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鹿英雄传》 第一章 巨鼎横街 玉燕南来,西北塞外仍是“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荒凉季节,江南吴越古地,已是暖风酥醉。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一首词曲,尽揽江南繁华胜景者,惟三变柳永之词《望海潮》。柳永为北宋仁宗年间著名词人,宋时有“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之说。柳永一生追慕官途,生平狂浪不羁,流连于歌妓之所,终生贫困潦倒,死后为妓女出资所葬。这首词乃柳永旅居杭州是所作,其时柳永正值壮年,盼于仕途腾达,故词句虽佳,却处处有献上层--之意,特别于“千骑拥高牙”一句最能体现。且词藻华丽,与南朝文学大家吴均骈文相类。 此刻咏诵此词的,是一个韶华年关的紫衫少女。少女泛舟西湖,面前桌案上,一壶“吓煞人香”茶,一壶桑落酒,几道江南精致点,红藕玉菱,酱鸡烧鸭,颇为丰盛。桌对面,双十年华的白衣少年俊美无双,一双玉手,几与一身雪衣溶成一色。 少女吟罢柳词,望着一湖春水,西湖一早如镜,清风舞影,湖面连泛鲤汶。湖上画舫锦楼如林,远望白帆点点片片,嘤韵歌舞,互竞悠远。少女说道:“师哥,江南春景,比起大理的漫山茶花,别有一番韵致。”少女姓边,乃当代武学大师边御风之女边淇儿。边淇儿听不到师兄东方衍回话,将要嗔怒,却被东方衍望着湖岸,神思不知所属。 顺着东方衍目光望去,只见江岸杨柳依依,族着一团桃红。柳荫下,三个老者在一起饮茶聊天,听他们口音,有两个是北方鲁、豫之地的人。 听到一年近八旬的老者说道:“听说咱韩相爷要北上打金人仗,要是打胜了,北方可就能收复了。”老者本是河南之人,靖康祸变后,随家人南迁至此有几十年了,提起被金人占去的北方家乡,不由得心生思念,神思怔住。 一个江南口音的人“嘁”了一声,面露不屑:“就咱大宋这帮官老爷,欺负咱们老百姓还成,打金人?那不是拿鸡蛋去砸石头吗?”余下一山东人说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知道咱们大宋军爷有一样本事,金兵肯定是万万比不上的。” 那两人瞪大了眼睛,齐声说道:“什么本事?”那山东人道:“打起仗来逃命的本事!”三人一阵长嘘短叹。山东人说道:“你们知道咱们大宋朝为什么要叫大宋朝?”说着用筷子在桌上写了一个“送”字,说道:“花花江山都拱手送给了金人的‘送’!” 河南人道:“张老哥说得对,北方中原失地与其说是金人占去的,不如说是大宋朝拱手送给金人的。”那江南人又道:“要我说,如今朝廷南迁到此也有七、八十年了,金人在北方,咱们在江南,互不相侵,倒也过得自在。没事咱们还是少惹金人为妙,要是真惹得大金加兵江南,朝廷这群官老爷又该丢下我们逃命去了。” 时值南宋宁宗年间,宋太祖赵光义曾有“不杀仕大夫,不杀上书言事者”的遗训,故而使南宋有了相对于各朝各代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仕大夫自可上书直指皇帝之责,底层市民亦能“谤讥于市朝”,只要不为当权者听到,便可无事。 边淇儿听得怒从心起,从乌篷船船舱跳到船头,双手叉腰,怒气鼓鼓指着三个老头骂道:“你们三个老不死的,大宋就是有你们这种多嘴的老东西,才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的!”三个老者同时怔住,被她骂的面皮生红。东方衍说道:“淇儿,别胡闹。”一把把她拉下,瞪了她一眼,拱手对三个老者施了一礼:“家妹无礼,三位老先生勿怪。” 三老头互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那河南老者说道:“小娘子说的不错,我们就是多嘴的老东西,只能背后指指朝政。”三个老头被边淇儿骂得黯然无语,垂头丧气。那江南人面皮发烫,起起身离开。 边淇儿自小被父亲、师兄惯得生娇,莫说责备,连句硬话也未听过。气得连连顿足,双眉紧蹙,转身回到船舱。东方衍见她生气,心一软,回到船舱软语赔罪:“好淇儿,是师哥错了,师哥不该说重话,原谅师哥好不好?”边淇儿“哼”了一声,小嘴撅得老高,扭头哼道:“师哥不疼淇儿,淇儿也不要再理他了。” 东方衍不知道师妹的小脾气,微微一笑,倒了一杯“吓煞人香茶”,笑道:“清茶一杯泯恩仇,咱们师兄妹之间还有隔夜仇吗?”边淇儿略一思忖,接过茶放在眼前桌边,说道:“要我原谅你你也好,不过你得为我做一件事。”东方衍苦笑道:“从小到大,你要我做的哪件事,我哪件没给你做到?你就是要我摘天上的星星,我也得做上天梯。” “呸,油嘴滑舌,”说笑间取下挽住一头青丝的天蓝色银簪,收到袖中,说道:“我不要你为我摘天上的星星,也不要你为我海底捞针了。”峰眉一扬,坏笑道:“不过---我要你为我西湖捞簪!”东方衍一愣,双眉上挑,笑道:“好哇。”这次倒是边淇儿一愣,随即邪邪一笑,紫袖一动,天蓝的簪子在半空中划了蓝色银弧,往一平如镜的西湖湖面落下。东方衍人如鸟燕张翼,身子从船上探出,双脚粘住船板,在银簪即将落水之时衔在嘴里 边淇儿设想到他真的会去接,见他身子即将坠湖,额间已与湖面相接,连忙抢上,提他后领,手上运劲上提,将他拉回了船上,双手在他胸口又捶又打,急道:“你是傻子,我要你接你就去接?”东方衍却将嘴一努,将衔在嘴里的银簪丢到湖里,边淇儿道:“你干什么?” 东方衍一把抓住她的右臂从袖管中搜出那枚真正的银簪:“你那点鬼精灵的心眼还想来骗你师哥我?”敢情方才边淇儿以他父亲绝学“换云手“将银簪掉了包。东方衍说着将银簪簪到边淇儿如云深草密般的秀发当中,边淇儿面靥生羞,如娇花含露,更添妍丽,低头小声道:“知道我骗你,你还去接,也不知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东方衍:“谁要我当初大言不惭的,承诺要让我的好师妹一生快乐。” 边淇儿又啐了他一口:“又在耍你的油舌头。。。” 两人正在笑间,临安城内,一匹红棕野马脱缰般发飙狂奔,撞翻许多商贩摊位。大街小巷,市民们惊呼逃散,逃跑中又有不少人被践踏踩伤。 马上五旬老者纵马横穿临安城。这匹马是他西出塞外在蒙古草原所得,他也尚未完全驯服。奔到西湖边上,野马忽然受惊,长呼一声,人立般高高跃起,马上缰铃咚响,几乎将老者跃下马去。老者一掌狠击马头:“畜生,作死。。。”一个“死”字刚嘣出口,眼前一黑,天色如乌云卷日,黑压压巨物拔天盖地般呼啸着向自己砸来。 老者一惊,一拍马背,人弹飞出去。黑物如陨石般砸下,“嘭”的一声,震天价般轰响,老者坐骑一声凄异悲鸣,被落下的千钧巨鼎压的肉碎血散,地上石砌四通八裂般碎开。 半空中,一黑衣老儒,身如鸿雁翎毛,轻轻飘飘,意态疏懒,落到鼎口躺下,头、脚自然垂下,身子躺在鼎口,双目闭合似寐,满身洒气熏天。一身黑衣,破破烂烂,头发散开,发着霉气。 老者望着被巨鼎活活压死的野马,再看着鼎上老儒,双目如欲喷火。要知道这野马乃是少有的汗血良驹,是他西出塞外蒙古,在草原上,费了近一年时间,找了无数良种雌马才将它诱出捕获。老者几个手下上前来问候:“帮主,您没事吧?”话音未落,老者长鞭飞起,悄无声息间,卷向老者腰身。他这一长鞭看似并无甚奇处,实则以长鞭本身柔韧之劲卷动刚猛内劲,实是武林一绝。 将及及身之际,老者面前绿影纷飞泛光。东方衍折了根柔韧柳枝跃到老者身旁,拂动柳枝,与老者长鞭相交,劲力一吐,老者但觉得桑劲如风,持鞭手臂一时酥软无力微吃一惊,后退一步。不待东方衍趋势进着,老者长鞭偏出,枯黄枯影,纷飞如龙,朝东方衍心口送去,东方衍只是出于一时侠义之心,出手来挡他,又知道这老者地位辈分极为尊荣,不愿惹事轻跃避让。 电光间两人互换了一招,老者臂腕直挺,长鞭绷的挺直,刚劲凌厉似剑,往东方衍心口穿下,东方衍右臂一扬,柳枝绿影拂游攒动,飘忽间将老者长鞭荡开。 老者在江湖中已少有敌手了,两招不胜东方衍,颇为意外。挥鞭成风,长鞭便展动,如山原舞动,团团向东方衍卷动。东方衍识得厉害,不敢轻接,展开轻功避开。两人互拆了十余招,老者鞭法多变,忽刚忽柔,长鞭纵横交织,如梳如篦,东方衍全身要害大穴尽为他梳篦牙罩住。 东方衍展开师门轻功,在老者周身游走无定,不时拂动柳枝去攻老者要害。他轻功高极,老者看在眼里,东方衍如幻成万千浮云,飘忽无踪,来去无踪,对他轻功颇为敬服。以老者武林大前辈大高手的身份,三招不胜东方衍便当认输才是,但他素来心胸狭隘,他许多手下又在身旁看着,心忖:“我若制服不了这小子,今后还如何服人?” 一念及此,长鞭下扫,拂向大腿内侧“环跳”穴。东方衍跃身一侧躲过。老者趁他步法一顿,长鞭上卷,与他柳枝交卷一处,运劲扯带,东方衍劲力稍弱,手心脱皮般吃痛,柳枝脱手。 老者将要进着,忽听得鼎上老儒放声长笑。东方衍、老者不约而同的望向老儒,只觉他笑声奇异,似是满含轻天蔑地、小视九天宇宙的狂傲,又似满含悲愤、辛酸苦痛,心中无限抑郁,要在这一笑之间,全部发泄出来。 两人正纳罕间,老者笑声一止,身如清影,钻到鼎下,擎着巨鼎,足不点地般飞跃半空,长声笑道:“好痴儿,好痴儿,可你连为谁痴都弄不清。。。”声音似笑似悲。说话间已擎着巨鼎飞到西湖之上,在湖面脚点点连连,湖波鲤纹连泛。他手中的巨鼎少说也得有千百斤重,能够举起,已是极为难能,水上踏波而行,更是举世难见的神通。临安市民,湖上乘船游乐的达官贵人,无不惊呼,如见天人。 老者暗惊:“能够踏波而行,内力、轻功都需臻至登峰造极的绝高境界,方可勉力而为,这老头手举巨鼎,尚且能如意踏波,这份神通,只怕这天下无人能及了。。。”东方衍暗忖:“原来是江湖异人,倒是我多事了。。。” 长袍老儒忽而手一动,将手中巨鼎扔到西湖水中,脚在鼎上一点,哈哈一笑,飞在半空。西湖水面一阵滔天大浪,几艘画舫竟被掀翻。船上正在游乐的达官贵人、歌舞艳妓,猝不及防,顿时成了落汤鸡。岸上围观的市民大觉解气,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等那群湿漉漉的达官贵人爬上岸后,黑袍老儒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者怒目瞪视东方衍,嘿声冷笑道:“小子,你功夫不错,再吃我一鞭。”长鞭欲扬,少女声音娇柔如铃,犹似自西湖水底传来:“归海前辈,家师哥性子较直,冲撞之处,前辈恕罪则个。”话音温软如润,如莺鸣翠声,不论有多大话气,听了她的声音火气都降了大半。 少女面带笑容,一身绛紫纱衫,肤腴灵姿如芙蓉待绽,质若无骨,鹅蛋小脸,虽不沾脂粉,姿容极美。正是东方衍师妹边淇儿。当她从乌篷船内探出头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禁想到了“天仙”两字。老者虽非好色之人,见到边淇儿也不禁心头一热。 边淇儿连向师兄使了个眼神,东方衍只得一揖拜倒:“晚辈东方衍,得罪之处,前辈莫怪。”老者听到“东方衍”三字心头一惊。这倒不是东方衍年纪虽轻,在江湖却已声名鹊起,而是东方衍师父“清风一怪”边御风,乃当世几大高人之一,他倒是不敢得罪,还了一礼道:“原来是东方少侠,倒是老夫得罪了。” 东方衍望了地上死马残骸一眼道:“前辈这匹马野性太大,死了倒也好。”他生性耿直,想来有什么说什么。老者怒火如炽,心忖:“若不是看在你师父面上,我会怕你这小鬼?”这老者复姓归海,名参霸,,乃关洛黄河帮帮主,黄河帮在黄河两岸,关洛川陕一带势力极大,归海参霸在武林中地位极共尊荣,自然不好当众同一个后辈为难。但若要他罢手,又心有不甘。 边淇儿连忙出面打个圆场:“归海前辈,我和师哥在船上备了些酒菜,前辈若赏脸,就请上船共饮几杯。”归海参霸想了想,脸色沉了下来,说道:“老夫尚有要事,就是不叨扰了,告辞。”瞪了东方衍一眼,带着自己几个手下去了。 东方衍回到船上,边淇儿白了他一眼,轻“哼”,转身回舱。东方衍道:“又生什么闷气?”边淇儿道:“那归海参霸心胸狭隘,你得罪了他,他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东方衍笑道:“你是在为你师哥担心?” 边淇儿小脸被他臊的小脸羞红,淬了一口道:“少臭美了,我是在想,爹爹要我们来协助韩相爷北伐,那归海参霸也是韩相爷座上宾,得罪了他,恐怕于大事无益。 经他这么一说,东方衍面色凝重,望着西湖山色,怔怔发呆。边淇儿见他又在出神,说道:“又在想些什么?”东方衍摇摇头:“没什么。”又道:“淇儿,咱们该去办正事了。””边淇儿点了点头。 两人将船靠了岸,回到客栈,东方衍又换了那一身白衣,更显仪容华韵。边淇儿香汤水浴后,重新换了身衣衫。东方衍见她换了新的行头,不禁哑然失笑:“我说淇儿,你这身行头走到大街上,还不迷死万千少女?”敢情边淇儿竟换上了一身书生装,手里摇了把折扇。她本就脱落得姿容美极,此时俨然成了一名唇红齿白,肤体白暂的美貌少年。 边淇儿浅浅一笑,玉脸泛起两个浅浅的梨窝。二人并肩出了客栈,此时天色暗暮,残阳垂挂西首,将落未落。穿过几道街落,面前一座偌大的府宅,昏暗日光下,红墙玉砖,更显金碧辉煌,几处屋檐如鸟翼张开。 府门前一对石狮对立如跃,凛然生威。两侧十数名宋军兵丁,相对而立。金漆门匾,上书“韩府”两个琉璃大字不少江湖中人进出韩府,兵器也被官兵收缴。这些人在武林中地位皆极其尊荣,但到了宰相韩侂胄府邸,都规规矩矩,不敢稍一逾礼。 第二章 相府饮宴 二人并肩行到相府前,家丁通报过后,经管家指引,两人径往府内行去。韩侂胄在宋宁宗继位后,地位节节攀升,此时已在南宋位极人臣,府邸庄园占地数十里。庄园内,湖塘花亭,假山如真。楼阁台榭,砖瓦琉璃,极为奢豪。 穿过几条画廊,行到相府大厅。但见厅内,百余江湖群豪规规矩矩端坐两侧饮酒。 归海参霸热情迎上,握住他手臂,笑道:“是东方少侠?少侠年纪轻轻得遇名师,当真前途不可限量。”边淇儿、东方衍均大为疑惑:“归海参霸性子狭隘,不来寻仇便是千幸万幸,怎会如此热情?”归海参霸手上劲力陡强,东方衍觉到一股大力紧裹手腕,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归海前辈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潜运内劲相抗。归海参霸觉他手臂忽的软如棉絮,心中一惊。募得东方衍手腕如气囊鼓起,大劲冲上,刚要加运劲力,面前抢出一道人影,猛然间两人腕间“偏历”穴同时一麻,放手后退两步。 但见那人灰色素袍,面容清瘦攫烁,浓眉大眼,约莫四十岁年纪。归海参霸“哼”了一声,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海内第一打穴名家,薛慕白。” “原来是薛前辈,晚辈东方衍,见过前辈。”东方衍心中一喜,他 听师父介绍过薛慕白,对他侠义行径颇为推崇,连忙行礼。 薛慕白打量了东方衍几眼:“你是边御风的徒弟?果然年少英雄。”面前一阵凌厉掌风掀起一道狂飙,掌力劈空传来。薛慕白抬掌与来人交了一掌,顿时厅内厉风四溢,正在饮酒的江湖群豪被掌风激得毛发冲冠。 边淇儿面门被劲风刮的生痛,几乎站立不稳。东方衍急忙扶住她后心。 偷袭之人掌力比薛慕白差了半筹,被激得后退半步。薛慕白双手抱拳:“‘劈空掌’秋桐梧秋先生也到了。”说话间手袖袍轻扬,右手中食两指间,已夹住一枚如冰般亮晶晶、如蚊足般细削的银针,针头泛着绿油油的淡光,显然针上涂有剧毒。这暗器发出毫无生息,谁都不知这暗器是何时、何人发出的。 “暗器名家公冶戬,”薛慕白望着席间整襟端坐的六旬老者:“韩相爷面子不小,将薛某的仇人都请到了。”原来薛慕白生性嫉恶如仇,多年前公冶戬、秋桐梧在关洛一带滥杀无辜,先后被薛慕白所伤。 公冶戬神虬髯白须,神情淡淡,厅内灯光昏暗,更显得他面容枯槁。见他右手端着酒杯,左手伏案,微笑不语。谁都想象不出暗器是如何发出的。 东方衍心忖:“暗器名家公冶戬性情阴沉,果然不假。” 秋桐梧性子与公冶戬相反,生性急躁,闷哼一声,点地跃起起,向薛慕白心口探出一掌,薛慕白青衫装发向后飞去。这一掌来的好生凌厉,薛慕白推掌横格。 在场的江湖群豪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平日在江湖上争强斗勇,但到了韩侂胄府上都恭恭敬敬的,处处受制,不敢有丝毫的越轨行为,都大感约束。见到他们二人争端骤起,大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热闹,竟没有一人上去将他二人拉开。归海参霸满面诡异笑容。 听到东方衍道:“两位难道想将韩相爷的酒宴搅乱?” 秋桐梧不理手腕一翻,掌力暴涨开来,当头向薛慕白盖去,听到有人大声道:“韩相爷到!”秋桐梧只得硬生生的收回掌力。公冶戬扣到手心的暗器立即缩了回去。 厅内群豪刷刷起身,东方衍、归海参霸、薛慕白、边淇儿、秋桐梧也跟着行礼:“见过韩相爷!” 韩侂胄一身便装,在首座上坐下,微笑道:“大家都免礼,请坐。” 秋桐梧、薛慕白随意捡了一个位子坐了下去。 韩侂胄对归海参霸说:“这里的江湖群豪,以归海英雄辈分为尊,就请上座。”归海参霸微笑道:“老朽这点微末道行,怎敢窃居上首?” 拉着东方衍走到上座前,道:“东方少侠乃‘清风一怪’边御风边先生高足,可当上座。”在座的江湖豪杰,名声地位的以他自己和薛慕白为最,即使推让,也应让给薛慕白,众人皆不解其意。 见他另一只手在椅子上轻轻一拍,跟着推东方衍落座。东方衍道:“晚辈年轻才浅,还是归海前辈请了。”被他牵着的左手轻轻一引,右掌一带,归海参霸被他引带到上座前,腿后膝关上一麻,身子已不偏不倚的坐到椅子上。 东方衍引带归海参霸坐到椅上的功夫并不算高明,但运劲准头拿捏得恰到好处,归海参霸吧毕竟轻视他是刚出道的雏儿,也未能防住。薛慕白面露微笑,暗赞东方衍机智。 归海参霸一惊,连忙跳起。“咔嚓”一声,屁股下的椅子已散碎。东方衍笑道:“前辈身子过重,木椅吃不消了。” 在场的武学高手已看出,归海参霸刚才哪一掌是以内力震坏木椅,只要有人落座,便会散碎。归海参霸在武林中借势持强,如今见他作茧自缚,止不住的幸灾乐祸。韩侂胄面色阴了下来。 归海参霸心中怒火更胜,暗想:“这小子一再与我难看,须饶他不得。” 边淇儿怕师兄再得罪人,将他到一边,捡了个位子坐了下来。韩侂胄令人为归海参霸再上桌椅。经过这一小阵不快,韩侂胄下令开宴。酒过三巡,韩侂胄道:“各位有哪些是从北方来的?”在场的百余江湖群豪,到有三十多人从北方而来,归海参霸、公冶戬也都是北方人。韩侂胄道:“如今北方中原胡虏横行,不知百姓过得如何?” 归海参霸起身接口:“‘遗民泪尽胡尘里,难望王师又一年’。自金狗铁蹄入侵,中原百姓日子苦不堪言。金人巧立名目,压榨我中华百姓,对我汉民肆意屠虐。北国民众无日不盼望南师北来。”提起金人在北方压榨害百姓,场上江湖中人多为忠义之人,无不心生愤恨,一时间群雄愤恨言语不断。 韩侂胄叹气道:“非是为臣子的不敬,本相今日要批判大宋先皇几句。昔徽宗圣上国策有失,宠用奸佞,不用忠臣良将,以致有‘靖康之耻’。堂堂华夏,两大君王竟为夷狄所俘,宫妇娇女受辱于贼,真乃汉室縆古未有之耻!” 此时距靖康之耻时近百载,宋人毎自提及,亦心酸悲愤不胜,一时间群雄尽皆愕然,厅间针落可闻。 韩侂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今北国陷落、二帝蒙尘敌疆已数十载。大宋朝廷却依然之知纵情歌舞、献媚外族,堂堂炎黄子孙,竟要向蛮夷外族称臣进贡!本相每自想起中原百姓遭金狗欺凌、奴役,便食难甘寝难眠。” 归海参霸手一拱道:“今幸大宋出了韩相爷这千古难遇的贤相,定可摔我大宋天军恢复故疆,北破黄龙,克幽云十六州,承遗武穆未竟之志,立燕然刻碑之功!为大宋千古之英雄!”厅上众人目光斜瞥,对归海参霸违心的迎合,无不大感作呕。 韩侂胄被归海参霸捧得心花怒放,说道:“归海英雄言重了。本相自当涂掌权以来,时刻不敢望国家之耻、宗庙之辱。今金贼北疆不稳,内有饥荒,实力锐减。而我大宋军容整备,兵精粮足,正是我大宋收复失地、北伐破金的大好时机。” 在场的武林中人都是心怀忠义之人,听他说国耻可雪、故土可复,顿时热血沸扬,心生激昂,纷纷嚷道:“我等虽然都是些江湖草莽,却也知精忠报国,韩相爷北伐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韩相爷要伐金,我等定当全力相助!”只有东方衍沉默无语。 韩侂胄扬扬手,群豪安静下来,听他说道:“如今的大金国内,尚有些能人,金主完颜璟也颇有才干,大金潞王完颜允济雄才大略,”顿了顿,目光扫视了厅内群雄一遍,道:“人生一世,但求有所为。各位都是武林中一流好手,正是有为之身。本相想烦请各位北上,行刺金主以及金国皇帝及其行政要员。各位如能得手,金贼必乱,到时我大军便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 厅中百余好手同时怔住,他们只道韩侂胄无非要他们为宋军打探消息、筹措粮草,或者在北方骚扰金军后方,没想到是要他们去刺杀金国皇帝大臣。想那金国官府防范何等严密,能有几分得手机会?纵然得手,又有几分脱身机会? 韩侂胄手一拍,数十名内侍手托木盘走上,放到众宾客面前桌台。揭去上面红布,尽是金灿灿、黄澄澄的金块。每一盘黄金都够一个人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还足足有余。 韩侂胄道:“各位如能脱险归来,便是我大宋标炳千秋的大英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各位殉身北疆,这里的只是安家费的小部分。大宋也不会忘了各位的英明。” 见群雄大多望着金块发呆,笑道:“我想各位不是贪生畏死之徒吧?”“呼啦”一声,中年汉子将身前金块推倒在地:“韩相爷也太看起我们这群草莽了吧?男儿生于世间,但求为国为民。朱寒劲不是贪生畏死之徒,更不是贪恋富贵之人!” 场上群豪登时也都气血沸扬,豪气之慨大生,学着朱寒劲的样子,将身前盛着金块的木盘掀倒在地。金灿灿的金块与白玉砖瓦交辉。 韩侂胄起身抱拳:“大宋能有各位这等豪杰,何愁金贼不灭。。。“东方衍忽而起身行了一礼,打断了韩侂胄的话:“恕小子直言,”东方衍欠身说道:“如今金贼虽是内忧外困,但尚未到顾此失彼的地步。反观我大宋,湖广茶商军作乱未定,东南民变未息,苏州常熟粮仓不满。自隆兴和议以来,大宋数十年来过惯了‘民不知兵、兵不知战’的安乐日子,军中兵微将弱,上下不熟,可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又无震慑敌军之将。” 身子一恭:“请相爷以南朝元嘉帝仓促用兵北伐而遭惨败为戒,勿轻起战端,应先立足于民,减轻民租,与民休养,以平民变。撤换军中无能之将,选贤举能。小子观金人经略塞外蒙古,压削不断,长此以往,北人必反金相侵,势成当初金辽混战难决之势。到时金人精锐尽丧、我大宋府库充盈,再行北伐恢复之业,定可一举而破。”东方衍血气方刚,性子耿直,滔滔不绝般,将将他一路南来所见弊一一指出,殊不知自己所摘所指均已牵扯到大宋国策。而南宋临安政府大权尽在韩佗胄身上,他所摘所指等于直指韩侂胄之责。 众宾客中除了些多事小人暗笑东方衍不知好歹外,大多数人都在为他暗暗担忧。 韩侂胄越听越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薛慕白神情看似淡淡,实则也在为东方衍暗暗担忧:“这小子跟他师父‘清风一怪’一般性子,韩侂胄向来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东方衍得罪了他,恐没好下场。”而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吃惊:“如相爷仓促北伐,恐难一举而克,若战之不胜,必自遗祸大宋,到时,韩相爷也将会成为像秦桧相爷一样,遗留千古骂名的奸臣。。。” 韩侂胄大怒,一拍桌案站起,桌竟将本相与秦桧那厮相提并论?”群雄也是惊骇的合不拢嘴。要知自绍兴十一年,秦桧冤杀名将岳飞之后,南宋一代,无论民间还是朝堂上下,对秦桧骂声不断。民间市民甚至手捏面团,以油炸烩之,称为“油炸桧”,以解心头之,便有了油条一类的油炸面品。 边淇儿神色焦慌,起身道:“韩相爷,家师哥酒后胡言,相爷勿怪。”扯动东方衍衣袖,示意他向韩侂胄道歉。东方衍生性耿直倔强,但一见边淇儿焦急苍白无色的脸色,心一软。但一想到此事关系到天下万千黎民死活,心一横道:“恳请韩相爷考虑小子之言,若北伐兵败,受到祸害的便是大宋千万黎民。” 韩侂胄心知今日绝不可失了风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尊仪:“东方少侠快言快语,好青年。”干咳了两声:“本相身子有些不适,吃药后再来相陪。”说罢拂袖而去。归海参霸面带诡笑斜瞥东方衍,神情甚为得意。 过不多时,管家出面道:“韩相爷身子不适,今晚饮宴到此为止。众宾请回吧。” 酒宴就此散去,宾客们三五成群走出相府。东方衍师出名门,身手又颇为不凡,本是江湖豪客争相结交的青年俊杰,但他得罪了韩侂胄,众人唯恐惹祸上身,都离他远远的。