瓜,她安排了这些事情,必然不会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只凭那两人的说辞,很难让她承认是她谋划了整件事。她只会说,他们拉你下水不成,又想诬告她。毕竟,孙经理跟代理商合谋侵占公司权益是事实。”韩略解释。 “可是,不能逼她认罪是一回事。能否让董事会质疑她的工作操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会跟她谈,如果她还是找你麻烦,我就不会袖手旁观。” 莫羡认真地看着韩略,她确认他说得不是假话。她想该回应他什么。说“谢谢”,可这些麻烦本就是他给她引来的。 她其实是怪韩略的,所以她还是选择沉默。 “你几时回来复职?”韩略问。 “你有要求吗?”莫羡终于开口问。 “以你的想法为准。”韩略说。 “我随时可以。”莫羡说。 韩略扬眉,舒了口气,说:“你还是那么拼。” 莫羡只是勾了勾唇角。 “小南你想要回去吗?” “她留在你身边比较好。”她只想,她树大招风,韩略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小南那姑娘机灵有余心机不足,还是不要跟着她比较好。 “今天周三,这样你回去休息。下周一复职。人事令跟赔偿问题,我会向公司申请,尽快落实到位。”韩略说。 莫羡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跟韩略道别,起身准备出去。 她刚要走,韩略叫住了她。她回身,看韩略。 “你跟关医生,合好了?”韩略的视线落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 莫羡“嗯”了声,接着快步出了韩略办公室。 她推开门,竟然见苏珊停在门外。不知道什 么时候过来,又听了多久。只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儿还是那么难闻,脸色的妆容比之前更浓重,让人看了心中生厌。 “下午好啊,莫总。”苏珊皮下肉不笑地说。 莫羡没有回应她,跟她错身而过。 生平第一次,她不想留在公司里,这里让她觉得窒息。她有点奇怪之前为什么会醉心于这种斗来斗去的事情,这种累心劳力,算计筹谋,锱铢必较的生活,她为什么会那么热衷?而现在,她迫切地想走出去透透气。 上了电梯,跟着人群下楼,莫羡走出了写字楼。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接听后是4s店打来的,说她的车子修好了,明天可以去提。 好像一切都变好了,回归到原来的样子。她的职位,她的车子。可实际上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关忆北的工资到账的提醒。 她看在那条短信,有种迫切想见到他的冲动。于是她开着那辆租来的车子,直接去了医院。 她不知道他今天是否当班,他只说有事,一早便走了,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 她想试试,能否碰到他。就像一个女孩在大街上走,傻傻地盼望着缘分会降临,她的男孩会突然出现在拐角的那种心态。 甜蜜,期待,跃跃欲试,又害怕失望。 她直接去了心外科门诊,找了几间诊室,都没有见到他。她有些失落,在心外科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到一间治疗室附近的时候,听到关忆北的笑声。 她精神一振,走近了。 门没关好,虚掩着,她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关忆北跟一名老人。 “商先生,您太会开玩笑了。”关忆北说。 这个称呼让莫羡一愣,收回了将要推开门的手。 “我可不是开玩笑。”老人的声音沉稳里透着威仪,即使没有看到他的正面,通过他挺直的背,跟梳得一丝不苟的满头白发,也能看出这位老人的气度不凡。 “忆北,当我女婿,这么为难你?”老人含笑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我被锁文刺激了2333333 ☆、第63章 063 关忆北微微一笑,把听诊器摁到老人的胸口,吩咐:“先别说话。” 老人肩膀微耸,继而缓缓放松下来。 关忆北探查过后,把听诊器摘下来挂到脖子上,才说:“您一共两个女儿,不都已经嫁人了?” 老人抬手系着扣子,缓缓道:“前些天刚认回来一个。” 关忆北失笑:“您早年欠下的风流债真是不少。” 老人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关忆北拿过搁在桌上的领带帮老人结。 “我这个女儿,可是很优秀的,你真的不考虑见见?”老人问。 “我有老婆了。”关忆北说。 “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么奇怪,你不是离婚了?总不会一辈子就挂在一个女人身上。”老人调侃。 “就算是再有三辈子,我恐怕也得挂她一个人身上乐。”关忆北笑着说,把领带帮老人结好,收回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里,说,“您的心肺功能不错,看来最近有好好听话,没有吸烟喝酒。” 老人慢慢站起身,个子倒是很高,快跟关忆北一样高了。老人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说:“忆北,放眼整个海城,能拒绝给我当女婿的男人,怕是只有你一个了。” “您高看我了。”关忆北坐下来写病历,说,“我这种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当个医生就算是走上人生巅峰了,您看上我真是看走了眼。” 老人转过身,低头看着关忆北,一直微笑着。 莫羡看到老人的侧脸,虽然面貌已经老去,却面庞方正仪容整洁,尽显儒雅之态。 老人说:“我倒是有兴趣见见那位莫小姐。能让你主动开口求我帮忙的,应该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关忆北停下笔,想了想,复又微笑,说:“她?辣得很。怕您受不了,还是不见为好。” 听他这么说,莫羡忍不住抿起唇。 “不想让我见?”老人笑。 突然肩头被人用力压住,吓了莫羡一跳。她回头看是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板寸头,面貌凶狠,穿一件皮夹克,对一般人来说应该很宽松的袖子却在他胳膊上绷得很紧。 “小姐,你在这儿站了很久了,有什么事吗?”男人的眸光锐利得像刀。 莫羡张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男人的手上施力,一阵剧痛,莫羡叫了一声。 “怎么了?”老人在屋里沉声问。 “商先生,有个女人在外面偷听你们说话。”男人说。 莫羡疼得说不出话,伸手去抓男人的手腕。关忆北这时候出来,见是莫羡立刻把男人推开了,伸手去揉她的肩,问:“你怎么来了?” 这时候老人也慢慢走出来,见到关忆北的表现后便也明了,于是多看了莫羡几眼。 “我没事。”莫羡低低地说,抬起眼,越过关忆北的肩膀,跟老人的视线相接。 老人眸光深邃,一看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仿佛多大的事情落到他眼里都不过是拂袖一抹的小事,这种霸气跟镇定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就是那位商先生?把代理商会吓成那样的商先生?到底何方神圣……她不由地眯起眼审视起他来。 商先生脸上一直带着微笑,问:“这位就是莫小姐吧?” 莫羡看关忆北脸上一闪而过忌惮的神色。 “是。我妻子,莫羡。”关忆北转过身,向商先生介绍道。 商先生朝莫羡伸出手,道:“莫小姐,我手下吓到你了,我回去后自会教训。” 旁边的壮汉闻言低下头。 莫羡迟疑了下,看看关忆北。关忆北没有阻拦的意思,她才伸手过去,老人轻握了握她的手指,又多看她几眼。 关忆北说:“商先生,您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我给您开一点药,回去您按时吃。半个月后再来一次,情况好的话,就可以一年来一次了。” 莫羡把手抽回来,默不作声地站在关忆北身边。 商先生说:“好。”依然带着微笑,仿佛他的表情就只有微笑一种表情,看久了,却会让人不寒而栗。 关忆北拉着莫羡进了治疗室,却把莫羡留在里面,自己拿着病历出去。 莫羡在屋里听他在外面嘱咐药品如何服用及生活注意事项,她退到他刚才写病历的桌前,双手撑在桌上。 她歪头看他搁在桌上的听诊器,心里想着那位商先生,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他说关忆北求他帮忙了,联想到代理商的反应,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关忆北回来,莫羡没有转回头,依旧看着桌上的听诊器,听他关上门,咔嗒一声,像是落锁的声音。 接着关忆北走到她跟前,捏着她的下巴托起她的脸,低头要亲。 莫羡 抬手挡住他的唇,劈头就问:“商先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关忆北挑眉,没有继续向下压。 莫羡只是瞪他。 关忆北心道她来得真不巧,却又没办法蒙她,只好说实话:“是我的一个病人。” “他是做什么的?”莫羡问。 “一个商人。”关忆北答。 “商人分很多种的。”莫羡说。 关忆北不语。 莫羡看着关忆北,心知他必然隐瞒了不少事情,便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看病呗。”关忆北说得很简单,“我在普外科的时候,他找我做的手术,就认识了。” 其实当年的故事略曲折。商先生肺部良性肿瘤,院长指定关忆北立刻为他做手术。关忆北为了给一个脾破裂的孩子做紧急手术,把商先生晾在病房里一整天。后来商先生的手下跟关忆北起了冲突,关忆北那时候比现在气血更盛,跟手下动了手,而且他把那人打趴下了。 他义正言辞地对商先生说人命对谁来说都只有一次,他是医生,不是掮客,他不看钱,只看病情是否危重。 结果商先生反倒是对他青睐有加,从此把他当成自己的全科医生来用了。 商先生这种人,他不想深交。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做到一个医生的本分即可,其他不想牵扯。这次莫羡的事情,他开口求了商先生,事成后商先生竟然会要他娶他的女儿。他也是无奈又好笑。 他知道那类人从不做折本的买卖,他今天求人,总有一天要还回去。 而莫羡,他不希望她被牵扯进来。 “为什么不愿我跟他认识?”莫羡问。 他的女人就是这么犀利。关忆北略头疼,便使出绝招胡说八道,说:“老色鬼一个,你认识他做什么?” 莫羡一愣,说:“他那么大岁数……” “他现在的女朋友才十九岁。”关忆北说,他这句倒是事实。 莫羡垂眸,想了想,貌似也可以说得过去。便问:“代理商的事,是你做的?” 关忆北知道这个是瞒不住的,她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便点头,说:“是。” 莫羡深吸了口气,面露不满。 “怪我了?”关忆北轻声问。 “为什么要怪你?”莫羡淡淡道,眼睛看往别处,只说,“应该谢谢你 ,让我洗脱了罪名。”她其实是怪他怎么不告诉她,又瞒她在鼓里,傻乎乎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代理商当众跪了还莫名其妙。 关忆北握住她挡他嘴的那只手,亲了亲,低声说:“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鸿年也帮了不少忙。不确定是不是能够成功,所以不敢告诉你。昨晚已经都计划好了,准备今天行事,所以去你家等你。小南打电话跟我说公司要罚你,我打你电话,可你一直不接。后来,就在停车场见到了你跟韩略。” 说到此,关忆北哼笑,幽幽地说:“我那时候要是没在那里的话,还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样呢吧。” 话题突然带到这里,莫羡倒是讶异,转回眼看关忆北。 “他对你,倒是一往情深得很。”关忆北眯起眼,话里带着醋意。 莫羡身子往后缩,拧眉看他,总觉得他这飞醋吃得有些不对。 话题怎么扯到这里了? “现在你沉冤得雪,可以上班了,可以每天见到他了。想想我还真是个活雷锋,把自己老婆往情敌身边送,你说,我算不算是个二百五?”关忆北没边没际地说着,说得莫羡心里头不爽起来,忍不住反驳:“你刚才不还被要求娶人家女儿?” “我又没见过她,谁知道她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样儿?”关忆北哼了声。 他的意思是,如果见了,如果是个美女,他就可以考虑了?莫羡越想越气,咬咬唇,瞪他。 她这小儿女态尽显的样子,他很久没见到了,便有了继续逗她的心思,吊儿郎当地跟她抬杠:“怎么,你还能有什么话可说?我跟那女连个面都没见过,你跟韩略可是相亲认识的。你还跟他天天见面,你们一起开会,出差,相处愉快,你想过我是什么心情?” 他竟然质疑她跟韩略有什么? 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困难她也从来没对韩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依附求抚慰,她还得忍着钻进他怀里的冲动,一个人冷冰冰地待着,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她忍下了那么多,他竟然敢质疑她?! 莫羡顿觉得一股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难受之余智商急降,气极地说:“你不也跟宋若词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你们青梅竹马,她特意念你念过的大学,为了你学医科,毕业了特意分到你所在的医院。你在普外科,她也在,你回了心外科,她也一起回来,我又说什么了?” “我对她从来没动过别的心思。要有事早几年就 有了,我何必等到现在?”关忆北振振有词。 “日久还能生情呢,何况你们这种有渊源的?你们朝夕相处,一起进手术室,一起值夜班。莫欢病了的时候她还带宵夜给你吃,你跟她出去单独待了两个小时,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莫羡越说越火。 关忆北却不跟她吵了,只撮着嘴巴看她,眼神别有深意。 “莫欢告密了?”他低声问。 莫羡气得很,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朝他身上打。关忆北又握住她的手,她挣扎着想挣脱,握得死紧,低头靠近她问:“你认为我跟她发生了什么?” 莫羡抿唇,盯着他不说话。 关忆北又把头压得更低,凑到她耳边,暧昧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她做了……昨晚我跟你做的那种事?” 莫羡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昨晚,她的脸立刻红了。 关忆北呢喃着说:“我的口味被你养得这么刁,不是你的话,其他人我怎么吃得下嘴?” 她怔住了。 这种暧昧的充满了某种暗示的告白,竟然让她觉得受用无比。相较说爱她,他这种不正经的深情更让她意乱情迷。 他的气息缓缓地吹到她耳朵里,她打了个哆嗦,便听他又低低地说:“所以,现在可以亲了吗?” 莫羡捏起拳头。 “小羡。”关忆北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亲昵地叫她。 莫羡松开手掌,一把将他推开。看关忆北脸带诧异,她抬手把他的眼镜摘了,一把将他的脖子搂住,拉他下来,用力亲到他嘴上。 吃醋也好,瞎想也罢,她只知道:从昨晚开始,这男人是她的,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许肖想!谁也不许碰! 关忆北享受着莫羡事隔三年的主动索吻,只想:还好,总算成功让她放弃了继续追问商先生的事情。 亲了一会儿,他抱住她,把主动权拿了回来,辗转吮吻着这个可爱又固执的女人。 又亲了一会儿,关忆北想:这里要是她的卧室就好了…… ☆、第64章 064 有人来敲门的时候,两人还亲得难舍难分,直到外面的人说急诊来了危重病人,要关忆北赶紧过去。 关忆北不敢耽误,忙从莫羡唇上撤开,匆匆跟她说了声:“晚上等我一起吃饭。”便拉开门跑了出去。 莫羡觉得脚底发软,靠着桌子站稳了,抬手抹了抹唇,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不清醒。 这时候有人进了治疗室,莫羡抬起头,见来人是宋若词,而宋若词的样子让她诧异。 宋若词穿着蓝色的手术服,外面套着白大褂,脸上化了点淡妆,一切都是平时的样子,只是让莫羡诧异的,是她的头发。 宋若词一直留着标准的大家闺秀式的长发,从不烫染,要么披着要么在脑后用皮圈松松地扎起来,可眼前的宋若词却是一头短发,短得都有点儿过分了。 莫羡拧眉,想她这是要做什么? 断发明志? 宋若词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上,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有事吗?”莫羡让自己的口气尽量平淡一些。 “明晚我请大家吃饭,你来吗?”宋若词问。 莫羡看了看她,觉得今天的宋若词有点儿不一样,又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便问:“为什么?” “我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后天就出发。”宋若词平静地说。 莫羡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若词。想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去做无国界医生? “我去海地,那边的难民营需要外科医生。任期6个月。所以,你有一段时间不会见到我了。”宋若词缓缓道,把手抄到白大褂的口袋里,不管莫羡是否愿意倾听,她兀自说下去,“很早以前我就提交了参加无国界医生的申请,可是一直没有通过。是我能力不足吧。后来忆北哥帮了我一些忙,上个月我的申请通过了。” 听到“忆北哥”三个字,莫羡心头一动,便只看着宋若词,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这次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我爸爸很支持我,我妈妈有点儿担心,可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她最后还是选择支持我。”宋若词继续说。“这次任务来得很仓促,组织要求我一周内到达海地。我订了后天凌晨三点的飞机。忆北哥那里我还没有通知到,我想先问一下你是否要去,如果你能去,忆北哥那边我就不通知了。如果你不去,我再单独找他。” 宋若词这么说倒是出货意料,莫羡不禁问:“你为什么要做无国界医生?” 宋若词恬淡地笑,问:“你还记得我们刚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礼堂里,跟着校长一起念的宣誓词吗?” 莫羡眼神一闪,大一入学的时候校长给新生讲话,确实领着他们念了一大段宣誓词。她只记得很长,很感人,却实在是想不起详细的字句。 宋若词却开始念:“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无论宗教、国际、种族、派别,对生命保持最高的尊重。” 宋若词念的时候声音很轻,却字字掷地有声,听得莫羡不禁肃然。 她学医,是爸爸的意思。当时年纪小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爸爸又很坚决,她自然就报了医学院的志愿。 学成后她虽然没有从医,却也经历了四年的耳濡目染,又跟关忆北结了婚,对于医生这份职业的认同感自然比别人强些。 她认真地看着宋若词,沉默了良久,才问:“所以你才选择去做无国界医生?” “这段话对忆北哥也跟我说过,那时候他上大学,我还在初中。他像太阳那么耀眼,我就跟他说,将来我也要做一名医生,他说女孩子做医生会很辛苦,不过我有这种想法,他很欣慰。”宋若词陷入了回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接着宋若词轻轻叹了口气,说:“十几年,我一直在追一个我抓不到的梦,跟着他的步伐,我当了一名医生。可我没你那么幸运,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只是他在我梦里活了几十年,我没办法说放开就放开。” “我不是怪他,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选我。他说在你面前很放松,可从小跟他认识的我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放松,这并不符合逻辑。” “他做的所有事情我都亲自去试过了,只有无国界医生这一点,我没有做过。所以我想去看看他所有的生活,这是有关他的最后一点我不了解的领域。想知道这段誓词对他的含义。也许等我看明白了,就可以放过自己,不要再继续在这个怪圈里转来转去。” “所以,明天你来吗?” 宋若词直视着她,眼光毫不避讳的勇敢,让莫羡都略略畏缩。 “我会去。”莫羡终于说。 宋若词点点头,说:“那你通知忆 北哥吧。” 宋若词走后,莫羡陷入了沉思。她没想到宋若词会做到这种地步……让她……有点汗颜。 手机响起来,是小南。 “莫总莫总,我跟你说,苏珊突然晕倒了!”小南咋咋呼呼地。 莫羡一愣,问:“什么?” “苏珊到韩总裁办公室去谈话,没多久就晕倒了,我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就是关医生所在的医院,现在关医生正在抢救她!”小南说。 “在哪儿?”莫羡问。 “在急诊室。”小南说。 莫羡二话不说便离开治疗室往急诊室去了。小南在急诊室翘首以待,见她来了便指了指某个被帘子挡住的病区。 “她什么病?”莫羡问。 “不知道。”小南耸肩,“也许是遭天谴了吧。” 莫羡抿唇,看看小南,问:“怎么是你跟着来的?” “因为我想想看看她的下场啊?马特斯孙经理都被开掉了,她倒是弄了个事不关己,我正生气呢,她就病了。”小南哼了声。 帘子拉开,苏珊满身插着管子被推了出来。关忆北最后走出来,正在摘手套。见到莫羡后愣一下,问:“你怎么过来了?” “她什么问题?”莫羡问。 “病毒性心肌炎。”关忆北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猪猪被拉到山区开会嘞,泪~~ 真的是山区啊,酒店旁的寺庙里有一棵四千年的银杏树,好大好大…… 所以今天的时间全在路上了,码得比较少。 明天晚上回去猪猪会努力哒~ ☆、第65章 065 “这是什么病啊?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发作正常吗?是不是很严重呀?”小南连续问。关忆北说:“心肌炎一种急症,发病前是有征兆的,只是一般会被误会成感冒或者肠炎。这次患者送来得比较及时。这种病算是比较严重的,耽误了就会危及生命。” 小南眼珠一转,问:“那……能治好吗?” “可以治好。她的情况不算很严重,抗病毒治疗辅助营养心肌,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次感染,个体差异太大,有的人一生没事,有的人会复发。”关忆北说,“也有少部分人会发展成扩张型心肌病,那样就比较麻烦了。” 小南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问:“扩张型心肌病又是什么?是会死的吗?” 关忆北盯着小南,问:“你希望她死吗?” 小南用手指搔了搔脸颊,嘟囔:“我当然不想她死掉啦,她虽然坏可也罪不至死。我就是不想她好的那么快。她把我们害得那么惨,受点折磨也算赎罪了。” 关忆北转眼看莫羡,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的人还真是跟你一样的有仇必报。 莫羡歪歪头,瞪他。关忆北微笑,转而对小南说:“我是医生,只要是病人我就必须竭尽全力。” 小南撅了撅嘴,咕哝:“真是的,关医生你把我反衬得像个坏人似的。” 关忆北只是笑。 小南说:“算了,坏人该去给苏珊小姐办入院手续了,拜拜。”小南挥了挥手,噘着嘴走了。 关忆北看小南的背影,对莫羡说:“还真是像你。” “像我什么?”莫羡问。 “嘴硬心软。”关忆北笑说。 莫羡便把询问苏珊病情的话咽回肚子里。 “宋若词明天晚上请吃饭,我会过去,你去吗?”莫羡问。 关忆北一怔,问:“她?” 莫羡点头,说:“她后天要去海地执行无国界医生任务。” 关忆北更惊讶,又问:“她?!” 莫羡看他的神情,想他是还不知道宋若词无国界医生申请通过的事情。 看来宋若词没有对她撒谎。 “你去吗?”她问他。 关忆北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说:“去。” 莫羡点头,侧过身,低下头看着脚上的鞋子, 说:“那你自己答复她一下好了。” 说完,她兀自往前走。关忆北紧跟着她,她反常的言行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走出了急诊室,关忆北一把拉住莫羡的手。莫羡回头看了他一眼。关忆北则立刻坦白说:“她是去年第一次申请的,没有通过。后来她找我,我给了她一些指导。她第二次申请是在三个月前,至于她是不是通过了,我就不知道了。” 莫羡“哦”了声,垂眼看他握着她的手。 关忆北更添小心,轻声问:“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莫羡说。 关忆北眉间蹙了起来,抿了下唇,拉着莫羡直接朝地下的放射科走去。 这医院里人最少的就是那里了。 莫羡任由他牵着,跟他一起到了地下二层,还是那次她用拥抱安慰他的地方。 他站定,双手扶住她的肩,认真地说:“莫羡,我跟宋若词确实什么都没有。莫欢住院那晚我跟她出去,是因为她对热带病学的一个问题搞不懂,因为要做无国界医生需要修热带病学课程。” 莫羡又“哦”了声。 这就让关忆北挠头了,莫羡的表现太镇定,让他手足无措。 刚刚追回来的老婆,他怕没抓牢又飞了。 “今晚吃什么?”莫羡问。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关忆北忙说。 莫羡想了想,说:“想吃牛肉面。” “好。”关忆北立刻说。 “还想吃奶油小方。” “行!” “吃完饭,去你家。” “可以啊。” “我的睡衣有没有洗过?” “……还没有……” “吃完饭陪我去买睡衣。”莫羡平静地说。 关忆北有些懵,还是说:“好。” “我先回家了,晚上开车来接你。”莫羡说完,翘起脚在关忆北脸上亲了一下,接着抹下他的手,转身走了。 关忆北愣愣的,呆了有两分钟,才突然醒过味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公司组织去外地,车程3小时。 看博物馆,爬山。看古树,住进好多蚊子的山里酒店。然后翌日开会一天,然后驱车四小时(好吧回程我跟了个开车非常小心谨慎的司机) 才算到家。 所以真的累cry了。 今天忙补充了1500字。明天晚上继续更。 ☆、第66章 066 关忆北拔脚便去追,沿着楼梯一路跑到一楼,大堂里人来人往却没有莫羡的身影。他想她不会再回医院,可能是走了,便又跑到门口,果然看到莫羡往停车场走的背影。 她穿着白色的衬衣,浅蓝色的裤子,衣服的剪裁特别好,衬出她的纤腰翘臀。她脚上踩着绿色的高跟鞋,又是九分跟,走起路来袅袅娜娜,清新得仿佛春天的小树,妩媚得又如初夏的杨柳,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他一向不赞成她穿高跟鞋,从生理角度上看,过高的鞋跟会导致重心偏移,狭窄的鞋尖会造成脚趾挤压变形。可直到今天才他体会到女人穿高跟鞋的妙处,她的身体款款摇摆,对他而言真是一种感官上的刺激,尤其是,她说要买睡衣…… 暗示得太明显了,他又不傻,只是幸福的突然降临让他不知所措。 关忆北有心想追过去,可看她已经拉开车门上了车子,便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片刻后手机里传来她的声音:“什么事?” 他心头一酥,便说:“晚上不要出去吃了,牛肉面我会做。” “牛肉需要炖两个小时吧?你几点下班?”莫羡问。 关忆北被问住了。他今天不值夜班,但是科里的事情难说,万一有紧急病患来了,不救又不行。况且,就算正点下班,买了肉回家现炖,八点前能吃上饭就很不错了。 有点晚。 莫羡单手拉过安全带扣上,抬眼看着车内的后视镜,结果看到关忆北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打电话,还往她这边看,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电话里的他没说话,是无话可说了吧? 其实她明白,他不过是想早些把她带回家,结果不假思索地给他自己挖了个坑。 有时候他憨直起来就像个孩子。 她舒了口气,对着手机说:“晚上吃青菜面吧,我突然不想吃荤了。” “好。”关忆北说,听得出情绪又高昂起来。 又过了一下会儿,不见他说再见,莫羡靠着驾驶座,眼睛依然盯着后视镜,看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就问:“还有事?” “你要去公司?”他问。 “明天开始上班。接着我要去4s店提车,我的车子修好了。”她说。 他“哦”了声,可就是不说再见。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莫羡说,眼睛瞄了眼窗外, 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入口处还排了几辆车子等着进来,她该尽快出去给人家腾地方。却听关忆北说:“昨晚……我没做措施,今早也没有。” 乍一听莫羡愣了愣,细细琢磨后便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她小小声地“哦”了声。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关忆北有些吞吞吐吐的,抬手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才说,“我不是在怕什么。你知道我一直很想要,只是担心你不想。我希望这件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进行,而不是你被情势所逼……”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絮絮叨叨让她心烦,打断他说:“你就是个笨蛋!” 关忆北被她一堵了,呆了呆,问:“什么?” 莫羡没好气地敷衍:“安全期!”接着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发动汽车往出口开过去。 关忆北眼睁睁看着莫羡开车走了,只想说,安全期也未必安全吧?不过她到底在气什么他还真是搞不懂了。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几天来莫羡的变化,每一样都在他意料之外。 手机又响,关忆北以为是莫羡,想都没想就接了电话,可这次不是莫羡而是科里的同事。 “关医生你在哪儿?!刚才从急诊转来的那个患者病情出现反复,你快过来看看!” 关忆北不敢耽误,立刻返身跑了回去。 莫羡开车往4s店的路上,心口总觉得堵了层东西似的,发闷。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还是觉得窒闷不散,最后打开车载空调把风量开到最大。 车里渐渐冷了下来,她的头脑也不那么热了。 前面一个红灯,莫羡停下车,吐出一口浊气,靠到座椅里。 冷静下来又觉得好笑,笑自己干嘛生他的气。 他提醒她是为她好,他一向对她都很好,事事替她打算,为她想在前面。确实一直以来想要孩子的都是他,她没动过这个念头。今天他这么跟她说也是合情合理,那她干嘛要生气? 难道她想要? 莫羡打了个冷颤,立刻掏出手机翻看日历,算了算日子,还真是安全期。刚才她气得随口胡说,没想到是误说误中了。 她松了口气,把手机扔回副驾驶座位。握着方向盘,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弄得她也搞不懂自己了,越想越觉得烦恼。 后车发出催促的喇叭声,莫羡看信号换成了绿灯,忙把车开了出去 。 到了4s店,办手续拿了车,时间是下午4点多。莫羡觉得有些饿,去便利店买了牛奶,回到车上后喝了牛奶,一时间也无处想去,便开车回了医院。医院停车场没了位置,她在附近绕着找车位,终于在离医院一公里的地方找了个临时停车位,刚停稳,小南来了电话。 “我真让这个苏珊烦死了!”小南抱怨,声音很大,莫羡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些。 “她简直是心理阴暗啊!刚才她心跳骤停,关医生跑回来抢救她。结果,她醒了一看是关医生,就死活要求转院,不肯在这家医院治。好多医生护士劝她,可她根本不听啊!” 不用小南多说,莫羡也明白苏珊的顾虑。大概是怕关忆北公报私仇不好好给她治病吧。 “那现在呢?她怎么样?”莫羡问。 “还怎么样?命都只剩下半条了,还在那儿打电话叫她的律师过来,非要转院。说不给转就要控告医院。院长都过来劝她了。这里是全国最好的心脏病医院好不好?她还想转到哪里去啊?除了我跟关医生没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人家都以为她神经病了呢!” 小南喋喋不休地说,又是不满又是忿忿。 “那你呢?在干什么?”莫羡问小南。 “我在等她律师来呗。她律师来了我就回家。我可不伺候这个巫婆了,谁爱伺候谁伺候吧!”小南恨恨地说。 “韩总裁知道吗?”莫羡问。 小南“咦”了声,说:“我倒是忘了跟他说,那我马上通知他吧。” 挂了电话,莫羡想了想,便锁了车往医院走,路上给关忆北打电话,通了,可他没接。她想他大概忙着工作无暇他顾。 莫羡走到医院的时候,恰好看到来接苏珊的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一群医护人员推着苏珊出来,关忆北在最末尾,面色凝重。人堆里没小南的影子。 她站定了没有往前走,看苏珊被送上救护车,关忆北跟来的那个医生郑重地说了一会儿话,把病历什么的全送到那人手里。接着救护车便走了。 医护人员很快便都回了医院,只有关忆北站在原地目送远去的救护车,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的表情。 莫羡这才走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送走的是你女朋友。”她故意调侃他。 关忆北看她一眼,抓了她的手下来,苦笑说:“别闹。” 莫羡看了看救护车远去的方向,已经没了车子的影子。便跟他站到一处,轻轻问:“转去哪里?” “人民医院。她坚持病情稳定后回美国治疗。”关忆北说。 “她的情况很严重吗?” “不乐观。”关忆北皱皱眉,“她的情绪太激动,血压一直在升高,血循环太快心肌压力太大。我怀疑她是扩张型心肌病,可她不肯接受我建议的检查项目。没法确诊。” “她有那个病?是这次的心脏病引起的?”莫羡有些惊讶。 扩张型心肌病是一种很棘手的病,心脏变大,心肌收缩无力,病程中心脏随时可能骤停。药物只能缓和症状,唯一根治的方法是心脏移植,前提是有合适的心脏,以及可以捱得过一年的排异期。 “不好说。也许是这次病毒性心脏病引起的,也可能这本来就是她的原生病,这次发病让情况恶化。”关忆北皱着眉头说,依旧看着救护车远去的方向。 莫羡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出于医生的责任心,他一向对自己接手的患者尽心尽力,无奈苏珊小人之心。 便开解他:“如果是这个病,那她即使留下你也是无能为力的。她走是她的自由,你作为医生只有治疗病人的义务,没有替病人做决定的权利。” 关忆北的眼光落回到莫羡身上,看了她一会儿,咕哝:“没想到有一天你还会来开解我。” “凡事总有第一次。”莫羡淡淡说。 关忆北看了她一会儿,总觉得她比之前变了些。视线移到她的左手,戒指还好端端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她既然没摘,便是还有回寰的余地。 “有的事还可以有第二次吧?”关忆北问。 莫羡眨眨眼,看着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比如再拉着你去一趟民政局。”关忆北笑。 莫羡咬了下嘴唇,转身慢慢往医院里走。关忆北跟着她,低声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我还是那个态度,如果你确实介意,我可以只在国内做个普通的医生。” “可那不是你心中真正所愿。”莫羡低着头慢慢走,小声说。 “这世上能够为所欲为的人本就没几个,我既然愿意,你又何必在意?”关忆北说得很轻松。 莫羡轻叹一口气,说:“给我点时间。” 关忆北没说话,只是默默握住她的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件事,出乎意料地平静。 也许跟宋若词有关。宋若词的做法还蛮让她震动的,让她不由地想重新考虑他们的事情。 在经历了这许多坎坷之后,她确实想回到他身边。 “晚上能按时下班吗?”莫羡问。 “现在可以了。”关忆北说。意指苏珊如果留下,他就没这么肯定了。 他们走到了收费大厅,走廊边上有椅子,难得没人坐。