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诡仙》 1,重生成鸟 寒冷的夜色中,微风吹过,凝霜的树叶相互碰撞,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一只幼虫在枝头缓缓吐丝,将自己包裹起来。 夜空中没有云朵,一大一小两轮明月之下,一只没有视觉的老鼠趴在树干上轻嗅。 没过一会儿,它闻见了那只正在结茧的虫子,不由兴奋的直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只虫子,吱吱的叫了起来,细长的板牙戳破了幼虫坚硬的脑袋,正要大快朵颐其柔嫩的身体。 可就在这时,黑影笼罩了它。 老鼠感觉到了什么,就要放下虫子逃跑。可是却已经迟了,枝干高处,一只黑白相间的夜枭无声俯冲下来,一把抓住了那只正在进餐的老鼠。 捕获食物的欣喜瞬间变成了恐惧的吱吱乱叫。 然而锋利的钩爪瞬间就让这只老鼠心脏停止跳动,随后,夜枭带着老鼠消失在层叠交错的树干中。 ...... 杨枭抓着老鼠,扑棱棱的飞回了自己的巢穴。 和其他夜枭用枯枝和落叶编巢不同,杨枭的巢穴,是一个三十来米高的巨大树干上的树洞。 钻进洞内将老鼠放下,杨枭迫不及待的用坚硬锐利的喙啄开老鼠的腹部,迅速的大快朵颐它的身体。一点皮毛也也没有放过,就连那只被老鼠抓到的虫子,也被他用喙琢着,囫囵吞下。 肥美多汁。 高蛋白。 杨枭硕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喜悦。 老实说,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杨枭还对这种茹毛饮血的生活很是抵触,毕竟他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真正猫头鹰。 杨枭本名肖杨,前世乃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正赶着毕业季准备工作,然而工作却不好找,在家待业几个月后好不容易找了份售楼部的工作,却又赶上了房市不景气,朝五晚九忙的要死也卖不出几栋房子。 一日忙的昏昏沉沉之际,他见到一群鸟在楼层间飞过,不由产生一丝幻想,心想如果变成一只鸟该多好,不用上班也不用工作,不用买房也不用担心市场经济,不用费心讨好女生也不用结婚,还可以自由的在天空飞来飞去。 可是也不知是老天拿他开玩笑还本就是庄周梦蝶,等他一觉睡醒之后,竟真的成了一只猫头鹰。 那丝现代社会造就的文明在这片蛮荒原始的森林里被迅速打磨干净。 出生不到三天,杨枭就在饥寒交迫中吞下了原本无法吞下的血肉,也在兄长想要将他推出窝时率先觉察,反将兄长推出窝去,而他那只便宜母亲更是丝毫不觉得有何异常,相反以加倍的食物哺育他,让他得以正常长大。 由于出生在一棵长的像杨树的树木上,自己又是一只猫头鹰,他便给自己取了名字叫杨枭,也算是对前程往事的一丝纪念。 只是,虽然真的变成了一只鸟,可想在这片森林中讨得生活,却也并非想象中那么自在,到处都是浓浓的瘴气,阴暗中潜伏着斑斓的毒蛇,密林中游曳着巨型花豹,还有时不时从密林中传出的诡异吼声,他甚至都不敢去探寻那吼声的来源。 在这条漫长的食物链上,他只处在老鼠和虫子之上,大概和那些无毒的水蛇平起平坐,若是再往上的猎物,他可一点都不敢碰了。 毕竟他现在的个头,也就一个正常人脑袋那么大,即便在他的枭家族里,也只能算是个小个子。 吃完了这只算不上多大的老鼠,杨枭腹中的饥饿得以缓解。他抖了抖翅膀,在窝里盘了下来,开始了思考。 他毕竟做过人,要是和他那些兄弟一般吃了睡睡了吃,他觉得这日子也太过无趣了些。 况且,每日只能吃些老鼠也着实窝囊,况且天色渐冷,这林子里的老鼠也变少了,每天只能吃个半饱,想要冬天不挨饿,还得想点别的法子。 可想来想去,杨枭却压根想不出什么太好的法子。 要说穿越类的书籍他前世也看过一些,知道同行大抵都会在穿越之后装模作样抱怨一番然后觉醒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 他杨枭虽有心效仿前人,却无奈只是一只猫头鹰。 水泥他造不了,玻璃他烧不了,就算想拿树枝做个捕鼠陷阱,他连造陷阱的手都没有,这对钩爪除了杀老鼠时有点用,其他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幻想过自己会不会是什么神兽后裔,身上具有上古血脉,日后可以觉醒神通翻江倒海。 然而三年过去,他成功的长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头鹰,和他那只普通的猫头鹰母亲没什么两样,纵然脑子里装了一堆想法,却也只能在林子里抓老鼠吃。 当然,他也幻想过自己是不是会在生命的某一刻觉醒个系统什么的,从此过上开挂一样的异界鸟生。然而三年过去,别说系统了,他连人话都不会说,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叫声,那叫声嘶哑凄厉,他自己听着都烦。 正想着,密林深处传来。 “呜———呜———” 有同类在漆黑的夜晚嘶鸣。 正在思考的杨枭不耐烦的抖了抖翅膀,鼻孔里无奈的喷出一股淡淡的气流。 平日里那些兄弟在密林里呼来唤去的时候,杨枭只觉得呱噪,若不是情非得已,他在这座阴森的密林中几乎一声都不会叫,不叫还能暗中偷袭猎物,叫了反而会把猎物给吓跑,饿肚子倒还好,要是吸引了什么天敌的注意,做了其他生物的盘中餐也是等闲。 原本杨枭也和其他鸟类一样,在树干间用枯枝和落叶搭了个窝。 可自从杨枭亲眼看见过隔壁树上的一只鸟因为发情期叫的太欢,最后被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斑斓大蛇给一口吞掉。之后,杨枭就把自己的窝硬生生的往高处挪了二十多米。 “呜———呜———” 叫声依旧。 其中夹杂着一些惊恐和不安。 杨枭立刻从不耐烦中惊醒,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做鸟做了这些年,他对森林中的各种声音还是很敏感的,虽然鸟不会说话,但声音里的情绪却比文字更加直接。 有危险。 杨枭抖了抖翅膀,从窝里钻了起来,踩在树干上,随时准备起飞。 在密林的夜晚,有什么危险杨枭不知道,总之飞就对了。 正想着,密林里传来一丝沉闷的吼叫声,那是花豹的声音,杨枭听见花豹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是花豹还好,他不在花豹的食谱上,三十米高的枝桠也足以让花豹望而却步。 然而正当杨枭松了口气之际,密林中花豹的声音却陡然凄厉起来,它一反平素里不怒而威的呜咽,此刻叫的仿佛前世那些被切了蛋的猫一样。 杨枭悚然一惊,那叫声离他距离极近,他顾不得更多,当即在密林中盘旋飞起。 身体上黑色的羽毛让他在夜色中很是隐蔽,他没发出多少声音,只是向着远离那嘶吼声的方向飞去。 身后花豹的声音越发凄厉,随后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 再也没有叫声。 密林里安静的只剩虫子的叫声。 杨枭飞到密林中的某处树干上停了下来,他可以躲开,但是不能躲太远,更不能躲进别的鸟的地盘里,这是密林里不成文的规矩,否则少不得又是一番撕打互殴,能打赢自然好说,可如果打不赢,在这寒冬腊月里受了伤,那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这棵树是杨枭不大的地盘内一个比较隐蔽的观测点,平时他没少在这里观察老鼠活动的踪迹,此刻他躲在这里,用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密林深处。 枭是夜行生物,黑夜中,他的视线异常敏锐。 漆黑中,他看见一只足足有一人高的花豹摇摇晃晃的走到离他窝不远的一棵树下,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那密林深处,有什么东西拖着白色的毛发,沙沙走过,那白色的毛发太长,完全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是惊鸿一瞥后,那团蠕动的白毛便消失在密林中,再也不见踪迹。 杨枭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密林深处,如同雕塑一般,立在枝叶间一动不动。 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密林中的其他夜枭又呜呜的正常叫起来,他这才抖了抖翅膀,悄无声息的张开翅膀,一点点的飞掠回去。 短短的一节路它飞了又有足足一时辰,几乎每隔一段他就停下来,用眼睛盯着漆黑的林子。一直到完全确认那个怪异的白毛身影不再出现,他才缓缓接近了那只花豹。 花豹倒在地上,胸口被咬出了一个大洞。 洞口血淋淋空荡荡,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杨枭站在树枝上,盯着那具尸体看了很久。 他感到困惑。 花豹是密林中的顶级掠食者,如今却被不知道什么生物给掠去了心肝,这可是件奇事。 2,融道决(一) 盯着花豹的尸体看了片刻,杨枭的心思立刻活泛了起来,虽说不知道这花豹因何而死,但这临近腊月里多了这么一大坨蛋白质,这可比耗子肉强多了。 他可不管这家伙是怎么死的,在这危机四伏的密林里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在确定那花豹已经死透了之后,杨枭立刻跳到那尸体上,将脑袋伸进那血淋淋的伤口里,啄了起来,一边啄,他一边伸出钩爪,在尸体上不停扒拉。 这爪子想做点工具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要是拿它来扒拉血肉,倒是物尽其用。 切下血肉后,杨枭并没有立刻就吃,它扑腾着翅膀,带着花豹的血肉飞上了天空,飞到了自己的树洞里。虽说茹毛饮血,可他毕竟是人类思维,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具尸体就会被密林里的其他动物发现,只有趁那些强壮的食腐生物还未到来之际,迅速攫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最符合当前的生存之道。 飞上飞下往返了十几趟,杨枭将那花豹的一只最发达的后腿给切割殆尽,而此刻,他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森林中的动物在闻到血味之后便从四面八分赶来,最先到来的是盘旋的大鸟,这些鸟类模样近似杨枭前世遇见的那些乌鸦,只是体型更大,足足有两尺多长。 和杨枭这样的半吊子比起来,它们是专业的食腐鸟,它们密密麻麻从天空落至地面后便扑棱棱的在花豹尸体上啄食起来,边边角角都不放过,那些被杨枭切出来的骨头都被它们啄食着吞掉了。 不一会儿,丛林里又摇摇晃晃的钻出了几头眼睛冒着绿光的狼獾,它们扑到尸体边,驱赶着天空落下来的形形色色的食腐鸟,在地上闹哄哄的打做一团,没多久,那只倒霉的花豹就被分解的只剩骨头了。 杨枭自然不会掺合下面的争斗,此刻他坐在高高的洞里,一边吃着花豹肉,一边探头看着下面争抢尸体的其他动物,和那些争食的动物相比,他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若是按人类的眼光来看,此刻这些肉倒像是一笔小小的财富,可是杨枭却并不满足,他坐在洞里,心里忍不住又盘算起来。 来这方世界也好几年了,杨枭对于林子里的节气变化也有了一些认识,这眼看就快入冬了,林子里的动物食物越来越难寻找,就算不入冬,正常时节里,林子里的动物也没有浪费的习惯,基本有啥就吃啥,有多少就吃多少。 这等只吃一个心肝就跑掉的事在杨枭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他觉得,这事肯定不是动物所为。 ...... 时间在风雪中悄然流淌,很快,一个月便过去了。密林便被大雪牢牢覆盖,温度一天比一天更低。 杨枭的日子在花豹肉的帮助下过的还算可以,就算不去狩猎老鼠,守在洞里的他也长肥了一圈。如果是前世的人类,他大概会因此苦恼,但是在这片密林之中,更大的体型无疑意味着他在食物链上的位置可以更上一层楼,虽说只是只猫头鹰,先天所限他就能长这么点大,但就算成为同类里的大个,那么他的地盘和活动范围也就能更大了。 这一天,雪下的格外大,杨枭正在洞中沉眠,突然,他再次被远处传来的鸟鸣声惊醒。 这一次的呜声要比上次要远很多,不过那鸣叫声中的恐惧对杨枭来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他当即竖起头,从洞里钻了出来,仔细的听着呜声传来的方向。 叫声是从东边那一带的密林里传出来的,混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翅膀拍击的声音。 杨枭这回没跑了,他也跑不了。 作为猫头鹰的他白天几乎没有任何视线,看什么都是极其模糊的,这时候离开洞穴就是找死。 他只能用嘴巴啄了两根树枝,用腿扒拉了两下,将洞口堵的严实一些,随后,他就站在洞口边,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一边听一边假寐。 飞鸟的声音最先传出来,随后而来的便是沉闷的嘶吼声,混杂其中的还有有树干和树枝吱吱嘎嘎被撞击的声音。 杨枭心有不安,此刻是白天,他当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混乱离自己远一些。 终于,那嘶吼和撞击声结束。 密林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声音再传出,寂静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随后,杨枭便听到天空中有翅膀扑棱棱飞过的轻响,还有地面的雪地里沙沙的踏雪声,同时,还有空中那丝淡淡的血腥气。 这血腥气犹如食堂开饭的信号一样,吸引着密林中的那些食肉动物。 杨枭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发生了和之前类似的事情,只是这次的地点并不在他的地盘上,现在也是白天,即便他心里有分一杯羹的想法,但枭白天是绝不出门的。 这条戒律牢牢的印刻在他的血脉中,比任何知识都更加深刻。 终于,昏暗的白天结束了。 杨枭抖了抖翅膀,大眼睛在黄昏中睁开。 冬天的日暮比想象中消失的更快,它跳着从洞里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翅膀,直勾勾的看着白天声音传来的方向。 深灰晦暗的天空下,有一大群食肉鸟类正在天空嘎嘎的盘旋,什么鸟都有。 杨枭毫不犹豫的张开翅膀,从枝干上一跃而下,向着群鸟飞舞盘旋的地方掠去。 时间过了这么久,加上又有那么多鸟在那里飞,安全必然是安全的,只是食物肯定不剩多少了。 滑翔中,几公里的距离转瞬即逝,很快,杨枭就来到了群鸟飞舞的地方。 雪地中,倒着一只三人高的巨大雪猿,或许,曾经是一只雪猿。 此刻的它大概就是一副骨头架子,在一片红色中躺在雪地上。 在那红色骸骨边,还有几只巨大的白狼,它们趴在雪地上,不断的舔舐着自己红色的爪子,看来已经是吃饱了,此刻负责进食的则是几只异常强壮的铁灰色大鸟。 杨枭认出了那些大鸟,它们是鹫家族的成员,体型要比它这样的枭大上足足两倍不止,是密林中最凶悍的鸟类之一,食谱中甚至包括一些幼年的小鹿。 那几只鹫盘踞在尸体上方,几只负责看守,虎视眈眈的盯着枝干上的其他鸟类,另外几只则在巨猿的尸骸边大快朵颐,分工明确,显然拥有一定的智能。 那些胆敢从枝头落下来抢夺食物的鸟类则会迅速被驱赶走,不允许染指分毫。但这仍就无法阻止树上饥肠辘辘的小型鸟类时不时跳下去,争些碎肉。 杨枭自然不会下去,或许那些机敏的小鸟可以在其靠着灵敏争些碎肉,但杨枭不行,他的体型没有鹫那么夸张,却又不像小鸟一样靠些碎肉就能果腹,不上不下很尴尬,好在现在他还有些余粮,犯不上为了些残渣去触这几只鹫的霉头。 他只是瞪着那双巨大的眼睛,依靠极为敏锐的夜间视力,远远的看着那争食的现场。 虽然雪地里和动物开会一样热闹,但杨枭并不认为在场的有任何一只野兽可以杀死这只巨大的雪猿。 和之前的那只花豹一样,这些东西都是林子里的顶级动物,几乎没有天敌的存在。特别是这只雪猿,杨枭来这三年也没见过这种体型的。 可这林中的一方霸主,如今却如此凄凉的死在雪地上。尸体都没怎么吃,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又是何物所为呢? 杨枭想到那夜看到的那团蠕动白毛,心里崩起了一根弦,他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双月已经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很显然这是一个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正看着,突然,远远的雪地中又传来隆隆震动的脚步声,脚步声中,还有凄厉的嘶吼声。 趴在雪地上的白狼们一骨碌站了起来,呲牙咧嘴的不断后退,趴在尸骨上进食的鹫也抬起头,拍击翅膀,扑棱棱的飞上高空,嘎嘎乱叫起来。 地面震动中,一只体型略小一些的雪猿从密林中冲了出来,它哀嚎着,奋力驱赶着雪猿骸骨上的鸟类,而后,它跪在雪地上,搂起那具骸骨,止不住的哀嚎,捶胸顿足。 杨枭在远处松针的遮掩下看着这幅光景,巨大的眼睛眯缝起来。 那些争食的畜生和鹫或许并不懂,也不在意,但杨枭分明看出,那只小一号雪猿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智能,它正在悲伤,或许那只死去的雪猿是它的伴侣。 3,融道决(二) 最后看了眼那已经没有多少肉的骨头架子,还有雪地里哀嚎的那只雌雪猿,杨枭张开翅膀,悄无声息的返回自己的巢穴。 尽管知道密林中有什么怪东西正在活动,尽管知道那些鸟类中或许有几只鸟目睹过凶案的发生,但是他却不能和其他鸟类进行任何交流,它们的叫声也无法传递如此复杂的讯息。 如果说茹毛饮血尚且可以接受,那么口不能言便是杨枭当前最无法忍受的状态之一。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因为不能言语,所以无法获取讯息,因为无法获取讯息,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种状态。 坐在洞穴中,杨枭突然有些无法忍受。 足足三年一口不开,和尚闭关只怕也没这样离谱。 若是就这样做鸟做一辈子都不说话,杨枭觉得自己只怕会因为这智能而疯掉。 那只雪地里嚎哭的巨猿让杨枭心潮不平。 这方世界变化无常,纵然是那巨猿,也难逃意外灾祸,或许有朝一日,他也难逃这无常之命,但如果一丝机会,他不愿做那无助的野兽,他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正想着,天空的双月在运行中慢慢合璧。 杨枭忽觉一阵困意上涌,这困意比白天里的困倦还来的明显,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便匆匆赶回洞内,将洞用树枝堵上,随后将头埋在翅膀里,沉沉睡去。 这刚一闭眼,杨枭便睡着了。 ....... 朦朦胧胧间,他觉着自己来到了一片雾气缭绕的地方,入眼可见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灰色。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种种不一的灰色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其究竟是什么。 杨枭正四处看着,身旁突然有东西传神道:“别乱看。” 杨枭没听见有人说话,但却分明觉察到了对方的「意思」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一团雾气如何让他明白「意思」的呢? 他只当在做梦,便道了句。 “谁?” 这时,天空中传来如雷鸣一般洪钟大吕的声音。 『亦有本部诡道一百言』 那声音令杨枭悚然一惊,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向上看去,却依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见天空翻腾着浓得化不开的灰色,那灰色时而巍峨,时而险峻,时而如广厦般拔地而起,时而有如幽谷一般深不可测,令人不敢直视。 杨枭低下头,心神不安,哪里再敢多说一个字。 那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继续说道: 『道』 『一也』 『万象之源』 『源中有一诡』 『至诡者』 『易也』 『道易』 『诡也』 『道行千里而恒』 『道易瞬息无常』 『夫诡道者』 『乘势而起』 『势尽则去』 『诡道者』 『变幻莫测』 『无始无终』 『至正者善诡』 『善诡者无诡』 『求诡者死于诡』 那洪钟大吕的声音说完,周围的雾气便开始翻腾。 好一会儿,杨枭没有再听见任何声音,反倒是觉察到四周闪过无数神念。 翻腾的雾气中,有神念大声喊道:“道音不可信!此小道尔,诡道至多修至人仙境,再往上已无可能!” “当真?”翻腾雾气中有神念冷笑:“此乃本部言,非分部言,说明诡道亦可直通本源。” “玄机子,包藏祸心!” 那神念怒骂道:“万万载,吾未见一人借诡道入本源,休得胡说。” 有神念则叹息:“诡难修,诡难修,中门得其正,可通地,可通天,可通太乙,可通本源,何不修正,何修诡邪?诡难修。” 这些是最响亮的神念,其中还混杂着很多神念,那些神念大多只是在重复着诡难修,或者干脆只是在大笑,杨枭并不知晓那些神念究竟在笑什么,只笑得那雾气翻腾不止。 他心有谨慎,不敢多言,偏又好奇的紧。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梦,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么他的意识绝不会这么清楚,更不会产生究竟是不是梦的怀疑。 正当他思虑纷飞之际,身旁一朵灰雾翻腾起来,一道神念传入杨枭心中,“何方仙友神游至此,竟坐于本道近旁?” 杨枭见那灰雾气势磅礴,心中更不敢言。 可隐隐的,他又觉有些好笑,他倒不是笑这雾气说话文绉绉,他笑自己本体不过是只吃老鼠的夜枭,偏偏到这雾气嘴里变成了什么仙友。 可那雾气却是不依不饶,发出神念道:“仙友何故不言,可是初来灵台?” 灵台? 杨枭觉得耳熟,便问:“灵台方寸山?” 那灰雾明显愣了一下,说道:“灵台便是灵台,何来方寸山一说。然,此名甚妙,甚妙。” 那雾气时而如龙,时而化兽,玄妙不可方物。 不是灵台方寸山,得到这个讯息杨枭便不再言语,他不知自己为何跑来此地,但他来此方世界三年,第一次听见其他声音,当即也不管这究竟是不是梦,便在那团灰雾间,如饥似渴的听了起来。 在这些神念中听了半晌,他终于得了一些门道,这些讯息是绝大部分都是他无法听懂的,但是在这些神念纷飞间,有些讯息被一再重复。 它们分别是,人仙,地仙,天仙,金仙。 当然其中还有一些关于太乙和本源的讯息也被提及,但相较于前面四个,太乙和本源出现的频率不高,就连金仙和天仙的频率也不高,最高的频率便是人仙和地仙。 杨枭心里泛起了嘀咕,或许这雾气里的神识大概都是些人仙和地仙,这才在这里一再重复。只是...仙... 杨枭不寒而栗,那是何等的存在...为何他一只枭会在睡梦中跑到这等地方来,一念至此便心生不安,只觉那些雾气凭空大了无数倍,和这些雾气相比,他实在太过渺小,杨枭当即便想离开此地,回到那树洞巢穴去。 念头刚生他便觉察自己就快醒来。 然而此刻,杨枭身旁那团如龙般翻滚的雾气却突然说道:“仙友请留步。” 杨枭意识竟硬生生在雾气中停住了。 “何事?”他强自平静问道。 “吾观方寸山此名甚妙,敢问道友闻本部诡道百言,有何感悟?若有感悟,不妨道来,也可彼此印证交流一番。” 本部诡道。 杨枭心想那大概就是此前那洪钟大吕般声音说得一百来个字。 只可惜,他大概知道那些字很厉害,但于他身份却是不符,此刻的他只是一只艰难求生的猫头鹰,生存尚且艰难,对那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能有何感受呢。 只是那雾气却不放他离开,四周更是有雾气缭绕着包围过来,那雾气似乎是个有名有姓的家伙,他一发话,周围很多神念都跑过来听。 杨枭心里愈发不安,他急于脱身而去,见那雾气形态各异有如群兽攒动,便随口吟了首前世的词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这具词从杨枭神念发出,在雾气中显得分外诡异。 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它们不知道杨枭究竟在表达个什么「意思」 那如龙翻滚的灰雾更是问道:“仙友闻道音,却发出如此凄凄惨切之言,然吾观仙友神态,却并无凄惨之意,此为何故?” 杨枭不言。 他只望这些家伙不要再纠缠他不放,这种地方对于一只猫头鹰来说还是太早了一些。 “吾明白了。” 那灰雾突然说道:“此诡也。” 一众灰雾都愣住了。 “妙,妙~” 那灰雾陡然剧烈翻滚,他兴道:“吾今尝闻道音,亦有一番感悟。此悟源自至正者善诡一言。有道是----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他刚说完,雾中便有神念大笑道:“这便是汝之道音吗,神阢山?” “岂敢岂敢,那灰雾谦虚道:“只是在下听闻道音,有感而作融道诀一曲,小小法术,贻笑大方,哈哈哈哈哈.....” 在那些神念的大笑声中,杨枭早已脚底抹油溜了。 ..... 意识从那片雾海中脱离,重新回到了狭小寒冷的鸟巢之中,杨枭打了个寒颤,只觉腹中饥渴难当,他当即将那些剩余的花豹肉给扒拉出来,狼吞虎咽的吞吃下去。 这一顿吃的量是极大,竟和许久未曾进食一般,将那些储存的花豹肉一扫而空。吃完之后,他勉强觉得腹中好受一些,便钻出洞口。 这刚钻出去一看,他便愣住。 此刻的雪不知比他入睡前深了几倍还不止,虽说还是夜晚,天空的双月却一个东一个西,其光弧残缺,已然不是睡前那等饱满如盘的形状了。 杨枭心头一跳,犯起了嘀咕。 莫不成这一觉竟睡了大半个月? 4,融道决(三) 虽说杨枭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觉睡了大半个月,或许是冬眠的缘故,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但杨枭无法深究。恰似那梦中的灰雾,无论那些交谈有多夸张多匪夷所思,杨枭都不觉和一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猫头鹰有何关系。 花豹肉已经吃完了,冬天却并没有过完,杨枭打算乘着夜色去领地内看看有没有外出觅食的老鼠,如果想要在天气暖起来之前维持体型,日常的捕猎是必不可少的。 他从树冠一跃而下,如往常一样在雪地中巡逻。 只是,还没等杨枭飞多远,天空便传来刺耳的嘎嘎声,杨枭抬头一看,顿时按下身子,向密林下的枝干深处俯冲而去。这次俯冲却不是为了捕鼠,而是为了躲避。 啪! 他往低处的枝桠上一站,身上的羽毛不可避免的炸了起来。 “嘎——嘎——” 天空盘旋着几只硕大的黑影。 竟然是此前见过的那几只鹫,它们寒冬腊月里不在窝里呆着睡觉,竟跑到杨枭地盘上里来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其中一只鹫竟然在空中对他发起了突然袭击,在动物的世界可没有什么法律保障,突然袭击就是准备要他命的意思。 这让杨枭无比戒备。 盘旋的鹫叫唤着,落在了树枝上。 其中一只抬起屁股,在树干上拉了一长溜稀粪。 黑色狭长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下方灌木间的杨枭。 杨枭看见那只畜生排便的举动,顿时眯起眼睛。 那是动物标记领地的意思。 可这分明是他的领地,如此举动在杨枭看来是赤裸裸的羞辱。但这只是他作为人类的情感在作祟,理智告诉他,这些动物是没有什么羞辱不羞辱的概念的,这鹫拉屎的举动只是在传递一个讯息,这个地盘归它们了。 面对如此讯息,杨枭毫不犹豫,张开翅膀,从下方嗖的一声溜走,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嘎——嘎——” 身后传来那几只鹫得意的叫声。 杨枭一声不吭的在密林中飞行穿梭,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上一秒他还是一个有自己地盘,住在树洞里吃着花豹肉的成功枭,下一秒他就被鹫夺走了地盘,成了一只流浪落魄的失败枭。 至于抗争。 这种念头杨枭想都没有想过。 现在的他完全不是那几只鹫的对手,地盘这种东西丢了就丢了,唯有保全自己才是上策。 可飞行过程中,杨枭不免困惑起来。 他还记得早些年自己刚刚独立的时候,曾经在周边探寻过一圈地形,那时他记得自己最早看中的一块地是密林中一条河流边的的林子,那条林子里有滚动的河水,河水中有很多鱼,每天夜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动物去河边喝水,对枭来说,那块地简直不要太理想。 但是他刚刚到那就被一只巨大的鹫给赶出来了,差点命都丢了,要不是当时体型小,从低矮的灌木中飞过去,这才保了条命,否则当时就嗝屁了。 之后辗转颠沛了一年多,最终才在这片高大的落叶林中找到了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但是这片地盘相比于河水边的那块地就差多了。 