只有师妹一如往昔,薛慕白向来独来独往不畏权势,也跟在东方衍身侧。 三人走出相府里许路,薛慕白拍拍东方衍肩头,双目神情甚是关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说了句要他保重的话便离去了。边淇儿嗔怪道:“你呀,都不知说你什么好了。”小嘴嘟起,却知师兄性子,不论说什么都无法说动他,索性不再多言。 东方衍道:“淇儿,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在临安城内一个人走走。” 边淇儿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想去勾栏吧?”东方衍“嗯”的一声点点头:“是想去的。”边淇儿将要嗔怒,东方衍道:“你认为你师哥是这种人嘛?” “你没骗我?”边淇儿问道。东方衍耸耸肩,眉间一挑:“你师哥我骗过你吗?”边淇儿点点头说道:“那你早点回来歇着。”东方衍敲敲她鼻梁,这是他们兄妹俩从小到大最亲密的动作。 南宋经济居中国封建农业社会之首,南宋行在临安也远比当时的大金国中都、会宁府繁荣昌盛。只见玉桥石栏,绿水依绕长流。雕梁画栋,商铺风帘翠幕。东方衍孤身行到西湖边上,湖上画舫锦楼,歌舞莺莺韵声不断,在黑夜中连绵悠长。达官贵人怀搂描眉画眼的莺莺燕燕,酒醉熏红,不知所疲。 灯红酒绿,映得波光粼粼湖面染成红色。湖边杨柳依依,翠绿枝叶也尽被染成朱颜。大街上车如水,马如龙,人如潮涌。临安城内的繁华,竟让东方衍心生痛心悲愤之感。 东方衍行到一处偏僻胡同,其时月挂中天,月色清冷,略显凄凉。东方衍望着身后道:“身后的朋友出来吧。”话一毕,面前晃出一黑衣人。东方衍笑道:“是韩相爷让你来杀我的吗?”黑衣人不理,青光一闪,长剑疾吐,挺剑向东方衍刺来。东方衍抓起靠在一边的一根丈许来长的竹竿,向黑衣人扫去。 黑衣人长剑连挥,银冷剑影,舞动成花,将他手中竹竿一截截削去。东方衍竹棒一引,点向他胸口。黑衣人运劲逼剑成弧,剑随腕翻,削向他点来的竹棒。东方衍一惊,此人变招之快,实是江湖上一流的剑客好手,绝非相府中的武官教头可比。 东方衍收回手中竹棒,后掠出去。背后一阵剑风紧啸,东方衍转过身子,使一招“横扫千军”,扫向背后袭来的黑衣人下盘。那黑衣人点地跃起,东方衍面前剑光一花,那人长剑疾刺他面门。东方衍手中竹棒举起,“咔”的一声,竹棒已断为两段。 身前黑衣人趁势进着,长剑抖动如花,登时剑影飘飞。东方衍身子一偏,手舞两段竹棒,一击向他手背“中渎”穴,一店向他“下脘”穴。身后的那黑衣人长剑已指到他脑后。 东方衍右手竹棒去势不变,左手竹棒回扫,拂向他额际。那黑衣人觉他棒间携风带劲,丝毫不敢大意,剑尖一转,指向他腰间“笑腰”穴。 身后黑衣人倏地收回长剑,纵身一跃,飞过东方衍头顶,与先前的黑衣人并肩而立,两人出剑若虹,一起向东方衍攻来。东方衍双臂挥舞,竹棒影飞,却总是一沾即退,不与他们对剑。 两黑衣人剑光霍霍,长剑挥动交横成花,出剑一剑快于一剑。东方衍同他们拆了三十余招,两黑衣人剑势之快,犹似急湍水流,也要为之阻断。东方衍喝道:“玄剑门‘阻水剑法’,原来是玄剑门朱寒劲、朱韵夫两位前辈!” 两人对视一眼,摘下面纱,那两人正是玄剑门门主朱寒劲与其弟朱韵夫兄弟。玄剑门在河南商丘一带武林中颇有威信,且不向金人臣服,一直在暗中反金。这次也被韩佗胄请到相府中。 朱寒劲噤声道:“东方衍,不要怪我兄弟与你为难,要怪就怪你在相爷饮宴上大放厥词!”挽了一个剑花,长剑飘飘斜刺。 朱韵夫被人识破身份,不愿被人指责玄剑门倚多为胜,没有上前助攻。 东方衍双棒下击,竹棒向他两肋击去。朱寒劲挽剑挥拨他双棒,寒炼剑影如含星光,在月光下缭绕。东方衍双足顿地,纵跃起身,两根竹棒一起当头敲下。朱寒劲连忙抬剑横档。东方衍再一变招,右手竹棒已点中他心口,左手竹棒已抵住他喉间。 朱韵夫一惊,想要去救兄长。东方衍竹棒向前一抵,朱韵夫不敢向前。 “少侠杀了我吧。”朱寒劲双目一毕,束手待死。 东方衍收起竹棒:“朱前辈心怀忠义,东方怎敢下杀手?”手中竹棒一丢。转身便走。 朱寒劲眉头拧皱,满是惭愧之意,心忖:“对不住了公子!”东方衍走出几步,心头一凉,“嗤”的一声,朱寒劲长剑已刺到他肩头肉里。 朱寒劲心生歉意:“对不起了公子,韩相爷扣了我兄弟家小,若不带公子的脑袋回去,我全家恐怕…” 原来韩侂胄欲建盖世奇功,召集江湖好手行刺金斩首之计,以配合他即将发起的对金战事。他怕江湖豪杰难以驾驭,便暗中扣留了他们家小。 不想东方衍身子一动,肩头一甩,朱寒劲铁剑从他肩肉抽出,舔着血的长剑剑尖被东方衍夹在他右手中食两指之间。朱寒劲连忙运劲回拉,不想肩头有伤的东方衍手指便如铁铸,用尽全力竟也无法带回。 “嗖”的一声,一道软绵绵的长鞭已卷住剑身。东方衍觉到一股拨动之力,助朱寒劲回带长剑,手腕被拉得脱臼,只得放开。听到归海参霸叱道:“两个老的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小的!”朱寒劲、朱韵夫兄弟两人面上一红。 归海参霸从一旁闪出,呼哧一声,长鞭向东方衍卷到。东方衍展开师门轻功遁开。归海参霸接连十几鞭,一时间鞭影飞动如走游龙,枯黄鞭影绕东方衍周身要害而行,五、六鞭抽到东方衍身上。 他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东方衍轻功又高,归海参霸这几鞭本来是决计抽不到东方衍身上的,只是他伤后轻功步法稍顿,才被他抽了几鞭。 归海参霸见他轻功厉害,长鞭引动,往东方衍大腿内侧“环跳”穴卷去。 东方衍捡起地上半根断杆横档,长鞭立时卷在他棒上。归海参霸运力回夺,东方衍身子轻飘飘的,竟随棒被他拉到身前。据他身前尺余距时,东方衍突出一掌,向他“肩井”穴处拍去。 归海参霸竖掌推出,两人对了一掌。东方衍伤后力弱,身子一震,轻飘飘的向后飞出。归海参霸得势不让,长鞭卷动,往东方衍脖颈间卷来。这一鞭刚劲卷动柔劲,去势无声无息,一般武人绝无躲避之理。 不想东方衍右掌一动,竟将他长鞭抓在手心。也就在此时,背后两柄长剑“噗”的刺入肉中。正是朱寒劲朱韵夫兄弟二人出手偷袭。两人又“哧”的抽出长剑,殷红的鲜血从背上流出。东方衍头昏脑胀,双目迷离,不多会昏迷了过去。 第三章 涌金门外 过了一夜,东方衍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张软玉生温的牙床之上。举目四视,屋内金碧辉煌,所装所饰,所陈所列,奢华之极。东方衍正奇怪间,屋内婢女发现他醒来,立即欢喜叫道:“啊,公子终于醒了!” 东方衍坐起上身问道:“这是哪里?”婢女道:“这是史相爷府上。”又解释道:“是史相爷昨晚命人将公子救下!” “史相爷?”东方衍一怔之下,随即苦笑了一下。知道那婢女口中的史相爷便是南宋右相史弥远。史弥远与左相韩侂胄政见不同,主张对金媾和,是临安朝廷中主和派之首。 东方衍心忖:“也不知史相爷将我救下是何目的?”东方衍想要起身下床,那婢女立即上前,为他穿衣。东方衍脸上一红面露羞意,连忙推拒。那婢女格格娇笑,坚决服侍于他。东方衍向来不懂得推拒他人好意,只好任婢女摆布。 婢女为东方衍穿上衣服,洗漱完毕。东方衍心想:“我一夜未归,淇儿一定很担心。”便让婢女带路,要当面向史弥远道谢后再离去。 那婢女便将东方衍带到前厅,史弥远一身便装,华丽绸服,袖边镶金,腰佩白玉,更应的他容光动人,面生威严,正正襟危坐厅心品茶。 东方衍上前躬身一礼:“承劳史相爷相救,晚生感激不敬。” “少侠客气。”史弥远缓缓放下茶杯:“少侠可知昨日什么人想要公子性命?” 东方衍面带苦笑:“想必昨晚饮宴,晚生言语中冲撞了韩相爷。” 史弥远道:“听说昨晚韩府饮宴,少侠直斥韩相爷国策不当。嗯,少年人有公子这般见识、勇魄,真是难能。” 东方衍道:“史相爷过奖了。” 史弥远“哼”了一声:“韩侂胄专权专政,祸国殃民,如今还自不量力,要同金人开战。如若果真惹怒了金人,大金大军压境,大宋亡国之期恐怕不远了!” 东方衍眉目凝成弯峰,显然对史弥远的见解不以为然。 史弥远未发现他神情,继续说道:“大金国潞王完颜允济前番与我通过书信,言道只要我大宋杀了韩侂胄那老贼,大金国便不会加兵于大宋。公子年纪虽轻,但武功过人,为大宋万世国祚、千万黎民百姓计,恳请公子出手,暗杀了韩侂胄那老贼,以退金兵。”他虽是出口求人,但语气中俨然带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 东方衍摇摇头:“我想史相爷误会了。”史弥远“哦”了一声,东方衍道:“东方所摘所指,不过是韩相爷于北伐恢复准备不足,而非韩相爷的北伐恢复之业。金贼扰我疆土,屠我汉民。但凡大宋子民,皆不敢忘国耻。史相爷身为大宋之相,更应如此。”言语中似是在提点他不要忘记自己所任之职、所担之责,身子一躬:“多谢史相爷昨晚救命之恩,晚生就此告辞。” 史弥远心有怒气,却不动声色。东方衍走出两步,史弥远道:“公子远来是客,且在府上小住两日再走吧。” 东方衍几乎头也不回:“道不同,不相与谋。”史弥远气的端茶的手在颤动,“只怕公子一出本相府邸,韩相爷的人又要来杀公子了。” 东方衍朗声道:“韩相爷独断专行有之,刚愎自用亦有之,但总不是擅权误国之辈。如韩相爷能真的恢复江山,死一个东方又何足道哉?”他这一句话自是在讥讽史弥远卖宋求荣、专权误国。史弥远脸色铁青。 两个大汉横身拦上,左首一人道:“史相爷府是公子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地方吗?也太不将我们史相爷放在眼中了吧?”另一人手中三角钢爪抛出,向东方衍当头砸下。 东方衍轻跃相避,东方衍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两人都四五十岁年纪,左首那人身形长瘦,面泛紫光,手臂上陶喆一圈圈铁索,索头九根铁爪银钩,根根朝外,泛着银光。另一人年纪与他一般,手使三角虎爪。 “原来是‘龙虎双煞’韩毒龙、薛恶虎两位,”东方衍面带微笑:“难怪江湖上再听不到两位名声,想不到寄身在史相爷府上。” “龙虎双煞”二十年前以“九曲黄龙钩”和“虎头爪”纵横江湖,为恶非少,被武林正道侠士所追杀,后不知所踪。武林中无人可知他们已暗中为史弥远收为己用。 两人对视一眼,韩毒龙道:“想不到江湖上还有人记得我们兄弟。”薛恶虎眼珠斜瞥:“那又如何?”手中三首虎爪精光寒射,杀机陡盛,钢爪挥起,往他左肩落下:“最多給这小子留个全尸。” 东方衍身子一偏,峻声冷笑:“东方便是虎落平阳,也不至于被两个宵小之辈所欺!”薛恶虎大怒,手腕一翻,钢虎爪扫向东方衍腿下。韩毒龙手中“九曲黄龙钩”跟着往他心口扑来。他这“九曲黄龙钩”下,曾命丧许多正义侠士,他这一钩掷出,便如九曲黄河咆哮之势,蜿蜒涌动不断。 他两人一起出手,眼见东方衍无可相避,却见他身形一掠,竟已从他们头顶飞出厅外。韩、薛二人对他轻身功夫也不禁大为敬服。 东方衍斜眼瞥见史弥远在厅中品茶,神情淡淡,对眼前的争斗浑似不见,情知今日若不出全力绝难脱身。未及多想,两人长钩银抓分别掠到身侧。东方衍身子一让,双掌乱挥乱拨,如玉皓腕如绕云端,倏忽间竟将对手兵刃分别抓在掌心。 两人同时一惊,韩毒龙反应犹速,手腕上运劲一动,东方衍手心已被他钩上倒刺划破,殷红鲜血流出,只得将他“九曲黄龙钩”放开。 薛恶虎趁机运劲回带,也夺回了自己兵刃,再次一起压上。东方衍展开师门轻功,身形如置九霄云端,双掌挥动如风,掌法越使越快,在两人身前虚掠。他使得轻功是边御风的“归云步”,韩、薛只见一道白影满庭晃动,东方衍如幻千万,两人携手十数招连攻,却未碰到东方衍一片衣角。 以东方衍的武功,若在平时怎会到现在还不胜两人?只是他昨晚连中朱氏兄弟三剑,虽未中要害,毕竟伤的不轻,此时精力未复,一时难胜。 “龙虎双煞”齐战东方衍一人久难决胜,都有些心浮气躁。韩毒龙大喝一声,挥动“九曲黄龙钩”大踏步欺上,这一招用劲过猛,劲力散溢,东方衍微微一笑,飞起右脚,将他铁钩死死踩在脚底。韩毒龙运劲会拉,不想东方衍人如山丘巍岳,用尽全力竟无法撼动。 耳听得“嗖嗖”连声,薛恶虎得虎头钢爪当头扫来,东方衍错步矮身避过。韩毒龙弃了兵刃,赤掌向东方衍心口劈到,东方衍脚尖一动,挑起地下的“九曲黄龙钩”往他心口砸落。 韩毒龙遥见自己兵刃往心口落来,急忙收掌后撤,却终是慢了,铁钩如万钧之力撞上胸口,五脏六腑俱为震碎,倒刺扎入肉中,鲜血自胸口渗出。他脸上肌肉抽搐,未及一声惨叫,如一坨软泥般倒地死亡。可怜此人一生以“九曲黄龙钩”伤人作恶,没想到到头来竟毙命在自己兵刃之下。 一直在厅内品茶史弥远,于眼前争端似乎毫不关心,实则一直暗自留意,见到自己网罗多年的手下毙命,不由得脸色大变。 “大哥!”“龙虎双煞”携手共闯江湖,情谊犹胜亲生骨肉,见到韩毒龙毙命,心中由悲生愤,望了义兄尸体一眼,虎头抓挟风带劲呼呼攻来。他悲愤之下乱挥乱舞,招式毫无章法。 东方衍挑起“九曲黄龙钩”交到手上,“当”的一声,钩头抓头交缠在一起。东方衍用力一挚,薛恶虎手心脱皮吃痛,钢爪已脱手。正惊愕间,东方衍脚出连环,重重踢在他“膻中穴”、丹田等地。薛恶虎登时鲜血连喷,倒地昏迷。 史弥远手中茶杯重重摔在地上,“彭”得一声,四面数十名护府兵丁围杀过来。以东方衍武功这些兵丁自然难不倒他,但他不愿将事情闹大,展开师门轻功“归云步”,轻飘飘般从宋兵中穿出,向府外遁去。 其时史弥远在临安大宋朝廷中地位权势仅次于韩侂胄,史府庄园奢靡豪华不在韩府之下。东方衍一连穿过几条院落,遇上些追赶兵丁,被东方衍轻易解决。 只见府内飞檐屋阁,玉砖金瓦,湖泊池沼,亭榭如林。院内花叶如蝶,兰蔓垂髫,藤萝生娇。 东方衍眉心大皱:“北方蒙陷敌疆已近百载,朝廷这帮官老爷却依旧醉生梦死,天下江山何时可复?” “小子慢走!”呼喝声显出沧桑之意。背后掌风响动,掌力层层涌上,重重叠叠,有若实质,凌厉似剑,由不得他不接。转身竖掌一当,这一接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血脉喷张,身不由己的倒飞数步。 面前丈余外,花甲老人满鬓银发,苍老面孔沟壑纵横,长髯及胸,目光似电:“小子,‘清风一怪’边老怪是你师父?” 东方衍知那人身份、武功均是极高,当下说道:“‘万古朔风,九天云涌’,家师常说云动无常,‘云飞卿’凌彦却心怀忠义无二,武功当世无敌,也不罔与他齐名并称。今日晚辈看来,前辈武功却可几称当世无敌,忠义无二却是未必。” 凌彦目有赞许之意:“你能在我一招之内看穿我身份,足以见目光慧钜,你且说说,我如何心无忠义?” “史弥远私通金贼,卖宋求荣,前辈若当真心存忠义又怎甘为奸佞卖命?”东方衍话语淡淡。 “心怀忠义又能怎样?当年我被金兵追杀,妻儿死于非命,大宋王朝又在哪里?”凌彦面露戚哀悲意:“若非史相爷相救,凌彦早已挫骨扬灰!”身形一动,如身置天际,身漂浮云,一掌探出如云雾开合,飘渺无踪。 东方衍身子一矮,竟从他这一虚渺无踪的掌影下避过,心中大喜。身子一恭,抱拳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凌彦哼了一声;“你如何知我手下留情?”东方衍道:“前辈如真要我性命,我又如何避得过前辈一击?”凌彦微微一笑:“那你还不快离开?” 东方衍如掠清燕,越过墙头,终于逃出史府,急往韩侂胄附上奔去。行到韩府,边淇儿正在府门前踱步。见到东方衍,心中大喜,箭步迎上道:“师哥,你总算回来了,昨晚去哪了?” “韩相爷呢,我要见韩相爷!”东方衍神色焦急,边淇儿有些不明所以,说道:“韩相爷正在涌金门外为大家饯行。” 东方衍一奇:“践行?”边淇点点头:“韩相爷组织我们江湖中人北上中都,行刺金斩首之计,以配合北伐大军,现正在为北上的江湖豪杰践行。” 一匹骏马卷尘绝啸而来,马上军士神情惊慌,显是有紧急军情禀报。东方衍飞身落到马背上,将那军士挤下马背,长声道:“对不住了军爷,借你马一用!”纵马加鞭,往涌金门外行去。 出了临安城护城河,郊野春草鲜绿如茵。东方衍顺着蜿蜒官道,往北疾行。远见青山依傍城郭,连绵丘峰,绿意正浓,如烟雨含润,钱塘春潮,浩浩春流绕城不绝。 行了十数里,四角飞翼凉亭,立于淙淙澄溪之上。韩侂胄及十数名家人立于亭内,亭外百余名江湖好手骑坐马背上,神情严峻肃穆。 东方衍翻身下马,行到亭前,弓身一偮拜倒:“小子来迟,相爷恕罪则个。”就听到薛慕白哈哈大笑:“不迟不迟,刚刚正好!公子无故失踪,薛某还以为公子不来了呢!”他喜东方衍耿直,不似其他人惧怕韩侂胄权势而疏远东方衍。 见到东方衍,韩侂胄脸色大变,与归海参霸对视一眼,归海参霸心虚的低下了头。朱寒劲兄弟更式羞愧难当。 东方衍在韩侂胄耳边小声道:“小心史相爷!”韩侂胄一惊,东方衍却神色淡淡,牵了马行到群豪身侧,翻身上马。 韩侂胄扫视群雄一眼,抱拳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古人长亭外送别古人,今日本相送各位壮士远征,也送大家到这。各位壮士,不论你们此行成功与否,北伐大军都志在必行。各位若成功归来,便是大宋英雄;若殉身北疆本相也会用金狗的鲜血,祭奠各位英灵!”一拍手,下人们为每人发了个瓷碗,跟着又有人向碗中注满了烈酒。 韩侂胄一碗酒端平,碗口朝天,朗声道:“为了天下苍生,各位英雄清了!”脖颈一仰,烈酒见底,韩侂胄满脸血红欲滴。东方衍心忖:“韩相爷北伐准备匆忙,恐难一举而克。”转念又想:“我们在中都如能得手,金庭内乱,相爷北伐或有胜机。”一念及此,碗中烈酒饮尽,白玉脸颊涨得血红。 春风又起,微暖柔风拂面,发烫的脸颊生出清凉舒适之感。清风柔和,催人欲醉。 群雄沿溪水出里许地,春溪水绿,岸边红花绿草锦簇成辉。道路长长,远近青山如朦薄雾。几只乌黑燕子,衔泥筑巢。东方衍想起此行前路漫漫,生死无定,再想起天下之势,心潮难定:“如今大宋有志于北伐的恐只有韩相爷了。可惜,韩相爷的北伐所为者只为己,而非苍生。亦且成功几率极小。”转念又想:“但愿天佑大宋,我们此行能够顺利得手。” “师哥,我等你回来!”听到边淇儿娇嫩清脆的声音,回头去望,溪亭边上,翠绿柳枝间依稀透露出边淇儿绛紫纱衫,粉嫩如雪的小臂不停的挥动。 年轻情侣的分别,薛慕白似乎深有感触,叹口气,轻轻拍了拍东方衍肩头。 远处山影若隐若现,如隐云深,此情此景,东方衍诗意大发,心中默吟首诗: 日淡青峰天涯远,云深影稀没山棱。 春风不解别离恨,路长水远绿草茵。 玉树乌燕衔金泥,草染黄尘马蹄疾。 今生不愿干戈事,沉香消醉美人怀。 心忖此行若能全身而回,今生不再过问国家存亡之事,与师妹隐居乡野。前面道路,绵延无边,谁知道,是否尚有归路? 第四章 谄媚外族 轿队仪仗甚隆,数十名旌甲鲜亮的女真精锐士卒,如叠浪般将八人抬的大轿层层护在中心,浩荡般自金人统治中心的中都城内行过。 中都市民纷纷避让,眼巴巴的望着轿队,满是敬畏之色。被异族统治了近百年的中原汉民,异常多愁善感,眼望金人轿队耀武扬威般行过,心中又恨又怕。 轿内坐的乃当今大金皇帝金章宗完颜璟七弟,大金潞王完颜允济。此时金国国力已显式微,漠北蒙古诸部不服金人统治兴兵作乱,南渡宋室在外戚韩侂胄掌权后也有伐金之意。而金国内部,女真贵族党争不断。 完颜允济此人精明干练,颇富韬略,对外屡破蒙古外敌,对内长于弄权之术,总揽金国军政要务,可谓权倾一身。 轿队突然,正闭目养神的完颜允济奇心大起,印象中没这么快回到王府,随口问了句:“怎么停下来了?” “小可薛慕白,久闻大金潞王求贤若渴,特来向王爷讨碗饭吃,冲撞之处王爷勿怪。”轿外响起一阵清脆声音。 “薛慕白?”这个名字对完颜允济来说并不陌生。完颜允济雄才大略,久有兴复大金之志,这些年来一直暗中笼络江湖中的奇才异能之士,一来培植党羽,以在时机成熟之后夺取皇位;二来为日后进兵江南、统兵漠北而垒人才之基。 薛慕白以“隔空打穴”之技名闻南北武林,完颜允济自是对他关注许久。听他前来投奔,心中大喜,掀起轿廉,轿外数十名金兵及轿夫正怒气鼓鼓的瞪视不远处的一中年文士。 那文士一袭青衫缓带,面光白净如烁,一头青丝在昏黄残阳下显得有些枯黄,衣角在晚风中徐徐飘动,说不出的俊逸潇洒。这人正是“海内第一打穴名家”薛慕白。此刻正双臂合抱胸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动弹不得的金兵护卫,甚显得意。 完颜允济心中大凛,他所带金兵护卫尽是跟着他身经百战、冲锋陷阵的金兵精锐,却被他不动声息间轻易制住。如果此人是南朝刺客的话,后果当真不敢想象。他越想越惊,手心里捏了把汗。却仍作出平静模样,双手一拱:“久闻薛先生大名,果然名不虚传,”目光在手下金兵身上一扫:“烦求先生将小王这些不成器的手下穴道解开。” “小可便是来投奔王爷的,王爷既有吩咐,不才岂敢不从?”话音甫落,清影如幻清风,在金兵从中穿来飞去,双手手指凭空虚点,众金兵重获自由。 完颜允济心中越为钦服,暗忖:“如此奇才南朝不懂得利用,倒是便宜了我大金。”想到帐下人才济济,大金中兴有望,不由的满是志得意满的骄狂神色。薛慕白解开一众金兵穴道,身子一拱到底:“小可冲撞王爷轿队,王爷恕罪则个。” “薛先生言重,”完颜允济哈哈一笑,身子尽量往一边挪动,手指身旁空位道:“如蒙先生不弃,可与小王共乘一轿?不!”从轿中跳出:“先生乃人中之龙,请上轿。”左手后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薛慕白见他一身王服金冠,在夕阳下耀眼生辉,足下如渊渟岳峙,气度着实不凡,心中暗惊:“金人有如此王爷,难道当真气数未尽?”打了一个哈哈:“王爷如此礼贤下士,小可却之不恭了!”脚下一顿,人如飞鸟般跃到轿上。 完颜允济上了一随从的战马,命轿夫起轿。他手下亲兵都知他为笼络人才不择手段。也都见怪不怪了。 中都市民初时见薛慕白一人冲撞完颜允济轿队,都在想着看热闹,却又摄于金兵淫威,都在远处观望。见薛慕白上了完颜允济的轿子,市民们做鸟兽散。大多数人在艳羡薛慕白一步登天,只有少数的人在暗骂:又多了一个献媚外族的狗汉奸! 轿队又行了近一个时辰,完颜允济亲自为薛慕白掀开轿廉,薛慕白下得轿来,躬身称谢。面前一处方圆数十里的庄子,玉瓦金砖,昏暗的残阳下更显得王府金壁辉煌,气派威严。府门前几个侍卫立如松石,一对金漆狮子对距如跃,朱红牌匾高挂门额,上书“潞王府”三哥金漆行楷大字。 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汉民在府门前吵吵嚷嚷,完颜允济面有愠色。一个管家模样的汉人走上报告:“启禀王爷,明日皇上赐宴,府上人手不够,小的自作主张又从外面招了些人进来。” 完颜允济“嗯”的一声点点头,携手与薛慕白并肩往府内走去。见他面有疑色,解释道:“前番小王出击漠北,大破蒙古乃蛮部,圣上隆恩,要在我府上大宴群臣,以示恩宠。”提及大破蒙古战绩,又想到今日帐下又多了一个人才,顿然意气风发,多日来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大金有王爷如此贤王,蒙古蛮夷自不足为惧。”薛慕白边恭维间,边在王府内游目四视。完颜允济在金国权倾一时,潞王府园大府深,飞檐阁舍,楼台亭榭,金瓦琉璃。几处池沼湖泊,水光澄澈波光如炼。几处玉兰石桥,更增流水之景意。奢华侈靡,犹胜大宋史韩二相府邸。府内防卫三步一岗,五步一防,游府巡逻的兵丁,也尽是虎背熊腰、鼻高肩宽的女真精锐,绝非体质羸弱的北方汉人可比。 完颜允济对薛慕白的恭维大为受用,笑道:“薛先生过誉。”得意之际,竟未注意到薛慕白目光有异。穿过几道回廊,完颜允济命那管家好生招待薛慕白,径往自己住处去了。 管家见主人对薛慕白尚且如此,自己又哪敢怠慢?当下恭恭敬敬的为薛慕白安排了一处厢房。那厢房地处王府较为僻静之处,窗外府院紫藤萝兰交簇成辉,蔓兰髫垂相依,几株寒柳绿意生密,枝杈间黄莺韵韵成笙,更添夏季景意。 薛慕白素喜恬雅幽寂,不意王府竟也有此恬静安乐之所,不禁大为喜乐。几个婢女盈盈而上,为薛慕白送上些许点心和一身华丽绸服。薛慕白半生漂泊江湖,素来朴素、安贫乐道惯了,但他有意要做出一副贪恋富贵的模样,当下毫不客气,将婢女送来的精致点心用了。 用过点心,又命小婢服侍自己宽衣沐浴,洗去一身污尘,婢女又为他着上完颜允济名人送来的华丽绸服。他本就潇洒俊逸,换过衣饰,更显神光奕然,容貌昳丽。 在管家引带下,薛慕白前往花厅遏见完颜允济。其时残阳垂挂西首,霜月如银,东挂天际。潞王府内,金兵侍卫各司其职,守卫依然严密,丝毫不见松懈之相。 行到花厅外,见到完颜允济换了一声便装,衣褛镶金带甲,富贵之气韵然流表,正在厅上来回踱步。厅下五人,规规矩矩的站在一侧。薛慕白隐约猜到,完颜允济是要试探自己虚实。 厅内烛火摇曳,借着昏暗灯光,薛慕白来回在五人身上打量了几眼,一五旬老者背倚木柱,右臂纹着巨虎头,手掌粗大黝黑,双目之间神色倨傲。身旁三人均手使鬼头大刀。见到余下一人时,心神一紧,眉宇紧拧,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厅心。 “小可见过王爷。”薛慕白径直走到完颜允济身前,拜了一辑。完颜允济双眉一挑,精神大振,手拉薛慕白,哈哈笑道:“薛先生多礼,容小王向先生介绍几位江湖好汉,”手指臂纹户头的老者道:“这位‘断虎头’南山虎南老英雄。” 薛慕白行了一礼:“晚辈薛慕白,见过南前辈!”南山虎倨傲神情一淡,两人乃南北武林中翘楚人物,互闻对方大名,只是未曾谋面。 