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后还朝》 第一章,初见 窗外,雨还在下着,从房檐上滴落的水珠已经连缀成了珠串,风吹着雨丝淋进屋子,打在身上一片冰凉。可竹泯就像感觉不到一样呆呆的站在那,任由这冰凉的雨丝打在身上,不远处,阿君看着这一番景象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上来关上了窗户“娘娘,外面风大,咱还是进屋歇着吧,入秋了,这雨水冰冷,当心身体啊”竹泯儿看着窗外淅沥淅沥的小雨,眼底掠过一丝黯然,什么也没有说,任由阿君扶着自己走回了塌前。 这阿君是竹泯的陪嫁丫鬟,当年皇上还是瑞王爷的时候,随着竹泯一同进入瑞王府,是竹老将军为这唯一的掌上明珠挑选的随身死士,阿君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确实为竹泯挡了不少的麻烦 这时,一个绿色身影风风火火的从外屋跑进来,抱着一张雪白的皮裘一脸喜色的对她说:娘娘,您看,这是皇上刚让人送来的,说是天冷了,恐娘娘的腿疾又要发作,特地拿来让娘娘御寒呢,听说东宫那位想要都没给呢,咱们皇上呀,还是最心疼娘娘”小梨一脸得意的说完,这才仔细的给竹泯盖在腿上,和小婵不同,这小梨是入宫之后皇上赐给她的丫鬟,为人活泼机灵,胸无城府,看到她让竹泯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所以一直留在身边。 竹泯摸着那雪白的皮裘,是上好的狐狸皮,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狐狸体小,做这么大的一件皮裘竟然没有看到对接处,不由的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做工,还真是精细啊” “那是,听说是皇上叫宫里最好的绣娘缝了几天几夜才缝制好的呢皮裘厚重,皇上硬是将所用棉线全部换成轻巧的丝线,减轻这皮裘的重量。。。。。。”小梨还想继续说,在收到阿君一记警告的眼神后,灿灿的闭上了嘴。 竹泯一怔,棉线换丝线嘛,呵呵,竹泯一声苦笑,没想到他还记得,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 十年前 “小婵,你看我这我这衣服这么穿可对?” “小婵,这发束可是这样扎的?” “小婵,这鞋子太大了”竹泯扁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这男装与女装的穿法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虽然竹泯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可是面对这从未接触过的男装不免还是有些泄气。 看着自家小姐坐在那像看着仇人似的盯着地上的衣服,小婵不禁失笑,明明是小姐自己好奇想要试试,这会儿又气的牙痒痒。捡起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开始一件一件的往这小祖宗身上套,末了,又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挑了一根白玉簪子带上。 还别说,由于竹泯长年跟着竹老将军习武,所以个子比一般女子要高一些,眉眼间更是少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柔美,多了几分英气,再加上自身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给人一种明眸皓齿,雌雄莫辩的感觉。 由是小婵亲自动手打扮的,乍一看起来也不免得一愣,而竹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玩心大起,拿着特意准备的扇子,挑起小婵的下巴,痞痞一笑,靠近到:“姑娘年方几何,可曾婚配,不如。。。。。。就从了小爷可好”说着就揽住了小婵的腰,小婵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被竹泯逗得满脸通红,又羞又臊的追着竹泯满屋子跑,主仆俩玩闹了好一阵才出门。 大街上,竹泯看到什么东西都很稀奇,小婵拎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紧紧的跟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家大小姐给弄丢了,可她哪里跟着上长年习武的竹泯“公子,公子等等我”等小婵气喘吁吁的追上时就看见竹泯在一家胭脂铺里挑挑拣拣了一大堆胭脂水粉,看到她过来还大声的叫她:“小婵,你看这胭脂可好,你若喜欢,我买来送你”说着便打开了一盒,正要试抹。小婵赶紧拦了下来,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提醒到“小姐,我们现在是男子。。。”小婵这一提醒竹泯才发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开玩笑,一个男子在胭脂铺挑胭脂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更何况还是要买来送给另一个“男子”发现这个事情后,竹泯老脸一红,略带尴尬的咳了咳,用折扇指着那堆胭脂水粉道:“咳咳,这些拿回去,送你......妹”说完,摇摇扇子,佯装镇定的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走远了,小婵接过胭脂铺老板打包好的胭脂,自动忽略掉老板意味深长的笑容后,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出了好远,这才觉得刚才的尴尬少了一些,正要走,突现很多人都往不远处的一座酒楼跑去,而且人越来越多,一时间酒楼附近的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最奇怪的就是这座酒楼没有名字,没有牌子,只是门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石块,四四方方,也没有任何字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竹泯走到酒楼对面,扔给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块碎银子“小哥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没有名号?”小贩平时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忙掂了掂,又用牙咬了这下,这才美滋滋的揣进了怀里。回答道:“此楼名叫八方馆,是当朝瑞王爷所设,是专供那些有才能的人在里面讨论学问的,看见门口那个大石块了吗?就取自四面八方广纳天下人才之意,听说啊,每七天都会有一场辩论而且王爷都会派人来巡视,这个时候如果表现的好能被王爷的人看中,愿意的就为王爷所用,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愿意的,也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这不,今个就是,所以啊人都疯了似的往里挤呢” 原来如此,听完,竹泯更好奇了,顺手拔了一根糖葫芦,就带着小婵往里面走去,虽然在外面看起来人比较多,但是走到里面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挤,大多数都是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真正能到里面去的大都是一些希望能够得到赏识的,这些人自然是有一些才华的,也毕竟是少数。 不多时,门口停下来一顶轿子,一位老者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拥挤的人流瞬间就像两边散去,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老者走向最里面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两面各站了两个侍卫,一脸的恭敬,还有一个小厮在旁边铺好了笔墨纸砚,老者一直没有说话,而原本闹哄哄的台下此时也鸦雀无声。“想必这就是瑞王爷派来主持今天这场考试的人吧,不怒自威,定有大能”。竹泯想着。事实上,竹泯真的猜对了,这位老者名叫沈严,字元柳,是瑞王爷的老师,曾经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从二品。沈老为人耿直,在朝为官时因这性子得罪了不少人,也并不受皇上喜欢,士为知己者死,沈老在发现皇上并不待见他之后愤然辞官,当时朝中上下也只有自己的这个学生瑞王爷挽留自己,所以虽不问朝中事,却仍在民间为瑞王爷广纳贤才。这个八方馆也是他的主意。 “今天,一共两题,一文一武,文以词,至于武......在座各位多是文人,只要能破我一阵就算过关,下面,就请开始吧”沈老说完便不再说话了,一旁小厮拿起一幅画对着人群说道:“这便是今天沈老给大家出的文试的题目,” 这。。。这画上不就是一匹白马吗?这沈老是何意,这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竹泯却是心下一动,这些文人可能不知,但是竹泯在将军府自然知道,如今朝局动荡,北边匈奴来犯,来势汹汹。鲜卑族也不时派出小股军队骚扰我国西部,民不聊生,最近皇上正在为这些战事头疼,而这八方馆既是当朝王爷所设,自然要为自家老爹分忧了,虽说这八方馆大多是文人墨客,但也不乏有谋略,有心胸的,想必这瑞王爷是想在这些文人中找一些有懂军事,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人了。助人为乐她可没兴趣,但是嘛。。。。这个奖品不拿白不拿。略微思量后,竹泯上前挥笔写到: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这首白马歌塑造的就是一个爱国将士的形象,渴望建功立业,不惜壮烈牺牲的,借白马歌颂了正在北方抵御匈奴的战士为解救国难不惜抛下一切,乃至生命的豪迈精神。