不仅物产贫瘠,猎物除了老鼠之外就只有昆虫了。那时的他勉强在这里战败了一只年迈枭,这才站稳脚跟。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他确定,鹫家族基本都是住在河边的,杨枭搞不懂,这几只鹫为什么好好的河边宝地不住,非要跑到这来抢他的地盘。 要来的是一只小鹫他还能理解,愣头青到处找地盘,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可来的却是这几只凶恶强壮的大鹫,这又是为何呢,难不成这些鹫住腻了河边的地想去穷乡僻壤换换口味? 念头刚生,杨枭心底便觉好笑。 这些畜生大概没有他想的这么复杂。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行动上杨枭却依旧朝河边飞去,无论那些鹫为何夺了他的地盘,那河边都必然空了几块地盘,要是那些鹫真住腻歪了河边,那么他当然不介意和那些鹫来一次战术换家。 说来也奇怪,杨枭一路往河边飞了挺久,竟然没有一只鸟出来找他茬,动物对于地盘很是敏感,若是往常,他这一路飞过来,少不得会引得一群鸟呱噪个不停。 但这次却没有声音,这让杨枭感到反常,于是他飞掠至河边大概还有一里地的时候,便迅速拔高身形,落在一棵茂盛的松树上,不动了。 作为枭,他的视力在夜间是出奇的好,站在树干上,他脑袋悄无声息的一百八十度旋转环视四周,方圆几百米内的景象都纤毫毕现的落在他那双硕大的眼睛中。 不过看了一圈后,他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河边还是那个河边,密林还是那个密林,只是动物却奇怪的都消失了。虽说是冬天,河水结冰,但如此寂静却是反常。难不成在他沉眠的这段时间里,林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事物吗? 杨枭站在树上,脑子转个不停,要是还有鹫过来驱赶自己,他还可以接受,因为那是正常的,可这一点声音都没有,分明是不正常。 他想了想,觉得这地方有问题,还是不要在这里多做停留的好。 正欲起飞,这时,他突然听见河边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叫声,那叫声异常雄壮,好像什么巨型猛兽的吼声一般,声势异常惊人。 杨枭一惊,他过去的确经常在林子里听到莫名其妙的吼声,但那吼声距离他都比较远,但这一次吼声却离他无比的近。 如果是距离远一些,杨枭听见这声音只怕立刻仓惶起飞了。可由于距离过近,杨枭反而没有动弹,他怕自己刚起飞就被看到,反而死的更快。 那吼声一声比一声近。 杨枭屏息凝神,越来越紧张。 正紧张着,那吼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却是清脆的嗔怪声:“好了好了,师兄...别吹了,吵死了都。” “师妹,不是为兄要吹,只是咱俩要办的事,却是不能让人瞧了去。”一个男子亲昵的说道。 树上的杨枭一听这声音,身体微微一震,内心却是掀起了巨浪。三年了,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听见有人在说话。虽然在睡梦中他也和那诡异的雾气有过一番交流,但那次交流是真是假杨枭压根搞不清楚,只当它是梦幻一场。 可现在这声音可是确凿无疑,真真切切的响在耳边。 尽管那文字语调和前世听到的任何一种方言都不同,但杨枭的的确确是听懂了这两人的交流。 然而激动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杨枭身上的羽毛便慢慢平复,连带着他的脑子也清冷下去,无论这两人是谁,又在说什么,他现在都只是一只夜枭,屁股决定脑袋,他早已不是人了。 河边的密林中缓缓走出来两人,是一男一女,女子一边撒娇,一边伸手去争抢那男子手里一个奇怪的小型乐器,男子架着女子的胳膊不给她,二人来河边推来推去。 “好师妹,这可是为兄行走渊界的好宝贝,岂能就这样轻易交给你?” 说着,他猪哥似的作势欲亲。 “讨厌。” 那女子轻点了男子一下,扭扭捏捏。 又严肃说道:“别在这里!不可以!” “好师妹,这荒郊野岭的,谁会来?”男子不依,凑上前去。 “叫那些山野精怪瞧见了也是不好。” 女子说道:“此地瘴气深重,又有妖脉坐镇,保不齐有精怪开了灵智.....” “吼!” 男人又吹了声手里那古怪的乐器,那乐器发出骇人的吼叫声。 吹完之后,他笑嘻嘻的对女子说道:“瞧啊,师妹,在我这驱兽埙之下,莫说是那些山野精怪了,就是那些得道修士,只怕也得被我这声给吓得半死了~” 他口中没个正形的说着,伸手便在那女子身上摸来摸去,举止轻浮。 “讨厌,咂舌根的,哪个得道修士会来这种地方...” “那不是我等?” 说罢便扑了上去。 那女半推半就的哼哼唧唧,没多久便从了他,两人就在河边的石头上卿卿我我起来。 树冠层的杨枭见此景好不惊讶。 他还以为那吼声是什么了不得的猛兽发出的,没想到却出自一对谈情说爱的情侣,只是这二人,大冬天半夜跑这荒郊野岭来,当真不知道冷字怎么写吗? 5,融道决(四) 看起来那两人是真的不知道冷字怎么写,不仅感觉不到冷,就连他们身旁的积雪也因为两人的举动慢慢融化。 搂搂抱抱之际,男子把那形状古怪的乐器放在嘴里兀自吹个不停。 树林间吼声阵阵。 也不知道是已经成了枭还是太久还是他并不在正确的时间,此刻的杨枭看着石头上的两人,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和前世看见两只狗没区别。 反倒是他们的衣服还有此前的言辞吸引了杨枭的注意力。 山野精怪... 得道修士... 开灵智... 妖脉... 再观那女子,衣服是襦裙,上衣下衫 男子则穿着束腰常服。 看起来很是古色古香。 信息涌入杨枭大脑,再加上此前做的那个诡异梦境,他大概明白了自身的处境。明白自身处境的一瞬间,一个念头理所当然的来到杨枭的脑海。 化形。 化形! 化形!! 见鬼,他才不要顶着猫头鹰的身子过一辈子。 不管老天为何要这样戏弄他把他锁在夜枭的身躯中,但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既不能讲话还要天天吃生老鼠的营生。 看来这是一个可以修炼的世界 只要可以修炼,一切都好说,杨枭心想,无论如何,先搞具正常身体再说。 ...... 卿卿我我结束,两人整理了一下起身,女子道:“师兄功力愈来式微,反不如师尊一把年纪。” 男人从兜里拿出一把玉铲子,在地面戳来戳去,一边戳还一边道:“越老越精,师尊已经练气十二层,半只脚气丹境,我是何修为,你且等着瞧,等我那个年纪,保管比他还精。” 女子撇嘴。 树上的杨枭心想,此番地界的人讲话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 男子戳完之后还将铲子翻出来的泥土闻一闻,闻了一会儿之后便面露喜色,说的:“没错了,干木柳就是在这附近。师妹你的话果然不虚。” 女子坐在河边整理自己头发,漫不经心说道:“我不管那玩意在哪儿,反正你得帮我把气丹练出来。” “哼,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男子说道,拿着铲子在地面戳戳捣捣的往前走:“气丹会有,功法也会有。” 二人顺着河岸一路往前走,直到完全走得看不见身影,杨枭这才展开翅膀,从树冠阴影中跃下,悄无声息的滑翔而过,跟在那二人后面。 毫无疑问,在危险和那潜在的收益相比,杨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对于化形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为此,他需要更多信息。 ...... 那对男女一连在林中走了数日,在河边到处兜圈圈,到处吹那古怪乐器,那林中的飞鸟和走兽被声音惊到,被吓得到处乱跑。 只有杨枭,一直跟在那男女身后,对那吼声无动于衷。 只是自从那天后,杨枭却再没从这两人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那男子是个下流胚,三句话不离黄腔。那女子也是个赔钱货,每隔几个时辰就要在那男子身旁厮磨一阵,将那男子勾的心火上身她便假装正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番推就之后便开始打情骂俏,之后还要责怪男子不守规矩。 杨枭越发得没情,心里和明镜似的,只觉这女子鬼怪的紧,卿卿我我时候眼珠子还在林子里瞄来瞄去,好像在找什么。 但杨枭生性谨慎,时刻和那两人保持在最大视距的边缘。再加上他从不发声音,亦不在白天行动,女人并不曾看见他。 ...... 这一夜,二人一鸟来到一处山中凹地,这地面下陷,四面环山,又有温泉在山中升起,冬日的冰雪因为融化在谷间聚了个小池,看起来风景颇为秀丽。 只是那谷中地面却到处都是累累枯骨,看形状,大多都是些猛兽遗骸,但也有不少骸骨有人的形态。 此地杨枭从未来过,这里已经远远的离开了他熟悉的地方,若不是那男子的怪塤驱走了山间野兽,平时他是万万不会来这种地方。 此刻,他远远的站在山上的一颗歪脖子树的树影中,一声不吭的盯着那两人。 到这后,那两人终于不胡来了,男人从兜里掏出火折子点亮,女人则缩在男人身边,眼睛还在周围瞄来瞄去。 二人走了一会儿后便在山中的池边看到一株青色的矮树,那树有三尺来高,并不起眼,只是下面的骸骨却堆的高高的,看起来颇为吓人。 “师兄,我怕...” 那女子缩在男子身边说道。 “怕啥,”男子不以为意道:“树想成精可是出了名的慢,没得个千八百年的肯定是不行的,师尊修行才多少年,种下这棵树又多少年,这还没到时间呢。” “可是...这里好多好多骨头...” 女子小声的说道。 “估计是师尊早些年沤的肥料罢了。” 男子无所谓说道,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瓶,又拿出一把小匕首,蹲在那棵树边说道:“不过虽然没成精,但也是百年老材了,相传干木柳树汁木灵最足,今日有了这味药,你我二人的修为只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还得师兄有本事呢。” 女子娇滴滴的说道。 男子割破树皮,那树抖动了一下,缓缓渗出青色的汁液,滴在那玉瓶之中。 “这树像你。”男子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 “讨厌。” 女子打了男子一下,“割就割,哪来这些胡话。” 男子却又来了兴致,他呼吸粗重说道:“这灵液不晓得流到什么时候,此地甚是无趣,唯有白骨作伴,正是你我恩爱的好地方。” 说罢,他又要上前,但女子推开男子,说道:“不行,师兄,这次真的不行,我肚子饿了。” “肚子饿了?”男子从腰间拿出一玉葫芦,道:“我还有些辟谷丹,你要不要吃点?” “不嘛,”女子跺了跺脚,嗔道:“都吃了好些时日了,嘴巴都淡出鸟了。” “那要如何?”男子说道:“我去打些山精野怪回来开开荤?” 女子正色道:“灵药重要,师兄万万不可走开,可别被什么东西给掠走了。我去打便好。” 男子撇撇嘴,“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快去快回罢。” 那女子也不墨迹,端着手臂就款款消失在了谷中,独剩男子一人靠在那根树上,百无聊赖的哼着小曲儿。 杨枭站在高处脑袋四处旋转,想要将那女人的踪迹纳入观测范围。 但那女子竟从杨枭的视线中消失了,怎么看也看不见。 树冠上的杨枭陡然紧张起来,这夜晚时分,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老鼠也逃不过他的视线,可那女子走两步就消失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事情有了变化,杨枭心想,先退远些,等这二人离开山谷再作观察不迟。 心里这样想着,身后却传来沙沙轻响。 杨枭身体不动,脑袋扭了过去。 这一看几乎把他吓得个魂飞魄散几乎就要炸毛。 只见那女子此刻竟然站在他身后一根树的树枝上,天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此刻她就在树枝上翻找,动作极为轻柔,眼神却带着说不出的阴鸷。 杨枭明白,这女子定是觉察到他就在附近,否则不会如此有目的性的寻找。 可明白又有何用,对方如此毫无觉察的站到树上,明显是个有些道行的,可他却连个人都不是,是个话都不会说的猫头鹰,就算对方没道行自己也不是对手。 一人一鸟的距离几乎不到两米,近的杨枭就可以闻见她身上的胭脂气味。如此距离,杨枭能依仗的唯有夜色和身上的花纹。 然而距离太近,夜色和花纹也不顶用,被发现已然是顷刻之间的事。 为之奈何? 杨枭大感绝望,难不成自己生来第一次尝试着逆天改命,最后却死在一个烂裤裆的手里,这也太窝囊了。 死到临头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那梦中灰雾的所吟的一道口诀浮上心头。 这是他此刻唯一有的东西。 情急之下,杨枭顾不得许多,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在心中默默念道。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这口诀刚在口中念出来,杨枭便觉察到一丝改变。 他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于是,他又念了一遍。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这下,紧张感再去。 他甚至从容不迫的抖了抖羽毛,感到坦然。 于是他眯缝着眼,又又念了一遍。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三句话念完,杨枭只觉四面八方好像有无形的气流从他身上流过,流过他身体后又流入了四周的山石树木中。 他彻底放松下来,和周遭的石头树木完全融为一体。 哗啦! 面前的树叶被猛地掀开。 女子阴沉着脸,就站在杨枭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他。 6,融道决(五) 树叶被掀开,女子一步跨到歪脖子树上,盯着面前那只黑白相间的猫头鹰看了一眼。 但。 也只是看了一眼。 正如她看到那些山,看到那些树,看到那些石头,看到池里的水的感觉一样。 她并没有觉得一只猫头鹰在这地方站着有什么奇怪的,就像她不觉得走在路上看见地上有一块石头有什么奇怪的,就像她不觉得呼吸到空气有什么奇怪的。林子里有一只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只猫头鹰在这棵树上是如此自然,自然到仿佛和这棵树融为一体了,自然到她根本不觉得这只猫头鹰有什么问题,甚至连这个心都没有起。 她就这样从杨枭身边踩了过去,悄无声息的跳起来,落到杨枭近旁的另一颗树上,在其他树上继续翻找起来。 她在找自己想找的东西。 至于想找的东西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但总之,那个一直不远不近吊在她身后的东西,肯定是个异常的东西。 石头,山,树叶,枭这种东西都是正常的,普通的,并不异常。至于那只鸟为什么看见她没有飞走,她也完全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对。 眼见那女子越走开,杨枭在心里收住口诀,这时,那股萦绕他的无形气流消失不见了。 他重新将眼睛睁开,此刻杨枭内心的震撼丝毫不亚于那女子刚刚出现在他身后的骇然。 竟然完全无视了他!? 生死存亡之际,他内心想过一万种可能,一千种死法,却没想到那女子就这么过去了,把他当成了空气。 愣了好一会儿。 杨枭心头才缓缓升起一个念头。 神妙... 那梦中所得的口诀竟如此神妙。 老实说他刚刚念口诀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一根树枝,或者,一个其他的什么没有神智的物件。 融道诀。 原来如此。 如此反复无常的际遇几乎令杨枭想要大笑出声,但理智压下了他那丝冲动,他抖了抖翅膀,心里念着口诀,就在不远处盯着那个四处搜寻的女子。 那女子在周边的树上找了一圈,一无所获的她飘到地上,又在地上找了一圈,但同样是一无所获。 困惑的她眉头紧锁,喃喃道:“莫不是我的错觉...” 于是乎,她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在这林子间扭着腰肢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用诱人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是吗?” 一片寂静,没有回答。 “别看了,来玩玩吧,人家肯定会把你伺候的舒服死了。”那女人用尖尖的指甲摸着树干,眼睛四处乱瞄说道:“你一路看了这么久,难道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还是无应答。 女子又娇滴滴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哦,若是来迟了,师兄就要叫人家回去了。” 杨枭在树上默念着口诀,看着那女子就在自己身下不到三尺的地方走来走去,对她口中各种说辞无动于衷。 自言自语的唱了一出独角戏,女子终于不找了,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用嘶哑声音哼道:“算你机灵,否则,今日老身定要将你剥皮去骨,化血抽筋。” 那嘶哑的声音让杨枭心脏咯噔停跳了一拍,随后他紧闭双目,心里念的愈发熟练。 女子不找了,她冷着脸,顺着来路款款的向池子边走去。杨枭有了依仗,就在树上默念着融道诀,眼睛瞪的大大的,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对男女。 坐在池子边的男子见女子回来,惊讶的问道:“师妹,你不是说去寻野味了吗?野味呢?” “跑了。” 女子冷着脸说道。 她一屁股直接坐在男子身上。 男子被她这举动惊到了,问道:“师妹这是作甚?” 女子不言,只是动手解起了衣服。 杨枭在远处皱起眉头,这景象他这些日子看了没十次也有八次了,对此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那女子的后脑勺上,竟一点点的长出了白色的毛发。 是毛发吗? 杨枭瞪大眼睛,悚然一惊,那分明是白色的枝条。 男子尚不知异常,和往常一样,他被稍微一勾就发狂了,可这次刚开始,男子便觉下身枯涩刺痛坚硬,好像进了一处石缝里一样。 再抬头时,师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却在他面前一点点裂开,哪里还有半分光滑,那皮肤就像三寸丁的老树皮一样,粗糙暗沉遍布裂纹。 男子傻掉了。 女子俯下身去,密密麻麻的白色枝条从她身体各个角落抽了出来,那些枝条蠕动着,向着男子的心窝游去。 “啊!!” 男子大声尖叫起来,慌乱就要去拿手旁的短剑,却被那树枝吱吱嘎嘎的压在了下面。 “我的兄,你不是说此地别有趣味,怎么如今却是不恩爱了。”那妖压着男子还用言语调戏他。 男子被吓得魂飞魄散,呼喊道:“师...师...不,穆青!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那树用嘶哑的口气说。 “干...干木柳!?” 男子疯狂扭动起来,他骇然道:“你是干木柳!你竟然已经.....那.....那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用力别过头,看着一旁立在池水边的柳树。 “这是你的种啊。” 那树笑哼哼的说道:“也可能是你师尊的种,谁知道呢?” 噗呲。 鲜血溅了出来,枝条捅进了男子的胸腔。 男子在一声声的惨叫中疯狂挣扎,手里拿着匕首一次次的扎在那棵树上,却只凿下来些枯朽的死皮,很快,他便失了力气,匕首掉落,再不叫了。 那团白色爬在男子身上,将他整个包裹起来,枝条不断蠕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气,红色从白色中渗出,染红了池水。 远处树上的杨枭都看呆了。 好家伙,原来杀死那只花豹和巨猿的,竟是一棵树。 这树不仅没长在地上,反而和人一样行走,甚至打扮的像个花季少女,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趴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儿,那树精身上白色的枝条缓缓缩了回去,她重新变成了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那女子下巴上沾的全是血,烟雾之中,她站在残月之下白骨之上,说不出的妖异。 杨枭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那男子躺在地上,胸口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虽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和那花豹还有雪猿一样,只怕那名男子也被夺去了心肝。 只是他尚不明白,为何这女子只取心肝并不取其他部分。 女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笑道:“就凭你也配越老越精,真是痴心妄想。” 她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将尸体踢到那颗矮树边,随后伸手摸了摸那棵矮树的树冠,那树抖了抖,根部竟裂开一口说道:“青儿,此等血食我早已腻烦,那虎妖何时过来……” “这些日子先苦你一苦,那虎妖尚未化形。”那女子温柔道,“待那虎妖化形,便将他带来,助你重生,届时,我们再入法界,重登天庭。” “如此甚好…” 那树叹道:“只是有劳青儿周旋….” 杨枭在远处听闻此言,先是对这两个物种之间的关系感到困惑。随后便觉万分愉悦,再看那女子竟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这两个东西的关系关他屁事,但显然这女子知道化形和修炼的有关细节,她自己也能从精怪变为人身,如此便是最好的证明。 三年,他早已受够了吃老鼠的日子,也受够了白天看不见东西的苦处,更受够了口不能言的煎熬,如今,总算是让他看见了一线曙光。 7,阴符功(一) 那女子将男子的尸体留给小树后,便在池边涿洗了一番,随后端着手,款款从谷间走了出去,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门,走的竟然极快。 杨枭自然不会放过这条离化形和修炼如此之近的线索,当即从枝头一跃而下,张开翅膀跟在那女子身后。 此刻杨枭有融道诀傍身,不再像过去那般遮掩,只把融道诀在心里念个不停,翅膀扇动的毫不含糊。 无形的气流从他体内穿过,他悄然划过天空,完全没有引发任何注意。 只是,那女子步伐极快,又在林中左扭右扭的绕来绕去,想在天上跟上竟也不容易。枭本就不是以耐力见长的鸟类,这一飞就飞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直飞到残月西斜,天空初明,那女子才放慢脚步。 杨枭累的几乎吐血,他落在枝头上,只觉得翅膀都摇的快断了,若不是为了那一丝改命的机会,他断不肯如此折磨自己。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山上依山建着几栋石瓦木楼,这石瓦木楼被厚厚的积雪包围,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来。 来到此地后,那女子把自己的襦裙撕裂的乱糟糟,随后往上山的石阶上一瘫,摆出一个令人疼惜的姿势,就地「昏迷」过去。 杨枭见她这幅模样,心觉好笑,这家伙往山门一瘫如此熟练,想必不是头一遭了。只是天色渐亮,他就要变成瞎子了,这老戏骨后续的演技,他算是看不见了。 这么想着,他往枝桠交叉处深处靠了靠,在阴影中闭上了眼睛,心里诵念起了融道诀。 ....... 时间在杨枭的默念中逐渐流逝,此地陌生,又没有巢穴,他不敢真的睡去,更不敢断了融道诀的念诵,只能保持个半睡半醒。 朦朦胧胧间,他听见了那个女子的哭声,听见了山上有人在呼喊,也听见了一些兽类在喘息。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并不清楚,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默念。 终于,也不知诵了多少遍,日头渐渐落山,黑夜重新降临在山坡上。 他抖了抖翅膀上的积雪,重新睁开眼睛。 先前的那个女子已然消失不见,那山麓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烁,火光离他很远,看不太真切,只是这丝光照并没有让人感到温暖,反倒令人有些阴森。 杨枭纵身一跃,从树干中跃下,在月色中扑棱棱的向那山上的火光飞去,临近火光之际,他又停了下来,站在火光外围的树上伸长脖子瞅了几眼。 那火光来源地是一处古色古香的院落,院落大部分被积雪覆盖,在那褪色的朱红漆大门上,有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鹿仙观。 鹿仙观。 杨枭心里嘀咕起来。 来此地数年,自己从未在这里见过人迹,也未见得这荒野中有何城镇,如今却在这女子的带领下发现了一处道观,也不知这地方离他出生的地方已过去多远。 只是,仙观。 口气倒是不小,难不成这观内住着仙人不成。 若是真有仙人,也不知道他的那融道诀对这观内的仙人有用没用。 见此地陌生,杨枭决定先在外面观察它个一年半载再说。心里这般想着,杨枭便在树上站着,盯着那观内观察起来。 正观察着,观内突然飘出来一股香味,那香味让杨枭哆嗦了一下,毫无疑问,那是熟食的味道,想来这观内有人正在生火造饭。 虽说他已经习惯了生食,枭兽的身体也不见得就能尝出熟食的好来,然而那气味却让杨枭颇为怀念,若是有朝一日化形成人,他必定要先找个馆子,大吃大喝一顿。 只是现在这个点,他却仍旧只能吃些老鼠。 ...... 观内的香气让杨枭腹中饥饿,加之长途飞行,此刻的他更是饥肠辘辘,只觉一口气吃十只老鼠也是等闲。当下他不再磨蹭,从道观旁的夜色中起飞,绕着道观四周的野地寻觅起来,想要看看有没有夜出觅食的老鼠。 可盘旋了一周,杨枭并未寻到一只老鼠,此刻大雪封山,正是隆冬最严寒的时间,即便是老鼠,也不出来觅食了。 如此光景让杨枭倍感形式严峻,尽管他心存化形的理想,现实却比他想象的更加骨感。 正为生计发愁之际,突然,他看见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细一观察,竟是一只雪兔。 杨枭大喜过望,雪兔! 这可是比老鼠好上几倍的猎物,若是能抓住这只雪兔,那么在此地站稳脚跟便不是问题了。 当下,杨枭心里狂念融道诀,小心翼翼的飞到了离雪兔百八十米远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盯着它。 那只雪兔正在一棵松树下刨个不停,或许是在刨些苔藓吃。 杨枭此前尚未捕猎过雪兔,这玩意速度快,有伪装,反应灵敏,加之体型较大,比老鼠难猎数倍不止。 但这一次,无论如何,杨枭也要猎到这只雪兔。 为此,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将所有的狩猎本能都调集起来,一点点的在树干上挪动,寻找着可以一击必杀的俯冲地点。 雪兔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它突然耳朵一竖,四处打量个不停。 杨枭立刻在心里狂念融道诀,试图让自己从雪兔的注意中消失。 然而下一秒,天空传来嗖的一声轻响,只见天空中有一道黑影极速冲向那只雪兔。 雪兔察觉到危险,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在雪地中狂奔起来。左扭右扭没几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黑影冲进雪地里,扑了个空,蹦蹦跳跳的从雪堆里爬了起来,抖了抖翅膀。 “啊嗷——” 那玩意在雪地上发出懊恼的叫声。 原来是一只白色雪隼。 杨枭立刻跃下枝头,朝那只雪地中的猛禽冲去。 雪隼和他差不多是同一位阶的捕食者,但是速度比他快,体型也要稍大一些,如果是平时,杨枭绝不会主动去找这东西的麻烦。 但是今天他却甚是恼怒,眼看就要到手的雪兔被这家伙给惊跑了,这天寒地冻,想要再碰见一只雪兔可谓痴人说梦,杨枭不想饿死,只能让这东西来代替雪兔填饱他的肚子。 那隼反应迅速,听见空中的响动后立刻扑腾起来,双爪成勾,抓向杨枭。 杨枭心中震惊,他暗中偷袭,心中没少念融道诀,为何这隼如此灵敏的便发现他了呢? 隼可不会和他解释,锋利的一爪蹬在杨枭的脸上,又快又狠,杨枭脸上很快就挂彩了。 疼痛让鸟清醒,杨枭稍一细想,立刻便明白是究竟怎么一回事,这融道诀让他彻底归于自然,无法引得那些有心之人的注意,可这些灵智未来的扁毛畜生本就无心,只知依本能行事,它们从生到死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自己闯入了它的领地,它出来战斗,自然也是自然的一部分,面对这些玩意,融道诀自然就没了用处。 想明白这通关节,杨枭直呼邪门,先前把那树精给给幌过去的神妙法术居然对这等低级生物没有作用,这下失了先手倒让他不好应对。 