南山虎打量了他几眼,淡淡说道:“久闻薛大侠‘隔空打穴’神技,小老儿不知何时有幸可窥视先生神技?”言下之意,似乎只是对他“隔空打穴”的功夫大为钦服,对他的人却无敬重之心。 “前辈言重,与前辈的‘断虎手’一比,‘隔空打穴’区区小术,不值一晒。”他素知此老性情倨傲,目无余子,倒也不以为意。 完颜允济右手指手使鬼头大刀三人道:“这三位的名号,先生想必也是听过的,”依次介绍道:“‘招魂三刀’顾顺延、谷天基、云铁铮兄弟。”这三人也是久闻薛慕白的名声,不敢失了礼数,四人之间一番客套。 完颜允济将要介绍余下一人,那人却抢先喝道:“姓薛的,当年我关散为大金国办事,你骂我是卖宋求荣的汉奸,今日你也要来投奔王爷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薛慕白微微一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临安的大宋朝廷只知苟且偷安,薛某想要奔个前程,自然还是要靠王爷。” “你这些鬼话骗骗王爷还差不多,想骗我关散却是不能!”话音甫落,关散已欺到薛慕白身前,双掌起落,如漫天花影飘落,厅内掀起一道狂飙,屋内烛火为他掌风引动,摇曳不定,忽明忽暗。 薛慕白身子一侧,劲风扯得他衣袍鼓起,衣带后飞。关散袖间一偏,飘飘掌影凌空打了个飘,划了道圆弧,向薛慕白掠去,口中叱道:“你薛慕白若是贪恋富贵之辈,就不会等到今日了!” 薛慕白闻如未闻,左掌自右横隔,出手之快,眨眼不及,轻飘飘卸去敌手掌力,右掌卷起一阵风,穿过他如花影迷乱般纷飞掌影,往他心口按下。关散抬掌相接,掌力一交,轰然作响,掌风余劲波及,刮得一旁南山虎、招魂刀及完颜允济等人面皮生痛,急忙退后。 争端骤起,两人说打便打,浑似不将完颜允济放在眼中。南山虎等人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的冷眼旁观。完颜允济知道他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况且他素知关散等人之能,有意要试探薛慕白武功虚实,也无阻拦之意。 兔起鹊落间两人连拆了五六招。关散与薛慕白素有旧怨,招招抢攻。见他左掌一拂,如兰花蔓髫垂拂,影飞无定,右手两指倏地自重重兰花影中穿出,电光般向他“期门穴”送去。 薛慕白微微一笑:“兰花剪影手么?”身子后缩,双掌在胸前一错,岔开分按下去,掌风凌厉,掌力所及催花断木,关散重重兰花迷影被他掌风吹散。见他身子侧空一转,身子向薛慕白罩来,双掌掌影暴涨开来,犹如仙女散花,周身要害尽为他飘飘无踪的掌影所覆,薛慕白登时一片眼花缭乱。 右脚向后一勾,拉过一张木桌,当头向关散盖下。关散一掌拍下,“啪”的一声,厅内木屑横飞。 “住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王?”完颜允济显然怒气非小。 “王爷明鉴,此人忠宋仇金绝非真心归附,必是南朝派来的细作!”关散一恭到底。 薛慕白拱手道:“王爷,小可早年却有扶宋灭金之意,只因小可也是一个汉人。可临安赵宋王朝苟且偷安,奸佞当道,小可有为之身,岂可为昏君奸臣卖命?”薛慕白话语淡淡,两道目光凌厉似剑,在南山虎、关散等人身上扫视一遍,道:“王爷府内既有人容薛某不下,小可就此离去。”说罢转身便去。 “且慢!”完颜允济上前拉住薛慕白手,道:“先生直言曾有仇金之意,足见先生之坦诚;欲扶宋灭金,足见先生之忠;对敌怀仁,足见真义;不为昏君奸佞卖命,足见先生非愚忠死节之臣。如此坦诚忠义、洒然不拘,当真乃亘古难遇之奇才,小王如不亲之信之,岂非大金之不幸?”说着躬身一辑:“如今大金国事日非,小王恳求先生,助小王中兴祖宗基业!” 南山虎等人一惊,他们都是完颜允济礼贤下士请来的,但他这般求人,他们也是头一遭见到。完颜允济对薛慕白越是礼遇,他们越是嫉恨。 薛慕白心中几分感动,心忖完颜允济身为大金潞王,权柄重倾一身,却能为国家之中兴而躬身求人,大宋若有此贤王,何愁故土不复?连忙扶起完颜允济:“王爷折煞薛某了,王爷既有吩咐,小可自当驱驰以效。” “王爷,此人媚宋仇金,王爷切不要为他花言巧语所蒙蔽!”关散面上筋脉抽搐,眉头紧拧在一起,瞪视薛慕白。 “本王相信薛先生,”完颜允济一手拉关散,一手执薛慕白:“本王不管你们有何恩怨,但求你们看在小王面上,放下仇怨,与小王共扶大金!” “王爷既然吩咐,我等自当遵从。”关散口气一软,甚为无奈。边说间边斜目瞪视薛慕白。 下人陆续端上酒菜,酱鸭烧鸡,翠珠绿圆,熊掌羊脯,干果蜜饯,江南茶香点心,北方鲁豫之地的名佳菜肴,无不应有尽有。潞王府奢豪至极,所上酒菜尽是玉盘珍馐,山珍海味。薛慕白全无原先的儒雅文斯,大嚼大拦,筷夹不断,面前一道道菜被他收进肚里。全无武林大高手的应有风范。 关散、南山虎等本就看他不顺,见他这副摸样,都觉大失武林豪杰身份。完颜允济却喜他粗犷豪放,说道:“薛先生生于南方,却不失我北方人的豪迈。”薛慕白道:“王爷过誉。” 第五章 旧爱情殇 宴过席散,个人各回自己住处休息。薛慕白和衣睡下,睡到半夜,听到屋外有人大声喊道:“薛先生,你出来,我要和你决一胜负!” 薛慕白听出是关散声音,整冠跃出窗外。月如弦钩,溶溶冷月皎银欺霜,显出凄清之意。关散立于院中,鹰钩高鼻,干枯面容卷起层层细纹,目光凛凛望着屋檐下的薛慕白,长长的影子与屋影、树影黑压压盖在一起。 巡夜金兵听到动静,在一金将带领下明火执仗寻了过来,见到薛慕白、关散二人,知道他们深受潞王器重,不敢得罪,拱手道:‘原来是薛先生、关先生!” “关某进来有些技痒,夜不能寐,特来向薛先生讨教几招。”双目片刻不离薛慕白,双拳紧握,指甲几乎陷入肉里,面上青筋暴跳:“各位无需大惊小怪。”身子如掠清风,向薛慕白压到。 薛慕白掌势在胸前虚掠,微笑道:“薛某亦然执迷于胜负,今日碍于王爷,打得也忒不尽兴。”说话间关散一掌漫过头际,掌风徐徐送来。薛慕白大袖一挥,袖袍影飞,裹住他掌间,卸去他大部掌力。关散双掌飘起,如蝶舞翩翩,游戏花丛,向他两肋飞去。 薛慕白伸脚一勾,绊他褪下,右掌吐出,掌影如皓雪飘落,飘忽不定,掌势快若游龙,穿过他乱花蝶影般的漫天掌影,直向他心口拍下。关散一惊,点地后跃,薛慕白如影随形般压了上去。 两人交手不过掌、招,却快若脱兔,便如两道身影在月下交错,看的众金兵眼花缭乱。那金将在金军营中职位不低,也颇有武艺,但与武林中的高手相比,尚有差距。看了两人决斗,也不禁目瞪神迷。 关散左掌拂摆越快,如繁花越为迷乱,重重花枝花影将自身门户层层护住,右指倏地穿出,食指拇指拈在一起,另外三指指影纷动如幻,分别戳向薛慕白心口“玄祝”、“膻中”、“云府”三处大穴。 薛慕白挥掌舞动圆弧,如云开雾散般,将他三指之力隔开。右指自腋下穿出,中指在夜空破空虚点。关散“笑腰”穴一麻,心知薛慕白隔空穿力的打他穴道的功夫,便是薛慕白名动武林的绝技“隔空打穴”,总算他反应快极,急切间将已闭上穴道筋络。 斜刺里,薛慕白点地一跃,右掌并如刀状,当头向他斩落,这一斩之下气浪劈空传来。关散展开“兰花剪影手”的功夫,左掌上掠,腕影飞动,掌心直拍他手腕,右指如穿花丛,拿他前胸“紫宫”穴。这一下寓守于攻,薛慕白一斩之势被他带偏。 薛慕白身子下斜,关散一指之力自他胸前划过,右掌一绕,击向他脑后“风府”穴。关散身子一矮,从他皓如白雪的掌影下避过,右脚贴地划出,勾他脚裸。薛慕白身子后跃,以隔空打穴的手法,点他“神藏”、“缩筋”两道穴道。 关散稳住身形,翻掌抵去他隔空传来的打穴之力。薛慕白心忖若不能一举摄住关散,与大事无益。双掌上交,掠过他头皮,一合即分,如星际天幕,云散天明,掌风如挟风雷之势,“噼啪”作响,两道气浪紧啸划空,关散如兰花垂蔓般拂动的掌影一顿,群芳如遭电击,霎时间颜殒花谢。 关散抵挡不住,又惊又奇,一怔之际薛慕白双掌再起,掌力如卷天穹般暴涨开来,压的关散气息难顺,招式再难展开,惊道:“‘混天无极手’?你是‘天际无涯’公孙僭的传人?” “你说我使得功夫是‘混天无极手?”薛慕白掌力顿消,语气中更是惊不可鄂。 他刚才所展的那一掌是多年前一个老丐教他的。薛慕白却不知名字,他靠“隔空打穴”的功夫已打败了许多敌手,这一手武功薛慕白今日也是第一次使来。 “混天无极手”是武功号称天下第一的“天际无涯”公孙僭早年绝技,后来又专注于剑,剑法名动中原武林。 二十年前,薛慕白初出江湖,遇到一行事离经叛道、藐倪世俗礼法的老丐。薛慕白性情洒然不羁,与老丐性情相投,便教了他几招功夫。 关散重“哼”一声:“怪不得你如此嚣张,原来是借了公孙僭势头。”薛慕白明知他说如此是要激怒他,也不禁勃然大怒。他向来独来独往,从不借他人之势,关散受这些话,等于毁他名誉。武林中人最重令誉,薛慕白虽洒然不羁,却也难出虚荣这道墙,听关散又说道:“姓薛的,敢跟我来吗?”身子如云中飞燕飞起。 薛慕白被他激起好胜之心,飞身追去。两人身影若风,在偌大的潞王府内穿过。众金兵怕他们对惊扰了主子,发足狂追了上去。追到王府一处荒园前,众金兵都停了下去。 那荒园乃王府禁地,完颜允济曾特地交代,不论有任何事都不得进入院中。女真军纪甚严,金兵无人敢违抗,眼睁睁的看着关、薛二人翻墙入院。 “将军,怎么办?”一金兵问道,那金将想了想道:“快去禀报王爷!” 薛慕白跃入院中,只见一排排玉石假山层层如林,几株梧桐、杨柳三里林中,在月光下拉着长长的影子。薛慕白追赶关散到一棵柳树下,见他双掌托起,掌风如聚,满树柳叶为他掌风引动,身子转过,双掌齐推,无数柳叶如剑般送到,团团绿影霎时间将薛慕白紧紧裹住。 清影晃动,薛慕白如幻幽魅,身飘如风,周身内力涌聚,将射到身前的柳叶激射在地,泛着蜡色的柳叶遗落满地荒院。就在这一瞬之间,关散已失去了踪影。 薛慕白飞身飞到一座假山上,极目在假山从中寻找关散踪影。唯见黑漆漆一片夜色,哪里有关散身影?夏夜晚风徐徐吹过,薛慕白感到一丝凉爽之意。他与关散争斗时刻非短,此刻汗水渗出,浸透他一身衣青衫。 荒院之中,夏虫鸣声此起彼伏,和着远处更夫报更声,更显夏夜宁静。此时月过中天,时刻已是三更过半。无边黑影之中,一道人影闪过,薛慕白无遑犹豫,如雄鹰扑兔般,从假山上飞跃而下,右掌向他肩头搭下。 脚甫一落地,突被一软物一拌,身子向前迭出个踉跄,总算他反应快极,右脚向前探出拄地,双臂一振,身子后倾稳住身形。关散一声冷笑,身遭杨柳枝摆叶摇,沙石飞散,发出“沙沙”的声音。 薛慕白身子后斜,这一掌帖胸划过。一掌之势未绝,关散第二掌跟着送出。薛慕白拂掌将接,眼尖忽的一亮,银寒剑光自他袖间随着无铸杀气在暗夜中异常闪亮。薛慕白在江湖上身经百战,临敌经验极为丰富。身形一侧,右掌倏地抓实,扣住他脉门,顺掌向前一带。 “嗖”的一声,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自关散袖中飞出,银冷刀面迎着皎溶月色寒光迸射。“嘶”的一声,银光剑影直直没入薛慕白身后假山石壁中。右掌跟着上掠,朝他面门送去。 他解人兵刃、发掌攻敌,全在一瞬之间。这一掌之势大开大阖,雄浑无极,一掌之下,催木断石,焦人肝胆,关散断然不敢接,向外连退,薛慕白身形如黑夜般罩了上来。 眼见关散败势已定,募地周围气息一紧,薛慕白只觉气息难顺,身周无铸大力如惊涛骇浪般随着暗夜一层层压上,体内血管筋络如若暴涨,几欲破裂开来。薛慕白心中一骇,飞掌来抵那无边之力。那力道陡然更强,身子腾的飞起,撞到身后假山石壁上,一口鲜血箭般喷出。 一道黑影抢出,薛慕白面前气流急涌上来,一时喘息不定,一直冷冰冰的手掌瞬间掐住了他脖颈。薛慕白几若窒息,就听道关散结结巴巴说道:“厉。。。厉先生。。。此人乃。。。乃公孙僭传人。。。” 薛慕白听他说话喘息紊乱,显然也是受了内伤。能在不动声息间,将两个一流好手同时重创,此人功力之精,实乃罕见。 “滚!”那厉先生一声喝叱,犹若自九幽地狱传来,手中劲力大增,薛慕白气息难喘,脸色涨的血红,布满血丝的眼珠向外突出,劲力松涛般滔滔不绝涌上,薛慕白值得运气全身内劲相抗。借着微弱月光,依稀看到那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面上皱纹一圈压着一圈,披头散发,腾腾杀气犹若九幽厉魔。 关散如蒙大赦,挣扎起身,一步一晃向院外逃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薛慕白只觉自己内劲便如自己内劲如江河入海般,一点点消失,心中骇意越盛。那人手一松,放开了薛慕白,薛慕白顿觉气息大敞。那人背过身去,大为失望的说道:“你刚才那一掌却是公孙僭那老头的功夫,但你内功心法却绝非那老头一路。你不是他传人。” 薛慕白刚才听到关散称他“厉先生”已猜到他身份,起身整整凌乱衣冠,说道:“‘海怒无涛’厉海涯果然名不虚传!” 厉海涯如若自言自语:“‘沧浪滔滔,难浊天穹;万古凌空,云动从风’,风、云、海、天武林四奇,虽然向来齐名并称,但,风云不过天像,海泽虽阔,终无天广。‘天际无涯’公孙僭的确是天下第一,不过,我厉海涯偏不服他!” 双目神情呆呆出神,好似在回忆往事,久久幽幽叹息说道:“十五年前夙劫谷一战,边御风、凌彦还有我厉海涯,都输给了公孙老头一招。十五年了,这些年我隐居于此,就是为了有一天洗雪此耻。。。十五年了!” 厉海涯目光忽盛,问道:“你可知公孙僭下落?” “二十年前,晚辈有幸得公孙前辈传授了几招功夫,之后再无机缘得见前辈佛面。”薛慕白摇摇头,如实相答。 “你没有骗我?” “晚辈绝不敢有所欺瞒!” “那你也没有活在这世上了!”身子凌空一转,目光中无限杀机想薛慕白射来,竖掌前推,掌风及胸直透入全身骨髓,筋骨冷嗖嗖的感觉游遍全身。薛慕白胸中气血如浪般翻滚,转念间,双掌提起,虎口遥遥相对,将厉海涯这一掌罩在手心。这一招正是公孙僭“混天无极手”的功夫,他知道厉海涯了得,这一掌已用上了全力。 掌势开阖间,如若混沌天际云开风卷,掌劲绵延无边,好似浩浩苍天之力,均寄予这一掌,掌风若携风雷,劈啪声滚滚轰动。以厉海涯之能竟也对这一掌的凌厉之势颇有忌惮,后退了一步,目光中隐有赞许之意:“能接下我一招的,放眼天下,又能有几人?” 目光忽又放毒:“不过我第二招你还是要死!”话音陡落,薛慕白几乎未能看清厉海涯如何出掌,眼前便已眼花缭乱,厉海涯飘飘掌影,如万千流星滑落,万千掌影在黑夜中飘飞无定。薛慕白不知如何相当,将要后跃避退,厉海涯皓腕一翻,万千掌影归于一掌,往薛慕白心口按下。薛慕白只觉掌劲溢到身前,如黑夜般将他紧紧围住,自己全身劲力如被一股无形之力一点点吸去。 “住手!”荒院中响起一个女子娇叱。厉海涯一怔,掌力减弱许多,饶是如此,打在薛慕白心口,仍如万钧山岳之力,身子飞出,咔的一声,一颗碗口粗大的柳树断去。薛慕白抽搐一下昏迷了过去。 一道紫影从天而降,将薛慕白搂在怀里,口中吟道:“‘无花锦宫景自生,乌燕柳莺韵成笙。’厉先生可还记得无花宫?” 厉海涯一怔,喃喃道:“姑娘是无花宫的人?萧宫主可还好么?”原来厉海涯早年武功未成之时,被仇家追杀,得无花宫庇护才得已逃的性命。刚才那女子所念得对子,乃无花宫门宫内所刻得对子。无花宫地处西域,极少与江湖中人交往,且位置隐秘,若非宫中弟子决不可能知晓。 那女子淡淡一笑:“难得厉先生还记得无花宫,”指指怀中薛慕白:“此人与我无花宫有极大渊源,还请厉先生方便则个?” “既是如此,姑娘请便。”厉海涯寻思自己与薛慕白无冤无仇,何况他中了自己一掌,十有八九难以活命,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来还无花宫的人情。 女子躬身谢过,抱起薛慕白,飞身跃起离去。避过府中重重岗卫,出了王府往南飞去。行了约莫十余里,觉到薛慕白气息渐弱,停了下来,喂他吃了粒红色药丸,心知若非自己突然出现,使厉海涯收回部分掌力,薛慕白小命早没了。 薛慕白服过女子所胃药丸,气息渐复,女子抱起他继续向南急去。行到一处山岗前,女子将薛慕白放到一棵树下,使他背倚树干。削净面容与初升朝霞映在一起,更显得他面容白净俊逸。 第六章 旧爱情殇(续) 满山绿树寒密,山野繁花星星点点,繁繁驳驳,如叠如翼。女子眼中却只有眼前兀自昏迷不醒的男子,满腔柔情蜜意,柔肠百转,芳心可可。能够永远这样静静守护着他,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 无花宫神药精妙,薛慕白服后本来惨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渐渐恢复了血色。面皮渐热,薛慕白悠悠醒转,缓缓睁开双目,眼前女子身姿曼妙,一身紫衣,肌肤胜雪光滑,一头秀发自然散开,分批肩头。面容霞光流丽,不沾粉脂。 只是,残掉的左眼,让她的美丽大失情韵。 “你是,心?”薛慕白犹置身梦中,心中无限疑惑。 “我是第二心。”第二心一只右眼泛着灵光,直直的望着眼前的男子,想起这几年在江湖红尘中的打滚,只觉这样静静的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安静、最真实的。 薛慕白想起此行目的,在抬头望望天色,心中无数疑虑再也不愿多问,起身便要离去。第二心横身相拦,薛慕白道:“心,薛某不是草木,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只是,我心中有了另外一人,就算她不爱我,就算她嫁给了别人,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他自以为解释清楚了,举步便要离去。 这些话第二心不止听到一次,再听到他说这些话,依旧心痛无极,见他离去,合身拦住他:“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不能睁着一只眼看你去送死!”薛慕白一怔,第二心看出他疑惑之意,嘿声冷笑:“别以为我不知你混入潞王府有什么目的,韩侂胄自己想建盖世弥功,却让你们这帮自命侠义的江湖中人去送死!”言语中满是讥讽之意。 薛慕白一惊,抓住她皓白如雪的手腕,逼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原来群雄奉韩侂胄之命北上中都,刺杀金国皇帝大臣,群雄商议,由薛慕白混入潞王府中,然后同群雄里应外合。刺金行动乃绝密之事,不想第二心竟也知究竟。 “你平生最恨的便是侵犯大宋江山的金狗,你又怎会甘心为完颜允济卖命?”第二心任由他拉着自己手腕,话语淡淡,却带着辛辣的讽刺之意:“临安的大宋朝廷能够中兴天下的没有几个,多嘴多舌的绕舌妇却比比皆是!” 薛慕白听出她话中有话,“你是说,我们此行计划有人泄密?” “不光你们刺金的行动计划,就连韩侂胄北伐行动进军图,也都被大宋那帮国家栋梁卖给了金人。”第二心满含讥讽:“从你们刚一踏上金人土地,你们的一举一动就都在金人掌握之中了!” 薛慕白怔怔发忡,远望连绵青山,尽为朝霞所染,山势险拔挺峻之处,直入云表,群峰如叠如聚,如虎如踞,山峦奇秀。虽无江南山水的不烟而润的秀丽,却多了几分龙霸王图的雄奇之气。心忖如此江山却要受辱于异族夷狄,心中一阵怅惋悲愤。 “我一生有两大志愿,一是娶师妹花百龄为妻,如今她已嫁给了我师兄;二是看到神州光复,金贼疲命。这些年来朝廷不思进取,总算韩相爷有伐金之志,”薛慕白话语坚决:“韩相爷的北伐或许只为一己之私,但他总算要和金人开战,只要能光复旧土,一个薛慕白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要心存侥幸了,你以为完颜允济真的相信你吗?”又道:“就算你们能够成功,金兵势大,你有从百万大军中脱身的把握吗?” 薛慕白依旧坚决:“不管怎样,我都要和大家同生共死!”举步向前踏出。 “我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右掌形若蓓蕾,五指叉如花绽,虚指弯如钩状,阴风划破气浪,爪势带着一丝阴风,往他心口抓下。薛慕白心口一丝凉嗖嗖的感觉划过,大袖飘扬将她阴冷爪风化去,身子后跃避开,惊道:“‘琵琶会骨爪’?你竟练了这门邪功?” 第二心柳目斜飞,不答他话,玉手纤弱,爪影飘飘无踪,右爪虚抓他腿侧“环跳”穴。她对自己心爱之人出手依旧狠毒毒辣,爪势阴森之中卷着一丝杀气。薛慕白知她并非有意,只是要将自己缠住。他对第二心心有愧歉,后退一步避开。 第二心侧身一进,玉掌爪影不离薛慕白要害,她招式邪气中森然卷着鬼气,让人感到压抑。看似毒辣,实则处处留有回力。薛慕白飞掌与他爪影相绕,“嗤”的一声,第二心一爪搭上他袖间一扯,薛慕白大半衣袖被扯下,一条雪臂留下五道火燎燎的血痕,格外醒目。 薛慕白惊怔尚未回神之际,第二心手腕一翻,一爪递到撩他心口,寒气自心而生,薛慕白急吸一口气,胸腔硬生生往后缩了半分,身前青衫被抓的粉碎,指尖帖胸划过,露出薛慕白黄橙橙的胸脯。 两人交手不到两招,薛慕白一身华丽衣衫被第二心抓的破烂不堪。他一生自负潇洒俊逸,要是知道自己现在一身狼狈模样,一定自觉大窘失态。 第二心第三抓送到,薛慕白弯起肘间捣向她右眼。第二心倏地变招,,双手如钩钢爪,头发向后直飘,右爪迎向他肘弯“曲池”穴,左掌送到他腿上“委中”穴。她存心要伤他大腿,使他不能行走。 薛慕白变招也快,飞起右脚迎向她左爪间,右手单掌呼的急送。不想第二心“琵琶会骨爪”招式极为巧妙,左掌腕间一转,指尖隔裤在他腿上留下了五个血洞。薛慕白腿上剧痛,总算他反应亦快,这一抓伤得并不很重。黑红血渍浸透清裤。 山岗下马蹄啾啾,二十余骑人马从身侧呼啸而过,扬起石飞尘散。见到薛慕白一身华丽绸缎却偏生破烂不堪,都大觉有趣。听到一马上汉子嬉笑道:“祁老六,这独眼娘门,倒有几分姿色。。。” 身后一个刀疤脸骑马从第二心面前飞过,想必便是先前那汉子口中的祁老六,见他在马背上一撑,整个人“腾”的从马上跃起,右手抓起第二心一条雪花也似的手臂,哈哈一笑:“果然是个美。。。”一个人未吐出口,手腕一阵剧痛,寒意走遍全身。 第二心五指掐入他手腕肉里,鲜血带着一丝黑气流出,第二心右眼一竖,奋臂一扬,祁老六从马上飞起,身子直直摔倒石岩上,登时骨碎松离,鲜血迸散,浸透黄突突的石岩,立马毙命。二十余骑汉子齐齐变了脸色。 寒光迸射,为首的一长须虬髯大汉见到同生共死的兄弟被第二心轻易摔死,又惊又怒,抽出马背上的连环大刀,银寒刀光裹着青色身影,瞬间杀到第二心身侧。 第二心迎着晨风袖口一抖,一口长约一尺见方、剑面薄如蝉翼的袖珍宝剑自袖间吐出。“当”的一声,刀剑相交,那人钢刀留下一道豁口。那人未曾想到第二心袖中带剑,微吃一惊,宝刀划了道圆弧,又向第二心斩落。 第二心却不迎招,脚下一动,飘身转到她那群兄弟身前,左爪探出,一汉子被她一爪抓下,真是先前骂她“独眼娘门”那人。对手长刀挥刀,第二心将那人推送到她刀下,那老者刀势沉猛,收势不及,长刀已自从自家兄弟喉间滑过,鲜血四散溅落。 老者在第二心引动下误杀自己兄弟,怒意更甚,第二心又抓起一人扔出,老者一惊,急忙闪避,第二心趁机连进三剑,剑光连成一线,招招不离丢手要害。这三剑剑势分合无常,聚散不定,乃无花宫绝技“分光合欢剑”中分路剑术。老者当下两剑,第二心脚尖一卷,将先前抓到那人送到老者刀前。 老者刀势如覆水之势,易放难收,“嚓”的一声,他那兄弟肋骨被他一刀一根根齐齐砍断,鲜血溅到老者身上。 “这小娘皮恁的狠毒,大家一起上了结了她!”老者两个兄弟提起手中兵刃,跃马攻了过来。第二心一只右眼如若寒电般射到两人身上,两人心中没的一寒。见她左袖一动,两道黑黝黝的物事向自己飞来。不及闪躲,两道黑物射入左眼,两人“啊”的一声惨叫,左眼角鲜血流溢,从马上跃下,在地上打滚,双手抱头,口中“哦、啊”撕心裂肺般惨叫。 声音凄楚连属不断,在清晨的山野里回音不断,两人在地上不住打滚,双手忽而重重捶打头骨,忽而用力乱扯头皮。如若失魂落魄般疯癫不止。 周围的人看的不禁心惊胆战引马后退出去。老者望着两个兄弟,心如刀割,对第二心恨意更炽,钢刀一圈,挥刀攻上。第二心圈剑一挡,剑势忽分忽合,将他招式挡住。 他那两兄弟苦楚忍受了半盏茶时间,右眼角流出如墨黑血,两人终也毙命。右眼皮一翻,爬出两只黑黝黝指甲大小的蛊虫,第二心一招手,两只蛊虫飞到第二心,被她收入袖筒。众人见到那两人脸上肌肉干瘪,如一层薄皮包住骨头般,再想起方才两人死前惨状,一个个顿时骇住。 “‘噬魂蛊’?你是‘掌中蛊、袖中剑’第二心!”老者目露精光,双目紧紧逼视第二心,他的那群兄弟听到“第二心”名号,心中骇意更甚。 第二心所使蛊虫,是无花宫所驯养的“蚀心蚕”,这种蛊虫本自生长在大理苗疆,后被无花宫的带回西域驯养,其性甚毒,中者无药可救,却从不攻击主人。一旦被主人放出,便专由人左眼钻入脑中,破坏人体大脑组织神经,吞噬脑浆脑髓,再由人右眼钻出,让人死前受到无限痛苦。 无花宫极少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故而无人识得“蚀心蚕”,将其称其为“噬魂蛊”。当年第二心违反无花宫宫规,无花宫刑罚极酷,第二心逃出宫去,途中被无花宫高手围攻,伤了左眼,幸好被薛慕白救下。 自此第二心对她左眼甚为敏感,但凡有人提及,第二心绝不留活口,甚至灭人全家。武林中人一提起“掌中蛊、袖中剑”无不魂飞胆散。 老者望着第二心,左手虚捏刀决,舔着血的刀口舞成一阵劲风,霎时间将第二心如一叶孤舟般裹在团团重重银灿刀影之中。剑影飞动若虹,青泓剑光穿破老者重重剑影,直指老者心口。这一剑来势奇快,比老者刀法更为简单凌厉,迫的老者向外连退。 