竹泯相信这样一首词在现在这个环境下一定能写到沈老心里去,果然,沈老眼睛一亮,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波动。 “不错,能看懂我画里的意思,即使没有报国意,想必也是一个有心之人 ”沈老暗暗想着,嘴上却并没有说什么。看向竹泯的目光里多了一些赏识。 “好,下一题”沈老沉声道。 小厮一招手,立刻有两个壮汉抬着一个沙盘进来了,这里毕竟都是读书人,不可能真的像带兵打仗似的演练破阵,只需要在沙盘上进行演示就可以了。 竹泯以为这沙盘布阵的会是别人,没想到竟然还是沈老,这不免让竹泯有些意外,看来自己还是小看这个人了,只见沈老拿了十六面小旗,分别插在了四周,又排列了好一会,这才就着小厮递过来的水盆净了手,对着大家说到: ”这是九宫八门阵,能破此阵者,瑞王爷府愿加千两黄金收为门客”沈老话音刚落,人群就沸腾了 “千两黄金,那可是相当于一万两银子啊“还能被瑞王爷直接收为门客呢””你们啊,别高兴的太早,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我在一本兵书上也只是看到一些介绍,并没有破解之法,看来这阵啊并不好破,要不然也不会出那大价钱。““是啊是啊”此话一出瞬间等到周围人的附议。 竹泯倒是听父亲说过这个阵法。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卦乾、坤、巽、兑、艮、震、离、坎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gèn)代表山,巽(xun)代表风,兑代表泽。只是这阵似乎有些不同。竹泯想这九宫八门阵是从八卦阵演变而来,这解法必然也是变化莫测,不如拿回去和父亲一起研究一下。想到这,竹泯开口对沈老道:这套阵法在下倒是有些想法,只是还没有具体的解法,可否容我将这阵誊一份图纸回去慢慢研究?“沈老还未等回答,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不知这位兄台有何高见,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研究一下可好? 竹泯心想这本来也没什么,自己又没有想加入什么瑞王府,这些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就把自己对这九宫八门阵的一些认知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八卦阵是根据“奇门遁甲”中的八门方位、星象、地形等因素所制定用于古代战场上的战阵。是为了使占星术更方便而用的方位术“奇门遁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阵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只是这阵到与在下平时所见的有些不同,所以这破阵嘛嘛。。。。。恕在下一时还没有想出来。”话必,打开扇子在胸前摇了摇,全然不似嘴上说的有愧疚之意。“哈哈哈哈,不错,确是如此。想不到公子年纪轻轻竟有这番见识”沈老拈着胡须朗声道。”晚辈不过是碰巧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关于此阵法的一些介绍而已,而且此阵变化莫测,晚辈也想不到解法,不知沈老可否提点一二”说罢,便真做了个揖,倒像是真的是对沈老恭敬万分“哈哈,公子过谦了,老朽这八门阵虽布得整齐,但是中间通欠主将。如从东南角上生门击人,往正西景门而出,其阵必乱。公子如此聪慧,想必看出破绽只是时间问题,这一辑,老朽有愧,有愧啊”沈老捋着胡须坦然道,全然没有摆错阵的羞赧之色,看来是这个沈老故意刁难了,竹泯暗想。也不拆穿只是笑道:“沈老老这般玲珑心思,晚辈佩服”好家伙,用这么难的阵法做题竟然还故意出错。让从小饱读兵书的竹泯也差点上了当,当真是“玲珑心思”啊 听出竹泯的意有所指沈老也不生气,收了话里的戏虐,沉声问道:“公子贵姓,既有如此才学,可愿到我瑞王府来”竹泯自然不可能去,淡淡回道:“晚辈姓竹,谢沈老抬爱,在下自由自在惯了,并无入王府之意。”“既然如此,老朽也不想强人所难,来人,把赏银包好,送竹公子府上去”竹泯本来想说不必了自己拿回去就好,可是看到那一大包金子,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吧,送就送吧,大不了快到了找个借口打发了就好,反正只要不让自家老爹看到就是了。“如此,就多谢了”又作了个揖,转身走了出去。人群也渐渐散去。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锦衣男子,旁边还有一位侍卫摸样的人,这侍卫腰间佩戴着剑,虽然并没有什么危险,却还是紧紧握着剑把。一看就是个中高手的。刚才在人群中对着竹泯喊话的也是他。不过是受自家主子指使的“非夜,跟上去看看”“是”说着就接过旁边一位小厮手里的包裹跟了上去。南宫瑞这才走到自己老师面前,开口道:“这位竹公子的心思学识都异于常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确定他不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沈老虽性子耿直,却也纵横官场数十年自然是明白的点了点头道:“弄清楚也好。” 这边,竹泯看着出来的是个侍卫,而不是刚才的小厮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是你,刚才那个小厮去哪了?”“奴才有些武功底子,方便些”侍卫说的不是真正的缘由,却也不假,竹泯和小婵本来就是女扮男装看起来自然是“文弱”了些,而刚才那个小厮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能打的,真要是这三个人抱着这么大一堆的金子,十有八九会吸引到一些有歹心的人。合情合理,竹泯虽然还是觉得有些疑惑,可转念一想,反正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跟着她回去。是谁也就无所谓了。逛了大半天了,她要赶快回去了,不然被自家老爹发现可就惨了。心里想着,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些。 半个时辰之后,非夜跪在八方馆内设的一个房间里“主位上坐着一个锦衣男子,,正是刚才在外面的南宫瑞。“启禀王爷,属下办事不力,跟丢了”非夜心里郁闷极了,这个竹公子带着自己兜了一大圈之后,就把自己打发走了,本来想偷偷跟着,却不想好像事先知道他的目的似的,又兜兜转转的走了好一会,走进一间茅房之后再也没出来,等自己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正在喝茶的南宫瑞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哦?跟丢了?”这非夜有多大本事自己自然是知道的,能让非夜跟丢的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这个竹公子,本王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狭长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嘴角也不自觉地的上扬了一个弧度。 第二章 受罚 不过......姓竹。难道....... “呼.....小姐,刚才那个人还真是难缠”转了那么大一圈才把他甩掉,天知道她抱着那么重的金子走那么远手有多酸,甩了甩手,小婵转身给自家小姐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竹泯大口喝完了手里的茶,心里也是惊魂未定的,没想到只是在一个八方馆里就被盯上了,而且,就看起来一个平平常常的侍卫竟然就跟了自己那么久,看来,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出去“嘚瑟”了。万一哪天真碰上个高手,那就惨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通报,给竹泯吓了一跳。“小姐,老爷叫你去练武场,马上”这个马上咬的极重,差点吓得竹泯从凳子上掉下来。事实上竹泯也确实从椅子上下来了,“快快,小婵,快帮我换衣服”说着就直奔里间跑去。“哦,哦知道了”小婵愣了下也赶紧挑了件平时练武时穿的衣服跑了过去。外人都说自家小姐聪明绝顶,文武双全可是只有她知道,其实小姐平时反应都慢半拍,只除了和......老爷。 “快点快点,那件那件”“小姐你别动”“哎呦我的头发”“小姐,你别动”“快把我的鞋拿过来”“小姐,你别动”屏风后人仰马翻。 另一边,练武场上。竹老将军一身黑色长袍站在那,粗眉飞入鬓,双眸囧有神,虽年事已高,双鬓花白,却华贵天成,威风凛凛,完全掩不住半生戎马的威严之气。 长安看着自家老爷的脸黑的都快滴出水了,从家丁奉老爷之命去找小姐回来禀告说小姐不见之后,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老爷的脸越来越黑,除了他,身边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无奈的苦笑一下,哎......这个大小姐,每次都能给老爷气的跳脚,每次又能很快的把老爷哄好,最可怜的就是他们这些老爷身边的人,虽然老爷从不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可是这个气氛......还真是压抑啊。怕怕的。真是不懂,这个驰骋沙场几十年,杀伐决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军,怎么总是败在自己女儿这儿。 不远处,两个人影匆匆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不时的整理一下头发整理一下衣领的,不是竹泯二人又是谁。竹泯站在竹老将军身后,看了看竹老将军阴沉的脸,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惹自家老爹生气了,听府里的家丁说爹已经找过她很多次了,想必现在真的是气急了。