那隼眼中闪动着杀意,显然也想将杨枭当成备用食粮,天寒地冻食物短缺,唯一一只雪兔跑了,它们只能往对方身上打主意。 一击失先,杨枭便扑腾翅膀,向天上飞去。 “啊嗷——” 那隼发出尖利的叫声,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 隼速度极快,没多久,它就飞到了杨枭身上高近百米的地方,向着他开始了新一轮的俯冲。 杨枭听见了身后的破空声,知道生死就在这一瞬间。这隼是他迄今为止正面交锋的最强的敌手,若是想实现脑子里那些愿望,这一关他必须要过。 他冷静下来,飞行中,他背对着隼的同时,脑袋却扭转一百八十度,从后背看着越来越近的隼。黑夜给予了他远超隼的视觉,让他看清隼的每一个动作。 俯冲转瞬即至,杨枭猛地一个转身,天空中让自己的胸口正对着隼,同时伸出自己的脚爪,直指夜隼胸口。 那隼大概没想到飞行中的杨枭面对它的俯冲不仅没跑,反而使出这样一招反击。 隼这一招俯冲威力虽大,却要在过程中收起翅膀,以保持身体的流线。可这样也导致了不能及时变招,此刻面对杨枭伸出的爪子,再想变招却是来不及了。 杨枭眼疾手快一爪勾住了那隼的爪子,另一爪狠狠的向那畜生心窝蹬去。 枭腿看似极短实则极长,一蹬之下利爪弹出,尽数没入隼的身体,那隼没命的疯狂挣扎起来,狂乱中蹬掉了杨枭身上数根羽毛,锋利的爪子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杨枭一动不动,只是死死的扣着那隼的身体,倒挂在隼的身子下面,任由它带着自己四处乱飞。 利爪扣进了心脏,血珠从天空滴落,那隼终是不能带着两只鸟的重量飞行,最终扑腾一声和杨枭一起砸在雪地上。 杨枭落地之后毫不犹豫翻身立起,一喙啄在那隼的眼睛上,将那隼啄成了瞎子,随后又是连续啄击。 渐渐的,那隼失去了反抗力,倒在雪地上,悄悄死去。 杨枭不管不顾,啄开那隼的胸口,贪婪的将它胸部最发达的肌肉尽数抽离吞下。 ...... 月光渐渐爬上山头,一个时辰后,雪地中,一身是伤的杨枭站在隼的尸体上,长长喷出一股烟雾。此刻的隼已经被吃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些羽毛和骨头。 这是杨枭第一次吃其他鸟类,他却适应的惊人迅速,自然之道便是如此残酷,今日他食隼,明日也可能隼食它,若是它和隼不互相残杀,雪兔却又得为此偿命。 容不得杨枭有几多感慨,漆黑的树影中,一些饥肠辘辘的狼獾和狐狸已经闻着血味来了。 杨枭不再留恋,从地面一跃而起,飞上了高空。 这一带应该是那只隼的地盘,如今已然归他了。 他瞪着巨大的眼睛,在林间四处搜寻,很快,他就在一棵老杉树上看见了一个枯枝搭成的巢穴。 杨枭扑腾着翅膀,从天空落下。 那巢穴中立刻有东西吱吱吱乱叫起来。 原来是嗷嗷待哺的三只雏鸟,这些雪隼长大后通体白色,擅长雪中捕猎,习惯在冬日繁殖。 此刻,雪隼雏鸟觉察到巢中有鸟归来,便习惯性的张开大口,等待母亲的投喂。 然而杨枭可没什么同情心,他毫不客气的将那几只幼鸟全部啄死,连皮带肉的一起吞了下去。 大快朵颐一餐后,他便在这只隼巢中盘了下来。 虽说得了块新地盘,却也因此负伤累累,杨枭决定,等养好了伤势,再做打算。 8,阴符功(二) 时间在杨枭的养伤过程中飞速流逝,一转眼,最冷的时节悄然过去,地面的雪水逐渐融化。一些小动物也从雪地里冒出脑袋,开始新一轮的觅食。 由于吃了隼一家子,杨枭得以从最寒冷的冬天存活下来。之后的时间,捕猎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了。 而在养伤期间,他对自己地盘附近的这座道观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这座道观并不大,其中大概只有十来个人,其中一半都是童子和杂役,弟子有三四名,还有一名年纪颇大的老道,老道甚少露面,只是有一日大概是立春节气,那老道提溜个拂尘从深院里慢悠悠的晃了出来,带着几名弟子在观中烧了几柱香,祭了祭天,敲锣打鼓的闹到了半夜。 来到道观后,杨枭便理所当然的想偷学点东西,他指望着那老道若是有一天开坛讲经,他便用融道诀在附近偷听偷听。 心里虽有这想法,现实却是不允许,他是枭,是夜行生物,白天的他不仅没精神,甚至还是瞎子,那老道白天究竟讲不讲经,传不传授修炼法门,杨枭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女树精夜里隔三岔五就要往老道房里钻。 那食心肝的女妖回了道观后便和变了个人似的,看起来既是老实又是乖巧,每天只知低眉顺眼的跟着师兄和师傅屁股后面跑,好像就连那浆衣的童子都可以欺负欺负她。 只是这可让杨枭有些不耐,他不介意等,但他可不想漫无目的的消磨时间,这老道夜里不讲经,只是和那妖物厮混,他如何能获得化形的手段? 杨枭有心去那道观内搜寻一番,但他生性谨慎,加之没有摸清那道观的底,不敢轻易动手,只是一直在外面观察。 这天夜里,杨枭从野地里抓了个老鼠,坐在那树干上的巢中,和往常一样,一边吃一边监视着远处那道观。 这时,道观的门却被一个俊秀少年悄悄的推开了。 ...... “师弟,你一定要去吗?” 有人躲在门口怯生生的问道。 “师姐,我阴符功如今已经修到了第七层,连师尊都说我以后可以独当一面,你且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你且等我好消息。”少年镇定的说道。 门悄悄的被推开,一个女子怯生生的拎着裙子转了出来。杨枭定睛一看,嗬,还能是谁,正是上次那食心肝的女妖,只见她又换了身青衣裳,扎着两个丸子头,看起来竟有几分单纯。 杨枭吃着鼠肉,算了算时间,心底止不住的冷笑。 从第一次花豹之死,到雪猿之死,再到那色胚男之死,差不多每隔一个月便来一次,如今离那男子之死又过去一个月,这老树精怕不是又准备吃人了,在这里演戏呢。 “师弟呀,上次文师兄也是这么说的。他阴符功可是不比你差勒,可是...可是...”说着,那女子眼眶竟湿润了。 听见那个名字,少年脸色一黯,但随后,淡淡的骄傲出现在他脸上,他将手里的长剑挽了个剑花,说道:“师姐,你且放心,一来我的功力比师兄深厚,二来我有家传剑法护身,等闲精怪伤不了我。” “阿弟你这么说,师姐自是欣慰,只是...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师姐...师姐放心不下你。” 少年身体微微一颤,竟不自觉的伸出手。 “师姐...” 那树精躲开少年的手,脸色有些微红。 少年立刻放下手,站的笔直,说道:“安心吧,师姐!我定会将文师兄寻回!你和师尊且在观中等我好消息!” 说罢,他一拂袖,提着剑便朝山下大踏步走去。 可没走两步,那树精竟小碎步冲了出来,拉住了少年的胳膊,说道:“师弟...” 少年不回头,强硬道:“师姐休言,我意以决!” 女子轻道:“傻子,那林中正是深夜,多有精怪出没,就让师姐陪你一起去吧,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回头看着师姐,神态竟有些痴了。 .......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坡路,树干上的杨枭站了起来,抖了抖翅膀,从夜空划过,心里一边默念着融道诀,一边悄无声息的跟着那少年和树精。 他不在乎那树精要吃多少人,也不在乎她究竟想做什么。此刻他对这个世界仍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上,只要能获取更多的讯息,他什么机会都不会放过。 和上次那个男子不同,这次树精身边的少年颇为沉默寡言,他既不和树精打情骂俏,也不和她扯东扯西,只是拿着剑,拿着一把玉铲子,时不时的戳一下地面,嗅着泥土的气味。 那女子举止也和上次截然不同,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年身后,在少年嗅土之后,她便关切的问一两句,有了答案之后便继续前进。 若是那少年不小心碰到了她,她甚至会触电似得弹开手,脸色微红,眼神闪躲。 那模样把尾随其后杨枭看得一愣一愣的。 莫说是只做过二十年人,就算是再做两百年人,他觉得自己拍马也赶不上这树精的演技。 不过那少年倒是个勤奋好学的家伙,每每走到午夜,他便开始拿出一份帛书,摊开在膝盖上,仔细的研习,研习结束后,还要拿着剑,在林中舞得呼呼生风。 杨枭在暗处看这少年,倒觉得他是个正经的主角模子,不由得对他一直研读的帛书产生了兴趣。 一天夜里,那二人走到距离上次那堆满白骨的山谷约莫百十来里的地方时,少年又停了下来,拿着剑在林中舞了起来。 一番舞动之后,那女子拿出手帕为那少年擦汗,少年赶忙道谢接过手帕,自己擦了起来。 “师弟,这么刻苦,却是作甚。”女子柔声问道。 少年正色道:“家父花大价钱将我送于师尊近旁,我可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盼,等到学成归去,我还要为家乡父老斩妖除恶。” “噗呲。” 女子轻笑。 “师姐笑甚?” “没什么。只是,你若是学成归去,咱们的缘分可就尽了呀。”女子低头垂眉说道,“师姐没你的天分,只怕没那么快出师呢。” 少年呆愣愣的看着女子,那清冷的月光照在师姐的脸上,竟然白里透粉,好似花儿一样。 “穆...穆师姐...” 他颤声说道。 “嗯?” 那女子用鼻子哼道。 “若是我离开师门,师姐...师姐也能这般陪我回去吗?” 女子一颤,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轻颤道:“师弟...” “师姐,我定照顾好你。” 那少年紧张却笃定说道,他手握拳,身体因激动而颤抖。 那女子眉目轻移,细若蚊吟道:“你有这份心,是极好的...” “师姐...” 少年一愣,随后大喜过望,一把拉住师姐的手掌,脸色激动。那女子也不反抗,只是侧过头去,不敢看少年。 杨枭在远处默默的看着这景象,心中兀自冷笑,只怕这少年已然命不久矣,只是不知这回这女子又要如何回到山门,上次弄死个色胚,这次又弄死个书呆子,总不能次次都晕倒在山门上罢。 只是,待到这个少年身死,他可不能像上次一样什么都不拿的走了,那少年身上的帛书是他看中的东西,说不定那里面就记录着有关修行的法门。 杨枭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然而就在此刻,天空传来刺耳的鸣叫声:“嘎哈——嘎哈———” 杨枭皱眉,头一转,看见隔壁树上有有一只和他体型差不多大的猫头鹰,正炸着毛,气呼呼的盯着他。 杨枭心里暗骂晦气,这正看戏看的正要到高潮了居然跑出了只臭猫头鹰,这融道诀当真是拿这些天生地长的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那猫头鹰可不管杨枭心里怎么想的,见有人闯进了它地盘,它便扑棱扑棱翅膀,大声叫着,一边叫还一边往树干上拉粪。 “嘎哈——” 杨枭同样冲那猫头鹰吼了一嗓子,示意它快点滚蛋,不要妨碍自己捡漏。 然而那只猫头鹰却被激怒,张开翅膀亮出爪子便向杨枭冲来。 ...... 不远处的树下,那少年悚然一惊,陡然推开女子,一把抽出腰间的配剑,直勾勾的盯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倒是那女子轻柔的抓住少年的手掌,说道:“师弟莫要紧张,只是两只吵架的夜枭罢了,估计是在抢地盘呢。” 那少年却没有因此而放松,他眉头紧锁,神色有些不安道:“师姐,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我总觉着,这林子...透着点诡异。” 9,阴符功(三) 见那枭朝自己冲来,杨枭可不会和它客气,他当即飞了起来,爪子扣在了那枭的翅膀上,喙啄着它的脑袋。 那枭嘎哈嘎哈的死命叫着,爪子不停的蹬来蹬去,狂乱且没有章法。 杨枭拍动翅膀飞到它的头上,直接用爪子扣住了它的头。骑在了它的身上,不停的啄它脑袋。 此前的花豹肉让杨枭长胖了一圈,杀死隼又让他磨练了自己的战斗技艺,这样的同类在他面前等闲不是问题。 很快那枭头顶的毛都被秃了,皮也被啄裂了。 那枭吃痛,嘎哈嘎哈的叫起来,声音中颇有求饶之意。 杨枭修理着同类,眼睛却看着那远处的树妖和少年,少年在听见他和同伴打斗的声音后,拉着树妖便向远处跑去,速度飞快,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杨枭立刻没了修理的心思,那帛书才是他想要的。 想到这里,它当即松开那只枭,跟着那少年便飞了过去。 他刚一走,那先前还被他揍得凄惨嘎嘎乱叫的枭却得意起来,竟跟着他的屁股,又追又叫。直到杨枭飞出了它的地盘,他还能听见后面传来的嘎嘎叫声,狂犬吠日一般。 杨枭不想和没甚智能的同类一般见识,可经过那枭一打岔,他竟失了那少年和树妖的踪迹,这让他顿时懊恼起来,这回可没人吹奏怪塤,他没办法通过声音来定位,要是跟丢了这对男女,岂不是错过了一场机缘。 丢了目标的杨枭拍动翅膀向高处飞去,想飞得高些,好定位那两人的踪迹。这一飞飞过枝桠,飞过树冠,一直飞到了数百米高的云层中,从这里向下看去,林间山峦起伏,寒气弥漫,却并不能看到那少年和树精的身影。 杨枭有些不甘,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准备打道回府,以免离得太远,迷失在林子里。 “啾——啾——” 然而正在此时,林子里却传来一声近似鸟鸣的悦耳叫声,那叫声不像杨枭听到的任何一种鸟叫。在那叫声中,不远处的林间忽然亮起了一道绿光,在漆黑的林间闪个不停。 杨枭以为是那二人又出现了,便循着光亮飞了一阵子,可还没飞过去,他便心道不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气息,那气息让他本能的感到恐惧。 这恐惧朴实而管用,于是杨枭立刻按下身形,站在树干上,伸长脖子。 夜色中他视力极好,远远的,他看见了一处林间空地,空地中,有数个身影,仔细看清楚那身影,杨枭身上的毛蓬蓬的炸了起来,几乎就要立刻逃走。 那发出鸟一样悦耳叫声的,竟然是一条蛇,还是一条黑色斑斓大蛇。 那蛇足足有十来米长,和前世所见的最大的蟒蛇有得一拼,然而其黑色鳞片斑斓发亮,三角脑巨大,显然不是什么无毒蟒蛇,而是一条巨大毒物。 那巨大毒物盘在林间空地上,张开血盆大口,时不时张口发出清脆鸟叫。而在它身边,一只近五米高巨猿盘膝而坐,那巨猿手里竟举着根绿色火把,那火把也不知烧的什么材料,烧得磷光艳艳的。 乍见此景,杨枭几乎就要逃跑。 可当他在心中默念几次融道诀后,便冷静了一下。 跑什么?他又不是人。 他本来就是兽,和眼前的这些兽一样,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兽明显都是些成了精怪的兽类,还有什么是比它们更好的前辈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杨枭也不确定这些精怪会不会像那些笨鸟一样不受融道诀影响,便远远的在视距边缘盯着那些精怪。 不过或许是融道诀有效,或许是离的较远,那蛇根本没注意到杨枭,兀自在林中啾啾叫个不停。 叫声令树林震动不止,不一会儿,又有一只五人合抱的巨大熊罴从林间缓缓走了出来,它循着那鸟叫声,坐在了巨蛇旁边。 这时,又有一只巨大的花豹,悄无声息的从杨枭屁股下的树干下走过,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杨枭还是在他走过去之后才看见它的身影。 那花豹已经不是普通的花豹了,因为它虽然在走路,却是直立着走在地上,甚至还背着把刀,但又没有人形,端的是诡异非常。 看见这些玩意,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看起来这些精怪全都受到融道诀的影响,并不能发现杨枭的存在。 花豹走到空地边缘的阴影中,停了下来。 那巨蛇不学鸟唱歌了,它开口用异常阴柔的声线说道:“今日召集各位头领前来,甚是冒昧,只是如今这林间却是愈发危险,半年前,妾身孙儿在洞穴中被人破开了身子,取走了心肝,三月前,豹头领的手下在杉木林死去,被夺了心肝,二月前猿头领的侄儿在河漫滩死去,都是被人夺了心肝,一个月前,我去寻那鹿道,问他能不能止住这场风波,他却闭门不出,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诸位,为之奈何?” 杨枭回过味来,合着这是妖精在开会呢。 只是,尚未化形就可口吐人言,这些精怪究竟是什么修为呢,还是说它们可以化形但是不屑于用人的身子?杨枭不知道。 不过听它们的话,又是孙儿又是侄儿又是手下的,想必都是这片森林中最大的势力。就算不能化形,能成为其中一员,也是极好的,至少可以口吐人言。 杨枭心想,它悄悄扇动翅膀,离他们稍近一些。以防止落下一些修炼有关事宜。 那蛇说完,坐在地上的巨大黑熊一掌拍响身旁的树干,将树叶拍的哗啦啦响,它怒骂道:“哼,尸位素餐的家伙,独占着妖脉,却又不做事,这落仙林岂是他一妖之家。” 那擒着火把的巨猿则冷笑道:“说好的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当年那鹿道为出位,诈欺我等说等他坐上妖脉修炼成仙,便让我等皆受妖脉之福,还说什么九天之上,共享长生。如今,怎不见他再出来说上一句话?” 巨蛇蠕动一圈,摇摇头说道:“鹿道此等行径,令我等寒心,只是这林中怪案,却不知何物作为,若不能查出,只怕我等威严扫地,再难服众。” 说着,大蛇扭头看着阴影中那只豹,说道:“豹头领,你觉得呢?” 那豹子靠在树上,懒洋洋道:“小辈,死了便死了,学艺不精罢,要是敢找上我,死了也是它学艺不精。只是虺道友若是想取鹿道而代之,我不介意,只是若是想本座帮忙,那观中妖脉,我得用上十年。” 十年... 旁边的几只其他的妖兽纷纷点头,那巨猿说道:“可不能再出第二个鹿道了,你若是占了那妖脉,我也要用十年!” 巨熊连忙附和:“我也要十年!” 大蛇摇摇头:“此事尚且不急,只是这林中怪案,豹头领不在意,妾身却......” 话音未落,那豹头领忽然一声厉喝:“何人偷听!?” 杨枭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这融道诀对这些东西也是无用吗?他心中狂念融道诀,扑腾翅膀就要起飞。 然而那豹头领却并不是针对于他,只见他闪电般飞扑出去,笔直的往与杨枭相反的方向冲去,那林中立刻响起了女子尖叫声与刀剑的叮叮当当声。 但没一盏茶的功夫,两股声音同时消失。 只见那豹头领提着两人从林子中走了出来。 杨枭瞪大一看,嗬,不正是此前跟丢的二人吗,这二人竟然也在这附近偷听,还被抓了个现行。 此刻,那少年灰头土脸,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那女子也是一脸惊恐,瑟缩发抖,双腿乱蹬。 杨枭松了口气,好歹抓的不是他。 这二人隐匿在附近,他夜间视力如此出众都没有看到,说明这两人隐匿功夫了得,可那豹头领却如此灵敏的就觉察到了,说明豹头领的感知了得,但如此感知却也没发现他的异常,这更说明了融道诀在面对这些妖怪时的神妙。 确认了这一点,杨枭只觉比吃了十斤大补丸还舒坦,他心中默念融道诀,又往前蹦跶了一截。这一截蹦的远,就站在离那片空地不到十米远的树干上。 果然,在场的那几只妖兽无一发现异常。 它们的全部都盯着那两名瘫倒在地上的男女,丝毫没注意身后的树干上还站着一只夜枭。 10,阴符功(四) 杨枭堂而皇之的站在离那四只大妖不足十米的地方,心中默念着融道诀,无形的气流从他体内呼呼穿过,让他和四周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 但那几只妖却并无觉察,它们盯着那被豹头领扔到空地中央的一男一女,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那少年率先反应过来,他悚然一惊爬起身,看着周围,就要伸手去夺剑。然而只听砰,一声脆响。那少年被斑斓大蛇一尾巴砸中胸口,倒飞出去,径直砸在树干上,砸得树叶抖个不停。 大蛇率先开口了,它阴柔说道:“我听说,鹿仙观的大弟子上个月在林子里失踪了,如今你们居然还敢来林子里行走,胆子很大啊。” “你这妖兽好生奇怪。” 少年捂着胸口,不依不饶的说道:“先前我听这林中有诡案频发,如今我和师姐前来调查此案,你们不仅不欢迎,还伤害我等,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查案,哼。”那豹子头冷笑道:“要说怀疑,我第一个怀疑你们,这只食肝之活,在坐的可没一个能做得出!” “你!”少年大怒道:“信口雌黄,污人清白,你如此说,可有证据?” “没有。”豹头领懒洋洋道。 “没有就闭嘴!” 少年气焰高涨道。 豹头领也不生气,当真闭了嘴,只是在一旁看着大蛇。 大蛇道:“你说你来查案,谁让你来的?” 少年整理了一下衣裳,傲然道:“自然是师尊让来的。” 几只精怪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师尊,你说那只没了角的老鹿吗,你可知,五十年前,那道观名为虎妖洞!?若不是我等同他一齐杀了那虎妖,今日他岂能在外招摇撞骗,装神弄鬼。” 擎火把的巨猿不屑道。 “放肆!师尊是仙人!” 那少年愤愤不平的怒吼道:“是天上派下来看管落仙林的仙人!才不是妖!” “哈哈哈哈哈~” 林子间的那些精怪们跟听到什么莫大的笑话一般,笑得个前仰后合。 “俺的孩,当年那只鹿在林间吃草时俺就在旁边看着了,若不是机缘造化走到了今天,否则早就被俺吃下肚中沤作肥料了,他是仙,俺还是道祖呢。” 熊怪不屑的说道。 “哼,师尊传我的功夫,乃是正统名门正派的功夫!” 少年昂首挺胸的看着那群精怪,冷笑道:“你们这群只知依本能修炼至今的东西,懂甚大道!又岂能和我师尊相提并论,我劝尔等休要胡言污蔑,否则,仔细了尔等性命!” 砰!! 巨蛇再摆尾,这一次少年砸到了杨枭的树下面来了,他靠在树上,张口不停呕血。 “师弟!!”那女妖尖叫起来,连滚带爬的向少年冲去。 ....... 杨枭在树上看着,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这小子说师傅是仙,那些精怪则说那老道是妖,稍作分辨,便知这些精怪的话更可信些,毕竟那女妖常常夜里去那老道房中,若当真是仙,未免有辱仙字。 只见那女妖冲到少年面前,摸着他的胸口说道:“师弟啊师弟,你和这些精怪一般见识作甚,它们都是些没脑子的蠢货,夯贼,不值得啊。” 她看似抚慰少年,表情恐慌,眼中却闪着止不住的兴奋,那言辞更是暗含拱火之意。那巨猿和那巨熊听她这么说,更是当即就站起身,咚咚咚的向少年走来。 “道观虽小,却也不是这群魑魅魍魉可以妄议的...” 少年挣扎着推开女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摆开了个架势,要准备不死不休的拼命。 话音刚落,他便被那巨猿给捏在掌心,那掌有铁锅那么大,竟是要一掌将其脑袋给捏爆。 这时,却听那巨蛇嘶嘶道:“且住手吧,杀了他有甚用,留着他还能问点东西,那老鹿十几年没出门,鬼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正巧这观中有人出来,且带他们回洞府,细细盘问。” 听那蛇发话,巨猿才气呼呼的变抓为握,将那少年整个握在掌心。直到此刻,那少年居然仍旧骂骂咧咧,嘴里气愤的嚷嚷着。 不远处的花豹嗤笑一声,缩进阴影中,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巨熊上前一步,一把将那女妖给提溜起来。少年挣扎大骂道:“放开师姐!放开师姐!你们这群畜生!畜生!” 那巨猿见他骂得难听,冷笑着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再发声。随后,那几只精怪带着他们,跟在那蜿蜒的长蛇后向密林深处去了。 杨枭见少年挣扎的欢,怕他把帛书给弄丢了,赶紧张开翅膀,跟在那几只妖兽后面。 ...... 众妖带着那少年在林中一路前行,没多远便来到一座悬崖峭壁边,峭壁边有一颗巨大的死树,而在那死树上,密密麻麻的挂着不知道多少条蛇。 那些蛇五颜六色,显然都带着毒。 来到这里后,杨枭便不再向前了,他知道自己的融道诀对那些有心之徒妙用无穷,但对于那些无心的低等野兽没甚鸟用,若是跟踪了老半天,最后却被几条普通的毒蛇发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离的远远的,就在外围等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搞到那份帛书。 巨猿将少年咚得一声扔在树下。 那死树和毒蛇没有吓到那少年,刚被扔下,他就挣扎着爬起来,咒诅恐吓道:“我是师尊最看重的弟子,师姐也是师尊最疼爱的弟子,若是我等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师尊绝不会放过尔等!” 斑斓大蛇懒洋洋道:“我问,你答,你若是惹恼了妾身...哼哼,妾身的血可是冷的,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要杀要剐随你便!但你想让我背叛师门,从我嘴里掏出一句师尊的话,我姚云通今日便把姚字倒过来写!” 他嘴里斩钉截铁得说着。 巨蛇蠕动着盘到少年近旁,问道:“我问你,那只老鹿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那名叫姚云通的少年不答。 连看大蛇一眼都欠奉。 那大蛇眼珠一转,笑道:“哦?是个硬茬,只不过,咱家倒是会些以柔克刚的道道……” 巨猿和大熊听蛇妖这么说,面露兴奋神色。 “啾啾~”伴随着毒蛇发出悦耳的鸟鸣声。 树梢上群蛇慢舞,向女妖围去。将穆青团团围住。 巨蛇缓缓盘踞在少年面前,冷笑嘶嘶道:“我虺灵别的没有,要毒有一堆,可要是都毒死了也无趣味,孩儿们~啾啾~” 有几条粉蛇甚至从树上落下来,爬到那女子身上,嘶哈一声朝她张开口。 穆青哆哆嗦嗦,哭泣道:“师弟…” “说也不说?”蛇再问姚云通。 少年瞪大眼睛,满脸煞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 “迟了…”大蛇不怀好意的笑笑:“妾身偏要玩一玩。” 嘶! 伴随着百蛇齐鸣,那些毒蛇齐齐往女妖的五官七窍里钻去,它们无孔不入,有洞就钻,就连褥裙之下也未放过。 女妖登时惨叫起来:“啊~~~~” 杨枭在那树上摇头晃脑的默念着融道诀,融道诀一开始念诵,便真如槁木死人一般,无论那群妖使出何等手段折磨那二人,杨枭都视若无睹。 “师姐!!” 少年疯狂尖叫,“喂!你们要做什么!?有什么冲我来,你们这些畜生!!” “还有这种要求?” 巨蛇听到这个要求非常惊讶,不过当即便不由分说将少年整个缠起来,蛇头贴人头说道:“你都叫咱家畜生了,咱家又岂能做人?不过你说得没错,畜生也有畜生的趣味哦~啾啾~” 说话间,无数毒蛇从巨蛇体表爬出,顺着少年的身体一路向下。在少年的衣服下鼓鼓囊囊的蠕动。 “啊!!!!” 少年发出惊天惨叫:“师尊救我!!师尊救我!!师尊救我呀!!” “说也不说?”蛇妖饶有趣味的看着惨叫的少年。 群蛇发力,竟钻入少年体内,少年瞳孔地震,态度强硬的他竟哭出来:“不...不要...不要…不要…” 大蛇嘶嘶吐着信子:“说罢,你那师尊,究竟在观内做些什么,若是不说,让你五脏六腑也被蛇咬上几口,如何?” 少年已然叫不出来了,只是嘶哑哭道:“我不怎么见师尊,他老人家只有传功的时候才找我,师尊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求求你...放过师姐…放过我们…啊哈哈...啊哈哈...”他哭嚎着,上气不接下气。 “那只老鹿教你们什么功夫?”巨蛇好奇问。 “阴符功,师尊教我阴符功。” 少年说道,倒豆子一般。 “阴符功,那是什么功,我怎没听说过。”巨蛇狐疑道。 “师傅说那是九天之上仙人功法,等闲之辈无缘...无缘见之...” 少年已然快疯了,他嚎啕大哭,身体抽个不停。 那蛇却冷笑道:“什么九天之上的仙人功法,气丹都修不成的玩意也配自称仙人,也不怕笑掉大牙。” 大蛇说着,眼珠一转,想到什么,便问道:“我再问你,那只老鹿最近脑子怎么样,还清醒否?” 少年捂着耳朵抽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师尊...他老人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他总是念叨着,天要灭他,是天灭了他...还总是喊什么...青玄,青玄...上次带我们祭天的时候就发了一次疯...” ...... 远处树上的杨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少年或许也快疯了,或许那蛇就没想留活口。不过这跟他没甚鸟关系,倒是这少年口中所言,他有些感兴趣。 少年口中的那次祭天,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立春时节的那次祭祀,当时那老道拿着把铜钱剑在院子里又舞又唱,嘶声力竭,闹到半夜,的确是有些不太正常的模样。 当时杨枭只觉得那是仪式需要。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一回事。 11,阴符功(五) “啊~~~” “啊!!!” “啊~~~” “啊!!!” 群蛇缠绕,一人一妖发出惨叫。 可杨枭知道这女妖本来面目,加之已然不是人身,又处在融道决的作用下,无论那小子和女妖如何惨遭折磨,他都心如止水,了无波澜。 可那少年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加之蛇毒起效,他已摇头晃脑陷入昏迷,口中不断念叨着师尊救我之类的话。 又问了几句,见再套不出来什么话,巨蛇摇头晃脑和旁边的巨猿和熊罴阴冷道:“二位兄台也听见了,并非妾身心狠手辣,只是如今老鹿已然神智不清,为了防止当年那虎妖之事重演,只怕今日我等只有举大事了。” 