莫羡停下脚,对他说:“你先去忙,我在这里等你。” 关忆北便回了心外科。莫羡坐下后,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开始查无国界医生的事情。 因为关忆北的关系,她以前对这个职业一直持规避态度,如今却想好好地了解。 网上关于无国界医生的描述比较零散,不过她还是查到了招聘要求。 就她而言,只学过四年医科却没有实践经验,不符合。 她点入一个链接,发现无国界组织其实也有招收医务人员之外的岗位。 ☆、第67章 067 莫羡点开招募详情,看到相关职位有两个:财务统筹人员,后勤人员。她点开每个链接,看招募要求。 后勤人员的要求出乎意料的高,需要精通工程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比如土木工程、机械工程、电子工程、车辆维修及运输管理,能源电力及冷冻链管理的知识及技能等等等等。 财务统筹人员的要求是簿记及会计,预算、规划及管理,监督、培训及管理员工,办事处管理及日常行政工作,高级管理等,只要会其中多于一项的技能即可,似乎更简单些。她看得仔细,没留意关忆北已经到了跟前。 “看什么呢?”关忆北问。 莫羡下意识把手机扣到腿上,仰起头看他,见他把白大褂脱了换上便装,就问:“可以下班了?” 关忆北耸肩:“今天运气好,准时下班。” 莫羡把手机放到包里,站起身,说:“那走吧。” 关忆北笑着,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这个时间下班的人多,大多数都认识关忆北,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前面两个男的走得好好的,回头看到他们后就停下来,表情很暧昧地看着他们。关忆北迎面走上去,超其中一个就踢一脚,喝道:“看什么看!” 那人被踢得跳起来,揉着屁股嘻嘻笑着问:“关医生,女朋友这么漂亮哪儿找的啊?给介绍下呗?” 旁边那个帮腔:“就是就是。”又朝莫羡套近乎,“嫂子,你有没有妹妹或者闺蜜啊?介绍给咱们认识下呗?” “滚远点儿!”关忆北又要踢,那两人跳着躲开,嘻嘻哈哈地跑了。 “这两个臭小子!”关忆北对着背影骂。莫羡轻咳一声,总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更多了,他拽了拽他的手。 “两个实习生,整天吊儿郎当的,工作上没什么长进歪门邪道学得倒是快。”关忆北跟她解释,“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你别介意。” 莫羡冷眼看他,他自始至终一直握着她的手,脸上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根了。 “那你笑什么?”她沉声问。 关忆北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眉尾轻扬。 莫羡抿唇,说:“走吧。”她拉着他往门口走,关忆北乖乖跟着她。 出了医院,往她停车的地方走,路上便没有很多探查的视线,莫羡觉得轻松许多。关忆北则幽幽地叹了声,说:“这 感觉真好。” 莫羡斜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胡言乱语什么。关忆北松开她的手,伸长了胳膊忽然把她揽进怀里,凑到她耳边说:“当众宣誓主权的感觉,棒极了。” 她推了他一把,他顺势退了开去,收回胳膊,又握住她的手。 “这次,我死活也不会放开了。”他朝她笑,用力握了她一下,说,“直到把你带去民政局为止。” 莫羡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侧过身说:“走吧,去买菜。” 关忆北脸上的笑意轻敛,跟着她走,端详她。 以前她张扬明丽,浑身带刺,可他能看透她的心。可今天,他突然看不透她了。他知道她心里埋了事,又不想让他知道。 他只觉得,从前两人间距离远,心却很近。没想到如今两人走得近了,心却被蒙住了看不清。她真的不是以前的她。现在的莫羡,让他感觉如隔迷雾。 却也更加诱人。 让他不禁食指大动。 莫羡感觉到关忆北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抚弄,他手心的热度升高了。她扭头看他,见他眼里有些晦暗不明的东西,让她心尖发颤,扭回头去加快了步子,拖着他走。 “急什么?”关忆北闲闲地问。 莫羡不说话。 “急着跟我回家?”他接着问,语调里掺杂了些挑|逗的成分。 她的车子就在前面,她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手,伸进包里拿车钥匙,低声说:“上车!” 他们去了超市,买了点蔬菜跟鲜面条,还有一点虾仁。关忆北推着购物车走到奶制品区,问她:“明早吃面包牛奶怎么样?” 莫羡说:“好。” “喜欢哪个牌子的牛奶?”关忆北问。 莫羡往货架上看,超市货架上方是45度斜角的镜子,她抬头便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投在镜子里,他们就像很多普通夫妻那样,一起买东西,商量买什么。 她看得有些愣。 关忆北伸手抓过一盒鲜牛奶,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递到她面前,问:“这个牌子怎么样?” 莫羡匆匆扫了一眼,只说:“就这个吧。” 关忆北把牛奶放到购物车里,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看,说:“面包在那边。” 莫羡跟着关忆北去拿了面包,往收银台走的时候,关忆北突然停下来,往一个方向看 。莫羡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发现那面货架上摆满了避孕套。 关忆北很顺理成章地拿了两盒下来,认真地研读包装上的字,态度就像他刚才看牛奶保质期一样认真。 “螺纹跟浮点,有什么差别?”他喃喃自语。 莫羡脸上微热,故意往旁边看。 接着她听到啪嗒啪嗒一堆东西落入购物车的声音,诧异地回头,看他扔了五六盒避孕套到购物车里,牌子都不一样。 她惊讶地瞪眼,却听关忆北说:“以后就是常备的东西了,多买点,免得一趟一趟来买耽误时间。多买几种,也方便你挑喜欢的。” 他说这个就像跟她讨论买哪种牛奶一样自然,莫羡咬咬下唇,闷声说:“你自己去结账!” 她就这么败走了,快步穿过收银台,收银的姑娘在后面喊她:“哎这里不能走,未购物出口在那边!”她充耳不闻,兀自走去扶梯,往楼上的停车场去。 她站在扶梯上,犹豫了下,向下看。关忆北正在收银台前排队,仰着脸看她,笑得就像一只狼。她立刻转回头,心里恨恨地骂他:脸皮真厚!臭流氓! 莫总在车里等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关忆北拎着袋子走过来,拉开后车门把袋子扔到车座上,自己又坐进副驾驶。 莫羡看了眼后视镜,那袋子里有一盒一盒的东西,他还真都买回来了。 关忆北系好安全带,了然地看她,含笑问:“看什么呢?” 莫羡愣一下,抿紧了唇,发动汽车。 车子离开楼顶停车场,在出口处排队等着交费,关忆北双手环胸,说:“我刚才问过鸿年。” 他提了盛鸿年,莫羡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便转头看他,静待下文。 “鸿年说,”关忆北的口气还满正经的,一板一眼地说,“螺纹的消费者体验比浮点的好。” 莫羡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脸上又红了。 关忆北笑得乐不可支,莫羡就骂:“闭嘴!” 前面车已经开了出去,莫羡红着脸把车子停到收费站旁边,把钱递给收费员。收费员找了零钱回来,顺便瞄到莫羡通红的脸色,不由地歪头仔细看。莫羡从储物盒里拿出墨镜戴上了,把车子开出去。 路上莫羡开着车,一直气哼哼的。关忆北见情势不对,便伸手过来揉揉她的头发,问:“还生气?” 莫羡甩了下头,躲 开他的手。 关忆北勾起嘴角,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说:“我错了,我道歉。” 莫羡眨了下眼,嘴巴依旧抿着。 关忆北摇了摇头,还是笑。他不过是逗她,让她有了些当年的小女儿态,他怀念得很。 车子停到关忆北家门口,莫羡熄了火,心里有些疙瘩,没有立刻下车。关忆北故意激将:“不会气到不肯跟我回去了吧?” 莫羡瞪他一眼,推开车门。 关忆北摸了摸鼻子,也跟着下去了。 到了关忆北家,关忆北拿着食材去了厨房,留莫羡在外面无所事事。莫羡走到餐桌旁坐下,又拿出手机。刚才看的网页还在,她往厨房看了眼,有水声,想关忆北可能在洗菜。她便仔细看网页上的文字。 没多久关忆北便把做好的面端了出来,莫羡又把手机扣到桌上。 “吃完饭,我出去给你买奶油小方。”关忆北说着,把筷子放到她的碗沿上。 莫羡“嗯”了声,拿起筷子默默地吃面。 “想什么呢?”关忆北问,“一声不吭的。” 莫羡咬着筷子想了想,问他:“无国界医生的任务,是谁分配的?” “怎么想到问这个?”关忆北挑眉。 莫羡对于无国界医生这个职业一直讳莫如深,她总是持回避态度,今天竟然主动来问,还是问他,让他觉得诧异。 “因为宋若词,所以有点好奇。”莫羡低头,咬了一颗虾仁到嘴里。 关忆北端详她一会儿,心知应该不单单是宋若词的原因。她有事隐瞒的时候便不敢看他。可她既然问了,他倒可以回答。 “无国界组织有董事会,他们会评估某个地区的形势,决定是否要派驻团队前往。组织在各地设有类似办事处的机构,有常驻的统筹人员,通常董事会的决议会下达到他们,然后由他们来发布任务。”关忆北说。 “海城有办事处吗?”莫羡问。 “有。”关忆北说。 莫羡“哦”了声,低头继续吃面。 关忆北又问:“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随便问问。”莫羡说。 之后两人默默吃饭,吃完面,关忆北把碗筷收到厨房洗了,出来见莫羡还坐在餐桌前发呆。他走过去,弯下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莫羡受 惊,抬起头。 关忆北笑问:“到底想什么呢?一直魂不守舍的。” 莫羡眯了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不想吃蛋糕了,你留下。”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手掌在他皮肤上轻轻地摩挲,一双美目波光流转,说不清的媚态。 她的暗示这么明显他如果接收不到那就真是白等了这三年。 关忆北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那……要先洗澡吗?” 她的胳膊环到他脖子上,呢喃:“你等得及吗?” 关忆北笑,直接抱起了她,上楼去了。 ☆、第68章 068 事实是关忆北确实等不及。 他抱着她上楼后就直奔进卧室把她放到床上,眼镜都没摘就一边解着她的衬衣扣子一边往下亲。 他的唇跟他的眼镜框依次从她皮肤上划过。唇是烫的,眼镜框冰凉,在她身上谱写着冰与火的湿润旋律,让她发抖,让所有纷乱的想法从她脑子里挤出去了,只剩下一个他。 婚后,他们在这个房间同床共枕了几百个日夜,今晚,他们才算是做了事实上的夫妻。 莫羡眯起眼,乖顺地躺在床上,任凭他在她身上耕耘。神思倏忽间便沉浮一个回合。 清醒的时候,她看到天花板上的吊扇灯,记起这个灯是她挑的。因为他妈妈不许动这房子的一砖一瓦,自然不能打通墙壁装空调。天热了以后,她便买了这个风格古朴的吊扇灯,供两人晚上乘凉。 沉沦的时候,他正埋头在她的腿间,她只能双手死死揪着床单地喘息呜咽,浑身颤抖,脑中一片混沌。 他忽然直起身子跪坐起来,伸手扯住t恤的下摆,把t恤从身上扒了下来。 夕阳迟暮,余光从窗户透进来,给他的身体镀了一层橘色,昏黄的光线里,他体格精壮,肌肉结实,诱人心颤。 他把t恤扔到床尾,跪坐着,垂下眼细细地看她。就像她一直在打量他一样。 他们有三年没有在一起了,想知道曾经彼此熟悉的一切是否会有改变。 改变当然会有,在他是肤色更黑了些,在她,是更加成熟丰满,像一颗美味多汁的水蜜桃,勾得他口里发干,想一口吞了她。 在他眼里的滔天火光中,莫羡慢慢坐了起来,跟他面对着面。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她无数次梦到子弹从这里打进去,穿过他的心脏,然后在鲜血四溅中惊醒。 她伸手去摸,手指下他的皮肤光滑紧绷,毫无瑕疵。 他握住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嗓音喑哑地说:“只要我还活着,这里就只能有你。” 莫羡垂下头,觉得眼眶发热。 她又何尝不是呢?自始至终,能让她甘愿交付身心的,只有一个关忆北而已。 她这辈子求的,并不是钱,而是一个完整的他。 “我爱你。”他呢喃,凑近她,抬起她的下巴。 莫羡伸手摘了他的眼镜,放到枕边,用胳膊缠绕他 的脖颈,把身子贴到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 他们静静地对视着,可以看到彼此灵魂深处。两情相悦。呼吸渐渐粗重,他掀起她的腿,把她压到床上。 …… 深夜,莫羡从关忆北怀里爬出来,悄悄下了床,光着脚走到窗前。 这条街上多酒吧,夜生活才是主流,总有音乐声飘过来。现在却非常安静,想来时间确实很晚了,那群最能闹腾的年轻人也累了。 莫羡看向窗外。今天是满月,月光很美,让万物无所遁形。只是气温有些低,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她不愿回头找衣物,寒冷有助于她头脑清醒,她只用双手抱住了胳膊。 其实她也很累,却睡不着。 他卯足了劲地跟她做,就像要一次把一年份地做够本,垃圾桶里应该有两三个套子……应该,因为她也无法确定他到底做了几次…… 她身上酸疼得就像大学时候跑完800米,可是她就是睡不着。她脑子里一直在转着一个念头,让她觉得害怕,却又控制不住不断地去想。 财务统筹人员。 这六个字印在了她的脑子里,她无法忽视。 站的久了,身上的热气散尽了,她抱紧了自己,双脚并到一起慢慢地摩擦。 她自问:可以做到吗? 离开安全的海城,放弃安稳的生活。去那些一般人眼里的恶魔之地。作为她而言,是否可以做到? 可想到宋若词已经要去了,她却还在畏首畏尾。莫羡低下头,哼笑。她笑她自己是个胆小鬼。 忽然她被拉进一个怀抱,碰到他火热身体的时候她却打了个寒颤。他用被子把两人包在一起。 “连衣服都不穿,被人看到怎么办?”他口气里有些埋怨,手下拢住她的小腹,把她往后压。 “忘记买睡衣。”她低声说。 “这理由太烂了。”他低下头,亲她的肩咕哝,“今晚你一直有心事。” “是吗?”她仰起头,后脑靠在他的肩上。 “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可是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他把她的手握住了,在手心里慢慢搓,说,“你身上都冻透了。” 她转回身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被子里都是他的味道,阳光一样的干燥清爽,让她着迷。 她自问,还能离 开他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地要跟他在一起。死亡都无法把她跟他分开。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走。她想去看他的世界,那些她未知的他为之奋斗的地方还有人们,她想破开迷雾,打碎那些噩梦。 她感到害怕,可是她明白不得不做。 她要完整的他,他说可以为她放弃,她却想换个方式,不需要他放弃,而是试着让自己去接受。 她决定去应聘财务统筹。 想通了,莫羡只觉得几年来都没这一刻轻松。她抱着他的腰,呢喃:“我困了。” 他二话不说抱起了她,带她回床上,拥着她入眠。 翌日,吃过早饭后莫羡把关忆北送去医院,自己则给韩略打了个电话,说到辞职的事。 韩略很惊讶,说:“是因为苏珊的问题?这次事件公司已经决定公开澄清了,你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职权范围内的一定满足你。” “跟那个无关,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要马上去做。”莫羡说,看着车外的阳光,心情莫得愉悦。,继续说,“当然我不会马上离职,我会再做一个月,跟继任者做好交接。现在需要你来决定的是,到底谁会是我的继任者。” “这个……”韩略沉吟,说,“我需要跟克鲁斯谈一谈。” “当然。应该谈。不过。我只再多做一个月,辞职申请我已经发你邮箱了,你可以查收一下,法律上讲,我的离职期便从今天开始算了。” 韩略无奈地说:“你还真是算得精。” “无奸不商。希望公司尽快找到合适的继任者。”莫羡淡淡回道,“也祝你能找到更好的销售总监,不像我这么地能惹麻烦。” 韩略没说什么,默默挂了电话。 莫羡到公司后,小冯早已在她办公室门口等着了。看样子是知道了她今天回来,特意避嫌没有进她办公室。 然后两人进办公室做了工作交割,莫羡没有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告诉小冯,只让他回了企划部。 莫羡先把案头上的工作处理完,接着打开电脑开始查无国界组织的联系方式,把自己的情况写成简短说明,给招募邮箱发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那个岗位,她有管理经验,还是医科毕业,最关键的是,这些年她一直在医药行业工作, 这部分经验跟人脉,会是个足够极大的诱惑。 莫羡发完邮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站起身看看办公室内的环境。还有室外的风景,这里她奋斗了三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如今要离开便有些感慨。 她正想着以前的事情,接到了来自盛鸿年的电话。 “你要辞职?”盛鸿年开口就问。 莫羡惊讶,没想他竟能立刻就知道了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我有我的途径。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辞职。”盛鸿年避开问题反问道。 莫羡想了想,如果不告诉盛鸿年实情,那么他迟早要告诉关忆北。衡量一下倒是不如跟他说了实话。 她便把自己的打算跟盛鸿年说了,说得盛鸿年笑开了,直说:“忆北也是熬出头了,没想到你会为了他做这些。我懂了,我替你保密。” 莫羡颔首,只说:“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知道怎么申请吗?”盛鸿年问。 “查过了。”莫羡说,“我发了申请表。” “其实我认识无国界组织一个海城办事处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引荐。”盛鸿年说。 “你?认识无国界组织的人?”莫羡惊讶。 “我好歹也是个有良心的商人,我也是捐过钱的。”盛鸿年打着哈哈说。 莫羡想了想,说:“可以。” “那我跟他约一下时间,定好了通知你。” 莫羡放下电话,心里便觉得更安稳了些。 晚上,宋若词的送行宴只请了几个好友,吃了一顿饭,惜别送行,有替宋若词担心,有佩服她的勇气,一顿饭?后大家便也散了。 莫羡喝了点酒,关忆北倒是没喝,所以回去的路上换了关忆北开车,莫羡靠着座椅小憩。 车子停下来,关忆北把莫羡叫醒,莫羡看是自己家的地下停车场。 她还以为他会直接把她带回他家。以他的行事方式,自然是能拉就拉能拐就拐的,他送她回来了倒是透着奇怪。 莫羡看看他,他没什么表示。她猜也许他是累了?想跟她分开一晚?应该没有其他解释了。 这么想着,她心里不很舒服。 莫羡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关忆北伸手握住她的手。 莫羡再看他,他脸上难得严 肃。 “有事吗?”她问。 “确实有件事。”关忆北说。 “什么?” “今天下午,我接到了无国界组织的通知,要我一周内抵达南苏丹,在那边执行重建医院的任务。”关忆北说,“所以,我接受的话,明晚就得出发。” ☆、第69章 069 饶是她已经决定要参加无国界组织,听到他要去的消息,莫羡心还是颤了一下。 南苏丹,他们婚后他第一次执行无国界任务的地方,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自成立之日起,便战火不断。 混乱起源于苏丹内战22年后,总统跟副总统携手成立“苏丹人民解放运动”政党,通过公投让南苏丹从苏丹独立出来。可是新的国家并没有带来新的希望,而是陷入了新一轮噩梦。 总统所在的丁卡族占据南方,人口跟政治势力占优,副总统所在的努埃尔族占据北方,有丰富的石油资源。所谓得江山易守江山难,建国后两位领导人各代表一个部族,围绕权力跟财富分配的问题开始争执,双方一直在博弈,直到总统废除了副总统的职务,内战开始。 而在民族问题上,南苏丹部族众多,各部族间都有历史积怨,甚至军队都因为部族矛盾而产生哗变,国家机构对军队的控制力很弱。 经济上,南苏丹石油储量丰富,98%的国民经济收入都来源于石油,既得利益集团都在为抢资源大打出手,弄得民不聊生,而这时候本该保护国民的政府却忙于频繁的政权更迭,瓜分利益,根本无心治国。 民族矛盾、部族冲突、宗教信仰、政府不作为,导致人民流离失所,几百万人沦为难民,使得南苏丹被联合国评为世界上最失败的国家。 这些都是莫羡查到的资料,在她的认知里,南苏丹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军队完全不在乎平民安危的,无从谈及人权及国民安全的国家。 上次关忆北去南苏丹执行任务的时候,爆发了一次内战,导致他跟国内的失联,也间接导致他第二次执行任务前夕,莫羡跟他提出了离婚。 在如今这个时刻,他又要去南苏丹,好像一个循环,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她仍然觉得害怕,可心里却在做另一个决定。 莫羡垂下眼,看看他握着她的手,问:“去南苏丹的哪个城市?” “朱巴,南苏丹的首都。”关忆北说,“难民想要涌入朱巴,被军队拦在郊外,聚集成了新的难民营,没有基础医疗条件,霍乱已经有了爆发的苗头。无国界组织在难民营附近新建了一所医院,主要做霍乱的防治跟儿童的营养治疗。那边急需外科医生。” “会有危险吗?”莫羡问,依然低头看着他的手。 关忆北习惯性地想对她 说没事,可想到盛鸿年说过的话,便改了口,如实说:“南苏丹局势不稳,利益集团间冲突不断,谁也无法保证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无国界组织有专业的风险评估团队,每次发布任务之前都是做过风险评估的,所以我相信任务的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加上朱巴又是首都,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的机会比较小。” 他能说这么多倒也是一种进步,她以为他又会像从前一样,云淡风轻地跟她说执行任务等同于背包旅游。 莫羡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问:“所以,是相对安全的意思?” 关忆北点头。 “去多久?” “6个月。” “机票买好了吗?” “还没有买。” 他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紧紧地握着,盯着她问:“你希望我去,还是不去?” 莫羡垂着眼,默然着。其实她心里明白,他真正想问的,并非他口中所说的内容。 如果他只是问她的意见,他的食指不会一直拨弄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说过,只要她要求,他就选择做一个普通的医生。他说过抓紧了她的手就不会放开,直到把她带到民政局去为止。他说过愿意为她放弃理想,换来婚姻的平稳。 他真正想问的,是她是否愿意跟他复婚。 这么拐弯抹角的,都不像他的作风了,让她觉得有点好笑。难道是被拒绝了太多次,所以他换了迂回战术? 可她有别的打算,现在还不想跟他说。 莫羡淡淡道:“我希望你去。” 关忆北眼里有失落滑过,舒了口气,咕哝了句:“我以为你会阻止。” 莫羡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无名指戴着的戒指被他弄歪了,她仔细地扶正,低着头说:“无论我怎么想,你内心里其实都是想去的。所以,关忆北,有件事希望你记住,我不想你为了我而放弃理想,以前是,现在也是,在这个原则上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所以我就应该放弃你吗?”他的声音透着无奈。因为他发现转来转去,他跟她还是置身死局,不知该从何下手破解。 莫羡伸手掰开门锁,推开车门。 “莫羡,我……”关忆北还想说什么,莫羡蓦然回首,朝他粲然一笑。关忆北被她的笑晃了眼,一时语塞。 “机票尽早订,别误了行程。车子你开回去吧,这边不好 打车。明早你来接我,送我去公司。”莫羡很快地说完便下了车,没有给关忆北反应的机会。 她下了车便拿出手机,边走边给盛鸿年拨了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听到身后车笛响了一声,她知道是他在叫她,可她不回头,只快步往前走。 电话接通了,她直接说:“我想尽快见你说的那个人,越快越好。” “发生了什么你这么急?”盛鸿年问。 “他要去南苏丹。” “什么时候?” “后天出发。” “这么快?” “对。” “……我一会儿给你答复。” 收了电话,莫羡已经走到电梯前。她回头看了眼,车依然停在原地,关忆北还坐在车里。隔得这么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想,他大概很沮丧吧? 她心里竟然有小小的得意。电梯门开了,她转回头上了电梯。 她还有许多事要想,包括应聘,包括学习跟准备,包括跟亲人告别。 电梯到一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韩略站在外面。两人见面后均是一怔,莫羡帮他摁了29楼,往电梯内退了一步。韩略走了进来。 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韩略把手抄在裤兜里一言不发,莫羡想了想,说了个开场白:“你姐姐的病情怎么样?” “她好多了,再有一周就可以出院。”韩略低低地说。 “那很好。”莫羡说,看着电梯往上爬升。 “苏珊怎么样了?” “她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而且她不肯配合治疗,坚持要回美国。” 莫羡讶然,想说她是不是疯了,念及苏珊的病情,觉得不便在背后议论一个病人,便说:“她在国内没什么朋友吧?你多辛苦了。” 韩略叹了口气,二人之间便又沉默下来。 到了6楼电梯停一下,进来两个人,再到10楼那两人出去了。电梯里还是剩下他们两个。 气氛些许微妙。 “关医生知道你辞职的事情吗?”韩略终于开口问。 “他还不知道。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他。”莫羡说。 韩略微微侧脸,看看莫羡,沉吟片刻,问:“你辞职,是跟他有关?” 莫羡笑了下,默认了,说:“希望你能暂时帮我保密。” “这是当然。”韩略说完便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终于到了28楼,莫羡便出去了。 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她以为是关忆北,拿出手机看却是韩略。 他写: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想到以后见不到你,会让我觉得难过。所以,我有一个很烂俗的问题,想要问你。当然你回答或者不回答都没有关系。我想问的是,如果没有关医生,你是否会选择我。 莫羡看着这条短信,在家门口站了几分钟,本想不给他任何回复,可又念及他在这次诬告事件里对她的维护,便还是回给他。 她写:没有关忆北,就没有莫羡。 她回了家,家里爸妈依然并排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剧,妈妈看得津津有味,爸爸不断吐槽。她看着自己的父母,竟开始在脑子里构建跟关忆北的将来。是不是他们也会像爸妈这样,老了以后坐在一起,斗着嘴,心里却永远盛着对方。 晚上的时候,她接到盛鸿年的电话,说约好了无国界办事处的人明天中午碰面,要她准备一下。莫羡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第二天早晨,关忆北打电话说他到了,莫羡到了地下停车场,发现车子还在原来的地方,完全没有挪动过的迹象。她急忙走过去上了车,关忆北脸上的倦容很明显,印证了她的猜测。 “你昨晚没走?”她问。 “谁说的?我这是刚到。”他狡辩。 “你要我到物业去调监控吗?”莫羡朝前面的摄像头丢了个眼神。 关忆北撇嘴,没话讲了。 莫羡瞪了他一眼,念他:“不洗澡,不刷牙,邋遢成这样你怎么给人看病?” “我今天不坐诊。”关忆北沉声说,发动汽车。 路上也是沉默,莫羡看关忆北情绪低落,便也故意不说话。直到关忆北把她送到公司楼下,熄了火。莫羡推了推车门,发现还锁着,回头看看他,“喂”了一声提醒他。 关忆北却说:“机票订好了,明天上午走。” 莫羡“哦”了声,想了想,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没什么好带的,人去就行了。”关忆北淡淡说。 “明天上午我去送你。”莫羡说。 关忆北看着前面,呼了口气,神色郁郁。莫羡竟然有些想笑,便对他说:“我要上班了。车 子你开走吧,晚上来接我,今晚我去你家。” 关忆北却蹙着眉头低声咕哝:“我们这样,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莫羡还是忍不住笑了,说:“你说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什么关系呗。” 关忆北用力抓了抓头发,突然转身,猛地伸手把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过去,摁在方向盘上低头就亲。莫羡忙用手去挡他的嘴,抱怨:“讨厌你牙都没刷……”话尾淹没在他口中。 他的气味依旧清爽干净,只是他握住她两只手腕,亲吻的时候镜框在她鼻梁上磕来磕去,她觉得难受,抽空提醒他:“眼镜啊……” 他这次不管了,把她压在方向盘上亲了个够本。 亲完了莫羡用手捂着鼻梁,两眼水汪汪地瞪他。 关忆北泄了气,用额头抵着她的,喃喃说:“你怎么就是不肯复婚?” 莫羡不说话。 “你就不怕我在避孕套上扎眼儿?”他负气地问。 她扑哧一声笑了,说:“谁教你的损招?盛鸿年吗?他不会是用这个办法让叶清欢怀孕的?” “这还用教?!”他咬牙切齿地。 “你这是在警告我,今晚不要去你家吗?”她调侃他。 关忆北“嘶”了声,到底是哑口无言了。 最后莫羡跟关忆北道别,关忆北开车走了,莫羡去了公司。她第一次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用了一上午时间搜集网上所有能找到的信息,为中午的见面做准备。然后中午便去了盛鸿年安排的地方,见到了无国界驻海城办事处的负责人,盛鸿年作陪,莫羡跟那人聊了两个多小时。 那人是个老资格的无国界组织后勤人员,是个水利工程师。从前线退回来后便接手了办事处的工作,负责招募,及跟政府沟通。 正如莫羡预测,他对她的医药公司高管背景非常感兴趣,也对她医学本科的学历表示满意,因为事前准备得周密,莫羡跟他聊得通透,如此,莫羡算是过了第一关。 ☆、第70章 070 谈话进行到尾声,这位负责人说,他还需要将她的资料发到前线人力资源主任那边,她还有一轮来自于前线人员的电话面试。如果通过,那么莫羡可以到海城办事处进行招募评核,之后即可被列入成员名单,等待分配任务。 话说到此莫羡便提到了南苏丹的无国界行动。她表示自己有意参加南苏丹的朱巴难民营救援任务,问他是否可以依照她的心愿得到派驻。负责人便有些为难,说一则任务发布是由董事会决定的,二则莫羡现在并不是在编人员,无法操作。在一旁的盛鸿年便说话了。 “老李,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以莫羡的资源跟条件,她加入无国界组织必然会带来很多益处。你们南苏丹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很多职位都没有定下来,你先占一个位置有什么关系?” “这是原则问题。”负责人拧眉,很是义正言辞。 盛鸿年用手指敲着桌面,指着莫羡对负责人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南苏丹吗?” 负责人露出兴趣缺缺的神情,盛鸿年倒是不在意,继续说:“关忆北你认识吧?她就是关忆北的老婆。明天关忆北要去南苏丹,她是打算夫唱妇随。” 负责人这才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关医生。”又对盛鸿年埋怨,“你怎么没早点说?” “早说了怕你给开后门,违反原则。”盛鸿年笑嘻嘻的,拿话堵他。 负责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莫羡伸出手,说:“莫小姐,很感谢你们夫妇的付出,你去南苏丹的事情,我会跟董事会反映,尽量让你如愿。” 莫羡说了谢谢,又请求负责人不要把她去无国界的事情透露给关忆北知情。负责人虽不解,倒也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面谈过后,负责人自行驱车离开,盛鸿年则载莫羡送她回公司。 “忆北什么时候走?”盛鸿年问。 “明天。”莫羡说。 “几点的航班?” “还不清楚。” “这小子压根就没打算跟我们说这事。”盛鸿年念叨着。 莫羡淡淡地说:“以前,你们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现在,成了只有我知道而你们不知道,扯平了。” 盛鸿年闻言,报以会心一笑,说:“那我们就不送他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莫羡指说了声“谢谢”。 莫羡 回了公司,下午参加了一个会议,然后接到了克鲁斯的电话,内容自然是挽留她的。克鲁斯对莫羡犹如伯乐之于千里马,她能有今天离不开克鲁斯的提携。所以对克鲁斯,莫羡说了实情。克鲁斯听后没怎么惊讶,反倒是蛮支持她,他评价她的行为大胆而浪漫。 莫羡没想到一向刻板的克鲁斯嘴里还会说出“浪漫”二字。 “莫,你跟你男朋友都是伟大的。我将会很荣幸为你们的组织提供帮助,祝你们平安顺利。”克鲁斯最后说。 她在公司处理工作,结果下午4点关忆北便来了,问她是否可以提前下班。莫羡跟韩略请了年假,下楼到了车上。 “若词今晚出发,零点的飞机。”关忆北开着车说。 莫羡想了想,问他:“那我们去送送她?” 关忆北沉吟片刻,说:“先回家,吃饭。” 莫羡很自然地接口问:“晚上吃什么?” “吃你啊。”他轻飘飘道。 他猝然而至的不正经让莫羡一窒,脸上发热,仓促间又无话驳他,却听他幽幽地说:“我明早5点的航班。” 不是说上午?莫羡诧异。 “因为需要转机,所以改成这班了。”关忆北的口气也有点无奈。 莫羡便在心里默算。 从市内到机场,不堵车的情况下,单程需要1小时。国际航班登机手续繁杂,他又得在登机前2小时到达,就是说凌晨5点的航班凌晨3点前他必须抵达机场。也即是说,他凌晨2点便要从家里出发。 可如果给宋若词送行,凌晨12点的时候他们还在机场,送完宋若词后再回家显然不实际,倒是不如留在机场直接等他的航班登机。 所以,临行前他们可以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前半夜…… 所以他才特意提前一小时过来接她? 急色成这样…… “机场有酒店。”莫羡低声提醒,扭过头看窗外。 关忆北愣一下,因为在开车,只能迅速的瞥她一眼,结果看到的是她的后脑勺。他想竟然没想到这个。 酒店嘛……其实也不错…… 那她的意思是送过宋若词后可以去酒店休息?他的想法是,倒不如…… 看路程再往前开不远就是机场高速的入口了,他踌躇了片刻,试探地问:“要不……我们直接去机场?” 莫羡抬手把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平静地问:“你的行李跟护照呢?” “放在后备箱了。”关忆北说。 “跟你爸爸妈妈道别了吗?” “上午的时候跟他们见过面,都说过了。” “医院那边呢?” “跟院长说过了,停薪留职。” 莫羡轻声地笑,说:“你们医院没开除你真是个奇迹。”刚去了叙利亚五个月,又要去南苏丹六个月,她想如果不是他技术跟后台一样硬,估计早被开了。 关忆北咕哝一句:“我们院长很开明。” 说话间,他把车子慢慢停到路边。 “怎么停了?”莫羡看看他,他不说话,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投到一个方向。她也往那边看。前面是个两叉路口,路边立着指示牌,向左是机场高速,向右是市区方向。 她便明了,睨了他一眼。他也不开口,撮着嘴巴端端地只看那指示牌。莫羡翻了个白眼,轻哼了声,说:“左转。” 关忆北勾起嘴角,踩了脚油门把方向盘向左一打车子便窜上了机场高速。 到了机场,找了家不错的酒店,存车,开房,关忆北把房卡塞到莫羡手里,右手提着行李左手牵着她大步流星地朝房间走。到了门口,莫羡用门卡刷开房门先进去了,关忆北随后跟着,反手关上门,挂上门链,摁了“请勿打扰”的开关。 大床房,整洁干净,空气里有种酒店特有的清洁剂味道,暖暖的,淡淡的,恍惚间让人有种度假的错觉。 莫羡转过身子看着关忆北,背着手轻轻晃动着身子,朝他笑,故意问:“那……要先洗澡吗?” 这迎面而来的挑衅让关忆北发笑,他知道她是在学他那晚的话。他把行李扔到地上,朝她走过去,双手捧住她的脸,凑近她,也故意问:“你等得及吗?” 