也不敢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抻了抻衣服下摆,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爹”便不再说话了。竹老将军转过身来盯了竹泯半晌,一开口却不是对她说的“来人,把我的鞭子拿过来”一旁的家丁颤颤巍巍的站了太久,一听到命令,拔腿就往专门老爷装兵器的房间跑去,长安心一惊,知道老爷是动了真格了,忙快步向那个家丁走去,伸出一只手,把那位跑的专心致志的家丁拦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向另外一间房间走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软鞭。 竹老将军接过长安递过的软鞭,感受到手里的重量不同,有些狐疑的低头看了看,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安,并没有说什么。转身从一边的落兵台抽出一把剑来扔给竹泯,“跟我过来”竹老将军从不体罚别人,一切按实力说话,如果竹泯可以接住他的鞭子就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当然,如果竹泯可以打赢了他,自然是一点皮肉之苦都不用受了,可是,竹泯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爹的对手,与其负隅顽抗,不如痛痛快快的让爹打几鞭子消消气,这样想着,竹泯手里的剑也慢了下来,装作应接不暇的样子,果然,几招下来,肩膀呢和腿上都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子。幸好穿的是平时练武穿的软甲,不然这会被抽中的地方衣服早就碎成片了,可还是有血迹从里面渗出来,发丝也临乱了不少,看起来,倒真是有些狼狈。 别人或许不知道自己这个一手调教的闺女有多大本事,可竹老将军怎会不知道,虽然泯儿的武功确实不如自己,可是也不会速度这么慢,明摆着是让自己消气的,可看着她那狼狈样,伤口渗出的血也越来越多,开始顺着手臂往下淌,手上都是鲜红一片,也再生不起气来了,把鞭子一扔,冷冷的说了一句“面壁思过”就转身走了。看都不看竹泯一眼。 众家丁还在恐惧当中,要知道老爷虽然严厉,可是甚少惩罚人,尤其像今天这样,惩罚的还是大小姐,啧啧......看看大小姐那浑身上下的伤,老爷一定还在气头上呢。太恐怖了。可是这群人里却并不包括长安,长安从小便跟着老爷,自然知道刚才老爷是手下留情来着,而且就连老爷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疼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快步走上前去,看一边的小婵早已哭成个泪人,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大小姐,竹泯白着脸向他道了一声谢谢,刚才拿鞭子的事,她就在一边看着,如果是爹的玄水鞭,这会她起不起得来都不一定,而长安拿过来的鞭子和竹老将军的玄水鞭不同,这条鞭子,色泽,柔韧程度虽然也都算上品,但只是平常的牛皮所做,而竹老将军的玄水鞭是用三条成年鹿筋混金丝而成,韧性不必说,跟着竹老将军纵横沙场多年,鞭身早就被血水浸的暗沉,看起来寒光凛凛,重量更是普通鞭子的十倍不止,打在身上不死也是严重的内伤,而爹在气头上根本就顾不得这些。虽然不会真的对她下狠手,可是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 长安又怎么会不知道竹泯谢的是哪件事,竹老将军与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夫人在的时候就宠爱的不行,自从前几年夫人病逝之后,小姐更是老爷唯一的精神寄托,万一真的失手伤了小姐,想必将军也一定会痛苦自责。而他,从小被将军收养跟在将军身边,将军对他就像父亲一般存在,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帮着小婵给竹泯送回到卧室,又拿来了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和纱布,嘱咐小婵道“这些要按时给小姐上药,尽量不要沾水,以免留疤”这才出府去处理一些事务。老爷年事已高,小姐一介女流更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府里的一些大小事宜一般都是他在处理。 夜深了,下午上过药便在床上躺着的竹泯,此时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她最担心的,是自家老爹怎么样,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娘还在,有一次她因为捉弄下人导致那个人掉入将军府后面的荷花池里面,虽然那个人并没有死,却因为掉下去的时候撞在一块大石头上摔断了腿。爹很生气,那时候的她还不会武功,竹老将军也是拿着一条软鞭,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自责,自己连躲都没躲,就那样挨着,到最后整个后背都被打的血肉模糊,晕了过去,娘亲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手都在抖,可是娘并没有哭着喊着怨爹,反而劝她说“泯儿,不要怪你父亲,你父亲也是心疼你的,打完你之后他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府里的下人都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必须给他们交待,你明白吗?” 那是竹泯从小到大挨的第一顿打,不久之后娘亲就去世了,爹也再没打过她,可是那个时候小竹泯就知道,她爹娘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她也必须做个有担当的人。 竹泯翻身从床上起来,一不小心扯到伤口,丝丝的疼,看见小婵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小心翼翼的披了件外衣往竹老将军房间摸去。果然,竹老将军卧室还是灯火通明,竹泯顺着窗户缝向里望去,竹老将军还是那身黑色的长袍,傅手站在一座牌位前发喃喃自语:“夫人,泯儿长大了,我老了,我怕我再没有能力护住她了,今天她偷跑出去玩,我在练武场上足足等了她两个时辰,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告诉我没找到的时候,我心里在发慌,这么多年了,除了你走后,我再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无力的感觉,我打了她,你不会怪我吧,哎......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怪我了。”屋内,竹老将军的影子在烛火的摇曳下倒影在墙上,显得苍老又孤独。 而窗外的竹泯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潮湿一片。竹泯用手背狠狠的抹了一下脸,大步离开,她发誓,一定不会再让父亲担心,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会是她一生噩梦的开始,她最爱的父亲,也因为她,成为皇权交易的工具 第三章 再见南宫瑞 离上次受罚事件已经大半月有余,期间,竹泯没有踏出府中半步,每天不是卧房便是练武场。 而这天,将军府却来了一位贵客。 不是别人,正是瑞王府的主人南宫瑞。那天非夜下去以后,南宫瑞想了很久,“竹”是孤姓,在这京城里姓竹的并不多见,看这位竹公子的身着打扮,并不像一般百姓人家,而且就算拿到那一千两黄金时,也并没有过多欣喜的表情,仿佛只是百八十两一般随意,足以见得,这并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出身,而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虽多,可是姓竹的,却仅这位竹老将军一家...... 可派出去的探子来报,竹老将军只有一女,并无公子。南宫瑞揣思良久,仔细回忆了那天看到的竹泯,突然意识到这位“竹公子”似乎太过纤细了些,看起来十分文弱,可是那脚力,连自己身边的护卫都不及,难不成......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今天他就是来确定的自己心中的答案的,更何况,自己也应该拜会一下这个手握兵权的竹老将军了。毕竟,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自己离那个位置就更近了一步。 拜见瑞王殿下,不知殿下到来,老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将军府外,竹老将军拱手高举,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揖礼,其实如果是一般的武官见到王爷都是要行跪拜之礼的,可是竹老将军不同,竹老将军十五岁起便跟着皇上征战沙场,从八品的营兰翎长到现在被当今圣上封为正一品的掌銮仪卫事大臣。战功赫赫。更赏赐殊荣不必行跪拜之礼。 即使见到皇上,也不必跪拜。更何况是王爷。 “竹老将军哪里话,是南宫打扰了才是”说着上前虚扶了一把。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堂屋,南宫瑞与竹老并坐在主位上。 南宫瑞尝了一口丫鬟刚端上来的茶,出声称赞道“嗯,极品的南山红,越冬后茶树第一次萌发的芽叶采制而成的茶叶,肉叶肥厚,香气宜人,竹老真是会享受啊,竟有这等好茶,看来以后南宫要经常来蹭茶喝了” “殿下谬赞了,怎敢劳烦殿下,殿下若喜欢,以后得了茶我差人送到殿下府上便好。不知今日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像是听不懂南宫瑞的示好之意,竹老将军礼貌又疏离的岔开了话题。 