那巨熊不耐烦道:“要让老鹿下来就下来,扯甚虎皮当大旗,俺才不管谁坐那观里,俺就想用几天妖脉!” 说着,它拍了拍巨猿,“你说呢?” 巨猿根本不理他,直勾勾的看着被百蛇缠身的穆青,怔怔出神。 那大蛇却是个文绉绉的主,它游到少年身边说道:“若是要举大事,却是不能留下尾巴,你这小儿助妖为虐为鹿作伥,今日我留你天都不留你。” 说罢,它张口血盆大口,一口咬在少年脖子上,毒液入体,那少年当即双目血红,面色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 随后,巨蛇尾巴一扫,呆滞的少年被抽到了悬崖边缘,直愣愣的向下坠去。 一旁暗中观察的杨枭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心中念着融道诀,嗖得一声从树干上窜了出去,无声的滑翔着,追着少年向山崖下坠去。 那山崖数百米多高,中间遍布着各种不知道猴年马月生长的藤蔓,那少年在藤蔓中不停翻滚,最终扑通一声重重的砸在地面的乱石滩上,身上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快,胳膊扭的屁股歪的。 杨枭远远落在一旁的藤蔓上,盯着少年看了半天,好一会儿,那些缠在它身上的毒蛇缓缓爬了出来,四散游走。 一直等到近天明,见没有蛇再游出,加之少年一动不动,杨枭估摸着他人已经没了。 老实说,杨枭觉得这是好事,作为一个人,受了这么大刺激又中了毒又坠了崖,活着也没甚意思了。 于是杨枭扑棱棱飞到少年身边,用爪子在他胸口扒拉起来,锋利的爪子将他身上的衣服划得个四分五裂,终于,他在那少年衣服的内衬里发现了那份古老的丝织帛书。 杨枭当即心下大悦。 他立刻叼着帛书飞到了树枝上,确定周围无旁人后,他怀揣着激动心,用喙将那份帛书细细咬开,摊在树枝上。借助着月光,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五个篆文。 《太上阴符篇》 太上阴符篇... 想来这就是那少年口中的阴符功了。 杨枭心想,细细的将那功法看了一遍。这篆文倒与前世的古文一般无二,分辨起来也没有太多难度。 只是,看完一遍之后,杨枭心里便立刻泛起嘀咕。 之前那些精怪说观中老道是妖。 他不觉得有何问题,毕竟这些精怪几乎把那老道百年修行如数家珍的讲了出来,那道观之前是什么,之后又是什么,何时从虎妖洞变成了鹿仙观,讲得有板有眼。 可是如今得了这篇功法,杨枭通篇读了下来,却又觉得那少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杨枭前世虽说并没有学过道,但毕竟信息爆炸时代来的,对好坏多少有些分辨,这太上阴符篇通篇并无一个妖字,只是很普通的讲运气的线路,打坐的方法,一些练气和修身的法门,就连那上面的备注,也是后人添加的注意事项,其全文笃实自然,本分安定,毫无滞碍,怎么看也不像是邪门歪道所运行的功法。 若真是个鹿成精占了那道观,断然不能自己创出这等功法。 也难怪那少年断不肯认为自己的师尊是个妖,若是他是个少年,有人又教他这么一套东西,他也不会觉得那人是妖。 可是这又和那女妖还有那被夺了心肝的色胚所言完全不符,从那两人的对话中,杨枭觉得那鹿仙观的所谓师尊已然是妖得不能再妖了。 怪哉。 杨枭心想,难不成那道观当真是个仙观? 还是那观中老道有些其他际遇不成。 思量片刻,杨枭便将那丝疑惑抛之脑后,这些和他有个屁关系,费劲心思好不容易弄到了一篇功法,管他是什么来路,此时不修更待何时。 当下,他毫不犹豫站在树干上,对着那份帛书,细细品味起来。越品读,他越觉得这功法自然老练,其中含有道韵,只是唯独字太少了些。 这篇阴符篇只有区区两百来字,杨枭本能的感觉这功法后面应该还有内容,可是暂时却没有记录,想来这少年得到的这部太上阴符篇应当也是一部残篇。 不过杨枭也不在乎是不是残篇,他是个实用主义者,能用就行,比没有强。 当下他一边品读,一边照着帛书上的记录运着气。 说来也奇怪,这帛书上的两百字有大部分都是在教如何感受气,但杨枭由于融道诀的缘故,一直都能感受到身旁流动的气。他按着太上阴符篇里的描述尝试着去控制那气,却是很快就成功了。 那气入体后,逐渐在他的双目天心中流转,在他体内环流起来。 杨枭从未体验过这种运气之感,当下只觉这感受神妙非常,整个身体都变轻了不少,那些文字和窍门在他神念中流转,他一站竟然痴了一般,在这悬崖绝壁中站了足足三日。 三日后,他终于从生来第一次运气中离开,当下觉得精神抖擞,腹中却是饥渴难耐。 若是食物充足,倒是可以一直闭关打坐下去,杨枭心想,从今往后,自己便算是一只脚趾头伸进了修行路了,虽然只是刚刚起了一小步,但也是起步了,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摸着石头能趟到什么深度,便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杨枭心中正充盈着法喜,这时,一旁的乱石滩上,却传来极其低微和嘶哑的呻吟声。 “渴...” 杨枭分外惊讶,扭头一看,那乱石滩上的人影居然在微微蠕动,虽然动的极微弱,却是的的确确在蠕动。 那少年身中剧毒,又从那么高掉下来,足足过了三天,居然没死? 杨枭看着高高的天空,又看眼那高高的悬崖,不知是这少年命大还是天意如此。 “渴...” 那少年蠕动着,漫无目的的蠕动着。 杨枭拍动翅膀,掠到他附近,冷冷的低头看着他。 那少年本来俊秀的脸此刻因为那蛇毒已经冒出了无数泡泡,被烧的几乎毁容。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一边蠕动,一边不断从腹中呕出腥臭的青黄泥巴似的液体,那大概是他的身体正在排毒的迹象。 好家伙... 杨枭心想,这都没死。 只是惊讶归惊讶,但是杨枭并不打算做什么。倒不是他心冷,只是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他只是一只猫头鹰而已,难不成还能活人性命。 自找得罢。 杨枭心想,跟那妖在一起还要嘴硬,落得这般下场,真是活该。 他正欲起飞,再也不管这小子死活。 可起飞前,他又听见这小子在乱石滩上呻吟着:“爹...娘...” 杨枭一愣,也罢,今日得了你的好处,倒是我枭某人欠你一份。 闭目长出一气,再睁开眼时,杨枭举目四看。 不远处,他看见了一处从石缝中渗出的山泉,于是杨枭飞掠过去,将自己的翅膀沾在山泉下打湿,又重新飞返至那少年身边,将打湿的羽毛点在那少年干裂的嘴边。 水珠从修长的羽中落下,滴入那少年干裂焦苦的口中,他顿时张开嘴,本能的吮吸杨枭的羽毛。 杨枭冷着脸,来回飞了五趟,将羽毛放至他的口边。 那少年终于不叫渴了,只是迷迷蒙蒙的睁开眼。 月光下,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那东西好像是一只鸟...一只有着硕大眼睛的...鸟... 那眼睛正冷漠的看着他,好像在传递什么讯息。 少年一点点伸出手...极为缓慢向枭伸出。 似乎是想寻求一丝仅存的温暖,又似乎是想寻求一丝绝望中的希望。 但杨枭已尽到了自己的全部,他缩回翅膀,随后振翅一跃,消失在那少年朦胧的视线中。 12,食佛童(一) 得了那篇阴符功后,杨枭便即刻启程,返回了道观的新窝,他不在乎那女妖是死是活,反正不是什么好货,他也不在乎那少年是死是活,在不在乎也没什么鸟用。 不过,如果能猎到足够多的老鼠,好好的打坐一番,杨枭倒是很感兴趣。难得他一猫头鹰也能感到气息流动,他不想浪费这点天分。 …… 时间过得很快,回了道观附近的巢穴后,转眼便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森林恢复了生机,地上各类虫鼠都纷纷出来觅食,杨枭此刻捕猎技艺成熟,每日捕些鼠虫,偶尔抓条水蛇,填饱肚子后,便在巢中打坐修行,日子过的平静且充实。 然而这一日,杨枭从入定中醒来,有些困惑。 按照太上阴符功的描述,如果功法正常运行,几十日之后,运功者将会感觉天目之中产生气旋,此乃开窍之意,意为可以在体内炼化真气并储存。 然而两个月过去,杨枭除了捕猎就是修炼,勤练不辍,竟然一点开窍的意思都没有。 那气流运行时倒丝毫无碍,可若想在天目中存储,却是万难,只是稍一散功,便前功尽弃。 修炼遇到了问题,却也没人进行交流,更没人指点,杨枭感觉很艰难。这感觉有点像前世的他兴高采烈买回来一套好电器,那电器却没给说明书,全凭自己摸索。 只是电器摸索坏了还能重买,可是这身体若是乱修炼炼坏了,可就没后悔药可吃了。 思来想去,杨枭觉得那观中老道或许知道答案,或许那些个弟子也知道如何解决,只是杨枭却不能问他们,因为他压根无法开口说话。 事实上,杨枭觉得自己就算会说话,只怕也不会主动问那些人,观察这道观已有数月有余,可越看,他越觉得这观透着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先不说那观中童子总是夜里抱着个盆出来洗衣服,就说那观中此刻已经少了足足三个人了,竟然还很没事发生一样,日常运作着,要知道,他这回可没看见那女妖回来躺山门,也未曾见那少年返回观中。 那观中之人是怎么想的杨枭不知,但若不是有完全的准备,他绝不会轻易涉足。 …… 这一夜,杨枭正在巢穴中运功不怠,突然,那观中传来丁零当啷的瓦罐破碎声。 杨枭对声音很敏感,当即爬起身,从高处的枝桠上盯着那道观。 “啊———杀我———” 道观中突然传来凄厉的嘶吼声。 杨枭悚然一惊,当即默念起了融道诀。那观中迅速的亮起火光,惨叫声是从那老道房中传出来的。 “杀——我———” 惨叫声刺耳嘶哑。 杨枭抖了抖翅膀,伸长了脖子。 剩下的两名弟子和几个童子跪在亮着火光的房前,惊慌不已的喊道:“师尊,师尊…师尊…!” “青玄———老匹夫———!!” 观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杨枭诵念不断,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同时也随时准备逃跑。 此地多有怪异,他不知道那观中老道究竟在犯什么毛病,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此若是修行不成,杨枭便准备换去其他地方。 砰!! 那老道提着一把木剑,撞开了房门,披头散发的站在房门口,眼睛翻着,手里拿着木剑刺来刺去,一边刺还一边大喊着。 “老匹夫——老匹夫———!!” 他脚步和醉酒的疯汉一般踉踉跄跄。 一旁的弟子有心去搀扶他,却被他登时推开,他大喊着:“杀我———杀我———杀我———” 随后拿着根木剑歪歪扭扭的就向道观外冲去。 “师尊…师尊…!” 几名弟子和道童提着灯笼跟在那老道身后,惶惶不安的喊着。 那老道提溜着根木剑来到山上的石阶上,没走两步脚下一个踉跄,竟从山上滚了下去。动作可以说是异常狼狈。 杨枭越发警惕了,来此地三个月,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老道发疯的模样,天知道这家伙经历了什么。 那老道从地上爬起来,又拿着木剑四处挥舞,挥舞了一阵子后,他委顿下来,口里也从嘶声力竭的尖叫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呜咽。 “别…别杀我…别杀我…青玄…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那老道丢掉了木剑,呜呜的哭起来,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磕头,磕得头都肿了也毫无察觉。嘴里还兀自说着:“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 …… 杨枭在树上看着老道磕头,心里嘀咕起来。 青玄? 青玄是什么? 听起来也像是道号,难不成周边还有其他敌对道观吗? …… 身后那些童子和徒弟终于追了上来,见道人不再拿剑乱舞,便将那道人搀扶起来,七手八脚的在他身上拍,试图让他清醒,但是那道人只是翻着白眼,蹬着腿踹来踹去,嘴里翻来覆去的重复着:“饶了我…” 最后,还是一个洗衣童子机灵,他看起来经历过这种事,便在老道身上摸出个小瓶,往老道嘴里灌了点什么。 那老道一个机灵,终于不癫狂了。好一会儿,他从弟子怀里缓缓睁开眼,看着四周,迷迷糊糊问道:“在这作甚?” 旁边的人都默默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道看了一圈,又问:“文雄呢?” “师尊…你忘了…大师兄在林子里,被精怪抓走啦。”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说道。 “啊…这样吗?” 老道怀疑的说道,他又扭头看了看周围,困惑道:“怎么,人…人变少了?穆青呢,她去哪儿了?” “师尊,穆师姐和姚师弟,都被你派出去找文师兄啦,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一名矮弟子小心翼翼作答。 被我派去找文雄?? 老道忽然一个激灵,推开身后那个童子就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须,冷冷道:“找什么找,有什么好找的,大半夜溜出去被精怪抓走了怪谁,可别再折损了我的好徒弟,去,把穆青给我找回来。” 剩余最后那两弟子面面相觑,不吭声了。 那老道倒是坦然,他好像一下子就恢复正常了,只见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带着两名童子施施然的向山上走去,没多久就重修钻进了道观中。 留下那两徒弟在树下窃窃私语。 “师尊这次疯的厉害…” “谁说不是…病得有点重啊…” “咱们还要在这呆下去吗…” “且再看看,再看看…这老头说自己受过仙箓,指不定还有些法术宝贝…咱们哥俩在这蹲这么久,岂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 杨枭在树枝上看着对话的两人,这二人一个模样丑陋,矮冬瓜癞子头,另一人模样憨厚,但身材异常壮硕,眼中闪烁着精光。 道观里的五个弟子,一个色胚死了,一个树精下落不明,一个少年生死不知,最后还有这两个估计也没安好心。 杨枭心里思索起来。要说先前得那太上阴符篇的时候,还存着一点这老道是受妖诬陷的可能性。 可今日得见,那丝可能性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真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又岂会被这些人团团包围。 13,食佛童(二) 杨枭见那老道让两个弟子出去找人,以为又可以来活了,便从巢中跃出,跟在那俩弟子身后。此刻他最在意的便是讯息,可用的讯息实在太少,尤其是有关修炼的讯息。 可那俩弟子却压根没有找人的想法,他俩假意下山,没走多远便兜了个弯,直奔后山一隐蔽洞穴,一头钻进去便开始打坐潜修。 杨枭见他们这般,不由得赞叹这二人的灵性,和那愣头青的弟子还有那下流胚的弟子相比,这二人倒更像是正常的修士。 有了那二人在前,杨枭便将练气的地点移到了这二人打坐的点附近的一颗树梢上,他阴符功迟迟不得突破入门,便想从这二人的日常对话中获取有关修炼的讯息。 …… 然而事实证明却是杨枭想多了,这两人是少言寡语之人,相互之间还极有默契,很多事只需一个眼神对方便可知晓,言语的交流竟是极少,就算有也和日常起居有关,闭口不提修炼事宜。 又是一个月过去,杨枭依然没能突破最基本的开窍关卡,他至多只是能感受到气,却不能让这气为己所用。 日复一日的无效修炼让杨枭多少有些无法忍受,他坚信如果自己做的是对的话,一定会有效果,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却并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有人可以指点自己一下该多好。 这天夜晚,结束一日修行的杨枭异常苦闷的想,作为一只猫头鹰来说,修行着实不是易事,倘若一辈子都无法突破这最简单的练气关卡,那么一只猫头鹰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那夜梦见的灰雾。 灰雾中,他可以用神念交流,那灰雾中还有数不尽的仙人,那雾中仙甚至随口吟首口诀都足以让他瞒过目前他遇到的所有山精野怪。 如果他可以得到那雾中仙的指点,修行是否可以一日千里呢。 念头一生便有无穷的诱惑,杨枭尚且不知自己为何会进入那灰雾,只觉这种盲人摸象之感异常煎熬,只要能得到一些指点,即便冒险去那灰雾中走一遭也是值得的。 万一真的有什么危险… 应该也可以醒来不是。 念头在杨枭的脑海中盘桓。 只是… 该怎么进那灰雾呢。 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杨枭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眼皮子有点沉。 只要能得到一点指点… 一点指点… 指点… 某种灼热的高温让他登时悚然一惊,身体一晃,从那半梦半醒中醒来。 …… 就在那将醒未醒之际,杨枭是有一点兴奋的。但是真的当他醒来的时候,那丝兴奋却成了浓浓的困惑。 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看见浓烈的化不开的灰雾。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连绵起伏的沙丘一直延续到看不见尽头的天际,天空中一轮太阳刺目无比。明亮而热辣的阳光照射在地面,令他身体的温度逐渐上升。 等等? 身体? 杨枭惊讶的看着自己,他还记得自己在睡梦前是一只枭,但此刻他却并不是枭,他的手掌干枯裂开,乃是完全的石头。 其中有碎砂石落下,落在脚边,他的脚也是完全的石头,其中遍布裂缝,好像已经在这漫天飞沙中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沙沙沙... 一只蜣螂推着粪球,从他脚边缓缓爬过,爬到沙丘顶端,然后和粪球一起咕噜噜滚落下去。 顺着那滚落的粪球看过去,杨枭看见了无数残破的石像一排排的矗立在呼啸的风沙中,那石像垂目颔首,长耳阔脸,宝相庄严。 竟然都是佛像。 杨枭下意识的迈开步子,在黄沙中沙沙行走。这石像的身体行走缓慢,好一会儿,它才走到一尊佛像边。 那佛像不知是时间过的太久还是遭到了什么东西的啃噬,石质的身体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裂痕,脑袋和胳膊都已经没有了,脚趾也没有了,只剩一个光杆子光秃秃的站在呼啸的狂沙之中。 杨枭见得此景,也不晓该说什么,天空的阳光异常刺目,照得地面几乎都冒烟了。 他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沙漠和佛像,想和上次一样发出神念,却完全发不出来,别说是神念了,这一次他却连话都说不出来,那石像的嘴也不具备讲话的功能。 这是哪儿? 杨枭心里有一丝不安,他只觉得自己被浸泡在浓烈的未知中,只能漫无止境的在黄沙中行走。 安静。 空旷。 寂寥。 呼啸的狂风,以及那些被黄沙遮掩的损毁佛像,便是这里的一切。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的温度越发高了。 高温令空气异常扭曲,远处的佛像几乎就像水纹一般波动融化着。这时,杨枭看见前方的天空出现了一轮宝刹。 它氤氲在天空中,时隐时现,其中好像还有人在活动,在讲话,在坐莲。那宝刹中彩带飞舞,飞舞的彩带上写满了经文。 只是,那宝刹若隐若现,明明很大却距离极远,完全分不清是海市蜃楼还是别的什么玩意。 这和杨枭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这漫天黄沙中谁来指点他呢,徒然越走越困惑罢。 算了算了,回去吧。 杨枭心想,这个鬼地方连个活人都没有,如何能解他之惑。 正想着,那氤氲的海市蜃楼下,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咯吱咯吱是如此微弱,但又是如此不寻常,杨枭微微一愣,便随着那咯吱声寻去。 绕过两尊残损至极的佛像后,他在这荒凉的沙漠中看到一处沙窟,沙窟之中立着一尊相对完整的佛像。 只是那佛像的脚下,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大概只有那巨型佛像的脚趾头大,他趴在那佛脚上,老鼠一样蠕动个不停。 那咯吱咯吱声正是从那小小的身影口中传出的。 走了这些时间终于看见一个人影,杨枭松了口气,暂时没了放弃的念头,他循着声音来到那人影面前,低头看着他。 这是一个面黄肌瘦的童子,他正趴在那佛脚上,仔细的啃那只佛像的脚趾。那石头脚趾已经被啃的坑坑洼洼不成形状了。 看见这幅光景,杨枭心里莫名觉得有些荒诞,他想到来时看到的成片成片的残损佛像,难不成那些佛像都是被这童子啃掉的吗?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 他呆呆的看着那童子一点点的啃,那童子啃着啃着,忽然就不动了。原来是杨枭的出现突然挡住了那刺眼的阳光,并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小块阴影。 那童子一点点扭过头,看见站在沙地上的杨枭。 二人对视,那童子扎着两个朝天辫儿,脸皱巴巴的,被太阳晒掉了好几层皮,面容干枯,嘴唇龟裂。那嘴唇下的牙齿稀碎锋利,也不知道是啃石头磨的还是天生如此。 这一眼对视了不知道多久。 突然,那童子悚然一惊,捂着脸就疯狂后退,在沙砾中连滚带爬的后退,活见鬼一样。 杨枭沉默的看着他,他心里有一万种困惑,但这些困惑全都无法诉诸于口,因为他压根不能说话。 那童子后退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什么,连滚带爬的又冲了回来,抱住了杨枭的大腿便凄厉哭吼道:“世尊!是世尊吗?是世尊回来了吗!?” 那哭嚎声在风中穿的老远,在沙窟中造成无数回音。 刺目的阳光,黄沙漫天,哭嚎的童子。 杨枭只觉这景象说不出的怪诞,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那童子嚎了一阵子,突然想到什么,猛的将手伸进了自己喉咙里扣了起来,一通乱扣干呕之后,他竟从喉咙里扣出了一根断裂的食指,那食指干枯弯曲焦黑,就像从沙漠里的干尸上硬生生撅下来且泡在防腐剂中不知道多久的一样。 杨枭在风沙后后退了一步。 可那童子却如捧至宝一般,将那手指捧在杨枭面前,颤声说道:“我…我忘了…世尊不说话…世尊,世尊,这,这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仏霍霍霍霍霍霍….” 那童子用手捧着手指,发出怪诞的笑声,露出一嘴牙。 杨枭不可思议。 世尊? 谁是世尊? 心念刚起,那童子吐出来的断指突然自己动了起来。 它虫子一样从童子手中拱到了地上,立在地上写下了一排字。 “世尊,谁是世尊?” 那童子看着地上的一排字,呆滞了。 呆滞片刻后,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不是世尊…不是世尊…我忘了…我忘了…世尊已经死了…世尊已经死了…仏霍霍霍霍霍霍…..”他癫狂的大笑起来,狂笑中,他扭曲着脖子,眼白暴凸道:“末法来了,末法已经来了….仏霍霍霍霍霍霍霍…..” 那笑声在沙窟中回荡。 杨枭既不安又恐惧,这景象实在是归于诡异,那手指竟然能将他心里的所想给写在地上。 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你笑得太疯了,很吓人,我要走了。”手指立刻在地上刷刷刷的写下一排字,速度极快。 杨枭大惊失色。 这些话只是他心里想的,但是完全不想讲出来,可是这手指竟然…?? “对不起刚刚那些话只是我心里想的,并不想让你知道。”手指继续在地上写道。 14,食佛童(三) 看着地上那一排一排的字。 杨枭人都傻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都不敢想什么,他想什么那手指就写什么,这还了得? 半晌,那童子终于不笑了。 他无力垂头靠在佛脚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杨枭:“来者何人。” 杨枭保持着呆滞,不动,也不想。 那手指就立在沙地上,一动不动,但杨枭能感觉到,它随时都可能会动,只要自己有一丝动心的话。 见杨枭不说话,童子又问道:“所为何事?” 杨枭看着那童子,下意识的就想到太上阴符篇。 手指立刻在地上写下了「太上」两个字。 但杨枭硬生生的止住了念头,不吭声,也不说话,反而后退了两步。 那童子看着地上太上两个字,阴森笑了起来。 他问道:“道家人?” 杨枭也不说话。 “这么警惕做什么?”童子缓缓道,他盘膝坐在地上,说道:“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是个菩萨,陪我说说话好吗,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童子这番发言倒是触动了杨枭心里的某个共同点,他也许久未曾和人说过话了。 心念一动。 那手指立刻在地上刷刷写道:“你多久未曾和人说过话了?” 童子看着地面,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手指在地上写道,那是杨枭心中的疑惑。 “三天。”童子说道。 杨枭沉默。 手指在地上写道:“三天你也配说话,三天不讲话就要死要活的吗?鬼叫鬼叫什么?你岂不知我已经三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了……” 那童子看着地上漫无止境书写的手指,淡淡道:“这里是残天塔,残天塔里一轮日出日落是五万兆时辰,敢问菩萨那里一天是多少时辰?” 杨枭呆住了。 他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地上那根手指也不动了,它深深的插在黄沙里,完全失语。 一天五万兆时辰,那是什么概念? 他看了眼天空,天空那轮烈日笔直的照射在沙地上,它悬挂在天空,一动不动。 呆滞过后,更大的疑惑接踵而至。 手指觉察到他的心念,立刻在地上写道:“你是谁,为何在这地方呆着?” “我是食佛童。” 食佛童笑着说道。 杨枭看着童子,想着外面那一座座残破的佛雕,觉得这个童子笑让人头皮发麻。 “你为什么呆在这里?“手指继续写道。 食佛童没有说话,他爬到杨枭身边,摸着他的手,迷醉道:“菩萨...你知道的...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三夜了,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杨枭缓缓抽开手,后退了一步。 那童子却顺势抱着他的腿,把脸贴在他石质的大腿上蹭蹭道:“菩萨,带我走吧,好菩萨,只要你愿意带我离开,我愿侍奉你三天三夜,三天三夜,按残天塔的时间来算…” 杨枭心里一动,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心念一动,手指便立刻在地下写道:“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童子闻言,将头点得和打字机一样,眼睛亮晶晶,呼吸急促的兴奋道:“菩萨且问,我保证有问必答,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杨枭心想这家伙未免在说大话,我得考他一考。 念头刚起,那手指就在地上写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但是并不想让你看出我的本来面目,所以我想要用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来考验你。” 杨枭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那一排字,在那刺目灼烈的阳光下,他只觉得后背都是凉的。 他的心只是动了一瞬间,那手就全写出来了。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最可怕的噩梦。 食佛童看着地上的字却笑道:“菩萨尽管问,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杨枭心里已经快要骂娘了,但他还是问道:“你可知青玄是谁?” 这个问题是杨枭深思熟虑后问的,一来这个问题可以测试食佛童是否有在骗他,二来这个问题关系到那道观中谜一般老道的真实,他本能的觉得,自己在现实世界中,还要在那道观附近打一段时间交道,如果能摸清那道观的底细,他之后的谋划会更有底气一些。 食佛童听见杨枭这么问,却从鼻中发出不屑哼声:“青玄道主,我听过他,在世尊尚未寂灭之前,他曾在天庭任道主,小辈而已。” 杨枭觉得大脑有些嗡嗡作响。 信息过于庞大。 他本来也没打算问什么,只是看这童子夸海口说什么都知道,便随口问了句偏门的,可是他没想到这种蜈蚣有多少只脚的问题却扯出了什么道主,什么天庭,这童子还说什么小辈而已。 天见可怜,那老道不过是荒林中一破道观的道士,还是几只没化形破落妖怪的发小,怎么想也不会和天上什么道主扯上关系吧。 大脑中无数念头流淌而过。 手指在地上简单写下几个字,“我不信,重名了。” 童子嗤笑出声,露出爱信不信的神色,轻蔑道:“那种名字敢重吗?给你你敢取吗?” 杨枭无言。 他怕那手指再乱写,便中止了其他所有的念头,只是在心里问道:“你知不知道太上阴符篇无法开窍是什么缘故?” 