第二心却不进着,身形如掠紫鹄,抢到一俊秀青年身前,左手五指下按,“嚓”的一声,五指穿入那人肩骨,用力提起向老者扔去。老者眼见自己兄弟飞到,想要去接,那俊秀青年却落在自己身前丈余之地,摔得痉断头裂,抽搐几下毙命。 右脚同时向一旁马上少年扫去,那人轻功较好,见到第二心一脚扫来,立即从马上跃起。未及庆幸,心口一凉,第二心左手五指凌凌直直插入心腑,登时毙命,鲜血自心口滚流。 第二心瞬息之间连毙七人,手法阴狠毒辣,看的众人又惊又骇。老者运到成风,向第二心攻了过来。第二心反手一剑,这一招分中有合合中带分,聚散之势无常,老者手腕震得发麻。老者杀红了眼,竟自不顾,用劲握紧刀又挥劈而上。 第二心探掌又抓,身后一灰衣男子侧身后避,第二心屈指一勾又将他送到老者刀下。老者硬生生的收剑后退,第二心微微冷笑,将那男子扔到石壁上摔死。她仇家甚多,决意要将这些人全歼在这里,以防泄漏行踪。 老者极重义气,第二心连害死他兄弟,决意要同他拼个生死,连挽三个刀花,依傍相连,这三招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毫不留退路。这三刀之毒辣,第二心竟也颇为忌惮,向后退出一步。老者借兵刃长于对手,递招邀攻。 第二心圈剑一封,左掌像一旁的青衣汉子肩头抓下。一只手掌自一旁格来,第二心一抓落空,是薛慕白将那人救下。第二心微微一笑,驱剑向前,攻向那老者。 老者刀法刚猛沉稳,与第二心对拆了四五招,觑见她下肋露出破绽,大喜之下,银刀寒气陡盛,单刀直入。不想这一刀攻下,第二心挑出一剑,顿时将他兵刃绞住,老者无法抽回兵刃,这才明白,刚才那一破绽是第二心诱招之计。 第二心左爪抓下,“咔”的一声,将老者大刀从中折断,手抓一偏,当头向老者盖下,离老者头盖三寸之距时,皓腕箭般在他眼前穿出,拖住第二心下落的手抓。 薛慕白与第二心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求恳之意。第二心心一软,収剑撤爪,背过身去。 老者躬身称谢:“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老夫嵩阳岗鲜于贝,请教阁下的万儿?” “不敢,在下薛慕白,久闻鲜于寨主之名!”他这话倒也非纯粹的客套,他早就听闻鲜于贝在北方与金人关系暧昧,虽未投敌叛国,却也总有些见风使舵、投机取巧之嫌,薛慕白大为不喜。 鲜于贝双眉一挑,双手一拱:“原来是薛大侠,久闻大名。”心忖薛慕白素称侠义,却和第二心这女魔头在一起,江湖正道,徒有虚名。望望地下死尸一片,二十余兄弟竟折损了一半,心中血气一热,斜眼瞥了第二心一眼,长声道:“老夫今日不死,他日定向姑娘讨回这笔血债!” 断刀一绕,贴住后心,就要与众兄弟一起离去。刚走出两步,鲜于贝手中断刀倏地飞出,向第二心划到。谁都没想到他新败之余,苟得残命,还敢出手偷袭。第二心衣角飞起,刀风破空紧啸,她反应速急,错身相避,断刀在他皓如白雪的手背心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第二心怒不可遏,顺势合身而上,五指在他头盖骨上留下五个窟窿,泛着黑气的鲜血顺着她指尖流上。鲜于贝毫无要避的意思,临死前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滚!”第二心一声清叱,一头秀发毛倒竖冲起,五爪鲜血淋漓,右眼中满是怨毒之意,娟秀面容扭曲成无限杀机,哪还有半分人的模样?就像是九幽地狱的厉魔!鲜于贝的那些兄弟哪还敢起报仇之心?纷纷上马卷尘而去。 望着那些人消失,第二心无边杀气慢慢退去,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噗”一大口鲜血如箭射出,薛慕白一惊,张开双臂,让她倒在自己怀中,听她喃喃说道:“他。。。刀上有。。。有。。。毒。。。” 薛慕白粗通医理,搭上她脉搏,知道她方才全力一击毙了鲜于贝,牵动内息,加速毒性发作,现在毒性已侵入心脉,若无解药,一时三刻便要毙命。这女子杀人无算,但一颗心始终寄在他身上,薛慕白自知今生无以为报,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 怀搂第二心走到鲜于贝尸体前,翻来覆去将他全身上下搜寻了个遍,哪里有解药的影子?见到第二心嘴角蠕动,薛慕白似乎听到她在说些什么,凑耳过去,听她说道:“我。。。怀中。。。有药。。。” 薛慕白此刻再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入怀,在她怀中找到一个小瓶,兴中一喜,一股淡淡的梅花之香散开。薛慕白喂她服下药丸,找了处僻静地,灌输内力给她。 过了大半个时辰,薛慕白觉到她气息渐强,知道她数日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想起她虽作恶非少,但一声凄苦又有谁来问津?再想起自己对师妹一片痴情,她却已经嫁人为妻,自己又何苦执迷与她不放?第二心对自己痴情不变,自己为何总拒之于千里之外? 再看她如花面靥,心忖:“我当真对她没动过情?还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一颗心忽的柔了,又想起此行目的,又自艾自怨起来:“如今大事未成,大业未了,我却还在这牵扯于儿女私情,薛慕白呀薛慕白,你的满腔雄心大志哪里去了?” 将第二心搂紧在怀,这才发觉第二心身上淡淡清香宜人,心忖:“她也是一个佳人。”说道:“心,你对我的情意我都明白。若天可怜见,薛某能够脱身而回,定带你访寻名医,治好你身上之毒,之后带你浪迹天涯,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第二心听到这里,眼泪开心的流了出来,抓着薛慕白的手颤抖起来,这是她最想听到的话,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可以了了。只觉平生所受之苦在这一刻终止,薛慕白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入赘冰窖:“若皇天不佑,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第二心听他说过的决绝,情知他此去九死一生,一颗心忽的碎了,一会儿好似看到他被金兵乱箭射死,一会儿好似看到他被金兵铁骑踩成肉泥,一会儿又好似又看到他被金兵生俘,拉到街上砍头。。。 一颗心柔肠百转,薛慕白见她惨寰面色神情焦急,身子乱颤,知她在担忧自己,见她嘴角努动,似有话说,凑耳过去,听她说道:“抱我。。。” 薛慕白现在对她有求必应,紧紧将她搂住。第二心双臂紧紧抱住薛慕白后心,用尽残力,双手五指屈指成勾,奋力在她后肩插下,情知这一插两人今生难结鸳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死,她只能这么做。 薛慕白如遭穿琵琶之厄,额间汗水大如黄豆,听到第二心有气无力般说道:“我绝不可。。。。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就算你恨我。。。”身子一翻,两人卷在一起,往山坡下滚去。薛慕白此刻全无力气挣扎。 山坡间荆棘丛生,两人衣衫被划成条条道道,身上被扎出一个个小小的血洞,第二心兀自紧抱薛幕白不放。突然间薛慕白头顶一痛,立时昏迷了过去,敢情撞到了一块巨石上。 第七章 喋血金疆 此时的大金潞王府内一片喜庆,彩红灯笼高高悬挂,合符上下灰尘净滤,朱漆图新,雕栏不沾。新仆旧佣忙里忙外片刻不闲。金朝在京官员陆续到访,一些职位低下的小官,多由王府家臣招待,位高权重的大臣权贵、宗室则由完颜允济亲自接见。 有过片刻,金太尉克宗锐、御史中丞张万公、丞相夹谷清、枢密院事完颜匡、平章事完颜襄等大金国权贵宗室也都到了。 完颜允济权揽金庭,众大臣围在他身边,宰相夹谷清更是当面迎合:“王爷出击塞北之功,足可比汉霍去病大破匈奴、唐李靖出击吐谷浑之功,真乃我大金第一中兴之臣!”几位大臣纷纷附和。完颜允济谦道:“相爷过誉了。” “爹爹!”少女娇声莺翠,在几个小婢陪伴下盈盈而来。众人循声向少女望去,不由得个个屏住呼吸,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实难想象,世间竟还有如此美丽女子。 少女一身花薄凉裙,锦罗凌绸,衣丝带甲,薄褛镶金。裙角摇摆,宛若初绽芙蓉,被花瓣裹护。灵姿肤腴,顾盼撩人,晶莹肌肤净若白雪。长长秀发,金钗疏挽成髻。面流研光,姿容绝美。一双柳目,如蒙寒烟。 这少女正是完颜允济之女完颜絮,年方十六妙龄。金章宗完颜璟对这侄女也是极为喜爱。按宗室规定,亲王之女只能被称郡主,完颜璟却破格封她为“允絮公主”,这固然是金章宗极喜爱这侄女,更多的原因却是为了恩宠完颜允济。 完颜絮的出现,整个王府为之惊诧,数千双目光,包括王府内的一群下人,都人忍不住偷偷斜瞥了她几眼,却没有一个人敢一直盯着她看。谁都知道允絮公主的尊仪,没人敢唐突她的美貌。 少女却不知她带来的尴尬,姗姗走到金人群臣宗、室亲贵前一一行礼问候。金国大臣们纷纷还礼,却没有人敢抬头望她,她的美丽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多看她几眼,便是对她的轻薄。 直到最后,完颜絮才对完颜允济行了一礼:“见过父王!”完颜允济满心怒火,眼神中满是责备之意,怪责她不该随便到外面来。可当着金国满朝文武的面偏生不好发作,只的淡淡的说了句:“罢了罢了,我们父女之间还多什么礼?” 门外锣鼓喧天,一个公鸭嗓子声音喊道:“圣上驾到,百官迎接圣驾!” 完颜允济更无心思再去责罚女儿,带领百官到府外迎接金章宗圣驾。不多时大队金兵卷尘而来,仪仗队列绵延数里不绝,旌旗迎风招扬。街上居民百姓跪伏在地,“万岁”之声响彻动天。 金兵队列行到潞王府前停下,一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骑汗血红马自金兵队列中迤逦行出,马上弓箭鞍鞯齐全。完颜允济同众大臣行跪拜之礼,口称:“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那中年男子正是金国第五代皇帝金章宗完颜璟。原来金人入主中原虽近百年,但完颜璟不改祖宗以骑射治天下的尚武之风,出行皆骑马不乘轿。 金章宗雄才大略,在位前期改革汉制,恢复生产,促进民族融合,同时经略北疆,多次命完颜允济出击塞北蒙古,使金朝国力达到鼎盛之局。后期忙于内部党政,致使金国由盛转衰。 是故完颜允济虽早有夺权之意,却忌惮皇兄精明干练,故而隐忍十数年未敢有所行动。 “众卿平身。”完颜璟翻身下马,目光扫到完颜允济身上时一顿,似是满腔怒意却又不能发作,神情之中,有些无奈。 金人群臣得令起身,完颜絮一副天真之像跑到完颜璟身边,挽住他手臂,笑嘻嘻叫了声:“皇伯。”金章宗平日见到这个侄女自是一片欢喜,今日见到完颜絮,一双眼神好似喷火,好似有无边怒气尽发在这个少女身上。看的完颜絮也有些心虚,暗想皇伯今日是怎么了? “絮儿,不得无礼!”完颜允济面沉如水,与皇兄目光相对,隐隐有剑拔相对的气氛。完颜絮只得乖乖的放开皇伯手臂。 久久,完颜允济道:“皇兄请到府内!”金章宗“嗯”的一声,在众大臣层层拥护下,往潞王府内而去。 府内巡府兵丁、下人及完颜允济妻妾家人也跟着跪拜迎接,无人敢抬头,所有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金章宗走在最前,忽然身子一颤,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三枚银闪闪亮晶晶的银针,好似点缀,格外醒目。没人注意这三枚银针是什么人、什么时候飞出的。 一个白衣少年自人群跪倒一片的人群中飞起,呼的一掌,如卷清风般向金章宗送来,周围金兵立马重重护到金章宗面前。有人认出,此人是宰相夹谷清新收入府中的布衣幕僚。“护驾,护驾!”的喊声在王府内此起彼伏。金兵枪戟如林般向少年刺来,将少年逼退。 一老者藏在怀中的长鞭抖出,从金兵重重护卫之间穿过,电光不及间向金章宗卷到。完颜璟多年习武虽然受伤,反应颇快,侧身一让,不想老者长鞭鞭尖一卷,牢牢套住他脖颈。老者用力一甩,完颜璟竟被老者从层层金兵护卫头顶中带出,重重摔死在石柱上。 那老者正是关洛黄河帮主归海参霸,见他长鞭反引了一个圈,满园鞭影游动,又向完颜允济圈到。完颜允济一惊,侧身躲避,王府护卫大喊:“保护王爷!”大队金兵护到,一部分人护住完颜允济,一部分人围攻归海参霸。归海参霸怒“哼”一声,长鞭下扫,撂倒一片金兵。 王府内混乱大起,数十名混在王府下人、金国朝臣、金兵中的江湖豪杰,取出藏身兵刃,与王府内的护院金兵厮杀起来。金国满朝文臣,王府内内的下人、婢女、姬妾,下的魂飞丧胆,四散奔跑逃命。一些下级官员躲得慢了,被刺客当场剑破肝肠。 这群刺客全是江湖上的好手,此刻亡命般在王府内大开杀戒,不论是王府的下人妾婢,还是金国臣子,总之见人便杀。一时间,王府内人影乱散,满院人影散动,呼号声、求救声、痛哭声不断。 完颜絮被一对金兵护着,徐徐往王府后院退去。眼前血肉横飞的情景是她一个金枝玉叶的王家公主从未见过的。满院婢女、下人奔走呼命,临死前的人绝望、求助、痛苦的表情,被砍下来在府内乱滚的脑袋,让完颜絮心惊肉跳,几欲痛哭。 鲜血溅到她手上,完颜絮惊得大声尖叫。金兵知道公主受了惊,护得更紧。 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些人这么不要命的厮杀?也许她真的不该到前面来,这样她就不用看到这些了吧? 一个白少年映入眼帘,正是先前抢先发难想要刺杀金章宗的那少年。完颜絮不禁呆住,那少年年不过二十,模样生的却是俊美无双,一身白衣飘飘,甚是飘逸。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连这样一个俊朗无双的少年也是一个亡命之徒? 遥见一名金兵挺枪直向他后心搠下,完颜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他担心。 见到那少年身子一侧避过,探手提起他领口,顺手扔出,一连撞翻几名金兵。完颜絮心中好不矛盾,她是堂堂的大金国公主,她知道,那少年是南朝的刺客,是大金国的敌人,可看到他击倒金兵,却又忍不住为他庆幸。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那少年正是“清风一怪”边御风弟子东方衍。身后几名金兵又杀到,东方衍身子让过,右手抓住金兵搠来长枪,左掌反拍,两名金兵内脏震碎,吐血身死。未及喘口气,又一队金兵杀到。 东方衍身子一驰,欺到最前面金兵面前,双掌在他肩头一扭,那金兵身子顿入陀螺般卷出,带起一阵劲风,将一队金兵冲散。 此时金人众朝臣权贵大多在金兵护卫下一一退到王府后院。王府内金兵越杀越多,人如潮水般涌来,毫无突遭打击而惊慌失措的样子。东方衍暗暗心忖:“奇哉怪也,金狗好似早有准备,可如若计划外露,我们又如何轻易杀死金狗皇帝?”眼见完颜允济在层层金兵护卫在一旁,人如渊渟岳峙,冷眼旁观王府庭院中的厮杀。东方衍捡起地上金兵遗落的长枪,贴地一划,将身前金兵迫退,跟着双足顿地,人如清风般飘掠向完颜允济。 护卫完颜允济的金兵将官见东方衍杀到,抡抢迎上。东方衍枪尖挑了一个花,当场穿破那将官肚肠。完颜允济一惊,向后连退。一队金兵纷纷向东方衍压上,东方衍直入金兵阵中,长枪一挥,银白枪尖舞成一圈银线,将金兵拒在圈外,近圈者死,金兵鲜血乱溅,将东方衍一身白衣染红。 这套枪法乃东方衍师父边御风隐居大理时所创。边御风本是南宋一介书生,一意报国,却因对金主战,而屡遭奸佞排挤,而辞官学武,竟成一代武学大师。他希望自己弟子能秉承志向,投戎报国,便将这套既适于江湖争斗又适合行阵厮杀的恰法教给了自己弟子。 他枪法多变,挑、刺、抡、挥、扫,都自成一路,一条银枪如舞银龙,金兵挡者披靡。一路枪法未使到一半,完颜允济身边金兵倒下了近半。完颜允济心中一凛,双眉倒竖,他身经百战,如此强劲的的敌手他也是头一遭遇见。 东方衍枪尖忽的一转,身影如箭,倏忽间穿破层层金兵护卫,长枪直挑向完颜允济心口。完颜允济反应也快,抽出腰间大刀一当。东方衍枪尖反转,在他腕上一拍,完颜允济长刀脱手。但就在这一耽搁,周围金兵已搠枪刺到周身。东方衍只得回枪乱挥,近身金兵不死既伤,但这是完颜允济已在金兵护卫下退开。 东方衍将要追杀,背后一阵风紧,张力铺天盖地般席卷到后心。东方衍回枪一扫,长枪银影飘飞无定,枪尖如绕云端,若有若无,忽隐忽现,这一招端的巧妙。 却见老者掌影纷飞,右掌绕枪一转,竟已将他枪尖攥在手心。东方衍但觉对手劲力自枪身传到,重重叠叠,一浪盖过一浪夹卷而到。“嚓”的一声银枪断为两段。东方衍手臂被震得木木发麻,一个踉跄向后连退,暗叫一声好。 这老者正是“断虎手”南山虎,见他双爪爪间刚健,人如虎跃般扑到,锁向他喉间。他这“断虎爪”的功夫号称可抓碎虎头,碎骨断石,力道极为霸道。东方衍卷起一掌,掌力如江水般涌到,南山虎胸口气息一闷,去势陡缓。 东方衍借机向后飘退,双手拈指,两道风劲破空紧啸,如双剑之力划出,南山虎侧身一避。“嗤”的一声,衣角划下一块,南山虎惊道:“‘翼风劲’?你是‘清风一怪’边御风弟子?”手上攻势更加凌厉,双爪曲钩,直扣他“太阳”穴。 东方衍双掌上掠,如孤鸿展翅般挡下他双爪齐击。十数名金兵又杀到他身后,东方衍身子后倾,脚下一绊,冲在最前面的金兵被他放到,右脚将那金兵踢飞,撞到一地金兵。 南山虎单掌前递,“断虎手”直扼他喉间,东方衍掌间若挟凌风,迎向南山虎腕间,风势之疾,天地花木尽折,将南山虎这全力一击之力全都净去。从旁杀到的金兵,尽为他凌厉掌风刮到。 两人又斗了五六招,府内金兵金兵越杀越多,对付内的刺客形成合围之势。南山虎“啊”的一声大叫,汗落如珠,肩头中了一枚毒针,连忙捂住伤口后退。东方衍情知如此悄无声息的暗器手法是暗器名家公冶戬所发。 东方衍退到公冶戬身前,眼见数十人倒下了大半,剩下的身上也都带着伤,大声道:“前辈,金狗早有准备,要将我们全歼在这里!”公冶戬不光暗器了得,外家功夫也是一流好手,一边手掌起落,杀的金兵不能近身,一边说道:“我看得出来!” 东方衍道:“我们一起冲出去!”公冶戬苦笑道:“金狗布了一个口袋阵,怎么可能再要我们逃出去?”说话间一枚飞镖自袖间飞出,拖着一条银银长尾,如流星划过,电闪不及间向南山虎飞到。 南山虎将要出掌接下,不想那飞镖临空打了一个转又向完颜允济飞去。完颜允济偏身一避,飞镖失了准头,钉入他肩头。众金兵怕他再有何闪失,从四面八方合上,将完颜允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东方衍见金兵如山般重重聚来,情知今日绝难脱身,想到师妹、师父还在等着自己回去,不由心一酸,心忖:“难道我东方衍今日就要葬身在金人土地上?” 一个身披甲胄的金兵将领挥剑杀出,此人剑法了得,长剑一抖,不到几招,十几名好手命毙在他剑下。公冶戬暗骂可恶,双手八枚银针飞出,径往他脖颈间飞绕,将他各条退路封住,眼见他无论如何躲避,似乎都要为他银针钉住。 不想那金将剑花一圈,八枚银针斩落在地,剑势不绝长剑一偏,剑光寒气外敛,长剑又向另一人斩落。 东方衍不待那金将剑落,已如卷风云般奔到他身后,卷起尘沙滚扬。那金将觉到身后掌风犹若实质,排山倒海般涌到,疾急收剑反削,漫天银光剑影如雪飘曼舞。东方衍双掌卷风,素影飘飘,直按如他白茫茫一片剑光之中,一合即分,直击他心口。 那金将一惊,手腕挑动,重重剑花化作漫天剑影护身。他剑法快极,一时间东方衍满目剑光缭绕,难分虚实,双掌起落更快。 这金将名为贺鼎云,早年以“绕指柔”剑法名动武林,却贪图富贵功名,投身金军军营,以战功累至升到猛安一职,统辖女真三千军民。 东方衍见他剑法越展越快,团团剑花将他身子护的滴水不漏,忽的收掌,脚下如踏虚空,身子若飘浮云,绕着贺鼎云飘来飞去。边御风武学多以轻功为基,辅以掌法,贺鼎云眼见他身飘如置云端,如飘九天,飘渺无踪无际,似幻虚形,如幻千万,只觉满目都是他的影子,周身都是他漫边无际的凌风掌力。 贺鼎云难辨真形,长剑下划,连挥银圈,展剑成网。这一招有守有功,迫的东方衍后退一步。趁他身形一滞,贺鼎云倏地变招,万千剑影如绕归一指,如长虹贯日般穿破东方衍重重掌影,直指他心口。 东方衍身子一偏,白袍大袖如鼓风帆,在他剑面一拍,将贺鼎云这一剑带偏出去。贺鼎云剑走偏锋,“绕指柔”剑法应手而上,连连挥刺。东方衍左避右绕,身子左忽右飘,贺鼎云剑剑贴身而过,却无一剑刺中。 “后院起火了!”王府内喊声一片,完颜允济眉心凝成一线。一名金兵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王爷,大批刺客趁火势进攻后院!”完颜允济再无迟疑,带了南山虎及大部金兵去后院救火。此时大金王朝满朝王公贵胄都在后院,如被攻破后果难想。 “嗖嗖”连声,一声声划空紧啸,数名金兵被飞来的箭矢力贯穿胸,被箭上大力带出毙命。被围困在王府内困兽犹斗的南朝武人欢呼声一片,如见救星一般:“是释风扬释先生到了!” 话音甫落,门前人影松动,二十余人正与金兵战在一起,拼命向府内攻来,看来是要接引众人突围,但金兵势大。二十余人很快被金兵围住了。 贺鼎云极目向府门口望去,只见一青袍中年男子目射威严,张弓搭箭,飞出箭矢几乎连成一线,每一箭皆贯穿金兵坚胄,端的箭无虚发。贺鼎云也不禁心生钦服之意,他在金军中多年,骑射之术也颇为高明,却也自忖无此之能。 东方衍灵机一动,奔到金章宗尸体前,将他尸首举起高喊:“你们皇上都死了,你们这些小兵还在这里为他卖命吗?”场上被困武人登时会意,纷纷跟着高喊:“是呀,你们皇帝都被我们杀死了,你们还要送死吗?” 府外接应的人听到完颜璟毙命,精神大振,攻势更急。金兵听到皇帝被杀的消息,军心一乱,纷纷回头去望金章宗尸首。趁着间隙,府内被困的江湖群豪,杀了个金兵手忙脚乱,措手不及,一半的人趁机突围而出。 贺鼎云先前也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高声喊道:“大金皇帝寿与天齐,岂会死在几个南朝刺客之手?这不过是个替身而已!”说话间飘到东方衍身前,刷刷连攻数剑。东方衍以金章宗尸首为护盾,挡在身前嬉笑道:“既然是替身,你倒是刺上几剑我瞧瞧?” 果然贺鼎云攻势一萎,要知中国古代臣子对天子皇帝视若神明,即使皇帝遗体也不敢稍有不敬。女真族本是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出身,更重视对君主遗体的保护。贺鼎云职位虽然不低,但说到底只是金军中的下级武官,也不敢确信眼前死尸是金章宗替身。 他这么一来,等于不打自招眼前死的便是金章宗本人,一时军心不稳,群雄大多借机冲出王府。 东方衍哈哈一笑,举起金章宗尸体当做武器,旋风般舞起,贺鼎云不敢伤了圣上尸体,竟被东方衍迫的连连后退,怒“哼”了一声,长剑避过金章宗尸体,往东方衍肋下便刺,左手劈掌来夺圣上遗体。 东方衍避过这一剑,对身后的归海参霸喊道:“归海前辈,请纳下这彩头!”将金章宗尸体往归海参霸面前扔去。贺鼎云将要去抢,东方衍一掌突出,实拿他肩头,贺鼎云只得回剑自救。 归海参霸正自与金兵苦战,听到东方衍喊话,长鞭反搭,卷住金章宗尸体腰身,往面前金兵扔去。 尸体携风带劲当头向众金兵盖下。一众金兵当场愣住,情知这一扔绝难接下,不接眼睁睁的看着圣上遗体受辱,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进退维谷,好不尴尬。正犹豫间,眼前尸体转眼砸到,面前清影晃动,贺鼎云抢出接下金章宗尸体。 但也就在这时,归海参霸、东方衍、公冶戬等高手已趁机从金兵合围中冲出王府。他们本就是武学高手,金兵又确信金章宗确然被这群刺客杀死,军心早已散了,又如何挡得住他们? 贺鼎云将金章宗遗体交给手下金兵,挺剑向陆续往府外退去的江湖群豪追了出去,落在后头的江湖好手,长剑平平连挥,不到两招,又有三四人死在他手上。 眼前两道剑光骄横刺来,却是玄剑门朱氏兄弟杀来。今日之战,贺鼎云杀伤江湖好手无算,群雄又恨又怒,朱氏兄弟又看出金军之中,贺鼎云武功最精,立意将他缠住,好让众人突围。 “阻水剑法”先发制人,出手快极,贺鼎云被攻个措手不及,剑招一缓,对手剑招又行云流水般压上。两条寒炼剑影,交横成网,快如狂风骤雨般罩住他周身要害。 贺鼎云“绕指柔”剑法应手而出,他这路剑法遇快越快,霎时间三道剑影交织在一起,紧紧缠绕,斗得难解难分。周围金兵也插不上手助攻,眼睁睁的在一旁看着。 东方衍等人且战且退,他们都是武学高手,可谓以一当十,众金兵一时也不敢追的太急。见到朱寒劲兄弟被贺鼎云缠住,拣了条金兵遗落的长矛,奋臂下扫,他出手极快,几乎未看清他如何出手,眼前金兵倒地一片,展开轻功,往贺鼎云杀了过去。 金兵见他一个人忽然孤身一人杀回,大喜过望,团团围杀了过来。东方衍周身顿时枪戟如林,白茫茫一片兵刃刺到。东方衍“着”的一声陈喝,整个人神光凛然,见他一枪往一金兵胸口搠下,几个站立一排的金兵被他一枪穿了个串鱼烤虾。众金兵登时愕然。