自古天家多纷争,更何况如今太子失德,几个有机会的王爷都在朝堂上形成自己的一股势力互相敌对,互相牵制,但这也奇妙的维系了一种平衡,竹老将军向来不参与这种朝堂上的党派之争,更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这种平衡。哪怕是眼前这个最不得宠,最没有野心的瑞王爷,竹老将军也不想和他有任何来往。 听出了竹老将军话里的回绝之意,南宫瑞也不恼,转头依旧满脸笑意的对竹老说道:听说竹老将军府的建筑别具一格,不知,竹老可有兴致带本王看看。 南宫瑞从进门就以“南宫”自称,放了足够低的身段,可这一句“本王”又将自己的身份提了回去,让竹老想拒绝都不行,无论是多少战功的将军,终究比不上天家。 竹老将军越发摸不透这位瑞王爷心中所想了,若说是为了景王爷来拉拢自己,可是从进门到现在一句政事未提,若是为了私事......以前并没有任何交集,好端端的来逛园子,说什么他也不会信。 “如此,瑞王爷,请吧”称呼而已,撇清了他倒落得干净。 依旧是两人一前一后的,不过却是各怀心事。竹老将军本来就是意兴阑珊,自己家的园子有什么可逛的,而瑞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四处走走看看,不咸不淡的问几句,,身旁的小厮在详细的讲解,看起来到真像是在逛园子,可是瑞王爷的眼神却并没有在小厮介绍的景物上,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竹老将军沉声提醒“再往里走就是内院了” 南宫瑞一愣“如此,是本王唐突了”正要往回走,突然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非夜下意识的护在了南宫瑞身前,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下人走过来低声在竹老将军耳边说了几句话。挥挥手让下人退下,竹老这才上前一步道:“是小女在练武场与下人练剑的兵器声,惊扰了殿下” 南宫瑞正愁找不到这个竹大小姐呢“哦?早就听说竹老将军的爱女武功高强,尤其是那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不知本王可有幸见上一见”听着是询问的语气,可是没等竹老将军回答,便径自向练武场走去。 自从上次被非夜跟踪了那么久,竹泯就更加努力练武,以前府里的人除了爹和长安之外,无人是她对手,近几年,她日日苦练,现在就连长安和她过招也讨不到便宜,可是这次出去,她明明感觉到跟踪她的那个侍卫也并不简单,如果真的面对面打起来,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究竟是自己运气太好出门就遇到了高手,还是她只是井底之蛙。 竹泯不敢马虎,舞出的剑也凌厉无比,大开大合,天马行空,大有不可羁勒之势........ “一套剑法舞毕,竹泯也已经香汗淋漓,正将手中的剑扔给家丁,此时却从后面传来一阵掌声“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泯儿姑娘剑法精奇,巧比乳燕,不输前人。” 竹泯回身望去,只见一白衣公子背手而立,身材颀长,衣绝临风而飘。三千墨发随风张扬,如墨般的眼神里有着容纳万物的沉静。 有些人,似乎只需一眼,便知道此生定会万般纠缠。现在竹泯还记得,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南宫瑞,却好像前世已见过千百次一般。沉浸在他的眸子中无法自拔。 而后来与他成婚后,每每提及此事,南宫瑞都会笑着揽过她,“你前世便是我南宫瑞的女人,缘定三生,下辈子你定还是我南宫瑞的人”如此笃定,竹泯想,那时的南宫瑞一定自己也信了。 有的时候,竹泯就在想,自己与南宫瑞到底是后来不爱了,还是从一开始,她就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从未爱过。 “泯儿姑娘,本王好看吗?”被他戏虐的语气惊醒,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竹泯瞬间恢复了冷静。 “泯儿,这是瑞王爷”竹老将军沉声提醒道。 瑞王爷?怎么这么熟悉,对了,那日她和小婵去的那个八方馆不就这位瑞王爷所设嘛,广纳四面八方之才,当时竹泯还在想,有这样的胸襟,又有沈老这样的大能甘心辅佐,想必一定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这样清雅俊秀,出尘不凡,哪里与权力欲望沾的上边啊,完全是谪仙一样的人嘛。 被南宫瑞当众调笑,竹泯也不尴尬,让小婵帮自己脱去练武穿的金丝软甲,露出里面一件血色广袖罗衫,大红的衣裳,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不输男子张扬和霸气。 盈盈一拜,竹泯嘴上也不让份:“瑞王爷当真好看,竹泯自愧不如” 此话一出,旁边的家丁都低下头,纷纷忍着笑意,瑞王爷笑自家小姐花痴,没想到自家大小姐竟拿瑞王爷一个男子和自己比美,还说自愧不如,这不是说瑞王爷比女人还美嘛。 竹泯说完,还对着南宫瑞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看起来天真无邪,倒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话里的歧义一般。 小婵平时和竹泯没大没小惯了,一时竟笑出声来竹泯。发觉到不对劲后,才咬住嘴唇,生生憋了回去。 南宫瑞似乎没想到竹泯会这样把话扔回来,一时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女子调戏了,也不恼,收了扇子,淡淡道:“竹姑娘好口才,怪不得能在我八方馆赢走千两黄金” 竹泯没想到南宫瑞竟然能够猜到自己便是那日赢得奖金的人,也没想到他会在这直接的说出来。 想起那日的惩罚,竹泯便有些心虚的望了望在一旁站着的老爹, 而此时竹老将军并没有发现竹泯的心虚,他在想,难怪那天他派出的人如论如何都找不到泯儿,他虽远离战场多年,可是在这京城还是有自己的一股势力的,一般的茶楼酒肆都是可以进去搜捕的,只除了一种,那就是皇室之人的店铺,一般人是无法进去搜查的,那天惩罚完泯儿后,自己也心疼的不行,这些天也一直没有问过泯儿是去了哪,原来是进了瑞王爷设的八方馆,这个八方馆说是为皇上广纳人才,其实也是瑞王爷培养自己势力的一个地方,想必那天泯儿是在那太过招摇,这才引起了南宫瑞的注意。 皇室之人向来人情淡薄,想来这次南宫瑞过来就是想试探一下泯了,伺机拉拢,却没想到泯儿是个女子,无法对他造成威胁,亦无法助他。这也解释通了为何一向没有交集的瑞王爷今天会突然拜访了。 看父亲不理会自己,竹泯也松了一口气“竹泯谢王爷慷慨”说完又是盈盈一拜,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本来就是怕自家老爹生气才隐瞒的,既然人家猜到了,老爹也没什么反应那就承认好了。 南宫瑞本来还不确定,没想到人家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有意思。 “泯儿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看来以后本王真的要常来老将军这蹭茶喝了。”最后一句却是对着竹老将军说的。 不等回答,又道:“本王已经叨扰太久了,就先告辞了,竹老将军留步”说完,看了竹泯一眼便径自向门口走去。 ”恭送瑞王爷“ 将军府外,非夜已经等候多时了,那天他是跟踪过竹泯的,进去多有不便,在进练武场之前南宫瑞就已经让他先行退下了。 “王爷,既然那位“竹公子”是个女的,想必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非夜跟着南宫瑞一边走一边道。 而南宫瑞一直没有出声,快走到马车前,这才回头问道:“今年的梅花宴是不是由母妃举办” “是的殿下”非夜不明就里,这梅花宴是宫中一年一度的盛会,其实宫中的每年都会办几次聚会,春天有百花会,秋天有狩猎,冬天有梅花宴,只不过狩猎是有皇上主持和大臣们在未尝举行,而这百花会和梅花宴都有宫里二品以上的娘娘举行,邀请的也都是一些朝中重臣的女眷,赏花,作诗,抚琴,跳舞,年年如此,说是交流感情,其实也是后宫拉拢人的一种手段。 今年的梅花宴是由瑞王爷的母妃娴贵人主办,听说还有意从这些世家千金里给王爷挑选一位良配。 “告诉母妃,请帖给竹老将军府送一份” ”是“ 第四章 姨母来了 “小姐小姐,你快看谁来了。” 竹泯正在房间内绣着花样子,听见小婵的声音抬起头,便看见一位妇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姨母”竹泯一声惊呼,放下手里的花样子便冲着妇人扑了过去。来了一个熊抱。 “哎呦,都这么大人了,姨母可抱不动了”夫人笑着推开她,可是手却没舍得松开。 “姨母,你怎么来了?你都好长时间没来看泯儿了,你可想我?”竹泯撅着嘴跟着姨母撒娇。 看着竹泯撅着小嘴,一脸的孩子气,柳莲心里软的一踏糊涂,这孩子打小就跟自己亲,自从姐姐去世后,更是拿自己当亲生母亲一般,而她也早已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生怕她受一点点委屈。 “来,快让姨母看看,瘦了没有?”看到竹泯手臂上早已结痂的伤口,柳莲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看姨母那么紧张,竹泯不露声色的推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姨母,这是我和下人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刮伤的,早就已经好了。” “你这个丫头啊,一个女孩子跟人家学什么舞刀弄棒的,难不成以后还要上阵杀敌不cd是你爹害的”柳莲嗔怪道。 “是是是,都怪爹爹,姨母不要生气了,姨母生起气来都不好看了呢。”竹泯继续撒娇 “这个孩子,姨母都快四十了,还能好看到哪去” “真的真的,姨母本来就好看嘛。 听着竹泯的话,柳莲只当她是在哄自己,可也笑的非常开心, 其实真的不是竹泯在哄柳莲开心,柳莲今年三十四岁,可是保养得非常好,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尤其是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分外动人,笑起来弯弯的。