手指瞬间就把他所想的问题写在沙地上。 那原本自信满满的食佛童在看见这个问题后笑容却一点一点消失。他就像一只褪色的木偶一般看着杨枭,问道:“啊??” 于是手指又把问题擦去,重写了一遍,这次的字格外大。 “你知不知道太上阴符篇无法开窍是什么缘故?” “开…开窍?什么开窍?” 食佛童结结巴巴的问道,他面色困惑,完全不知杨枭再说什么。 杨枭还没来得及想,那手指便刷刷刷在地上写道:“还说自己什么东西都知道,连这种简单问题都不知道,装什么大佬?” 杨枭呆住,那手指太快,这些想法显然只是从他心底最深处闪了一瞬间,就被立刻捕捉到了。 这手指和杨枭心意相通,写出来的字多少有点后世的大白话,食佛童不见得知道什么是大佬,但显然他懂了杨枭的「意思」。 懂得「意思」的瞬间食佛童尖叫起来,他好似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抓住自己的脸,狂乱暴躁的吼道:“我又不是道家人!我又没有看过什么太上阴符篇!我被关在这里三天三夜,外面不知道过去多久!又有多少新法出世!但要是有名有姓的法门,哪样是我不通的!我吃了这么多佛!我万法皆通!万法皆通!!” 他咆哮着看着杨枭,面色狰狞吼道:“你!把那太上阴符篇背出来!只要背出来!只要让我看一眼!我就立刻知道缘由!” 杨枭此刻却不住后退,那童子的表情着实狰狞的可怕。加上那诡异手指能将他心里的任何想法一丝不落的全部捕捉。杨枭见那童子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答案,便要离开这里。 反正他已经确定了大概自己可以在怪梦中去不同的地方,大不了换个地方问再好了。这地方这手指过于诡异,诡异到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错综复杂的念头从他脑海中流过,那手指却简单的在地上留下两个字。 “拜拜。” 食佛童看见那两个字,他没看懂文字,但他看懂了「意思」。 懂得意思的一瞬间,他竟然绝望的嚎哭起来:“不!!!” 他又恢复了那副一开始见面时那副癫狂的模样,疯狂的在地面打滚,扬弃着沙子。 杨枭无动于衷,就要离开,食佛童觉察到什么,他狂奔的扑向杨枭,嘴里尖叫道:“不要走!菩萨不要走!我很乖的!你背出来,你让我看一眼,你让我看一眼那什么太上阴符篇,看一眼我就知道了,我很乖的,我很乖的!” 杨枭自然不会因为言辞而动摇。 “不行你换个问题,你换个问题,求求你换个问题!问我佛法,问我道法!问我神通!问我天庭秘辛!问我屠佛灭法!问我什么都行!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你不要走啊!!” 他手足并用的爬冲过来,抱着杨枭的石头大腿用力咬住,一边咬住一边死死的盯着杨枭:“你走不了!你走不了!仏霍霍霍霍霍…你走不了…” 杨枭只是冷漠的看着食佛童,眼前的视线迅速模糊起来,那漫天黄沙,那海市蜃楼,那面目狰狞的童子,那残损倒塌的佛像,全部变得异常朦胧。 直至完全消失。 …… ….. 阴冷夜晚的寒意取代了那疯狂的灼热,刺目的阳光。 他回到了那密林的枝干之上。 第一次,杨枭感到这阴冷静谧的夜色是如此亲切。 15,食佛童(四) 天空中,一轮黄月缓缓运行,夜色正浓。 杨枭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过他这次肚子并没有像上次那么饿,再加上月亮的位置,看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 他抖了抖翅膀,梳理着本次出神的收获。 和上次相比,这次出神并没有什么收获,只是去了一个完全不知道位置的残天塔,见到了一个疯癫的童子,那童子在沙漠里永无止境的啃噬佛像,原因不明。 但和上次的巧合出神不同,这一次他是主动。 这说明了那灰雾并非出神必然抵达的地方,他可以在梦中去其他地方。去的地方也不固定,暂时看来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杨枭心里有一丝欣喜,这多少也算是一种能力了,在这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上,多种能力总归是好的,尽管他并不知道这种能力的来源是什么。 可惜的是,那诡异童子没能将太上阴符篇的疑问为他解答,他还是没找到开窍的方法,这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既然确定了自己可以出神去其他地方,那么大不了再来几次,总会有人知道的,他可不想和那么怪异癫狂的家伙打交道,毕竟办法可以慢慢找,命只有一条。 …… 抖了抖翅膀,杨枭向树下飞去。 上一次他压根就不确定自己能否出神,并未有什么准备。得亏这一次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想到第一次出神的时候时间足足过了半个月,差点没被饿死,好歹存了些花豹肉才熬过了饥饿。 若是这一次时间要是拉的长一些,此刻的他可能又得饿着肚子去打猎,万一现实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自己还在出神状态,那可就危险了。 于是,杨枭决定先去捕猎一些老鼠,然后再准备一处隐蔽的洞穴,方便之后出神使用。 …… 轻盈的微风中,杨枭从天空划过,锐利的眼神不断在林间扫过,时刻注意着老鼠出没的迹象,然而飞到一处溪流附近时,他停了下来。 眼前的一幕景象让他有些在意。 那溪水里,漂浮着一团褐色道袍,道袍伴随着溪水,在水中不断舞动,向下流游去。 看着那道袍流过去,杨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溪水中为什么会有件袍子飘过去? 带着困惑,他往上游飞了一截,却在河边发现了凌乱的木盆和丢弃的捶棒。当然,还有一些白色的袜子和皂角散落在河边,不明所以。 杨枭停在了树干上看着那凌乱的木盆和捶棒,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地方是那鹿仙观的童子每夜出来洗衣服的地方,杨枭在此地呆了数月,每晚都能听见捶棒敲击的声音。 可现在木盆和捶棒还在,道观中洗衣的童子却不见踪影。 再想到那件被水流冲走的道袍,杨枭更觉奇怪了。 难不成那童子洗衣洗的好好的被什么林中猛兽给叼了去了吗。 他转动脑袋,盯着地面上散落的木盆和捶棒,却并未在旁边发现有猛兽的脚印,也没有看到挣扎或打斗的痕迹,更没有看见有什么血迹尸体。 想了想,杨枭决定不去管他。 他重新拍着翅膀飞走了,继续在林子里寻找老鼠。 运气不错,今夜的他很快便捕到了三只老鼠外加一条小水蛇,饱餐一顿后杨枭抓着剩余的老鼠向自己的巢穴里飞了过去。 他决定将这两只老鼠剥皮风干,作为紧急储备粮存起来。 然而飞近巢穴后,他却发现那原本属于隼的巢穴上,盘踞着一团黑影。 杨枭一惊,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立刻在树上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那盘踞上树上的黑影。 那黑影趴在他的巢穴里,嘴里还兀自念叨个不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枭瞪着一双大眼睛在夜色中看了片刻,从那黑影脑门上两个总角认出他来,那不正是鹿仙观的洗衣童子? 那洗衣童子居然爬到了十几米高的树干上,还在树干上晃个不停。 杨枭身上的羽毛蓬的一下炸了起来,这是个什么鬼怪玩意,大晚上的不去洗衣服反而掏鸟窝?? 再一细看,杨枭更是遍体生寒,那童子趴在他的巢穴内,手里竟然捧着一份帛书,在月光下阅读,一边读一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念叨着,那童子感觉到什么,脖子缓缓的仰了过来,倒着头直勾勾的看着另一棵树上的杨枭,笑道:“菩萨,你早说啊,这等粗略低级的功法,便是你修的吗?” 杨枭看见那副笑容,只觉得魂飞魄散,如坠冰窖,几乎就要尖叫出声! 虽然外貌变了,身型变了,但是毫无疑问,那副表情,那个眼神,完全不是曾经的那个道观洗衣童子。而是… 食佛童!!! 不知为何,他竟然跟着他从那梦境的世界里出来了!!! 这是如何做到的??? 愣了一秒,或许只有零点零一秒。 杨枭陡然跃下树枝,头也不回的朝远处疾飞而去。 “仏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 那童子在树干上将帛书一扔,陡然大笑起来了:“菩萨!!!当时你去残天塔找我,又是太上,又是青玄……我还以为你在问什么仙人功法,我还以为你在问什么道门秘术!仏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霍….!!” 它狂笑着,手足并用的在林间追着杨枭,在树干间蹦来蹦去,一边蹦还一边狂笑道:“可是我哪里能想到,哪里能想到,哪里能想到….想到你问的却是一篇普普通通的练气法门!!” 童子在追逐中竟然又大哭出声。 “我哪里能想到啊!!能去残天塔里的,能去那残天塔里的!!竟然是只凡间的扁毛畜生!!一只食鼠鸟!!一只食鼠鸟!!” 他大声嚎哭着,声音悲恸万分。 杨枭看着身后迅速迫近的身影,几乎魂都要被吓飞了,他按下身形,忙不迭的向林子深处的灌木里钻去,心里狂念融道诀。 “世道不行了菩萨,世道不行了!我的鸟菩萨!霍霍霍!”那童子流着口水,狂奔中癫狂的吼道:“鸟菩萨!鸟菩萨!霍哈哈哈哈哈,鸟菩萨在修行!鸟菩萨还在练气,鸟菩萨心思比童儿还多,啊哈哈哈哈,菩萨!!等等我!!等等啊!!” 那童子管他妈三七二十一,在林间撞的头破血流,身体被树枝划出了不知道多少道口子也浑然不觉,只是癫狂的追逐着杨枭。 杨枭念着融道诀,在林间左拐右扭,扭到一处老鼠常爬的朽木里,这地方是老鼠常常躲避他追捕的位置,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杨枭也会躲在这老鼠会躲的地方。 没有时间给他感觉羞耻什么的,钻进那朽木树干里杨枭便在心里狂念融道诀。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 融道诀起了作用。 外面那童子失去了目标,他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左冲右突起了,这里翻翻,那里找找。几下没找到,他越发急切,在林子里急得嘤嘤直叫唤。 “菩萨不见了,鸟菩萨不见咯,鸟菩萨不知道去哪里咯。嗯…嗯…好鸟菩萨,回童儿一声吧,童儿好不容易才有个人说话,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童儿最乖了。” 他委屈至极的哼个不停。 杨枭哪里敢出声,只是默念不断。 那童子急的冒汗,他伸出鼻子,在空气中狂嗅,嗅了一会儿后,他脸上露出笑容,痴痴傻傻的笑道,“原来如此,仏霍霍霍,鸟菩萨不仅可以去残天塔,身上还有道的气味,道韵,道韵诶~” 他流着口水,嘻嘻哈哈的说道。 陡然间,他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就张口咬住了一旁的树干,死死的咬住。一边狂咬还一边拼死低吼道:“道犬!!!” “道犬!!!” “道犬!!!” “佛狗!!!” “佛狗!!!” “佛狗!!!” “死!!!” “死!!!” “死!!!” “死!!!” 他疯狂的喊着。一口咬接一口的咬在那树干上,一边咬还一边大骂,也不知道在骂谁。 直啃的牙齿都崩掉了,啃得脸都裂开了,还在疯狂的啃着。 杨枭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疯这么怪的东西,和这童子相比,那观中老道的疯癫程度只能说小巫见大巫了。 啃了一会儿,那童子终于不啃了。 他满脸是血的跪在地上,呜呜呜的哭泣起来。 “菩萨,菩萨,菩萨你说几句啊…你说句话啊菩萨。” 哭了一会儿,他突然又一个激灵,想什么,开始猛抡自己耳光。左右开弓抡了五十多下,随后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我忘了,我又忘了!菩萨不会说话,霍霍霍,菩萨不会说话,捏哈哈哈,啊~啊~菩萨,您别急,您别急,我给您送来了,乖童儿给您送来了…..” 说完,手舞足蹈的站了起来,抓着自己的手,一把掰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举在空中,就和拿出法宝的多啦a梦一般。 那鲜血淋漓的手指在月光下发出呲啦呲啦声,眨眼被烧的只剩皮包骨头。 杨枭已经够恐惧了,看见那根手指更是头皮发麻。 那根手指。 竟然也出来了… 16,食佛童(五) 那手指成型后便在童子手上疯狂蠕动,随后一指某个方向。 那正是朽木树干倒塌的方向。 见那手指完全不受融道诀的影响,杨枭几欲心肺骤停。 在那手指出现的一瞬间。 他便知自己再也跑不了了。 那冥冥之中有某种难以言表的联系,直接通过那手指传到他的身上。 到这份上,杨枭索性光棍起来。 他不再念融道诀,直接扇动翅膀跳到树干上,站在树干上冷厉的盯着那童子。 食佛童举着那根断指,摇摇晃晃的来到树下,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凄惨笑道:“仏霍霍,菩萨,您不是想要我的指点吗?您不是想要我的指点吗?我把您的指点送来了,菩萨…我把给您的指点送来了…” 那手指根他心意相通,几乎就像他的器官一样落在地上,扣到了树干的,在树干上刷刷刷的写下:“你是如何跟在我身后的!?” “菩萨的气味,三千大世界,六万小世界,我都忘不掉啊,霍霍~”童子摇头晃脑的说道。 “为何要缠着我!?” 手指愤怒的在树下记下刻痕。 童子却很惊讶,道:“何出此言,明明是菩萨先找到我的,再说了,菩萨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解答呢!” 不待杨枭再发问,他便双目泛光的激动道:“菩萨有所不知,这道门功法讲求一个阴阳制衡,五行相生。可菩萨此世却是鸟身,鸟身五行属土,乃是天生如此,不似那等凡人,况且纵然是凡人,能练气化精者,若是想走道门一途,也得修个五行相生之身,如此才能在体内自成方寸,生生不息。如若五行有缺,只缺一行还好,可若是缺得多了,便似那缺片木桶,纵使再多水流注入,也无法留住一分水气。” 杨枭没想到这童子竟然真的跑来跟他讲了一通道法,一时间竟呆了。 那童子更兴奋了,他说道:“道门最重内外宇宙相融,此为大道,菩萨若想走道门,只需补缺那剩余四行,便可轻松在体内练气化精,开窍修行。” “可…如何才能补全其余四行?”见那童子不复疯狂,杨枭控制手指问道。 “找到其他四行药材便可,此乃道家入门,不需多精,只需查缺补漏,服下四味药材,便可……” 那童子说着,身上便冒出一股黑气,那黑气从他七窍中冒出来,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败,那不满十五岁的童子竟眨眼间变成了一佝偻枯瘦老者。 食佛童看着干枯的手掌,打了个寒颤,眼神之中全是绝望。 “不…不…不…不要…”他惶恐不安的自言自语起来,“不要,不要…” 杨枭见他那副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树枝上警惕的看着。 “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童子战栗看着杨枭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黑气越涌越多,童子的双腿朽断,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欠我…你欠我人情…”他绝望的看着杨枭说道。 杨枭没话说。 那干枯手指却在树干上写道:“我帮不了你。” 那童子看见那排字,呼吸急促的笑了起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以手拍地,残破的身躯飞了起来,电射至杨枭身边,伸出枯瘦的手掌,一把将他握住。 杨枭猝不及防,完全没想这个看起来要死的家伙还能这么灵敏,当即他奋力挣扎起来,不停的用脚爪踹着食佛童的脸。 那食佛童被杨枭锋利的脚爪踹着,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反而用力的握着杨枭的身体,一字一句道:“你我之缘八百年!!” 杨枭哪里管他在说什么,只是蹬着腿。 食佛童抓着杨枭的身体,死死的瞪着杨枭那巨大的眼睛,声嘶力竭说道:“待到你修成之后,一定记得来残天塔放我出去!!” 那手抓的极其用力,杨枭此刻只是一只普通夜枭,岂能经得住他这样的力量,只被挤的口鼻渗血。 “记得救我出去!否则,我咒你不得好死!修行不得寸进!” 杨枭只疯狂挣扎。 “你我之缘八百年!” “你我之缘八百年!” “你我之缘八百年!” …… 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不断重复着。 直至再也没有力气,它挂在树干上,身体上的黑烟散尽。 散尽后,那树上只剩下一具空壳般的干尸,干尸内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稍一触碰便化作灰,扑簌簌的往下直掉。 杨枭胸闷气短,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惊魂未定的看着那童子干瘪焦枯的尸体,只觉得这现实比梦境来得还不切实际。 至此,他完全不知这童子是如何从他那近似梦境一般的出神世界中离开的,又是如何跟随他来到这方世界的,又是如何附身于这个洗衣道童,又是如何死去的。甚至他讲的那些话,十句里面有九句杨枭也不理解。 但毫无疑问,这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 沙沙沙… 树干上传来微弱的沙沙声。 有什么东西从树干上爬了上来,那玩意看起来是一根灰色的虫子,实际上却是一根断裂干枯的手指。 杨枭呆滞的看着那根手指,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拱到自己身边,停住了,趴在树干上。 和那被烧枯的童子不同,这跟手指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因素的影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和他在出神世界观测到的那根手指一摸一样。 一根手指没有眼睛,但杨枭却能感觉到,那根手指正在看着他。更诡异的是,他甚至能通过那手指看见瘫靠在树干上的自己。 喉咙耸动了一下。 杨枭勉强从树干上爬了起来。 那手指也勉强立了起来。 杨枭抖了抖翅膀。 手指也抖了抖身体。 “别学我!” 杨枭在心里大吼。 手指立刻在树干上留下一排字。 “别学我!” …… 杨枭沉默了。 他想到自己出神前的念头。 想要指点。 指点来了。 跟他想象的指点完全不同,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还是现实意义上的。 沙沙沙… 一旁又传来什么声音蠕动的声音。 杨枭吓得如惊弓之鸟一般跳将起来,触电般死死的盯着沙沙声传出的位置。 有完没完了?? 但。 只是一只普通的青虫,正在树梢间啃叶。 杨枭一点点委顿着下来,看着面前那手指,先前那丝因为可以出神去其他世界带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三分钟之前,杨枭可能还在捕着老鼠,打算为下一次出神作准备,但现在,留给他的只有浓浓的不安以及无尽的忐忑。 诡异的食佛童,还有这个可以照进他心里任何一丝念头的断指,这究竟是个什么邪门玩意,他压根就说不清楚。 17,装神弄鬼(一) 杨枭呆在树干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食佛童出现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抖了抖身体,艰难的从树干上飞起。 那手指立刻弹起来,在树干上拱着,附骨之蛆一般跟在他身后。 杨枭漫无目的的飞着,这一飞飞到了黎明,他才找了个根树干,坐在上面歇息。即便他不去看,他也知道,无论他飞去什么地方,那根怪异的手指始终牢牢的跟在他身后。 恰似他常常尾随其他人一样。 至于那根手指用的是什么原理,为什么永远都不知道累,杨枭完全不知道,他希望躲开那手指亦是徒劳,无论他飞去哪一棵树上,无论他是捕猎老鼠还是水蛇,无论他在哪个犄角旮旯睡觉,只要晚上一起来,他保管能看见这根手指立在他旁边。 ……. 足足过了好几天,杨枭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自己多了根手指,虽然不是金手指是根灰手指,但是好歹也是手指。 一旦接受现实后,他便再也不在意那破手指,也不在意它为何一直尾随。他此刻最大的愿望乃是化形,是踏上修行之路,至于那手指,只要它不伤害自己,杨枭并不介意无视它。 虽说被食佛童吓得够呛,但杨枭也从食佛童口中得知了此刻他无法开窍修行的原因。 那童子虽然癫狂,却也有所求,离开的时候还特地叮嘱杨枭修成之后去残天塔救他,杨枭不认为那童子会在修行之事上欺瞒于他。 只是,应该去哪里寻找药材补全五行之体呢? 想着想着,杨枭便将目光转移到自己刚刚得到的灰手指上。 这断指这些日子杨枭已经稍有了解了,可以说干啥啥不行,写字第一名。无论他心里想什么,可以说只要他想过,都逃不过这手指的感应。 不过,要是想搞到五行药材,与人交流是必不可少的,他又不会说话,那么和人交流的也就只剩下这跟手指了。 几乎就在他心念一动的瞬间,那根手指就立了起来,犹如一个过于灵敏的鼠标。 杨枭盯着那个手指看了一会儿,随后伸出脚爪,将其握住。 那手指不断颤栗,好似在激动。 但那颤栗的蠕动感让杨枭头皮发麻。 好一会,那手指在平息下来,杨枭抓着那根手指一跃而起,向后山处飞去。 没多久,他就飞到了那两名鹿仙观弟子盘膝打坐的地方,落在了枝干上。 …… …… 然而此刻,那洞穴内却空无一人。 杨枭觉得奇怪,那二人向来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每日除了吃饭便是打坐,怎么今日却有了闲情雅致出门去了呢? 正疑惑着,忽而道观前院又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杨枭立刻起飞,扑棱棱的飞到道观前院,一看。 嗬。 道观门口热闹着呢,竟然有一只几十人的队伍吹着喇叭奏着笛子在道观门口奏乐不止。那些人穿着红挂绿,弄得和结婚似得,喜气洋洋。但庆典的主角并不是新郎新娘,而是十几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 那观中老道拿着一个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观前的一张黄花梨椅上。 那两名弟子站在那老道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唢呐奏完。 那奏乐队伍中走出一绸衣男子,他向那椅子上的老道抱拳道:“鹿道长,这些都是十里八寨里最有天赋的孩子了,承蒙道长不弃,愿开仙门,今日可谓天大的喜事。” …… 原来是这老道在收弟子。 杨枭心想,倒也正常,再不收人只怕这道观马上就没人了。弟子没了三个,就连童子都没了一个。 只是这方圆百十里内他都探过,可以说了无人烟,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老道伸出手,虚空一按,捋着胡须慈眉善目道:“仙门难开,玄牝难见。今日相见,便是一场造化,只是,道观地小,容不下这么多弟子,凡年龄十二以上,五行有四者,可收作弟子,凡年龄十二以下,五行有三者,可收作记名童子。” 老道一甩拂尘,仙气飘飘道:“善去,恶来。” “徒儿在。” “你二人去设个道场,测一测这些小子的根骨,适合的,便收入观中,不合适的,赏些银钱,送他们下山。”老道风轻云淡的说道。 善去恶来两兄弟对视一眼,低眉顺眼道:“诺。” …… 杨枭在树上听着老道的发言,心想食佛童果然没有骗他,这老道的入门筛选就要五行有四,如他这般五行有一的,大抵是入不了这老道的门。 不过,他也并不想入这老道的门,对于修行,杨枭另有打算。 他轻轻一跃,飞下枝头,跟在那两兄弟恶来和善去身后。 ……. 只见那兄弟二人从那吹拉弹唱的队伍里带走了几名样貌年轻的小不点,来到了道观后山。 恶来从兜里取出几张符纸,夹在指点一甩。符纸烧了起来,随后他抬手一指。 “去。” 那飘舞的符纸落在在道观的后山开阔处,顿时地面隆起一道道假山,假山内还有喷火的机关和流沙陷阱。 那群山野小孩哪里见过这等景象,纷纷拍着手跳了起来。 …… 树上的杨枭见得此景,心道这两兄弟还有些法力,想必这就是阴符功的好处,若是自己也能化形,少不得也得画点符耍耍。 …… 面对下面那群小孩的欢呼,恶来和善去相视一笑,说道:“尔等便在此处闯关,最先过关的人,将成为本观新任弟子,第二第三的,将成为本观童子。 入了观门,便不受那凡间约束,那皇帝老儿的苛捐杂税,便再也收不到尔等家族的头上,好生努力罢,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淡淡说完,那些小孩已经兴奋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恶来不去看那些摩拳擦掌的孩童,只是对善去使了个眼色。 善去会意,跟着他来到了一隐蔽处。 黑黝黝的树下,恶来忧心忡忡道:“穆青,姚云通,还有文雄都不见了,连观中童子也少了一个,善弟,只怕此地不宜久留啊。” 癞子头则悄悄的说道:“不甘心啊哥,咱俩在落仙林找了近十年,也没有找到仙藏,着实不甘心啊。” “莫说是仙藏了,要说是鬼藏我也是信的。”恶来摇头说道:“这林子是越发的不干净了…若是那老道真有什么仙家本事,这会怎么也该使出来了。” “他有个屁的仙家本事,那些把戏糊弄糊弄那些凡夫俗子倒也罢了,糊弄得我等?不就是个练气十二层的小妖道,沾了点妖脉化了人身,哪有什么仙家本事。” 癞子头不屑说道,之后,他又忧心忡忡道:“姚云通那家伙失踪就失踪了,我早就看那傲小子不爽了。可你说那童子,是怎么失踪的,别不是…给这老道给吃了吧。” “吃了便吃了,要我说,这些小子来也是送死的,入不了观还好说,要是入了观,就凭那老道现在半疯不疯的状态,能活过一年我都算他好本事。” “那该如何?” 善去忧心忡忡的问道:“是不是…早些打发他们离开,也是功德一件?” 啪! 善去脑门上遭到了恶来不轻不重一巴掌。 “哪来的功德?庙都塌了谁给你算功德?” 恶来没好气的说道:“要我说,老道想收便多多的收,填饱了他肚子咱们才好浑水摸鱼,这世道,没点好处谁跟你讲功德。佛祖还得收点香火钱呢。” 善去点头:“也是…” 恶来眼珠一转,道:“那老道却也没说收几个童子,这名额抓在我等手上,那些寨主们巴巴的把小子往观里塞,咱们便私下设个功德箱,集些银两,给这老道收他娘的十几二十个。管叫他吃的饱饱的,也不枉你我这些年鞍前马后,怎么也得捞点好处。” 善去挠挠头,思量片刻,咧嘴笑道:“善。” 18,装神弄鬼(二) 那二人一通嘀咕商量后,便重新回到了道观前,此刻那老道已经出去了,只留下几名山寨的寨子带着一群乐手在山门前吹奏音乐。 恶来善去两兄弟挥手叫停了那稀稀拉拉的音乐,拉着几名寨主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杨枭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恶来和善去的表情多有恳切,那一旁的几个寨主听见他们的对话,纷纷点头认同。 杨枭便大概猜出来那两人在说什么了,想来大概便是孩子教育很重要,进了山门之后学好了道法,出去才有前途之类的话。 不多时,那些寨主们就纷纷去取银钱,巴巴的往那两个道人手里塞,不收还不行。 …… 杨枭在树上看见这景象,又看了眼手里的断指,眼珠一转,一条计策涌上心头。 他轻轻将那手指往前一抛,手指落地之后便迅速蠕动,在地上悄无声息的爬行。 杨枭站在树干上,收敛心神,默念文字。 …… 却说恶来善去一番运作,收了好些银钱,二人便匆匆返回平日里打坐的隐秘洞穴内。 恶来将收上来的银钱放入塌下一箱中,满意道:“要不说这老头气丹境都没到便来开山辟观,哼,这等愚夫俗妇真的有够好骗,这老道在这里窝了几十年,能成仙他自己不成了,轮得到来他来渡这些穷鬼?” “吃着窝头想成仙,坐在地上想上天。” 善去抠着脚叹息道,“此番地界的人都是这般心思罢,仙哪有那么好修的,都做了仙,谁来种地?” “哼,却是便宜了我等,善去,等此间事了,你我二人也找个地方,开个寺门,不比这老道收弟子赚的多?” “寺门…” 善去摸了摸自己的癞子头,说道:“好容易长出些头发,莫不是又要剃去?” “废话。”恶来凶巴巴的说道:“你那头不长毛还有点人样。” ……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突然有一丝灰尘掉入善去的眼中,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前方的岩壁上,突然多出了些字句。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等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眼后,便唰的一声从睡塌处抽出一柄长剑,举目四看,大吼道:“何人在此留言!?” 一旁的恶来一骨碌爬起来,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吵什么?” 