一金兵慌张刺出一枪,东方衍侧身避过,左手一掌掀他了个趔趄,脑袋骨血浆迸散。 双脚同时盘起,如燕子箭尾一般将近身金兵盘倒,同时抽出满是鲜血的长枪,杀到贺鼎云身后,挺枪刺他后心。贺鼎云情急之下连出两剑去势奇快,分刺朱氏兄弟心口。迫他两人回剑相挡之际,转身一剑回削。他这口宝剑也是削金断铁的宝剑,“囎”的一声,东方衍手中铁矛头已经被削下。 他出招快极,迫退敌手、断敌长矛犹似在目不及闪之间,一气呵成,剑锋抡了道圆弧,向东方衍斜挥了下去。东方衍断矛掷出,捣碎身后一金兵脑袋。双掌如卷席云,玉手素影掌风飘飘无踪,避开他无边剑影,直按他身前两大要穴。 贺鼎云运劲逼剑成弧,横削东方衍手心。背后两道冰寒剑气袭来,直掠头皮。贺鼎云情知这一剑纵然伤到东方衍,也必为朱氏兄弟伤到。他热衷于功名,自然不会轻犯死忌。身子打了道旋,运剑挥圈,脚点如燕子抄水,竟从三人剑掌合围间逃出。 第八章 中都孤塔 大队金兵纷纷围杀过来,如叠浪般将三人层层压在核心,刀枪剑戟如林,在三人周边贴身而过。朱寒劲、朱韵夫兄弟展开“阻水剑法”,长剑交舞成花,金兵多身披甲胄,兄弟两人剑招尽往金兵头际招呼。其时金国虽稍有没落,女真兵依旧精锐少匹,众金兵悍不畏死,拼死压上。 东方衍展开师门轻功“归云步”,身影飘如虚云,如披清风,在金兵中穿绕,双掌左右开弓,使开“翼风劲”的功夫,连毙金兵。眼见金兵无边无沿,如山般压上,心中也自惶惶。归海参霸眼见东方衍被金兵困住难以脱身,暗自幸灾乐祸。 贺鼎云见到朱氏兄弟、东方衍三人被金兵隔开数丈,正各自苦战。提剑向朱寒劲杀到,“绕指柔”剑法,如绕指归一,刷刷连出三剑,招招不离他要害。 朱氏兄弟联手尚可同贺鼎云不分胜负,朱寒劲一人却非其敌手,周围还有大批金兵环伺,一心不能专注。勉强挡下三剑,身后金兵杀到,朱寒劲只得回剑对付近身金兵,冷不防肩头中了贺鼎云一剑, 朱韵夫见到大哥受伤吃亏,他兄弟两人骨肉情深,一时心急如焚。关心则乱,这一分心,连中数伤。 贺鼎云一剑得手,又挥出一剑,白茫茫一片剑光,如飘星雨,陡然间犹如旋风般将朱寒劲层层围住。这一剑杀气外敛,一剑之力犹如毁天灭地之势,挡者肝胆据碎。 朱寒劲双目圆睁,眼中似在无天地一切,眼前金兵都不在眼中,大踏步合身往贺鼎云无边杀气的银冷剑锋上扑下,手中铁剑高举劈下。 这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手法,贺鼎云心知他狗急跳墙,自己这已将固然可杀了朱寒劲,但也会被他这当头一剑砍死,当下后退避跃。朱寒劲以死志迫退贺鼎云,心中松了以空气。朱韵夫此时已杀到了兄长身旁。 东方衍喝道:“两位前辈快走,我来宰了这金狗!”见他身掠如孤鸿,左掌挥拨,将周围金兵一个个掀翻在地,身如浮云般绕道贺鼎云身前,右掌掀起一道凌风,向贺鼎云当头按下。 朱寒劲、朱韵夫兄弟热泪盈眶,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般的心思:“我二人前番对他痛下杀手,他却重返险地,挺身相救,这份高义磊落,我兄弟二人真是拍马难及!”均觉汗颜无地。 贺鼎云挺剑迎着他掌心“劳宫”穴刺下,东方衍手腕一翻,掌心迎着他剑面平拍下去,两人剑、掌一交,贺鼎云顿觉劲力随剑传上,如风卷浪般涌来,震得他手心发麻,体内气血乱荡,身子一个踉跄,“噔”的连退数步。 只见东方衍如凌空飞雁般跃来,整个人如暴涨了一被一般,袖袍如鼓风帆,双掌交卷,前掌掌风卷着后掌掌风,两道掌力如叠浪连环,一浪压着一浪,贺鼎云周身虚劲涌流,团团将他裹住。这一招正是“翼风劲”中的“叠浪连翻”。贺鼎云潜运内力,与东方衍掌风相抵,劲力咻咻乱撞,劲气散射四溢,数尺之内金兵倒成一摊。 顿然间东方衍无边掌劲消失的无影无踪,东方衍整个人如泄了气的气囊一帮,软绵绵垂了下去。贺鼎云一剑撩起,东方衍躲得慢了,手臂被划了一剑。 东方衍身后站着一个五旬老者,正是“断虎手”南山虎。方才东方衍聚起“翼风劲”与贺鼎云互拼劲力,南山虎趁机“断虎手”趁机连进,来拿东方衍后背脊椎,东方衍反应快极,虽未受到重伤,但被他这一抓,气劲破散。 刚避过贺鼎云一剑,南山虎又抓到他肩头。“断虎手”可轻易号称掐断虎头,劲力非同小可。东方衍刚飘身避过,贺鼎云又一剑送来。东方衍挑起地上一具金兵死尸,当头向贺鼎云砸下。贺鼎云毫不多想,手起一剑,将尸体劈为两段,剑势去向不变。 东方衍后退再避,南山虎却早已算计好他的退路,断虎手正等着他。东方衍一掌拍下,格下他一抓,贺鼎云又一剑送到,南山虎双爪交舞挥动,刚健凌厉不理他要害,与贺鼎云攻来的一剑,将东方衍各条退路死死封住。东方衍退无可退,聚起一掌向南山虎当头盖下。 贺鼎云剑速更急,将及及身之际,森然剑光如若一泓秋水般,从旁掠到。“当”的一声,封住这一剑,却是朱寒劲挡住了他一剑。南山虎被东方衍全力一掌迫退,心怒已极,爪势一转,人如飞龙般从东方衍身旁飞过,窜到朱寒劲身旁。 朱寒劲正全力与贺鼎云拆剑,突然左臂剧痛,南山虎五指直直插入他腕间骨肉,痛的朱寒劲额际汗大如豆。刚一转过身子,南山虎右手五指“仆”的直穿入他肚肠,眼见难以活命。 南山虎出手击毙了一个好手,心中得意,用力一扯,朱寒劲花白肠子被他拉出肚外。朱韵夫大声惊呼:“大哥!”却见朱寒劲目光忽盛,一剑从南山虎右胸腔穿出,他临死一击,南山虎登时昏迷了过去。 朱韵夫怒之下长剑如挥满月,杀了过来。想到兄长死前惨怖之象,挥剑就要割下南山虎脑袋。贺鼎云出剑相当,朱韵夫将要再出剑,东方衍扯住他手臂,喊道:“走!”朱寒劲大声道:“我要为大哥报仇!”挣脱东方衍,刷刷全力三剑刺出,却被金兵挡住。 贺鼎云将要趁机进着,东方衍抓住朱韵夫肩头:“君子报仇,十年。。。”话刚一出口,几个金兵乱枪刺到,东方衍侧身避过,“嗖”的几声,身前几名金兵中箭身死,正是释风扬搭箭射到。贺鼎云一剑指到朱韵夫额前,募得三箭射到,箭矢划破劲风,箭势甚为凌厉,显然射箭着内力不弱。迫的贺鼎云只得圈剑一挡,三箭斩下两箭,余下一箭却射入贺鼎云大腿。 朱韵夫想要趁机进着,东方衍抓住他肩头“走!”不由分说间,朱韵夫已只觉身置云端,耳边风声紧啸。东方衍展开“归云步”的轻功,如批羽翼,清风一般从金兵中穿过。 贺鼎云拔下深入腿肉的箭矢,挺剑欲追,释风扬一连几箭射到。贺鼎云抬剑挥拨,一面将近身箭矢斩落,一面紧追。他从军多年,这点小伤自然不以为意。 东方衍一边绕开金兵逃遁,一边将金兵死尸往贺鼎云扔去,使他不得不稍微躲避,终于从金兵合围中逃出。 贺鼎云怒极,带大队金兵追上。东方衍与群雄会和,且战且退,释风扬弯弓搭箭乱射,他猎户出身,箭无虚发,冲在最前面的金兵被他一箭一个。 一个袖珍矮人冲入金兵追兵阵中,他个头虽然矮小,不过四五尺个头,枪法却精。见他长枪舞成一条直线,金兵挡者披靡,一连挑死十数名金兵。贺鼎云赞了句:“好枪法!”剑影斜斜飘刺,向那矮人杀去。东方衍见那人被金兵困住,心口一热,想要去救,却被公冶戬拉住:“公子还要强出头吗?”东方衍一愣,再见那矮人被金兵潮水般围攻在核心,便如一叶孤舟被重重浪涛包围。心知自己若再强出头,恐怕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那矮人名为马王神,一手“撄锋枪”功夫,在武林中也是一个好手。贺鼎云同他连拆了二十余招,见他枪法多变,如舞银龙,枪影无踪,端的不可小觑。剑招陡然变快,如万千枯藤枝干,满天张开,顷刻间将将马王神身子缠住。 马王神“撄锋枪”也跟着变快,枪尖连舞成花,片片花瓣相依,将他如星雨般爆来的剑招大多挡下。贺鼎云嘿然冷笑,万千剑影。九九归一,挺剑朝他心口刺下。 “撄锋枪”固然神妙精微,但远不如“绕指柔”剑法转动灵活,收放自如。马王神未及变招,贺鼎云长剑便已从他枪影间隙中穿下,直刺入他心口。马王神面上肌肉登时僵凝在一起。剑锋一偏,已将他头颅砍下。 此时群雄已逃的远了,贺鼎云料他们逃不出中都城,命令手下在城内追搜他们下落,同时下令,中都九城戒严。自己径回王府内去见完颜允济去了。 江湖群豪之中以归海参霸辈分为最,皆以其为首,往城南退去。半途遇到一队被大队金兵追赶的二十余江湖群豪。东方衍见金兵主将乘于马上,居中带兵指挥追赶。 东方衍跃上他马头,那金将连忙挥刀向他砍来。东方衍身子偏让,一掌毙了那金将。金兵失了主将,纷纷四散逃去。 那群江湖群豪以“劈空掌”秋桐梧为首,也大多都受了伤,归海参霸眉心颦皱,问道:“秋老弟,你也只剩这么些人吗?”秋桐梧碎了一口:“妈的,金狗早有准备,我们非但没能夺下南城,五六十人反折了一大半!” 原来群雄自三月间奉了韩侂胄之命到中都城刺杀金国皇帝及行政要臣,到了中都已是六七月间。群雄探知金章宗借完颜允济大破蒙古,在潞王府内大宴群臣,以恩宠完颜允济。便商议由薛慕白混入潞王府中,以为内应。中都城防,南城之中金兵以汉兵为主,防务最为薄弱,秋桐梧带人控制南城,以图事成后从南城脱身。归海参霸带一些人以下人身份混入潞王府中,朱氏兄弟则摔剩下的人在府外接应。 不想薛慕白无故失踪,群雄贸然出手,中了金兵埋伏。虽然力毙金章宗,但群雄剩下的人也不足一半。想到中都城乃金人统治中心,突围无望,金兵随时都会围杀过来,一腔热血就要洒在这片被异族统治的土地上,一个个士气沮丧,无精打采。 东方衍举目四视,手指远处一座铁塔道:“我们先到铁塔上赞避金兵锋芒!”归海参霸等人顺着他所指极目望去,一处铁塔自平原拔地而起,直耸入蓝天浩海之间。 归海参霸与秋桐梧、公冶戬等人对视一眼,群雄一时无法,只得按东方衍所指,上了铁塔。朱韵夫等几个好手,守在塔下,以拒陆续追来的金兵,其余的人上了塔顶。 铁塔有十七层高,众人上了最顶一层。公冶戬见到一队金人骑兵追来,心有怒气,吹胡子瞪眼,随手捡了片石瓦扔出,向黑点也似的金兵扔到。一骑金兵立时从马上跌下,周围的金军骑兵收势不及,瞬间将同伴踩成肉泥。 公冶戬来了兴趣,捡起周围石块随手乱扔。他是暗器名手,看似随手乱扔,例无虚发,一连十数名金兵从马上跌下。金人骑兵多为重甲骑兵,转动极不灵活,同伴接连被踏的肉碎血飞。金兵对他来去无踪的暗器一时无法,只得引马往后避退,就在退后的时间,又有几名金兵落马。直到退到公冶戬暗器再难伤到为止。 公冶戬暗器失去神威,大骂金兵:“一群狗娘养的。” 此时退入塔中的江湖豪杰只剩下了四十余人,且大多身上带着伤。东方衍想到群雄在临安出发时,奉召的有一百五十余人,现在剩下的不足一半,心中无限怅惘。 归海参霸一拳重重捶在大腿上,骂道:“薛慕白这狗娘养的,定是知道了金狗得到消息,早有准备,自己先逃了!” “前辈,我相信薛先生绝不是这种贪生怕死之人!”东方衍虽然与薛慕白交情不深,对他的了解多是从他师父口中听来。但他得罪了韩侂胄的时候,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薛慕白不畏韩相权势,与他亲近。他相信,这样一个不畏权势之人,绝不是舍义贪生之人。 “他若不是贪生逃命,那他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从世界上蒸发了不成?”归海参霸对薛慕白素无好感,将失败之责推到他身上:“若不是贪生而逃,我们行动又怎会失败?行动计划又如此严密,金狗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不准是这姓薛的将消息卖给了金狗也说不准!“ 东方衍道:“我想薛先生定是另有要事。。。” “另有要事?”归海参霸阴笑道:“你这小嫩娃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在这里指东道西?要不是你那死鬼师父,这里谁把你当个人看?”他知道今日绝难脱身,各种难听的词都从口中蹦了出来。 “前辈说话请留点口德!”东方衍性子本就耿直,又听到他辱及恩师,心中怒火满堂。 归海参霸又道:“边御风那老头性子本就怪癖,整日跟大理那帮苗蛮子混在一起,教出个徒弟还想张牙舞爪吗?”他一生纵横武林,何曾如今日这般被人困于绝境?满腹压抑之气无处释放,他对东方衍又有旧怨,故而故意出言相济。 东方衍平生最重师父,若只是侮辱于他,尚且还能容忍,听他一再辱及恩师,哪里还忍得下去?喝道:“前辈一再对恩师无礼,休怪晚辈无礼!”大袖飘飘,袖间夹掌,向归海参霸送到。塔内登时风紧,积落一地的灰尘,被他袖风卷动簌簌乱刮。 群雄此时都慵懒的靠在一起,满是颓丧之气,谁还有心情去管他们两人争斗?归海参霸正等着他出手,长鞭扬卷,迎着东方衍掌袖挥去。东方衍大袖一抖,白影飘飘若风,若旌旗展云,将他枯黄鞭影裹住。 归海参霸运劲来拉,“喀”的一声,扯下他半边袖子,长鞭后送,弃了半边长袖。“嗒”的一声,满室鞭风紧然,鞭影飘飞若龙。东方衍将要再挡,身旁一阵掌风平地卷起,将他长鞭挂出去。掌风不绝吹到东方衍手心,东方衍如触电般,登忙后退。 秋桐梧斥道:“大敌当前,你们有力气内斗,不如省点力气多拼几个金狗!” 东方衍暗称惭愧,心忖塔外重重金兵围困,大家命悬一线,生死关头,自己却还有心思与归海参霸计较个人荣辱,东方衍呀东方衍,枉你自称聪明,却连这点道理也想不通。 他这般想,归海参霸却双目如欲喷火,瞪视秋桐梧。他心胸素来狭隘,此际正漫天价般咒骂秋桐梧多事。 公冶戬噤声冷笑:“打,打,到了阴曹地府也继续打!”他生性阴沉,深陷囹圄却唯恐天下不乱。 归海参霸哼了一声,靠到一边歇息去了。塔内陷入了一阵安宁之中,群雄垂头丧气,有些人想到妻儿家人,心中伤感,忍不住小声啜泣。 东方衍靠立窗边,望着塔外金兵正在交头接耳,好似在商议什么。东方衍心事如潮,想到最多的是他师妹边淇儿,伊人扬手挥别情景,犹在眼前。共隐山林,不问世事,这个心愿只能来生再圆了。相濡江湖,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心中无限心酸伤感。 过了半日,塔外金兵忽然一阵乱箭射来,公冶戬冷不防中了一箭。东方衍暗惊:“怎么可能,金兵的箭弩怎么射得到这里?”满厅利箭满天暴雨般射到,群雄虽自知脱困无望,却都不甘心束手待毙,或展开轻功躲避,或超起兵刃格挡。塔厅内人头攒动,满厅墙壁倒箭满竖。几个伤势不轻的人,当场被乱箭穿心射死。 金兵忌惮公冶戬暗器了得,退出一箭之地,调来强弓硬弩,女真人出身游牧民族,天生性情彪悍,极善骑射,剑如飞蝗般射入塔内。 归海参霸长鞭连圈,射到身前的箭矢纷纷簌落。公冶戬虽长于暗器,轻功却非其所长,躲得慢了,身上已连中数箭。东方衍护到他身前,双掌掌影影飞无踪,将射来的箭雨拍落。他虽知公冶戬品行不佳,却佩服他的忠义之性,是以救他一命。 释风扬窜到窗边,以墙壁为掩体,挽起长弓,箭矢连发,向窗外塔下金兵射去。群雄从窗间望去,不少金兵应箭倒地,心中大觉解了口闷气,忍不住喝声如雷。 金兵连吃了些亏,勒马后退,但释风扬内力深湛,臂力极强,依然有不少金兵被他箭贯胸口射死。远处又一队金兵无边无际,不知有多少人马,扑天卷地般行来。释风扬见到贺鼎云也在其中,想到此人武功极强,手段极狠,不少好手命毙他手,登时怒火满腔,引箭对准头部射去。 贺鼎云邀见一箭电光流星般射来,抡掌抓住,手心痛的脱了层油皮大力几乎使他从马背上飞下。释风扬箭拉满弓,三箭连射。贺鼎云吃过他箭矢的亏,知道他箭术的厉害,手抓马鞍,展开地堂术,躲到了马下。释风扬三箭贯穿了他身后三名金兵心口。 释风扬见他突然从马背上消失,正四处寻觅他身影,忽见贺鼎云坐骑星光一亮,一箭朝他射到,释风扬始料不及,一箭从他右眼射穿,箭力犹自不绝,一直射穿到他身后一名豪杰胸口。释风扬“啊”的一声惨呼,从窗间跌下,摔得血溅骨离。 贺鼎云回到马背上,手中多了张长弓。金兵见主将大显身手,大声叫好。群雄又折了两名好手,个个噤声心寒。 “皇上驾到!”群雄心中齐齐大惊:“金狗皇帝不是被我们杀了吗?又哪来的皇帝?”见到金人骑兵人马皆批重甲,银寒铁甲闪闪。放眼望去,金兵漫无天际,银光铠甲寒光迸射,旌旗招展如云。 完颜允济身披皇袍加身,在关散、“招魂三刀”顾顺延、谷天基、云铁铮等一大批高手及金宰相夹谷清等一大干金人权贵簇拥下来到塔下。贺鼎云及一众金兵跪倒在地,口中“万岁!”之声响震天野。 东方衍最先醒悟:“完颜允济早有异志,有意借我等之手杀完颜璟。我们竟在无意之中为大宋树立了一个更可怕的敌人!”心中同时一寒,天下江山真的这么好么?为了权力,什么骨肉亲情,都可以弃之不顾? 他所料不错,完颜允济借这些刺客,为自己除掉皇位最大政敌,而早早命关散、招魂刀三兄弟在宫外埋伏,一俟金章宗毙命,发动政变。宫廷禁军将领多为完颜允济所控制,群臣也大多被完颜允济笼络,完颜允济顺利黄袍加身。就在群雄被困铁塔的这半日,大金国国祚已易主。 一名金军小校引马出列,高声叫喊:“大金新帝有纸,尔等以往与大金为敌,皆因宋金两国水火之故。如今你们宰相韩侂胄的北伐大军已经被我大金天军击溃,宋金两国重修合议,两国重修于好。新主圣恩隆德,只要你们归顺大金,以往之罪既往不咎!尔等还不快快出塔。。。” “去你妈的!”公冶戬扳下一块木板,打了个飘转出飞向小校,那小校也颇历战阵,见暗器飞来,身子侧过。不想公冶戬早已算计好他躲避方向,暗器上带了回旋之力,随他身转,木板打了道圆弧,“哆”的一声,打的那小校下巴脱臼,摔下马来,满口吐血,一口银牙碎落。 “护驾!”金兵怕公冶戬再发暗器对新主不利,将完颜允济护了个水泄不通,持盾相护。完颜允济眉心凝成一条直线,大声道:“朕一言九鼎,只要你们归顺大金,朕绝不伤害一人。。。”一个“人”字尚未出口,公冶戬一颗飞石飞到,身旁一名金兵到飞离鞍。 贺鼎云引弓射箭,一枚箭矢自公冶戬手背心划过,他反应奇快,避的也算及时,只蹭破了层皮。身后一人却被贺鼎云射穿了喉咙。 完颜允济面容俊寒,周围金兵长弓硬弩,搭箭上弦,如星光般密密麻麻的箭头对准了塔上的群雄,显然是在警告:不投降,就消灭! 归海参霸心忖:“我们已是瓮中之鳖,完颜允济想来也不是诱降之词。大宋既然已经兵败如山倒,老夫又何必在这赔死?”但塔内群雄对完颜允济的招降之词骂声一片,情知自己一旦提及“投降”两个字,必遭群攻。只得隐忍不言。 “老子跟金狗拼了!”一道灰影从窗口跳下,东方衍探掌想将那人拉住,那人衣角却只在他手心一滑,就见到那人往塔下疾坠,东方衍一颗心似乎随那人一起直坠万丈深渊。 东方衍识得那人,乃“秦淮快剑”陆博,以“孤鸿剑”在秦淮南北武林中也是一大宗师。两淮武林无人不知“孤鸿剑”陆博之名。此人性子极端,任何事都不肯受制,绝不愿在塔上坐以待毙。 金兵见他从塔上楼层直坠下来,只道身陷绝境,不愿受辱,故而跳楼自杀,都眼睁睁的想看着他摔成肉泥。不想他落到第七层上时,手在塔檐飞角上一抓,下落之势陡缓,头下脚上往下急落。 众金兵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他离地面迟余距时,长剑吐处拄地。身子再翻,稳稳当当落到地面。金兵如梦初醒,陆博周身登时箭如雨落。塔上群雄齐齐望着陆博,一颗心全都系在他身上。陆博就势一个懒驴打滚,箭矢射满他身前空地。 陆博滚到金兵马前,第一排金军骑兵枪戟捅地乱搠,陆博向后滚出,肋边被金兵枪戟划伤。陆博生平与人对敌从未受过半点伤,不由得勃然大怒,拍地而起,金兵枪戟密密如林般明晃晃刺到。陆博身子一矮,手中铁剑平平挥刺,直砍金兵战马大腿。几骑金兵战马四肢齐断,放声悲鸣。周围战马嗅到血腥味,纷纷受惊,人立跃起,金兵倒成一片。 女真人马皆皮重甲,十数名金兵压在一起,哀号声不断。陆博见状,杀到金兵骑兵前专砍马腿。当年岳武穆北伐,在朱仙镇以数千岳家军大破金军精锐“铁浮图”十数万战骑,便是以此法,下砍金兵马腿,上挑金兵,大金国百战名将完颜兀术也只能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哀叹。 时隔百年,陆博在金人统治中心中都城内再一此法独战金兵,在女真军阵中,如清风般剽掠,孤鸿剑如孤鸿展翅,专挑金军马腿,剑挥满月,金军倒成一片,哀嚎惨呼不断,颇有在百万大军中来去自如、傲视天地的气势。 金兵对陆博又恨又怕,陆博杀的性起,心忖:“我若劈了完颜允济那金狗,大家便有脱身之望。我陆博今日身死也可名垂千古!” 一念及此,剑展若翅,如青鸾乘辇般向完颜允济杀去,大批金军不顾一切来挡。贺鼎云道:“的确是个英雄,可惜太不识时务!请皇上允许微臣亲自砍下他头颅!”不待完颜允济允许,人从马上飞起。 陆博将要再砍挡路金兵马腿,贺鼎云从旁一剑相当。金兵趁机挺起枪戟乱刺,陆博身子左右四周都是银光闪闪乱枪乱刀,耀的陆博有些刺眼,抬剑后挥从金兵中杀了出去。 贺鼎云使开绕指柔剑法,漫天无边剑影向陆博盖来。陆博亲眼见到贺鼎云大显神威,连毙好手,实在不敢轻视,剑招如若孤鸿亮翅,剑走偏锋,运劲逼剑成弧,连挽剑花护住身前要害。霎时间两人长剑化作两道青锋剑光,交影成辉,斗了一个难解难分。 贺鼎云剑走轻灵,绕指柔剑法极尽灵柔姿美。东方衍心知他剑法看似柔美,实则杀机暗富,实在不可轻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全是在为了他担心,全然忘了自己也处于险境。 忽见贺鼎云胸前白茫茫漫天剑光之中,胸前黯淡了一片。就见到陆博全力一剑,如孤鸿巨鹄冲破云霄之势,径往贺鼎云心口送去。陆博知道贺鼎云重甲护身,这一剑用上了全力 贺鼎云周身银灿灿的剑光忽然消失,身子一侧,万千剑影合而为一,同样往陆博心口刺到。此时两人纯粹在比剑速,谁快谁就可以置对手于死地,甚至极有可能同归于尽!东方衍双目直直望着两人剑尖,贺鼎云出剑比陆博慢了一步,却几乎同时和陆博长剑刺到对手心口。 但,贺鼎云身批甲胄,陆博却只是血肉之躯。陆博被一剑穿胸,贺鼎云却只伤到了皮肉。 陆博死死瞪视着贺鼎云,身子缓缓向后倒去。贺鼎云反手又是一剑,一颗圆大的头颅滴溜溜滚出老远。鲜血在这片黄橙橙、黑黝黝的土地上洒了一片。 “好!好!”金兵有节奏的大喊,喊声犹如直上云霄九天,九州山河闻之震动。塔上残余的江湖群豪残余的一点士气被一点点夺去,个个面如死灰。 “想不到我秋桐梧今日就要死在这群金狗之手!” “未必!”东方衍听出他话语里有泄气之意,说了句鼓气的话。 残余的人精神一振,犹如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满含希望的看着东方衍,秋桐梧道:“公子有脱身之法?” 东方衍不假思索:“归降!” 第九章 柳暗花明 颜允济双目直直的望着直入浩海云端的铁塔尖,眼神中满是野心,那是对权力的野心,让整个世界都臣服在自己脚下的旷世野心! 为了这野心,他隐忍了十数年,现在他终于卖出了成功的第一步。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大金王朝的政权已集中在他一人手上。接下来,进兵江南,统兵漠北,蓝天下所有土地都将会是他完颜允济一个人的天下。大宋,蒙古,大秦(西罗马帝国),天竺,都将会是他盘中餐。 谁敢挡在他面前,谁就要流血,谁就要灭亡!现在,他就要先拿躲在塔上的那些南朝反抗者开刀!身后数千名虎背熊腰的女真精锐骑兵长弓如拉满月,密密麻麻的箭头对准了塔头。 只要完颜允济一声令下,塔上所有的人就要被乱箭射成刺猬。塔上传来一个少年声音:“皇上且请等一等,让我们考虑则个。”贺鼎云拍马上前:“皇上切莫中了这些南蛮子的缓兵之计!”完颜允济摇摇头:“中兴大金,匡扶天下,对我来说,更需要的是人才!”望着塔尖说道:“这些南朝刺客虽然是大金的敌人,但个个身怀绝技,如能为我所用,中兴大金,指日可待!”手一挥,命令金兵暂且放下弓箭。 “你这浑小子胡说什么?要我们为活命向金狗屈膝投降嘛?”秋桐梧满眼怒火,他不怕死,塔上剩下的三四十人也都不拍死。武林中人把生命令誉看得比生命更为重要,人可以死,但绝不可以留下投敌叛国的恶名!东方衍归降的话一出口,立即遭到骂声一片。 “你这小子该不是拍了吧?”“看你敢跟相爷顶嘴,还以为你有多硬气,没想到也是贪生拍死之辈!”“边御风就这样教你的吗,苗头不对就投降?””怪不得你小子一副臭脾气,还能活到现在,原来是学了打不过就投降这门本事!”东方衍成为众矢之的,归海参霸依旧不忘幸灾乐祸。 东方衍额际汗落如珠,连连摆手:“各位且先听我说。。。”但众人骂声吵吵嚷嚷,有谁去听他的话? 秋桐梧冷静下来,说道:“好,大家先听听这小子有什么说法!”群雄之中,除了归海参霸,就以他和公冶戩辈分为尊,他既然发话,群雄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望着东方衍,有些人甚至手按兵刃,只要东方衍再提投降两个字,立马血溅塔内。 东方衍耐心解释:“小子所说投降,不过是麻痹、接近金狗的诈降手段,然后伺机擒下完颜允济那金狗,我们大家就有脱身的希望!” 一直沉默不语的公冶戩噤声冷笑:“百万军中擒金狗皇帝,你当占了大宋半壁江山的金狗都是草包不成?”群雄都有同感,都觉东方衍此法太过大胆,也太过离奇。 “凡是没有确定之术,我们既能杀死一个金狗皇帝,就擒不下一个金狗皇帝吗?”东方衍望着塔下围得水泄不通的金兵:“金狗口袋已经扎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秋桐梧望着无边无际的金兵,峰眉凝如弯川:“不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再不济,多拉几个金狗做垫背的也成!”望着东方衍道:“公子有何主意?”此刻群雄多惶惶无策,东方衍既说有主意,众人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少年身上。 “你们考虑好了吗?再不投降就将你们都射成筛子!“金将又在催促,女真兵刚刚放下的弓箭又拉成了满月。 “好,我们愿意归顺大金。”东方衍从塔上探出头:“不过,我们若刚一出塔,你们乱兵压上,给我们来一个碎尸万段,这又该怎么说?”完颜允济大声道:“大金皇帝一言九鼎,只要你们归顺大金,朕绝不会伤害你们一人!”语调一转:“我若真要置你们于死地,还用得上诱降之策吗。”言下之意,想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东方衍道:“口说无凭,请皇上立下一纸赦书,差人送上塔来!”完颜允济暗暗好笑:“这群南蛮子心眼倒不小!”大声道:“好,我答应你们便是!” 名随从取来笔墨皇陵,写了一纸赦书,在一宦官耳边交代了几句。那太监点点头,捧着诏书,一层层上了铁塔。见到塔内群雄大约还有三四十号人,倒有二三十人挂着花,或倒或躺,神情萎顿,一个个满是颓废绝望之气,兵刃也乱丢了一地。 太监将完颜允济写好的赦书交到东方衍手中。东方衍将诏书来回看了几遍,无非是说些大金皇帝天命所归,圣德仁厚,以往之罪尽皆赦去,以后只要忠于大金,便可封妻荫子。东方衍喜上眉梢,见到那太监还在一旁看着,连忙收起笑容,将诏书收到怀中,正色道:“有劳公公回报皇上,我们马上出塔归降!” 那太监唯诺了几声,走回塔下,将塔内所见的情形说与完颜允济听了,完颜允济面露喜色。贺鼎云在一旁进谏:“江湖中人多狡诈善伪,皇上切不可为他们假象所惑!”完颜允济面色颇为不悦,轻“嗯”了一声。 不多时,塔内江湖群豪成群结队从塔内相互搀扶走下塔来,东方衍、公冶戬、秋桐梧、归海参霸等人走在最前面。贺鼎云叱道:“大金皇帝在此,尔等南蛮,还不快快下跪?” 群雄齐齐一愣,东方衍考虑了一下,最先跪下,其后,秋桐梧、归海参霸等跟着跪下。公冶戬心道:“老夫归天跪地,岂可跪金人皇帝?”想到此处,双手藏于袖中的八枚银针悄无声息发出。他向来性情阴沉,此刻却是未能沉得住气。 贺鼎云一直暗自防备,连忙挥剑斩落了四枚金针,剩余四枚银针将完颜允济身旁四名骑兵击下马背。贺鼎云喝道:“护驾!”话未落,白茫茫无边剑影盖到公冶戬面前。秋桐梧飞跃起身,“劈空掌”掌力向贺鼎云送去。归海参霸手中长鞭层层金兵中穿过,向完颜允济套去。关散、招魂刀顾顺延兄弟紧紧将新主护在核心。 归海参霸鞭到半途,突然打了道弯,长鞭卷住了秋桐梧腰身,口中喊道:“皇上小心,这帮南朝刺客要对您不利!”似乎忘记了自己前一刻也是这群南朝刺客中的一员。 变起突异,别说是一干南朝武人,就连一众金兵都目瞪口呆。秋桐梧全无防备,归海参霸一鞭甩出,将他扔到铁塔上,未及反应过来,眼前金兵冲到,乱枪将他钉死在铁塔上。 金兵铁骑一个冲锋,如风般冲上,江湖群豪抽出藏在身上的兵刃,与金兵厮杀在一起。一些伤重的、反应慢的,立马被金兵战骑踩踏成肉泥,鲜血纷飞。 几乎就在同一刻,公冶戬躲避不及,被贺鼎云一剑穿心。不到一日,无数好手毙命贺鼎云之手,东方衍看的怒气破膛,合身冲上,右掌捺入他银白剑影之中,搭住他剑身。贺鼎云长剑去势未绝,东方衍运劲前带,眼开就要夺下他兵刃,归海参霸长鞭反带,在贺鼎云剑面轻轻一点即收。 顷刻间,劲力如湖波泛起层层涟漪般层层叠叠自贺鼎云剑面传来,震得他手心发麻,急忙撤剑后退。贺鼎云、归海参霸前后夹击,白茫茫、黄橙橙的漫无天际、无边无踪的剑影、鞭影瞬间将东方衍全身要害盖住。 东方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双掌一震,两手飘飘掌风分别穿入两人剑影、鞭影之中。 枯黄鞭影顿然失去了光彩,归海参霸手中长鞭七散八落,却是朱韵夫挑剑砍碎了他长鞭。东方衍掌力不断,归海参霸惊怔之际,胸口“玄祝”穴重重挨了东方衍一掌,身子竖直飞出,口中鲜血喷洒满天。 东方衍刚要称谢,贺鼎云一剑刺到后心,身侧金兵枪戟如林,朱韵夫展开“阻水剑法”横剑封住贺鼎云一剑,口中喝道:“公子快走,日后为我们报仇!”金兵几骑战骑搠枪冲到。东方衍抓住一金兵长枪,将他揪下马背,翻身上了他战马。 回头去望,江湖群豪在这一瞬,被金兵铁骑冲杀的不到一半,剩下不到半数之人,战斗兀自顽强,效仿岳武穆大破铁浮图之法,下砍马腿,上刺金兵。再看完颜允济被关散等高手护住,心知自己再重义气,今日将无一人能活着离开,那么这些人的仇就没人能报了。 东方衍暗暗发誓,但教自己一口气在,必报今日之仇。想通此节,引马退走。金兵结队来挡,东方衍抽出马背大刀,冲过去照马腿一阵乱砍,金军人、马倒成一片。 贺鼎云情知东方衍武功殊不在自己之下,任由他逃走对自己实是莫大威胁,当下弃了朱韵夫,要去追东方衍。朱韵夫全力三剑刺到,贺鼎云只得回剑相当。朱韵夫一副拼命模样,剑走疾锋,阻水剑法锋芒外露,杀气外敛。 他兄长虽非贺鼎云所杀,却是在同贺鼎云拆招时,被南山虎趁虚杀死,与贺鼎云杀死无二。每自想起兄长死前惨状,朱韵夫怒气满膛,长剑如挥满月,招招含怒蓄势而发,拼命抢攻,不留后路。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贺鼎云武功本来较朱韵夫为高,却被朱韵夫拼命招数迫的连连后退。 贺鼎云心忖:“这人是疯了还是怎的?”他“绕指柔”剑法遇快更快,两人对了十几剑,贺鼎云发现破绽,长剑上抬,平平端送。“哗”的一声将朱韵夫脑袋砍下,鲜血再一次染透了他战甲。 一队金兵紧追东方衍不放,东方衍师开堂地刀法,专拣追近的金兵马腿砍。金兵不敢追的太紧,被东方衍甩在几丈之外。呼呼连声,一枝箭矢向后脑射到,东方衍头一低,带着白羽的箭矢贴着头皮划过。 金兵追他不上,便立意要将他乱箭射死当场,剑飞如雨般向东方衍射到。东方衍在马背上左躲右闪,左避右飘,手中大刀挥砍,斩下无数近身箭矢。躲得慢了,一枚长箭刺透肩骨,痛的东方衍汗落如珠,身子一弯,咬牙扯下箭矢,肩头汩汩鲜血浸透白衫。又一箭矢自另一肩头穿衣而过,所幸他衣袍宽肥,马匹带风疾奔,袖鼓满风,未伤到皮肉。 觑准一名金兵,东方衍手中鲜血淋漓的箭矢向后飞去,一名金兵中箭跌地。看到马头配弓配箭,伸脚勾来,脚拉满弓,掌袖搭箭,一箭凌空飞出,东方衍虽然年轻,却已经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了,内力精深,一箭射穿一名金兵喉咙,依旧劲力不减,接连射穿身后两名金兵。 东方衍略通骑射,虽比不上释风扬、贺鼎云,但金兵追的近,东方衍左右开弓,两三丈内箭无虚发。金兵虽然骇极,但怕跑了刺杀皇帝的南朝刺客,兀自紧追不舍。 迎头见到一个凉裙少女,艳若芙蓉,清丽无双,美丽不可方物。东方衍大喜过望,心忖:“我若擒了她,何愁不能脱身?”想着勒马向少女跃去。少女见到这刺客想自己纵马奔来,知道他心思,掉头便跑。他虽是千金之躯,却也小有武艺,跑起来竟也不慢。 金兵追兵当中,有不少原先是潞王府的巡府兵丁,认出了少女:“是允絮公主!”那少女正是大金国的允絮公主完颜絮。她在王府中听到父王将南朝刺客困在铁塔上,心忧父王安危,便悄悄出府来寻父王。 金兵将要上前护卫,东方衍却已经抢先纵马追到完颜絮身前,伸手抓她肩头。完颜絮侧身让过他这一抓,袖间一动,佛在他腕间,东方衍手头竟也有些微麻之感。 东方衍不意她竟然也身怀武功,一抓落空,颇为吃惊。见到贺鼎云又带金兵追到,急忙伸脚在她腰身上一勾,不由分说,将她强抢上马背。完颜絮拼命挣扎,背上一麻,已被东方衍点中穴道,动弹不得。贺鼎云从马背上飞起跃到,一掌抓住了完颜絮右脚内裸。 这一抓之下,只觉触手之处温软华润如玉,不觉心间一荡。东方衍大袖扬扬,贺鼎云身子后仰,面间一股微风裹着温热气息送到,心神一酥,手上之力锐减。东方衍全力一带,完颜絮被他拖上马背。贺鼎云回过神来,东方衍跃马从他身旁穿过,脚一点,跃上马后屁,长剑平平往东方衍后背挥去。 东方衍身子斜斜后仰,一剑贴额而过,双掌交错,在他脚裸乱拍。贺鼎云站立不稳,脚裸被他掌力震得发痛,登时从马上跌下。他从军多年,身经百战,应变神速,左手仍死死抓住马尾,将要借势重跃马背,东方衍右掌并如刀状,竟生生将马尾斩断。战马吃痛发僵,狂奔如风。 回头望去,贺鼎云正要上马追来,东方衍不待他上马,一箭射穿马喉。贺鼎云战马扑到滚地,大声凄鸣。东方衍瞄准他喉咙,这一箭立意要取他性命,为死在他手下的江湖群豪报仇。贺鼎云遥见一箭朝他射来,滚地避开,后背中了一箭。 金兵大惊,上前将他救回后军。东方衍情知今日失了机会,以后再想取他性命更难,但见金兵军容整备,那里还在有机会?只能快马加鞭逃走,日后再图报复。逃到城门口,守城将官早已得了贺鼎云戒严命令,见到东方衍向城门快马飞来,下令城头金兵准备放箭。 东方衍抓起完颜絮肩头,在身前做护盾,大喊道:“这是你们大金国金枝玉叶的允絮公主,有本事放上几箭?”城头金兵将信将疑,端着弓箭不敢乱放。东方衍已如离弦了的的箭班瞬间冲到城下金兵阵中,跃马扬刀,一阵左挥右砍。 守城金兵多为步兵,有顾忌完颜絮性命,投鼠忌器,加之东方衍抢到的马匹,乃金军中的重甲铁骑,立刻便被东方衍一人一骑冲的溃散。迎面金兵被他乱刀砍的骨碎肉散,碎尸一地,甚至有些人被他重甲战马马大腿踏的肚破肠穿。一阵冲杀,东方衍一身白衣被鲜血染浸,竟被他冲出城去。 守城金将看的两眼喷火,被他一人一骑冲出,自己颜面尽失不说,南朝刺客自自己防区逃走,自己也难逃其咎。但他身负守城之责,不敢轻离岗位,将要派兵出城去追,东方衍又给他来了个一箭穿喉,从城头上跌下,摔得血肉模糊。他怕守城将领派人来追,故而将他射杀。 守城金兵被这来去如风的瘟神吓破了胆,又群龙无首,竟无人去追,眼睁睁的看着东方衍劫持允絮公主离开。 一出燕京中都,城外济济芳草连天,官道蜿蜒蛇斗,迤逦曲折难尽。绕城青山巍巍连绵。东方衍为绝金兵追赶,专拣荒野偏僻小路而行。他片刻不敢停留,不顾人倦马疲,纵马直奔。 完颜絮被东方衍拖在马背,身子佝偻搭垂。头下黄橙橙的土地往北飞快而去,耳边风声紧啸,知道东方衍在往南逃,看来是要逃归宋境。心忖我若被他掳去宋境,父王势力再大又如何救得了我?南朝宋人仇视我大金,不知又会怎样侮辱与我? 完颜絮自小生长在女真皇室之家,受到的教育自然是金贵宋溅、金善宋恶,所了解的南方汉人,也多是些野蛮无理、未得教化的化外之民。又亲眼见到东方衍等南朝刺客在王府中亡命般大开杀戒,自然将东方衍想象成妖魔鬼怪般的大恶人。 想了许久,索性横下心来:“这南蛮子若敢对我无礼,我立刻在他面前咬舌自尽!“ 她这般胡想,东方衍不住催马南行。连续奔了一天一夜,直到战马口吐白沫,倒地累死。完颜絮摔在地上,痛的“哎呦”一声,随即被东方衍扯起。见到东方衍模样,“啊“的一声尖叫,险些吓晕过去。 原来东方衍杀死金兵无算,一身白衣竟被鲜血染成血衣,全身散发出血腥气,全无往日的俊朗儒雅。 此时暗夜已深,天空中月冷星稀,云阴星隐。野地荒林,枝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远处夜莺鸣声鹤唳。完颜絮极少外出,更加很少在野地宿营,吓得她心胆俱寒。 东方衍举目四视,见到野松林尽头一处破庙,抱起完颜絮往破庙而去。那破庙看来荒废了许久,庙顶破散,露出满天银月冷星。庙内蛛网密布,木门、木柱、木窗及几樽大佛石像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尘。 几樽石像面相狰狞恐怖,吓得完颜絮不敢睁眼去看。东方衍粗鲁的将完颜絮重重摔在如来大佛像前,转身往庙外走去。他本不是粗鲁之人,生性向来温和谦儒,只是这两三日来,东方衍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同伴又皆为金军乱兵所杀。东方衍修养再好,又哪里对完颜絮怜惜的起来? 完颜絮被他摔得筋骨酸痛,见他出庙,大喊得出:“喂,南蛮子,你去哪里?”东方衍理都不理她。月色透过破庙窗孔、壁洞,在庙内形成道道霜华冷柱,照的庙内一些石像恐怖之相若隐若现,更显狰狞。完颜絮不敢睁眼乱看,心中隐隐期望东方衍快些回来。 过了半盏茶时间,东方衍终从庙外回来,怀里抱了许多干粮饮水,敢情他刚才出去到死马前,将马上干粮饮水都取了过来。完颜絮稍微心安,此际野地无人,完颜絮竟在不觉之间将东方衍当做了依靠。 东方衍解开完颜絮穴道,分了些干粮饮水给她,自到一旁使用干粮去了。完颜絮自被东方衍劫来便未曾进过食,此刻也觉肚中饥饿。但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这些又粗又硬的干粮又如何咽得下去?捧着干粮怔怔出神,满脸愁意。 转头去望东方衍,见他手中捧着半个馒头,却不食用,望着庙中如积水空明的溶溶月色,如老僧入定般怔怔发呆。 完颜絮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不吃?”东方衍不答话,依旧发呆,似乎在沉思。完颜絮轻哼一声:“南蛮子!”她怕惹怒东方衍,骂声极小,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肚子又在“咕咕”乱叫,没办法只得捡起一旁又干又硬的干粮捡起来吃了。 东方衍望着如水澄澈的月色,想到一行人一百五六十号好手,自三月间从临安城出发,如今已是七月间,结对出发的日子犹似就在昨天。如今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落寞,孤寂,悲伤之感,不胜言表。 完颜絮正为干粮的干硬感到苦恼,听到“嘶”的一声,扭头看去,立刻羞得面红耳赤,将头转到一边。原来东方衍正褪去上衣,撕扯下几块白绫,将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东方衍包扎好伤口,终于感到饥饿,胡乱用了用了些点心,掉头便睡。虽只是短短两日,东方衍已饱经忧患,身心俱疲,不一会便沉沉入睡。不一时便鼾声如雷。完颜絮自小高床软枕,养尊处优,在又干又硬的石像上又如何睡得下? 完颜絮见到东方衍睡得深沉,心忖:“我若趁机逃走,他定然不会察觉。”念及此处,挪动大腿悄悄起身,生怕发出半点声息惊动了东方衍。 大着胆子刚刚走出几步东方衍鼾声忽止,眼前人影一花,东方衍拦到她身前喝道:“想要逃么?” “你这蛮子!”完颜絮无法,只得挥起粉拳奋力打下,不想如撞气囊,力劲反弹过来,完颜絮立即跌倒在地。 东方衍双拳合抱胸前:“只要你不逃走,我不会伤害你的!” 完颜絮从地上爬起,拍拍手骂道:“你尽欺负人,你这坏蛋,臭贼,大恶人。。。”也难为她一个皇家公主,能够搜肠刮肚想出这些骂人的词。 “大恶人?”东方衍大感有趣:“你倒说说,我如何是一个恶人了?” 完颜絮双手叉腰:“你们这群宋人,好端端的跑到我父王的府上四处杀人,我皇伯也是死在你们这些南朝刺客之手。。。”想到皇伯对自己的百般怜爱,眼圈一红。她自不知,她皇伯对她的喜爱,全是为了笼络她父王。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金人每一次侵宋,多少汉人家破人亡,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我们汉人一向与人无争,可你们金人偏偏要侵占我们土地,掠夺我们财富,杀害我们子民,**我们妻女,就连我们大宋两个皇帝也被你们掳去折磨致死!”东方衍面上笑容僵住,心生悲愤:“我们不是要报仇,只是,要制止你们金人暴行!” 完颜絮呆住,她自小接受到的教育便是宋人如何无能,如何贫困,又如何混乱,所以金人要助汉人重建秩序,让他们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她想不到,也不愿相信金人是他口中说的那么不堪,久久说了声:“你。。。你胡说!” “胡说?”东方衍将要继续说些金兵的暴行,破庙外一阵马蹄奔鸣声夹杂着一个少妇哭哭啼啼的声音,东方衍急忙拉了完颜絮躲入石像后。 一队约莫十数人的金兵笑嘻嘻的左拥右拉走到庙内,一个少妇被一个金兵强拉着走进庙来。为首的金兵头目骂道:“这该死的南朝刺客,害的老子大半夜的还要东奔西跑!”另一名金兵道:“头儿,别抱怨了,要不是这次借着捉拿南朝刺客名头,咱们哥几个也捞不到这么多油水呀!” 完颜絮见到金兵,想要叫喊救命,东方衍发觉了,立即抱住她腰身,右手捂住她嘴巴。完颜絮想叫叫不出来,一口狠狠咬他手缘,东方衍轻“嗯”一声,痛的心都要裂开了,却仍紧紧捂住她嘴巴不放。不一会,完颜絮闻到一口血腥气,满口皓如白雪的银牙沾满了鲜血,敢情她竟把东方衍手咬破了,却仍紧咬着不放。 一队金兵围在一起,生了堆火,将抢来的鸡鸭架在火把上烤了。借火光,东方衍数清了这队金兵共有十三人。少妇依旧哭个不停,为首的金将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一巴掌掀了她一个趔趄,骂道:“妈的,再哭,老子一刀劈了你他娘的!”他从军多年,力气极大,少妇嫩脸被他一巴掌抽的高高肿起。 少妇吓得梨容惨白,畏缩在破庙一角瑟瑟发抖,不敢再发出任何声息。一个金兵笑嘻嘻道:“汉人的小娘皮玩起来就是爽啊!”另一个金兵看来是汉人,听他说道:“北方娘们太野,不如江南的女人温柔。那一天咱们皇上发兵江南,占了大宋的江山,咱们哥几个也可以多拉几个江南女子当小妾!” 金兵言语越为荒淫无耻,所得大多是些金兵占了大宋江山后如何如何,简直将大宋当做了金人得盘中餐,听得东方衍一头怒火,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出将这群金兵杀个干干净净。 完颜絮初时还不愿相信东方衍的话,现在亲眼见到金兵施暴,不由得信了几分:“难道我大金国真的像他口中说的那么不堪?”想到这慢慢松开了紧咬东方衍的嘴巴。 听到金兵继续说道:“要说美女,咱们大金国的允絮公主那才是国色天香,如果要是能让我一亲芳泽,我死也愿了!”另一金兵接口道:“省省吧,允絮公主金枝玉叶,你算什么东西?”那金兵道:“公主被南朝刺客劫持,以咱们公主的美貌,那南蛮子能不动心?说不定咱公主现在正在和咱公主交会呢。你想王爷还能认她这个女儿?金枝玉叶,残枝剩叶还差不多!” 完颜絮听到这些金兵对自己的无耻言语,羞得满面生红,气的怒气破膛。就听见那金将说道:“哥几个说话注意点,这些话我听了也就算了,要是其他人听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一时,金兵抢来的鸡鸭都烤熟了,破庙内满室肉香。众金兵早已饥肠辘辘,纷纷大口撕咬,口中兀自嘻哈不断。一金兵见到缩在一旁的少妇满眼发馋的望着他们手中的食物,玩弄之心大起,撕下一条鸡腿:“小娘皮,要吃吗?” 那少妇自被金兵掳来,一天都未曾进食,眼望着金兵手中鸡腿,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那金兵淫笑道:“那你自己过来接呀!”少妇实在饿得不行了,心中虽然害怕,仍然低着头一步一步向那金兵挪去,就要伸手去接。那金兵却手一挥,鸡腿扔了出去,庙角的几只流浪狗立刻扑上来抢食。 十三名金兵立时又哄笑成一团,少妇一急又哭了出来。 金将心中不耐:“妈的,汉人的小娘皮就知道哭,老子一刀劈了你!”抽出腰刀就要砍,那名金兵立刻拦住:“慢着慢着头儿,先让我跟这小娘皮玩玩,再杀不迟!” 那少妇哭声忽止,转头向佛像撞去。那少妇知道自己今日横竖必死,与其临死再受辱,不如一头撞死。面前一软,好似撞到了什么人怀里,双臂紧紧将她抱住,那金兵笑道:“这小娘皮忍不住了,要向我**了来了。”少妇拼命挣扎,却又怎及得上金兵力大? 那金兵凑口往少妇面上强吻,身后金兵笑嘻嘻的看着热闹 第十章 柳暗花明(2) 怀中少女又惊又羞,双手在他后背又敲又捶:“哎,你看清楚些,是我。。。”双手用力将东方衍推到。东方衍回过神来,这才看清眼前少女乃大金国允絮公主完颜絮。 东方衍这两三日来忧患重重,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脑海中想起最多的便是边淇儿,竟尔产生幻觉,将完颜絮当成了边淇儿。 完颜絮双晕颊红,小声嘀咕:“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东方衍从地上爬起,歉然道:“对不住了允絮公主。。。” 那少妇被东方衍救下,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口中呜呜哭个不停。东方衍将她扶起,借着月色,看清那少妇约莫二十五、六,姿容颇质,只是一身农村妇女的土里土气。待她哭了个够,东方衍问道:“大婶,您是怎么被金兵掳来的?” “那帮天杀的金兵,说。。。说我们村。。。村子私通南朝刺客。。。将,将我们村。。。村子的人杀了个精光。。。”少妇边说间,依旧抽抽噎噎。 东方衍望了完颜絮一眼,似在跟她说:“这就是你们金人干的好事!”完颜絮也感愧疚,好似屠村的人是她一般。 “大婶,你还有什么亲人可以投奔?”东方衍性子耿直,只想打听好她现在的处境,再想办法安置,没想到他提到了少妇的痛处,少妇哭得更凶了“我爹娘死得早。。。所有的亲人。。。也都被金兵杀光了。。。” 完颜絮自小生长在帝王之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缺父母怜爱,此刻听到这幕人间惨剧,也自心伤。忽见东方衍两道目光似电,死死盯着自己胸口、脖颈,一张小脸刷的通红。见到东方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只道他心怀不轨,双手护胸,一步步往后缩。 东方衍忽的扑了过来,完颜絮双目紧闭,“啊”的一声大叫,双手将胸口护得更紧了。东方衍却伸手将她身上的项链、手镯、耳环等各种值钱的首饰统统摘下,交到少妇手上。少妇又跪倒地上,千恩万谢的叩头不止。 完颜絮心中长长松了口气,心忖:“此人虽然无礼,心肠倒是很好。。。”对东方衍大生好感。 送走那少妇,东方衍将金兵尸首处理好,情知若再不走,金兵大队追来,自己就再无法脱身了。带着完颜絮走出庙外,月光下,十三匹毛发雪白的良种战马绑缚在一起,想来是那些金兵的战马。东方衍将马上干粮饮水集中在一匹最为健壮的马上,以备路上食用。 完颜絮也挑了匹马,笑道:“我要自己单骑一马!”东方衍“嗯”了一声,翻身上马:“谅你个小丫头也逃不走!”完颜絮小嘴一撅:“哼”,快马加鞭,像箭般飞出。东方衍一惊:”这小丫头骑术不错!” 原来女真以骑射之术定天下,完颜絮虽生长在帝王之家,却也不失祖宗遗风,自幼便习骑马射箭本事。 东方衍生怕她脱离自己掌握,先驱散了剩下战马,快马加鞭追了过去。追出一里地总算追上。完颜絮心中得意,侧过身来说道:“服了吗?”东方衍苦笑道:“想不到你这大金的小公主倒也轻视不得!”完颜絮莞尔道:“那是自然!” 两人纵马奔了半夜,直到天色大亮,才在一处溪水边停下来歇息,将战马栓在一旁吃草。完颜絮心中欢喜,解开一头秀发,到溪边对影梳洗去了。 溪岸杨柳依依,长溪蜿蜒斗折,明明暗暗,不见源尽。清水寒冽,映下完颜絮娟秀娇容,一双纤玉也似的小手扬起溪水,细细梳洗自己一头青发。远望群峰弯弯如眉,青山苍莽奇秀,连天碧空如洗。溪侧绿草茸茸。完颜絮喜乐无限,心忖:“如不是此人将我劫出,我倒还见不到这些美景。” 东方衍取下干粮饮水在一旁食用。望着远近周围美景,心忖虽是北国燕京之地,眼前之景倒颇有几分江南山水的韵致。再见完颜絮一副天真模样,想到:“她也不过是一个少女。” 完颜絮想起昨夜说的话,说了句:“那个南。。。那个谁的,对不起了呀。”东方衍道:“好端端的道什么歉?”完颜絮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不该骂你是恶人。。。”东方衍听到这里,心想:“这大金国的小公主,倒是天真善良。” 听她继续说道:“更不该以为你是。。。你是。。。”东方衍听她话语忽变忸怩,似是蕴含无限娇羞,想到昨晚强摘她项链手镯那一节,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笑道:“以为我是什么呀?”他自小与边淇儿开玩笑开惯了,此刻对完颜絮仇视之心一去,不觉中将她当成了自己同伴。 完颜絮娇羞不胜,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坏人!”捧起水往他身上泼去。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看到自己水中倒影,裙边沾满了灰尘。原来昨晚在破庙休息时沾上的。她生性好洁,不禁柳眉微蹙,沾着水小心揉搓,又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东方衍道:“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衍字。”完颜絮哦了一声,道:“我叫完颜絮。”东方衍道:“谁不知道大金国第一美女允絮公主的大名呢?” 完颜絮毕竟少女心性,听他赞美自己美貌,心中欢喜,问道:“那我和你那淇儿师妹谁妹?”东方衍道:“淇儿没你漂亮。”他这话到不是纯粹哄完颜絮开心。若但以美貌而论,边淇儿确实不如完颜絮美。“呸,想不到你也是这种油舌头。”嘴上这么说,实则已经心花怒放,起身望着他:“她是你情人吧?” 东方衍刚想说“是”,不知为何,心中一热,话到嘴边又改口道:“不是。”