特别好看 竹泯看着柳莲笑弯的眼。心中一暖,其实娘也有这样一双大眼睛,笑起来也这样弯弯的。娘死的时候她已经六岁了,娘的一颦一笑她都记得,她还记得,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好像整个个世界都是温暖的,可是,她再也见不到娘了,想着想着,眼睛竟有些泛红。 “泯儿。泯儿?”竹泯回过神来便看见柳莲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忙收了情绪,岔开了话题,拉着柳莲的手就往塌上走去。 “姨母,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头躺在柳莲的腿上,竹泯又问道,这可是竹泯最关心的问题,也许是从小娘亲不在自己身边的原因,竹泯特别依赖柳莲,总觉得只有她在,这个家才算个家,爹也不会一直冷冰冰的板着脸。 “嗯,会多住一段时间”柳莲的脸上也有着莫名的欣喜,佯装镇定的回答道。 竹泯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开心的一个骨碌从柳莲的腿上爬起来,一把搂住柳莲的脖子欢呼:“太好了,姨母” 看着她像个孩子雀跃,柳莲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姨母,你来府中可曾见了父亲?”面对竹泯的突然发问,柳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还没有呢,想着先看看你再.......” 看着柳莲瞬间尴尬的表情,竹泯心中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扑面而来,定了定神,还没等柳莲说完,竹泯就接着道:“姨母,走,我带你去见父亲。” “不......不用了,一会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柳莲推脱道。 “刚好我也没事,正好一起去见见父亲,走啦”不顾柳莲的反对,竹泯挽着柳莲的手臂便向落雨轩走去。 书房内,竹琰对着一幅刚画完的仕女图出神,画上的女子不施粉黛,一袭长发被束成一个高高吊起的马尾,没有繁重的衣裙,一身铠甲,一把长剑,立于梅花树下,花瓣落在她的肩上,美的让人窒息。 竹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画上这样一幅画,有的时候是女子一人舞剑时的样子,有的时候是与一个粉妆玉砌的孩童玩闹的场景,更多的时候是她凤冠霞帔,对着他莞尔一笑。 画上的女子正是竹泯的娘亲,柳落,世人都知道竹老将军善用鞭,可是唯一的爱女擅长的确是剑法,而且行云流水出神入化。 殊不知,竹泯一身武艺,从来不是来自于她的父亲,而是来自于她娘。竹琰的岳丈柳亦文曾经是翰林院的一品大学士,也算是文官中的中流砥柱。柳亦文一生只娶一妻,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 说起来,柳亦文家代代以文为主,柳夫人也是书香世家的千金,可是柳落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性格与柳亦文和柳夫人大相径庭。被柳亦文罚了多次都无果。无奈柳亦文只好请高手辅导柳落剑法,再加上柳落长大以后自己出去闯荡,拜入名师门下。成亲后又随着竹琰东征西讨,这剑自然使得随心所欲,出神入化。 而柳莲虽然与姐姐柳落几位相像,可这性子,却像极了柳家夫妇,恬静娴熟,温雅含蓄,自小就熟读四书五经,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柳家两位女儿,一个是巾帼风姿,一个是宛丘淑媛,一文一武,一时也是佳话。 “姨母,我今天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竹泯挽着柳莲的手边走边道。 “好,那今天姨母就亲自下厨给你做糖醋排骨。”柳莲一脸宠溺的说道。 “真的嘛,太好了,我还要吃辣子鸡还有红烧鱼,还有还有,我还要吃......粉蒸肉”竹泯一脸雀跃。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你这个小馋猫,看吃胖了嫁不出去怎么办。”柳莲点着竹泯的鼻子调笑她。 “嫁不出去我就像姨母一样终身不嫁,一辈子自由自在。”听着竹泯孩子气的话语,柳莲一声苦笑,看向书房的的眼神里都有些意味深长。 如果能得所爱,谁又愿意一生孤苦呢,唯有爱而不得,才会一生执着吧。 柳莲笑而不语,低着头快步向书房走去。 “爹,姨母来了。”竹泯推门而进,竹琰还未来得及收起情绪,被直接进来的两个人弄的一愣,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了,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收起了桌子上的画,小心翼翼的放入旁边的大箱子里。 竹泯感觉到了屋里尴尬的气氛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泯儿退下了”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出了房门很远竹泯脸上的笑容才淡淡的褪了下去,她不是不知道姨母的心思,从娘过世姨母来家里照顾她开始。她就知道了,那时候父亲伤心欲绝,整日在母亲灵位前醉生梦死,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是姨母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给她温暖。 那时候的姨母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娘的去世对于她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可是她却一手扛起了这个家,料理娘亲后事,处理府中事务,她和爹爹的事更是亲力亲为,一手打理。 可是就在自己把她当成自己最亲的人的时候,她却看见了那样一幕。 她还记得,那晚,爹从外面喝的醉醺醺的回到家里来,对着母亲的牌位痛哭,那时候爹爹也才三十几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是母亲的死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胡子拉碴,发丝临乱,身旁还有两个散落的酒瓶,喝醉了就砸身边的东西,却独独没有砸母亲的牌位,只是死命的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姨母来的时候灵堂已经是一团糟,父亲还是抱着母亲的灵位不放,一边喝酒一边对着母亲说些什么。 姨母怔怔的站在那看了父亲良久,突然一把夺过母亲的灵位扔了好远,父亲就像被激怒的狮子,瞬间爆发了起来,他狠狠地将姨母推出去好远,才急忙的跑过去捡母亲的牌位,可是还没等碰到就被姨母拉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幕是竹泯一辈子都不想看到的,她一直敬爱的姨母竟然在她母亲的灵位前亲了她的父亲,竹泯吃惊的用手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而父亲,在愣了一会之后,竟然在......回应,过了好一会,像是猛然惊醒一般,父亲才狠狠的推开了姨母。踉踉跄跄的向里屋走去。 姨母哭着从后面抱住父亲,隔了太远,竹泯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父亲也只是挣开她的手,头也没回的走了,留下姨母一个人在灵堂哭泣。 而此时的竹泯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灵堂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母亲的灵位在地上孤零零的躺着,她走上前去,用袖子擦了擦母亲的牌位,小心翼翼的摆上灵台,在母亲灵前坐了一夜。 她不是没有怨过,恨过,那是母亲的亲妹妹啊,母亲尸骨未寒,她竟然就在母亲灵前亲了自己的姐夫。可是这么多年,姨母对她的好,对父亲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而父亲,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画上的女子,眉眼间早已不是母亲的影子。 而她,她明知道姨母为了父亲发誓终身不嫁,而父亲迟迟不肯接受姨母除了对已故母亲的愧疚,还有着她的原因,可是她什么都不想去说,什么都不想去做,她可以不怨她,可以不恨她,可是原谅她真的做不到更多。 书房里 柳莲看着竹琰淡淡的没有任何欣喜的脸,心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之后便是无止的心痛。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世间千万女子,只有姐姐能走进他的心里。任凭她努力这么多年都没有用。 第五章 没了食欲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他和姐姐成亲那天,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骑着高头骏马,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明明是那么高傲的人,仿佛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可看向姐姐的眼里温柔的像是能挤出水来。 她自问从小就比姐姐优秀,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大家口中的才女,可是那一刻,她却如此的羡慕自己的姐姐。 一世荣华,比不上一生所爱在身旁。 