善去走到穴壁边,定睛一看,指着墙颤声道:“哥,你看…” 恶来走到那榻边一看,之间那山间的石头上刻着一排龙飞凤舞的大字——— 「吾乃此地山神,千百年前因打破琉璃盏遭贬,如今正欲返回天庭,然返回天庭需五行灵药各一支,汝等若愿献上五行灵药,吾可将此地仙藏交予汝等。」 壮男盯着那排字看了半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善去!!” 癞子头赶紧说道:“哥…” “你在拿我寻开心么!?” 恶来猛地攥住了善去的衣服,大吼道:“你是觉得这种把戏很好玩吗!?” 善去几乎要哭了,他急道:“哥,这玩意不是我写的啊,我的字你也见过,能写出咱俩名字就已经烧高香了,岂能这般留字??” 恶来露出狐疑的神色,他盯着那地上的字,盯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松开了弟弟善去的衣服。 二男对视一眼,皆能看见对方苍白神色。 善去不安道:“这墙我一直看着,刚刚还没有…哥,这是谁刻上去的,我等竟是一点觉察都没有!” 恶来眼珠转了转,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随后说道:“定是那老道所为,他知道了我等贪墨了他银钱,在这里在考验我等,亦或是穆青所为,我早看那丫头古怪的紧,我不信她能消失在这林间,哼,糊弄的了姚云通糊弄的了文雄也敢来糊弄我恶来,做梦!” 善去一惊,问道:“那要如何?” “无论这字是谁留下的,这个洞都不能要了,已经被人发现了,我等暂且换个地方打坐,先保住咱们的私房钱再说。”恶来斩钉截铁道。 善去赶紧点头称是。 两人迅速在洞内收拾起来。 善去跟在恶来身后收拾着洞内的物件,一边收拾,他还一边瞄着那排字,小声嘟囔道:“哥,你说,这话……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吗?” 恶来犹豫了,思考片刻后,他说道:“管它是不是真的。眼见为实,若是真有山神,且让他自己到我面前来!” ……. 兄弟二人的对话传到不远处的树干上,杨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下微恼。 这招“秦始皇打钱”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兄弟二人没上钩,他们看起来并不相信墙壁上的鬼话,居然以为是那老道和穆青所为。 这可不行,杨枭心想。 被他看中的人岂有躲掉的份,这忙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当下,他潜心敛神,他自己在树干上没动,那手指就像他自己的器官一样,从土里钻了出来,跟在那二兄弟身后,在林间穿行。 …… 是夜。 兄弟二人在林中走了近一里路,走到了那群小子正在进行测试的道场,那恶来取了张符纸,烧着后就地一指。 蓬! 一阵烟雾后,地面竟密密麻麻的长出了一片竹林。 恶来看着竹林满意道,“这竹林中暗藏八卦玄机,你我二人在这其中,保管那老道和穆青找不进来。” 善去忧心忡忡的点点头,看起来对恶来的话半信半疑。 两人走到了竹林内,恶来说道:“善弟,今日之事多有古怪,你我二人却不能同时睡去,需有一人放风才是。” 善去赶紧点头称是。 恶来还不放心,说道:“你先睡,我守夜,待到子时再换你。” 善去没有意见,简单的用了味辟谷丹后便靠在竹子上睡去。 入夜。 恶来盘膝坐在善去身边,手里提着把剑,瞪着眼睛四处观察。 夜空中只有一些虫鸣和夜枭的叫声,还有隔壁那群孩童测试时的打闹声,端得是无比自然,只是,守到大半夜善去醒来,恶来也没有看见哪怕一个鬼影出现。 二人换班后,善去又提着剑瞪着四周,但一直到天亮,也无任何异常发生。 清晨时分,善去将恶来叫醒,看见善去的眼神,恶来松了口气。 看来昨夜无事发生。 于是恶来走到竹林边,脱了裤子打算放点水。 然而脱了裤子后,他却看见那竹子背对着他们的一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排字。 「山神,琉璃盏,五行药材,天庭,仙人…」 那些字即为细小,但遍布了枝干,和人用指甲刻上去的一样。 尿了一半的恶来硬生生的吓止了龙头,他大喊一声:“呔!!!” 听见哥哥的叫喊,善去连滚带爬的提着剑冲了过来,结果看见哥哥裤子都没系的指着竹干上,手指都在抖。 善去凑近一看,顿时颤抖如糠。 那竹林间,密密麻麻的每一棵竹子后面都记录着差不多的话,大抵就是一个天庭来的山神要求他们去寻五味药。 “哥…格格…” 善去牙齿格格响的扭头问道:“为…为之奈何…” “跑…跑得越远越好…” 惊惧的恶来喃喃道,随后二话不说拎着裤子拔腿就跑,头也不回。 善去跟在他身后,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犬一般落荒而逃。 ……. 茂密的竹林之上,杨枭抖了抖翅膀,脑袋转了一个角度,目送着下面两团模糊的身影在竹林间狼狈逃窜,心里忍不住大笑出声。 装神弄鬼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竹叶之中,一只手指钻了出来,向着二人逃跑的方向飞速拱去。 19,装神弄鬼(三) 恶来拎着裤子在林中狼狈逃窜,那本来可以麻利系上去的裤子却因为手抖怎么也系不好。 狂奔中,只听那癞子头善去说道:“真是晦气!恶来哥,你说这鬼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几年还相安无事的,怎么最近怪事越来越多了…” 恶来一边拎裤子一边骂道:“马了个逼的我看这老道气数将尽,压不住这落仙林的魑魅魍魉了,今日我等先走一步,待到那道身死,再来取此地仙藏不…..!!” 嘶!!! 跑着跑着,恶来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 他嘴里没说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林子的最前方聚着几个小孩还有吹拉弹唱的队伍,恶来一时间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测试道场的终点出口前。 那终点出口已经蹲了好几个孩童,当然,他那便宜师尊此刻也在外面,此刻他正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的和几名寨主谈天说地。 那小孩看见恶来和善去跑来,跳起来挥舞手臂,大喊道:“师兄…..?” 短短师兄两个字,那小孩的表情就由喜悦变成了惊愕。 善去激灵,赶紧上前把恶来鸟塞回,帮把他裤子系好,随后他讪讪的抬头说道:“莫看!莫看,人有三急,人有三急。” 那老道本来还拿着拂尘捋着胡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着弟子这模样后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挥起拂尘就是一道气波轰中了恶来和善去。 他恶狠狠道:“放肆!成何体统,这林中鸟兽都比尔等识礼数。” 被气波击中的恶来善去赶紧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训完了徒弟,那老道立刻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和那几个寨主道歉,那几名寨主不仅没生气,反而看见老道这一手眼睛都亮了,拉着自家孩子连连叮嘱要好好和老神仙学本事。 逃跑路上遇见了老道,恶来善去兄弟二人自然不能逃命,对视一眼后,乖乖的站到了老道身边。 ……. 此刻时间来到了白天,杨枭不能多动,只是站在老远的山上休憩。不过他休憩的时候,那断指却变成了他心神的容身之所,尽管断指没有眼睛,可周围发生了什么,它却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这时,杨枭才体会到这断指的神奇,丑归丑,有用却又真的有用。 那老道说了几句之后,便要带那几个新收的弟子回观,打算来一个收徒仪式。 杨枭就跟在他们后面拱来拱去,断指太过隐蔽,完全无法引起任何注意。那些人更想象不到身后跟着一截断掉的手指,只有善去和恶来两兄弟时常交换眼神,依然因为这林中怪事而感到惊魂未定。 一众人等回到那道观,老道便叮嘱恶来和善去两兄弟去收拾院落,自己则拿着个拂尘,在观内坐着,一些新收的童子在最后那名老童子的带领下忙里忙外。 杨枭站在离此地两里开外的地方闭目休憩,那道观内发生的事他尽收眼底,由于那根手指的存在,他不再顾忌道观可能的风险,那手指犹如一层保险,将他和风险隔开。 就算被发现,被发现的也只是手指,关他一只猫头鹰什么事。 庭院内很快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台,恶来和善去两兄弟端着一张八仙桌从后院钻了出来。童子则端着香炉水果之类的玩意放在桌子上,桌子上还左右立着三尊泥塑,大概是三清一类的东西。 但是谁也没发现,那水果里,蜷缩着一只灰黑色的手指。 香炉被点了起来,淡淡的烟雾缭绕在道观内,老道一甩拂尘,站在八仙桌边的泥塑旁,摇头晃脑的唱道:“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臨轩。令臣关告,迳达九天。” 伴随着老道时远时近的声音,几名新收的弟子纷纷上前,拿着香祷告不止。 可突然,一名新弟子发现了什么,他不由轻轻捅了捅身旁的同伴,指着桌面。 同伴定睛一看,轻轻倒吸一口气,捂住了嘴巴。 些许的骚乱在弟子中传开,老道不满的皱眉咳嗽两声。 “肃静。” 新弟子们不敢说话了。 那老道开始带着老弟子围着八仙桌开始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拿着金锤敲钟,嘴里念念有词:“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哐,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哐,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大尊——哐。” 大概敲了三下之后,绕着桌子上香的恶来和善去发现不对劲了。 那原本还平整光滑的八仙桌上,竟然在烟雾缭绕中,缓缓浮现出一排大字———「吾乃此地山神,千百年前因打破琉璃盏遭贬,如今正欲返回天庭,然返回天庭需五行灵药各一支,汝等若愿献上五行灵药,吾可将此地仙藏交予汝等。」 恶来手里的三炷香掉到了地上,张着嘴巴,脸色煞白。 善去更是不堪,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都止不住的抖。 正在主持仪式的老道一看这俩弟子如此不成器,不由气不打一出来,他不敲钟了,直接拿着锤子对这两人走来,试图让这俩倒霉弟子赶紧去见上清,别再给自己丢脸了。 然而刚走到两弟子身边,善去就一个转身,一把抱住了老道的大腿,嘴里哭喊道:“师尊!!鬼啊!!” 老道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唬了一跳。正欲敲击,却同时也看到了八仙桌上那一排字。 这一看,老道脸上的颜色有如褪色油漆般,唰的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煞白一片。 他站在原地,身体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师…师傅…” 恶来扭头看着老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神色:“怎么办…?” 那老道不答,只是看着桌子,看着看着,他煞白脸上突然涌出一丝狂喜,他一把扑了上去,撞得那张八仙桌晃个不停,香炉火烛全倒也浑然不觉。 他抚摸着那桌上的文字,脸贴在上面,痴迷的抚摸着,好像那文字是什么绝世美人一样。 “嘿嘿…天庭…天庭…天庭…” 他口里滴着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 突然,他一个激灵站起身,看着四周大喊道:“何方仙友在此!!?” 老道环顾四周,狂呼道。 “何方仙友在此!!?” 他在庭院里张开双臂,盘旋起来,“我也要上去,我也要上去…啊哈哈哈哈~我也要上去…” 见他这样,一众新来的弟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位师尊模样突然就变得无比怪异。 那恶来和善去却是看明白了。 师尊又犯病了。 外面那群聚在道观门口观礼的寨民也停止了吹拉弹唱,惴惴不安的看着在院落里旋转的老道,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 “我阴元子还要上天庭…诶嘿,我阴元子还能上天庭…”他神态痴迷的喊道:“仙友帮帮我,帮帮我啊…” ……. 另一边,杨枭见这老头看见文字之后又开始发疯,心下烦躁,只需将药材拿来便是,这么简单的活都不会,疯疯癫癫给谁看呢。 当下,他也不啰嗦,控制着手指往土里一钻,那泥地对那手指来说竟毫无阻碍,手指在土里游走起来。 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画出了两个大字。 「药来!!」 20,装神弄鬼(四) 「药来!!」 两个大字出现在地上的瞬间,把那群刚入门的小孩吓的跳将起来,纷纷尖叫出声。 莫说那些小孩了,就是恶来和善去两兄弟也被吓得不清,他们再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下去了,二人连滚带爬的向那观外跑去。 恐惧是会传染的,那些寨民门看着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字,纷纷叫起来:“鬼啊!鬼啊!” 一边尖叫,还有人一边大喊道:“道长!快拿出神通,降魔除鬼吧!” 那老道却不屑冷笑道:“尔等肉眼凡胎,岂可窥视仙人变换!” 说罢,那老道一甩拂尘,勾住了恶来和善去的大腿,将逃跑的他们强行往观中勾回。 他流着口水哈哈笑道:“善去,恶来,随我去府库,将那观中藏药,捡最好的,一行一味挑出来。” 那老道此刻极喜悦,看见地上那两个字,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异常,他反而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起来,高兴道:“仙友欲登天,欲登天,莫说五行药,便是百行药,便是小儿心肝,也取得,也取得!” 外面那些寨民们已经被吓到了,无论先前他们因何来到此地,可在看见老道这幅模样后,他们哪里还愿意把小孩留在这里。 只见那绸衣寨主拉着自家的小孩,讪讪道:“这…道长…我突然想到寨中还有点事,暂且先回去一趟,等过些时日,再将娃娃送来…” 那语气极为忐忑,神色多有惊恐。 但那老道压根儿看也不看他,他自顾自的拖着俩徒弟,嘴里哈哈笑道:“我阴元子又要上天咯…青玄…你想不到吧…我阴元子又要上天咯…” …… 杨枭在远处心想,这老东西精神不正常还招收弟子,这些寨民更是多有愚昧,连这道观什么成色也不看,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小孩往里塞,怕不是和这老道一样想成仙想疯了。 一念至此,那手指便在地上龙飞凤舞的留下一排大字。 「无干人等!速速退去!」 见地上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一排字。 那些寨民哪里还敢再拖,乘着那老道发疯的档口,带着自家孩子一哄而散,没多久就消失在了道观内,跑得那叫一个快。 杨枭立在树上,一动不动,神念栖居在断指中。但见那老道钻进观内,断指也一跃而起,连续几个弹越,跟在那老道身后。 此刻那善去恶来两兄弟已经没声了,他们任由老道拖着自己,躺在地上,唯有眼神交流不止。 来到一个供着三清像的大殿,老道看起来恢复了些精神,他收起拂尘,一指三清,那三个三清居然和葫芦一样从中裂开,露出其后三道深不见底的甬道。 “乖徒儿,你可知,该走哪一道?” 老道指着三条道,神神秘秘的问道。 善去和恶来摇头,眼神在惊恐中,却又透露着些莫名的兴奋。 “哈哈哈哈,当然是走旁门左道啦~正道?狗都不走~狗都不走~” 说着老道笑哈哈的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走进了左边的甬道内。 善去和恶来对视一眼,点点头,爬起身,跟在老道身后,进了那旁门左道之中。杨枭见那洞黑,当下直接遥控着断指,跃至恶来的腰间,勾住了他的腰带。 甬道内一片漆黑,善去和恶来走得小心,那老道却步履如飞,甚至还一边走一边哼唱。 “好礼借青云~送吾上天庭~” “哈哈哈哈~” 不多时,一道朱漆色的大红门出现在黑暗中,那大门边点着万年灯,门上两边有精美的琉璃瓦门楼和红色的牌坊。 正当杨枭还在古怪地下为何有楼时,老道已从口袋中取出稀里哗啦一大串铜钥匙。插入了红门之中。 “徒儿,把门给我推开。”老道悠哉道。 善去和恶来对视一眼,点点头,上前按住大门,那大门显然重若千钧,两人吱吱嘎嘎推了好半天,才把那门推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 老道却已急不可耐,率先冲进了门中。 进入门中一看,赫然就是一口高高的棺材。 那棺材四四方方,旁边趴着一副巨大的尸骸,那尸骸看形状和牙齿倒像是杨枭前世见到的那些猫科动物,不过要大上很多很多,由于地宫太黑,几乎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而在那尸骸旁边,则是满满当当的各种瓶瓶罐罐。一些瓶瓶罐罐已经破碎,里面流出些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出来。 好家伙道观下面就是地宫。 杨枭得见此景,内心焦急,这观中果然有些宝贝,只是这天却未黑,自己如何起飞,况且那断指只有一根,做不出拿捏之事。 可恶的食佛童,为何不给我两根? 一念至此,杨枭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的都好说,他这辈子也不想再见食佛童了。 走到那棺材边的一个盒子边,老道施施然弯腰,伸手从中捻出一株人参,说道:“此乃大黄参,土中土。”说罢,将其扔与善去:“包好。” 善去忙不迭的接过,眼珠子却咕噜噜的看着两边的各种瓶瓶罐罐。 而后,那道又打开一瓷瓶,从中捞出一把黑色的种籽,那种子上面有流光,老道迷醉捏着种子说道:“此乃金刚钟,金中金。” 他想到什么,又忙不迭的将种籽丢给恶来,打开第三个盒子,盒中有一透明玉瓶,瓶中有绿色的汁液,老道说道:“这是干木柳汁,木灵最足。木中木。” 说着,他打开第四个盒子,从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石,玉石里有水滴晃晃荡荡,玉石刚拿出来,四周便氤氲出水汽,老道说道:“寒玉髓,水中水。” 还没等杨枭看清那玩意,老道便又从盒中取出一根暗红色的羽毛,道:“炎鸦羽,自然是火中火。” 说着,他又想到什么,扶尘一甩,手一指,高举羽毛唱:“诶呀呀~火中火!!火中火!!火中火!!好火赠山神,助我登天庭~” 说着,他摇摇晃晃的就向出口走去。 “师尊,慢点走呀,让我扶着您。” 恶来上前,搀扶住老道的胳膊和肩膀。 老道感动:“也就你们俩个有些孝心,不似那文雄姚云通,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跑得连影都没了。尔等放心,等我阴元子再登天庭,便封你二人做我的贴身童子,永享长生极乐。” 可面对老道的示好,恶来却摇头道:“师尊呀,有道是靠人不如靠己。这上天庭一事,我还是靠自己罢。” “嗯?” 一根绳子毫无预兆的从黑处伸出,套在了老道的脖子上,死死收紧。老道在一瞬间被勒的眼球暴凸,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挣扎。 恶来死死钳制老道的身体,嬉笑感伤道:“师尊,弟子不才,不能带你老人家去天庭,只能带你老人家进地府哩,这算是我们的,一份孝心吧。” 老道疯狂的挣扎,脸涨的通红,不停的甩动浮尘,冲击波在地宫的墙上砸出一道道的深痕,然而那绳子却愈收愈紧,直到收缩到极限。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那老道脖子竟是生生被绳子勒断了。 老道软绵绵倒下,露出身后捏着绳子气喘吁吁的善去。 站着的恶来咧着嘴,兴奋的盯着自己的弟弟,拍手赞赏道:“哈哈哈哈哈~善弟,你这大力金刚掌又精进了啊。”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善去举起自己变得莫名宽厚的手掌,唱了个喏。随后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出哈哈大笑。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恶来摇头晃脑道:“多亏了这场造化,若非山神,我如何能想到这厮竟把宝物藏在三清像中。” 说罢,他恶狠狠的往老道瘫倒的尸身上啐了口唾沫:“老匹夫,害我好找!” “师兄,你说,那山神……?” “怕他鸟甚!”恶来冷哼道:“富贵险中求,今日我等寻到仙藏,明日我等修为便一日千里,区区山神何惧之有,去,随我将法界令牌找出来。” 道观外的杨枭将这一切收至眼底,心里不由有些懊恼。 果真这观里都是衣钵相传尊师重道投桃报李之辈,这两个僧不僧道不道的家伙,得了自己的帮助却想着过河拆桥。 只是,别的宝贝也就罢了,这五行灵药自己却不能错过,事关开窍大事,等想个法子让他们乖乖离去才是。 正想着,断指却敏锐的看到了一丝异常,那已经脖子被勒断的老道,竟一抽一抽的在地上蠕动了起来。 21,装神弄鬼(五) “哈哈哈~老东西疯归疯,宝贝倒是有一些,不枉我在此经营十年。”恶来翻检着地上的宝物,自言自语。 “只是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又是道观又是地宫,还有这么大的虎尸,真是叫人害怕。”善去一边卷着棺材边的瓶瓶罐罐,碎碎念不止。 “你他妈大理寺啊,管它做甚!赶紧给我搬!” 不得不说,虽然恶来这家伙拆了自己的桥,但是这份态度还是令外面的杨枭感到欣赏,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遗骸,潜伏十年终有回报,这家伙是专业的。 只是… “呐!” “呐!” “你叫什么叫?”恶来不悦,“找到令牌了没?” “没呢,我没叫啊。”善去茫然。 “别废话,令牌那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在棺材里,帮我把这玩意给打开!” 善去身上揣宝贝揣的鼓鼓囊囊的,他摇摇晃晃走到那口巨大的棺材边,手掌登时变得粗大异常。 喝! 两人齐齐请用力。 那巨棺的盖子轰然落地。 然而借着那地宫顶夜明珠惨淡的绿光,这棺内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满满一棺液体。 鼻子抽抽。 “这是…血?”善去惊讶。 “呐!” “呐!” …… “这是防腐液,你懂什么,找个缸来,把这里面的玩意舀掉,令牌定在里面!” “我……” 一个瓷瓶子悄无声息的伸到两人手边,撞了撞恶来的胳膊。 “呐!” “呐!” 恶来低头一看,看见了有一只手递来了一个瓷器,那是他和善去之间的,第三只手。 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顺着瓷瓶一点点向后看去,却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影,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影。是人影吗,是也不是。 是那个被善去勒断脖子的老道,此刻他整个人莫名趴在地上,翻着白眼,吐着舌头,须发皆垂,好像一只山羊似的,递着个瓶子。 “呐!” “呐!” 老道张开口,发出了两声奇特的鹿鸣,犹如婴孩学语。 “哥……”善去看着恶来,发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呔!!” 恶来醒觉,惊恐交加,抡起瓷瓶就砸在那诡异老道的身体上。 瓷瓶粉碎,老道受惊跳开。 由于动作过大,它身上黄黑色的道袍被撕扯开,露出后背干枯的脊椎,那脊椎上冒着诡异的血腥红泡泡。 伴随着红泡泡的冒出,老道的脸被拉长,变得越来越不像人,他它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尖尖的角。 那红泡泡咕嘟嘟变成一只手,拉扯着老道的头发,它原本断掉的脖子却因为后面毛发的拉扯而立了起来。那吐着舌头,被拉长的人脸中柔和的叫道。 “呐!” “呐!” 别说这地宫里的善去和恶来了,即便远在地宫道观之外,栖息在树上休息的杨枭,听见这玩意的叫声也是头皮发麻,只觉一阵恶寒。 这鬼东西的叫声就跟他妈那些前世二次元重度患者讲话时语气词一样,偏偏又长得这么丑陋怪诞,令人毛骨悚然。 “哥!!” 善去尖叫道。 “吃我一掌!!” 恶来眼睛变成了金色,体表冒出熊熊火焰。他手持金刚法印,怒目圆瞪,一掌向着那只不人不鹿的东西轰了过去。 此刻那红色泡泡已从老道身中冒出,形成一个人样东西,它骑着马一样,拉扯着脖子摇摇晃晃的鹿道的头发,灵活跳开。 轰!! 这一掌印轰在地宫墙壁上,让整个地宫都颤了颤,瓶罐倾覆。 我的灵药!! 杨枭再也坐不住了,它抬头看了看天,此刻太阳已经接近落山,虽然对于一只夜枭来说完全没有到活动的黄金时间,但它已经无法再做壁上观了,异变层出不穷,若是要等这些家伙亲手将灵药送于他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万一打斗灵药损毁,那他的开窍大计!他的化形大计,他的修行大计! 嗖!他拍动翅膀,毫不犹豫的飞了出去。残余的日光照耀下,杨枭看不太清东西,飞进道观的时候差点一头撞在了八仙桌上。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心中诵念着融道决,杨枭跌跌撞撞的飞进了旁门左道之中。 进入漆黑甬道的一霎那,杨枭立刻来了精神,枭的天赋赋予了他在黑暗中的强大视觉,他看见了这漆黑甬道中一些他之前完全没有看见的细节。 这漆黑的甬道看起来,就跟一条粗大的…肠道似的。 只不过,这肠道早已腐败不堪,其中青红交加,霉菌肆意生长,其中还有一些蠕动的触须,端得是诡异非常。 然而更诡异的是,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一股熟食的香味,好像有人在这里生火造饭似的。 妈了巴子什么情况… 这地方难不成是什么厨房不成? 感受着鼻尖萦绕的香味,杨枭心里忍不住骂开了。 当然,他也不是大理寺成员,更不是来断案的,当下他念着融道决,嗖的一下飞进了侧开的朱红大门之内,顿时,香味更甚。 地宫内,善去已经被这可怕的景象唬得不轻。“哥!!走吧……”他哀求道。 “我拦住他!你去找令牌!!”恶来大声命令道:“能否进入法界,就看这一遭了!!” “呐!” “呐!” “呐!” 那老道已经变成一只断头鹿,在地宫中跳来跳去,一头撞向恶来的胸口,向恶来撞得靠上了那口棺材。 “管你是什么东西,挡着贫僧仙路!死!!” 恶来被撞,手持金刚印,又一印印出,这一印结结实实印在了断头鹿身上,将它半个胸腔都给印了下去。 鹿倒飞出去,撞在石宫的墙壁上,却很快就又摇晃着站了起来,继续开始蹦跶。 善去哆嗦着,开始在趴在地上找合适的瓷瓶,找着找着,他就发现面前又多了一个玩意。 有一只夜枭,正在啄地上散落的金刚钟,金刚钟本来就长得像黑米似的,这夜枭立在地上啄米…… 善去愣了一下,看着枭。 枭也看着他。 ……. 这很合理。 地宫里有一只鸡,鸡在吃米。 太合理,太自然了。 一点毛病也没有。 善去一点也没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只是愣了一秒,他又开始哆哆嗦嗦的在那只“鸡”旁边找起了容器。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大瓷缸,当即抱着瓷缸就去棺材里,一瓷缸丢进棺材里,满满一缸防腐液舀了出来,泼在地上。 杨枭刚刚吃完金刚钟,就被溅出来的防腐液给溅了一身,他大骂晦气。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空想别的,吃完金刚钟,他就去旁边叼起了那片从老道手里掉出来的炎鸦羽,三口两口就把这玩意给强行吞了下去。 炎鸦羽下肚,他顿觉身如火烧,无形的气流流过他的身体,因为那火热开始迅速聚拢。 这种感觉和当时他练习阴符功时完全不同!仿佛一个陈旧的机器在加满油后开始工作了一般。 五行有三! 果然有效! 带着这个念头,他冲到那块落在地上,散发着微微莹光的寒玉髓边。张口便将这只半个巴掌大的玉石给吊在嘴里,常年吃鼠练出来的口活起了作用,诺大的玉石竟被杨枭囫囵吞下。 水中水! 五行有四! 轰!! 只是五行有四的瞬间,杨枭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充盈异常。那运转了不知道多少周天也无效的阴符功,居然自动在他体内运转,最终在他的眉间汇集,形成气旋!因为气旋,四面八方的气不断的向他聚拢,再也没有流失! 成了!! 道爷练气了! 杨枭心中大喜,但很快,他就定下心神。 不! 还有木中木!! 五行还有一! 他脑袋旋转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强大的视觉令周围一切细节尽收眼底,他飞到那个曾经装着干木柳汁的玉瓶边,心头却是一沉。 玉瓶已因恶来和那断头鹿的缠斗而碎裂,正漂浮在被善去狂舀出的棺中之液中。显然里面的干木柳汁已然是没了。 