莫羡眼珠转了转,朝床头柜的抽屉看了眼,答非所问地说:“这里很好,不必担心避孕套被有些人故意扎上眼儿。” 关忆北皱眉,莫羡却肆意地笑。关忆北呼了口粗气,身子瞬间矮下去环抱住她的大腿,一把将她掀到床上。床垫弹性好得很,莫羡的身体弹动几下后便舒服地躺着了,静静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关忆北一件一件地往下脱衣服。 冲锋衣脱了,接着是t恤,衣服全扔在地上,然后他开始解牛仔裤的裤扣。 “转过身去! ”莫羡轻声喝道。 关忆北一怔,垂眼看她,她扬着小巧精致的下巴,杏眼微眯,一副女王一样的神态。他玩心顿起,勾着嘴角说:“遵命。” 他慢慢转身,倒是很期待接下来她会做什么。 莫羡看着他的背,漂亮的上宽下窄v字型身型,小麦色的皮肤光滑紧致,肌肉线条漂亮分明,腰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是上次手术的时候留下的。她坐起身子凑过去,用食指在他那道疤痕上来回划了几下,感觉他身子颤了颤。 “还会疼吗?”她问。 “有时候会酸疼的。”他说。 “什么时候?”她问。 他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她看到他的眼角闪着意味深长的光,听他慢悠悠地说:“你夹得太紧的时候。” 莫羡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低喝:“把头转回去!” 关忆北耸肩,从命。 莫羡又看了他良久,慢慢把手移到自己衬衣的领口,开始解扣子。 屋里暖暖的,身上不着一物也不觉得冷。莫羡把手慢慢爬上他的肩,自上而下用掌心感受着他温热的身体。从坚韧的颈肩,到坚硬的蝴蝶骨,肌肉覆盖的肋骨,结实的脊柱,柔软的侧腰,手掌沿着牛仔裤的裤腰滑到前面,从他解开的裤扣处插了进去。 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舒畅的喘息,她的身子贴到他的背上,他又颤了一下,想反手过来抓她。她立刻命令:“别动!” 他的胳膊顺从地垂下去,她把脸贴到他的背心处,听到他打雷一般的心跳声,又稳,又急。 “这么有精神?”她用手玩弄着他已然崛起的那部分,语含笑意。 “有精神你不喜欢吗?”他嗓音喑哑地反问。 莫羡的手倏然握紧了。他的身子震动一下,她能感觉到他整个背部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我当然喜欢了。”她在他蝴蝶骨上咬了一口,用舌头舔了舔。 “莫羡……”他的声音更哑了,手又想往后伸,想去握她的腰。 “别动!”莫羡加重了语气。 关忆北手伸到一半,只得握成了拳头,又收了回来。她这样能捣乱,他第一次经历,他本是有心想陪她玩的,可前面是她顽皮的手指后面是她馨香柔软的身子,他快把持不住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沙哑地问。 莫羡轻笑,把 手抽出来。一瞬间的轻松让关忆北身上松弛下来,紧接着却发现裤子被莫羡扒了下去。她从他身后绕过来,光溜溜地站在他眼前,美得像个刚出生的维纳斯,仰着迷人的脸看他。 “很想做吗?”她问。 “你是明知故问?”他反问,抬起手想去抓她的身子,却被她压住手腕,被反问:“那这六个月,你打算怎么忍?” 他怔了怔,继而用额头撞了她的额头,说:“你怎么不问我这些年是怎么忍的?你大一的时候,我在课堂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开始忍了。” 莫羡嗔了他一眼,骂道:“衣冠禽兽!” “只对你。”他邪气地笑。 莫羡把手移到他的胸口,低声命令:“向后退!” 关忆北依言,向后走了三步,脚跟抵到床边,退无可退。莫羡手上一个用力,关忆北仰面摔倒在床上,莫羡抬腿上床,毫无预警地坐了下去…… 关忆北瞬间失神了,很快又被耳边的疼给叫回了神,是她在咬他的耳朵。 “你到南苏丹后,我送你一个礼物。”她颤声说。 他想问什么礼物,她的身子开始起伏,他只能被她牵着鼻子翻滚进无限的旖旎中去了。 ☆、第71章 071 两人谁也不想离开房间,叫了酒店送餐服务,在房里把晚饭问题解决了。 只是**苦短,莫羡趴在关忆北胸口,满身疲惫,很想睡。可她知道今晚还有事,她看向桌上的电子时钟,时间已经是11点钟。 该去给宋若词送行了。 “该走了。”她轻声说。 关忆北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登山表,长出一口气,“嗯”了声。私心里他其实哪儿都不想去。他很久没这么放荡了。他一直把自己绷得很紧,今晚跟她在一起才觉得真正放松下来。 此刻他的想法就是这样跟她腻在一起,纵|欲无度,变成废人,直到化成灰才好。 “其他人应该都到了。”她提醒他。 “应该是。”关忆北咕哝着,刻意不去想那些问题,手落在她的身上,自上而下地揉着,唇也寻过来,在她的额头跟脸颊上亲来亲去。 就像每一次的前奏那样。 撕开的避孕套盒子还扔在地上,莫羡知道如果放任,之后的一切都会不受控制…… 她便从他身上翻下来,动作太快,他没来得及抓紧她便下了床。可脚刚沾地腿就发软,她打了个趔趄,忙扶住床头。 关忆北躺在床上笑,莫羡回头瞪他一眼,扶着墙慢慢走去了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的水声,关忆北只好爬起来,从地上捡起衣物往身上套。 莫羡围着浴巾出来,见关忆北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她的衣物。 “过来。”他对她说。 莫羡依言走到他面前。 关忆北伸手把她身上的浴巾扯了下来,开始帮她穿衣服。 莫羡静静地站着,任由他伺候着。他让她转过身去,帮她扣上搭扣,莫羡得以看到他扔在门口处的行李。 所谓行李,不过是一个登山包。 “你都带了什么去南苏丹?”她问。 “电脑,手机,书,还有衣服。”他说,手下把搭扣弄好了,拿起衬衣给她穿。 “带这么少东西够用吗?”她问,抬起胳膊让他套上袖子。 “够了。”他说着,又把她转回来,面对面地帮她系扣子。 “没带些吃的?”她问。 关忆北抬手在她眉心一弹,笑问:“带你吗?” 莫羡抿 了抿唇。 关忆北拿过裙子示意她把腿放进来。莫羡抬腿迈进裙里,故意:“可以啊。” 关忆北则说:“不可以。” 莫羡垂下眼,看着他在她腰间忙着摆弄裙扣。这裙子是暗扣,他有些笨手笨脚。 “怎么不可以?”她低声问。 关忆北只摇摇头,专心鼓捣她那裙腰上的暗扣,最后终于扣上了。他松了口气,手在她腰上掐了把,说:“行了,知道了怎么系就知道该怎么解了。” 莫羡撇嘴,把他的手拿开了,拿着包返回卫生间去补妆。 两人赶到登机口的时候,一众人已经把宋若词围起来了。来人是徐婉、小张还有医院的一些同事,盛鸿年也在,他站在人群的外围。 盛鸿年先看到了他们,抬起胳膊朝他们挥手示意。接着宋若词便留意到这边,见到关忆北的时候眼睛一亮,看到莫羡后又略略黯淡。 关忆北牵着莫羡走到近处,问宋若词:“都准备好了?” 宋若词点点头。 关忆北看了看她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行李,失笑说:“看来准备得确实挺好。” 宋若词脸上有些红,小声说:“妈妈总觉得我带得不够……” 关忆北看着剪了短发的宋若词,这女孩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尽管没有男女之情,却有兄妹之意。 宋若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无国界医生的工作环境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受得了。他其实很担心她。 想到这里,不觉把声音放柔了些。对宋若词说:“多带些东西也没什么,只是转机的时候会辛苦些,你记得要找机场的人帮你。” 宋若词低下头,有些委屈的样子,小小地“嗯”了声。 宋若词对关忆北的心思大家都清楚,可关忆北又是牵着莫羡来的,活生生的三角关系现场直播,是以大家都静静的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 饶是关忆北再迟钝也有感觉到什么,他意识到莫羡一直没吭声,便扭过头看她。 莫羡却在这时候把手从关忆北手里抽出来。关忆北一惊,想去再抓回她的手,莫羡把手往后一藏,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小羡……”关忆北叫她,莫羡则截住他的话头,说:“你们先聊,我去买瓶水。” 说完莫羡就转身朝着远处一家便利店走去,关忆北想跟过去,盛鸿年却说:“我也去买 瓶水。” 盛鸿年朝关忆北丢了个眼神,便跟着莫羡去了。 莫羡到了便利店,在又小又窄的货架前站下了,面对着货架上的几瓶矿泉水却不去拿。 一只手伸过来,抓了两瓶矿泉水下来,把一瓶塞到她手里。 莫羡扭头看着盛鸿年,盛鸿年勾唇一笑,说:“我请你。” 莫羡皱眉,说:“只请一瓶水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盛鸿年朝货架挥了挥手,豪气地说:“想吃什么尽管拿。” 莫羡朝那货架扫视一圈,什么都没拿。 盛鸿年回头朝店员问:“你们这里有醋卖吗?” 常坐飞机的人都知道机场的便利店不会卖调料,店员看盛鸿年穿着不俗气,却问这样的问题,当他是故意找茬,就没好气地回答:“没有!” 莫羡则瞥了盛鸿年一眼,伸手抓了几包薯片下来,转身过去放到收银台,盛鸿年便掏着钱包走过去。 结账的时候,盛鸿年说:“故意躲开不像你的作风。”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莫羡低头撕开一袋薯片递给盛鸿年,朝旁边的长椅看了眼说:“到那边坐一会儿吧。” “这么大方?”盛鸿年一语双关地说,眼神往关忆北所在的位置瞟一眼,意即她竟愿意把关忆北留给宋若词。 莫羡低声说:“她就要走了,当给她圆梦了。”说完她兀自朝长椅走过去,坐下了,低头撕开薯片的袋子抓了一把出来慢慢地吃。 盛鸿年倒是跟过来了,坐到她旁边,吃着薯片,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她聊着天。没多久关忆北就过来了,盛鸿年则把位置还有薯片都让给了关忆北。 莫羡看关忆北坐下来,问他:“怎么过来了?” 关忆北晃了晃薯片袋子,酸溜溜得说:“敢不过来吗?” “我又没说你什么。”莫羡不满地念叨着,咬了一口手里的薯片,看着那边被众人围住的宋若词,问他:“该交代的都说给她听了?” “说了。”关忆北也朝宋若词那边看一眼。 “可是心里还是担心的对吧?”莫羡斜了他一眼。 关忆北摸摸鼻子,“嗯”了声。他从不跟她撒谎,尤其在感情这种事上,他说:“无国界医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面临很多问题,大部分是难以预料的,工作压力也很大,她从未有过独立行医的经验,需要注 意的问题太多。” 莫羡只默默吃着薯片,不吭声。关忆北有些无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点儿六神无主。 宋若词的问题存在他们二人之间多年了,之前她就在意得很,如今刚跟她有些起色,却又碰上了这档子事。 他觉得难办。 广播开始提示宋若词地航班开始登机,莫羡看到徐婉在朝他们这边用力挥着胳膊,便站起来说:“一起过去吧。” 关忆北便也站起来,刻意牵住了她的手。 众人逐一跟宋若词拥抱告别,莫羡走过去站住了,待宋若词朝自己过来,就伸出手,对她说:“祝你平安,一切顺利。” 宋若词扬起唇角跟她握手,说:“谢谢。” 接着宋若词转向关忆北,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关忆北抬手一挥,笑着说:“一路平安。” 宋若词很想跟关忆北拥抱告别,可见他连握手都刻意回避了,心里有些落寞,艰难地笑笑,朝关忆北点点头,转过身去,拿起行李朝安检走去。 宋若词进了安检之后,众人陆续散了。盛鸿年凑过来问关忆北:“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关忆北微微一笑,说:“不劳费心。” 盛鸿年拍拍关忆北的肩,低声嘱咐:“别太劳累。”接着便走了。 见人都走净了,关忆北立刻拉着莫羡:“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去执行任务,不放心。你别误会……” “我很佩服她。”莫羡打断他说。 关忆北一愣,问:“什么?”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莫羡说。 “那不可能,我也不会同意。”关忆北说。 莫羡拧眉,反问:“为什么?” “外面的环境,恶劣得超乎你的想象。”关忆北含笑说,“恐怕你连一小时都待不下去。” “你这么认为?”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你单只想想,在非洲,零上40度的天气,没有空调,到处都是蚊子跟不认识的虫子,你最怕虫子的不是吗?你能待多久?” 莫羡正视关忆北,停了一会儿,问:“你觉得宋若词会待多久?” “我不知道她会坚持多久。”关忆北淡淡说,“无国界组织每年新招募的人占总人数的40%,最终能留下的不到一半。能 选择参加组织,便已经是很难得的行为。所以离开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人一直在做选择。无国界组织允许任何人自由离开,提供机票路费。毕竟,这件事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需要给人放弃的权利。”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看不起我。”莫羡不满道。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去受苦。”关忆北笑,揉揉她的头发,说,“你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对你来说,那些都太过残酷了。” 莫羡并没有跟关忆北争论。她的默然让关忆北以为她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可他到了南苏丹之后不久,便得知莫羡被列入南苏丹难民营行动的财务统筹人员名单。 ☆、第72章 072 莫羡接到关忆北打来的卫星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收拾行李。 她穿着前面有大口袋的宽松卫衣,头上扎了个丸子头,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盘腿坐在床上在一堆衣服里面挑挑拣拣着,问关忆北:“干嘛?” 关忆北劈头责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指她参加无国界的事情,口气难得冲得很,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莫羡把几件bra扔到行李箱里,轻飘飘地说:“跟你学的呗。” 关忆北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 莫羡问:“朱巴现在的气温多少度了?” 电话里只听到关忆北的喘气声,莫羡撇嘴,说:“喂,我问你是想知道应该带什么衣服!” 关忆北闷声回答:“23度到39度。” 莫羡“哦”了声,自言自语道:“温度不算高嘛,那我只带一件长袖就好。” “现在是雨季。”关忆北说。 “是吗?”莫羡歪歪头,看了眼旅行箱,说,“那我多带一件雨衣吧。”又问他:“需要带雨鞋吗?” 关忆北又不说话了。 莫羡则兀自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你不是说那里蚊虫多吗?我带了蚊帐跟蚊香还有驱蚊贴,风油精也买了一些。还买了一打毛巾。洗漱只带必须品,据说中途要转机最后还要转车,拿太多怕成了负担。笔记本跟相机我必须带着。哦,对了,我不知道那边的饮食怎样,怕吃不惯,所以带了两瓶老干妈。你想要吗?想要的话我再多带几瓶。” 关忆北依然沉默着。 莫羡也不说什么了,手底下麻利地叠着衣服。她早猜到他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反应,所以才一直不肯让他知道。她本来想到南苏丹后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可他既然提前知道了,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大概过去了两三分钟,关忆北还是不肯说话,莫羡把衣服往腿上一搁,提醒他:“卫星电话的资费很贵吧?” 耳机里传来关忆北一声长叹,说:“莫羡,不要来。” “为什么?”莫羡反问,往后一靠,依到床头。 “这里很苦。”关忆北说。 “这理由不够充分。”莫羡说。 “我不想你来。”关忆北低声说。 “哦……你不想我……这个理由 倒是可以拿出说一说。”莫羡故意曲解。 “小羡,别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关忆北无奈地说。事实上他想她想得浑身疼。 莫羡轻轻地笑,接着一本正经地问他:“关忆北,从认识到现在,我决定要做的事情,你哪一件阻止成功过?” 关忆北又不说话了。 莫羡仰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自己的照片,是大学时候照的。那时候的自己年少不懂愁滋味,不知道天高地厚,敢爱敢恨,刀山火海都敢冲进去几个来回。直到跟他认识,跟他结婚,跟他离婚,她越来越迷失。 据说,爱上一个人,便同时有了盔甲跟软肋。她却丢掉了盔甲,抱着不堪一击的心脏东躲西藏浑浑噩噩自怨自艾得一塌糊涂。 自从决定要去南苏丹,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莫羡就应该像个战士,她需要站在他身边,而不是躲在他背后。遇到韩略的时候,她自信能跟他并肩而立。可在她生命中最重视的关忆北面前,她差点矮到尘埃。 这个困局,她必须自己去破。 “忆北,我想复婚。”她轻声说。 耳机里传来他的抽气声。 “可是,我害怕。”莫羡讷讷地说,手下揪住了卫衣的大口袋,第一次跟他剖白心迹,尽管有点儿艰难,可还是坚持全说出来,“你总是跟我说复婚,我总是拒绝。我试过放弃,可我做不到。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够比我先放弃,可你偏抓得比我还要紧。” “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其实内心里我一直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怕复婚后又是一个循环,最后我们还是要分开。我承受不了同样的事件再来一次。” “我说过,你介意,我就放弃。”关忆北柔声说,“你没必要为我牺牲这么多。” 莫羡轻轻叹一口气,说:“可我不想你放弃。我知道你在做对的事,我不能自私地把你困住。” “无关自私与否,也无关被困,我心甘情愿。”关忆北认真地说。 “那也不行。”莫羡正色道,“去南苏丹这件事是我考虑清楚才做的,我得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的工作环境跟生活环境,还有那里的人们是什么样子。我要知道一切,而不是通过媒体或者你的口述,我想体会你这样做的意义。只有我都知道了,我才能接受。否则,我永远无法说服自己。” “你这又何必呢?”关忆北无奈。 “谁让我爱上的 人心那么大,放我一个还不够,偏要放下整个世界?”莫羡调侃。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自私。”关忆北低声说。 “那你到底想不想复婚?”莫羡单刀直入地问。 那边关忆北又沉默了一刻。她觉得紧张,很怕他会说出放弃的话。她都想好了假如他敢说个“不”字,她立刻挂了电话把机票改了飞过去找他。 可关忆北终于说:“老干妈,帮我带两瓶。” 莫羡笑起来,捏着衣服的手也松开了,重新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问他:“好啊。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你平安过来就够了。”关忆北说, “那……医院的情况怎么样?”莫羡问。 “正在重建中。我们有三名医生三名护士,还有项目总监,后勤的水利工程师跟建筑工程师。我们雇佣当地人做事。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两个简易病房,可以住得下二十个病人。手术室也收拾出来一间,昨天做了到这里的第一例手术,是个胃部长了肿瘤的病人。现在后勤人员正在修理厕所跟焚化炉,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关忆北说。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病人多吗?”莫羡用手托着脸问。 “比较多。这边卫生条件不好,流行病跟烧烫伤的情况多些,大部分人都营养不良,现在物资正在往这边运,我们还只能接收严重营养不良的成年人,跟大部分的儿童。等物资到了,就可以展开救援。” “听起来充满了希望。”莫羡笑。 “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把希望带给这些以为自己被世间遗忘的人。”关忆北也轻声笑。 “我也是你的希望吗?”莫羡调皮地问。 “我的希望是你留在国内。”关忆北说。 “抱歉让你失望了。”莫羡说。 关忆北叹了口气,问:“你要来的事跟你爸妈说了吗?” “说了,他们同意了。”莫羡咬咬唇,应该说爸妈的还好,反倒是莫欢反应比较大。莫欢极力反对让莫羡觉得诧异,只是关忆北既然没问,她便没说。 “几时出发?” “一周后。” “那还好,你来的时候宿舍应该已经建好了。”关忆北松了口气,“现在这边是雨季,几乎天天都下雨,又湿又热,住帐篷你估计受不了。” “你们住帐篷?”莫羡问。关忆北说,“原来的医 院被炸了,后勤工程师们正在重建,先修的是病房跟手术室,员工宿舍需要往后排。不过住帐篷也已经比难民们住得条件好很多了。他们大部分人只能睡在树下。” 他描绘得这么具体让莫羡有些心虚了,关忆北了然地笑:“我说过这边条件不好,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有什么好怕的?当野营就行了。”她嘴硬,刚说完听到耳机里嘈杂起来,有个人用叽里呱啦的语言在喊什么,她也听不懂,接着听关忆北也用同样的语言回应了几句,接着跟她说:“有个病人送来了,是一个从树上摔下来的病人,我得去看一下。” “你去吧。”莫羡说。 挂了电话,莫羡对着床上的旅行箱发了会呆,就接着收拾东西,心里盘算着要做的事情。她去南苏丹的事情不想大肆宣扬。亲戚太多,不想搞得沸沸扬扬的,她只想悄悄地走,所以送行宴什么的一概不办。她只希望用这几天时间安抚好莫欢。 公司那边,本来计划再留一个月时间,这样只怕得提前十天离职了。不过公司指定了小赵接替她的岗位,她跟小赵的交接很顺畅,她可以走得心安理得。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顺利,一切都在莫羡的计划中,莫欢也渐渐接受了她去南苏丹的事实。在她临行那晚,盛鸿年打来电话问了航班时间,说要亲自去送她。她本来想拒绝,可盛鸿年说关忆北特意嘱咐了,要他照顾她到最后。莫羡便没有再推辞。 “莫羡,有个消息你估计还不知道。宋若词回来了。”盛鸿年说。 “什么!?”莫羡诧异。 “今天她刚回来,她爸爸妈妈去机场接得她。”盛鸿年说,“徐婉也去了,说她的样子很狼狈。看样子她是高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去了不到一周就退出了,据说打算在家休养一阵子再回医院工作。” 莫羡不觉咬住了下唇,心里有些发虚。 “你心里也该有些准备,外面的情况可能会比你想的艰难得多。”盛鸿年说,“忆北跟我聊了不少,他也想你考虑清楚再出发。” 莫羡又看了眼墙上挂的大学时候自己的照片,对盛鸿年说:“所以最后跟关忆北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宋若词。” “看来你是死心塌地要去了。”盛鸿年调侃,“经过这一次,你算是彻底秒杀了最大的情敌。” “情敌?本来就不存在的。”莫羡哼了声。 飞机是凌晨五点的,跟当初关忆北乘的 是同一班,当晚家里谁都没有睡,一家四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聊天,直到凌晨两点盛鸿年开车过来接她,莫欢坚持跟着盛鸿年的车送莫羡到机场。 到了机场,莫羡发现等在那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 徐婉,小张,小南,韩略,赵舸,池勒川也来了。小南见到她就泪汪汪地扑过来抱住了,一会儿说很想她一会儿说她很伟大一会儿说怎么会敢去那种地方。莫羡安抚着小南,看了看余下众人。 她自认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跟朋友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的,不像关忆北那样有人缘。她本想今晚默默地走,没有刻意宣扬这个消息,也是怕一旦宣扬出去落得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徒增尴尬。哪知道熟悉的人都来了,让她莫得感动。 池勒川说:“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办婚礼。” 莫羡含泪点头。 她走向安检通道,最后回头看了眼众人,朝他们挥挥手,顿时有种将士出征的悲壮感。 过了安检,走入候机厅,她看到停机坪上那架卡塔尔航空公司的班机,显得威风凛凛。她走到玻璃幕墙前,看着那架飞机,心里默念着这次的旅程:海城出发,到多哈转机,停留三个半小时,然后转机,到达喀土穆,再从喀土穆乘坐世界粮食组织的货机去朱巴机场,然后换乘当地卡车前往市郊难民营。 全程一万公里,飞行十八个小时,最后,她会在那里见到他。 “关忆北,我来了。”莫羡喃喃地说。 ☆、第73章 073(有修改) 登机口打开,查票的工作人员就位,广播用中文英文发布开始登机的消息,人们起身到登机口前排队。莫羡拉着行李箱加入到排队登机的队伍。 手机响了,是那个卫星电话的号码,她知道是关忆北,接起了电话,听他问:“在哪里?” “机场,准备登机了。”莫羡说,队伍慢慢地往前移动,她跟着慢慢地走。 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 莫羡说:“你如果有办法让海城现在来一场台风,估计我就走不成了。” “你呀……”关忆北无奈。 莫羡莞尔,问:“你那里现在是几点?” “晚上12点。这里跟海城有5个小时的时差。”关忆北说。 莫羡在心里默算她落地喀土穆的时候会是几点,关忆北倒是替她算好了,说:“你落地喀土穆的时间应该是下午6点。” “6点啊……那从喀土穆到朱巴需要多久?”莫羡问。 “你坐世界粮食组织的货机,一个小时差不多能到朱巴机场。然后从朱巴机场坐卡车到难民营这边,大概两个小时。路况不好,最近雨水偏多,会更难走些。”关忆北说。 细算下,到达难民营最早也得晚上九点以后了,莫羡就感叹:“见你一面还真是困难重重,就像西天取经。” 她已经走到了登机口,机场的人员示意她出示登机牌跟护照。 “路上多睡一会儿。卡塔尔航班的餐食不错,尽量多吃一点。落地后在喀土穆机场把肚子填饱后再出发。”关忆北只嘱咐。 “你怎么只关心吃?”莫羡笑,把东西递给机场人员。 “到了这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关忆北淡淡道。 莫羡从机场人员那里接过来护照跟登机牌,对他说:“好了,我上飞机了,不聊。” “到多哈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接着关忆北又嘱咐,“在路上好好休息,知道吗?” 莫羡说知道了,结束了通话。 旅程的开始确实非常舒适。卡塔尔航空被誉为世界五星级航空公司,不管是座椅的舒适度,还是空姐空少的服务,亦或是餐食酒水都是顶级配置。可莫羡没有胃口,也没有睡意,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杂志,慢慢地感觉到舷窗透进了红光,她往外看,看到太阳从云层的尽头露出脸,云朵翻滚霎是壮观,让她不禁心中豪情翻涌, 更是一点睡意也无。 多哈中转的时候,莫羡先给家里打了电话,爸爸妈妈都只嘱咐她注意身体跟安全,反倒是莫欢一直跟她说如果觉得受不了就立刻回国,不要怕丢脸。莫羡笑骂他不说好话,婆婆妈妈的。莫欢咬牙切齿地说:“关忆北那混蛋要是没把你照顾好,看回来我不撕了他!” 她哥哥是妹控,比爸爸妈妈管得还多。莫羡也是无奈,只好答应一旦不舒服立刻退出回国,莫欢才算罢休。 跟家里打完电话,莫羡有意等关忆北的电话,他却没有打过来。她有心拨了回去,接电话的是个老外,操着一口标准的伦敦音,问她是谁。她说找关忆北,那人说关医生在做手术。莫羡算算时间,朱巴现在不过是上午7点钟,他却已经忙碌起来了。便拜托那人转告关忆北,说她自己一切顺利,就要在多哈登机了。 最终,经历了总计十八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落地喀土穆。 这个被誉为非洲最安全的城市,曾经是苏丹国的首都。自从南北苏丹分裂后,继续执行北苏丹的首府功能。 莫羡透过舷窗打量这座城市,并没有想象中破财,仿佛80年代的国内二线城市,建筑都旧旧的,有许多□□的标志性圆房顶,彰显着这里是个□□国家。 莫羡下了飞机,拖着行李走到出口处。暂时还没有世界粮食组织的人来接她,她不敢乱走,便在原地等着。 喀土穆的机场,空调效果很一般般,空气干燥炎热,完全不是海城那种略带湿润的感觉。而且飞机上她睡得很少,吃得也少,飞了十几个小时,加上时差问题,她觉得又饿又累浑身不适,才明白关忆北嘱咐她吃好睡好的道理。 此刻,身边来来往往各色人种,黑皮肤的多,白皮肤的少,黄皮肤的只有她一个。不管白人黑人,都长得非常高大,衬托得她像是个孩子。他们交流的语言是阿拉伯语,她完全不懂,只孤零零站在出口处,抓紧了行李,强作镇定。 终于有个微胖身材的黄皮肤男人出现了,举起一张写有她名字的纸板,她急忙朝他走过去。 “您是莫小姐吗?”这人一开口就是港味浓重的普通话。 “我是。”莫羡掏出护照给他看。 “你好,莫小姐,我姓陈,叫陈述华。我在世界粮食组织负责物流工作,很高兴认识你。”来人友好地朝她伸出手,笑着说。 莫羡跟他握过手,问:“现在就出发吗?” “是的。不过还有一件事。”陈述华拿下身后的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一杯果汁跟一个纸包递给莫羡,说,“关医生嘱托我给你带点吃的。这是这里的特产,芒果汁跟羊肉烤饼,你吃完我们再上飞机。” 莫羡愣了下,问:“你认识关忆北?” 陈述华笑着点头,说:“上次他来南苏丹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政变,我恰好送一批物资到他所在的难民营,被困在那里一段时间,就认识了。你们夫妇有共同的理想,真让人羡慕。” 她来南苏丹说白了只是为了关忆北,却没有陈述华口中那样伟大。被这样说了莫羡有些不好意思,默默接过来那两样东西,打开纸包,羊肉混合着某种香料的味道扑鼻而来,浓烈又**,熏得她几欲作呕,忙伸长胳膊把烤饼送到远处。 陈述华见状,忙问:“莫小姐不喜欢吃羊肉?” 莫羡用手背堵着鼻子,强压住喉头的不适感,闷声说:“其实还好,只是这里的羊肉膻味有点大。” 陈述华顿时面有愧色,说:“是我考虑不周了。这里不吃猪肉,肉食主要是鸡跟羊。我觉得这里的羊肉比国内的更鲜美,所以买了羊肉馅的烤饼带来。”说着他把烤饼接了过去放回背包里,对莫羡说,“那你稍等一下,我再去给你买一份过来。”说完他转身便跑了出去,莫羡来不及阻止。 又剩下莫羡一个人等在机场出口处,还是觉得恶心,羊肉的味道在鼻孔里萦绕不去。她在国内的时候虽不喜欢吃羊肉,可也不至于恶心到这种地步。没想到苏丹的羊肉这么厉害。陈述华不在眼前她终于干呕了几下,喝了口芒果汁才算舒服了些。 她想到关忆北说到的有关吃的问题,没想到真被他一语中的,她落地苏丹就被这里的羊肉给来了个下马威。 过了一会儿陈述华带着热乎乎的鸡肉烤饼回来了,又塞到莫羡手里。莫羡不好推辞,接过去了。她胃里还是翻腾,没有一点食欲,便只把饼拿在手里,慢慢地吸那杯芒果汁。 跟着陈述华重返机场,通过外交人员通道到了停机坪,莫羡看到机场中停着一架小型货机。她跟着陈述华上了货机。货机的乘坐舒适度远远比不上卡塔尔航空的客机,莫羡坐下后绑着安全带,有种要开始玩游乐园的大型高空项目的错觉。陈述华递给她一个头戴式耳机,对她说:“待会儿起飞了噪音比较大,戴上它方便我们通话。” 莫羡依言戴上了,没多久飞机起飞了,在气流的颠簸中跟发动机巨 大的轰鸣声里,出发前往南苏丹首都朱巴。 飞机落地朱巴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莫羡几乎没有力气从飞机上走下来。陈述华安慰她先休息一会儿,自己则身手矫捷地跳下飞机,开始组织人员卸货。莫羡则瘫在座椅里。 客机发动机停了,空调也停了,机舱开着门,风吹进来。有别于喀土穆的炎热干燥,这里的空气是炎热而潮湿的,湿得扑到人身上就是一层汗,衣服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莫羡觉得口渴,抓起芒果汁吸,发现已经没有了。她的行李箱里有水,可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只好继续瘫坐着,连解开安全带的念头都没有。 她靠着舷窗看陈述华在大雨里卸货装货,很认真,没有一点疲惫抱怨的意思。想他在这种状况下工作都习惯了,而一向养尊处优的自己却像个累赘,她有点儿汗颜。 陈述华卸完货回到飞机上,整个人**的,他给了莫羡一瓶水,笑着问:“还好吧?” “没事。”莫羡勉强笑笑,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觉得精神好了些。 “接着我们开车去难民营。虽然只有50公里,可因为下雨路很难走。也许你不知道,整个朱巴只有总统府门口有一段柏油路,其他地方都是土路。”陈述华无奈地笑,看着莫羡,建议道,“我今天把物资送到难民营附近,明天还会来机场接一次货。不如我找个地方让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送你到关医生那里。” 莫羡知道陈述华是好意,可她一刻也没法等下去了。一万公里她都飞过来了,现在她跟他之间只有五十公里的距离,让她怎么等?她解开了安全带坐起身子,对陈述华说:“谢谢你,我还是今晚跟你们过去吧。” 陈述华有些担心地看着莫羡,可碍于并不相熟,便不好多劝。 因为下雨,往卡车上装货的效率变得极低,送货的卡车车队的出发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在朱巴没有手机信号,莫羡无法跟关忆北联系,她求助于陈述华,陈述华说车队只有一部卫星电话,目前不在他手里,待会儿车队停下休整的时候他去要回来给她用。 就这样,在瓢泼大雨里,车队驶上了前往市郊的路。 路上,莫羡才体会到路况不好是什么意思。 落地喀土穆的时候,她只是觉得那里有些陈旧,有待发展,而在朱巴的历程,却让她深深感觉到南苏丹的极度贫困。她到过许多国家,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国家的首都的夜晚如此黑暗。一路上她只在一小片区域里见过灯光 ,之后便漆黑一片。 漆黑意味着没有电力供应,没有电力便意味着落后与贫穷。 卡车的灯光穿过雨幕,照到一些稀散的民居,不外乎是茅草做顶的圆顶小屋,像是清朝的管帽,低矮又脆弱地种在地上,在大雨里瑟瑟发抖。 落后的另外一点证明是路非常不好走,颠簸不断,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大坑,车轮经常陷到泥地里,人们下去合力推车。走走停停,莫羡却也没好意思再去要卫星电话。 直到晚上十一点钟,车队停下了,前面的人跑过来通知他们有一段路被河水冲下来的泥给埋住了,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莫羡跟着陈述华下了车,她打着伞,可是雨势大到打伞也没有用的地步,她几乎是一下车的裤子跟上衣就湿了。 他们走到车队最前面,在车灯的照耀下,看到小山一样的泥土埋住了路面。 “今天下午雨太大,白尼罗河泛滥了,把泥冲到这里。”一个人用英文对陈述华说,“不能往前走了,车队原地休息,明天天亮了再看情况。” 陈述华同意了。莫羡问陈述华,是否可以跟关忆北取得联系。陈述华要来了卫星电话,可暴风雨天气里卫星电话失灵,根本打不出去。 莫羡急得很,关忆北根本不知道车队的情况,他只知道她今晚会到。如果她不到,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问陈述华这里距离难民营多远,陈述华说大概两公里。如果路不被堵,开车的话几分钟便会到。 莫羡咬咬牙,问:“步行过去的话,可行吗?” 陈述华吓了一跳,问:“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我必须过去!”莫羡说,“两公里不远,你帮我指好了方向,我走过去!” 陈述华考虑了一会儿,让莫羡先等一下,然后回去给车队的领头人商量了一下,接着回来,对莫羡说:“现在车队困在这里,我们也没法跟自己的组织取得联系,需要有人过去通知。这样的话,我跟你一起步行过去。” 莫羡忙说着谢谢,陈述华把手里的雨衣跟电筒塞到莫羡手里,说:“你的行李先放在车上,明天他们会送过去。路很难走,你跟紧我。” 莫羡接过东西,立刻把雨衣披到身上,捏紧了手电筒。 在瓢泼大雨里,莫羡跟着陈述华爬上了土山。土山基本都尼罗河冲上来的污泥,又湿又黏还带着腥气,夹杂着野草树枝。