那一年,她十一岁,爱上了自己的姐夫,原以为这份爱会被永远的埋在心里,就连姐姐去世她都没有任何想趁虚而入的想法,可是看着以前那样高傲的他,整日醉生梦死,她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 终于在那天晚上,看着他喝的烂醉抱着姐姐的灵位喃喃自语,那种神情就像姐姐还在的时候那样,温柔的容不下任何人。 也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她不顾一切的抱着他,吻着他。他却狠狠的将她推开。 如果说自己与姐姐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她们都太过执着,姐姐当年为了和他厮守,不惜女扮男装,混入军营,陪着他上阵杀敌,而她,为了他发誓终身不嫁。姐妹俩此生唯一的执着都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可是姐姐是幸福的,她被这个男人放在心里二十几年,而她,却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看着书桌后面兀自看书的竹琰,柳莲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视线从未落在她的身上,自始至终,她对他来说,连个外人都不如。自己却始终放不下。 自嘲的一笑,柳莲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这段时间,可好?” “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又是这样,柳莲真想大步走到他面前,和他大吵一架,哪怕是和她生气也好过现在这样,像个假人一样没有温度。 可是,从小到大的礼仪教养告诉她不可以,况且她真的没有勇气这样做。 “晚上答应了泯儿给她做些膳食,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柳莲又问道。似乎是被竹琰刚才的语气气到,柳莲这句话说的有些急,声音也大了不少。 这下,竹琰的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开了,看向柳莲,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濬儿还在他师父那?” 倒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询问,柳莲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刚才的难过也荡然无存,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有本事,让自己爱不能,恨不能。 “嗯,大多时间都在那,去年过年都在那,不过,今年会回来一起守岁”提起自己的儿子,柳莲的脸上露出一阵欣慰,濬儿虽说是自己的养子,可是天资聪慧,对自己更是百般孝顺,哪怕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 “嗯,濬儿勤奋,想必山香老人也是看重他的。”否则也不会不放他回来。刚才 想了想,竹琰又继续道:“你倒不必太挂念,濬儿是个有分寸的。会照顾好自己。” 没有听懂竹琰话里的安慰,柳莲微微蹙了一下眉:“虽说不必太挂念,可是自己过年终是冷清了些。”说完还叹了口气。 竹琰停顿了好久,柳莲原以为他不会在回答的时候,竹琰竟沉声道:“那今年就都到这来吧。” 柳莲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书桌后面的那张漫无表情脸,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虽然柳莲经常过来这边照顾竹泯,尤其是竹泯小的时候,她几乎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在将军府的,可是却从未在这过年。 柳莲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说的可是今年让我和濬儿在这过年?”声音里有着压不住的欣喜 “人多,热闹些。”竹琰给出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柳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好,我这就去给濬儿写信,让他得了空直接过来。”说着就往外走。 还没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住了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可有想吃的膳食。” “都好”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柳莲撇撇嘴,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书房内,竹琰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才慢慢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书,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不懂她的苦,她把女人的这一生都给了自己,可是......这辈子,自己只能辜负了她。 中午时分,有丫鬟来报通知竹泯去大堂用餐,竹泯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这么多年虽然父亲总是不善言辞,姨母也是以自己为主,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彼此间的那一丝暧昧。 早已厌倦了在父亲和姨母之间强装笑脸,她真怕有一天自己会装不下去。 平静了一下心情,竹泯还是唤来小婵给自己更衣,毕竟两个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她真的不想让他们难过。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除了竹泯爱吃的红烧排骨,粉蒸肉,辣子鸡还有红烧鱼,还有一些父亲爱吃的,父亲这么多年偏爱素菜,一时间餐桌上荤素搭配,让人食指大开。 此时姨母还在厨房忙着,桌上只有竹琰竹泯父女两人,父亲没有提筷,竹泯也只能光看着。 父女俩相对无言。 “来了来了,最后一个,快点动筷吧”柳莲急匆匆的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是一个暗红色的砂锅。 不用猜竹泯都知道,砂锅里的一定是何首乌炖鸡汤,母亲去世,父亲几乎一夜便生了白发,尤其是这几年,越发严重,父亲五十不到,却已头发花白。 而姨母,每次都会给父亲熬这样一锅汤。 不知道是不是竹泯的错觉,这样的柳莲让她觉得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这样的场景,亲手炖汤的人不应该是自己的母亲吗? 看着桌上的丰盛的饭菜,竹泯突然没有了食欲。却仍然夹起一块红烧排骨,大口的吃着。还不忘跟柳莲称赞她的厨艺。“姨母,太好吃了,泯儿好久没吃姨母做的红烧排骨了” “慢点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柳莲看着竹泯的吃相,无奈的笑了笑,又给竹泯夹了好多她爱吃的,一时竹泯的碗里像小山一样隆起。 竹泯也不看碗里的菜,只顾埋头猛吃,喉咙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噎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小......婵,水.....水”竹泯难受的捂着自己的喉咙,一旁的柳莲也急了,忙舀了一碗汤递给竹泯,帮她顺着背。 喝了汤的竹泯喉咙里舒服了很多。伸出手适宜柳莲不用担心。 就在大家松了口气准备吃饭的时候长安走了进来,对着竹琰一拜道:“将军,宫里来人了” 第六章 还礼 “哦?”宫里来人,竹琰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碗筷。 “可说了什么事?”夹了一口面前的烧汁素鸡,咀嚼了几口问道。 “并没有,只是说了要找......大小姐。”长安心里一阵嘀咕,大小姐从来不与宫里的人打交道,更没有提及宫里还有什么朋友,怎么会...... 显然,竹琰也是这样想的, 放下碗,竹琰脸也冷了几分,看了一眼旁边喝水的竹泯,不知怎的,竹琰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泯儿,跟我出去看看。” “不用了爹,既然是找我的,那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了,您和姨母先用饭吧。”一旁的竹泯-巴不得离开这,听了长安的话也不多想直接找借口开溜。 “嗯”竹琰没多说什么,也算默许了。 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竹泯也好奇,到底是谁呢?自家老爹就是个不爱应酬的主,所以虽然是朝廷重臣,可是这将军府却是冷清的可怕。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也没人会来自讨没趣。 这也导致了竹泯的性格也变的清冷,不爱与人多交集,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女子谁没有几个闺蜜,偏偏她就一个都没有,这么多年,唯一和她交好的也就是小婵了。 “小婵,走吧” “是,小姐”其实小婵早就看出来小姐的不自在,只是她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看着小姐难受她也不好受,这样更好,名正言顺的离席,大家心里都舒坦,应了一声,小婵紧紧跟在竹泯后面,向大厅走去。 此时的碧落站在大厅内,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身后毕恭毕敬的站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丫头,这竹府的摆设风格就像竹将军的人一样,古朴,严肃,整套的桌椅都是红的泛黑的禾乌木。 