心中在想,我和淇儿虽然亲密,但未互表爱慕,我们之间始终只是兄妹之情。”我这话到也非在骗她。 完颜絮走到他身边:“你的伤没事了吧?”东方衍摇摇头。完颜絮望着他一身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血衣,说道:“你把外衣脱下来我帮你洗洗。”东方衍道:“这怎么可以?”完颜絮道:“难不成你想穿着血衣到处招眼吗?” 东方衍想她说的对,自己一身血衣确实过于明显,穿着它确实寸步难行。可又大觉不妥,说道:“这怎么使得。。。”完颜絮却不由分说,上来便解他外衣。此时金人虽早受中原礼教教化,但完颜絮骨子里还有几分游牧民族的直爽率真之性。东方衍一时愣住。 完颜絮捧着他一身外衣走向溪边,东方衍回过神来,说了句:“有劳公主。”完颜絮驻足停身,道:“不用再叫我公主,我们就交个朋友好了。我父王都叫我絮儿,你也这般叫我吧。。。”说到后来,声音细若蚊声。 东方衍看着她窈窕身影,一身血衣泡到溪水里清洗。只觉清溪佳人,更显明媚动人。再摸摸手缘被她咬下的一排牙印,心想她若能为我一生洗衣,今生再无所欲。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即过,又暗自骂道:“人家堂堂大金国公主,凭什么跟你去受苦?淇儿师妹还在等着我回去,我心中岂可再有他人?” 一溪清水几乎被东方衍一件血衣染得通红。完颜絮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做过洗衣做饭这种活计?可她现在却很认真的将他衣服在溪水里揉搓,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点血渍,竟然沉浸于此之乐。忽想:“我愿意为他一生洗衣。”这个念头一闪即过,望着水中倒影,完颜絮连连摇头,自艾自怨:“傻丫头,犯什么痴?” 东方衍又捡了些干柴,生了一堆火,将一身外衣慢慢烘烤干。两人各怀心事,相对静坐。直到日头偏西,东方衍的衣服干了,两人才一起牵马离去。行到附近一处小镇,东方衍开了些跌打药敷到伤口上,两人又另置了一身行头。东方衍怕金兵追到,立刻又带着完颜絮离开了镇子。 当晚两人在郊野露宿,第二日清晨继续往南行去,两人一路尽拣荒野小路而行。这一路,两人都心生抑郁之感,东方衍更是有意无意疏远完颜絮,与她保持一段距离。两人如此共行了大半个月,八月间过了黄河,进入河南之地。 此时中国大部为金人所占,经过金世宗、金章宗两朝休养生息,河南中州之地已非北宋末赤地千里、荒瘠贫乱之象,繁华昌盛,优胜北宋。 东方衍心知河南虽是汉人聚居之地,但金庭在这里经营近百年,金人势力遍布,且归海参霸黄河帮势力也遍布黄河两岸,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行路照旧只拣荒野偏僻小路而行。 这一晚,两人找不到合适的夜宿之地,便在一处山洞中休息。衍、絮二人将马拴在洞外。洞内黑暗无光,东方衍打了些野生野味,在洞内架火烤了。洞内一片火光通明,映得两人肌肤更显焦黄。 东方衍将烤好的半片兔肉撕给完颜絮,完颜絮接过,却无胃口去吃,突然开口问了句:“衍大哥,你这些日子,怎么都不肯理我?” “我有吗。。。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完颜絮嫩脸发烫:“我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你不让我这样叫你吗?” “这个。。。随你吧。。。”东方衍本来性子直爽率真,此刻却甚显忸怩:“再过些日子,我离开了金人国境,我就放你离开。。。” “哦。”两人现在提起分别之事,竟然各有不舍之意。完颜絮忽的眼光一亮,说道:“衍大哥,我在学唐诗的时候,咏颂过许多江南的诗句,对江南的湖光山色、秀丽风景心向往之,这次。。。”她本想说“这次被你劫出”,但觉不妥,随即改口:“这次出来,我想到江南游玩一趟,你可以带我去吗?” 东方衍想都不想,连口拒绝:“这怎么可以,你是金人的公主,一旦身份泄露,会有很多人想要杀你。。。” 完颜絮听到他言语中似乎对自己极为关心,一阵甜蜜感涌上心间:“你是在关心我吗?” “啊。。。”东方衍张目结舌,只觉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心中好不矛盾。他向来性子耿直,直言直语,想到什么说什么。这般情景,自己也是头一遭遇到,额头上别的憋是汗水。 完颜絮脸色忽变,半片兔肉扔到地上,嗔道:“好哇,我明白了,你是在担心淇儿姐姐误会。。。” “没有,绝对没有。。。”东方衍跳起来解释。 洞外马蹄奔鸣声声震四野,东方衍江湖阅历匪浅,估计人马有上百人。且马蹄奔动声齐整,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骑兵,绝非江湖帮派聚会所能比。就听洞外一个小兵说道:“贺将军,这两匹马是我大金的战马,马背上还有我营中标志!” 东方衍情急中扑灭火堆,拉了完颜絮躲到一块巨岩后。洞外传来南山虎的声音:“这两匹马该不是那小子故布疑阵,留下来迷惑我们的吧?”东方衍暗惊:“这老头还没死吗?” 他不知那日在潞王府外,朱寒劲临死一击,刺了南山虎一剑,却偏出心口两分。南山虎休养了些许时日,伤好了大半,便连同贺鼎云、归海参霸等人来追赶东方衍。 几名金兵高举火把,簇拥着贺鼎云、南山虎、归海参霸三大高手走进洞来。东方衍倒抽口冷气,这三人武功无一不在自己之下,除非自己武功高出三倍,才能同时与他们匹敌。见到归海参霸,东方衍暗自怒骂:“这该死的老贼!” 贺鼎云走到火堆前查看了一番,起身道:“火还没灭透。”又道:“前些时候,我派出来追东方衍你小子的兵士中少了十三人,从发现的尸首上看,他们都是死于武学高手之手,却只找到了十一匹战马。”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归海参霸叱道:“贺鼎云,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衍那小子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咱公主独乘一马?他就不怕咱们公主逃走?还是,你认为。。。” “我可没说我们公主不守女儿家贞洁。。。”贺鼎云话一出口便觉不妥,骂道:“归海参霸,你这老匹夫为何总和我为敌?”归海参霸找到了碴,紧咬不放:“好哇,你这厮污蔑公主名节,该死!”长鞭反手而出,他投靠金人,贺鼎云瞧不起他见风使舵的软弱性子,使得归海参霸对他怀恨在心,处处找他的喳。 他原先的那条长鞭被朱韵夫毁了,现在又换了条新的。东方衍见他们起了内讧,暗松了口气,贺鼎云向前跳出一步道:“我并不是这意思。。。”归海参霸好不容易找到了碴,又怎会轻易收手?鞭影铺天盖地般想贺鼎云盖上,卷的洞内沙尘滚滚。 贺鼎云不愿起内斗,初时展开轻功不断去避。他轻功不弱,归海参霸鞭法更快,纷飞鞭影如席风卷叶。”啪“的一声,贺鼎云大腿已中了一鞭,不由得勃然大怒,长剑出鞘:“你这老匹夫与我夹缠不清,是不是想助那小子逃走?” 归海参霸叱道:“放你妈的狗臭屁!”长鞭挥动越快,如舞山原。贺鼎云连挽剑花护身,但归海参霸鞭法太快,飘飘然影来影去,枯影无踪,压得他绕指柔剑法施展不开。 南山虎引众金兵后退几步,此老向来倨傲,想借机看清他二人武功高底,竟没有上前去拦。东方衍盼他们内斗越演越烈,最好两败俱伤,自己或可有机会脱身。 贺鼎云退了几步,喝道:“前辈若在纠缠不清,休怪小将无礼!”剑招如洪水般猛地暴涨开来,团团剑影,随腕乱挥乱拨,剑锋迎向他枯黄剑影砍削。归海参霸知道他宝剑锋锐,长鞭一沾即退,不与他剑锋相对。贺鼎云连挽十几个剑花横削,却为碰到长鞭分毫。 两人武功均以灵活、轻柔快势无踪见长,归海参霸一条长鞭舞动的如水漫金山之势,鞭影缠绕贺鼎云游走不放。贺鼎云剑花如层层细波,圈圈剑影,将他长鞭挡在身外。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归海参霸胳膊肘压低,长鞭下扫,贺鼎云铁剑下拄,不想归海参霸长鞭如枯藤开枝,千枝万叉,遍地蜿蜒缠绕,不防间双脚脚裸被卷住。贺鼎云长剑挥剑下砍,削断了一小节鞭头,跳到东方衍藏身的巨岩前,归海参霸鞭卷飓风送往他面前。 东方衍心知机不可失,从石岩后跃起,“翼风劲”掌力排山倒海般向贺鼎云后心拍到。贺鼎云虽然心胸狭隘,但却顾得大局,见到共同的敌人现身,长鞭以改变了攻击对象。手腕一动,重重的抽中了东方衍腕下,将他这一掌拨开。 完颜絮见到东方衍中招,“啊”的一声巨岩后站起,东方衍大怒:“归海参霸,你这叛徒!无耻小人!”归海参霸道:“杀了你,就没有人知道我是叛徒!”说话间长鞭卷起一道狂飙送到身前,东方衍退到石岩前避开。 南山虎大声道:“公主莫怕,微臣来救您!”双爪凌劲爪力如双龙出海之势向东方衍双肋扑下。 东方衍暗暗叫苦:“我命休矣!”贺鼎云并无感激归海参霸之意,铁剑绕身连削,剑气绵延无边,将他身形封住,与归海参霸无边鞭影和南山虎刚劲的断虎手功夫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将他各条可以躲避的退路、每一处要害都罩在网眼中。 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无论如何躲避,都绝无可能从三大高手合力围攻之间逃出,东方衍忽的脚下顿地,竟从三人的天罗地网之中飞跃到洞顶岩壁下。眼见光秃秃的壁沿,东方衍绝无借力之理。就见他双掌在壁沿上连拨,东方衍身子飞出,竟落到了三人数丈之外。贺鼎云绕指柔剑术合为一剑,挺起向东方衍送来。 守在洞口的十数名金兵一窝蜂般持兵刃冲杀过来,口内通路狭窄,仅容得两名金兵并排冲上。东方衍脚下一绊,挤在一起的金兵倒成一片。同时顺脚一勾,一名金兵向贺鼎云当头砸去。 贺鼎云侧身一避,那金兵摔得血肉模糊。完颜絮灵机一动,捡起金兵遗落的长刀,凤眉倒竖,喝道:“你这臭贼,本公主要杀了你!”挥刀向东方衍杀去。 东方衍见她一副拼命的模样,心道:“她到底是个金人,总是要帮自己人的!”完颜絮向他使了个眼神,东方衍登时会意,合身迎上,左臂勾栏住她腰身,右臂接过她手中兵刃,架在她脖颈间,对贺鼎云、归海参霸、南山虎等人道:“你们谁敢上来,我先杀了你们公主。。。” 归海参霸道:“好哇,你杀给我看看!”一鞭向他抽到,这一鞭来势极快,东方衍劈掌便要来抓。长鞭却打了道弯,卷住了他手中长刀,用劲扯带,东方衍手心吃痛,长刀脱手而落。 南山虎如猛虎扑上,“断虎手”来掐他脖颈。东方衍不待他扑到,右腿盘空飞绕,脚影纷飞,大腿被他抓下五道血痕。刚挡开他这一抓,归海参霸长鞭已卷上他大腿,全力想要将他拉飞出去。 东方衍左腿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人便如和大地长死在一起一般,右脚回力反拉,一根长鞭被拉得绷直。南山虎得了机会,双爪手指曲钩,一齐来抓大腿,刚劲无铸大力撕破天地。东方衍一惊之下,右掌虚掠护身,脚上大力无限涨开,竟将归海参霸长鞭拉出手下。又见贺鼎云正运剑来刺,右脚凌空一动,长鞭已搭在他剑身。 贺鼎云剑随腕动,一剑断了他长鞭。南山虎趁机欺近,右抓刚健凌厉,带起一阵凌风,抓他肚肠。东方衍一掌荡开他爪势,左臂搂紧完颜絮,脚下一扭,身如螺旋般借劲飘转到金兵前,探掌抓住一名金兵,向南山虎扔到。 山洞狭窄,金兵正好撞到正要追赶的南山虎身上。南山虎极不耐烦,“喀”的一声,扭断了他喉管。东方衍身飘如风,将挡路金兵一一抓起,扔向追来的南山虎身前。 南山虎也毫不在乎这些金兵性命,一一卡断了他们喉咙。金兵吓得不是在想着如何挡住东方衍,而是怎样躲避东方衍来抓,被他轻易闯出洞去。 洞外天阴星稀,百余金兵正围在篝火边宿营,见到劫持公主的南朝刺客,立即潮水般围上。金兵动作甚快,瞬间将东方衍围到了核心,东方衍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立刻都是如林般刀枪剑戟。 东方衍抢了一把长刀,如挥满月,如飓风般将一队金兵冲的七零八散。他懒得同这些金兵多做纠缠,展开“归云步”从金兵合围中冲出,奔到金兵拴在一旁的战马前,抢了一匹战马。见到贺鼎云等人从洞外就要追来,跃马从金兵战马群旁穿过,挥刀砍断金兵战马缰绳,又在几匹马上砍了几刀,其余战马嗅到同类血腥,发了飙般没命的在山野上乱奔。 东方衍纵马一口气逃出几十里,直到再也看不见贺鼎云、南山虎等人的踪影,才放缓了速度。 天色微明,邀见大队金兵约有数千之众,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般卷地行来。而行在最前头的,正是大金国新主完颜允济,身旁关散、招魂刀顾顺延、谷天基、云铁铮等高手相护卫。 原来完颜絮在中都城内为南朝刺客所擒,此事有关大金国体,被完颜允济封锁住消息。而完颜允济虽夺得大金皇位,但大金朝堂之中各股势力暗流涌动,特别是枢密院事完颜匡、平章事完颜襄等大金国宗室权贵都手握重兵。他的皇位还极不牢靠,遂借口考察河南中州之地,暂时离开燕京中都南下,一来消弭朝中党派权力之争,二来好使朝中各股势力暗流涌出水面,三来借机来救完颜絮。 东方衍与完颜允济大队人马当头遇上,暗暗叫苦。“招魂刀”三兄弟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不待完颜允济发令,兄弟三人三骑冲到东方衍马前,顾顺延喝道:“兀那蛮子,还不快快放了公主?”忽的一刀让过完颜絮劈向他额间。 他的两个兄弟谷天基、云铁铮也同时出刀,分别攻他后背、后腰。顾顺延兄弟三人几乎未看清他如何出手,三人眼前一片白茫茫刀光,耀的眼都花了,长刀已自三人腹肚之间划过。三人只得各自回刀格挡。趁他们回招自护之际,东方衍跃马从三人包围圈中电光飞出,直扑向完颜允济,心忖:“今日我便是死在这里,也要同完颜允济这老儿拼个同归于尽!” 金兵看出他意图,数十骑金甲铁骑围护到完颜允济身前。谷天基纵马追到东方衍马旁,挥刀砍他后背。东方衍出刀更快,在他刀刚抬起的时刻,东方衍一刀砍断了他马腿,谷天基胯下战马四肢齐断,如散了架的骨架,倒了一地。 顾顺延、云铁铮二人也拍马追到,东方衍抓起完颜絮扔到顾顺延马上,顾云二人都不知他意图,一愣之间,东方衍长刀脱手掷出,向完颜允济飞去。周围金兵刚想当下他兵刃,长刀已如流星般从眼底下飞过,完颜允济一惊,刚想勒马后退,长刀已飞到眼皮底下。 管三关散抢护到他身前,挥掌一荡,长刀偏出,在完颜允济身旁一名骑兵心口穿入。 东方衍暗骂可恶,战马脱缰般冲到金兵前,在马背上拍掌撑起,人如凌空飞雁般从金兵头上飞过。众金兵大惊,刀枪举过头顶向上搠刺,枪戟自他大腿肚子间贴滑。 完颜允济看他一身英雄之气,心中爱才之意大起,说道:“此人大才,若能为我大金所用,当真我大金之福!”关散在一旁提醒道:“皇上,以这人脾看来,绝不可能归降!”完颜允济点点头,下令:“放箭,射死他!” 金兵得了令,乱箭放出,东方衍身周乱箭如雨如蝗,密密麻麻。东方衍如雨中飞燕,双臂挥掌,大袖飘飘,如鼓风帆将射到身边的箭矢击下。双脚不时在金兵头上点动,借力飞起。 完颜允济道:“我一直希望天下之才,尽入我彀中,看来天不从人愿!”从身旁一随从手中接下弓箭,搭弓射出。东方衍侧头一避,完颜允济一箭贴头划过。 完颜絮见到父王一箭一箭,接连不绝,知他骑射之术大金国内无人能及,不禁为东方衍暗暗担忧。顾顺延只道完颜絮在为完颜允济担心,说道:“公主不用担心,谅他一个南蛮子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完颜絮犹如未闻,一双柳目都放在东方衍一人身上。 完颜允济一箭射到,东方衍身子左飘,刚避过这一箭,完颜允济又一箭已迎着他左肋射上。完颜絮大惊,一颗芳心挤成一团。东方衍中箭,身子如一叶孤舟般一颤,落到一名金兵马头,咬牙拔出肋上中的箭从那金兵头上穿过,那金兵跌落到地。 在马背上一点,借力跃上完颜允济马头,完颜允济惊慌失色,刚要跃马扬动将他从马上甩下,已被他一掌夺下长弓,又呼的一掌又送到他身前。 完颜允济向后仰身,挥起一拳,迎着他掌力砸向东方衍心口。东方衍飘起左袖袍,裹住他大拳,右掌去势更急。完颜絮大惊,喊道:“不要伤我父王!”东方衍闻言,掌势一顿,在他这一犹豫之间,完颜允济挥起大刀砍来。 东方衍未及去避,后心剧痛,险些就要从马上跌下,一名金兵趁他不备,在他后背砍了一刀。完颜絮见他因自己中刀受伤,又是担心,又是歉疚。东方衍汗如豆落,一咬牙,挥掌将完颜允济拍下马背,身子坐正到马背上。 一金兵挺枪自他眼前刺过,东方衍夺了他长矛,一掌毙了那金兵。枪尖一抖,挥如银圈,挑断一圈金兵战马大腿脚筋,金兵战马吃痛,发起野来。倒地打滚,四蹄乱蹬乱踹,金兵阵型登时被搅得大乱,沙尘滚滚遮天。 关散展开“兰花剪影手”的功夫,左掌飘舞翩蝶,佛向东方衍腰际。东方衍一掌迎出,两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掌力一交,凌劲掌风散射四溢。东方衍只道关散武功同招魂刀顾顺延兄弟三人在伯仲之间,出手未用上全力。其实关散武功顶多只输了东方衍一筹,加之东方衍连受两伤,掌风余劲激得他身子乱颤,险些跌下,连忙抓紧了马缰,胸中气血滚荡。 见到关散右指箭出,直指他腰间“笑腰”、“关元”两穴,不敢再与他硬对掌力,长枪一舞将关散迫退,调转马头,向刚被金兵扶上战马得完颜允济杀了过去。关散担心完颜允济安危,忙带同金兵去护完颜允济。 东方衍冲到完颜允济马前,挥枪一圈,挑死三名金兵,调转马头,一溜烟冲出金兵阵形,敢情他是声东击西。 顾顺延、谷天基、兄弟三人见到东方衍又向自己这边冲来,知道此人武功之强,兄弟三人联手 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3) 完颜絮被他这副模样吓得惊慌失措,勒马停下,抱着奄奄一息的东方衍,举目四视,四周荒野贫无,完颜絮更为焦急无措。又想到:“所有人都认得父皇这匹战马。。。”扬起马鞭,将战马驱赶走。自己一个人抱着东方衍在野地走了几里路,见到一处荒废的小茅屋,抱着东方衍走了过去。 农舍灰尘满间,她一推门,屋内灰尘纷飞,扑鼻呛人。完颜絮这些日子跟随东方衍风餐露宿,早已经改掉了富家千金娇生惯养的性子,也不再以为意。将他放到床上,见他面色惨寰,如死灰般毫无半点血色。 完颜絮急的额上汗水团团乱转,关心则乱,这一焦急之下更是彷徨无计。想要解开他衣裳去察看他伤势,但一想到男女礼仪之防,完颜絮又止住了手。想了几次,还是忍不住解开了他衣衫,这一看惊得心都凉了。 一道半尺长的刀伤,几乎可以看到白森森的白骨,伤口两边得肉都被鲜血盖得模糊不清满背黄扑扑的肌肤流满了鲜血。 东方衍在金兵乱军中先中了完颜允济一箭,又被金兵砍了一刀。当时他心知自己稍一松懈便会被金兵乱刃分尸,只得咬牙坚挺。他拼命同金兵拼杀,加快了伤口崩裂。一逃出金兵合围,再也坚持不住,此刻已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破旧的茅屋,身上伤口被人用白绫包扎好了。窗外四野暮合,完颜絮见到他醒了过来,大喜道:“衍大哥,你终于醒了!” 东方衍道:“我身后的刀伤是你包扎的。。。” “我。。。我看过一些宫中御医得医书,懂得一些医术。。。。”完颜絮面颊如酒醉熏红。她日间见东方衍昏迷不醒,便用自己所通医理,采了些草药为他治伤。又道“衍大哥,谢谢你没杀我父皇。。。”东方衍道:“你错了,我不是没杀你父皇,而是我根本杀不了他,你父皇被那么多金兵护着,我哪有下手的机会?” “不,我知道,要不是当时因为我,你是有机会杀死我父皇的,你也就不会受伤了。”完颜絮道:“从那日我亲眼见到我大金的士兵施暴,我可以理解你们汉人对我们金人的仇恨,也可以理解你放过我父皇时,心里经过多么痛苦的挣扎。。。” “允絮公主,你真的错了,”东方衍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是真的没有机会杀你父皇,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父皇。”正色道:“所以,你不应该谢我,而应该恨我,因为我是你们大金的敌人。” 完颜絮连忙岔开话题,脸上一红,说道:“衍大哥,我烧了些野菜,你起来吃一点吧。。。”东方衍想到她堂堂大金国公主,却不顾礼仪之防,屈尊降贵,为自己采药治伤,特别是在山洞内她助自己脱身,对自己这份情意可见殊然。心中好不感动。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早已互生情愫。东方衍也察觉到完颜絮对自己的爱意,只是每次想到两人胡汉对立,特别是每次想到师妹边淇儿,更是感到难以取舍,一路上东方衍也有意同她保持距离。 完颜絮见神情不知在想什么,说道:“你在想什么?”东方衍道:“没什么。”起身走到桌边,看到桌上有四道不同的野菜,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完颜絮脸上又是一红,“嗯”的嘤咛。将一双筷子放到他手上:“你,尝尝吧。。。” 东方衍看她一脸期待的表情,夹了些菜放到口中。完颜絮见他神情一变,颤声道:“我。。。我。。。我第一次下厨,做得很不好。。。”东方衍连忙摇头:“不不不,你做的很好,做得很好。。。” 完颜絮道:“你就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做得很难吃。。。”东方衍不知该说些什么,放下筷子,望着窗外。完颜絮道:“在想淇儿姐姐吗?”东方衍听她言语中似乎有些心酸之感,不忍让她再伤心,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在想,如果你父皇抓到我,会怎样将我千刀万剐。。。” “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让父皇杀你。。。”完颜絮一急,眼泪差点掉下。 东方衍道:“你还是走吧,还是会你父皇身边去吧。”完颜絮淡淡说道:“你不是说登出了大金国土再放我回去的吗?现在还是在我大金的国土上,我还是你的俘虏。。。”东方衍怔住,心忖:“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竟对我产生了依赖?”心中一软,但一想到她是金人,一想到边淇儿,心又硬了起来。 刚要出言再劝,琴声自远处传来,琴瑶音律缓缓舒柔,曲意如溪水流淌淙淙成韵,琴音好似在描述水光月光交溶之景,轻轻柔柔之中,满是沧桑之感,凄凉之意直击人肺腑,却全无哀怨之意。 完颜絮听的醉了,说道:“抚琴之人一定经历过许多凄伤之事。” “师父曾说过,从一个人的琴音之中,可以听出抚琴之人的心境,东方衍望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说道:“这首琴曲之中,满是沧桑、凄清,却舒无抱怨、哀怨之意,可见此人历经起落,却又安然处之,足见心胸之豁达;曲律一直平平柔柔,足见此人一生如此,未曾有变。” “衍大哥,我们一起去见见抚琴之人吧?”完颜絮眼神中满是求恳之意。东方衍也有意见见抚琴之人,点头说道:”好!“两人跟着琴音行了十余里路,琴声戛然而止。惟见松树叶林下,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望着眼前棋局,似是百思不得解法。满林月关华韶,道道银月冷柱在林间穿绕。两人走近老者,完颜絮闻到一股腐蚀怪味,顺着怪味嗅去,却是老者身上发出。 再见老者一身衣衫破破烂烂,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般,头发凌乱不堪,一身邋遢之气。完颜絮向来爱洁,见他这幅模样,自然对他全无好感,料想抚琴之人绝不是他。她为见抚琴之人而来,却见之不到,不禁大为失望,想拉了东方衍而去,东方衍却满腹心思都放到了棋局上,同那邋遢老者一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棋盘,转都不转。 完颜絮连拉了他几把,东方衍好似失了魂的躯壳,动都不动。完颜絮连讨了几个没趣,连连顿足。无奈之下,看了棋局几眼,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犬牙交互。她出身于大金皇室,琴棋书画,各有涉猎,见老者所持黑棋,看似攻势迅猛,如蛟龙出海般张牙舞爪,实则处处受制,攻势施展不开。“龙头”、“龙尾”、“龙足”各被白棋分割围住,黑棋实已成强扭之末。 完颜絮心忖:“刚才弹琴的一定是跟他对弈之人,绝不是这老讨厌鬼!”完颜絮百无聊赖,在两人身旁串来串去,两人便如坐化了一般,动都不动的望着棋局。要不是还能感受到两人气息,完颜絮定以为两人已经是死人了。 东方衍看了棋局近一个时辰,说道:“恕小子冒犯,前辈所持黑子,棋势看似攻势甚猛,实则处处受制,难以施展,便似人陷重重迷宫,处处都似是出路,处处又都似死路。”又道:“如果晚辈所料不错,前辈受的困扰的不是这些黑白棋子,而是前辈您自己。” 