脚踩上去就立刻陷进去,鞋子不断地掉 ,而且还很滑,莫羡顾不上形象,手脚并用地爬,终于跟着陈述华翻过了土山。 接下来的路也没比土山好到哪里去。天黑下雨,到处都是水坑,不小心就会绊一跤,泥水溅到眼睛里泪水直流。还会遇到突然倒下来的大树,吓得莫羡连滚带爬地躲。有时候会遇到陡坡,野草沾了水踩不住,会像坐滑梯那样从坡顶上滑下来,不得不重新再爬。 活了二十多年,莫羡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苦。 大雨里陈述华大声问她是不是还好,需不需要休息,她咬着牙喊回去说她没事,继续走。她必须要走下去,她怕停下来自己就走不动了。关忆北就在前面,她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她心里就狠狠地提着一口气,怎么也不肯撒。 莫羡感觉像是走了几个世纪,被大雨砸得头昏脑涨,雨衣不过是个摆设,里面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她只感谢朱巴的高温,即使淋雨还是很热,就像在洗热水澡。 路终于平缓了些,她闷头努力走,腿沉得像是灌了铅,胳膊抬不起来,连脖子都挺不起来。突然听陈述华喊:“快到了!看到灯光了!” 她努力抬起头,隔着大雨,真的看到前面有灯光。 “应该是无国界医生的营地。”陈述华说。 莫羡顿时生了一股力气,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前面有一盏灯光晃来晃去地快速靠近过来,像是萤火虫在朝她飞,她也朝灯光来处跑过去。那个灯光靠近的速度非常快,转眼便到了她跟前。 是个个子很高的人,穿着雨衣帽子兜在头上,像个巫师,灯光来自于他手里拿着的手电筒。 莫羡想看看他是谁,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她不敢仰头,雨水总往她口鼻里灌,她喘得厉害,只好弯着腰扶着膝盖,只顾喘气说不出话,感觉雨水沿着雨衣的兜帽从头两边淌下来,像两道瀑布。 “你是什么人?”来人用英文问,那声音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穿过雨水砸在她兜帽上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雨衣,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抖着嗓子说:“关忆北,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抢先看的,30分钟后重新刷新一下哈,我修文后面又加了700字。 ☆、第74章 074 他的双手伸下来,把她抓起来用力搂进怀里。莫羡的鼻子撞到他的锁骨,一阵酸,刚哼哼一声,脸就被他摁得贴到他的胸口。 他拉开自己的雨衣把她给包住了,严严实实的。 雨水终于不会往她雨衣里灌了,他的胸膛干燥又温暖,他独有的气味充斥鼻腔,让她怀念,让她感到安全。 她从一万英尺的高空落下来,最后,终于落到他的怀里。 莫羡闭上眼,慢慢抬起胳膊圈到他的腰上。 她胸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卸了,只觉得全身脱了力一样,依偎在他身上。 隔着雨声,他却在大声咆哮:“雨这么大你为什么还要跑来?!” 莫羡软软地靠着他,没劲儿跟他斗嘴,只虚弱地说:“联系不上你,怕你着急。” “我着急又怎么样?!让我急去吧!你万一有事让我怎么办?!让你留在朱巴你为什么不留?!早一天过来晚一天过来有什么差别?!你这种我行我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关忆北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抱着唯一的珍宝,生怕被谁抢走,嘴里却还是不停地训着。 雨水打在他的雨衣上,噼里啪地像是在她耳边打鼓,白噪音让她头脑昏昏,一阵一阵犯地迷糊。 她太累了,恨不得现在就立刻昏睡过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这里是国内吗?!你知不知道这边有多危险?!尼罗河就在旁边不到两米的地方,你朝着那边跑!你瞎跑什么?!你不知道看着路吗?” 关忆北还在训她,莫羡却觉得关忆北的声音越来越远,能感觉到他焦躁的情绪,他说的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就是很想睡,脑子越来越迷糊。尽管他在训她,可只要是他的声音,不管他说什么她听着都像是催眠曲。 终于,她的胳膊圈不住了,软软地从他腰上垂下来。 关忆北立刻觉察她的异样,吓到了,立刻揭开雨衣低下头去摸她的脸。 “莫羡!”他不住地叫她。 莫羡感觉到雨水的重新光临,浇在自己的下巴上。关忆北的呼唤声让她皱眉,不满地嘟囔:“别训了,我没电了。” 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莫羡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辈子那么久,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下雨的声音,就问:“妈,雨下得大吗? ” 没有人回应。 莫羡翻了个身,慢慢张开眼,入眼是头顶上白色的蚊帐,透过蚊帐看到是灰突突的天花板。她愣了愣,空气里的异常湿热让她立刻想起这里是南苏丹。 她昨天到的这里。 外面的雨声跟昨晚的一样大,她摸摸脸,又摸摸身上,很干净也很干燥。 她低头看,发现自己上身穿着一件男式的t恤,下身是一条宽大的男式短裤。 她又往四周看看,是一间光秃秃的房子,四面墙壁随意地刷了点白色墙漆,一扇窗户关着,雨水不停地打在玻璃上。对面还有一张床,没有被褥 空气里还有点装修味儿。 身下的床硬得仿佛一整块木板,清醒了才觉得硌得慌。 莫羡想起昨晚见到关忆北,猜测这里大概就是无国界组织的宿舍了。 可是关忆北在哪里? 她想坐起身,没想到刚动一下就浑身疼,疼到她怀疑人生。莫羡呻|吟一声,便不敢再动了。 这时候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黑黑的小脑袋伸进来。莫羡扭过头,对上一双很像野生动物的黑眼睛,又圆又亮,嵌在黑色的面孔上。 门又推开了些,黑眼睛小心地走进来,莫羡看到一个非洲小女孩,漆黑的皮肤,瘦小的身材,满头的小辫子,扎着五颜六色的头绳,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筒裙,很像是床单做成的。 小女孩慢慢走到床边,伸头过来看她,小心翼翼的。 莫羡用英语轻声问他:“你有什么事?” 小女孩显然是吓到了,飞一样地逃了出去,把莫羡弄得摸不着头脑。 可她身上太疼,不敢动,只能继续躺着。 屋里没有时钟,外面还下着雨,她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一个人胡思乱想。在她开始觉得饿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来的是关忆北。 关忆北迅速走进来,撩起蚊帐弯腰看她,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接着才问:“觉得怎么样?” 莫羡对他笑,如实说:“就像散了架。” 关忆北的脸色不太好,坐到床边,拿起她的胳膊开始帮她按摩。 “几点了?”莫羡问。 “下午1点。”关忆北说。 “我睡了那么久?”莫羡讶异。 “还不够久。”关忆北沉声说。 他的手按得她又酸又疼,忍不住皱眉抱怨:“你轻点儿!” 关忆北手下一顿,呼了口气,力道放小了些。按完一条胳膊又拿起她的另外一条。 “你生什么气?”莫羡躺着问。因为他沉默,蹙眉,嘴角绷得死紧。 关忆北却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莫羡有些负气,嘟囔说:“关忆北,我跑了这么远过来,不是来跟你冷战的。” 关忆北的手停下来,低着头,依旧不作声。 沉默蔓延开了。 莫羡便觉得委屈。她千辛万苦地来了,希望今天醒来是在他怀里,而他并不在她身边。她孤零零地醒了,等了许久他才过来,却给她一个丧气脸,连句软话都不肯说。 他从昨晚见面开始就没说一句好听的,全是埋怨。 显得她跑过来多么多余似的…… 莫羡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满目的怨气。关忆北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复杂。 门又开了,那个黑人小姑娘跑进来,这次倒是比刚才大方了些,来了之后就偎到关忆北身上,抱住关忆北的腿,一双灵兽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莫羡。 总得有个人先打破沉默吧?很不巧的,那个人只能是她。 她来都来了,再跟他闹别扭,显然不值。 莫羡压下心头的不满,用中文问他:“她是谁?” “难民的小孩。两个月前她父母在抢夺石油的武装冲突中被害,她亲眼看到整个过程,刺激太大导致失语。后来她跟着祖父母逃到这里。”关忆北说着,开始按摩她的腿。 “疼!”莫羡嘶了声。 “淤青了。”关忆北沉声说。莫羡低头看看,发现右边大腿外侧青了一大片,不知道是昨晚哪一跤摔的,看过去很触目惊心。 不过关忆北的脸色更触目惊心一些。 “你满身都是淤青,这块比较大而已。”关忆北说着,脸色特别地难看,那样子一触即发。 莫羡便明白他这幅鬼样子是因为什么了。是心疼吧…… 她聪明地换了个话题,问他:“这孩子几岁了?” “六岁。”关忆北说,手在她小腿上轻轻地揉。 “六岁!?”莫羡难以置信地重复他的话。这小孩看起来不过四岁,太瘦太小了。 “营养不 良,这里的很多孩子都有这个问题,所以看起来很小。”关忆北低声说。 “那……她怎么会跟你这么亲?”莫羡问。 “我给她做了疝气手术,然后她就整天粘着我。”关忆北转头看了看小女孩,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面色柔和下来,“这里的孩子,只要营养能跟上,身体就恢复得很快,他们像野草一样坚韧。” 小女孩朝着关忆北笑,露出又白又整齐的牙齿。 莫羡努力用胳膊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觉得身上跟过电似的从头疼到尾。关忆北伸手过来拉了她一把,她才坐了起来。 她看这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真跟灵气,很难想象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不会说话?”莫羡又跟他确认。 “声带没有问题,是心理问题。我们的心理医生每天会对她进行治疗。”关忆北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小女孩立刻伸手去抢了过来,手嘴并用地撕开糖纸,一口把糖吞了。 关忆北眉间舒展开,抬手在小女孩眉心一弹。小女孩含着糖,脸腮上凸起一块,无声而开怀地笑。 看着两人的温馨互动,莫羡不由地吃味。 小女孩低下头,在裙子的大口袋里翻了一会儿,翻出来一朵小花爬上床把花插到莫羡头发里,又趴下来往她大腿的淤青上吹气。 莫羡愣了,关忆北笑说:“她喜欢你。” 莫羡莫得感动,伸手把孩子拉起来。握到孩子的胳膊才发觉她瘦得惊人,皮包骨头。莫羡眼眶瞬一热,由衷地对她说:“谢谢你,花我很喜欢。” 孩子听不懂中文,迷茫地看着莫羡,关忆北用阿拉伯语翻译给孩子听。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伸手把口袋里所有的花都掏出来,全插在莫羡头上。然后跑回去继续抱着关忆北的大腿,朝她腼腆地笑。 莫羡只想,西方人总把天使画成白皮肤金头发,可眼前的黑皮肤小姑娘却比天使还要可爱。 她不由地说:“以后要是能有一个这样贴心的女儿就好了。”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不妥。脸上有些热,目光闪烁,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她发觉他的身子挪近了,她的下巴被捏住了。莫羡被迫抬起头,见关忆北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问她:“喜欢女儿?” 莫羡故意撇嘴,说:“你家是三代单传,肯定喜欢儿子吧?” 关忆北说:“你生什么我都喜欢。” 莫羡见他越来越近,嘴唇眼看就要碰上她的了。 她忽然发现抱着他大腿的小女孩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俩。忙用手盖住他的唇,低声提醒:“有孩子……” 关忆北拨开她的手,淡然道:“这里民风开放,这种事她见得多了。” “你别胡说!”莫羡还是觉得不行,有个孩子在一旁看着,她别扭,觉得污染孩子的幼小心灵有罪。 “我骗你干什么?”关忆北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托起她的后脑,准备硬上。 ☆、第75章 075 说是强上,实则他压根舍不得用强,左冲右突不得其法。 莫羡用空出的一只手去挡他,扭来扭曲去地躲,一会儿被他亲到眼睛,一会儿被他亲到鼻子。 她不是不想他,如果没人在场她肯定比他还要热情,可守着一个孩子她觉得实在不应该。 她抽空看小女孩,孩子正蹲在地上解关忆北的鞋带,完全没在关注他们俩。 “跟你说了她不会在意。”关忆北说,“这里的人都是淳朴又热情,爱就爱得明目张胆,别说亲嘴,更过火的事儿都敢做。” 他这是胡言乱语些什么呢?莫羡抿唇,拧了他一把。 关忆北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就亲一下,快把我给想死了。” 这么没脸没皮的,让人气不起来,莫羡把手掐在他的脖颈下面防他再靠近,半嗔半怪地瞪他,问:“你刚才的表现看起来可不像是想我。” 关忆北眼神闪了闪,咕哝:“还不是被你给气的。” 莫羡咬了咬嘴唇,继续瞪着他,问:“那你现在不生气了?” “你都要给我生孩子了,我还气什么?”关忆北笑得嘴巴快咧到了耳根。 “谁要给你生孩子!?”莫羡脸红,抬手要打他,没了她这只手的阻碍,他到底是如愿以偿了。 莫羡被关忆北抱在怀里,承受他辗转地亲吻。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热情的唇舌,她瞬间就沉沦了。 她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不过为了这旖旎的一时半刻。一个吻而已,却让她觉得这一路的吃苦受累担惊受怕,还有身上的酸跟疼,全都值了。 她环住他的颈子,热烈地回应着他。他抱得她更紧,身上发热。 正难舍难分,再下去就要擦枪走火的时刻,门被用力敲了几下。关忆北立刻撤开了嘴唇回头。 隔着他的肩,莫羡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白人,一头的乱发,鼻头微微发红,冷淡的脸上仿佛写着六个字:别惹我烦着呢。 “关,村民送来一个病人,是昨天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人说,用的英语,标准的伦敦腔。莫羡一听便想起在多哈转机的时候电话里的声音。 关忆北点了点头,对莫羡说:“先休息,别乱动。我会叫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说完他用手掌在她唇上匆匆一抹,起身要走,一步迈出去突然被什么绊住了脚,踉 跄了下摔趴到床上,吓得莫羡惊叫。 “你怎么了?”莫羡伸手去摸他的胳膊。 关忆北“啧”了声,低头看自己的脚。莫羡也弯腰去看,见他两只鞋的鞋带各自被解开了,又被绑到了一起,成了临时的脚镣。 谁干的再清楚不过了,关忆北拧眉看小女孩,小女孩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从门口的白人身边钻出去跑了。 谁说孩子不在意的? 莫羡白了眼关忆北一眼。关忆北有些狼狈,边弯腰解着鞋带边用英文问门口的白人:“病人什么情况?” “他的老二折了。”白人很客观而平静地说,“护士在帮他清创,我觉得他需要手术。” 莫羡知道这时候笑很不厚道,可她忍不住。碍于有外人在场,她扭过头去用手掩住嘴巴。听关忆北说:“我走了。” 她闷闷地“嗯”了声,没转头,听他快步走出去,门被关上了。 莫羡深吸了口气,扭过头,这间屋子又剩下她自己了。 她摸了摸嘴唇,还有他的味道。她顺势咬住了食指,开始想自己目前的处境。 见到他便是意味着自己来到无国界组织的地盘,她是以执行任务为名过来的,该考虑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出国前从办事处了解到,这次无国界派驻南苏丹一共六人。两名外科医生,一名心理医生,一名工程师,一名项目负责人,还有就是她,财务统筹员。 她的职责是核算成本制定预算,简单说就是少花钱多办事,并且如实记账。 无国界组织的钱都来自社会资助,账目要求完全透明化,杜绝徇私舞弊。 她到这里首先要做的该是去见项目负责人。她看看身上的衣服,她整个人是中空的,连内衣都没有,想这样子没法出去,她得换自己的衣服。 接着她又考虑她的行李去哪儿了?陈述华说车队今天会过来,可外头的雨还是那么大,她对车队的行动力表示怀疑。 如果在国内,打个电话联络一下便可以了,但在这里,只要门关上了便与世隔绝。唯一的通讯工具是一部卫星电话。一瞬间仿佛倒退回了几十年前,好几家人只有一家安了座机。 倒是个戒除网瘾的好地方。莫羡想,慢慢把脚挪到床外,准备下床走走。 她的腿又酸又疼,比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疼,她努力了一下,还是不敢站,只好把腿缩回来继 续坐在床上。 门口有脚步声,没多久门被敲了敲,来人用港味普通话问:“请问可以进去吗?” 是个女的。 莫羡说了“请进”,留意门口,果然进来的是一个东方女人。 很娇小,圆脸,齐耳短发,眼睛温润如玉。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女人。 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走到莫羡床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这次的项目负责人,康雅雯。” 莫羡愣了下,很难将眼前的女人跟项目负责人之间划上等号。 女人坐下来,把托盘递给莫羡,托盘上摆着一大杯芒果汁,还有一小盆黄色的蒸玉米粉一样的东西,里面混合了些切碎的绿色蔬菜。莫羡扶着托盘,看着康雅雯,目光存疑。 康雅雯微笑着问她:“我是项目负责人,很难让人信服是不是?” 莫羡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很失礼,忙说:“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康雅雯友好地笑着,直接换了个话题。说:“这里是刚落成的宿舍,还没有拉上电。昨天关医生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的状态不太好,所以没让你睡帐篷,而是把你安顿到这里了。” 莫羡说了声谢谢,康雅雯示意她吃东西。莫羡用小勺挖了一点面状物,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否卫生……可见康雅雯含笑看着自己,便狠心送到嘴里嚼了嚼,却发现自己莫名的喜欢。今天她等于是粒米未进,吃到可口的饭菜不禁食指大动,吃了就不停嘴。 她兀自吃喝着,康雅雯一直在端详她。把她身上的淤青看了个遍,她换了正式的口气说:“作为无国界组织成员,我们在外面执行任务,有很多意料不到的危险。所以无国界组织才会制定一些行为准则,比如晚上8点后不得出门行动。准则的目的不是约束成员行动,而是保护成员安全,相信你在来之前,办事处的人给过你培训。” 莫羡含着食物点头,体会到项目负责人是有备而来的。 康雅雯继续说:“我知道你跟关医生的关系,也理解你想见他的心情。可是我还是想提醒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先考虑一下后果。比如昨晚那种情况之下,你贸然步行过来是非常危险的。” “南苏丹现在是雨季,有许多沼泽。你们夜里徒步在草原里穿行,万一失足掉进沼泽里就凶多吉少了。那样的话,无论是对关医生,亦或是对无国界组织而言,都是极大的损失 。” 莫羡听明白康雅雯是在教育她了。 她没想到刚到南苏丹就挨了两场教训,关忆北一次,康雅雯一次。这跟她想的太不一样了。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拯救生命,包括我们自己的生命。作为医疗组织,最重要的是保持理性。关医生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相信作为他的妻子,你也能做得到。”康雅雯最后说。 软话里藏着硬钉子,这康雅雯还真是不容小觑。 莫羡含着食物不好开口,只是点头。 “我给你介绍下这里的情况吧。”康雅雯说,“这里离朱巴五十公里多一点。原来是个村子,医院是三年前无国界组织出资建的,为附近居民提供免费医疗服务。后来南苏丹两派为了石油开战,许多村子的居民逃避战火聚集到这个村子,在这里形成临时居住地,大概有一万人。” “虽然这里离朱巴很近,但这附近并不十分安全。前阵子**武装跟政府军交火,就把医院炸了。我们刚跟**武装的首领谈过,要求他们不能伤害平民,他们答应了。” 莫羡咽下了嘴里的面食,问:“难民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居住太过密集,容易引发流行病,生活习惯也不好,每天都有烧烫伤的。而且因为生活贫苦,营养不良的情况很多。世界粮食组织带着补给过来,又被大雨挡在半路。”康雅雯叹了口气,说,“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待物资到位,立刻开展医疗服务跟救援。” 莫羡想了想,问:“我今天见到一个小女孩,关忆北给她做过疝气手术后就一直粘着他。我想问,营养不良的孩子,是那样的吗?” “以国内的标准来看,她确实是营养不良。可在这里,除了不会说话这个问题,她算是健康的了。”康雅雯幽幽地说。 “那样子算是健康的?”莫羡惊道。那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她觉得已经够严重的了。 “今天你先休息。明天我带你到处走走看看,你就明白了。”康雅雯说着,站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低头笑着对她说:“今晚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不介意吧?” 莫羡心里略略不满,面上不好表现,点了点头。 康雅雯仿佛看得透她的想法,解释说:“我们是这边团队唯一的一对女性,分开住的话会浪费资源。” “没关系的。”莫羡便说。 她来南苏丹是就得执行无国界组织的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跟关忆北亲亲我我的确实不雅,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康雅雯。 康雅雯走后,莫羡把食物全吃了,又躺下来补眠。室温依旧维持在高位,可她太累,睡眠质量不错。 再次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色昏黄,莫羡发现关忆北正抱着她躺在床上。 ☆、第76章 076 九十公分宽的单人床躺两个人,很挤。虽然已经是傍晚,气温却丝毫没有降低的迹象,而且空气湿度很大,闷热潮湿。两人身体相触的部位出了汗,湿湿黏黏的,很不好受。莫羡身子往前挪了挪,关忆北跟着靠过来,莫羡又往前挪,关忆北把她拉回去,低声笑:“你想贴到墙上当照片吗。” 她当然不想当照片,可她更不想此刻发生点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看外面光线晦暗,她猜时间不早了,也该是下班的时候了。 “康雅雯说她今晚会过来睡。”莫羡提醒他。 “我知道。”关忆北说。 他知道就好,知道了就会有所收敛,她还真怕他做事的时候被外人撞见。 “她在开会,讨论物资到了之后的处置分配。世界粮食组织的车队过来了,陈述华把你的行李也送来了,我给你拿了过来。”接着关忆北说了重点,“所以康雅雯一时半刻不会过来。” 他这样说,她心里揪了揪,捡了别的话题问他:“开会你怎么不去?” “我是医生,不是管理层,我只管看病做手术,其他的事情由别人操心就好。”关忆北抓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的手指,说,“其实你倒是应该参加,你是管钱的。更何况你还能管着我。” “我管你做什么?”莫羡吐槽他。 关忆北轻笑,用指腹搓她的手心,酥麻。莫羡被他搓得有点儿心慌意乱。她把手抽出来藏在身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你的事儿都忙完了?” “嗯。”关忆北哼了声,胳膊拢住她的肩膀,脸往她头发里埋,说:“一下午做了三台手术,累。” “都是些什么病人?”莫羡尽量把话题往外引。 “一个腹部穿透伤,打猎的时候被野牛用角扎破了肚皮。一个是手部纤维血管瘤。还有一个就是那个从树上摔下来的,他的情况复杂些。” 说话间他的气息都落在她颈间,莫羡心里乱跳,强作镇定地问他:“人都没事了吗?” “都没有生命危险。从树上摔下来那个,日常生活应该不会受影响,只是那方面行不行的,就只能靠他们的真/主保佑了。”关忆北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抱紧了她,脸在她耳边蹭来蹭去低声咕哝,“男人那方面不行的话,才真叫要命。” 莫羡真想把他踢下床,身子往前挪,问他:“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在本那里进行心理治疗,每天晚饭前是她的治疗时间。”他嘴里嘟囔着:“真想你。” 莫羡努力把话题带到正常轨道上来,问:“本是谁?” “我们的心理医生,主要研究方向是战争创伤后遗症。”关忆北手下跟莫羡争来斗去的。 “别闹了,不合适。”莫羡忙着制止,颤声拒绝他。 “就抱抱,又不做别的。”关忆北依旧嘟嘟囔囔的。 哪儿有这么复杂的抱法?莫羡顿时不知所措了。 这屋子的房门没有锁,有礼貌的例如康雅雯还会敲敲门,无礼一点的就像中午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白人,直接就闯了进来。她真的怕这时候有人会过来撞见他们。 今天下午她刚刚挨了康雅雯的一顿训,已经意识到自己昨晚的行为不妥,本就在自我反省着,再被撞见跟关忆北私下鬼混,人都当她是来撩汉的呢。 还有关忆北!刚才康雅雯还夸他很理性,现在看他急色得像个恶鬼,到底理性在哪里?! “关忆北!你干什么!”她喝道,扭过头怒视。 她的眼神仿佛他是个讨人嫌的登徒子,看得关忆北心头不爽。 他知道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卿卿我我,他本来确实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她义无反顾地跑来南苏丹,他非常感动,昨天又担惊受怕了一夜,如果不是出于医生的责任,他今天就该在床边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醒过来。 他今天一天都在手术室里,克制着不要想她,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手术上。每次手术结束,她就会立刻跑到他心里面。搞得他坐立难安,想过来看她,又必须准备下一场手术。 熬得他很不好受。 所以今天忙完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来看她。以前他在外面执行任务都是一个人,这次突然有个心爱的女人陪着了,他总觉得不真实,所以想抱一抱,想感受一下她的真实,结果她对他避之不及,他觉得疙疙瘩瘩的,心有不甘,便生了逗弄她的想法。 “你说我干什么?都做了这么多次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他痞痞地笑,故意去咬她的耳垂。莫羡惊喘,忙着跟他抗衡,扭来绞去的弄得两人身上都乱七八糟的,失控的前奏。 关忆北便警醒了些,把她翻过来,撑起身子垂眼看着她。 低头细细看她,她还在喘着,他的t恤领口对她而言有些大,红润的嘴唇微微撅 着,脸颊晕红,湿润的眼睛却是很不满地在瞪着他。 像一种诱惑或者是禁忌,关忆北的眼神黯了黯,忍不住激她:“你真就一点都不想我?” 她咬了咬嘴唇,他这么问,倒像是在污蔑她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刚入佳境没几天他就跑到万里之外,她特意追过来,又经历了那么多困苦才见到他……她怎么会是不想他? 刚才被他摁在怀里揉得时候她早就想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来问她想不想? 她想给他一句气话说不想他,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不吭声,静静地瞪着他,眼里神色似嗔似怪。他眯了眯眼,微微低头,夕阳的橙红色光芒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他的镜框上,反射的光又落到她眼睛里,晃得她闭上眼。 却像是个邀请。 关忆北心尖一酥,用手指把她咬住的那瓣唇从她的牙下解救出来,压下身子就亲了她。莫羡抬手想挡,他握住她的手腕压在她头顶,吻入她的口中,用舌尖勾起她舌尖,缱绻悱恻之间莫羡就迷乱了,便决定自暴自弃了。 她想算了,被看见就被看见吧,他们俩从明天开始好好做人,今天就混账一回好了。她放软了身子,主动回吻他。 关忆北心底一叹,把眼镜摘了搁到枕边,亲得更专心了。 …… 半途,他低哑地问:“你来这里,有没有带套?” 莫羡顿时有了几分清醒,眨了眨眼,她没想过还要带那东西。这里……没有? 想也应该是没有的吧…… 她没回答,不过关忆北从她脸上读懂了这些信息,便泄了气。 他不能没有任何防范措施就跟她做,南苏丹的任务长达6个月,这里卫生状况不好,也没有必要的产检设施,他不能让她怀孕。 莫羡便也明白了他半途而废的原因,却有些尴尬,讷讷地说:“你又没提醒我要带那个……”他只要了两瓶老干妈。 “我的错。”关忆北叹了口气,把她的衣服整理好了,重新枕在她的胸口,郁郁地说,“让我冷静会儿。” 看来混账是做不成了。 其实莫羡也是意犹未尽,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有些哭笑不得。 门被轻轻推开了,两人都比较警醒,双双回头去看。只见小女孩探头探脑地露出脸,一双大眼睛提溜溜转着地看着他们。 莫羡有些无奈,她推关忆北示意他从她身上下来。关忆北倒是没怎么在意,反而朝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一跳一跳地跑过来,二话不说爬到床上,拱进莫羡怀里,仰着小脸笑着看关忆北。 小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压到莫羡的胳膊上那一刻,莫羡的心倏忽便软了,残存的那点杂念顿时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低头看小女孩,小女孩的头发稀疏,小辫扎得很紧,露出一片片黑色的头皮。 她觉得心疼,这些辫子是不是扎得太紧了。 小女孩张开嘴吧,用手往嘴里指了指。关忆北笑着点头,用阿拉伯语对小女孩说了声:“知道了。”接着跟莫羡解释:“她是来告诉我们,开饭了。” 小女孩摸摸关忆北的脸,又摸摸莫羡的脸,接着跳下床去,轻巧地跑了出去。 莫羡看着门口,问关忆北:“你刚才跟她用什么语言交流的?” “阿拉伯语。”关忆北也看着门口,眼带笑意。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上次来执行任务的时候。懂一些当地语言,问诊的时候比较方便。”关忆北说得很轻松。 他懂英语跟法语,竟然还能抽空多学一门阿拉伯语,莫羡也是汗颜。 “那小孩叫什么名字?”她问。 “拉姆。”他说。 竟然跟一本漫画里的女主角撞名,倒是好记。 莫羡问:“拉姆用阿拉伯语怎么说?” 关忆北便教了她,不过是一个单词,她学了几遍,语调便也有模有样了。 “喜欢她?”关忆北笑问。 莫羡点点头,叹了声:“她有点太瘦了。”拉姆刚才枕在她胳膊上,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她算是健康的。”关忆北说。 “这里的孩子情况很糟?”莫羡问。 “喜欢的话,回国以后我们生一个。”关忆北低头在她的红唇上浅啄。 莫羡小小地“嗯”了声。第一次对于二人的将来有了规划性的憧憬。 “不过……”关忆北别有意味地来了个转折。 “不过什么?”莫羡问。 “得先把证领了,未婚先孕的话,我怕莫欢会吃了我。”他调侃。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毕,希望解锁。 ☆、第77章 077 “莫欢没那么凶残。”莫羡嘀咕。到底是她亲大哥,她礼貌性地维护一下。 “当初第一次去你家拜访,他灌了我八瓶,趁醉把我八辈子祖宗都盘问了一遍。”回忆过去关忆北咋舌,“我这个大舅子可比丈母娘难对付。” 莫欢就是这样,从小护她护得死紧。再想到临出国前莫欢的反应,莫羡也觉得无话可驳。 可关忆北又笑起来,莫羡睨了他一眼,不知他疯癫癫地又想到了什么。 “不过,我有他麻醉致幻后的视频,他还不知道。”关忆北笑得很得意。 莫羡撇嘴,想他有时候也挺幼稚。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关忆北下床去把莫羡的行李箱拿过来,从里面挑了内衣跟长裙帮莫羡换上了,之后便带她出去。 这是莫羡第一次离开房间,空气依然湿热。 出了大门,放眼望去是广袤无垠的草地,地势平坦,浩浩荡荡一直连到天边。夕阳快要亲吻地平线,晚霞染满了天空,阳光照耀着稀疏的树木,在草地上投下长长的剪影。 莫羡留意到,没有草的地方,土地是红色的。 “现在是雨季,植被都长起来了。如果在旱季过来,你会看到一望无垠的红土地。”关忆北把手搭在她肩头,淡淡地说。 “为什么是红土地?”莫羡问。眼前的景色让她着迷,她舒了口气。 “我的地理知识乏善可陈,不过我可以替你问问阿尔伯特。”关忆北闲闲地说。 “阿尔伯特是谁?”莫羡问。 “我们的后勤人员,也是建筑工程师,水利工程师跟电力工程师。你的宿舍今晚能不能通电全得靠他。”关忆北说。 “听起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莫羡抿了下唇。 “是个犹太人,在英国的大学里教过十几年书。”关忆北揽着她的肩,把她拥到怀里。 “那康雅雯呢?”莫羡问。 “她是公务员,香港人,原是财政司的。”关忆北说,“别看她那个瘦小的样子,她是我们这些人里面资格最老的了,人很厉害。” “领教过了。”莫羡说,靠到他肩头。 “还有,她是陈述华的女朋友。”关忆北说。 莫羡一愣,仰起脸看他。关忆北笑:“前线夫妻并不是只有我们倆。陈述华之前也在无国界做事,去年他 去了世界粮食组织。” “还能这样转职?”莫羡疑惑。 “世界卫生组织,世界粮食组织,红十字会等,都是公益性质的机构。有的受联合国管理,有的遵从日内瓦公约,但都是政府性质的机构。无国界医生是独立的医疗人道医疗救援组织,遵从我们自己的宪章,开展行动不会受政府指挥,资金也都来自于私人募捐。不过我们都是从事人道主义事业,人员常互相流动。”关忆北解释。 莫羡听了,若有所思。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这些名词只在新闻里听过,此刻却真实地跟她存在于同一片非洲大陆上。 远处一只动物飞掠而过,吸引了莫羡的目光。像鹿,角却不太一样,又长又直,宛如十八般兵器里的“锏”。 “是长角羚。”关忆北说,“非洲大陆独有的生物,一般群居,很少见到落单的。”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莫羡拧眉细想,喃喃道。 “动物园?”关忆北垂眼看她。 “不是。”莫羡摇头。 突然一直箭射中了长角羚的腹部,接着又有很多支箭射了过去,长角羚中箭后疯跑,一群黑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手里拿着木棒跟刀具。 莫羡眼睁睁看着流血的长角羚在人群的围堵中左冲右突,捏紧了手心。 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听关忆北说:“现在食物严重不足。” 是在替那些人解释,也是在担心她。莫羡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拿开了。 长角羚已经倒下,脖子微微发着颤,已经抬不起头。人们正用绳子绑了它的腿,一根长棍子穿过它的四肢,四个人合力把它抬了起来。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其实她懂。她混迹商场里做得也不过是同类的事情,不见血而已。这场面她还受得住,她朝他笑了笑,神情已经平静。 “这一只够多少人吃?”她问。 “二十个人吧,一顿。”他看着她。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他心里安慰些。 “你吃过吗?”她问。 关忆北做了个畏惧的表情,摇头。接着他看向那群兴高采烈扛着猎物的人们,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都是为了生存,也是大自然的规则。” 