这种木头生长在北方,天都是难得一见的。这里这么多桌椅想必是竹将军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椅子扶手被打磨的十分光滑,泛着暗沉的光。有着说不出的庄严。 整个大厅除了必备的桌子椅子之外,装饰什么的只在主座的两旁有两个一人高的花瓶,还有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有一幅的巨大山水画。占据了整个墙面。 看着简单了些,可是却并不简陋,碧落也是在宫里呆了近二十年的人,跟在娴妃娘娘身边,多少也见过些世面,好东西也见了不少,一般的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这个厅里摆设的每件东西看着平淡无奇,其实都是价值不菲的,不说那千金难求的禾乌木,就连桌子上摆着的那些茶盏,都是上好的冰裂纹瓷器。就是官窑一年能烧出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多少权贵既然得到也是放起来赏玩,而竹将军这,竟然只是随意摆放,留着喝茶。 是谁说竹将军为人低调。不谙世事。看这个样子,竹将军只是高调的很低调而已。 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一转身就看见一位素衣女子向她走过来。竹府女主早逝,亲戚极少,这府里也就竹将军和竹大小姐两个主人。这妙龄女子,自然就是竹泯。 不愧是娴妃娘娘面前几十年如一日的红人,碧落很快就捋清了关系,走上前去,侧身行了一礼:“竹姑娘,奴婢是娴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碧落。” 竹泯从进门就开始打量着,这个人穿的不是一般的婢女衣服,头饰也比她身后的小丫头多了不少,走过来行礼时不卑不亢,礼数十足却丝毫感觉不到低人一等,必定不是一般的丫鬟。想必在宫里也有些地位。 想着,也微微侧了一个身,算是还礼,在天明朝,女子的礼数不比男子,分那么清楚,毕竟女子大都是没有官级的,除了一些官家主母跟着自家夫君分了一些阶级地位,还有宫里的娘娘是等级分明的,其余的像她这种没有封号的未出阁的姑娘,一般是没有等级的。 都说宫里的奴才都是高人一等,这话是没错的,而且宫女出宫,大多是奉了主子命的,所以虽然竹泯是将军的嫡女,也要敬碧落三分。 “姑姑此次过来,不知有何事要找竹泯”款款走到上座坐下,却没有将碧落请上上座的意思,小婵将茶上在了大厅左侧的座位上。竹泯的意思很明显,即使是宫里出来的,自己敬着她,也是一个婢女而已,没有资格被她奉为上宾,和自己平起平坐。 碧落哪能不知。也不计较,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奴才,竹泯能还礼已经给足了她面子,思及此,碧落心中暗暗佩服竹泯的气度,恩威并施,恰到好处。 想了想,碧落站了起来,一旁的小丫头递过来一个帖子“奴婢此次过来是奉娴妃娘娘之命,特邀请姑娘参加半个月后的梅花宴的” 这宫里的聚会不比外面,宫里戒备森严,平时的出入除了皇上召见都是需要令牌的,像这些家眷没有令牌,进出宫则都是需要名帖的。 而这种名帖一式两份,一份由宫里的娘娘们写上名字,而另一份需要本人在上面签上字,由传话的姑姑拿回宫里去,一是确定人数,二也是对这些人进行安排,宫里的门道多,就是一个座位,一盘吃食。都可能会引起别人的不满。 虽然宫里的是上位者,可是也不乏想要拉拢巩固自己地位的。所以事事都要周到。 一般的情况下,像这种比较大型的聚会娘娘们早一些的两个月前就应该开始准备了,最晚的也得是一个半月。 所以,当竹泯听见碧落说邀请她去参加梅花宴,她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这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了,这会才邀请,是不是晚了些,她还以为今年的人数已经定完了呢。 大将军的嫡女,竹泯小一些的时候自然也没少收到这种请帖,不过父亲总是以自己年纪还小,没有母亲陪伴为由替她拒绝。 父亲不爱应酬众所周知,不止宫外,宫内的也不爱参加,所以近几年年龄稍大一点也没有人来邀请她,她也乐得清静。不过......今年这是什么情况,而且还是这么晚才来通知她。 一旁的小婵接过请帖递给竹泯,竹泯并没有接,没有小姐的命令小婵也没有还回去,就那样拿着退在一旁。 莞尔一笑,竹泯问出自己的疑问“都说这梅花宴是宫里一年一度的盛会,竹泯惭愧,从未参加过,不知为何今年得娘娘垂爱?” 第七章 特定之人 “竹将军肱骨之臣,竹姑娘又是竹将军唯一的爱女,本就在受邀之列,只不过竹将军喜静,恐怕打扰了竹姑娘清净,这才一直没来打扰。今年娘娘想着姑娘大了,也该与宫里联络联络了,令堂生前与娴妃娘娘也是好友呢” 很好,滴水不漏,即避开了自己的问题,又把责任推在了自己身上。 拿起桌子上的杯盏,竹泯抿了一口茶水状似随意的问道:“今年这是晚了一些吧,现在才安排参加宴会的人还来的及吗?。”她总是觉得有些蹊跷,绝对不是碧落说的突然想起来那样简单。 碧落也不疑有他,据实答道:“大部分的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定完了,现在只剩下姑娘自己了。” “哦?这是为何?”竹泯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毫不掩饰心中疑惑的问道,虽然早就在听说邀请自己去梅花宴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可是这专门添了自己一个,竹泯还是很好奇的。不知道能不能从碧落这里问出点什么。 显然,没有。别说碧落一个奴才,知道的事情本来就有限,就算是她真的知道,也不可能没有经过主子的同意就说出来。 “竹姑娘,这是娘娘的决定,我们下人无权过问。” 意料之中的回答,竹泯也没有太大的失望。只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次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潜意识里不想去。 爹总是说官场太多的目的和阴谋,后宫更甚。她不是怕,只是不想沾惹上这些是是非非。 抬起头,向小婵暗示了一下,小婵立刻会意。 向前一步,像是有些为难的开口:“小姐,您身上的伤......”说完,挽起竹泯的手,将玉臂微微露出了一小节,里面黑色结痂的伤痕若隐若现。雪白的手臂上黑色的伤口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小婵也不看竹泯,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碧落身上。竹泯也没说话,也看向碧落。 意思很明显,我有伤在身,不宜出席,你看着办吧。 碧落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何况这么明白的暗示又怎么会不懂,这要是平时碧落也不会强求,可是娴妃娘娘说过,这次是瑞王爷要人,所以无论如何...... “竹姑娘是娘娘特定之人。”说完这句碧落便不再说话了。已经够明显了,这位竹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愚钝之人 “特定之人”很好,竹泯彻底惊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且久居家中,没有势力,没有人脉,连起码的交际应酬都不曾有,如何就成了这“特定之人” 听出碧落语气里的强硬,知道这次自己是非去不可了,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想到这,心里也释然了,她从不是怕事之人,而且,她真的很好奇这“特定”二字从何而起。 唤来一个婢女拿来笔墨纸砚,从小蝉手中拿过一个银色的名帖。几个酣字一笔而下,都说字如其人。竹泯的字苍劲有力,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男子所写。 接过竹泯递过来的名帖,碧落眼中的惊艳一闪而逝 “现在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还请竹姑娘好好保重身子,届时准时参加” 事情已经办完,碧落起身告辞。 “嗯”竹泯点了点头,却是对着小婵说道:“送碧落姑姑出府” 碧落欠了欠身,转身跟着小婵往出走。 而此时的竹泯送走了客人之后,默默的坐在位置上喝茶,从小到大,她太少去接触外面,而父亲本就不善言辞,更不可能和她说这些后宫之事,导致她现在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虽然如此,可是她并不傻,她知道,这种场合看的一般都是背后的势力,而她的背后......自然是爹爹在朝中的地位。 可是她终究是知道的太少了,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利益纷争,秀眉不自觉的蹙在一起。 一旁送完人赶回来的小婵,看到小姐这幅模样,便知道她是为刚才的事烦心,不由在心底暗暗的叹了口气。 小姐的聪慧无人能及,只要是她想做的从来都是做到最好,可是这么多年还是被老爷保护的太好了,哪里接触过这些弯弯道道。 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小姐,人已经走了” “嗯”竹泯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淡淡的应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小婵,你听说过这位娴妃娘娘吗?” “额......”小婵就这样语塞了,堂堂后宫四妃之首,深得皇上宠爱呢,谁没听过啊。 “额。。。。。。小姐,奴才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府里的下人们有时议论听了那么一耳朵。” “你说说看。”拿起茶盏竹泯细细的品着碗里的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娴妃娘娘,是宫里四妃之首,深得皇上宠爱,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啊,听说这位娘娘性格恬静,从不争宠,皇上还称赞过她‘梅立枝头,俏不争春’呢” 半天没了动静,竹泯疑惑的开口 “没了?” “没了。” “好吧,果然不多”八卦最热衷的永远是地位,样貌之类的。