那棺中之液散发着刺鼻的血气,其色暗红,几如女子经血一般,十分不祥! 22,甘甜唾液(一) 轰!! 又是一记法印,地宫晃了晃。 “找到了没!!?”恶来急切的,凶神恶煞的问善去。 “哥,这玩意,这玩意舀不光啊!!” 善去看着手里那巨大的瓷缸,几乎都快哭了。这瓷缸这样舀,就算是三口棺材也舀空了,这是这棺材里的棺液,却是像无量海水一般,怎么舀都舀不完。 到现在还是满的。 “呐~呐~” 已经被恶来用掌印轰的几乎没有形状,快要成烂泥的那头鹿,居然再一次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 然而这一次,它却并没有再向恶来撞去,它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怪笑,迈着已经糊状的断腿,歪歪扭扭的爬向那半掩的地宫大门。 在它靠近地宫大门后,那鹿身上的血色泡泡一点点的飘到了地宫的门中。 见那棺中液体无法清除,恶来也是脸色异常难看:“此事不可为,走!”他喝道。 却是已经来不及。 在那红色的泡泡渗入地宫的门内之后,那地宫的门居然裂出一点点的肉丝,和那已经烂掉的老鹿的身体勾连在一起。 竟是要将地宫的门给堵上! 杨枭早也看见了那糊烂的老鹿贴在墙上,他虽然不知道这东西要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此刻,这里已然凶险万分,断不可留。 当下,他拍动双翼,一蹬腿,从那老鹿的头顶飞了出去,灰色的断指在失去杨枭的控制之后,嗖的一下从恶来腰间窜出,犹如小虫般灵活的从那密密麻麻勾连的肉丝中钻过,附骨之蛆一般跟在杨枭身后,速度极快。 就在他飞出这大门之后,大门内便再次传出轰隆轰隆敲击声,还有恶来的大喝。 “开!” “让开!” “给我开!!” 杨枭在飞,他不敢回头,但是他也不需要回头,他直接把脑袋转动一百八十度。 只见那老鹿的身体昂着只剩半边的脑袋,双目涣散卡挤在门缝里,再也不动弹了。 是门吗? 早已不是门了,那朱红色的大门化作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腐烂肉膜,在无数肉丝的牵引下,将老鹿完全吞噬,直至合为一体。 任凭里面的善去恶来两人如何撞击那大门,卡在门缝里的鹿道都一动不动,那些牵连的血肉虽然因为冲击而剧烈晃动,却并不曾断裂分毫,反而越长越密,直至将整个门缝完全堵塞,形成一个肿瘤。 “放我出去!” “老妖道!” “放我们出去!” 轰! 轰! …… 叫骂和撞击声逐渐消失,杨枭从诡异的甬道中冲出,惊魂未定的站在甬道出口那半片掉漆的三清像上。 直到此刻,他的心依然在砰砰乱跳。 倘若他是人,估计早已汗流浃背了。 富贵险中求,这话是不假。富贵是真的,险也是真的,甚至有点太险了。只是炼个气,竟然弄到这副田地,这要再往后修,想要化形,又会发生什么呢? 杨枭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甬道,善去和恶来两兄弟没能从那闭合的大门里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稍稍定了定神,杨枭想到自己在那地宫中还沾上了点那说不定道不明的棺液,有点恶心,他看了看发红的羽毛,赶紧头也不回的飞出道观,向平时童子浆衣的河中飞去。 可等他飞至河边,再欲濯洗一番羽毛之际,他却发现,自己羽毛上那红色的棺液却消失不见了,他依然是哪一只黑白相间的夜枭,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体表消失的污秽一点没让杨枭放心,反而让杨枭打了个寒颤,他可以允许自己把它洗掉,洗不掉可以把毛拔掉,但是不允许它就这么消失了,这种感觉简直比吃苹果吃出半条虫还可怕。 由于不安,杨枭在溪水边蹦跶检查了半天,却完全没有检查出自己有什么异常。 妈的… 狗东西… 狗东西!! 心有恐惧的杨枭张开嗓子,怒而发出两声呜呜怪叫。一瞬间,林中便传来回声。 “嘎——嘎——” 一只以为自己被抢地盘黑色鹫鹰从林间飞了出来,这是一只巨型水鸟,无论是年龄还是发育程度都在杨枭之上。 杨枭心中不悦,这些日子他为了功法和修行东奔西走,自己的地盘却被一只不长眼的扁毛畜生给占了。 这些家伙,当真不给自己思考的喘息机会? 心中有火,眼见鹫鹰飞来,杨枭也不躲,直接一蹬树枝飞了过去,抬腿就向那只鹫鹰踹过去。 那鹫鹰全然没想到一直猫头鹰看见它飞来居然不躲,反而朝它飞来,速度还快如闪电。当即收了翅膀,试图转弯。 可是已经迟了。 锋利的钩爪直接没入胸口,杨枭当即就把这只试图捍卫地盘主权的鹫鹰给蹬得倒飞到树上。 咚! 树干剧烈震动。 落叶纷飞间,鹫鹰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与骇然,杨枭也是一脸的错愕。 他原本只打算来场厮杀,让这家伙知难而退,把地盘给交出来。却没曾想这一飞飞得快如闪电,也一脚蹬去也如同恶虎掏心一般。 气流涌动间,他缓缓将自己的脚掌从鸠鹰被贯穿的胸前拔出,看着这只足足有他三倍大的巨鸟,死的不能再死的从树干上盘旋掉落。 杨枭感到了满足。 没错! 毫无疑问,这就是境界的提升。 这就是炼气完成后带来的好处! 这种过去他看到都要绕着走的鸟,如今居然不是他的一合之敌,脆弱的就跟纸糊的一样。 没错。 强大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不够强。 棺液?那又如何,只是自己不够强罢了,只要能够化形,只要能够修炼,一切问题在强大之后都将不是问题。 带着昂扬的斗志,杨枭飞到地上,拖起鹫鹰的尸体,带着这具比他身体还要大的猎物,扑棱翅膀,飞回了自己的巢穴中,在血腥中开始大快朵颐。 如今,开窍练气已经解决,但却并不是那么太完美。 五行有四的确已经足够开窍修炼了,但如果不是善去恶来两兄弟贪心不足,这会儿的他本该五行有五,十全十美。达到食佛童口中所说,内外交融,自成方寸,生生不息的程度。 只可惜…… 但很快,杨枭就从那丝惋惜走走出,已经发生的事,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好在最后缺的哪一味灵药是干木柳汁。 这玩意他可算见过太多次了,无论是文雄死亡之前曾经割破的那颗怪树,还是林中那只食心肝的女树妖穆青,看起来都和“干木柳”这种东西脱离不了干系。 虽然杨枭并不确定那两个东西中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干木柳,谁能产出干木柳汁。 但他确定,只要两个身上都被弄破,那么他自然就可以获得最后一味灵药。 只是,那食心肝的女妖和那颗怪树都诡异的紧,如果要去找它们,倒是需要更多的实力才行。 23,甘甜唾液(二) 春去夏来,数月过去。 落仙林中的树叶逐渐变得翠绿繁茂。 夜晚,天空的饱满的双月逐渐爬上枝头,在虫鸣与蛙鸣的交响中。 一只黑白相间的巨大夜枭从树梢上缓缓醒来,杨枭看着自己胸脯下面只有脑袋大小的鸟巢,从鼻子中不满的喷出一股浊气。 从他练气修炼以来,进步倒是飞快,短短数月的时间,他就来到了练气四层。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气穴中能储存的能量越来越大,也能明显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漏出。 由于不是五行圆满之体,那些被吸纳气穴中的能量,也因为缺少了什么,总是若有若无的从他体内流失,使得他的聚气速度无法更快,而且,这种流失在他只有练气一层的时候,完全无法察觉,可当他来到二层,三层,四层之后,他就能感觉那流失的速度明显加快。 修行数月,虽然无人指导,但杨枭也冥冥中感觉到了这里面的门道。境界的提升,则意味着能够驾驭更多的能量。 五行有四的确可以修行,但并不算根骨上佳,随着境界的提升,总有一天,当流失的速度会和聚气的速度达到统一,杨枭估计,以五行有四的根骨,他大概会在练气六层的时候达到瓶颈。 只是,练气六层尚早,这个巢穴却实难在容纳杨枭因为进入练气期后,日益庞大的身体。 自从练气以来,他的身体足足比过去大了三四倍有余,即便是他此生见过最大的夜枭,这会儿在他面前也只能是个弟弟,还是个弟中弟。 站在自己那个已经显得有些滑稽的小窝中,杨枭陷入沉思。当务之急依然是修行,但眼下这个窝,也的确是该挪一挪了。 否则再这么大下去,该把这树枝也给压塌了。 要占据那个道观吗? 杨枭看着那个道观,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一个多月过去,善去和恶来两兄弟,都没有从鹿仙观出来。 曾经还有些人味的鹿仙观,如此算是彻底的沉寂下去,在老道发疯吓走了童子,善去和恶来两兄弟被锁死在地下之后,藤蔓和植物爬满了道观,使得它看起来就和一个山间荒弃的小院差不多。 但杨枭清楚的知道,那道观下面,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同时又是和化形密切相关的东西。 这才使得他这么多日子,都未曾离开过道观附近。 化形,依然是他当下永恒不变的追求。 也是他必须完成的追求。 …… 一蹬翅膀,杨枭从树梢上飞了起来,张开足足有近三米的翼展,悄无声息的从天空中掠过,巨大的枭眼在夜间将一切细节收于眼底。 他决定去善去和恶来曾经打坐修行的那个山洞。山洞很隐蔽,而且作为一只枭,生活在山洞里也是非常合理的,毕竟杨过的兄弟就是这么做的。 正飞着,杨枭突然发现了林间有一只缓缓游动的绿灰色大蛇,正盘踞在一颗树梢的顶端,伸长脖子看着道观,不知在看什么,它躲在树叶中,非常隐蔽。 看见那玩意,杨枭心头一喜,他刚刚修炼完,正打算挪个窝就去捕猎,填饱肚子。这家伙就送上门来了。 在杨枭炼气之后,他的食量也越发巨大了,普通的老鼠和水蛇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现在杨枭的食谱上,有小鹿,小型野猪,猿猴,当然还有这种他比较喜欢的大辣条。不知是为什么,最近这道观附近,倒是莫名刷新了很多这样的辣条。 如往常一样,杨枭变换方向,向着树干上那条绿灰色大蛇直扑而去。 天空的阴影遮蔽了灰蛇的视线,它警觉的一扭头,发出嘶鸣,整个身体立刻紧绷。 对付蛇,杨枭自有一套本领,这是他作为枭的天赋。 只见他抬起钩爪,借着俯冲,对着树干上那大蛇的七寸直奔而去,速度极快。 电光石火间,那蛇看见阴影,已来不及躲闪,它擎着头,竟口吐人言:“等等…!” 杨枭大感不妙,因为它在那蛇的竖瞳中看见了神智的光芒,这蛇竟然已开灵智,并非那寻常山野动物。 再想去默念融道决已是太迟,电光石火间,杨枭的钩爪如利刃般精准的没入大蛇的七寸。 而那蛇在知道无法躲避后,也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的毒牙中生生长了数倍,本该无法触碰到杨枭的蛇头竟然用暴涨的毒牙深深勾中的杨枭的鸟腿。 一瞬间,火辣辣的疼痛从被刺中的地方传来,杨枭从天空落地,落地后,他疯狂的用钩爪去扒拉蛇脖子,可直到七寸被扯断,心脏被拽出,身首分离,那蛇头还牢牢的挂在杨枭腿上。 感到腿部传来的麻木,杨枭用喙勾穿了蛇头的脑袋,强行将它的脑袋从腿上拔了出来。 直到拔出,那蛇巨大的毒牙中,还在不断往外渗着黄色的毒液,毒液滴落在地面,发出嘶嘶声响。 那嘶嘶声让杨枭感到心悸,近月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新成长的强大身躯,也成了道观附近最强大的生物。等闲毒蛇,莫说咬穿他的大腿,就是想刺破他腿上鳞片也别想做到。 在那无往不利的捕猎中,他渐渐适应了自己在食物链新地位,却不曾想居然在这阴沟里摔了一跤。 居然是一只有神通的蛇! 无首蛇身蜷曲着,依然在神经作用下死死的缠着杨枭身子。杨枭感到了腿上传来的阵阵麻木,咬咬牙,缩起腿,张开翅膀,飞到那刻有「秦始皇打钱」异世界版的山洞中。 来到洞内,杨枭按住哪只无首巨蛇,锋利的弯喙刺入它的身体,很快就将它还在颤抖扭曲的尸体剥皮抽筋。 可还没等他张口吃点蛇肉,脑子便一阵晕眩传来,他张口呕出了一滩苦水,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寒颤。 中毒了。 看着眼前的兀自扭动的蛇肉,杨枭某种感到了孤独。 这孤独不亚于前世生病时独自一人去医院,甚至远甚之。医院里好歹还有护士会关心他。 可在这里,纵然已经炼气四层,他仍旧没有同伴,这个世界也没有医院,他甚至想自己弯下身子将蛇毒吸出来都做不到,因为他没有嘴巴,只有喙,不具备吸这个功能。 残酷的自然界没有温情这种东西,枭潜在的本能告诉他,作为猎食者被蛇咬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等待身体自然排毒,能排掉就活,排不掉就死。 可杨枭并不想死,一点也不。 他刚刚完成炼气,进步神速,正在往化形的路上前进,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一只来路不明的毒蛇给咬死了,这太窝囊了。 必须要找到解毒的办法,杨枭心想。 万一身体排不掉毒,他就麻烦大了。 他不能冒这个险。 即便,为此去冒另一个险。 有那么一瞬间,食佛童那癫狂至极的大笑再次响彻脑海。他甩甩头,将那可怖的家伙从脑袋里甩出去。 总不能每次都见着那家伙吧。 他瘸着腿,缓缓委顿在地上。 他必须要找到解毒的办法… 必须…… ……. ……. 林间的夜色缓缓被弥漫的烟雾所取代。 弥漫的烟雾中,杨枭耳边响起了沉重而悠远的钟声。 咚…………. 「甲寅」 有神念在空中翻飞。 「到」 「你,治什么病?」 「仙妖大战,吾以奋力杀敌千万,神魂碎裂,东皇太一将吾拉进无尽炎域,以金乌之血烧吾三千年,吾不堪忍受,以十万功德,求一解脱。」 「神魂碎裂,将以——万年雪莲三钱,月桂皮三寸,龙心泪一滴,渊界魄胆十枚,法界万年黄耆三分,命你族人熬制九九轮回,可帮你恢复神魂,再造阴阳。 至于那金乌之血,吾暂为你拔除,然解脱之道,全系尔族于妖族大气运之争,吾不得干涉。」 「多谢…多谢…」 「功德无量」声音齐刷刷说道。 咚………… 杨枭被那沉重悠远的钟声震得昏昏沉沉,他「抬起头」看这附近,却只看见一个成堆成堆巍峨的小山包,耸立在烟雾之中。那小山包由各式各样的残片组成,残片,各种残片,无尽的残片,刀枪剑戟斧樾勾叉,侧翻的大鼎,撕裂的黑幡,破碎的骨头……. 这…这又是哪儿??? 正看着,天空掉落一滴金黄色的东西,噗呲一声掉在他脚边,是脚边吗?并不是,应该是指边。 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是一根手指,一根残破不堪的,不起眼的灰色手指,躺在地上。 食佛童的手指?? 这玩意怎么到梦里还跟自己? 变成手指的杨枭感到困惑,他蠕动了一下,身旁立刻响起了不悦的神念:「别动,排队!」 杨枭看了眼那个家伙,那是一个穿着红色道袍,整个人从中间被一分为二的家伙。他好像还活着,那身体的伤口中有刺目的白光,令人心悸。 咚………… 又是一道钟声,震得杨枭神魂颠倒,迷迷糊糊。 「乙卯」 「到」 「你,治什么病?」 「我夫人……(啜泣)相识数千载,如今却以堕入畜生道,再也认我不得,每思及此,我心有如针扎,我…请以万资功德,求夫人回我身边,再续前缘……」 「你夫人心毒未去,与你难成正果,此乃孽缘,堕入恶道,乃是她咎由自取,傲慢太甚,与你已无干系,为今之计,唯有再寻正缘,方为良药」 「可否…可否…」 「此乃功课,休要多言」 「功德无量」声音齐刷刷说道。 咚…………… 杨枭被这一声声的神念和这钟声震的几欲吐血,他甚至想要捂住耳朵,但是他并不能做到,因为他是一根手指,手指没有耳朵。 然而这时,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低语传入他的心神。 「我族?」 杨枭愣了一下,因为那声音居然是从方才滴下的那滴金色玩意中传出来的。 「嗯?」 「善」 金色液体激动:「那功德光将本座扔进这垃圾堆,居然还有个同族,真是天不绝我,喂,你带我走,算我欠你个人情」 咚………….. 厚重钟声打断了神念。 「丙辰」 「到」 有浓浓烟雾弥漫,那个站在杨枭身前,穿着血红色道袍,从中间被一分为二的家伙腾空而起,消失在杨枭面前。 「你,治什么病?」 「本座已修行御道三万载,弟子遍布三千世界,然那青玄道主为求剑道,以无上剑意斩我百万弟子,吾今日以无路可退,特此百万功德,以求救吾御道众生」 「无上剑意一经发动,不死不休,你御道众生造业太甚,如今已无药可救。当今之计,唯有改头换面,重修大道,方可解脱」 「竟保不得我御道!!?」 「气运将颓,岂由功德左右?此乃天道,不可不查,速速退去,好自为之」 「你!!!」 「功德无量」声音齐刷刷说道。 咚………….. 杨枭已经躺平了,这鬼地方隔一会儿震一下,隔一会儿震一下,实在是叫他无可奈何,在那一声声神念纷飞和厚重钟声中,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跑这来干嘛了。 倒是他身边的那滴金色液体活跃起来,它开始游动拉长,变成了一道细细长长的金色丝线,爬到杨枭身边。 杨枭看着那个爬到自己身边的金色丝线,大脑一片空白,突然,那丝线一甩,迅速的缠绕在他灰色的手指上,一圈圈的,成了一个金色指环似的东西。 咚………….. 钟声再响。 「己酉」 「己酉」 「己酉来了吗?」 「叫你呢。」那金丝以神念提醒道。 被震的昏昏沉沉的杨枭一个激灵,赶紧喊道:“来了,来了。” 但和第一次进入那种怪异的灰雾世界一样,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神念传出了「意思」 「意思」到了,他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落在了一个广阔无垠的平台上,在他身边,是一尊巨大的正在燃烧的金色香炉,那香炉一层层的叠加,足足叠到八九层楼那么高,巍峨无比。每层香炉中都燃烧着浓浓的烟雾,烟雾背后,杨枭看见了无尽类似的炉塔,它们一排一排,望之无尽。 即便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杨枭还是被这梦中或者不知道什么怪异地方的景象震得头皮发麻。 每一次出神所来到的地方,都远在他的想象之外。 嘶! 哈~~ 有什么东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在那嘶哈声中的,那黄色炉塔中的烟雾向着一个地方飘去,那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人影,由于此地烟雾太过浓密,几乎完全笼罩着人影,杨枭完全看不见那人长什么模样,只能看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那道袍上龙飞凤舞写着两个极大的字———「功德」 「你,治什么病?」 那巨大的功德袍子用巍峨的声音说道。 「我…我被蛇咬伤了…」 杨枭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处境。 24,甘甜唾液(三) 「我…我被蛇咬伤了…」 杨枭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处境。 在一片寂静中,四周的嘶哈声好像都停止了一下。 「哥们?不是吧…」有神念在呢喃低语。 嗡… 伴随着一声轻响,那白色功德道袍俯下身来,似乎想要看清这个莫名跑到这里来的灰色小不点手指,但两者之间的体型差别实在是过于巨大。 云雾缭绕中,杨枭看见了那件白色功德袍里的东西,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刺目的蓝色光芒。 「你可知,此为何处?」蓝光中,传来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不知。」杨枭小心翼翼的说。 「你可知,你已欠功德坊功德三千。」 杨枭汗颜。 蓝光归位,弥漫的烟雾再度包裹了一切。 「看在你尚有功德十点,吾赠余一言,天生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药,你且自去,好自为之。」 「功德无量」有声音齐刷刷的说道。 咚………… 伴随着那厚重至极的钟声。 被震的头皮发麻的杨枭再一次从出神中醒来。 …… …… 夜色中,杨枭感到了寒冷,以及麻木。 他的脑子在嗡嗡作响,他的腿已经开始一阵阵的抽搐了。 杨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好家伙,也不知这次出神用了多久,此刻他的那只腿已经烂脓流疮,肿的几乎跟一支一百斤的大猪蹄似的。 他动了一下,那腿部传来的剧烈的痛苦差点没让他一只枭流下泪来。 出神并没有直接解决他的危机。 那梦中莫名其妙的「功德」只告诉了他一条讯息。 「天生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药」 天生毒物…天生毒物… 杨枭想到什么,顿时眼前一亮。 当日那叫姚云通的小子,被那林中巨型毒物给抽下山谷,却莫名从中剧毒缠身中活了下来,那时他在入定打坐,并不知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正是那山谷中有某种解药,这才使他能苟延残喘到他醒来。 天生毒物…没错,这会神通的毒蛇,定是那叫虺灵的蛇妖派过来的。它既是虺灵手下,也必然出生于那山谷之中。 想到这里,杨枭不敢拖延,张开翅膀,不顾自己冰冷发颤的身体,径直朝那山谷飞去。为了防止再遇到任何有神智的精怪,他心中一直诵念着融道决不停。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不是哥们,这谁教你的?”有声音冷冰冰说道。 杨枭突然听见有一个声音从心神中响起,他骇然的停在树上,这一停伤口受力,杨枭疼的嘎哈嘎哈叫起来。 “嘎哈!” “嘎哈!” “嘎哈!!” 他大声叫了几声,脑袋在头顶上左右各转了一百八十度,却并未看见声音的主人。 “本座在你下面。”那神念说道。 杨枭缓缓低下头,灰色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站在他身边,但和往常不同,杨枭在黑夜中看到了一道微弱的金光,它闪闪亮亮的缠在那根残破的灰指上,犹如一根金色的指环。 杨枭沉默了。 这方世界的诡异再次超出了他的预计之外。 他还记得这金色的东西,正是上次出神时在那什么「功德」香炉下面碰见的家伙,只是当时他被那厚重钟声震得神智不清,再加上那个地方本来就足够怪异了,导致他根本没有在意那金色的丝线。 “本座问你话呢,你说话啊。” 手指上传来细微但清晰的神念。 太怪异了,这根从食佛童手上掰下来的手指,如今居然开始和他对话了。虽然对话的并不是手指本身,但也足够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杨枭想了想,神念一缩,如往常蜷进手指之中。 然而这一次,杨枭却从那手指中看到了漫天的火海。那火海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存在于他的心神和感受之中。 除了火,还是火! 那灼热的火环燃烧在手指表面,带来疯狂灼热的高温和极其恐怖的压力。 只一瞬间,杨枭就退出了手指,他依然能感觉到断指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感觉,但同时也感受到了其表面附着着不可思议的东西。 “说话,谁教你的道家玩意?” 那神念用微弱但威严的神念命令道。 “嘎哈!” 杨枭从嗓子里发出鸟叫,表示自己并不能说话。 “别蒙本座!!”神念不耐烦的咆哮道:“本座知道你开窍了!!回答本座!!” “嘎哈!” 杨枭回答。 他知道这神念的意思,但他并不想回答。他不仅不想回答,甚至连思维也停了,得益于上次在食佛童世界里遇见这根照见他内心活动的断指,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刻意停止自己的内心活动。 “你不是我族?”神念危险的问道。 杨枭感受到那来自手指表面浓浓的威胁和警惕。 神念一闪而过,手指活了一般,在树干表面刻下:“你又是谁?” “我?本座是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万妖之王!东皇太一!哈哈哈哈哈~”那金丝用微弱的声音得意说道。 “我不信。”手指飞快的刻下。 杨枭当然不信,这家伙当时被那「功德」如垃圾一般扔进垃圾堆里,现在却说自己是什么万妖之王。他觉得这家伙说话的方式像他前世见到的那些中二混混,但他出于礼貌没说。 “嘿?你不信?本座烧死你你信不信?嗯?扁毛小畜生,真奇了怪了,这年头,什么东西也往功德坊跑。” 杨枭谨慎的没有再动念头。 他腿很疼,非常疼,无论这金丝是什么来路,他都没时间和这家伙耗着。当即他继续扑棱翅膀,念着融道决,向着山谷飞去。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吵死啦!!”金丝用神念大声抗议。 抗议没起到什么效果,杨枭很快飞到了当初姚云通和穆青被折磨到山谷附近。 来到这里后,他愈发谨慎了。 借着黯淡的月光和他那双硕大的枭眼,他能看见地面那些枝桠落叶下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毒蛇。 由于他已经不是曾经那只细小的猫头鹰了,现在他的体型堪比前世那些大型猛禽,十分显眼,他不敢离地面太近,加上融道决对那些没有神智的生物又没有用。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飞得高高的,试图从偏远处进入山谷。 刚一拔高,他的断指就觉察到了,和往常一般一个弹越藏进了杨枭的羽毛中。 说来也奇,在神念中,杨枭能感觉到那断指上存在着令人感到恐怖和压抑的火焰灼烧,可这玩意钻进他毛发里后,他却无法在现实层面上感到它存在的任何温度。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狗屁渊界也值得你用这等道术吗,别念了别念了,给本座吃点东西,本座帮你把所有蛇…不,所有你不爽的东西都烧死,好吗?” 嗯? 杨枭短暂停下了默念,他很虚弱,他虽然练气四层,但还没学会任何法术,现在的他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如果这个金丝说他有战斗力,那自然是极好的。 “你要吃什么?”他第一次用神念与它交流。 “嘿嘿,你有仙…..算了,你有法宝吗?”那神念顿时兴奋起来:“嗯?你能去功德坊,想必是有点身家和传承的吧。来,给本座吃件法宝,我让你看看本座的厉害。” 杨枭沉默了。 法宝? 这家伙大概是太高看他了。 他是一只枭,也仅仅是一只枭。 一只练气四层,身中蛇毒,疲于奔命的虚弱枭。 他但凡有个法宝,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程度吗。 他不仅没有法宝,甚至都没见过法宝。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他再次念了起来,远远的飞高,绕开那山崖边成片的毒蛇,向着山谷中飞去。 “别念了!别念了!本座最讨厌道士了!!”神念咆哮道:“本座要疯了!啊!!!” 25,甘甜唾液(四) 天空的双月渐渐被乌云遮蔽,无数毒蛇攀附在山谷旁边的密林间,嘶嘶低语。 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那些毒蛇齐刷刷的扭头,却并未看见什么。很快,它们便继续嘶嘶低语起来。 在那纷杂的神念中,杨枭从高空极速坠地,坠地后,它蜷缩的一只腿,如那残疾一般,单腿蹦着,逮着那些山谷中生长的杂草就是一通乱啃。 他也不懂草药原理,既然那「功德」说百步之内必有解药,想必不会骗他才对,毕竟那家伙看起来是个了不得的存在。 只是,啃着啃着,他的身体却越发冰冷,那腿上的伤口的溃烂也愈发严重了。那些被他艰难咽下去的草毫无意义,并未起到丝毫治愈效果。 “嘿嘿,鸟吃草,鸟吃草,真有你的,活该。让你跟着道家混…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不念念三清,求求四御?说不定它们会来救你也?哦,我忘了,它们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哈哈哈哈哈哈~” 见得此景,那手指上的金丝不仅不帮忙出主意,反而还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你这指头倒是有几分玄奥,真不知道你从哪儿弄的……嘿嘿,枭兄,等你死了,这玩意就归本座吧。” 杨枭心神不动,三年动物生活倒也让他习惯了自然界的残酷,他蹦蹦跳跳的拍着翅膀,单脚跳着,向那小溪边走去。 他还记得当初姚云通那家伙中毒之后想喝水来着。 跳到河边,杨枭低头喝了几口水,刚喝完他便一个哆嗦连水带胃液吐了出来,胃液中有丝丝鲜血,显然毒素已经入体了。 “嘿嘿哈哈,功德之言不可信,不可信,哈哈哈哈,枭兄,要怪就怪你太弱了,这副全无血脉神通的躯体实在孱弱不堪,下辈子投胎时看仔细点吧,哈哈哈。哦,我忘了,你做不到了,你还欠功德坊三千功德,你完了,哈哈哈哈哈~” 杨枭从鼻子中喷出一股浊气,呆滞的站在溪水边,一动不动。 突然,溪水边传来怪异的低语。 “吃草草,喝水水,跳高高…” “吃草草,喝水水,跳高高…” “吃草草,喝水水,跳高高…” 杨枭缓缓扭头看去,在距离他二十来米开外的地方,趴着两只灰色长耳兔子。兔子趴在溪水边,一边用粉粉的舌头舔舐溪水,一边嚼着溪边的青草,口中漫无目的的呢喃着人言。 “吃草草,喝水水,跳高高…” “吃草草,喝水水,跳高高…” 此景让杨枭感到了一些诡异,他之前在这附近听见妖怪开会讲话的时候,还以为只要进入了修行状态,开始练气化精,就能开口言语。