大概他也是于心不忍的吧,莫羡想。 突然莫羡就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动物。是宫崎骏的动画片《幽灵公主》,里 面的男主阿席达卡的坐骑。她还想起她跟他一起看过这部片子,是大一的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 她喜欢动漫,为了跟她有共同话题,他有意涉猎了一些。那晚她在自习室学习,临近期末考她复习刻苦得很。他打电话来,说有个动画的剧场版很不错,叫她去看。莫羡听他的口气非常激动,问他片名,他愣了好一会儿,答不上来。 作为一个可以把人体血管系统从头到脚正过来反过来各背一遍的高才生,却记不住一部电影的名字,莫羡朝空中飘了个白眼,开始收拾书本,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哦,叫幽灵公主。” 这片子堪称殿堂级的,她当然看过,可她什么都没说,背着书包去了他那里,然后在观影过程中睡倒在他怀里。 他捏她的鼻子,把她憋醒了。她揉着眼睛,听他戏谑地问:“无聊到让你睡着?” “我没睡。”她说,瞄了眼电脑屏幕,影片接近尾声了,男女主正在告别。 “男主叫什么名字?”他故意考她。 “阿席达卡。”她说。 他愣一下,不甘心又问:“女主呢?” “珊。”她说。 看他那惊疑的表情,莫羡起了玩心,就一一列举地说:“山上的那座城市叫达达,首领是个女人叫黑帽大人,疙瘩和尚一直想要神兽神的脑袋,猪乙事后来变成了魔崇神,珊的养母是一只叫做莫娜的狼神,后来她的头咬掉了黑帽大人的一条胳膊。” 关忆北表情有些丧,咕哝:“原来你早看过了。” 莫羡嬉笑着环住他的脖子,说:“可我没跟你一起看啊。我的阿席达卡,伟大的理想主义者。” 她笑得明媚,他的心情不觉也明朗了些,问:“那你是谁?珊?” “我是黑帽大人,现实主义女王。”她得意地说。 他低头亲亲她,低声说:“女王大人,宿舍门禁已经关了,你今晚睡哪儿?” 她望着他,他平时清澈如浅溪的眼底变得深潭一般含混不明。她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反问:“你说我睡哪儿?” 莫羡后来想,也许那天他真的有过对她意图不轨的想法。他清楚宿舍门禁是几点,可他在门禁之后才叫醒了她。可当年她还没开窍,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最后去了隔壁宿舍跟别的研究生挤着睡,把单身宿舍留给了她。 莫羡抬头看关忆北,她跟他,现实主义 者跟理想主义者,他们的结合是个奇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补充。而今,她竟也追随着他,走上了理想主义的道路。这是以前的她万万也想不到的。 “那边是医院。后边是难民营。”关忆北往右侧指,莫羡看过去,看到一栋两层的建筑,紧挨着旁边有一个用英文标识着“焚化炉”的小房子,再往远处看,一大片各色各样的板房,草房,还有只有几根木棍跟塑料布搭起来的勉强算得上是房子的东西,一眼望过去,也是漫无边际。营地各处冒起了烟,应该是在做饭了。 扛着长角羚的人进了营地,很多人围过来,孩子们又跳又叫开心得很。 “你的坐骑也算死得其所了。”莫羡幽幽地说。 关忆北莫名其妙地问:“你说什么?” 莫羡歪头看着他笑,叫他:“阿席达卡。” “什么?”关忆北一脸的懵。 看来他早忘了,莫羡嗔怪地瞪他一眼,翘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我饿了,带我去吃饭。” 关忆北摸摸脸,满腹疑惑地带着莫羡往医院走,食堂在医院里面。 “这医院什么时候建的?”莫羡问。 关忆北见她神色如常,便也压下心头的疑惑,跟她解释:“四年前建的,主要为周边的村子提供医疗服务。我们培养了一批医生护士,局势稳定后把项目撤走了。今年两派冲突,把医院炸毁了一部分,发电机也被偷了。我们来了之后就忙着重建,今天世界粮食组织的人又送了一台大型发电机,医生护士也都找回来一些,到现在这间医院基本可以正常运行了。” 莫羡点点头,推算了下大概是她跟关忆北婚姻存续期间有的这间医院,便对这里添了些好感。 走着走着,遇到一群人。有几个黑人在砌墙,一个瘦小的白人老头拿着张图纸站在旁边指挥,就问他:“他们在做什么?” “盖一间隔离病房。”关忆北说,“难民里已经有了霍乱患者,需要隔离治疗。” 白人留意到他们,往这边看了眼,关忆北朝他挥挥手,那白人报以友好地微笑。 关忆北用英文问:“宿舍的电今晚能接好吗?” 白人比了个ok的手势。 关忆北说了声谢谢,接着低头对莫羡说:“这位就是阿尔伯特,你要问他红土的事儿吗?” 莫羡用胳膊捣他,关忆北失笑。 关忆北把莫羡带到了医院食堂,不少人已经在用餐了,大部分是黑人。灯光明亮的情况下,莫羡才发现这里黑人的特点,就是肤色特别地黑,说黑得像碳一点不为过。跟他们比拉姆肤色偏浅些,有点异类的感觉。不过她还是看拉姆顺眼。 莫羡看到康雅雯跟两个白人围在一桌吃饭,关忆北带她拿了定食的饭菜,便携着她一并过去了。 康雅雯友好地跟莫羡打招呼,问:“身体好些了?” “我没问题了。”莫羡说,“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不急,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我们详谈。”康雅雯笑笑,指了指她的餐盘,“先吃饭,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莫羡说了谢谢,看向同桌的两个白人。一个她见过,就是一脸“别烦我”的红鼻子大个子,另一个她没见过,下巴上留着小胡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眼间略有风流颜色。 “这是罗宾,我们的产科医生。”康雅雯指着红鼻子白人向莫羡介绍,又指向小胡子,说:“这是本,我们的心理医生。”接着康雅雯指着莫羡对那两人介绍:“这位是莫羡,我们的财务统筹员。” 罗宾很意思意思地把手伸过来跟莫羡握了握,接着低头吃饭。而本则勾起嘴角,缓缓把手伸过来,蓝眼睛神采奕奕,他用英语问候一句:“你好,美丽的姑娘。” 这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是在放电?莫羡咋舌,出于礼貌跟他握了下手,听关忆北在旁边说了句什么。本愣了下,接着又恢复笑容,耸了耸肩,也回了句什么。关忆北摊手,本则笑着拿起芒果汁,悠然地啜了一口。两人说得都不是英语,莫羡听不懂。 吃完饭,关忆北送莫羡回宿舍,路上莫羡问他:“刚才你跟本说了什么?” “我说,你是我老婆。”关忆北说。 莫羡扬眉,又问:“他回答你什么?” “他说,羡慕我艳福不浅。”关忆北瞥了她一眼,表情里的潜台词是到哪儿都能招蜂引蝶的你真不让人省心。 莫羡二话不说抬手就去拧他的耳朵,关忆北忙着躲,嘴里说:“在外面,别乱来!”他四下乱瞄怕人见着似的,莫羡心里有气,不依不饶地追着去拧他,关忆北就退,地上不平整,一脚踩空摔了一跤。 莫羡朝他伸出手,气哼哼地说:“你起来!” 关忆北没握她的手,自己爬起来,用手拍着裤子上的红土,念叨:“他是意大利 人,满嘴的甜言蜜语没一句真的,每天不是撩妹,就是在撩妹的路上。你离他远点儿。” 莫羡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挽起他的胳膊继续走。 晚上宿舍通电了,康雅雯也搬了过来,睡另外一张床。 康雅雯似乎很忙,盘腿坐在蚊帐里一直在用笔记本打字。莫羡也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些办事处给她的资料,开始复习财务统筹员的工作内容。 晚上睡得不怎么好,一是因为白天睡得饱,二是因为太热太潮,莫羡后悔没带个风扇,至少带个扇子也好。她合计着明天去找点东西做个扇子,要不受不了。 第二天六点,她顶着两个熊猫眼跟康雅雯一起起床,洗漱后走出宿舍,往右边看已经有人在医院门口排队了。医院八点开始问诊,现在不过六点半,就有人来了。 来人用两根木棍跟渔网做了简易的担架,担架上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来这里的不光有难民营的人,还有周边村子的人。他们都是步行来的,常常一走就是几天。”康雅雯说。 “早。”身后有关忆北的声音,莫羡回头看他,他用手抓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样子让她心头柔软。 “早。”康雅雯说,指了指那边对关忆北说,“有病人了。” 关忆北只往那边望了一眼,拔腿就跑过去。 “关医生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康雅雯平静地说。 “他一直这样。”莫羡看着关忆北吩咐那些放下担架,半蹲到地上开始给老人做检查。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多关注自己多一些,他还没吃早饭。”康雅雯说。 “我也那么认为。”莫羡点头。 “他看完这个病人,你带他去吃过饭再放他去出诊。”康雅雯叮嘱。 “我?”莫羡看向康雅雯。 “吃过饭,你到我办公室,我交待你的工作。”康雅雯说完,便往医院方向走去。 ☆、第78章 078 莫羡第一次遇到气场比自己还强的女人,还是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娃娃脸。莫羡对着康雅雯的背影眨了眨眼,然后便释然了。想自己在职场经历的那些小风浪,跟康雅雯这些人在做的事情比起来,真的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她拜在康雅雯麾下倒也甘愿。 看关忆北已经吩咐那几个人重新抬起担架往医院里走了,她抬脚跟了过去。 关忆北安顿好了病人,莫羡便拉他去吃早饭,盯着他把玉米饼啃完才放他走。然后她去了康雅雯的办公室。康雅雯把要做的工作详细交待给她,莫羡看了看倒是不太难,预算指定跟采买任务。康雅雯叮嘱她说:“南苏丹这里物资匮乏,也不乏奸商,你得注意。” 莫羡轻哂,奸商她见得太多了,她自己不也是个奸商? 接着康雅雯说现下的第一个任务是要把世界粮食组织带来的物资盘点入库,然后做好分配计划。莫羡抱着账本跟着康雅雯出去,见到了陈述华。 康雅雯跟陈述华交接资料,面上丝毫看不出亲密关系的迹象。莫羡想自己跟关忆北,好像是有点太高调了。以后得注意。 接着便是卸货,盘点,入库房,莫羡一直在边上记录。 雨已经停了,大太阳炙烤着,莫羡才体会到赤道阳光的厉害。她以为非洲天气热,穿短袖会凉快些,哪儿知道露出皮肤不斥于受刑,阳光烤得她胳膊生疼。 人们都在忙,她倒不好意思跑回去拿长袖衣服,自己忍着。突然一件衣服披到她身上,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关忆北。 “这种阳光会把人晒伤。”他说,拉起白大褂的袖子把她的胳膊往里送。 “我自己来。”莫羡说着把手抽回来,把白大褂穿好,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 “稍微得了点空闲,过来看看帮个忙。”关忆北说。其实他是在医院里看她光着两条胳膊,就把病人暂时托付给当地的医生,自己跑出来了。 他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倒是凉快又遮阳,莫羡松了口气,眯起眼往天上看了看,嘀咕:“这太阳真毒。” “没事,你晒得再黑我也一样喜欢。”关忆北笑,接着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准备伸手搬箱子。 “关医生,别动手!”康雅雯突然喝道。 关忆北弯腰停在那里,莫羡有些疑惑地看康雅雯。 康雅雯走过来认真地说:“你是我们这里唯一 的外科专家,你的手很重要,不能受伤。” “你说得我这个人好像不怎么重要似的,你们只需要我的手吗。”关忆北直起腰,调侃。 “每人各司其职,项目才能顺利开展。你是老成员了,该懂这个道理。”康雅雯一副毫不通融的表情。 “雅雯,关医生只是关心他的妻子。”陈述华抱着纸箱子从一旁过来,帮腔。 “我理解。我们在这里可以有私人关系,不过在工作时间,还是希望大家以项目为重。”康雅雯冷静地说,接着转身去了前边卸货的那处。 莫羡觉得不好耽搁,抱着账本跟了过去。 陈述华歉意地对关忆北说:“她总是理智太过,显得没有人情味儿,其实她没有恶意。” “我受得住。”关忆北拍拍陈述华的肩,笑了笑,说,“你没见过我老婆拒绝我追求时候的,那滋味,比活活被这太阳烤死还难受。” “你们还有这些往事?”陈述华失笑,“你们看起来情比金坚啊。” “别提了,不堪回首。”关忆北一叹。 他们说这些莫羡都听到了,她离得他们还不够远,她就瞪他。 关忆北又对陈述华说:“不过和好以后滋味也挺好的,比你俩现在这样强多了。” 卸完货,盘点归入库房,莫羡就开始了采买工作。她跟着阿尔伯特的车子去了朱巴市内。朱巴市内物资并不丰富,并且商人也不淳朴,不少满嘴跑火车的,把一个盆子的东西说成是阿拉伯王子专用的之类。 这些莫羡倒是应付得来,多走几家心里便有数了,采买比较顺利。 后来的日子过得忙碌却平淡,莫羡的工作也越来越上手。世界粮食组织送来的物资大部分是食物,没多久无国界自己采买的物资也运到了,这次大部分是医药用品。这种情况下,关忆北却越来越忙,物资充足了,他卯足了劲儿救人,常常夜里也守在病房里。 所以安全套的问题确实没必要带,因为他们只有晚饭后能独处一会儿。 空闲一点的时间莫羡会去病房帮忙,她比较常去儿科病房,那里的大多数孩子都是营养不良,病房空间有限,常常两三个孩子挤在一张病床上。 她见过病情严重的孩子,因为缺乏蛋白质而全身浮肿,濒临死亡。也见过病情较轻的孩子,喝了一包牛奶吃了一片饼干后就神气活现地在病房跳来跳去。 她见得 越多,越明白关忆北为什么说拉姆算是健康的道理。这里的孩子,很多瘦得都像一具行走的骷颅,耷拉着脑袋靠在妈妈的肩头,毫无生气。莫羡在推测他们年龄的时候,习惯于外表年龄上再加三岁。 没有孩子便没有未来,这个民族,需要拯救。 可孩子的死亡不可避免,这不是关忆北一个人能够左右的。有孩子去世了,关忆北就会很沉默,当晚莫羡便会陪他在医院的院子里坐着。碍着规定,他们不能远走。 他们互相依偎,他跟她倾诉:“每次出国执行任务,就要面对孤独,忍受挫败,接受无望的痛苦,还要强制内心的愤怒。可是,每当看到那些营养不良的小孩,经过治疗后向我奔跑过来,围着我,拉着我的手,最后跟我挥手说再见,我会觉得我的每一分坚持都得到了回报,每一分努力都没有白费。” 她对他说:“现在你起码不用面对孤独了,有我在啊。” “你变得好温柔。”关忆北低头看着她。 莫羡又去捏他的耳朵,问:“你怀念我的蛮不讲理了?” “还真有点儿。”他笑一下。 她搂着他的脖子跟他亲吻。 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莫羡回想起在国内当销售总监时候的事情,恍如隔世。这里日子虽然清苦,各种条件都不好,可她竟有点慢慢喜欢上了。 首先这里的芒果汁很好喝,南苏丹盛产芒果,个大味儿甜还很便宜,芒果汁是最常见的饮料。她在国内时对这个并不很感兴趣,可到了这里后她的口味变了,每餐都要喝一大杯才过瘾。而且她的食欲好得惊人,三餐大部分是玉米类食物,她吃得比关忆北还要多,呆了半个月她的体重都增加了,关忆北诧异得要命。 只是她不能吃羊肉,就像她落地喀土穆那天一样,只要羊肉的味道飘过来她就觉得恶心。那膻味儿大得都能把房顶掀了,她奇怪其他人怎么能兴致勃勃地吃下去。 其次是这里的人有种超越了生死的豁达,让她佩服。她亲眼见过一个母亲,刚娩完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孩子没有自主呼吸,罗宾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那孩子活过来。莫羡看着罗宾满头大汗又不肯放弃的样子都觉得心疼,那位母亲却拉拉罗宾的袖子,平静地说:“让他去吧,他不想留下来。” 最后,是因为这里有关忆北。这个理由高于其他一切。 她在慢慢理解他的坚持跟他的理想。他有普世的价值观,心那么大,盛得 下世界,也盛得下她。 本找她聊过几次,倒是无关风月,他跟她聊她自己。本是心理医生,很会聊天。莫羡慢慢对他敞开了心,说到之前的种种。本没有开解她,只是让她尽量多地倾诉。倾诉之后莫羡觉得轻松,而本给他的医嘱是:“你的问题,在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要抗拒她,试着接受它。” 莫羡在晚上会想很多,她推演出一个结论,她好像也能接受跟一个无国界医生过一辈子。所以有一天,她跟关忆北晚饭后在院子里散步,她郑重地跟他说:“回国后,我复婚吧。” 这时候距离她到南苏丹已经快要两个月,关忆北抱着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放下她后,他神采飞扬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她等着,以为他要跟她说什么情话。结果他说:“你真的胖了不少。” 她狠狠地拧他的耳朵。 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四个月,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虽然劳累,炎热,贫穷,不能上网,可倒也安全平淡,还有对回国后新生活的憧憬,莫羡觉得日子过得很顺当。 直到他们经历了第一次部族间的武装冲突。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去睡了~ 希望明天早晨看文的不要吓到,我双更了哦 ☆、第79章 079 又是两个部族之间发生的武装冲突,与之相携而来的是,无国界医院的伤患陡然多了起来。 之前无国界医院的主要任务是难民营的疫情防治,为难民及周边村民提供医疗服务。而今,这所小医院却摇身一变成了战地医院。 周围不时听到枪声,难民营里有些男人也跑出去支援自己部族的战斗,也有一些会人跑到难民营里躲起来,另外一些人拿着武器冲到难民营里抓人。 所有人都一脸惊恐。 无国界组织的医院没有任何种族或者政治立场,完全的人道主义的救助原则让这所医院有所保全。 作为外科医生的关忆北陡然忙了起来,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手术室待着,或者修补人体,或者切割残肢,或者直接坐到地上睡一会儿。 医院人手不足,莫羡也去帮忙。好歹她也念了四年医科,虽然没有坐诊资格,可她可以预先做分诊的工作,判断哪些患者属于危重需要优先救治,哪些患者还能再挨一阵子。 她也没办法,病人太多了,医护人员严重不足。 每天都有枪伤、刀伤或者钝器击打伤的患者被送来,莫羡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残肢,还有血淋淋的爆裂开的人体。 可她忙得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满脑子里只有救人救人还是救人。 被送到医院来的人里面常常是两派的人都有,在医院里大打出手的状况屡有发生,罗宾跟本在忙工作之余还要维持秩序。 只是无论状况多严重,他们都不允许关忆北出面,他们总是刻意保护他。莫羡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正如康雅雯所说,关忆北是这里唯一的外科专家,正在培养的几个当地的医生还没有独立手术的能力,手术室里全要靠他。 莫羡能为他做的有限,她选择看顾他的一日三餐。她怕他总不吃饭身体会垮,可他太忙,她也忙,没法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等他,只能有空的时候去看一眼。拉姆非常聪明,很快看出了门道,自己跑去手术室外蹲守,关忆北一出来她就跑去拉莫羡,莫羡便可以盯着关忆北吃饭。 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跟眼底的黑眼圈,她心疼得很,又不能说不要他去救人。 连续一周下来,高强度的工作跟极大的精神压力让莫羡支持不住晕倒了。罗宾把她抱回了宿舍。莫羡醒来后叮嘱罗宾不要把她晕倒的事情告诉关忆北,罗宾看了她一会儿,红鼻头动了动,问:“你最近有 没有感觉身体哪里异常?” 最近每个人都很异常,症状表现为吃不好睡不好,精神高度紧张。罗宾这么问反倒是奇怪。 不过罗宾是个古怪的家伙,不像一般的美国人那样活跃容易亲近,很孤僻,喜欢独处,喜欢健身,喜欢养一些蜥蜴蜘蛛当宠物。最古怪的是他顶着一身健硕的肌肉块却当了个产科医生。 也许他这么问是在对她表示关心? 莫羡便苦笑,说:“如果这场种族冲突能够停止,我想每个人都可以立刻恢复正常。” 罗宾却问:“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莫羡诧异,看向罗宾。罗宾的样子仿佛在问诊,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突兀。 “你……问这个干什么?”莫羡迟疑地问。 罗宾俯下身,手伸到她小腹上方,对她说:“躺平,我想做个检查。” 莫羡心里有个念头动了一下,却把她自己吓到了。她看着罗宾,罗宾也看着她。 “不可能的。”她喃喃地说。 确实不可能……只有第一次没带套,可那是在她安全期。后来每次都有做措施。最后一次在机场酒店,初时确实没带套,后来也带了。关忆北这么严防死守,怎么不可能中? “躺平。”罗宾面无表情地命令。 莫羡乖乖躺下了,罗宾眉头一直皱着,右手熟练地在她小腹处按压检查,又问:“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莫羡回忆了下,说:“三个月前。”她来南苏丹两个月,没有月事。她以为是水土不服。之前她也有过这个问题。她当年出国培训一个月,便也推迟了一个月。所以这次她便不十分在意。 可……会是中了吗? 罗宾收回手,莫羡询问的看她。罗宾说:“没有检测,我不能下结论。” “要验尿还是验血?”莫羡问。 验孕的话,试纸或者血液检测激素水平都可以。 罗宾摇头:“试纸用完了。血液检测仪昨天被砸坏了。” 莫羡闻言一愣,把手放到小腹上,低头想考虑一下,可脑子里乱得很,根本不能静下心。 “你觉得几率有多大?”莫羡抬起头盯着罗宾。 罗宾考虑了一下,说:“很大。” ☆、第80章 080 罗宾走后,莫羡在宿舍躺了很久。 她回想自己来南苏丹后的种种异常症状,不能碰羊肉,偏爱以前不很感兴趣的芒果,食欲反常地旺盛,以及日渐增加的体重,两个月不来的月事,种种历数下来,都是隐着孕早期的迹象。 但是怎么可以怀孕呢?偏偏在这个时候? 现在局势这么乱,无国界医院眼下还算安全,可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昨天她在康雅雯办公室里看到一份报告,是关于本次项目的可持续性分析报告。 报告是康雅雯做的,要交给董事会。 朱巴的局势动荡不安,董事会已经启动风险评估程序,如果评估的结果是南苏丹局势会威胁到无国界人员的生命安全,那么他们就得立即结束项目撤离到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 康雅雯说现在医院的病人太多,本地医护人员的技术水平有限,而且一旦无国界人员撤离,后续物资供应也会中断,这里会陷入困境。 莫羡理解康雅雯,无国界组织的成员都不想撤离。作为医生的关忆北跟罗宾等人无法扔下治了一半的病人,作为土木工程师的阿尔伯特没法放弃刚得到的一批建材,跟盖了一半的新病房。莫羡本打算跟大家共进退,虽然她知道董事会既然启动了风险评估,那就意味着朱巴的状况确实很糟了。 而她没想到本来她还在担心项目继续与否,如今却要开始担心她自己。 如果项目继续,那就意味着高强度的工作还要继续。她如果怀孕,恐怕是承受不起这样的强度。而关忆北也可能受到影响。这就拖累了无国界工作的展开。 如果项目暂停,所有人员撤离朱巴,莫羡则会更担心。她来朱巴经历了一路的颠沛流离,撤离的时候条件必然更加艰苦,她不知道身体是否扛得住,在途中是否会出现意外…… 很晚的时候康雅雯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只跟莫羡说了晚安便倒头睡到床上,莫羡想询问她项目继续与否的消息都来不及。 深夜,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一两声枪响,莫羡在床上睡不着,最后撩起蚊帐出来,出了宿舍朝医院走去。 又下起了雨,院子里泥泞不堪。 病人特别多,院子里都搭起了临时的帐篷,成了病房。下了雨,无法点燃篝火,也不能在帐篷里面点明火,所以院子显得黑漆漆的。借着医院的灯光,莫羡隐约看到不少人在从帐篷里往外舀水,或者用泥土在 帐篷口的位置堆出小堤坝,阻止雨水灌进帐篷里。 远处,阿尔伯特带着工人们一起冒雨加班加点地盖新病房。莫羡驻足往那边看了看,病房的框架已经起好了,他们正在加盖房顶。 莫羡裹紧雨衣埋头从帐篷缝隙中穿过,到了医院。发现罗宾跟本也都没回去睡。罗宾在修那台血液检测仪。本则待在病房里跟一个做完手术的少年聊天,其实是借聊天的形势,对患者进行心理干预。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着,关忆北也一样。 莫羡没在病房里见到他,在手术室找到了。他倒是没有在做手术,而是在看顾一个女婴。 莫羡脱了雨衣,换上手术服,洗干净手才进去。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问:“这孩子是谁?” 关忆北低低地说:“是一个村子的孩子。她的爸爸在冲突中死亡,她妈妈被强/暴早产,生完她没多久就去世了。她的祖父抱着她走了三天才来到这里。” 莫羡咬住下唇,看他手里的孩子。 特别特别小,比刚出生的小猴子还要小,看起来体重可能都不足1公斤,眼睛松松地闭着,像是在熟睡,头顶的卤门深陷得都可以盛水。这样的孩子,在国内的话,应该立刻送到保温箱里。可是这里没有保温箱,关忆北用胶皮手套盛了热水绑在孩子身上。 “看起来她的情况不太好。”莫羡小声说。 “体温刚刚32度,还有严重的脱水症状,几乎没有呼吸,心跳一分钟不到40次。”关忆北说,用屈起的指节用力刮孩子的背,孩子极其弱小地哼哼一声。 “你在做什么?”莫羡问。他看起来在虐待孩子。 “得让她疼,刺激她,才能保持呼吸。”关忆北说,眉头皱的很深,低着头,额上细密地布满了一层汗水。 莫羡看他一脸倦色,就问:“其他人呢?” “我让他们去休息了。”关忆北说,“已经连续忙了几个昼夜,今天晚上没有需要手术的病患,他们需要抓紧时间休整一下。” 他们需要,他就不需要了? 莫羡抿唇,伸手过去轻轻托住女婴的头,对他说:“我来吧。” 她没容关忆北反驳,把他从手术台前挤了出去。她学着他的样子,用手去温暖女婴的身体,用指节去剐蹭她的后背。 关忆北没说什么,转身去拿了针筒跟药液过来,对莫羡说:“扶好她。”接着他 给女婴注射。 “什么药?”莫羡问。 “抗生素。”关忆北拔下针,莫羡看到针孔的地方连血都没有,这孩子的身体真是弱到了极限。 “最后一瓶了。”关忆北叹了口气,把药棉扔到一旁,对莫羡说,“还是我来吧,你刮得太轻了。” 在人命面前莫羡倒是不敢质疑他,把女婴交给他继续护理。莫羡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专心地料理女婴,他却对她说:“你回去睡觉。明天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先保证睡眠。” “你呢?”莫羡问。 “她心跳没有恢复到每分钟60下之前我不能睡。”关忆北说,“别担心我,我累了会在这里睡一会儿。”说着他下巴往墙角一送,莫羡看到那里铺了一个垫子,还有一个外衣卷起来做成的简易枕头。 莫羡想说这个孩子也许救不活,情况太不容乐观,可她说不出口,想了想,就说:“我在这里睡吧。” 关忆北摇头,眼睛还是落在女婴身上,对她说:“回去睡,这里乱,随时可能有手术。” “没关系。”莫羡说着,走到那个垫子处躺下了,朝他笑,“我想有你在身边陪着,要不睡不着。” 关忆北抽空看了她一眼,她的笑容里都是撒娇的味道,他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嘴角,低头继续抢救那个孩子。 莫羡侧着身子躺在垫子上,看他给孩子输液,给孩子按摩,刮背,给孩子量体温,最后他把孩子抱起来,扯开衣服放到自己胸前,转了个身靠在手术台边。 “她怎么样了?”莫羡问。 “体温到35度了。”关忆北说,“呼吸也好了些。” 莫羡枕着自己的手,看了他一会儿,说:“关忆北,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一个爸爸。” 关忆北愣了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婴,随即笑了。 他看向她,目光柔和,问:“你觉得我会是个好爸爸吗?” “你没自信?”莫羡扬眉,问。 关忆北抬手挠挠头,喃喃道:“以前天天想着跟你有个孩子。后来只盼着你能跟我复婚,孩子的事儿反倒是不敢想了。” 莫羡失笑,骂他:“傻瓜!” 关忆北也笑,温声说:“睡吧。” 莫羡觉得心里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他用手托着那个小小的女婴,低头关切地看着她。莫羡不觉摸向自己的 小腹。她想是不是该先告诉他,毕竟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他有权知道。 她正犹豫,突然外面响起了枪声,非常近,院子里的人开始喊叫。莫羡急忙坐起了身子,关忆北则捂紧了胸口的女婴,迅速走到窗边查看。 “怎么了?”莫羡坐在垫子上紧张地问。 “不清楚。”关忆北说,眯起眼看着外面。 人们在东逃西窜,又有几声枪响,灯光可及之处看到有些人在往医院这边跑来。等那些人到了新病房的工地处,阿尔伯特拦下他们。双方交涉几句,阿尔伯特被一拳打倒了,那伙人直冲着医院过来了。 关忆北蹙起眉头,低声说:“可能有麻烦了。” 莫羡急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再往外看的时候,那伙人已经到了医院门口,门口的灯光照到他们肩上扛得枪支跟腰间绑的手榴弹,一群全幅武装的黑人鱼贯而入。 “他们是什么人?”莫羡惊恐地问。 关忆北摇头,说:“只能以静制动了。” 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揽着她的肩膀。 没多久,便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接着又脚步声越来越近,莫羡紧紧靠在关忆北身上,关忆北搂紧了她。 手术室的门被踢开,三个探头进来查看一遍,就走了进来。是三个高大的黑人,都带着枪。关忆北用阿拉伯语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倨傲地看着关忆北,又看看他身边的莫羡。一个黑人走过来,用枪顶住关忆北的额头,莫羡立刻抱住关忆北,死死瞪着这个黑人。 黑人说了句什么,关忆北拍拍莫羡的胳膊,安慰说:“别担心,他只是要我们出去。” ☆、第81章 081 莫羡随着关忆北走出手术室,拿枪的黑人们跟在他们后面。莫羡想回头看,关忆北握在她肩头的手一紧,低声说:“别看!”莫羡怔了下,便低下头,默默地走。 身后的黑人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关忆北也回应了一句,紧接着他就挨了一下,后面一个黑人用枪托砸到他后腰,他打了个趔趄,莫羡急忙挺起身子撑住他,防他摔倒。 关忆北疼得哼了声,却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女婴。他把女婴放在衣内,用手在外面托着。 莫羡撑着他的肩,视线恰好落在女婴的脸上。孩子还是闭着眼像是熟睡,安安静静的样子,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好在鼻翼有稍许颤动,显示着还在呼吸。 关忆北又把手拢起来,把女婴捂在胸口,继续给她取暖。 “你怎么样?”莫羡担心地问。 “没事。”关忆北说,重又站直了身子。 两人继续往前走,后面的黑人高升吆喝起来,前面的病房走出一个荷枪实弹的黑人,也叽里呱啦地朝这边喊着。 “出什么事了?”莫羡低声问。 “他们在找丁卡族的人。”关忆北极其小声地回答,继而嘱咐,“别再说话!” 莫羡咬了咬下唇,只得默然。 他们被驱赶到了医院最大的那间病房,发现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跟病人都在这里了,包括在宿舍休息的那些人。 康雅雯还穿着长睡裙,披头散发的站在人群里,神情严肃。阿尔伯特流着鼻血,罗宾正在拿纱布帮他擦拭血迹。本站在屋子一角,怀里拥着拉姆。 黑人呼喝了句什么,又用枪托砸关忆北的后腰,关忆北忍着疼,揽着莫羡朝罗宾走过去,站定了,转身朝向那波武装的黑人。 罗宾朝关忆北怀里看了眼,又看关忆北,关忆北丢给他一个“还好”的眼神,罗宾点点头,面有安慰。 莫羡也歪头看着孩子,突然胳膊被人抓住了,她吓得浑身一颤,回头却看到一个满面沟壑的老人。老人抓着她的胳膊,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关忆北。关忆北对老人摇头,老人脸上都是茫然,手还抓在莫羡胳膊上,抓得莫羡生疼。关忆北伸手过去把老人的手从莫羡胳膊上拿下来,转而握住他那只黑色的枯瘦的手,用力握了握。 老人似乎明白了,脸上有了笑意,松了握住关忆北的手。 “他是孩子的祖父,几乎聋了 。”关忆北对莫羡解释。 这时候武装的黑人里面走出一个像是头领的人,高声对着人群说了些什么,莫羡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抬头看关忆北,见关忆北的目光凝重,脸色也很难看。她又去看罗宾,罗宾一双鹰目圆瞪,隐着火气。她偷偷往四周瞄了几眼,发现有人脸上露出恐惧。 她满腹狐疑,不敢出声询问,却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首领黑人讲话完毕,接着走出来两个武装的黑人,揪住人群里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黑人的衣服,把他拉到首领面前。 莫羡认识那个黑人,是在医院做见习医生的,大家都喊他斯曼。他跟在罗宾身边学习。因为个子非常高,比罗宾还要高出一个半头。罗宾做手术的时候他只得把腰弯得很低,以便观察学习。所以导致颈痛背痛,每天都要就这事儿抱怨上几句。 黑人首领问了斯曼几句什么,斯曼沉默不语。接着有人过来扇了斯曼几个嘴巴,斯曼的嘴角流了血,还是不说话。黑人首领把手往后一伸,后面人递来一个木头扎的东西,上面缀着几颗兽牙。首领把那东西递到斯曼面前,呼喝了句什么。 斯曼抿紧的嘴唇开始发抖,首领呼喝的声音更高,莫羡听他说的是同一个词。仿佛是要斯曼做什么事。首领用手里的木头东西朝斯曼脸上打了两下,后面一个黑人朝斯曼后膝窝踹了一脚,斯曼立刻跪到地上,紧接着黑人首领从腰间掏出了枪。 关忆北的手立刻挡在了莫羡眼前。 莫羡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听到密闭的病房里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她立刻扒开关忆北的手,看到斯曼像一条死去的鱼那样滑到了地上。从后面看他还是很完好,趴在地面,脸压在地上。可是血却渐渐从他面部漫了开来。 人群发出悲鸣,莫羡瞪大眼睛,已经吓呆了。 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眼前,杀人…… 关忆北的手又笼到了她的眼睛上,这次,她没有再把他的手拿开。 她闭上眼,听到黑人首领又在高声喊叫,听到人群发出哭喊声,感觉到身体被许多人撞来撞去,关忆北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她的脸贴到他的胸口,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突然听到康雅雯用英语高喊一声:“住手!” 室内有一瞬间安静。 莫羡急忙张开眼朝康雅雯那边看过去,康雅雯走到黑人首领面前。 “请问,你会说英语吗?”康雅雯问那 个首领。 “你是什么人?”黑人首领竟然回应了,说得是英语,尽管发言不很标准,但是能够听得懂。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里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医院。”康雅雯昂首看着黑人首领,朝他伸出手,说,“我叫康雅雯。” 黑人首领看看康雅雯的手,没动,只倨傲地问:“你有什么事?” 康雅雯收回手,镇定地说:“我希望你能终止这场屠杀。” “东方人,这是我们苏丹的问题,跟你们没关系。”黑人首领不屑地笑,“你们最好收拾东西,滚回你们的文明世界去!” “这是无国界组织的医院,这里的人不分种族、信仰互相救助,这里也不允许发生反人类的暴行。”康雅雯厉声说。 “小姐,这是苏丹的国土。”黑人首领扬起下巴,睥睨着康雅雯,“凭你想在苏丹建立法外治国之地?你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法是什么?是你吗?”康雅雯毫不退缩地问。 “我们的神,就是我们的法。”黑人首领把那个木质的东西摁到胸口,虔诚又讥讽地笑看着康雅雯,“而不是你们这些可恶的医生,东方人,还有白人。” “你们的神就教导你们到医院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吗?”康雅雯咄咄逼人地问。 “在神的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黑人首领目露凶光,狠狠地说,“不肯给给我们的神跪拜的人,都得成为祭品,包括你!” 康雅雯瞬间噤声,退了一小步。 “小姐,跪吧。跪了就饶你一命。”黑人首领得意洋洋地说,把那个木质的所谓神物举到康雅雯面前。康雅雯脸色发白。黑人首领拿出了枪,抵到康雅雯额头。