不过有一点,可能这个娴妃娘娘真的是个恬静的主,毕竟这最后一句不是小婵和后院那些老嬷嬷能编的出来的。 可是......这四宫之首,说与世无争,是不是有点牵强了些,再争这后宫之主恐怕都要换人了吧。 知道自己提供的消息可用性不多,小婵试探的上前说道:“小姐,要去我们去问问柳姨母吧。这宫里的事她怎么也了解的多一些” 柳家也曾在朝中占一席之地,虽然柳老在几年前病逝可是柳家也曾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柳老桃李无数,在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 柳老去世时,皇上为了体恤柳莲孤身一人撑起整个柳家,特封为县主,这么多年宫里的大大小小的聚会也参加了不少。 所以,朝堂的事,竹将军一定是成竹在胸,可是这后宫之事,怕是还不如柳莲知道的多。 “好。那我们先过去吧” 这边 饭厅里,竹琰平静的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汤,身边的柳莲却坐不住了。 “这泯儿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去前面看看。”说着,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不必”竹琰伸出手去制止,他相信竹泯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 不经意间,衣袖拂过汤碗,沾了些许汤汁。竹琰的眉头一皱。 柳莲赶紧拿来锦帕低身为他擦拭。竹琰有洁癖,柳莲擦得很仔细,一寸都没有放过。 门口的竹泯脚步顿住,看着屋内的两个人亲昵的动作,微微低下头,敛住了眼底的情绪。 “小姐,我们还进去吗?”小婵看着竹泯微微发白的脸色询问道。 “算了,还是等晚一些我再去找姨母请教的。”既然不想,又何必为难自己,也为难了别人呢。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父亲的眼睛,而她的强颜欢笑击中的也恰是父亲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想打破这份平静。毕竟......她和父亲都太想要这份温暖了。 一个家的温暖。 第八章 这....... 屋内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外面的事。 竹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因为擦得认真,整个身子都在靠向他,占了他怀里大半个空间,却浑然不觉。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任由她擦拭。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感,深沉的看不见底。 其实他不知从刚才竹泯的位置看过来,他们的姿势更加暧昧,只能看见他背对着门口的侧影,而柳莲,就像是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 要不是依稀可以看的到的锦帕。让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怕是真的要让人误会了。 竹泯,心情复杂的回到房里,拿了一本兵书随意翻着,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乱乱的,她是爱姨母的,更是爱父亲的。 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想把这两个自己最爱的人放在一起,也许是为了母亲,也许是为了自己,总之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份感情。 那时候的竹泯不知道爱有多痛,如果她早一点知道,早一点经历后来发生的一切,她一定不会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去阻碍所爱之人的幸福。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早一点成全这两个一生为情痴苦的人,让他们多享受一些天伦之乐,因为这美好的时光竟然那么短暂。 在房间想的心烦意乱,竹泯走进内房换好衣服准备去练武场走走。没什么比练武更让她放松。 谁知,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手里拿着一个托盘,微风灌入房间,一阵阵饭香扑鼻而来。 来者自然是柳莲。她敲门的手还停在空中,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竹泯突然开门吓了她一跳。 竹泯也微微一怔,显然也没想到柳莲会亲自过来。 “姨母,你怎么过来了?”侧过身子,让柳莲进了房间,自己随后跟上 “刚才看你也没吃多少东西,这怎么能行。来来,快过来,再吃一点。” 天气冷,柳莲把每样菜都用一个小碟子盖住,竹泯走过来的时候,柳莲一边拿掉碟子一边往桌子上摆着,菜不多,却都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热过的。 竹泯怔怔的站在桌子旁边,看着这些饭菜,和柳莲忙碌的身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愧疚,心疼,还有满满的暖意。 看着竹泯在一旁发呆,柳莲催促道: “泯儿,发什么呆啊,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柳莲笑意盈盈的递给了竹泯一双筷子。 “嗯嗯,知道了姨母。”竹泯一脸乖巧的接过筷子坐在凳子上 刚要动筷,想了想,竹泯又补充道:“姨母,你真好。”还是嬉皮笑脸的一脸讨好,可是这句话有多少的分量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才知道啊.?”伸出手点了一下竹泯的鼻尖,柳莲也半真半假的跟竹泯开起玩笑来。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也融洽了起来。 “对了,宫里来人什么事?刚才怎么没有回饭厅吃饭,。”柳莲动手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随口问道。 “哦......是宫里来邀我去参加梅花宴”竹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姨母的问题,索性就直接回答第一个问题。 “梅花宴?怎么这会才来邀请?我一个月前就已经收到帖子了啊。”柳莲疑惑的问道。 对啊!既然这梅花宴邀请的都是权贵家中的女眷,当然会邀请姨母了,姨母虽然只是个县主品级不高,但是外公当年的学生如今在朝为官的不在少数。 姨母从小就与他们一起读书,再加上外公的名望,在朝中,虽没有自己的势力,但是多少朝中大臣还是会卖一些薄面给她。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姨母也会去的! 竹泯和柳莲大概的说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也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却忽略了那句“特定之人”她不想姨母跟着担心。 可是柳莲好歹也是半个官场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些猫腻,当下就给竹泯讲起了现如今的朝堂形式,和后宫之间的联系。 如今的朝廷面上分为两派,一是东宫太子党,二是反太子党,而反太子党又分为支持嫡皇子轩王爷,六子晏王爷两个。其中还有一些支持十一子景乐王爷的。 当然还有一些中立的,但是即使是中立的想法也有所不同,有的是无心这些党派之争,只忠于君,就像竹琰将军。 而有的是在观望,毕竟朝堂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赌对了富贵荣华,赌错了就有可能全盘皆空,这些人精们当然不希望自己苦苦经营半辈子的权势地位化为乌有。 自然得谨慎些,选一个最有机会上位的君者才是上策。 四子轩王爷是皇上与皇后的第二个儿子,自从大儿子太子失德,皇后便把重心放在了这个小儿子的身上,不仅拿出来自己的脂粉钱不遗余力的替他上下打点,更是和国舅府一起拿出一百万两白银以他的名义向南部灾区捐赠,为他博得民心。 而宴王爷就没有轩王爷那样的财力,势力,其母李贵妃只是一介武官之女,皇上子嗣少,而其为皇上生了一位皇子,这才跻身贵妃行列,其父也荣升为二品大将军。全族的荣华全系在他一人身上。 所以宴王爷从小就比别的皇子刻苦,奈何天资不足,学业不成,便一直勤学苦练武功,这些年也跟着其外祖父上过几次战场,立下了不少战功。在朝堂上也有了不少的支持者。 “原来如此?” “对了,姨母,那瑞王爷呢?方才我听你说那最小的景乐王爷都有支持者,我看那瑞王爷也是有才华之人,为何朝中没有支持他的呢?” “瑞王爷?泯儿是如何知道他的呢?” “额。。。。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哦?只是一面之缘就知道这瑞王爷是个有才华之人,我家泯儿竟还有这识人的本事?”柳莲掩嘴偷笑道。 竹泯一脸尴尬,却不知从何解释。 看着竹泯一脸无措的样子,柳莲也不再逗她了。 长叹了一声,感慨道:“这瑞王爷确实是这几位皇子中最有才华的一位,倒是可惜了。” “这话怎么说?”竹泯越发好奇了。可是看在柳莲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 柳莲自己半生为情痴苦,又怎么会不懂这女儿家的心思。柳莲在心中暗暗感慨。 想了想才慢慢说道:“这瑞王爷的生母是西昭国的公主。” “西昭国?西昭不是十年前就已经灭亡了吗?” “确实如此”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