老者被他从棋局上道破心境,颇为吃惊,手一掀,棋盘飞旋而起,飘飘打转,黑白棋子却好似黏在棋盘上,并不脱落,棋子绕成青光一色。“噹”的一声,棋盘平平稳稳的落到两人之间,黑白棋子已易位。老者道:“你小子大言不惭,就来陪老夫下上一局。” 东方衍暗暗吃惊,手摸棋盘,确实由柏木所制,棋子也是有石子打磨而成,知道他方才是以极为高深的内力使棋子吸附棋盘所致,这份神通,只有师父等当世少数几个顶尖人物可以做到,心知自己今晚是遇到了江湖奇人,拱手说道:“晚辈懂得几手粗浅的棋艺,前辈既有兴头,晚辈就来陪前辈下上几手,清扰了前辈兴头,前辈莫怪。。。” 老者极不耐烦,抓起白字在“去”位落了一子,说道:“你小子这般聒噪,老夫就执先手好了。” 东方衍见他不顾身份,出手抢先,不禁哑然苦笑。完颜絮“呸”了一声,说道:“你这老头好不要脸,白棋已稳操胜券,你还好意思执先手。。。”一粒白棋化作星光一点,脱电般向自己飞到,一惊之下,仰脸后退。 东方衍大袖鼓风,长袖飘展,挡道完颜絮身前。他情知老者非一般之人,棋子上所附排山倒海般劲力绝非完颜絮所能承受,鼓起“翼风劲”来挡棋子。那棋子却从他劲风中之直穿而过,在他袖袍间打了一个洞。 “啪”,白棋打在完颜絮右脸颊。好在老者只是想教训一下这小丫头,并不想伤她,棋上为用多少力。饶是如此,完颜絮仍被打得脸颊高高肿起。完颜絮自小被父母、左右宫妇百般怜爱,即使被东方衍劫出来,东方衍也对她百般礼敬,合适曾受过这等委屈?捂着痛的发烫的小脸。破口大骂:“你这臭老头,坏老头,你不得好死。。。” “絮儿,不得无礼。。。”完颜絮正搜肠刮肚想一些骂人的词,见到东方衍似有怨怪之意,再见老者眼神似剑,看得她心中有些发毛,不敢再多言,走到东方衍身边,静悄悄走到东方衍身侧坐了下来。 东方衍拱手抱拳向老者赔罪:“家妹无礼,前辈莫怪。”老者干笑道:“他真是你妹子?老头没看错的话,你们该是偷偷私奔出来的小情侣吧?”东方衍微一错愕,不知如何作答。老者笑道:“这局棋要是你赢了,老夫就做主,为你们俩主婚如何?” 完颜絮小脸羞到了耳朵根下,如一只熟透了的红苹果,淬道:“你这臭老头,谁要你主婚。。。”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就听到那老者哈哈大笑,东方衍也被老者话嘲的满脸通红。完颜絮醒悟过来,随即大骂道:“臭老头,你在胡说八道,本姑娘跟你拼命。。。” 见到老者目光瞪视如电,完颜絮头一底,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东方衍落了一子,说道:“前辈就别再说笑了。。。” 老者道应了一手道:“小子,你刚才挡我棋子用的功夫,是‘翼风劲’吧?”东方衍道:“前辈慧目。敢问前辈名号?”老者却不答他话,说道:“边御风有两个传人,一个是他女儿边淇儿,今年听说也有十八岁了;另一个是他收养的徒儿东方衍,想必便是你们两个了吧?” “晚辈正是东方衍,至于这位姑娘。。。”东方衍正考虑要不要谎称边完颜絮便是边淇儿,完颜絮抢先说道:“我是衍大哥新认的义妹。哎,老头,我大哥问你什么名字呢。。。”东方衍望了她一眼,完颜絮低头不悦。老者说道:“老夫的名号,岂可随便说给你们两个小娃儿听?” 东方衍知道这些江湖奇人脾气怪异,也不以为意。那老者道:“你师父可还好吗?”东方衍道:“自十五年前夙劫谷一战后,家师隐居大理苗疆,多年来不问世事。” “不问世事?如果真的不问世事,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金人的土地上?”那老者笑道:“以你师父狗改不了吃屎的臭脾气,能真的不再管大宋朝的闲事?准是他自己不想管了,让你这徒弟来管。”东方衍听他话语中对恩师不敬,说道:“前辈乃高人,说话请积点口德。” 老者瞟了他一眼:“小娃儿对你师父都有些孝敬,不过你也不用生气,这些话我在你师父面前我也这般说。” 东方衍情知他说的是实话,一时无语。拈起一子,在棋盘右下角落了一子,完颜絮、老者同时一惊,完颜絮道:“衍大哥,你这不是自填死路吗?”原来黑棋在棋局上四处开花,看似四处出击,却每一路攻势都被制住,有些甚至让白棋围住,苟延残喘,黑棋实已是强弩之末。东方衍在白棋包围之中落子,使己方一片灞话灼逋u砸黄闳缇蘖豢橙ヒ蛔悖呛谄遽пЭ晌5木质聘蛹枘选 老者神情淡淡,拈起棋子应了一手。东方衍接下来几手棋,尽在白棋包围之中落子,几片黑棋被围歼。完颜絮看的焦急不已,东方衍却神色从容,毫无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有扭转棋局的把握。 下到二十余手棋,东方衍在“平位”九三路落了一子。老者又是一惊,这一手棋竟反食白棋五子,使被白棋穿插的七零八落的黑棋,似乎又出现了一线生机。老者思虑良久,在“去位”七三路上应了一手。 两人又各落了五六子,黑棋局势豁然开朗,完颜絮看的一头雾水:“衍大哥竟然渐扭转了黑棋劣势,随仍不改被动局面,但白棋想要一举扼杀黑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既见黑棋渐有生机,完颜絮也就不再担心,坐在一旁静静看着。霜月西偏,两人互落了百余手棋,黑棋劣势已完全扭转,并趁势反击白棋,隐有占了上风之势。 原来东方衍见到黑棋处处出击,却又处处被围,偏生老者每一块棋局都不愿舍弃,每一路棋都在垂死挣扎,难免顾此失彼。东方衍最初几手棋看似是自填死路,实则是去弱保强、去枝存杆的高明棋理。 老者慧智无双,仔细思索一番,便已明白了其中道理,对东方衍大为折服。仰天哈哈长笑,笑声凄异,满是自嘲、自怨,笑声在松林中来回传响,惊得在林中栖息的鸟雀满天乱飞。 完颜絮、东方衍都觉他笑得极为怪异,大为不解,老者收起笑容,长声道:“‘舍取舍取’,只有舍才能取。以往我处处都想保全,却处处难以周全。想我一生自负慧智,却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老者被东方衍一局棋解开多年心结,心中狂喜,狂笑声不断。大笑了一阵,满面笑容凝缰在一起,好似又重陷入极大的疑惑当中,面露极大悲伤之意:“可我又该取谁舍谁?我该如何舍取呀?” 仰天凝望天穹,大啸道:“我该取谁舍谁?谁能告诉我,我该取谁舍谁?我该如何舍取?”声震天际,好似在质问上天,双手不住拔扯头皮,好似疯了般。 衍、絮二人被他忽喜忽悲、如疯似颠的模样搞得莫名其妙,就听他不住说道:“我该如何舍取?我该如何舍取。。。”双手指着衍絮二人大声道:“你们告诉我,我该如何取舍,我该如何取舍。。。”老者思索不通,内心迷茫,忽然说道:“既然取舍不定,索性全部舍弃!”一掌将棋盘掀翻,黑白棋子散落一地,然后一阵狂笑,在林间发足狂奔,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完颜絮莞尔道:“这老头该不是疯了吧。。。” “他不是疯了。”东方衍、完颜絮循声上望,一个年约四五十之间的男子汤靠在松树枝杈间,东方衍暗惊:“此人暗藏附近也不知有多久了,我竟然毫不知晓。。。”听他说道:“公子刚才一局棋,解开了他多年心结,可随即他又陷入了另一个困扰之中。” 身子一动,轻飘飘落到地面,在野松林中投下长长黑影。东方衍见他从树上飘落,却未发出丝毫声息,林间草木全无受风而动的痕迹。这份举重若轻的功力,当世只有师父等少数几个顶尖高人才可做得到,心知今夜又遇上了一个江湖奇人。 完颜絮见他一身青袍飘飘逸逸,左臂抱琴,腰间佩剑,甚为潇洒,一股清华韵气流出,对他好感大生,心忖:“开来抚琴的人是他无疑了。” 那人说道:“人总以为解开眼前心结,皆可摆脱困扰,可事与愿违,刚解开一个心结,又陷入另一个困扰之中。如此困扰不断,凡人一生难得快乐,到头来才发觉,一切困扰不过庸人自扰。” 完颜絮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东方衍却知他言语中寓含了人生真义,问道:“那凡人如何才能不为心中郁结困扰而痛苦?” 那人望了东方衍一眼,说道:“凡是顺其自然,万事以旷达之心坦然处之,自不为心中郁结而扰。” 东方衍想到自己在边淇儿、完颜絮二女之中难以取舍,心忖:“这位前辈说的对,一切烦扰,不过庸人自扰。今后一切之事还是要顺其自然,不再强求便是。” 完颜絮嚷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我想听你弹琴。”又道:“我就是为了听你弹琴而来。”那人道:“这个先不急。”将棋盘重新置好,黑白棋子各装入棋篓之中,说道:“老夫一直苦于手谈无敌,小兄弟能在一局棋内解开一人多年心结,足见棋艺精湛,还请小兄弟讨教几手。” 东方衍坐到那人对面,说道:“前辈既然吩咐,小子再来陪前辈对弈一局便是。”那人道:“小兄弟就请执先手好了。”完颜絮听到那人让东方衍先手,笑道:“你比刚才那倚老卖老的老头好多了,老先生,请问您名号哇。。。”见到东方衍不快的眼神,知道有些人又在怨自己多嘴了,撅了小嘴,坐回到东方衍身侧。 东方衍道:“先生乃前辈高人,还是先生请先好了。”那人“哼”了一声显然有些怒气:“我让你先手你就先手,多什么话?”东方衍见他神情坚决,知他说一不二,不好再说些什么,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 转眼间两人互落了五六十子,完颜絮见他来那个人每落一子,都含有极高深的棋理,她棋力平平,自然看不懂。其时夜至更深,半夜松林寂静空野,完颜絮百无聊赖,见到青袍老者放在一旁的琴瑶,在暗夜中幽幽绽光。 两人沉迷棋局,都没有注意到完颜絮。完颜絮童心大起,心忖:“我若偷偷把玩一下他的琴,他应当不会介意的吧?”想到这儿悄悄挪身走到那人放到一旁的琴瑶旁,抱起在怀,出手去摸,琴身极为柔滑,显然是上等的愧木所做。 奇怪的是,琴上竟然不见琴弦。完颜絮大为疑惑:“没有琴弦,这琴如何弹奏?”这样想着,手在琴面一拨,不想一拨之下,指头发痛,好似被什么兵刃割伤,鲜血汩汩而出,痛的完颜絮“啊”的一声尖叫。敢情不是琴上无弦,而是琴弦极细,细若锋刃,在暗夜中无法看出。 她一声尖叫,惊动了正在对弈的两人,老者道:“小姑娘,我这琴轻易可是碰不得的。”完颜絮见到东方衍微有责备她乱动别人东西的意思,极不情愿走到东方衍身侧,靠着他肩头坐下。 一头秀发扎的东方衍脖颈之间酥酥麻麻的,淡淡清香自她身上传来。东方衍心神一荡,扭头看去,完颜絮不管不顾的靠在他肩头,一幅天真表情,让东方衍不忍心将她推开。 老者见两人亲密模样,微微一笑。东方衍被他笑得面皮发烫。两人互落了百余手棋,东方衍的黑棋已稍占上风,开始逐步蚕食白棋。 那老者名为慕容玄锋,乃武林第一世家传人,一生以琴、棋、剑三术自负,被人称为“北才三绝。”此人虽出生于武学世家,却更沉溺于诗词文赋之中,犹痴于棋道,更胜武学。饶是如此,此人武功仍与“风云海天”武林四绝同名,据说武功同边御风等在伯仲之间。只是此人沉溺琴棋诗文,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故而武林中人只闻其名,未见过他出手。 慕容玄锋棋力已达国手之境,一直苦于手谈无敌,今日竟在一个少年手上落了下风,大有棋逢对手的欢畅之感,不禁斗志满怀,全心与东方衍对弈。 下到近两百余手棋时,突然听到一阵微弱鼾声。东方衍哑然失笑,敢情完颜絮趴在东方衍肩头沉沉睡去,睡态安详可掬。面容娇红,粉嘟嘟的小脸,似乎弹指可破。 东方衍生怕惊醒了完颜絮,不敢乱动,轻轻抬手落子。此时棋局,慕容玄锋白棋已到了苦苦挣扎的地步。黑棋步步紧逼,慕容玄锋眼见自己白棋被东方衍一点点包围,急的汗水团团乱转。 下到第两百五十六手棋时,东方衍在“平位”七三路上落了一子,白棋登时被他这一子生生斩断,首尾不能相连。 慕容玄锋神色大变,直觉东方衍这一手棋无论怎样应对,都有不通的地方,一时举棋不定,拈棋不落。东方衍道:“既然思索不通,不如不再去想。。。” “既然思索不通,不如不再去想。。。”慕容玄锋小声重复一遍,募得放声长啸。完颜絮被惊醒,扰扰双眼,心道:“怎么这两老头都这么怪?” 慕容玄锋白棋一丢,笑道:“东方老弟,这一局棋算老哥我输了。”东方衍听不按辈分乱叫起来,大为不解,慕容玄锋道:“老哥虽然豁达,心中亦然有一个疑问,多年来苦思不得其解,今日被老弟一语道破梦中人,解开了老哥多年郁结。” 原来慕容玄锋娶妻原紫凝,夫妻二人可谓举案齐眉,如胶似膝,百般恩爱。可不知为何,原紫凝在七年前忽然离他而去。他向来为人旷达,凡事皆求自然,也不多伤感于怀。只是每次想起爱妻,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自己到底做错了可什么,爱妻要离自己而去?” 他遇事常先自思己过,多年来一直认为是自己无疑当中伤害了爱妻,全然没有想过是不是爱妻有过。这些年来,他一直苦思这个问题,却始终难得答案。今夜被东方衍一语惊醒梦中人,心中无限欢畅。对完颜絮道:“小姑娘,你不是为听我抚琴而来吗?今夜我就为姑娘抚琴一曲。” 完颜絮大喜,拍手叫好:“好哇好哇。。。” 慕容玄锋双腿盘坐,抱琴膝上,调弄好琴弦,双手轻轻拨弄。音律缓缓柔柔,自他两手之间,如淙淙溪流倾泻而出。轻柔曲律,似含水月景意。完颜絮双目微闭,心神陶醉,好似看到了那水光冷月交融的美景,心境跟着琴音,沉沉舒缓了下去。 琴音陡然高转,音调曲律忽疾,犹如叠浪江涛,滚滚咆哮难绝。完颜絮一颗心好似随着琴音被推到了浪尖刀口,跟着音律紧紧悬起。只觉琴音好似刀剑出鞘,锋芒寒露,再无先前的柔平、凄凉。 慕容玄锋双手拨弄琴弦越快,心中音律如行云流水般自琴上淌泄。他七年心垢被东方衍一语而除,心中再无结障,琴音跟着畅怀起来。 东方衍听他音律曲艺开阔雄浑,音律之中隐有剑拔之势,如含剑锋,每一音、每一律之中似乎蕴含了极为精妙的剑意。东方衍实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不然以边御风小视九天宇宙的狂傲之性,怎又会收他为弟子?他于武学的领悟实非常人所能比的。 只听得琴音之中剑拔之势越强,他是一个痴武、嗜武之人,遇到极精妙的武学,又怎会不动心?捡起一根树枝,跟着琴音舞起剑来。剑一上手,便觉琴音商律好似在指点他练剑,剑招一招招随着音律应手而上。 琴音越来越急,东方衍随着琴音连展了二十余招剑法,但觉这套“琴律之剑”剑招之绝妙精奇,精微巧妙,实是生平所学任何武功所能比拟。一时心头狂喜,舞动更快,一根树枝舞的棒影纷飞。却不甚引动伤口,身子微微一颤。 完颜絮一急:“糟糕,衍大哥身上有伤。。。”却见慕容玄锋双手拨弄越快,连忙在一旁请求道:“老先生,求你不要再弹琴了。。。”她现在满心只在担心东方衍伤口,慕容玄锋置若罔闻,双手不停拨弄,悠扬琴音在林内流转不绝。 东方衍情知失了今夜这机会,今后再无机会练成这精妙无匹的“琴律之剑”,当下咬牙坚挺,随着音律舞剑不绝。 完颜絮见到东方衍背后伤口隐隐鲜血流淌不止,慢慢浸透他衣衫,心中担忧不已,焦急无限。东方衍剑招舞了百余招,慕容玄锋双手忽止,琴音顿消。东方衍再也支撑不住,倒瘫在地。完颜絮奔了过去,扶住他后心,温软小手为他擦干汗渍。 慕容玄锋好似未发现东方衍受伤,说道:“能从我琴音之中听出我剑招的,十几年来,你是第二人,边御风有徒如此,幸何如之?”东方衍听到他说还有一人领悟了这套“琴律之剑”,问道:“那,哪一位前辈是谁?”慕容玄锋面露凄伤之意,说道:“那人。。。那人还是不提的好。”解下腰间佩剑,“嘶”的一声剑抽半截,剑含寒炼星光,说道:“好剑,当赠给能读懂它剑意的人。” 对东方衍道:“这把剑就赠给东方老弟了。”剑丢到东方衍身前,抱起琴瑶飞身而去,东方衍道:“前辈,晚辈还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4) 两人熟睡之际,屋子外完颜允济带着大队金兵滚滚而来。贺鼎云道:“皇上,我们大军现在人困马乏,不如现在这里扎营休整一下。”完颜允济也有倦意,下令三军原地安营扎寨。金军探马回报:“禀告皇上,我们在百里外发现了被南朝刺客抢走的皇上战马,却不见那南朝刺客和允絮公主的下落。” 贺鼎云道:“公主千金之体,必然吉星高照,皇上就请放心好了。”望着不远处东方衍、完颜絮二人藏身的小茅屋道:“前面有间农舍,微臣 这就要那里的农人来参见我大金新主。”完颜允济点点头道:“好,切记不要扰民太甚。”贺鼎云道:“臣遵旨。” 东方衍完颜絮二人在就被金军动静吵醒,东方衍苦笑道:“看来我东方衍就要死在这里了。”完颜絮道:“不,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没有杀我父皇,我也绝不会要我父皇杀你。。。”说话间听到贺鼎云脚步越近。 贺鼎云走近农舍,正要推门而入,完颜絮大声道:“是贺将军吗?”贺鼎云听出是完颜絮的声音,一惊道:“正是微臣,公主可还好吗?”完颜絮推开屋门,说道:“我趁那南朝刺客重伤不被,逃了出来。我父皇呢?快带我见去见我父皇!”贺鼎云道:“公主真的是从那南朝刺客手中逃出来的吗?”心中在想:“东方衍为人精明,武功又精,就算受伤,以公主的武功身手,又怎么从他手中逃出?” 完颜絮听他言语似在逼问,以为被他发现了什么,心中一虚,神色微微一变,说道:“当。。。当然,难不成是那宋人有意放了我不成?”连声催促道:“我好久没见到我父王了,你快带我去见他。。。” “是!”贺鼎云从军多年,颇富谋略,极善分析军情,他已认定完颜絮在说谎,待她在前面走出两步,贺鼎云突然转身跳进农舍。见到一张草席卷起靠在墙角,想也不想,挺起剑疾向草席刺去。 草席“噗”的一声爆散炸开,东方衍挥剑拨动,慕容玄锋赠他的宝剑青泓剑光随剑而走,竟在轻飘飘间将贺鼎云剑上劲力化去。贺鼎云与他长剑相对,“当”的一声,持剑手心被震得发麻,宝剑几欲脱手而落。 剑光一动,东方衍剑诀一引,长剑反削。贺鼎云刚要躲避,肩头被他削了一剑。贺鼎云一惊:“分别不过一日,这小子从哪学来的如此精妙的剑招?”东方衍武功本和贺鼎云不相伯仲,却将他一击即败,所用剑招正是他从慕容旋风琴音之中领悟出来的“琴律之剑。”他不意这剑招竟精妙致斯,狂喜之下,将要进着,却不想牵动伤口,背心一痛,攻势顿缓。 贺鼎云哪敢再接他剑招?捂着肩头伤口,跳到门口。也就在此时,完颜允济听到动静,带上关散、归海参霸、南山虎、谷天基、云铁铮等高手赶到。 谷天基、云铁铮二人见到东方衍,双眼如欲喷火,各举起手中鬼头大刀,一左一右,并肩向东方衍杀到。东方衍靠着墙壁,长剑抬起,与先攻到的谷天基刀剑相贴。谷天基觉到他剑面似生出一股绵延的黏贴之力,大刀和他长剑绞在一起,刀法完全施展不开。 正惊愕间,东方衍手腕翻动,长剑顺着他刀面绕了道圆弧,剑光四射,齐齐砍断他一排肋骨,鲜血喷洒了满厅。东方衍又是一阵欢喜,他知道招魂刀顾顺延兄弟都非什么高手,以他原来的武功,想要击败他兄弟三人也不费什么劲,但要杀他们任何一人,也没这么容易。 南山虎、关散、归海参霸看的个个目瞪口呆,东方衍刚才所露的那一首剑招,虽然简单,不是极快,但剑招之轻柔灵巧,实是所见过的任何武功都无法比拟的。 云铁铮不到两日两个结义兄长皆死于东方衍手上,痛呼一声:“二哥!”挥起长刀,掠向东方衍头上砍落东方衍抬剑上挡,慕容旋风赠他的这柄宝剑削铁如泥,将云铁铮大刀砍为两截。云铁铮不及闪躲,一剑被东方衍刺心。 他剑为从他心口抽出,一阵凌健刚风扑面急袭而来,南山虎右爪曲钩,直扑向他面门。东方衍左掌袖刮起一阵凌风,微麻、酥软之感直透入腕骨,消去了爪上大部劲力,趁他来势一缓,抽剑后退。 南山虎不待他有出剑的机会,左爪跟着出手,从右爪下递出,却后发先至,带着一道刚阳之劲直爪向他肚肠。这一招是他“断虎手”功夫中的“掏心式”,他曾以此招一击即毙朱寒劲,与第二心的“琵琶会骨爪”一柔一刚,实是武林中的一流的爪功绝学。威力刚猛,不可小觑。 东方衍飘神一避,出剑斩向他手腕间。南山虎突然变招,双爪上抬,东方衍身上有伤,应对远无南山虎灵活,避得缓了,额头留下五道火辣辣的血痕,刚凌爪风,激得他一头青发散乱开来。南山虎双爪一分,各掀起两道凌厉飙风,分拿他心口、丹田。 眼前人影一散,东方衍展开“归云步”的轻功,如清风浮云般飘绕到他身后。南山虎转身一爪,平平击在在他剑身,刚健大力在剑上荡开。东方衍虎口震得几欲爆裂,剑交左手,挥剑砍削。南山虎不料他左手使剑还如此顺手,跃身相避。 背后气劲抑压,风息紧啸,犹若实物直击过来,东方衍脚下一动,避过归海参霸这一鞭。眼前枯黄鞭影,迤逦如龙蛇盘尾卷动,归海参霸长鞭送到他心口,东方衍挽了一个剑花,想要将他长鞭砍断。归海参霸握鞭右手自上而下,抡了道半圆,长鞭去势随机而变,自他剑下穿出,抽到他心口。 无边劲力虚涌绵延,如排山倒海之势随他长鞭直撞他心口,东方衍“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直飞出去,撞到屋舍墙上,背后鲜血几乎将黄泥土墙浸染成朱色。东方衍一如死灰,满面青筋抽搐,随着渗出的汗水暴跳,前胸后背都是鲜血。 完颜絮却心神前所未有的淡定,她早已打定主意:“如果他死了,我决不会独活!” 南山虎合身扑抢,断虎手爪到一半,东方衍一剑奔到心口,南山虎措手不及:“这小子还有力气用剑。。。”饶是他反应快疾身上也中了一剑。东方衍拼死一击,手中剑当的一声脱手掉落。 南山虎道:“好小子。。。”挣扎而起,断虎手当头向东方衍盖下,归海参霸长鞭一动,卷住南山虎腰身,南山虎怒道:“归海参霸,你做什么?”南山虎道:“他是我的!”反手扬鞭,将南山虎扔出屋外,砸到几名金兵身上,昏迷过去。 贺鼎云一颗心多放在完颜絮身上,偶尔也会瞟上几眼眼前的争斗。只见完颜絮神神情似淡淡,实则连泛波漪。东方衍乍得上风,她神情便轻松几分,东方衍一遇险境,她神情便紧张几分。显然,完颜絮对东方衍已柔情深种。 这些微妙变化,旁人难以发觉。贺鼎云从军多年,体察入微,完颜絮这些细微变化,又如何瞒得过他?想起在山洞里的情形,在想起方才她骗自己说是由南朝刺客手中逃出,前后联系,稍一推敲,贺鼎云恍然大悟,不由得妒火中炽:“这南蛮子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我们公主对他倾心?” 原来贺鼎云对完颜絮早就倾心,这也是他身为汉人,却忠于大金、为金人出生入死的原因,也是完颜允济夺取皇位后,他立马归顺的原因。但他自忖自己只是一个汉人,绝配不上完颜絮皇家公主,也从未做过此痴梦。 见到归海参霸长鞭向东方衍送去,心忖:“这小子必须要死在我手上!”长剑挺起,后发先至,斜飘飘抢在归海参霸身旁,撩剑一削,将归海参霸长鞭削去半截。归海参霸怒道:“姓贺的,你是要杀南朝刺客,还是要杀我归海参霸?” 贺鼎云道:“我要亲手砍下这小子头颅!”归海参霸怒从心起:“这小子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言语中已将东方衍当成了板上鱼肉。他向来睚眦必报,东方衍多次羞辱与他,决不允许他死在别人手上,剩下的长鞭偏转。带起一阵凌风当头向贺鼎云抽去。 贺鼎云长剑掠晃,剑影飘飞,挡他长鞭,归海参霸道:“我先灭了你,再杀这小子不迟!”长鞭如翻江倒海之势,接连攻上。贺鼎云“绕指柔”剑法疾展,笑道:“你想杀我?做梦!”长剑交舞越快,剑势中如若携九天飓朔风劲,将他剑招吹散。 两人越斗越急,归海参霸鞭势多变,忽而鞭法刚猛凌厉刚健,如铁画银钩,时而轻柔如风飘柳絮。道道鞭影纵横交织,招招不离他要害。两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贺鼎云先前中了东方衍一剑,斗得久了,对他越为不利。 完颜允济见他两人再起内讧,面色极为不悦。关散极不耐烦,说道:“就他妈的打自己人成!”身子幻作一道青虹,从两人身旁剽掠而过,“兰花剪影手”掌力暴涨开来,向东方衍当头盖下。东方衍气力已竭,但仍不愿坐以待毙,身子拼力一偏,关散掌势跟着偏转,眼见就要毙命在他掌下,完颜絮惊道:“不要。。。” 完颜允济始才注意到儿女神情,心道:“絮儿竟对这南朝刺客有了感情?”再想他们两人这一路朝夕相处,自然少不了肩接腰擦,说不定两人已作出什么不光彩的事,心一横:“絮儿要是跟这南蛮子有了苟且之事,她便再也不是我女儿,更不是大金的公主!” 归海参霸长鞭正步步紧逼,贺鼎云激斗久了,伤口迸散,被归海参霸逼到屋角。归海参霸斜眼瞥见东方衍就要毙命在关散掌下,当下弃了贺鼎云,长鞭“嗖”的卷住关散手腕,身子被向外拉开。 关散大怒:“归海参霸,你干什么?”归海参霸道:“他必须死在我手上!”关散怒道:“胡闹!”话音为止,鞭上刚柔之劲浪涛般夹卷交流,一层层涌上。关散手臂臂股打颤,归海参霸长鞭一挑,将他甩退丈余。 就在他两人争斗的这一瞬,贺鼎云已抢在两人之前,长剑如灵蛇吐芯般向东方衍劈刺。归海参霸反手一鞭抽中他手腕“偏历”穴,贺鼎云手臂吃痛,归海参霸飘神绕到两人之间,将两人隔开。 贺鼎云闷哼一声,飘飘三剑,直奔向他“京门”、“巨骨”、“云府”三穴。归海参霸正要圈动长鞭相挡,“咔咯”一声,屋顶坍塌下来一块,一团黑物圆圆如球,从天而落。两人眼前一片紫光剑影,无边无际,剑气劈空斩浪般向两人传来。 归海参霸老奸巨猾,身子一飘,转到贺鼎云身后劈腿一脚,贺鼎云始料不及,身子向紫光剑锋撞去,冷飕飕的感觉游遍全身。贺鼎云只得迎剑一交,无铸大力自剑上激荡开来,宝剑立时断为两断,虎口鲜血汩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