莫羡看到康雅雯的腿在发抖,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到关忆北握在她肩头的手松了,她心头一震,立刻扭头看他,他已经迈出了一步,她知道他必然是要去帮康雅雯解围。 莫羡怕的要死,下意识地要拦关忆北,罗宾却比她出手要快,他把关忆北拉住了。这时候本则走了出来,他举起双手,带着友善的笑容,对黑人首领说:“大人,我来劝她几句。” 黑人首领首肯后,本走到康雅雯身边,对她耳语几句。康雅雯白着一张脸,慢慢弯下腰跪了下去。 黑人首领露出肆意的笑容,本则卑微地说:“大人,希望您至少能留下医护人员。毕竟这里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医院,没了医生,您的 人生病也没人救治。” “我们自有神灵保护,自会益寿延年,不像万恶的丁卡人,他们的病痛就是神对他们的惩罚,你们这些医生才是神灵的敌人!”黑人首领高傲地说,挥挥手,他的黑人手下们立刻冲出来,又抓了几个黑人出去。本只得护着康雅雯退了回去。 然后依然是之前的程序,黑人首领让那些跪拜他所谓的神灵,拜过的就被轰了出去,不拜的会被扇几个嘴巴,推到一旁被看管起来。 莫羡已经明白,这其实是一场种/族主义屠杀。在遥远的地球这端,阴暗的角落里,因为疯狂的信仰跟世世代代的冲突,这种疯狂的血腥暴行还在继续。 她扭头看本,他一手护着康雅雯,一手搂着拉姆,神情沉重。康雅雯面如白纸,眼里全是悲愤。她再看身边这三人。阿尔伯特低着头用纱布捂着鼻子,罗宾瞪着鹰一样的眼角看着黑人们一个个在那个木头小物前或者跪拜或者被扇巴掌。她最后看关忆北,他嘴唇抿得死紧,已经没有血色,额头已经暴出了青筋。 她觉得怕。 相较于自己深陷险境,她更怕的是他会冲过去。本劝了康雅雯下跪,是因为本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形下是没有丝毫胜算的。与其毫无意义地被杀害,不如委屈一时。 而莫羡赞同本的做法。 她默默地靠紧关忆北,伸手圈住他的腰身。关忆北有所察觉,低头看她。她眯起眼,哀哀地看他,用眼神求他不要冲动,不要过去。关忆北嘴角动了动,略略叹一口气,又把手搭在她肩头,把她往怀里带。 她知道他放弃了反抗的想法,也略略松了口气。 武装黑人拉了一对夫妇过去,是罗宾的病人,妻子怀着6个月的身孕。 妻子先在神物前跪拜了,丈夫却不肯跪。武装黑人立刻踢了丈夫一脚,把男人踹到等候的那波人里。妻子捂着嘴呜呜地哭,武装黑人正准备把妻子拉出去放了,黑人首领突然喝了一声制止,武装黑人停下了,眼神犹豫了一下,接着把妻子也推到待宰的人堆里。 莫羡有些看不懂,旁边的罗宾沉声说:“那个女人不是丁卡族。” 黑人首领冷冷地看过来,跟罗宾对视片刻,手起枪响,震耳欲聋,莫羡惊叫,关忆北立刻抱紧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锁章见微博:晋江果果猪。 今晚有二更。 ☆、第82章 082 一阵硝烟味儿飘过来,莫羡听到阿尔伯特的惊叫:“罗宾!” 关忆北立刻松了握在莫羡肩头的手,蹲下身子。莫羡张开眼,看到罗宾左腿中枪坐在地上,血很快把他的裤子浸透了。 “她不是丁卡族,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丁卡族。跟恶魔有了孩子,她一样该死!”黑人首领举起枪吹了吹枪口,阴毒地恐吓道,“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忤逆的语言,如果再有下次,那么开花的就是他的脑袋。” 黑人首领的眼神从莫羡脸上划过,莫羡被他嗜血的眼神吓得浑身都木了。 接着剩下的黑人们被一个个带到所谓的神物面前,继续着跪拜就放走,不跪就被扔到一旁等死的命运。血色的恐怖下,没有人敢再说话,人人都任人宰割。 关忆北给罗宾做检查,他一手护着女婴,单手无法操作,就吩咐阿尔伯特撕开罗宾的裤子,用空着的那只手在他腿上摁压。莫羡也蹲下身子问:“他怎么样?” “还好,没有伤到动脉,也没伤到骨头。”关忆北说,“暂时先包扎起来,以后再手术。帮我托一下孩子。” “我来抱吧。”莫羡小声说。她伸手想把孩子从他怀里拿过来,替换他好让他能帮罗宾治伤。 “这是丁卡族的孩子。”关忆北用中文小声说。莫羡立刻明了,便靠到他身侧,伸手过去进他衣内帮他托住孩子,顺便用身子挡住了黑人首领的视线,让从后面看起来像是他们三人合力在抢救罗宾。 孩子的身体温温的,她的手反倒是比较凉。莫羡用手托住孩子身体的时候,可能是刺激到了孩子,她感觉到孩子的腿在蹬踏她的掌根,心里便是一喜,在他耳边小声说:“她苏醒了。” 关忆北“嗯”了声,像是早知道了,手下则灵活而快速地帮罗宾包扎。 罗宾压抑的呻/吟声中,莫羡看着他的双手在忙碌,她则小心地护好孩子,用身体挡好外人的视线。她心里莫得安慰,只想,在这个危险混乱的时刻,这孩子的苏醒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突然一只干瘦的手插/入她跟关忆北身体之间。她受惊地回头,见是孩子的祖父,他干瘦的脸肿着,嘴角带着血,弯着腰,手朝着关忆北胸前的孩子摸过去。 “你干什么?!”莫羡厉声问,立刻去挡老人的手。老人闻若未闻,凝着一张老脸,手依旧往前伸,摸到了孩子的小脚。关忆北立刻用手托住孩子往旁边闪身,老人的手从 关忆北怀里落了出来。 老人又朝关忆北扑过去,莫羡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老人推开,老人扑倒在地上,莫羡挡在关忆北身前,因为激动而不住喘息。 她不明白这个老人为什么要过来要孩子。看样子他已经挨过打了,凡是挨打的都是不肯下跪的,不肯下跪的都是丁卡族的人。 她想不通为什么老人明明看到丁卡族的人在被屠杀,还是要过来要自己的孙女。 他活不了,难道也不想孩子活下去吗? 黑人首领已经留意到了这边,立刻发问:“你怀里是什么?!” “一个婴儿。”关忆北说,把莫羡拨到身后藏好,兀自站定了,直视着首领。 黑人首领看了看地上的老人,眼皮一翻又盯着关忆北问:“谁的孩子?” “不清楚。不过这孩子早产,快要死了。”关忆北说,浑身戒备,捂紧了孩子。 黑人首领阴鹜地笑,说:“交出来!” 关忆北抿紧了唇。 躺在地上的老人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蜷缩着身体,用手捂住脸。黑人首领露出玩味的笑,关忆北眉头则越皱越紧。 黑人首领一脚踩在老人头上,老人嘴里发出哀哀地悲鸣。 “他要带孙女一起下地狱,你为什么要拦着?”黑人首领阴测测地问。 “她身体很弱,撑不到天亮就会死。”关忆北沉声说。黑人首领歪歪头,问:“我刚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说着,他掂了掂手里的枪。 “忆北!”莫羡在他身后小声叫,手下紧紧捏住了他的衣服。她担心得要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让他交出孩子?别说他做不到,她也无法做到。可不交出孩子的话……她隔着他的肩,惊恐地看着黑人首领举起了枪,对准了关忆北。 一声枪响,一样的震耳欲聋,莫羡尖叫,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震碎了,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关忆北。她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气温高达39度,可是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急促地喘着,不敢睁开眼,怕一睁开眼,就看到他的血。 “她真的快死了。” 她听到关忆北镇定的声音。 莫笑立刻睁开眼,绕到他身侧,快速地把他身上检查了一遍,他身上很干净,没有丝毫血迹。她往上看,见他额边淌下一丝血线。她急忙抬手去扒开他的头发,看到一个小小的伤口, 边缘的头发有烧灼的痕迹,伤口周围的皮肤也被烫伤。 是被子弹擦过的伤。 她惊恐地回头看,黑人首领依然举着枪,脸上的笑非常狰狞。 “不交出来的话,下一枪就没这么巧会打偏了。”黑人首领说,脚底下狠狠地撵老人的头。老人已经没有了声音,依然用手捂着脸,蜷缩着身体。 “这只是个婴儿……”关忆北已经想要恳求,话没说完,黑人首领的枪口陡然往下一挪对准了关忆北的胸口。莫羡眼睁睁看着他的食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无法思考,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她用肩膀把关忆北撞到一旁。 枪响后,她顿觉得右肩被千斤之力砸了一样,有热乎乎的东西溅到她的脸颊跟她的嘴唇,渗入她的口中,铁锈的腥气提醒她那是血。 她只来得及看一眼被撞得踉跄的关忆北,看他满脸的惊恐,眼前便是一黑。 “莫羡!!”他嘶喊。 她闭上眼,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树叶那样飘向地面。 她知道她保护不了他。 可是,她不希望他在她眼前倒下,她承受不了。他也一定不希望看到她先倒下,可她只能把这种痛苦让给他。 她跟他之间,永远是她在任性,他在包容。这也许是她任性的最后一次了,她想对他说声对不起,可是她已经说不出话。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落到了地上,在非洲这片美丽富饶又充满战乱困苦的红土地上,她是不是会失去生命? 万幸,她已经跟他说过同意复婚了。 她脑子闪过最后的想法,便失去了知觉。 莫羡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口渴,嘴唇动了动,便有水滴滴落在她唇上,她伸了伸舌头,发出沙哑的声音:“还要……” 一只小手在她脸上摸,一个稚嫩的声音用阿拉伯语说:“拉姆。” 莫羡困难地撑起眼皮,看到拉姆黑色的小脸就在眼前。 她又闭上眼,感受到一滴滴的水继续落在唇上,张开嘴去接那些水滴。 “拉姆。”是关忆北的声音。接着水便没有再落下来。莫羡难过地皱眉,虚弱地喊:“水……” 接着她感觉到一条胳膊伸到脖子下面,一个瓶子送到唇边,听到关忆北的声音:“水来了,慢慢喝。” 她累得很,大 脑里全是对水的渴望,专心致志地喝了一些他送过来的水,最后满足地呼了口气。 身子又被轻轻放了下去,莫羡依旧闭着眼,听关忆北用阿拉伯语说了些什么,拉姆脆生生地应了,又听到她跑走的脚步声。 莫羡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脑子无法运转。 “放心把,我们安全了。”关忆北说 莫羡哼了声表示回应。 关忆北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说:“休息吧,我会陪着你。” 莫羡就这样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莫羡的精神好了些。她想挪一下身子,可右肩沉得很,根本拖不动。她低头想看,牵动了右肩的伤处,瞬间疼到她无法忍受。 关忆北正趴睡在床尾,本就是浅眠,听到声响后立刻爬起来,看到莫羡疼到扭曲的脸后立刻过来,低头检查她的伤处,喃喃说:“麻醉药效果可能过了。” 接着他快步跑了出去。 莫羡忍着疼,掀开一只眼睛的眼皮,看到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以及……规整又干净的红色木门,跟无国界医院完全不同的门。她又慢慢地转动着头,看看四周。 白的墙,蓝的床,到处都很干净,是一间规规矩矩的医院病房,天花板上面还吊着正在运作的风扇。她在大脑里检索不多的信息,想到之前好像听他说过,安全了。 她的记忆仅止于中枪,之后再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关忆北很快又跑了回来,带了一支盛了药的针管,他跑到她床边就弯下腰去解开盖在她伤处的纱布,仔细检查。 “我们在哪里?”莫羡虚弱地问。 “朱巴市内。”关忆北说,用药棉小心地在她皮肤上擦了擦,“给你打点麻药,一开始会有点疼,忍一忍。” 莫羡不吭声了,咬牙忍着。关忆北给她打了麻药,生效很快,渐渐的右肩又失去了知觉,疼也没有了。 “怎么会到这里?”她问。 关忆北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中枪后,联合国的维和士兵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毕。 怕你们担心,提前把这章赶出来了。 文中的种族冲突故事,取材于真实事件,加以艺术化处理。 在一些非洲国家跟中亚国家,种族问题还是冲突的主要问题,这样的事件其实真实地发生 在跟我同一次元的世界某处。因此更显得我们现在的和平生活有多么难得。 只想说,祖国的日益强大,是我们幸福生活的后盾。 ☆、第83章 083 “维和士兵?”这个词让莫羡觉得茫然。 “联合国的维和部队,这次来南苏丹执行任务的有我们国家的军人。他们驻扎在南北苏丹国境线上,得到这边□□的消息后就立刻赶过来了。路不好走,晚了了几天才到。总的来说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关忆北说,轻言细语地,手下帮她把衣服整理好。 莫羡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渐渐清晰了些,才记起维和部队到底是什么。 维和部队,联合国出面组织的,各国派驻到战乱地区,协助维持当地治安的军队。 没想到这次会有维和部队过来,也算万幸。 可只是想了这么点事情就让她觉得疲倦。她闭眼缓了缓,吐出口气,才又问:“他们来了,然后呢?” “所有人都得救了。”关忆北摸到她的手,松松地握住了,平静地说,“罗宾的腿受了伤,丁卡族的人大多受的是皮外伤,也有几个被打断了牙齿……除了最开始斯曼,大家都还算平安。” 莫羡没想到自己晕倒后事情会发生如此大的转折,她不由地幽幽叹气,说:“太好了。” 他握着她的手一紧,沉声反问:“哪里好了?” 莫羡缓慢地侧过脸,看关忆北。 他的头发长长了,乱蓬蓬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两颊陷了进去,更显得他脸部线条深刻鲜明,下巴上的胡茬看起来几天没有刮了,在他疲惫的脸上填了许多沧桑感。 她觉得心疼,嘴上却问他:“哪里不好了?” 关忆北蹙眉,沉声说:“你伤得最重,锁骨断了,昏睡两天。” 这倒像是责备了。莫羡轻抿了下嘴唇。 她知道他必然是要怪她的。 她本以为两个人都活不了,不过是谁先走一步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有援军来。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如果她不推他,恐怕就不是她伤重的问题了,他连命都没有了。 也是天意,维和部队来了,他跟她都保住一条命。这样来算,她替他挨的这一枪很是值得。 她惯会摆事实讲道理地跟人争辩,很少落败,可这次她没跟他辩。 因为看得出来关忆北情绪很不好,闷闷不乐。她试着反过来想,如果是关忆北替她挡了子弹,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他,她会有什么反应? 估计她现在已经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去了。 她明白自己身上再怎么疼,也好过他心里的疼跟愧疚。他现在一定很不好受。 “我错了,可以吧?”莫羡试探性地认错,有点委曲求全的意思。 关忆北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 莫羡想缓和一下气氛,便玩笑般地说:“下次不会替你挡了。” 关忆北倏然捏紧了她的手,眼里都是埋怨。 莫羡明白开错了玩笑,便又故意扯开话题,嫌弃他道:“你几天没洗澡了吧?身上这么臭?你看起来真像个要饭的。” 关忆北没对她的调侃做出反应,而是把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他的胡茬扎得她手心麻痒。 他出声问:“怀孕了怎么不跟我说?” 莫羡一愣,问:“你知道了?” “罗宾说的。”关忆北顿了下,又解释,“你需要手术,罗宾提醒我你可能怀孕,因为有些药孕妇不能用。” 莫羡便有些讷讷,小声说:“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而且她确实是想跟他说的,可那个情况之下,她来不及。 “给你做过血检,确诊了。”关忆北说。 谈到孩子,她便担心了。 她中了枪,昏睡两天,粗算下她怀孕不到三个月,经此一役,她不知道孩子是否平安。 可是她不敢问,咬着嘴唇看着他。 关忆北伸手轻轻盖在她的小腹上,微微笑了笑,轻声安慰说:“放心,上午罗宾过来给你做过检查。这孩子跟你一样倔,他好得很。” 莫羡方才松了口气,躺平了,看着天花板,却又开始发愁。 “该怎么办呢?”她喃喃地问,即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怀孕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可在这个时间地点怀了孩子,就没那么轻松了。 关忆北摸了摸她的额头,安抚道:“安心养伤,不要胡思乱想。这里是朱巴市内,医院条件虽然有限,至少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莫羡“嗯”了声,慢慢闭上眼。事到如今多想无益,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累了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关忆北低声地哄。 莫羡闭着眼睛,感到倦意一阵阵袭来,脑子里却还有些念头没理顺清楚,干扰得她无法入睡。 “罗宾怎么样了?”她蠕动着嘴 唇,慢吞吞地问。 “大腿皮肉贯穿伤。他身体素质好,不感染的话,一个月就差不多康复了。” “康雅雯呢?” “她去了内罗毕,那边有非洲项目的办事处,她去申请项目继续做下去。” 莫羡弯起泛白的嘴唇,轻声笑:“真像她的作风。” “这次有不少伤患还留在医院,只有本地医护人员在照料。维和部队也驻扎在了难民营附近,她认为局势可以控制,所以希望项目继续。”关忆北平静地说。 莫羡做了一个深呼吸,继续问:“本呢?” “他也在这所医院里,看护罗宾,顺便待命。”关忆北说。 “那个婴儿呢?活着吗?”她还是很在意那个早产的小女婴的。 “在这医院里,这里有的保温箱。”关忆北说。 “那太好了。”莫羡又松了一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拉姆是不是也在这里?” 她还隐约记得刚醒来的时候,见过拉姆的小脸。 “她在这里,本带她来的。”关忆北说,看她的嘴唇干涩,便把她的手慢慢放到床上,起身去拿了甘油很棉签,俯身过来帮她涂抹嘴唇。 所有人都有了很好的安排,莫羡终于放下心,笑说:“我好像做了个梦,拉姆会说话了。” “她确实会说了。”关忆北道。 莫羡“咦”了声,重又张开眼看向关忆北。 “你中枪后,她就尖叫出声了。本说,可能是同样的环境刺激让她重新喊出来的,她妈妈就是在她眼前被打死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拉姆重新说话都是件喜事。莫羡觉得心里所有的担子都放下了,人便更觉得虚弱了一层。 “都问完了,可以休息了吧?”关忆北低低地问。 莫羡乖顺地应了,不再说话,闭上眼。 关忆北看着眉间舒展而睡的莫羡,他想,她还差一个人没问。 她没问他有什么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补2000字,预计在下午5点。 ☆、第84章 084 拉姆晃着满头的小辫子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关忆北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姆急忙把脚步放轻,悄悄地凑过来,挨着关忆北的身子趴到病床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莫羡,伸手轻轻地摸摸她的衣摆,接着抬头看关忆北,大眼睛里盛满了关心。 拉姆刚刚恢复发声,说话不很流利,她还是习惯于之前的交流方式,沉默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多。这几天本在医院里陪着罗宾,顺便对拉姆进行心理干预,想让她尽快走出阴霾。 “她很快会好。”关忆北用阿拉伯语小声对拉姆说。 拉姆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低头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又掏出了一朵花,爬到床上小心地把花簪到莫羡头发里,回头冲关忆北笑,用阿拉伯语说了个单词:“妻子。”又指着关忆北说:“丈夫。” 关忆北揉揉拉姆的脑袋,点头赞道:“说得很好。” 拉姆笑得一脸满足。 接着听到本的声音:“她果然又跑到这里了。” 关忆北抬头看是本走进来,拉姆却立刻从床上爬下来躲到他身后。关忆北有些疑惑,回头看看拉姆,拉姆拧着眉头瞪着本。 本走到病床一头站下了,朝她招招手,用阿拉伯语说:“来,该是上课的时间了。” 拉姆小脑袋晃来晃去地躲在关忆北身后就是不肯过去。 关忆北扬眉,瞥了本一眼。 本拔脚过来要抓拉姆,拉姆小身子一晃,哧溜一下爬到病床下面,本扑了个空,拉姆却趁机从床底下钻了出去,瞬间跑没了影儿。 关忆北莫得发笑,问本:“你一天给她上几节课?” “四节。”本环起胳膊,对着门口叹气。 “她还是个孩子,你的课时太长了。”关忆北说。 “没办法,现在太闲。”本撮着嘴说。 关忆北不置可否,现在跟在难民营的时候比起来确实轻松,本却觉得闲着难受。他们这些人,已经被高强度的工作给□□出来了。 他问本:“罗宾怎么样?” “他壮得像一头牛。”本说着,低头看看睡着的莫羡,问:“你妻子怎么样?” “状态还不错。”关忆北说着,回头看着莫羡的睡颜。拉姆拿来的花是火红色的,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看得他碍眼,他伸手去把花拿到一旁。 本把手插 到裤兜里,说:“今天下午康雅雯就会回来。” 关忆北默了片刻,“嗯”了声。 “她认为项目有继续下去的条件,我也那么认为。难民营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维和部队驻扎在附近,不会发生骚乱。阿尔伯特今天开车去了一趟,发现医院的秩序维持得不错,只是物资出现紧张,麻醉药跟消炎药紧缺,一些病人无法得到救治。”本继续说,“阿尔伯特关心的是新病房的建设,主体已经建好了,这几天难民们自发组织给病房加了顶,只剩下电跟水的问题,他们自己搞不定。” 关忆北又是“嗯”了一声。伸手把莫羡脸颊上沾的几缕头发拨开了。 “你有什么打算?”本突然问。 关忆北垂下眼。 本伸手搭在他的肩头,问:“出去聊聊怎么样?” 关忆北用手向上推了推镜框,低声问:“聊什么?” 本耸肩:“什么都好,不走远,就在门口。” 关忆北便跟本出去了。 莫羡睡了很久,再张开眼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到,眼前是一篇漆黑。她一时间竟有些怕,想自己是不是失明了。她想抬手揉揉眼睛,发现手被什么压着了,再细细体会,才发觉身边有一个人。 她是被一个人抱在怀里躺在病床上的。 “醒了?”关忆北问。 莫羡“嗯”了一声,把头往他怀里靠了靠,说:“好黑。” “停电了。”关忆北说,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她没发烧,情况还不错。 “饿吗?”他问。 “不饿。”她说。 “渴吗?”他问。 “不渴。”她说。 之后沉默。 “康雅雯回来了。”关忆北打破沉默说。 “是吗?”莫羡精神稍微振奋,立刻问:“那项目的事情怎么样?董事会还是坚持结束项目吗?” “她成功了,项目继续。”关忆北说,“而且联合国已经给南苏丹政府施压,要求他们妥善安置难民,控制部族冲突,避免发生人道主义危机。康雅雯争取到的是,在难民得到安置前,项目会一直持续下去。” 莫羡着实松了口气,说:“那太好了。” “新的外科医生一星期后会过来。”关忆北说。 莫羡愣一下,问他:“新的?” “代替我。”关忆北平静地说。 莫羡抬头想看他,可是太黑,什么都看不到,她咬住下唇。黑暗间感觉到他气息在靠近,他的唇落到她的唇上。 一个吻,轻轻浅浅。他的的舌尖舔到她的牙齿,便伸手上来捏住她的下巴,低声哄:“别咬。” 她松开了牙关,他在她唇上继续流连。 “代替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退出了,以后也不会再出来。”他轻啄她的唇,咕哝,“小羡,我要你陪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下午的时候,关忆北跟本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聊了一会儿,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最后,谈到了关忆北的打算。 “你是要退出了吧?”本问。 关忆北点头。 “可惜,跟你共事很愉快。”本说。 关忆北靠到墙上,平静地说:“经过这么久,我才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可以为这世界死而无憾,却必须为了她好好活着。这段历程,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人生就是如此,每个阶段都有该做的事情。”本朝他伸出手,笑道:“那,祝你们幸福。” 关忆北跟本握了手,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不更了哦。 ☆、第85章 085 莫羡在朱巴市内的医院躺了足足两个月,才可以下床活动,而这两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 康雅雯申请到项目继续的许可后便跟阿尔伯特一起马不停蹄地回了难民营那边,进行医院的重建跟人员的组织工作。 因为罗宾的腿伤,本在朱巴市内多留了几天,等罗宾能拄着双拐行动后便也回了难民营医院,并且把拉姆也带走了。本的意思,拉姆有战争创伤,他要继续对拉姆的干预治疗。 后来,继任的外科医生来了,是个香港人,比关忆北年轻几岁,叫刘毅,这次是他第一次执行无国界任务。落地朱巴当天便来了医院看莫羡,也跟关忆北见面。 是个下午,莫羡肩伤虽没好,精神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受伤前的状态。 莫羡看刘毅,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关忆北。她想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刘毅这样,带着大无畏的心情,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揣着一颗济世之心赶赴前线。 关忆北跟刘毅惺惺相惜,聊得欲罢不能。直到天黑莫羡睡着了,关忆北也没有回病房。第二天莫羡醒来,才看到关忆北坐在地上,上身趴在床尾,睡得很香。 然后阿尔伯特便来了,他来要接关忆北他们去难民营。 这些天关忆北的行程都是白天去难民营医院,晚上回来陪她。难民营那里因为这次种族冲突,遗留伤患较多,每天都有外科手术。只是不管手术做到多晚,关忆北都会想办法回到朱巴市的医院来陪她。 莫羡劝他太晚就不要过来,在那边休息。朱巴市这医院条件虽不比国内,可她的伤属于单纯性骨折,倒不是疑难病例,这边的护理得当,她觉得自己顶得住。 可关忆北趴在她病床边,搂着她的腰身哼哼唧唧地说放心不下她们母子,一天见不到心里就不踏实。 刘毅来了之后,关忆北带着他在难民营医院忙了一阵子,有几天倒是没回来过夜,然后他渐渐地便回来得早了,直到刘毅可以把那边的工作全部接下,他把更多时间用来陪她。 后来,情况开始好转。苏丹政府终于肯正视难民问题,联合国的资助也起到了很大作用,许多村子在重建,也有部分难民被允许进入朱巴市内工作跟生活。难民数量在慢慢减少,余下的一批人无家可归,开始在原地重建家园,一个新的村落在慢慢形成。 两个月后,罗宾已经抛弃了双拐,莫羡也不再卧床。 这时候她怀孕四个月,腰身圆润许多。关忆北每天带她到附近散散步,他说适当运动对她及孩子都有好处。因此,莫羡得以看到朱巴的风土人情。 她发现自己对南苏丹的认识存在误区。 她到朱巴那天是晚上,还下着大雨,连夜便跟着世界粮食组织的车队奔去了市郊难民营。之后入眼全是衣衫褴褛还有破败不堪。 而之前在她的认识里,非洲大概也该是这个样子。 可实际上,在白天的艳阳下,朱巴市呈现出另外一种样子。 气温是38度,很热,可大街上见到的男人大都西装革履,非常讲究,就算是某些场所的保安,也都穿着熨得挺括的衬衣。大部分女性穿着民族的宽衣长袍,围着头巾。也有很多女性打扮呈西方化,穿着印花的连衣裙或者两件套,头上戴一顶别致的小帽,仿佛英国贵妇。 莫羡惊奇地看着这一切。这里跟难民营相隔50公里,可完全是两个世界。一个荒芜,一个文明。让人难以想象是同一个国家, “贫富差距,在哪个国家都不可避免。”关忆北看出她的困惑,解释说。 “施政者难道看不到吗?”莫羡问。 “能看得到,却不一定想去解决,或者能去解决。种族冲突,利益纠葛,执政乏力,南苏丹有太多问题,不是谁凭一己之力可以扭转。”关忆北说。 这个话题偏沉重了,莫羡不想深聊,往四处看,见路边有个帐篷,传来歌声,许多人在进进出出。 “他们在干嘛?”莫羡问。关忆北看了看,说:“像是在举行婚礼。” “婚礼?”莫羡愣一下,顿时产生了兴趣。 “想看?”关忆北问。 莫羡点点头。 关忆北便带着她慢慢走过去。 他们走到帐篷外,往里看,见帐篷里全是人,歌手在台上唱歌,下面的人在跳舞或者吃东西。 这是莫羡第一次见到南苏丹的婚礼,她转着眼珠去找新郎新娘,却没发现有像是一对新人的人在场。 “苏丹的婚礼至少持续三天,新郎新娘不在这里,也许已经回家休息了。”关忆北说。 莫羡见不到新文,本有些丧气,嘴上便说他:“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关忆北见她那神态,倒是比一个多月来都要生动。 便继续说:“这里的婚姻还是包办居多,很 多女孩婚前都没见过自己的丈夫。近几年受西方思潮影响,自由恋爱多了起来,不过还是要经过双方家长的同意才能在一起。” “没看出来还这么封建。”莫羡说,看着台上那名歌手满脸沉醉地唱着,嗓音实在不敢恭维。 “还有更好玩的。”关忆北故意勾起她的兴趣。 “什么?”莫羡问。 “这里的传统,结婚前男方是要给女方的彩礼的。不过他们不给钱,他们给牛。”关忆北笑眯眯地说。 “牛?”莫羡惊讶。 “对。”关忆北侃侃而谈道,“苏丹是农业型国家,对牛的感情很特别。一般男人娶老婆,拥有的牛数量越多,越证明他有实力养活老婆。上次来南苏丹执行任务,我见过一次送出八十头牛的,那是一个村子里宗教领袖,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了。” 莫羡不觉失笑,觉得有趣。却听关忆北说:“这里关于婚姻还有一个习俗,就是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 莫羡闻言,嗔他一眼,倒好像他真做了什么似的。 “不过四个老婆可没那么好娶的。”关忆北歪头对她笑,说:“法律规定,每个老婆必须有独立住宅,并且享受到同等份的待遇。就是说如果那位宗教领袖娶四个老婆,他至少要拿出来四套房子跟三百二十头牛。” 莫羡不觉笑了一声,忙整肃神情,接着暼他。 “所以我这样的穷鬼,也就只能娶一个了。”关忆北打着哈哈说。 “你有牛吗?”莫羡问。 “没有。”关忆北说得理直气壮。 “没有你拿什么娶老婆?”莫羡喷他。 “这倒是个问题。”关忆北点头道。 莫羡哼了声。她不过是因为那句四个老婆而觉得不爽,故意找茬而已。 “没有牛,我有别的。”关忆北突然神秘起来。 “什么?”莫羡问。 “等你再好一些,现在不能告诉你。” 然后,又过去一个月,关忆北给了莫羡一场战地婚礼。 头天晚上关忆北没有回来过夜,莫羡以为他有事背绊住了,留在难民营医院那里。第二天一早,阿尔伯特开车来了,说要接莫羡跟罗宾去难民营,那边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莫羡的心便提了起来,立刻动身跟阿尔伯特去了。 她怀孕五个月,胎像 平稳,肩上的伤也基本痊愈,阿尔伯特开车也不快,一路颠簸地去了难民营那边,莫羡看到整个难民营改观不少,原来的破木板搭建的房子少了许多,建起了一些圆顶像清朝官帽的小草屋。 孩子们在草地上踢球。尽管身上的衣服还是破旧的,可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却不作假。 靠近医院的时候,她看到新建的病房已经立起来了,院子的地面也做了硬化处理,拉起了晾衣杆,上面挂满了洗好的白色被单。 被单很新,像是刚刚送来的。莫羡记得关忆北提起过,无国界组织的物资在陆续补充到位。 医院旁边还多了几间屋子,门口竖着我国的国旗,有士兵在门口站岗。看到那鲜艳的红色在空中飘舞,莫羡感到心安莫名。没想到在遥远的非洲还会遇到来自国内的维和士兵。 在维和士兵的住地旁边,还开了一小块菜地,种了一些蔬菜,长势喜人。关忆北说过,南苏丹的土地很肥沃,如果不是连年战乱,这里应该会变成人民的富庶之地。 可不管之前怎样,在难民营这里,莫羡看到的是一切都在变好,欣欣向荣。 阿尔伯特把车子停到医院门口,康雅雯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莫羡后便拉着她去自己办公室。 在康雅雯的办公室里有一套女性的苏丹民族服装,大红色,绣着金色的繁复花纹,康雅雯让莫羡换上。 “为什么要换?”莫羡疑惑。 “今天有个重要的人来了,希望见你。”康雅雯说。 莫羡不明所以,康雅雯不管她是否有疑问,拿起衣服帮她穿,嘴里还催促:“快一点。” 莫羡把衣服穿好了,康雅雯没叫她出去,却找了两个苏丹女人来。 这两人都是在医院做护士的。 两个女人二话不说把莫羡摁在凳子上,撩起她的袖子在她皮肤上画起来。 莫羡受惊要抽回手,康雅雯解释说:“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你别动。” “到底要见谁?”莫羡问。 “非常重要的大人物。”康雅雯郑重其事道。 莫羡不解,只好任由她们画。 ☆、第86章 086 语言不通,莫羡没有办法跟两个黑人女□□流,也不知道她们要在她身上画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用特殊的画笔蘸着黑色的染料,在她的皮肤画出繁复的花纹。 她们画得又快又好,就像这些花纹已经刻在了脑子里,随时提笔便可以流畅地画得出来。 花纹美丽又奇异,在她指尖诞生,蜿蜒向着手背延伸而去,花与叶层层叠叠,妖娆伸展,随着画笔的轨迹,爬过她的手腕,延伸到上臂,一直画到了手肘。 染料落在皮肤上满是凉意,黑如墨汁,很快干涸渗入到皮肤里。 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繁复的花纹终于画好了。莫羡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在医院捂了几个月,皮肤愈发白皙,黑色的花纹落在皮肤上,像是一层花样精美的蕾丝,流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性感神秘之美。 她这双手,更像一套艺术品。 “真美。”一旁的康雅雯赞道。 细想下,莫羡又觉得这花纹似是见过,再努力想想,突然想到是在纪录片中有看到过,这是在一些国家,新娘才会有的人体彩绘。 今早阿尔伯特说难民营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刚才康雅雯说有重要的人要见她,结果她又被打扮成这个样子……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有惊有喜,又觉难以置信。 康雅雯走过来,对两位黑人女性说了谢谢,女人们站起身,各自给了莫羡一个拥抱,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康雅雯则坐到莫羡对面,拉过她的双手,把一串金色的手镯套到她的腕子上。 手镯有五个,样式古拙,绘有丁卡族的图腾,挂在腕子上沉甸甸的,想必是金的。 “这手镯是一个护士的,她结婚的时候戴过。战乱后她所在的村子被烧毁了,她跟她的丈夫颠沛流离,几乎丢了所有的东西,这几个镯子却一直藏得很好。后来她的丈夫受了枪击,伤得很重,是关医生救回来的。”康雅雯缓缓地说,“昨天晚上她找到我,说婚礼的时候新娘子是要盛装出席的,所以把这几个镯子借给你,让你戴一天。” 手镯压在手腕上,莫羡却像是压在心口,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康雅雯继续说:“衣服是阿尔伯特去朱巴市内找到的,新娘的衣服都需要订做,一般人家结婚的衣服不会拿出来卖掉。阿尔伯特费了很多功夫弄了两套,一套红色的,一套白色的,我替你选的红色。” 接着,康雅雯拿出一个化妆包,打开 了后拿出里面的眉笔口红,开始给莫羡化妆。 “这是我的彩妆,希望你别嫌弃。”康雅雯说。 画好了妆,康雅雯温和地笑着,端详莫羡,说:“我就知道你穿红色会好看,简直艳丽极了。”说着,她伸手把头纱撩起来,盖到莫羡头上。 头纱遮住了莫羡的眼睛,她看到的东西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关医生本来要我们保密到底,我想你那么聪明,到了这里很快会猜出来,倒不如都告诉你。” “今天,我们要为你们办一场苏丹的传统婚礼。这是关医生的期望,也是我们想送给你们的礼物。” 莫羡嘴唇发抖,心绪起伏不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医院后面搭了帐篷,人们在那里热闹了很久了,我们过去吧。”康雅雯笑说,站起身,朝莫羡伸出手。 莫羡跟着康雅雯出了屋子,见罗宾守在门口。 罗宾一改来时的随意打扮,穿得非常正式,西装革履,总是乱飞的金发抹了头油,服帖地趴在脑门上。康雅雯见了他后失笑,说:“原来阿尔伯特也为你准备了衣服。” 罗宾端着一张冷酷的脸,没有答康雅雯的话,却把臂弯送到莫羡跟前,低沉着嗓音说:“结婚的时候,应该由父亲把新娘护送到新郎面前。请允许我替你父亲行使这项权力。” “罗宾,这是苏丹的传统婚礼,不是西方的。”康雅雯提醒。 罗宾浓眉微扬,不以为意,臂弯还是送在莫羡跟前。莫羡有些哽咽,低低地说了声“谢谢”,把手放到罗宾臂弯里。 康雅雯无奈地笑,便从另一旁搀扶着莫羡,三人走出医院,往后边绕过去。 走到医院后方,便是另一番景象。 原来这里是一片空地,长了许多杂草。如草都被剪平了,成了一层短绒绒的青草地。四周立了一些木杆,杆子上扎着各种野花,还有撕碎的彩色布条做成的飘带。 空地围满了人。男人们跟老人们在唱歌,小孩子们手里抓着糖果到处乱跑,女孩子们穿着绚丽的衣裙在草地上跳舞,脖子一伸一缩,像是骆驼走路。 “这是她们的传统舞蹈,颈脖舞,婚礼的时候新娘的女朋友们会跳。”康雅雯解释。 一个女孩发现了莫羡,朝大家招呼了声,一群女孩跑过来把莫羡他们三人围在当中,载歌载舞起来。 黑人姑娘们舞动的身姿妖 娆,彩衣彩袖在空中飘舞,分外动人。最初那个女孩过来拉莫羡,要莫羡跟她们一起跳舞。康雅雯制止了,指着莫羡的小腹对女孩说了些什么。女孩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对莫羡说了句话,康雅雯替她翻译:“她说,祝福你,姐妹。” 莫羡感动莫名,朝女孩说:“谢谢。”女孩呲牙一笑,一个灵活地转身,往前走着,跳着舞。罗宾带着莫羡跟着跳舞的人群往前走。 前方是一顶很大的军用帐篷,帐篷外堆满了鲜花,小小的拉姆穿着色彩斑斓的盛装,手里捧着一大束艳红的花朵。 莫羡走到帐篷前,拉姆把花交给她。 “新娘真漂亮。”拉姆牙牙学语一般地说了一句中文。 莫羡讶异地看着拉姆,拉姆搂住她的脖子亲了她的脸颊,接着反身跑回去把帐篷的门帘掀了起来。 关忆北站在那里,他穿着阿拉伯长袍,围着头巾,朝她微笑。 莫羡没想到他穿阿拉伯国家的民族服装会这么好看。他身材颀长,有些偏瘦,长袍穿在他身上平白多了一分飘逸洒脱的感觉,头巾遮住了他的头发,显得他脸型更加分明,五官更加立体。 他依旧笑得光风霁月一般清朗,宛如那晚她送他出来,在小区外暂别那一刻。 他胸前挂了一枚半月的金色胸针,腰间也佩着一柄弯刀,刀把上镶着五色宝石,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东西。莫羡的注意力很快被弯刀吸引过去,她歪头看他的腰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婚礼上佩刀。 关忆北走向她,过程中把刀拔了出来,众人发出欢呼,女孩们跳得更起劲儿了,倒是把莫羡唬了一跳。 康雅雯在旁边小声解释:“是这里的风俗,新郎见到新娘后要拔刀,告诉别的男人这是他的妻子,如果有谁敢染指便要受到刀剑所指。” 莫羡抿了下唇,想这里民风确实彪悍,婚礼上也可以刀光剑影。 关忆北已经走到跟前,罗宾把她的手拿起来,递给关忆北,关忆北伸手便握住了,和煦地对她笑,说:“跟我来吧。” 莫羡撅了撅嘴巴,反握住了他的手,被他牵着到帐篷的中心坐下了。 周围坐着医院的同事们,还有两名中**人,他们穿着迷彩制服,胸口带着国旗的胸标。 坐下后,女孩们的舞蹈进入尾声,几个男子出现了,各自拉了欣赏的女孩再次跳起了双人舞蹈。看起来一场婚礼可能会促成若干件好事。 可人人都知道今天的婚礼,她一个当事人却被蒙在鼓里。 莫羡佯怒地小声问他:“干嘛要瞒着我啊?” “为了洞房花烛夜更刺激些。”关忆北却说。 莫羡瞪她一眼,他嬉皮笑脸的,抓起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说:“你今天美极了。” 莫羡立刻把手抽回来,小声说:“讨厌。” 旁边一名军人笑出了声,莫羡觉得脸上发热。 一名老人捧着个托盘送过来,上面两个小碗,乘着牛奶。莫羡以为是交杯酒一类的仪式,拿起牛奶来准备跟关忆北一起喝。众人却突然安静下来,弄得莫羡有些疑惑,扭头扫了眼众人。 他们一脸看戏的表情,兴致勃勃地盯着她手里那碗牛奶。 关忆北也拿起了碗,没有立刻喝,反倒是小声说:“待会儿喝一口,别咽下去,喷到我身上。” “你说什么?”莫羡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这里的习俗,婚礼当天新人要互喷牛奶。” 还有这种奇怪的习俗?莫羡问:“为什么要喷牛奶?” “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给你解释。” 接着关忆北喝了一口牛奶,莫羡也跟着喝了一口。 老人用木棍敲着托盘,突然发出命令,莫羡把口里的牛奶吐了出去。 她其实不想吐到关忆北身上,他穿这件长袍也不知道是谁的,看起来怪新的,她不想弄脏,只想意思一下便好了,谁还能真地往自己人身上喷牛奶呢? 哪知道她刚把牛奶吐出来,关忆北便挺身而来,主动让那口奶落到了他的胸口,瞬间他的长袍上湿了一片。人群发出巨大的笑声。 “你干嘛?”莫羡惊道。 旁边的军人笑着说:“这里的风俗,新婚男女互相喷牛奶,谁能先喷中对方,谁以后在家里就说了算。” 关忆北咕咚一口咽下了牛奶,拉住她的手对莫羡说:“老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87章 087 人群再度沸腾,女孩子们的舞跳得更加热情,小伙子们在旁边唱着歌打着手鼓,看着姑娘们的眼里闪烁着兴奋得光芒。老人合着鼓声也在唱,看着年轻男女们互相暗送秋波,。孩子们眼里只有糖果,一会儿钻进帐篷,一会儿又抓起几块巧克力跑出去。 康雅雯满面笑容地端着一个巨大地铜盘过来,铜盘上摆了各种食物,鸡肉,羊肉,水果,面包。康雅雯把铜盘放到他们面前,笑着说:“莫羡,尽量多吃一点,今天是你们的婚礼,也是这里人们的节日,会热闹一整天呢。” 莫羡要康雅雯一起坐,康雅雯说婚礼还有许多事要操持,便出了帐篷。 关忆北拿起一杯芒果汁递给莫羡,莫羡接过来慢慢地啜饮。她看着人们狂欢,仿佛忘记了难民的身份。 关忆北伸手揽过她,说:“非洲的人民天性乐观,随遇而安,不管环境多么困苦,他们都不会忘记生活的热情。” 莫羡扭头看他,他胸口的牛奶渍云开了,怪碍眼的。 她小声问他:“你不换一下衣服?” “阿尔伯特只搞来这一件。”关忆北说。 莫羡四下看看想找点什么帮他擦擦衣服,可四周也没有纸巾什么的,如果让她用新娘服帮他擦,她又不舍得。旁边坐着的维和军人递过来一块手帕,她道谢后拿着手帕帮关忆北擦衣服,小声埋怨:“你当么真啊,把衣服都弄脏了。” “入乡随俗嘛。”关忆北不以为意地笑,拥着她,她帮他擦衣服地时候他的眼睛一直凝在她身上,莫羡得空瞟他一眼,见他的眼神痴痴地。 “老婆,你今天可真漂亮。”他嘟囔了句。 莫羡嘴角扬了扬,心头欢喜,嘴上道:“说这么好听也没用,这衣服你自己洗吧。” 关忆北低头凑道她耳边,呢喃道:“你舍得让我洗?这可是你当家作主的证据。” “少贫了你!”莫羡用手捶他,关忆北却低头作势要亲她,莫羡觉得人多眼杂不好意思,就往后躲。 忽听身旁那军人调侃:“俗话讲,听老婆话跟党走,像关医生这种会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莫羡脸上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关忆北朝那军人说:“看来纪营长很有有经验啊?” 纪营长摇头笑道:“单身。目前为止还没你这福气。” “那你得加把劲儿 了,能让男人甘心情愿怕老婆的女人也是不多的。”关忆北搂着莫羡说。 纪营长笑而不语。 莫羡默默用手捅关忆北,用眼神问他,旁边这军人是谁。关忆北介绍:“这位是纪营长,是这次维和部队的领队,也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 纪营长朝莫羡挥挥手,自我介绍道:“纪辉,你好。” 莫羡微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姑娘们的舞蹈终于停下了,接着便是小伙子们的表演,众人发出欢呼,小伙子们抽出了弯刀,姑娘们开始敲楔子,伴着鼓点声小伙子们舞动弯刀跳起了阳刚的刀舞。 纪辉看着舞蹈,对关忆北说:“申请已经被批准了,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先去喀土穆,然后飞海城。” “这么快就批准了?”关忆北问。 “我爸爸听说是你跟你媳妇,一个电话打到我们司令员那里了去了。你面子可真大。换了是我的话,估计他连我死活都懒得管。”纪辉呵呵笑着,丢了几颗枣子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嚼。 “那得多谢纪军长了。”关忆北笑说。 “回国后你自己去谢吧。”纪辉说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小伙子们的刀舞。 “这次你不回去?”关忆北问。 “我?算了吧。我还是在外头清净些。再说这边形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想再待一段时间。”纪辉说,“你带着老婆先回去吧,别忘了去见见我家老爷子,他挺想你的。” “那也行。等你回国后再请你吃饭。”关忆北说。 “心领了。”纪辉随性地说,继续边吃边看。 两人的对话在莫羡听来,似是有重大决定的意思,她用询问的眼光看关忆北,关忆北便凑过来跟她解释:“明天维和部队换防,他们有包机飞国内,我们跟他们一起走。” 莫羡有些惊讶,问:“走?” “该回国了。”关忆北隔着头巾摸摸她的头发,说,“必须现在走了,否则的话,从这里到海城得十个小时的飞机,怕你身体受不了。” 莫羡想了想,问他:“你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了?” “我是真的决定了。我说过会退出这次的项目,是深思熟虑过的。”关忆北把手放到她隆起的小腹上,笑着说。 莫羡看着他,一时间心里却有说不清的滋味。 三个月前,他在医院里跟她说他要退出项 目,跟她好好生活。那时候她正是最痛苦的时刻,听他愿意为她牺牲,她心里有莫大的感动。 后来,她慢慢地康复,想到他因她而放弃,却是有违她来到南苏丹的初衷。 她一直以来都希望他做他想做的事情,不想他被迫放弃理想。她来这里,也只为了能够接近了解他的理想。 相比较他为她而做出牺牲,她宁愿自己牺牲一些东西,来成全他。 如果她只单单受了伤,他说放弃她不会答应。可牵扯到了孩子,她没自信说出那样的话。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在这个问题面前她坚强不起来。 可她又因为他的放弃而觉得难过,尤其是看过了难民营的满目疮痍,她会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自私又渺小。 她便会想,自己是不是拖累了他? 人们依旧载歌载舞,莫羡却喜悦不起来了。她看着那些满脸洋溢喜色的人们,心里对他们感到怜悯跟抱歉。她慢慢靠到关忆北肩上,心里五味陈杂。 “小羡,我有做为医生的责任,也有作为丈夫跟父亲的责任,两个责任并不该去分出孰轻孰重。”关忆北在她头顶上低低地说。 莫羡讶异,抬眼看他。他微微笑着,仿佛她心里想什么他都看得透。他接着说:“我选择了后者,并不意味就一定要放弃前者。回国后我还有许多事情可以为无国界组织做。” “还能做什么?”莫羡小声问。 “可以做的太多了。”关忆北说,“可以去演讲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无国界医生组织,让年轻人能够参与进来,为无国界组织增添新的血液。可以协助项目负责人募款,毕竟无国界组织没有政府支持,资金都来自于私人募捐。我也许还要把你拉下水,用你的人脉跟关系说服那些大的医药公司,为战乱地区捐助更多的医药资源。你觉得这些够不够多?” 莫羡想了想,便问他:“从台前转到幕后,你难道不是被迫的?” “并不能那么说。”关忆北淡然道,“小羡,我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私心。我不想有一天把你跟孩子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你跟孩子,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都该是平等的。当你在我眼前倒下的那一刻,我心里做出了选择。人生总要面临选择的,我并不是被迫,而是忠于我的内心。所以,你没必要自责什么。” 莫羡眯起眼睛,看着关忆北。关忆北抬手便在她眉心一弹,疼得她皱眉。 “你不是很聪明的?怎么突然就想不通了。”他笑。 “小两口就该谈情说爱,讲那么多道理干嘛?”旁边纪辉调侃道,“别人还当你们探讨什么哲学问题呢。再说了哪儿那么复杂?人人管着过好自己的日子的话,早天下太平了。” “纪兄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关忆北笑道。 这时候送牛奶那位老人过来,牵起莫羡跟关忆北的手要他们跟她往外走,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些什么。 关忆北扶着莫羡起身,人群顿时簇拥过来,围着他们。 莫羡不知道又有什么讲究,回头看关忆北,关忆北对她说:“该去白尼罗河了。” “去干嘛?”莫羡问。 “进行最后一项仪式。”关忆北含笑,扶住她的肩,说,“慢慢走。” 走出了帐篷,来到外面。已经将近中午,艳阳高照,天气晴朗得很,非洲的草原上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莫羡看了看眼前的医院,还有难民营里渐次立起的茅屋,以及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慢慢放松下来。 在人群的簇拥下,他们终于走到了白尼罗河边。 河水清澈,流淌平稳。老人用折断枣椰树的枝子,蘸着河水撒到他们身上,嘴里念念有词。 “她在说祝词。”关忆北低声解释,“她说白尼罗河是苏丹的圣河,经过白尼罗河水祝福的新人,永生永世不会分开。” 莫羡点了下头,看着他。 关忆北牵着她的手,慢慢往河里走,走到水没过膝盖的地方停下来,他鞠起一把水,轻轻地抹在她脸上。 “你还是不化妆的时候更美。”他含笑说。 莫羡任由他的手指在脸颊上清洗,静静地看着他。 老人在岸上开始唱歌,旁边人也一并唱起来,缓慢而悠扬。 “他们唱什么?”莫羡问。 “让一切污浊都随尼罗河的流水而去,神赐的明天就会到来。”关忆北说。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轻声说:“莫羡,我爱你。” ☆、第88章 088 关忆北的导师宋教授是国内心外科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 宋教授带学生讲究少而精,只带了三个研究生:一个硕士研究生,两个博士研究生。两男一女。关忆北是那名硕士研究生。 海城大学医学院历史悠久,重视临床知识教学。可老资格的教授们大都专心于医院临床工作,辅导一下自己的研究生属于分内事,却少有愿意给本科生上大课的。所以学院走曲线救国的策略,让资深教授的博士生去给本科生上专业课,让博士生们在学医之余也能带带后辈,让师业有所传承。 关忆北还是硕士研究生,并不需要代课,可他的师兄这学期有代课任务,给大一临床系上人体生理解剖课。自从开始代课,师兄就一直没停下抱怨,总说如今的孩子不比往日,浮躁有余耐心不足,缺乏求知欲跟探索欲,讲了半天课都是对牛弹琴。 师兄是那种苦学型人才,身上带着旧时文人的风骨,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一板一眼的,绝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可如今的孩子崇尚自由主义,不喜欢他这种老派八股的填鸭式教育,自然不怎么鸟他。新旧思想冲突,师兄不好受,本科生们也不舒坦。对此关忆北常常是笑而不语,因为点破了也没用,师兄理解不了。 “就那个叫宋若词的个女孩子还不错,总算还有那么点儿念书样子。”师兄常说。 关忆北只淡淡说:“是吗。” 宋若词是宋教授的独生女这事儿除了他没人知道。 关家跟宋家是多年的对门邻居了,关忆北父亲关维庸是海城大学校长,母亲郑洁是文学院院长,住得是海城大学的福利房,宋教授家也一样。关家有个独生子关忆北,宋家是个独生女宋若词。 关忆北大宋若词五岁。 宋若词是个乖乖女,很讨郑洁喜欢。关忆北师从宋教授,很得宋教授赏识。青梅竹马这个词儿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知道他们的人都希望他们能凑成一对。 宋若词也有那份心意,关忆北是有所察觉的。 对于这件事,他的立场很鲜明。宋若词是个妹妹一样的女孩,他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其实宋若词不是不好,只是人淡如菊的她没法让他有男女之情的心思。 或者说,他活到二十五岁还没对任何女孩儿产生过那种心思,那种想要就抓紧了,死死摁在怀里,一辈子也不放开的心思。 别人都认为他 温和洒脱的,他的心底涌动着骚动跟不安分,没人看得透。 师兄被本科生们折麽得苦不堪言,所以当学院想抽调几个人去附属医院急诊室帮忙的时候,师兄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医疗第一线,把没教完的课扔给了关忆北。 这本来是不符合规定的,可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还有半个月期末考试,学院领导没心思去管这些细节,睁只眼闭只眼地让关忆北去代课了。 关忆北的代课经历还算愉快,大一的孩子们显然对他更满意,他教了半个月的课后,大体也知道这些孩子是什么水平,最后一节课划了些重点给他们去背,回头自己拟了一份考卷打算第二天给他们考试用。 他并不想当掉谁,他从来都认为考试不过是一种手段,敦促学生记住重要的知识点而已。只要能把他划的重点背过,这份卷子拿个90分不成问题。 他是个记性很好的人。 第二天考试的时候,立刻发现有个女生他从没在课堂上见过,女生漂亮得很,让他都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他知道这女生叫莫羡。因为最后划重点那节课,他点名,只有她没来。他当时想,划重点都不来,这得多大的心?而且大一就忙着翘课,以后还了得? 可如今见了本人,倒觉得这女孩学医有些匪夷所思了,她去念个电影学院什么的倒是让人觉得更合理些。 然后,她作弊,他抓了她现行。她非但没心虚,反倒是拿眼瞪他,活活要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似的。 那双杏仁眼睛水亮水亮的,又美,又艳,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师德!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他移开眼看她的试卷,简直写得惨不忍睹,她就跟一节课都没上过似的…… 他就教训她:“人体生理解剖学是临床的基础课,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作弊你还学什么医?!” 他承认自己当时还蛮疾言厉色的,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一向和气待人,可对着她的时候他便有些心浮气躁,和气不起来。 她气得小脸通红。 后来他又抓了几个作弊的学生,想着要一视同仁,便刻意地挨个教训了。 考试结束收考卷,他留意地看她,她小脸还红着,用力把纸笔扔进书包里。有个叫徐婉的女生过去安慰她,她气咻咻地又瞪他一眼,他不觉勾起嘴角。 宋若词走到讲台前,小声问他:“忆 北哥,你晚上回家吗?” “有事?”他问,也有些诧异。宋若词在班里从未表现出跟他熟识,他也一样。青梅竹马的身份太有话题性了,他们不想变成人家的谈资。 “我有双鞋子落在家里了,你回去的话,想麻烦你帮我带回来。”宋若词客气地说。 “行,晚上我去你家拿。”他说,把卷子收好了夹到腋下,便往外走。走到门口,不自觉又往那边看了眼,位子空了,她已经走了。 下午关忆北在宋教授的办公室批卷子,他把作弊的那几份抽出来放到一旁。 师姐进来了,见到他后问了句:“考完了?” 关忆北“嗯”了声,继续埋头批阅。 “大师兄真是逃脱了,活儿全让你干。”师姐笑说,随手抽出来一张来看,看着看着就笑了,说:“莫羡?名字倒是挺好听的,看这字是个女孩子吧?字写得挺漂亮,可这么基本的知识点都不会?颈动脉都写到股动脉那里去了,也难怪大师兄总是抓狂,真怀疑她这一学期是不是真的上过课。” “也没那么糟。”关忆北把卷子从师姐手里抽回来摁到桌上,淡淡地说,“起码她还知道那是动脉。” “你倒是挺想得开。”师姐说,“换了大师兄这时候估计都气得七窍流血了。” 关忆北笑了笑。 有人敲门,师姐喊了声:“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生,关忆北记得他是大一临床系的班长。挺殷勤的一个小伙子,每次都主动跑上来帮他擦黑板。 “关老师好。”男生蛮有礼貌地问候。 师姐见事不关己,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了。 “有事吗?”关忆北问。 男生往师姐哪儿看了眼,欲言又止。 师姐喝了口水,问:“嫌我碍事?需要清场。” 男生连连说着不是,才对关忆北说:“关老师,关于今天考试作弊的事情,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啊?” 关忆北失笑,问:“谁让你来求情的?你们的辅导员吗?” 男生忙否认,直说是自己过来的。接着又说大家复习辛苦,因为今年学校规定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要寄回给家长看,搞得大家压力都很大。 “所以就该作弊吗?”关忆北似笑非笑地反问。 “当然作弊是不对的。”男生忙说,“可有的人 ,身体不好总是缺课,为了考试成绩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还希望关老师能高抬贵手通融一下。” 关忆北听出男生是有备而来的,就含笑问:“你指的是谁?” “莫羡。她最近总生病,所以缺了课,来不及补。”男生说。 关忆北眼神一凝,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男生抬手抓抓头发,嘿嘿两声,什么都没说。 关忆北心里陡然一空,便有些不快。 “关老师,您看……”男生还想说什么。关忆北打断他说:“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男生眼睛一亮,便求证:“老师您的意思是可以通融了?” 关忆北瞟了那男生一眼,似是而非地笑笑。 男生走后,师姐笑道:“这男生不错啊,是莫羡的男朋友吧?当护花使者来了。” 关忆北“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批卷子。 结果没多会儿,又一个男生来了,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这男生更坦率些,两句话的开场白后就说到了重点,替莫羡求情,要关忆北给个60分及格好让莫羡拿到学分。关忆北没好气地把男生打发走了,没多久如又来了第三个男生。 男生没在班级里担任什么职务,背景却不很普通——家里是干房地产开发商的。 男生凑到关忆北近旁小声说:“关老师,你只要给莫羡及格,想要什么尽管说。” 坐旁边的师姐不小心笑到喷水。关忆北更没好气地把第三个也打发走了。 师姐用纸巾擦着嘴巴说:“这个莫羡可真厉害,能弄得三个男生围着她转。” 关忆北没说话,看着她写在卷子上的字迹,心头隐约起了火光。 让他没想到的是,莫羡自己来了。 她换下了考试时候穿的长袖连衣裙,改穿一件无袖的雪纺纱上衣,搭配一条浅蓝色九分牛仔裤,把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让他不敢多看。 “我想问……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及格……”她问话的语气透着艰难的,像是傲气习惯了的人,不得不逼着自己低头求人,却把谦卑的态度弄成了不伦不类。 关忆北垂眼看着她的卷子,刻意用平静的语气说:“莫同学,你男朋友已经替你求过情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男朋友?”莫羡拧眉。 “具体来说总共有三个男生都来为你 求情了,你的班长,体育委员,还有一个普通学生,说我要什么他就能给我什么。我并不知道哪个是你男朋友。”关忆北说。 莫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憋了一阵子,撂下一句:“我没男朋友!”便走了。 “呀,生气了呢,真是小姐脾气。”师姐笑,“长这么漂亮怎么会没男朋友啊?看把那三个男孩迷成什么样儿了?” 关忆北用手指搓着那份试卷,抿起唇。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想写他们过去的故事呀,终于可以过瘾了。 ☆、第89章 089 “不过现在的孩子胆子真是比我们大多了,作弊都敢堂而皇之来走后门了。”师姐轻哂。 关忆北没说什么,把莫羡的卷子又放回到作弊的那堆卷子里去了。 批完卷子关忆北便回了家。今天是他妈妈的生日,一家三口吃了顿团圆饭。饭后关忆北去了宋若词家,拿了她的鞋子后便回学校。 他家虽在海城,离海城大学却挺远,为了学习方便他选择了住校。 海城大学给硕士研究生的寝室是二人间,博士研究生才是单间。跟关忆北同起的室友也是医学院的硕士研究生,不过他导师的主攻方向是男性不孕不育。 室友跟他同龄,可能在学习中见过太多疑难杂症,所以知道未雨绸缪,日子却过得比他精细得多,热水泡脚温水刷牙,手机坚决不往裤兜里放,四季常备保温杯时时泡着枸杞黄芪跟花旗参片,每日三刷天气预报,以便天冷加衣下雨备伞。 关忆北拎着鞋盒还有蛋糕回到寝室的时候,室友正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又是个晴天,最高气温39度,明天比今天还热。” 关忆北进屋后把蛋糕放到桌上。 “忆北,今天有个女的来找你。”室友说。 关忆北立刻问:“是谁?” “不认识。在楼下堵了我,问你在不在,我说你回家了。”室友说着,眯起眼看着悬在半空的灯泡,嘶嘶地吸了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长得可真漂亮啊!你怎么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 关忆北没搭话,心中却是一阵乱纷纷。 手机在裤兜里响,关忆北掏出手机看是宋若词。宋若词问他鞋子拿回来没有,关忆北说拿到了,宋若词便说要过来取。关忆北说时间太晚,明天给她送过去。宋若词却说明天一早要穿,关忆北想了想,说:“你别来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那麻烦你了,忆北哥。”宋若词轻声说,一如既往的礼貌客气。 关忆北拎着鞋盒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赶上有人在地上摆蜡烛,摆出来个一箭穿两心的形状,旁边已经围起了一圈人。 他觉得有趣,凑过去看热闹,见到一个细瘦的男生怀里抱着一大捆红玫瑰,催促蹲在地上摆蜡烛的几个人动作快点儿。 宋若词已经下楼了,看到他,走过来找他。他把鞋盒交给她,顺口调侃:“要这么急?明天要穿着去约会?” 宋若词托他带的是一双高跟凉鞋,而她平时大都穿平底的小白鞋。 “没有。”宋若词小声说,低下头。 男生们开始朝女生宿舍大喊:“莫羡!莫羡!” 关忆北脸色微变,扭头看过去。几个毛头小子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在喊,地上的蜡烛都被点燃了,弱小的火苗纷纷在夜风里摇曳。 “是来跟莫羡表白的。”宋若词口气清淡地说,“总有男生给她送礼物,上课有人帮她占座,吃饭有人帮她付款。像今天这种形式的表白,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有人这么干的时候她没回来。她在校外的活动很多,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一半时间不在宿舍住,有人见过开豪车的男人送她回来。果然只要是美女就不缺人追啊。” “是吗?”关忆北眯了眯眼,心里的不悦从声音里透露出来了,宋若词低低地“嗯”了声。 三楼某间宿舍的窗子打开了,有个女生伸头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男生们兴奋地说,推着抱花那男的到前面。 关忆北回头朝楼上看,因为是晚上,看不清是谁。 “莫羡还没回来呢!你们来早了!”宿舍里的徐婉高声对着楼下喊。 抱花男顿时泄了气,关忆北“嗤”地笑出了声,又觉不妥,抬手捂住了嘴。 宋若词幽幽地看着关忆北,轻声问:“忆北哥,明天上午你有课吗?” “明天上午?”关忆北想了想,说,“没课。” “明天上午话剧院在中心公园有露天演出,我有两张票,你能陪我去看吗?”宋若词抱紧了鞋盒,低着头,话里忐忑。 关忆北愣了下,垂眼看宋若词。见她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便觉得事情难办。 他对她没男女之情,更无心跟她暧昧。女孩子的好时光不过几年,他不想耽误她。 于是他推脱说:“虽然没课,可我得问一下导师,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给我们安排研讨会。” 宋若词却低着头小声说:“我跟爸爸说过了,你明天上午有事。” 关忆北一窒,讶异地看着宋若词。这个小妹妹一直是被动含蓄的,像一朵静待人采撷的茉莉花。如今突然主动起来,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 当面拒绝自然最简单省事,可女孩子面皮薄,怕太过直接伤了女孩子的脸面。可不把话说明白了,又怕给人 家虚假的希望,那样更是罪过。 关忆北抬手抓抓头发,正为难怎么回答的时候。忽听有男生说:“莫羡回来了!” 接着那群男生呼啦啦地越过他往前边跑去,关忆北朝他们跑去的方向看,见莫羡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不是班长,不是体育委员,也不是那个家里搞房地产的富二代,是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高高大大的,走在她旁边宛如保护神,手里还拿着她的书包。 关忆北顿觉心口被谁捣了一拳似的,呼吸不畅。 抱玫瑰花的男生跑到莫羡跟前,单膝跪下了,念念有词地背着一段事先准备好的告白词,把花往前送过去。 莫羡面上透出几分厌烦。 拿书包的男生把书包递给莫羡,莫羡什么都没说,拿过书包扭头就往宿舍走,送花的男生站起来想去追,却被之前拿书包的男生拦下了。 然后两人打了起来,从那头打到这头,把蜡烛全踩烂了。拿包的那个打玫瑰男小菜一碟,可玫瑰男有后援,几个男生见兄弟打不过便也一哄而上,好虎架不住群狼,打得拿包男抱着头在地上滚。 围观的学生不敢上前,关忆北把宋若词拉到远处,自己则返回来拉架,好歹把拿包男救起来了,保安也来了。于是他跟那波人一起被保安带走了。 晚上在保卫处耽误了两个多小时才证明自己不过是个拉架的,关忆北才得以脱身回了宿舍。 进屋的时候已经夜里11点,重视养生的舍友早睡了,给他留了盏台灯。关忆北也没有洗漱,直接和衣躺到床上。 他脑子里一直浮现的是她的影子,上身无袖雪纺衫,下身浅蓝色牛仔九分裤,那裤子真紧,绷得她下半身玲珑有致……还有那双眼,勾魂摄魄,天生带着三分媚两分娇,生气都像在勾人…… 他觉得自己的裤头也有些紧,他把腰带解开了,伸手拽了几张纸巾过来压到底裤里…… 第二天早晨下起了毛毛雨,室友对着窗外长吁短叹地感慨天气预报的不靠谱,关忆北则暗暗高兴天公作美。 他给宋若词发了短信,问下雨的话舞台剧是不是照旧。宋若词回复说取消了。关忆北着实松了口气,去卫生间洗漱。 洗完用毛巾擦着脸出来,见室友满脸猥琐地看着他。 “老关,注意身体啊,须知强撸灰飞烟灭。”室友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地瞄了眼他床边的垃圾桶。 “还行。”他笑说,用毛巾抹鼻子,用鞋尖把垃圾桶踢到床底下。 “有火得通过正常渠道发泄,你白认识了那么漂亮的女生,上她啊!”室友怂恿道。 “劳你费心。”关忆北含混地说,弯腰去穿鞋。 “出门随手把垃圾扔了啊,留时间长了会有味儿。”室友见他不睬,便这么说。 关忆北穿好鞋,把套在垃圾桶上的袋子拿下来,系了个结,拎着出了门。 走出宿舍楼,外头小毛毛雨丝丝缕缕地下着,他才想起没拿伞。看雨小,他也懒得再回去,就把装着自己亿万子孙的垃圾袋往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准备去食堂吃早饭。 却听一个如幼莺出谷的声音叫了他一声:“关老师。” 他怔住,往声音来处看。 她撑着一把伞,就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她的伞是淡紫色,伞边缀了许多蕾丝做装饰,十足的女性化。今天她上身穿一件短袖白衬衣,领子上系着暗蓝色飘带,胸口打着风琴褶。下面穿一条暗蓝色百褶裙,裙摆只到膝盖上方五公分的位置,露着两条惊世美腿。 那腿,太美。肤色,肌肉线条,骨骼形状,甚至膝盖上的一点点凹陷都美得不可方物,把他给看呆了。 “关老师!”她又叫他一声。 师德!理智高声喝道。 关忆北立即把视线从她腿上移开,落到她旁边的水泥地面上,看到她穿着一双浅口布鞋,还是青花瓷的纹路。 他清了清嗓子,问:“有事?” “关于考试的事。”莫羡面色凝重地说。 关忆北明白她还是为这事找他,可就算是她把他迷得五迷三道,这也是原则问题,他不打算让步。 他看向她的脸,依旧不用化妆也可以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他说:“你的卷子我看过了,即使不抓你作弊,你的成绩也离及格很远。” “我知道。”莫羡咬住下唇,这动作让关忆北心头一酥,眼神黯了黯。 “我这学期缺课太多,想补已然也来不及了。”莫羡话里有几分无奈。 “你们班长说你是因为生病导致缺课。”关忆北说。 “我没病,缺课是因为我有别的事。”莫羡如实说。 这倒是让关忆北对她另眼相看了,嘴上却说:“不管因为什么,无辜旷课都是不对的。” “道理我懂。”莫羡沉声说。 “懂你就不会总来找我。”关忆北说着,迈步往前走。莫羡快走几步跟上他。 关忆北自知身高腿长,所以故意走得很慢,方便莫羡能跟得上。而莫羡确实一直跟在关忆北右侧偏后的位置。 “关老师,我不是想要为自己的行为做什么辩解,我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个及格,让我修满这学期的学分。”莫羡继续采用绥靖政策。 “你可以补考。”关忆北淡淡道。 莫羡又咬了下嘴唇,说:“我怕来不及。” “说说原因。” 莫羡不说话了。 一阵风刮过来,雨突然大了。莫羡把伞撑到关忆北头上。关忆北诧异地看莫羡,莫羡依旧沉默不语。 雨越来越大,一把晴雨伞根本遮不住两人份的雨。关忆北把伞柄往莫羡那边推了推。 “送我去学苑超市。”他说。 莫羡嗯一声,把伞又送回到他头上。 ☆、第90章 090 大半边的伞都遮到了他的头上。她的裙子被雨打湿了一块,暗蓝色的布料沾了水,颜色重得像墨。湿布总爱黏在她的腿上,看样子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不时地回头去看一眼,伸手撩一下裙摆。 他听到她不满地吸气声,便留心她的表情,看到她锁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他竟然想笑。 他想她大概是有求于人才刻意做出的殷勤姿态吧?为他打伞,结果害她自己淋雨,估计她心里很是不忿。 他勾起嘴角,把脸别到一旁,怕被她看到。 衣服被她拉了一下,他回过头,她指着一个方向说:“走那边吧。” 这是个岔路口,一条近路一条远路,近路到学苑超市步行大概十分钟,远路是条行车道,绕远,步行到学苑超市需要二十分钟。 莫羡指的是远路,关忆北心里生疑,按说她不会想要给他当那么久的撑伞工才对。 他要她送他去学苑超市,是因为那边离得远,现在下雨,路上人少,即便是有人也只顾着自己打伞遮雨,没多余的心思关注旁人。 借此他可以跟她多待一会儿,还不易引人注意。 他对于此种行为给出的解释是:作为老师,他要对这个女生多加了解,搞清楚她为什么对于及格如此的执着。 如今她挑了一条远路,却是远上加远了,她又有什么想法? 不会是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吧?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关忆北没有回应,莫羡便有些不耐烦,抿着唇,脚在地上蹭了两下。关忆北看到了她的动作,便就明白她特意绕远是因为什么,她怕弄湿了鞋。 近路的路况不好,有不少积水。远路大部分都是上坡路段,路面平稳,没积水。 她的那双浅口布鞋是缎面的,材质华贵,还是芭蕾舞鞋的式样,看起来不便宜的样子。 明知道下雨还穿这么一双鞋出来?看来她也是犯糊涂了。他想着,歪着头看她的脚。 她的脚很小巧柔软,裹在鞋子里显得十分秀气。露出的脚背沾了水气,白生生得像两节嫩藕,让他有种想抓在手里揉两把的冲动。 突然而至的情色想法倒是把他自己给吓着了。 师德师德……他在内心默念,艰难地移开视线。 “那就走这边吧。”他说,扭过头去看看天,没话找话地说,“雨好像小点儿了。” 她“哦”了声,低着头,撑着伞,小心地迈出第一步。 老天挺替他长脸的,雨下得确实小多了。 他们慢慢在雨里走,她个子矮,伞撑得低,他只得缩着肩才能留在她的伞下。而她全然未觉,一心留意路上的水渍,捡着干燥的地方下脚,像是猫儿走路。 他跟着她并排走,一把伞两人撑,不得不靠很近。关忆北注意维持着距离,可饶是再怎么注意偶尔也会碰触到。他跟她说抱歉,她似乎并不在意,心思都在走路上。他陪着她,在马路上一会儿走出个s形,一会儿走出个z形。 “你今年多大?”关忆北终于开始了正经问话。 莫羡低着头,心思用在都在看路上,回答:“十九。” 关忆北一惊,低头细细看她。 她竟然还不到二十岁?大一的学生,年纪小的十九岁,年纪大的应该有二十一岁了,他本以为她会是后者,结果没想到她比宋若词还要小一岁。 小他六岁…… 莫羡发觉到关忆北打量的视线,停下脚,抬起头看向他,问:“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关忆北眼神一闪,咕哝了句,别过眼去。 年纪这么小……还算是个孩子……反衬得他昨晚脑子里的那些画面,格外地禽兽不如。 “为什么选择学医?”他又把话题引入正轨。 “我爸要我学。”她说,口气里倒是透着无所谓。 结果把关忆北堵了下,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爸以前想当医生,没成功,所以要我当。”莫羡说。事实上莫欢高考的时候也被勒令学医过,不过莫欢性子犟,遵从自己的心意把所有的志愿填成了师范,当了老师。 轮到她高考,爸爸大病了一场,胃出血,在医院里住院也不忘跟她说要她报医学院的事儿,她不是莫欢,没什么特别想学的专业,就顺从报了海城大学医学院。 关忆北费了半天劲才找了句话回应她:“你还挺孝顺的。” 莫羡不置可否,依旧低着头小心谨慎地走路。这鞋是限量款,早晨没多想就穿着出来了,下了雨才意识到穿错了鞋。 “所以你才会对成绩那么在意?因为你爸爸?”关忆北问。 莫羡正抬脚要跨过一个小水洼,听到问话后脚顿了下,接着便“嗯”了一声。 今年学院对于学生考试成绩采用新举措,成绩单直接邮寄到家。而她这一年只忙着做兼职发展社会实践去了,用在学业方面的精力有限。期末考试了,靠着临时抱佛脚过了大部分科目。到了关忆北这科,背的东西太多,她没时间了,就铤而走险打了小抄。 还被他抓了现行。 她爸爸身体不好,胃的事儿,不肯做手术,好几天坏几天的,总也不利索。最近又住院了,她怕成绩单被爸爸看到了,气着了,身体就更不见好。 这些她没跟关忆北说,一则因为这些都是私事,二则因为她不想靠苦情戏码博人同情。考不及格是她自己的事,她想靠自己解决。 “关老师,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先给我及格?下学期我肯定会参加补考,而且我保证能考过。”莫羡低着头说,借着看路她可以不跟他面对面。 她从没求过人,从小到大她都挺傲气的。她有八个哥哥,整天背后灵一样围绕着她,她长得漂亮,暌违者多,只要她开开口就不知道多少男生肯为她赴汤蹈火。可她偏偏不喜欢这些,她坚持万事躬亲,想要什么就自己想办法去弄。 她特别讨厌有些人一看她漂亮,就认为她所得到的是靠美貌换来的。 她考试被他抓了作弊,那份卷子做了不到四分之一,她知道及格肯定没戏。 她去问班长要他的联系方式,当时班长跟体育委员还有那个房地产开发商的儿子在一起。班长问她要干嘛,她只说觉得没考好,想找老师谈谈。班长给了她关忆北的导师办公室地址。 她没想到那三个男生会先跑去找关忆北,而关忆北对她说话的口气把她气得够呛,她就走了。昨晚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关忆北,结果他室友说他回家了,她只好今天一早又来找他。 现在就是该她求他的时候了,她拿捏不好语气软硬,也揣度不到用词的深浅,总之她是着急又无措,实际表现出来却成了冷淡漠然,她也很绝望。 “你这么肯定自己补考能过?”关忆北问。 莫羡偏着头,小声嘀咕:“不就是死记硬背嘛?有什么考不过的?” “口气不小。”关忆北扬眉,笑道。 莫羡撇嘴,说:“如果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肯定能过!” 这话说得就透着孩子气了,人体解剖学虽说大多数是记忆性的项目,可单单一个代谢循环就够人理解个几天的,她一学期没上两节课就 敢说看一天能过? 关忆北含笑看着她坚定隐忍的小脸,她眉间拧起个疙瘩,他心中顿生宠溺,突然萌生了想在她眉心弹一下的心思。右手将将抬起,又硬生生压下去了。 真要是弹了,怕就说不清楚了。他想,捏紧了右手。 莫羡站下了,抬头看到关忆北,他正在挑眉,她便问他:“你不信?” 关忆北笑而不语。 莫羡眯起眼,有些生气的样子。 忽然一阵妖风吹来,他们正在上坡,风沿着坡势从下往上刮来,一下子掀起了莫羡的短裙。莫羡双手握着伞,只觉得大腿根部一凉,顿觉不好,尖叫一声扔了伞伸手到后面去压裙摆,一只大手先于她之前把她的裙子压下去了,她的手恰好压到了他的手背上,他另一只手已经接住了伞。 莫羡惊魂普定,手还捂在他的手背上,瞪大眼睛看关忆北,关忆北含笑耸肩,把手抽了回来。 “女孩子少穿短裙,不安全。”他说,把伞往她这边倾斜。 这话她妈妈常说,她眼珠转了几转,想驳他一句老古董,碍于还得求及格,便把话咽下了。 两人又这样慢慢往前走,邪风阵阵,雨丝一会儿横着一会儿斜着,关忆北弯着腰撑着伞调整角度挡雨,莫羡用手压着裙子,防止裙摆再次飞起来。 路是上坡,尽管雨不大,还是从上往下流着水,路面湿漉漉的一层,饶是各种小心,她的鞋子还是湿了。莫羡低头看着,失望地叹气。 “到路基上面走,那里干燥些。”关忆北说。 莫羡看看他,又看看路边20公分高的路基,因为比路面高,路基上面没有积水,他的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他朝她伸出手,示意要扶她上到路基。她说了声谢谢,没扶他的手,自己跳了上去。 关忆北松了口气,因为莫羡站在路基上面跟他差不多高了,他终于可以直起腰来撑伞。 他们慢慢往前走,关忆北问:“你不上课,都在忙些什么?” 莫羡用手压着裙子,双眼专注地盯着30公分宽的路基,现在她不担心鞋子湿的问题,她只关心不要从路基上掉下去。所以她头也不抬地说:“做兼职。” “家教?”他问。一般大学生做这个是最多的。 “兼职销售。”莫羡说。 闻言关忆北顿了顿,问:“哪方面的销售?” “酒水。”莫羡如实说,路基不平整,她一脚踩下去站不稳,身子一晃。关忆北立刻伸手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子,她扭头想跟他说声谢谢,却看他浓眉深锁地看着她,问:“酒水?” 她“哦”了声。 “在哪儿?”他沉声问。 “酒吧啊,还能在哪儿?”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为一个品牌做酒水销售,提成蛮高的,还提供住宿。地点虽是酒吧,不过她都站吧台里面,所以也不怕一些酒鬼借酒装疯吃她豆腐。她长得漂亮,酒卖得很好,赚了不少钱。她觉得这份兼职来钱快,所以就做了一年,打算有了初步的资本积累后,再计划做些别的。 所以有时候工作太晚,她会住在外面。 关忆北脸上的神色颇复杂,莫羡不明所以,问他:“学校是允许学生做兼职的吧?我做之前是咨询过辅导员的。” 关忆北轻舒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低声说:“是允许。” 莫羡抿唇看他,这位关老师看起来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她想是不是说太多了,考试不及格还跟老师说自己跑去做兼职,无心学业的罪名不是更坐实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关忆北依旧撑着伞,莫羡依旧在路基上面走。 沉默又沉默,偶尔一辆车子从旁边掠过。 “关老师。”莫羡小声唤。 关忆北“嗯”了声。 “我以后会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做兼职。”她说。 关忆北瞥了她一眼,较之前比目光清冷了些。莫羡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其实,他只是想到了,她穿着紧身制服,或许还可能有些暴露的那种,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里卖给一些男人酒,也许会巧笑嫣然,也许会跟那些人打情骂俏。 他发现,这种想法让他很不好受。 如果让他看到了,他恐怕会打人。 关忆北把伞更偏向莫羡一些,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凉丝丝,眼镜沾了雨水,他抬手摘下眼镜,在外衣上蹭了蹭。 ☆、第91章 091 然后他重新把眼镜戴上了,往前望了一眼。 海城大学校内有山,山上植被葱郁繁茂,放眼过去濛濛细雨里是一卷绿树青山的水墨画,而他们正在走的这个坡就要到顶了。 “关老师,你念博一吗?”她问。 关忆北不假思索地“嗯”了声。 他没说实话,因为他怕如果自揭老底说自己是硕士研究生,她就会明白他根本没有代课资格,只怕会扭头就走了吧。 “你们代课有工资吗?”莫羡继续问。 “没有。”关忆北说,“纯义务。” 师兄有代课补贴,他是被拉来帮忙的,确实零报酬。 莫羡沉吟片刻,又问:“那你们安排考试有指标的吗?” 关忆北被她问得产生了一丝兴趣,便微笑着看向她,问:“什么指标?” “就是……抓不过的学生人数的指标。”莫羡边说边探究地看关忆北。 关忆北一时间起了玩心,就说:“有。” 莫羡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关忆北勾着嘴角看她,她双手压着裙子在路基上低头走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趁离得近,细细打量她。 她有一个又美又周正的小下巴,侧脸的线条柔和美好。嘴唇微微撅着,秀气的鼻头上沾了一点雨珠,清亮的眼睛藏着心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她今天梳了马尾,头发卷卷曲曲地垂在身后,随着她的走动在后面荡来荡去,有些俏皮,又透出无限旖旎。 她长得不高,身材却是纤秾合度。背着一个链条包,包链卡在双峰之间,让她的胸前鼓起让人遐想的起伏曲线。再往下,她腰肢柔软纤细不盈一握,青葱十指压在裙摆上,裙底露出两条惊世美腿,线条悠缓自然地宛如古代画师笔下的游丝描。 他想找词来形容她的美,脑子里却是空的。想来想去,只想起亦舒赞美林青霞的句子:“她的漂亮不只在五官之间,而是一切皆尽善尽美,连鬓脚、耳珠、眉毛、牙齿、手指、肩膀,甚至是双脚与脚趾,都无瑕可击。” 他越看越迷,一颗心砰砰直跳,手下捏紧了伞柄,不觉朝她靠近过去。 “关老师。”她低着头叫他。 他的鞋尖踢到路基上。 一瞬清醒,关忆北便有些狼狈,忙把脸别开看向别处,抬手抹了把脸,低低地“哦”了声。 “你们……”莫羡咬了下嘴唇,试探地问,“是不是抓到不及格的学生,就会有奖金?” 她这莫名其妙的脑回路让关忆北愣了足足两秒。 “如果是有奖金的话,我可以给你双份,你放过我。”她诚恳地说。 顿时所有的旖旎都被灭得无影无踪,关忆北有点哭笑不得,问她:“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些?” “我有个同学所在的学校是这样。”莫羡小声说,偷觑了关忆北一眼,没见到他有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悄悄松了口气。 关忆北摇摇头,说:“你也把海城大学看得太龌龊了些,这里不会有这种误人子弟的规定。” 莫羡撮了下嘴唇,不做声了。 关忆北陪着她走了一阵,又教育道:“以后别胡思乱想这些,做人要行得正站得直。还有,酒水销售的兼职别再做了。你是女孩子,酒吧那种地方乌烟瘴气的不适合你去。” 莫羡只是“哦”了声。 针对他前面的教训她当耳旁风了,她高中同学所在的大学确实有这种规定,又不会因为她想与不想而改变。 至于酒水销售的兼职,她本就没打算继续做下去的。那个兼职晨昏颠倒,太累。现在钱已经小赚了一笔,有了资本以后,她打算大二的时候再去找别的项目,好让钱生钱。 可关忆北以为她这样回应不过是敷衍,就拧起了眉头。想要口头教育一下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走着,伞被往上拉了拉,他不知道她拉伞是想做什么,扭头去看,入眼却是她的膝盖。 她怎么突然这么高了?他诧异,往她脚下看,发现路基比刚才高出了不少。 原来须臾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坡顶,而下坡的路基比上坡的高,高到他抬头间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裙底风光…… 底裤是粉红色的…… 侧面是透明的蕾/丝…… 肌肤吹弹可破,他几乎能闻到她的体香…… 禽兽不如全是靠想,真做他却做不来。 关忆北立刻别开眼,迅速往旁边跨了一步,跨出了雨伞遮挡的范围。雨又落在眼镜上,他心烦意乱地把眼镜摘下来在外衣上擦,心里头骚/动不已,身上发热。 莫羡抬手扶了把伞缘,莫名其妙地看着关忆北。刚才她越走越高,头顶到了伞底,所以往上拉了把伞,结果这位关老师却跨出去淋雨。 他不会认为她是故意来抢伞的吧?她便叫他:“关老师?” 关忆北又把眼镜戴上了,深吸了口气,回头对她艰难地笑了笑,说:“雨小了,伞你一个人撑吧。” 说着,他把伞柄递给她。莫羡眨眨眼,把伞接了过来。 雨确实小多了。而且她高出他那么多,两个人再撑一把伞确实不便。他既然自己放弃了伞,她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诡异,她很不明所以。 再走下去的时候,关忆北一直在前面,莫羡跟在后面,照旧的是,关忆北在路上走,莫羡在路基上走。莫羡总想跟他说说考试的事儿,无奈关忆北关上了交流的门,她盯着他的后脑勺满心的无能为力。 一路走出去近百米,她看他不住地摘下眼镜在身上擦,就从挎包里拿出纸巾,叫他:“关老师!” 关忆北停下脚,回头看她。她发现他的头发湿得打绺,就又从包里拿出了手帕,快走了两步到他旁边,蹲下身子把手帕跟纸巾递给他。 现在很少见到女孩子用手帕的,关忆北端端地看她手里的东西,没接。莫羡用下巴夹住伞柄,收回手来把纸巾包撕开了,又递到他跟前。 “您擦擦吧,您眼镜上有水,头发也湿了。”她说。 关忆北把东西接过来,勾了勾唇角,说:“谢谢。” “不客气。”莫羡说。 关忆北转回身顺手把手帕塞到裤兜里,抽出纸巾来擦擦眼镜,然后继续往前走。 手帕是给他擦头发的啊,他揣起来干嘛……莫羡撅了撅嘴,没出声,继续在后面跟着他。 他们走到坡底,有一段路不知道因为什么路面残破了,积了不少水,连带路基都缺了一块,像一排整齐的牙齿突然掉了一颗。 关忆北在水洼前停下了,双手叉起腰看看前面。目测这水洼有两米宽,一步是跨不过去的,中间得垫上什么方便落脚的东西,才能分两步跨跳过去。他又看路基,缺口的地方大概一米宽,他倒是可以一步跨过去。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找块石头什么的扔到水洼里落脚借力,或者直接到路基上面走,绕过去。 他琢磨了一会儿,回看看莫羡。她撑着伞并着脚站着,皱着眉头看着路基缺口的地方,脸上直发憷。 他想,她大概是跳不过去的。 于是关忆北就对莫羡说:“ 等我一下。”说完他扶着路基往山脚望过去,想找块合适的石头。找了一圈倒是找着了一块,他直接跨过路基跳到路边的沟里。 “你干嘛呀?”莫羡惊叫。 他站在沟里抬头朝她呲牙一笑,说:“拿块垫脚的石头。” 莫羡看着他在草里翻出一块方正的大石头,看着很沉,他抱起来却显得很轻松。她眼睁睁看着他把石头抛出来,石头跃过路基,嗵一声砸在路面上。 她都能感觉到路面震了下,顿时目瞪口呆。 他一个戴眼镜的白面书生,竟然这么有劲儿? 关忆北翻身跳上路基,又跳到马路上,对莫羡说:“站远点儿,别溅到水。”莫羡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段,关忆北过去搬起石头朝着水洼瞄了瞄,把石头扔到水洼里,石头恰好落在路基的缺口正中的位置。 他很满意,从裤兜里拿出她给的纸巾,抽出来一张仔细地把手擦干净,回头对她说:“往前走吧,我扶着你跨过去。” 莫羡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关忆北见了以为她是害怕,便爽朗一笑,安慰她:“放心,保证不会让你掉到水里。” 他这一笑,莫羡心里头没来由地颤了下。 她是最讨厌戴眼镜的男人的。 初中时候有个戴眼镜的男孩坐在她后排,趁她不注意剪了她的头发。即使后来那男生被哥哥们拎出去教训到见到她连头都不敢抬,她从此还是对眼镜男种下了深深的偏见。 任何戴眼镜的男人她都不喜欢,更何况是这个抓她不及格的关老师。 可她没想过他笑起来竟然会这么清朗,如春风化雨,濯然无尘。 “过来啊。”关忆北已经走到水洼边上,朝她伸出手。 咬了咬嘴唇,莫羡迈着小步子朝他走过去。 关忆北握住了她的手,自己一只脚跨到石头上站稳了,然后对她说:“慢点儿,先站到边上。” 莫羡咬着嘴唇,小心地挪到路基缺口的边缘。 “我说跳,你就跳。”关忆北嘱咐,另一只手伸过来扶住她的背。 莫羡“嗯”了声,眼睛专注地盯着前头。这段缺口对她来说有点远,她有些紧张,便没在意手被关忆北握着。 关忆北则不觉弯了嘴角。他手里握着她的小手,果然像他想象的一样柔嫩,娇娇软软得仿佛没有骨头。 他手下不觉收紧了些,却 还要自我辩解道:这是凑巧帮她,不是轻薄。 “可以跳了吗?”莫羡紧张地问,已经蓄势待发。 如果能多握一会儿就好了,关忆北想,嘴上只能说:“我数一二三,到三你就跳。” 莫羡点头,舔了舔嘴唇,弓起腰。 数到三,莫羡开始起跳,一辆车子突然从后面飞速掠过,车轮压过水洼溅起两三米高的水花朝着他们喷过来。莫羡惊叫一声,脚下卸了力,人却已经跳起来了,跳得不够远,她直直地朝着缺口正中心的位置跌下去。 她闭上眼。 关忆北想都没想伸出胳膊把住她的身子就往怀里勾,两只脚则稳稳地踏进了水洼里,鞋子顿时被地上的脏水淹了个透湿。 她的身子贴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绷了一晚一早的神经,突然就松了。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爱他们两个了,番外会比计划的要多很多。 所以《鱼水交欢》会延后开坑,预计9月中下旬。 开文前猪猪会放预告。 ☆、第92章 092 关忆北念本科的时候有两个室友,一个是盛鸿年,另一个是池勒川。三人性格迥异,关系却处得很铁。池勒川是他们三人中皮相最好的,而且多才多艺,能弹能唱还会写歌。 大一医学院元旦晚会,他抱着吉他弹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几乎圈了整个医学院的女生粉跟女老师粉。有人把他弹唱的视频发到了校园网论坛,没多久他就被推上了校草的宝座。 很多女孩子喜欢池勒川,可池勒川喜欢的却是青梅竹马的李想,并且是单恋,并且喜欢到快要疯魔。 在智能手机频繁更新换代的年代,盛鸿年手里的手机从华为换到黑莓换到苹果最后换成了苹果私人定制机,而池勒川拿着一部旧华为怎么也不肯换,只因为机子里存了一条李想发给他的语音。 盛鸿年劝他换个手机,说语音文件可以转存,没必要死守着一部破机器。池勒川只淡淡两个字:“怕丢。” 盛鸿年取笑池勒川,问他恋爱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儿,会让他魂不守舍成这样。 池勒川平静地说:“看到眼里的都是喜欢,怎么做都是喜欢,喜欢到一闭眼就能过完一辈子。” 盛鸿年撇嘴又翻白眼,朝关忆北说:“这家伙八成是废了。” 关忆北只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大概也许已经是废了。 他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闻到她身上的馨香,突然就理解了池勒川那句“一闭眼就是一辈子”的意思。 他只是抱着她,跟她也不过是师生关系,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跟她说了喜欢之后,她会不会像对待那个摆蜡烛的毛头小子那样冷漠厌烦。 可他偏偏要去肖想。他可以拉她的手,可以抱她亲她,可以跟她在床上翻滚,可以牵着她的手走入婚姻,可以跟她生两个孩子,可以一起闹腾腾地养儿育女,然后孩子们长大成人离巢而去,他跟她白了头,一直厮守到终老。 这些画面光速从他脑中掠过,一眼到老,而现实是他不过是在雨里抱她防止她的鞋子弄湿罢了。 他这么多年对男女之事都提不起兴趣,看着池勒川为一个女人朝思暮想他只能表示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哪知道如今只见了她两面就像猛虎出了闸,才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感觉。 喜欢就是,抱住了,就再也不想放了。 关忆北收紧了胳膊,趁着她还吓着的时候,用力地抱她,还谨小慎微地把脸朝她的耳后凑近些。他偷 偷地吸了口气,不知道她用的是哪个牌子的香水,牡丹花加柑橘的味道,香得他想醉。 莫羡起初吓得够呛,怕摔,就用胳膊紧紧搂着关忆北的脖子,身子被他托稳了,惊魂普定之后,才发现她被他抱的姿势特别不雅。 她双腿叉开着,夹着他的腰,像只树袋熊。而他一只手箍住她的腰,一只手托着她的臀,裙子盖住了他的手,他的手跟她的臀之间只隔了一条蕾/丝的底裤。 几乎等于他就是在摸着她的…… 女孩子最私密的地方就这么被他碰着了,就算他是无意的,她还是着恼。 她立刻松开腿劲儿,反手去拉他的胳膊,低喝:“放我下去!” 关忆北却问:“现在下去?你想站在水里?” 莫羡低头往下看,发现他是站在水洼里的。那水深得淹没了他的鞋,混着泥浆子,水面还漂着些枯叶残枝,甚至还有一只惨死于车轮下的老鼠尸首。 画面很血腥,恶心得她想吐。 莫羡立刻抬起头,咬着嘴唇瞪他。 关忆北耸肩,露出个他也很为难他也不想这样的表情。莫羡瘪着嘴,扭头四下看。他们现在处的位置离来处更近,他两步就能跨回去。她就面朝着来路命令他:“快到那边去!” 关忆北暗暗扬眉,拔脚就往反方向走,莫羡“哎”了声,急忙问:“你怎么去这边啊?” 他不回应,故意踩空一脚,身子颠了一下,莫羡惊叫,怕掉到水里,急忙抱紧了他的脖子往他身上爬。 她的马尾扫过他的鼻子,又是一阵馨香扑鼻而来。关忆北偷偷勾起嘴角无声偷笑,抱稳了她,说:“别怕,说过了不会让你掉到水里。” “那你快点儿走啊!”她没好气地说。 他其实也挺矛盾的。他本心想走得慢些,多抱她一会儿。可又不得不走得快点儿,因为这样抱着她,她又软又香,还是这个姿势,真挺要他的命的。 他不断告诫自己手不要乱动,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托着她就好。他手底下摸到的是最让男人朝思暮想的地方,他知道一旦动了她,性质就变了,待会儿不好说。 他得感谢老天,给他这么好的机会体会她触感绝佳的小屁股,也得怪老天,让他受禁/欲的折磨,美人在怀还得装成柳下惠。 就这么不急不缓地煎熬中终于走到了干的路面,他小心地放她下来。 脚 一沾地莫羡立刻跳开了两米,双手死死压着后面的裙摆,红着脸瞪他,只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瞪不出唬人的气势,又羞又嗔,端端地只能诱人心痒,乱人心神。 关忆北把手背到身后,控制好表情,状似无辜地看她,眼神倒是显得很坦荡。 莫羡瞪了他半天自己先泄了气,她以为他是无意,只得自己吃了哑巴亏,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了。看着她气哼哼的背影关忆北又开始偷笑,他用手指搓了搓手心,上面还残留着她的弹软触感,他想这个月大概不会舍得洗手。 她兀自往前走着,小雨却还在继续下着,打在她的白色衬衣上,他怕她白衬衣湿了变透。他回头找她的伞,发现伞挂在水洼那头的路基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水挺脏,刚才抱着她的时候神魂颠倒的,还当自己踩着七彩祥云呢。 他也是有点洁癖的……可回头看她肩头已经湿了一片,便咬牙三步并做两步淌着水走回去,弯腰捡起伞,又回头追她。追上了,帮她打伞。 一路上莫羡都是气哼哼的,不肯说话。关忆北心知占了人家便宜,便也什么都不说,弓着腰替她打伞。 两人终于走到了学苑超市,关忆北收起伞甩了甩水,弯腰把伞放到门边的脸盆里,起身后对莫羡说:“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莫羡抿唇,偏过头不睬他。 关忆北解释:“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莫羡低低地“嗯”了声,继续偏着头。 小姑娘看样子真是气坏了,如果不是有求于他,估计早甩头走了吧。关忆北暗忖,默默用手指搓搓手心,垂眼端详她的脚。 看起来应该是35码…… 他进了超市,选了一双35码的洞洞鞋,刚要去收银台结账,想了想,又从货架上抓了两袋肉松面包下来。 他不时地往门口看一眼,看她还在等着,他心里莫得安慰。 看来老师的身份蛮好用的,让她等,她就会等。 虽然这事儿办得不怎么光明磊落。 关忆北甩了下头,心里把今天发生的一件件事儿细数下来,结果发现自己还真算得上是四分之三个禽兽,保留那四分之一,是因为他没故意轻薄她。 结了账,他走出来,把洞洞鞋放到她脚边。 莫羡看着那双粉红色的洞洞鞋,很明显这不是给他自己买的。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脚上那双鞋不便宜吧?你们念书花得都是父母的钱,别糟蹋了东西。换下来吧。”他说,尽量表现得有个师长的样儿。 虽然她家里不缺钱,可她上学的钱已经全是自己赚的了。莫羡眼皮翻了翻,也懒得跟他说这些私事儿。只是当老师都把鞋送到脚边了,她如果不穿就是不识抬举。 即使这种粉红色带着小白花的直男审美色调她怎么也喜欢不来。 她弯下腰把鞋换了,关忆北适时递过来一个塑料袋,示意她把布鞋放进去。莫羡照办了,穿着新鞋在地上踩了踩,还算合脚,不低头看得话,在他面前假装穿一会儿她还能忍。 她抬头问他:“多少钱?我还您。” “算送你的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毕竟你也送我到这么远。”他扬扬手里的肉松面包,说,“全学校就数这里的肉松面包最好吃,你要不要来一袋?” 莫羡便觉心中郁郁,经历千难万险地送他过来了,不过为了他自己买两袋面包,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暗暗扼腕。 “不用了,谢谢关老师。”莫羡客气地说,她气得想打他,哪儿会要他的什么烂面包。 “随你。”关忆北说,打开袋子咬了一口。 他就这样站在这儿吃?莫羡讶异地看他。 因为下雨,这间超市又地处偏远,到这里买东西的人并不多。关忆北咬着面包看着外面,含混地说:“关于考试的事儿……” 莫羡眼前一亮,想终于步入正题了,忙站直了身子听他下文。 “卷子还没批完。”关忆北含着面包说,“所以我暂时没办法给你答复。” 莫羡窒了窒,讷讷地问:“那……大概什么时候能批完?” “得几天时间吧,最近有些忙。”关忆北大口咬着面包,胡乱编着瞎话。他从前可不像现在这样满口浑话,见了她,他满身的坏蛋因子都活跃起来了。 莫羡得不到准话,被他吊着,她心里特别没底,抿紧了嘴唇站在一旁不说话。 一个人撑着伞低头走进来,关忆北往旁边让了让,那人把伞阖上了,抬头见到关忆北就说:“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是要去食堂吃饭?” 是他那个重视养生的室友。 关忆北脸色微变,问:“你来这儿干什么?”说着眼神不觉朝莫羡那边飘,莫羡眼睛微微眯着,眼梢发冷,也看着他。 “走了好几家超市都没有卖枸杞的,我过来找找看。”室友说着,也看到了莫羡,面上的神色随即暧昧起来,拉长音“哦”了声,扬眉瞪眼地问他:“约会哪?雨中漫步够浪漫的啊。” “这是我的学生。”关忆北立即更正。 “少来了!”室友用肩膀撞了关忆北一下,挤眉弄眼地说,“你哪来的学生啊!” 眼看着谎言要被戳破,关忆北抓住室友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刚看了这儿也没枸杞,我师姐那儿有,我带你去要点儿。” “哎我自己能走,你别拽我!”室友被他拉得倒退着走,踉踉跄跄几度摔倒,还不忘呲牙笑着朝莫羡挥手道别。 莫羡站在超市的门口冷眼看着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地下了台阶往远处走。她早听出来他本是要去食堂吃饭的,而食堂离研究生宿舍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可他却要她陪着他冒雨走这么远的路到这里买两袋破面包!?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子故意的味道。 是因为她三番两次找他开后门,他才故意整她的?果然戴眼镜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莫羡恨恨地把脚上的洞洞鞋踢了下来,光脚站在水泥地上。 忽然一个响雷,大雨哗一下落下来,她往前看,那两人开启了疯跑模式,在大雨的浇灌下飞窜而去。 她想:怎么那么笨呢?还不如折返回来买两把伞再走。 可很快她又恨恨地想:没伞才好!淋死他算了! ☆、第93章 093 莫羡看看天,雨还有得下。再看看被踢到前面的那双粉底白花洞洞鞋,她也犹豫了。 刚才一气之下把鞋踢了,如今清醒了才觉得确实用得着它们。 是自己再去买一双穿着回宿舍?还是凑合穿着这鞋走? 她倒是不缺买一双鞋的钱,可她也没有糟践东西的习惯。 于是她还是穿上了这双洞洞鞋冒雨回了宿舍。 莫羡回到宿舍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宋若词昨晚回了家,宿舍里剩下刘果儿跟徐婉,那两人还赖在上铺的床上。 考试周里大家都过度紧张,如今所有科目都考完了,个个都累得脱了一层皮,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只想瘫着。今天恰逢上午没课,俩人恨不得饭都有人送到床上喂到嘴里。 莫羡闷头走进屋里,把洞洞鞋踢了,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脚,再出来的时候听徐婉问刘果儿:“你看没看海城戏剧学院大一新生的入学典礼啊?” “那个视频啊,看啦。”刘果儿说,“那么多帅哥,简直帅得天怒人怨啊!” “就是啊。自从来了海大真没见着几个养眼的,还以为这届大学男生不行。结果是帅的没来我学校。人家戏剧学院抓出来一个男生能灭咱们一个班,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想想也是醉。” 刘果儿嘻嘻地笑:“就是就是。” 莫羡坐到椅子上,用软布仔细地擦那双布鞋,听刘果儿跟徐婉卧谈。 徐婉叹道:“所以说才貌双全就是个伪命题,想在海大找个养眼的,还真难。”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关老师就不错。”刘果儿说道。 莫羡擦鞋的手停了停。 “关老师啊,嗯……”徐婉想了想才说,“长得倒是还行,可是我不喜欢戴眼镜的。” 她同不喜欢,莫羡心里想。 “戴眼镜怎么了?好多男生都戴眼镜的。而且你是没仔细看,你要是仔细看了,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很刚毅的。”刘果儿说。 “上着课谁会去注意他的眼神啊?”徐婉吐槽,“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莫羡擦鞋的手又停了,竖起耳朵听刘果儿的回答。 “我啊,对斯文的男人没兴趣,我喜欢坏坏的那种。关老师看起来就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实人,怕是会没什么情趣。”刘果儿立刻撇清。 一本正经的老 实人?这是在形容他?莫羡撇嘴,没反驳刘果儿,只接着擦鞋。 “你不知道,其实关老师念本科的时候,可是曾经被誉为海大三美之一的。”刘果儿说。 “海大三美?”徐婉失笑,说,“这谁取得名字?太挫了吧?” “谁取得外号不知道,我只听说关老师刚念大学的时候,所在的宿舍一共有三个男生,帅得各有千秋,所以他们就被这么叫了。”刘果儿说,“后来其他两人都没从医,只有关老师坚持下来了。” “是夸他意志坚定?可海大三美这个怎么听着也没觉着是夸他。”徐婉念叨。 她也那么觉得。莫羡心里默默赞同。 她觉得他除了那双手好看点儿,其他真是没啥可取之处的。最关键的是心眼儿小,男人要是没点儿心胸,那真是浪费粮食。 远在寝室里的关忆北打了个喷嚏。 他刚才淋着雨回来了,现在室友在卫生间里忙着冲热水澡,他只能把湿衣服先脱了用毛巾把身上擦干。 “老关,啥时候把那女生叫上一起吃个饭啊?大家认识认识?”室友在里面慢条斯理地洗着头,扬声问。 关忆北勾了勾嘴角,说:“我说过了,那是我的学生。” “算了吧,你不就是代了半个月课?就成你学生了?”室友说,“我看你压根就没安好心,是看上人家了吧?” “没那回事。”关忆北回道,伸开手看看手心,触感还在,他心就又有点儿飘。 “长这么好看,谁看了不动心啊?”室友说。 关忆北握起手,朝卫生间看了眼,有些介怀。 “你要是对她没那份心思,跟你说我可上了啊。”室友的话穿过门飘出来,听得关忆北皱眉。 “追求她的人很多。”关忆北说。 “美女都不缺人追。”室友接话。 关忆北就沉默了。 卫生间的门开了,室友光溜溜地伸头出来,笑得一脸賊:“怎么样?还不承认?那我可真要去招惹招惹她了。” “滚!”关忆北把毛巾丢到室友脸上。 “喜欢就说喜欢呗,装什么为人师表。”室友念叨着,把关忆北的毛巾挂到架子上,拿过自己的毛巾把身上擦干净,说,“我洗完了,你来吧。” 关忆北甩了甩头,打开柜子拿衣服,说:“我不洗了。” 离开研究生宿舍,关忆北去了学院。本科们的卷子还留在桌上,分成两摞。他坐下后又把莫羡的卷子拿起来仔细看,也就不到30分的样子。 他用手在桌上敲着,脑子里在想到底怎么办。这时候学院负责考务的老师来了,问他要成绩单。关忆北推说卷子没批完,得晚几天。考试嘱咐他尽快批,想赶在暑假前把成绩发出去。 老师走后,师姐问:“你昨天没批完?” “还差几份。”关忆北回答。 “师兄今天就回来了,你要是懒得批就把活儿推给他,反正本来就是他的事儿。”师姐说。 关忆北一愣,问:“他今天回来?” “嗯。急诊室那边有人了,他就被退货了。”师姐说,“还有两节课吧?现在他也没理由回避那群本科的小孩们了,只能替他默哀。” 关忆北摸摸下巴,没说话。 莫羡跟徐婉她们三人待在宿舍一上午,谁也没出去,早饭泡了方便面裹腹。近中午的时候,班级群里发布了一条消息,说下午的人体解剖学课照常上课,而且会点名。缺勤者会影响期末成绩。 徐婉便朝刘果儿吐槽:“你的海大三美心眼儿够黑的,都考完试了还让人闲着,追着人上课。” “那叫兢兢业业有始有终。”刘果儿嘻嘻地笑。 “行吧,你快去替我答个到,跟你的偶像有始有终去吧。”徐婉冷哼。 “别说那个,若词下午回来吗?”刘果儿问。 徐婉拍拍脑门:“对呀,把这事儿忘了。我问问她。” 只有莫羡心里很不忿,想他真是个坏东西,这时候了还拿期末成绩说事儿,唬着他们去上课。 她怎么有种他在针对她的感觉? 下午第三节课,教室里少见地坐满了人。关忆北拿着花名册逐一点名。当叫到“莫羡”的时候,他刻意顿了顿,听她答了声“到”,他虽是低着头,听到她的声音后嘴角还是勾了勾。 点完名,只缺了宋若词一个。徐婉站起来说:“关老师,宋若词的妈妈身体不舒服,她回去照顾了,这节课她请假。” 关忆北只说知道了,把花名册放到桌上,抬起头把屋内扫视了一遍,眼光落在她那里,只见她用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窗外。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是替前面的孙老师来上课的。这门课下学期 还继续开,孙老师又比较忙,学院经过研究决定,以后这门课的执教老师就换成是我,所以,下学期还要跟大家相处,希望我们能好好合作,完美完成学业。” 下学期他博一了,便有了代课资格,上午他去跟学院申请了代课的事情。 博士生里面愿意主动代课的人没几个,他提出这要求很容易就被应允了。师兄对他几乎是感激涕零。而他,做了这个选择,不过是为了一个她。 学生们听到他会代课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不过是一个老师的去留,谁教课大学生活都可以过得去。 倒是莫羡,不屑一顾地撇嘴。她从来就不看好关忆北。 “考试的卷子还没批完。”他说。 莫羡不觉朝他看过去,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猜不透的神情,看得她心口发闷,抿了下唇。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去了。 关忆北轻笑了下,接着讲:“从批过的卷子看来,出现的问题不少。下面我来给大家讲一下一些主要的问题,希望大家做好笔记。” 他又朝她看了一眼,她倒是拿起了笔,不过不肯抬头。 看样子还是忌恨他了。关忆北暗忖。 这倒是棘手了。他想挠挠头,想到还站在讲台上,不雅,便就作罢了。 于是他便开始讲课。他虽然是借着上课的由头见她,讲的内容倒不会糊弄,确实是考试出现的问题点。 课上到一半,有学生嘀咕:“什么味儿啊?” 接着便有更多的人嘁嘁喳喳地说起来。 “什么怪味?” “什么东西糊了?” “烧纸呢?” “不是。像电线皮子烧着的味道。” 关忆北也闻到了一股子糊味儿,像是什么东西着了。 他放下粉笔,转身出了教室,到走廊上看了眼。结果什么都没见着。如今考试完了,许多课都停了。而他们这节课的教室又在顶楼,没什么人上来,走廊里空荡荡的,反倒是没有在屋里闻到的那股子糊味儿。 他反身回了教室,学生们在交头接耳,都在讨论这味道的问题。他想了想,又走去窗户边。外头还下着雨,窗户都关着。他拉开窗,顿时一股浓重的烟味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