但是他现在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在他成功开窍修行之后,却并不能开口说话。 这说明能否说话和开窍修行完全没有关系。 正如面前的这两只喝水的长耳兔子,杨枭没有从这两只兔子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练气修行的气息。它们的存在就和他过去捕猎的任何一只兔子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两只兔子会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 杨枭眯起眼睛,如果仔细想来,这林中那修行的妖物也是诡异,他是从姚云通身上得到了太上阴符篇,这才开启了修行之路。可是这些妖怪,那巨猿,那大蛇,那花豹,究竟是怎么修行的呢。 总不能都是自己摸索的吧,都是自己摸索的,还都能开口说话,这也太逆天了吧。 心念一闪而过,远处那两只兔子喝完水,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杨枭害怕自己拍动翅膀惊到兔子,他顾不得那手指中的火焰高温,心神潜入手指,控制着手指尾随在那兔子身后。 那兔子左跳右跳,顺着山坳的一条狭小兽径进入了一处山谷之中,进入山谷后,杨枭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这山中竟别有洞天,在高处看,它被岩石遮挡住,就和普通的山谷没区别,但若是从里面进来,却能发现,这谷中有一处空心的山坳,山坳被石壁包围,中遍布青草,有很多动物正在其中奔跑嬉戏。 “吃草草,跑快快…” “吃草草,跑快快…” “吃草草,跑快快…” 几只野马吭哧吭哧的吃着草,你追我赶的从断指旁边跑了过去。 杨枭正看着那几匹马,忽然,自己就被举了起来。举起他的是一只老鼠,那老鼠张开两枚板牙,在他身上啃个不停。 “吃虫虫,吃虫虫,躲蛇蛇…” “吃虫虫,吃虫虫,躲蛇蛇…” 啃了几下没啃动,杨枭蜷曲着手指弹了老鼠一下,老鼠登时受惊丢下手指。 “虫虫坏,坏虫虫,打鼠鼠…” “虫虫坏,坏虫虫,打鼠鼠…” ……. 在碎碎念中,它迅速的跑走不见了。 “嘿?哥们,有点意思啊,这些妖物还没化形就能讲话。”兴致盎然的神念从断指中传来:“快,快带本座一探究竟。” 杨枭同样感到困惑,不仅是因为这谷中生物会说话,更因为这谷中的生物密度,要知道,这谷旁边可就是那万蛇环伺之地,居然还有兔子老鼠在这乱跑。 不过,这些家伙虽然能说话,看起来也只是无意识的呢喃重复着本能而已,远没有到与之交流的程度。 怪异的景象吸引着杨枭在谷中四处漫游,没一会儿,他听到一丝极悦耳的歌声从谷中传出。 「寄居幽谷…如梗在喉…夙夜不寐…心有隐忧…」 这歌声是如此悦耳,如诉如泣,直让杨枭听见它时肝肠寸断,即便前世那些最有名的阿卡贝拉,在面对这等清唱时,也未免相形见绌。 他循着歌声,缓缓蠕动,没一会儿就在那山坳一角发现了一团巨大的白物,正唱出悦耳的歌声。 「忧心悄悄…愠于天道…辱我仙躯…坏我仪表…」 浓浓的困惑致使手指爬到声音源头附近,可当杨枭看到声音的主人时,他却不免一阵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声音的主人居然是一只胖大臃肿的白蛇,那白蛇躺在草地上,身子肿的异常,脑子小的可怜,如同刚刚完成进食一般。它嘴巴也没张,身体里却发出阵阵歌声。 歌声如此悦耳美妙,可杨枭却因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阵阵惊骇。 此地多有怪诞,每每超乎他料想之外。 手指上的金丝在看到那臃肿白蛇时,同样发出神念:“嘿?奇了,这什么鬼世道,怎么净是这种妖不妖仙不仙的怪物??” 忽然,歌声戛然。 那臃肿白蛇抬起了自己的细小脑袋,四处张望道:“是何方道友来此??” 无人回答,杨枭因为这景象的怪异打起了退堂鼓。 天见可怜,他只想寻味解药,何至于此呢? “道友既来之,何不与我见面,奴家没有恶意的。”那白色大蛇用极悦耳的声音说道,依然并未张口。 杨枭见状感到诡异。 他开始在草地上蠕动,缓缓退去。 正退着,他突然看见一旁的山壁上,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少年,他被藤蔓悬着腿,倒挂在山壁之上,胸口微微起伏,看起来正在睡觉。 仔细一看,那小子不正是姚云通吗? 尽管脸上遍布纵横交错着坑洞,但杨枭还是从他穿着的道袍和他的身形中认出了这位被他盗走太上阴符篇的苦主。 在他胸膛起伏间,偶有青红相交的液体从他脸上如月球表面的坑洞中滴落,滴在他倒挂其下的岩石上,烧的岩石嘶嘶冒烟不止。 见姚云通居然还活着,杨枭生生止住了离去的脚步。他能感觉到,姚云通虽然变容大变,姿势怪异,可他体内的真气流转却异常强劲,阴符功的修为显然在他之上。 没死? “此子怎么了?” 神念一闪而过,白蛇面前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排巨大的字体。 那白蛇看见地上突然出现的字迹,愣了愣,半晌它说道:“此子身中剧毒,我将他悬于此,每日服药拔毒,让毒液流干方可离去。” “你为何这么做?”地面字迹龙飞凤舞。 “因为我有求于他,我也有求于你,道友,谁都可以,只要我能帮你,就请你帮我,好吗,求求你。”蛇用悦耳动听的声音急切说道。 26,甘甜唾液(五) 心神一瞬间从手指回到枭身。杨枭张开翅膀,扑棱着已经变得沉重的身体,向着那处山坳飞去。 无论那白蛇是什么来路。既然身中剧毒的姚云通没死,那么解药定在那山坳之中。 由于蛇毒,杨枭身躯变得沉重,他跌跌撞撞的飞进了那山坳之中,山坳中那些未开灵智的山野生物见着有一猛禽飞入,顿时吓得四散而逃。 杨枭飞落地方,挣扎着几下,拖着伤腿,跌跌撞撞的向着那白蛇飞去。翅膀扇动间,他感到心脏阵阵刺痛,那蛇毒已然攻心。 只飞了一小截,他便扑通一声栽下,栽在那灰色断指近旁。 (枭兄,到底是要我妖族来救哩。)断指上发出阴阳怪气的神念。 “啊~!新的道友~!还是羽类!真的太好了!”看着从天空栽在地面的巨枭,白蛇欣喜的说道。 (新的道友?妖友!妖友!)断指上缠绕的金丝发出愤懑不悦的神念。 杨枭不动,只是蜷着腿。 那蛇目光转动,落在了杨枭肿胀流脓的腿上,立刻问道:“道友,你也中毒了?” “正是。”地面再度出现两个大字。 “呀,道友还不会说话,还未曾开喉吧。来,到奴家身边来,奴家来帮你把毒吸走。”白蛇见字迹,发出了邀请。 杨枭看着那白蛇,没有动弹,有道是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杨枭对这种刻意的取悦十分担忧,尽管姚云通还活着,但是他仍旧感到没底,这怪蛇,究竟在做什么呢? 又究竟有何事所求呢? 见杨枭一动不动,白蛇长长叹道:“别害怕,道友,奴家对所有妖也好,道也好,都是这样的。” 说着,那蛇用尾巴卷起身旁兔子窝的一个小兔子,那小兔子在吱吱乱叫中被巨大白蛇送进嘴里。 过一会儿却又吐了出来,那兔子害怕的在地上乱窜,一边窜一边口吐人言:“好怕怕,要妈妈,好怕怕,要妈妈,好怕怕,要妈妈……..” (嗯??我族竟有这等手段??本座怎不记得有这般血脉神通??)金丝发出困惑的神念。 见那乱窜的小兔子,杨枭谨慎在地上写道:“你说你有求于我,所求何事?” “道友有所不知,我本是天上的仙人,被贬于此。我……我想回去,我还有另一半在天上,你,你既然在修行,就请帮帮我,帮我回去,帮我拿回我的另一半,可以吗,我不想你死,你死了,我就少了一分回去的可能性。” 杨枭看着那白蛇,踟蹰不前。 上一个想让他帮忙上天的人,这会儿已经在地宫里被血肉吞噬了,那景象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道友,你中的是我二侄女的白刺蛊毒,那毒最不及我妹子虺灵的七杀王毒,但在这谷中也能排上数一数二,你能坚持到这里,已然不易。若再不取出,恐你性命难保。” “你的孙儿毒我,你却要救我?”杨枭不愿上前,反而后退。 ”奴家不在乎我侄女,奴家也不在乎你,能上天庭的只有强者,奴家…奴家除了广撒网也没有别的办法……”那白蛇用悦耳的声音楚楚可怜说道。 杨枭没动,他依然在思考。 那白色大蛇见杨枭迟迟不肯上前,反而后退,终于,它张开了血喷大口。 杨枭立刻后退。 可是,那白蛇却并未攻来,借着那碎裂石壁中渗出的惨淡月光,白蛇的肿胀庞大的身躯不断蠕动,它努力的张开口,身子艰难的收缩。 那肿大从腹部,一直挪到头部,只把那小小的蛇头撑的有如水桶般粗细,那蛇头上的鳞片几乎撑开到极致。 在杨枭骇然的目光中,那蛇头居然呕出了一头苍白的,黏糊糊的,湿漉漉的黑色头发,还有…两根修长苍白的手臂。 反刍仍在继续,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 一个只有半截的女人身子颓然落在地上,她体表覆盖着黏糊糊的蛇肠液体,液体将她那件薄衫沁透,紧紧贴在身上,只能看到些褶皱。 “道友…莫要见怪…” 那女子撑着手臂,艰难颤抖的抬起头,哆哆嗦嗦道:“不是……奴家…..不见你……实在是……出来一次……太困难了…….” 杨枭一双眼睛瞪的几乎占据了半个脸,尽管面色惨白,头发全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可那女子的容貌端得是惊人无比,即便是前世那科技横行,美颜爆炸的年代,杨枭也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心悸的美色。 可,如此拥有如此惊人容貌的女子,却只剩半个身子,她那腰部以下已无踪影,更骇人的是,她拖着自己的肠子,那肠子已与那白蛇口中的器官连在了一起,那白蛇不仅把她给吐了出来,竟把自己的肠子也给吐了出来。 这景象看的杨枭阵阵发颤,动弹不得。 看见那枭眼中的惊怖,女子露出凄惨的笑意,“奴家…奴家本是…霓裳羽仙…道友…莫要…莫要嫌弃…奴家的模样…奴家…也…我也曾是…完璧之身…只要…只要奴家能…” 她以手撑地,拖着自己的肠子,十分艰难的,一点点爬到了杨枭身边。 杨枭本能的后退,却因毒素入体而行动艰难。那女子爬到了杨枭身边后,缓缓伸出柔夷,握住了杨枭肿胀粗大的右腿。 “道友谨慎…….奴家好开心,谨慎的,一定是强者…….一定…..一定能助奴家回到天庭……” 那只剩半截的女子痴痴说道,她抚摸着杨枭的鸟腿,随后低下头,含住了杨枭腿上的伤口。 在那女子含住伤口之后,折磨杨枭好些时日的疼痛终于得到缓解,他感到从女子口中传来的丝丝凉意,也感觉到身体一点点的轻盈,那是毒素正在离开身体的表现。 他的腿,也在女子的吮吸中,慢慢变得不再肿胀。 可杨枭的心里却依然忍不住的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因为他看见那半截女子的喉咙正在耸动,这半截女人好生诡异,为何连吐都不吐呢?那肮脏污秽的毒血,难不成被她吞入腹中不成,她不害怕中毒吗? 终于,约莫吮吸了半刻钟,杨枭终于感觉自己恢复正常了,他的身体不再肿胀,他的意识不再昏沉,他的精神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抖擞。 那半截女子挪开口,捧着杨枭的腿,吞咽了一下,露出一丝苍白柔媚的微笑:“鸟鸟真好吃。” 不管这女子有多诡异,但她总归是治好了自己的蛇毒,杨枭也没有那么抵触,他拿回腿,抖了抖翅膀,发出咕咕的叫声,算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谢意。 随后,他张开翅膀,打算离开此地。 可那女子却突然一下又抓住了他,哀怨道:“道友莫要如此无情。” 杨枭看着那女子哀怨的脸,不免打了个寒颤,他又想到了食佛童,当时那童子也是这般拉着自己不让走。这世界已经在无形中给他心头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 “道友莫慌…奴家,只是想给你一点小礼物…” 女人抱着杨枭的翅膀,在杨枭莫名惊骇的眼神中,缓缓张开口,含住了杨枭的鸟喙。随后,她撬开鸟喙。吐出了那舌头,那舌竟是极长,全然不似人舌,倒如那蛇怪无异。 伴随着长舌深入,杨枭感觉某种甘甜的唾液渗入了他的喉咙,他的喉咙还是莫名的收缩,扭动抽搐起来。 月光下,一只被巨大白蛇吐出的只剩半截的女子正含着一只巨型夜枭的鸟喙深吻,如此景象即便那断指上的金丝看到也是啧啧称奇。 (怪哉…怪哉…怪哉…) 喉咙的抽搐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那半截女子便松开他,从他的鸟喙中抽出了那长长的舌头。 “你…….” 杨枭张开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惊骇。 他发出的居然不是鸟声,而是人声。这可是三年来的头一遭,虽然这人声和自己前世的声音并不相同,多少带着些沙哑和枯瘁,可他终究是开口说话了。 原来这谷中妖物口吐人言一事,竟是这样来的吗?? 杨枭看着面前那满是蛇肠黏液的惊人美色,心想这倒是…一点朱唇万兽尝,太变态了。 女子环着他的鸟头,以细微的声呢喃道:“道友,距离此地以西三十里,有一处虎妖洞…….那洞中有一妖脉,可以助你化形,那妖脉处,有一令牌,乃是天庭御赐,凭此令牌,你可以前往法界修行,一日千里。 他日你若修出,登天得道,莫要….莫要忘记…..奴家这孤苦女子……莫要忘了,将奴家完壁之身找回……” 杨枭看着女子脸上的恳求与渴望,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恶趣味,他神使鬼差的说道:“那洞已经从虎妖洞变成鹿仙观了,虎妖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女子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她喃喃落寞的低语:“虎妖…虎妖…已经死了吗…啊…啊…那,那就去找鹿妖吧…” “鹿妖也已经死了。“杨枭淡淡道,声音如石轧铜杯,无情且冷漠。 大股大股的眼泪从女子眼中流出,她松开胳膊,噗呲一声掉在地上。 “哈哈哈哈~死了好哇…死了好哇…天庭…又怎是那么好上的呢…死了好哇…” 说着,她再也难忍悲痛,哭了起来:“天庭怎是那么好上的呢…可怜奴家仪表,可怜奴家衣裳….如今却变成如今这副尊容…哈哈哈哈,死了好哇…死了好哇…” 恸哭声加之那天籁般的声音,令人动容。她捂着脸,时哭时笑,被那巨蛇的肠子拉着,缓缓回到白蛇口中。 白蛇缓缓张开口,将她在草地上含住,一点一点的,艰难的,重新将她吞入口中。伴随着蛇身的蠕动。 那女子渐渐被蛇吞没,然而即便在蛇腹中,她依然发出疯疯傻傻的哭声。 “天庭…天庭怎么是那么好上的呢…都死了…都死了…呜呜呜呜…我要等到猴年马月…我要等到什么时候…青玄…你好狠的心…呜呜呜呜…” 27,御煞(一) 看着那消失在蛇腹中的女子,杨枭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拍动翅膀,头也不回的飞离了这片诡异的山坳。 好在蛇毒已去,他重回健康,这轻盈翱翔于夜空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哈哈哈哈…现在的仙人都混到这份上了吗…听我说,枭兄,这女子倒也是个苦命落魄仙人,你可一定要帮她。” 哦? 这从梦里跟自己出来的怪东西竟有几分善心? “这等仙不仙,妖不妖的活着,着实是受罪。你听我说,你找点法宝来喂我,让我将她直接烧成灰灰,岂不美哉?这样令她解脱,你我都是大功德一件啊!” 杨枭不言,他开始念起了融道决。 见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那道音却又一遍遍的在耳边重复,金丝已然气急败坏:“念念念念,你不知羞吗?身为妖族学那道法,你没祖宗的吗??” “方才究竟是妖救我还是仙救我?”杨枭口吐人言问道。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其中包含着金石交加的清脆,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寂空灵,也不知是这猫头鹰天生如此,还是那蛇腹女刻意为之。 金丝沉默了。 不知飞了多久,那金丝发出颤抖的神念。 “好…好你个杂毛,你个咕咕鸡!那仙道给了你点蝇头好处,你就叛变身份。我妖族多少血脉神通,多少移山填海,担星赶月的本事,你不去学,你来学道!?” 哦? 杨枭一愣,当即问道:“那你能教我法术吗?” “不能,哧,你这小儿好生没见识,什么法术比得上那焚天一烬,待到那日,吾吞天煮海,将那三千世界化作一片焦土,又有何法术可言?” “你能给我讲进阶修行之道吗?” “你有啥可修的,血脉越纯净越古老越强大,你再强能强过本源吗,所有修行不过追溯本源,你这等食鼠血脉,只怕连我族妖路都进不了,倒是你这手指,还有几分说法……” “所以你能干什么?” “我烧啊。”金丝讶然道。 “烧你不懂吗,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给我多少法宝我烧多少!” 杨枭按下翅膀停在树干上,瞪着身旁手指上缠着的金丝。方才他被蛇毒折磨,根本没空来料理这家伙。现在再看,他忍不住心下有些困惑,自己没许愿要这玩意啊,怎么这东西就莫名其妙跟在自己身边了。 “你看什么看?本座是你能看的吗?”见那枭硕大的眼睛盯着自己,金丝发出了老气横秋,却又有些色厉内荏的声音。 杨枭伸出爪子,握住自己手指扒拉了几下,试图将这根缠绕的金丝给扒拉下来,但尝试了几下却毫无说法,这金丝就像和指头长一起了一样,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破绽。 “别扒拉我,畜生。”金丝严厉警告。 “你是垃圾。”杨枭口吐人言,严肃说道。 他在陈述一件事实,当时这玩意的确是被功德从一个他不明白的存在身上剥离,然后丢进了垃圾堆里。 “你敢骂我!你敢骂本座!?本座他妈烧死你!烧死你你信不信!?”金丝发出气急败坏的神念。 “你烧啊。”杨枭冷笑。 沉默。 “你不是万妖之王吗,烧死我啊。” “好吧,我是他的一个分身。但!我是货真价实的分身!”金丝大声嚷嚷。 杨枭不管那金丝在吹嘘什么,但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和食佛童给自己的这只还算能写字的手指相比,上次出神带出来的玩意确实是一点用都没有,除了在他心神中鼓噪以外。 杨枭向来是不喜欢那种光说不练的家伙,就像前世那些画饼的领导一样,这金丝动不动就来吹嘘几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可它难道没看清现在的处境吗。 现在他尚且处在这个世界的底层,一只小小蛇妖都能差点要他性命,要想改变现状,就能拿出点货真价实的东西出来,再不济也要帮帮忙,一同进步才是。 如果都没有,杨枭也只当这玩意是个会说废话的活宝。 当然,他并不介意自己身边多一个活宝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但也只有在他觉得闷的时候才需要逗逗活宝解闷。 现在的他可一点都不闷,他一心想要化形,想要脱离这底层妖物世界,去往更广大的,真正的修仙界,自然没功夫浪费在与活宝拌嘴上。 …… 一念及此,无论那金丝再发出什么神念,杨枭也只当它在放屁了。 中毒插曲已过,回到自己的山洞后,杨枭重新窝了下来,开始新一轮的练气修行。 眨眼间又是半月过去,杨枭从练气四层进阶到了练气五层。 此刻,他的身体再度大了一圈,修行依然顺风顺水,然而那若有若无的漏出感愈发强烈,杨枭感到自己距离此刻的天花板愈来愈近,修行的速度也在逐渐放缓。 这让他感到自己补全五行之体的计划必须要尽快提上日程了,只有补全五行之体,才能更快的进阶化形。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仍旧是进阶化形。补全五行之体。 至于那蛇腹女所言,同样引起了杨枭的高度关注,蛇腹女说那鹿仙观中有妖脉,可助他化形,这一点他在别得妖类口中也听过类似的说法,只是他尚且不只那妖脉究竟是何物。 其次便是那「令牌」。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那善去恶来两兄弟,正是在那地宫中寻找什么令牌,豁出性命的寻找,最后被关在那地宫之中,生死不知。 想必那什么联通法界的令牌正是此地的关键,只是,法界…那又是何地。 他想问问手指上的金丝,因为这家伙看起来有点来头。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他与这怪东西非亲非故,这家伙也不止一次因为他的受伤而幸灾乐祸。之前还说等他挂了就占了食佛童的手指,对于这等家伙,杨枭并不想和它有任何深入交流。 但不管如何,蛇腹女说那法界可让他的修行一日千里。 而这落仙林不知为何有一块可以前往法界的令牌,这正是群妖乃至善去和恶来两兄弟寻找的关键之物。 那么想必,也是他要寻找的关键之物。 只是,这令牌之事,怕是急也急不得,那善去恶来两兄弟在这林中找了十年最后也没找到。最后甚至因为寻找令牌,被锁地宫之下。 倒是这补全五行之事,当下却是紧要,先前被那毒蛇打断,现在必然要着手解决。 况且穆青和那怪树总归是在这落仙林之中,自己只需找到便可。 穆青去了哪里杨枭并不知道,但那株小树却是确凿无疑的长在那片怪异的池子边。 一念及此,他抖动翅膀站起来,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寻那株长在很多骸骨上的奇怪小树。那可能是干木柳的存在。 然而杨枭按着那日穆青第一次回山的路径一路找去,却再也没能找见那日穆青杀死文雄的山谷。或许他的确在林间看到了有一些类似的小谷地,但其中并没有那般遍地尸骸的山谷,大多都普普通通,无甚稀奇。 一连找了数日,杨枭全然一无所获。 这让他心里越发困惑不解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树难不成自己长腿跑了不成,即便这树真的跑了,那林间的尸骸总不能也跑了吧。 越找,杨枭的心头便越发困惑。 然而此事又事关他补全自身,等闲放弃不得,他也只能契而不舍,白天回巢,夜晚出发,寻找不缀, 然而次次出发,皆是一无所获,仿佛那夜所见,竟是如那梦幻泡影一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夜,实在不解的杨枭准备再次出发,准备第七次寻找那树。 可他刚起飞到一树干上,便听得耳边传来十分细微的窃窃私语之声。 …… “找了这些时日…二长老…竟是没了…” “太吓人了,别不是给不干净的东西给吃了…” “别多管…快向虺夫人报告…” …… 杨枭听见那林中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心头一凝。 不干净的东西? 该不会是穆青那家伙又回来了吧,这林子又要不太平了吗? 28,御煞(二) “找了这些时日…二长老…竟是没了…” “太吓人了,别不是给不干净的东西给吃了…” “别多管…快向虺夫人报告…” 杨枭听见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窃窃私语交谈,声音非常低微,却又没看见交谈之物。 究竟是何物在说话? 自从练气五层之后,它这五感却是更敏锐了。此刻又是夜晚,这夜色中的纤毫变化应当都逃不过他的视线才是,自己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在过去,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杨枭保不齐要飞过去探察一番,但现在他体型很大,起飞动静也不比往常,他不太确定融道决还能不能像过去让自己变得无比自然。 他是一只比较谨慎的鸟,当然,现在他也没有必要亲自以身犯险。 脑袋转动一百八十度,杨枭从羽毛中梳理出一只小小的灰色手指,放在地上。随后闭上了眼睛。 伴随着心神沉入断指,断指顿时活跃起来,它开始飞快的在林中爬行,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窃窃私语的地方爬去。 爬到那附近一看,居然发现在林中的灌木底层,匍匐着两只细小生物,一只四脚蛇,还有一只黄皮子。 俩生物小归小,却穿着绿色的布衣,身后背着鼓囊囊黄色行囊,看起来就跟那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一般无二。 好家伙,这小妖兽还学会穿迷彩服了,难怪他一眼看过去没有发现,杨枭心想,要不是断指,自己还真把这俩小玩意给漏掉了。 “什么东西?”断指爬到附近,黄皮子立刻感应到什么,谨慎抬头四看。 “别在这晃,快走…快走…” 四脚蛇小声提醒道:“这鹿仙观附近很危险…” 杨枭借着手指,感觉到它们身体有微弱的气流,这是两个练气化精的生物,已然开了灵智,想来也是那蛇腹女的投资目标之一,看来那蛇腹女还真的是来者不拒,什么生物都不放过。 不过黄皮子和四脚蛇体内气息微弱,显然修行程度并没有他高,而且看起来修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功法,气息很驳杂。 怪哉,这些精怪究竟是如何修行的呢? 难不成他们也有什么功法? 心里闪过一丝困惑。 那四脚蛇和黄皮子已然从灌木中窜了出来,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天空,看看四周,异常谨慎。 只是它们谁也不知道,身后有一根诡异的断指,正无形的尾随着它们。 很快,它们就来到了一处虬结的老树根附近,嗖的一下钻入洞中。 断指也跟在它们身后,来到洞里后,那黄皮子和四脚蛇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时不时的还要站起来走两步。 可到这后,杨枭的胆子却小了很多,在外面,他几乎是无形的存在,但是在这个狭小的洞穴中,它却反常的显眼,更别提他这会儿已经看见洞道中那随处可见的毒蛇了。 想了想,杨枭身子一拱,钻进了土里,开始在地下穿行。 “啾~啾~” 没多久,他便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声。 这鸟鸣声无疑提醒了杨枭什么,它缓慢的,从泥土里探出一个指尖。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应该是刚挖出不久的,杨枭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洞壁边,有一些正在刨土的穿山甲。 这些家伙,居然在自己眼皮子下面挖洞吗??杨枭心想。难怪最近鹿仙观附近的蛇一天比一天多了…. 自从他练气之后的这些日子,鹿仙观周边已经变成了他的地盘,但是他并未在其中见过什么特别强大的精怪,他甚至还以为曾经看见的那几只强大精怪已经放弃鹿仙观了,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沙沙沙… 巨大交叠的黑色斑斓鳞片从他面前游走,一边游走一边发出悦耳的鸣叫。 “夫人,夫人!不好了!” 四脚蛇匍匐在那黑色斑斓鳞片身躯前,用尖利的嗓子哭道。 “二长老,二长老没了…” 游动的黑色斑斓大蛇顿时不动了,它盘旋成一个巨大的蛇盘子,三角蛇头盯着地上那个小不点,嘶嘶作响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啊夫人。”四脚蛇说道:“黄旋风,黄旋风它把二长老的脑袋捡回来了。” 一旁的黄皮子解开自己身后鼓囊囊的行囊,往地上一扔,随后解开。 那行囊内,赫然是一颗被啄得千疮百孔且腐烂发臭的蛇头,那蛇头依旧长着大口,如弯刀一般的尖牙上,有蛆虫爬动。 嘶!! 乍见此景,巨大的毒蛇在地下洞穴内发出愤怒的嘶鸣。一众毒蛇在这愤怒的嘶鸣中张开利齿尖牙,嘶鸣如潮。 蜷缩在断指内的杨枭头皮发麻,好家伙,原来这位咬伤自己大腿又被他扯去脑袋的苦主便是二长老吗,自己看来是捅了蛇窝了。 嘶鸣结束后,那巨蛇愤怒的用尾巴一砸墙面,怒道:“其他头领呢!都不想管事吗!?不想管事妖脉不要碰!” 毒蛇纷纷四散开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巨猿,大熊,还有花豹几只精怪缓缓从洞穴的不同入口爬出来。 这其中,杨枭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青,这家伙被藤蔓绑着,被牵在巨猿身后,和初次见面时那副光彩照片的模样相比,这时她可是颇为狼狈,身上灰头土脸的,衣服破破烂烂,就连鞋也没了。 看见穆青出现,数里之外的杨枭咂巴咂巴嘴,生出一丝饥渴。这倒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这正愁上哪儿找干木柳汁去补全五行,这会儿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是,自己要怎么在如此群妖环伺的情况下弄到干木柳汁呢? …… 洞内,几位头领纷纷靠在石墙上被挖出来的椅子上。 “叫我们过来,是打算攻入鹿仙观了吗?”巨猿一脸不耐。 “时机未到,如何进攻?” 巨蛇嘶嘶道:“那观中什么情况,没人知晓,派过探风的孩儿们,没一个活下来。今天,就是我的二女儿也折在那观附近,你能耐,你为何不去打头阵!?” 巨猿冷哼一声,支棱着下巴,别过头,不愿作答。 “怪哉,那老鹿真欲与我们为死敌乎?先前我们的探子,也没如今这般折损。还是那老道知道了我们的谋划…..”黑色熊罴困惑的自言自语。 旁边的花豹目光阴沉:“那老鹿如何知道我们的谋划?难不成,是我们这,出了细作!?” 花豹阴沉目光扫过下方群妖,群妖无一敢言。 “行了,动不动细作,那老道练气十二层,半步气丹境。又有数名弟子傍身,真要动手,也用不着这般困守不出。” 巨蛇烦躁的一甩尾巴,指着四脚蛇和黄皮子:“我问尔等,在这鹿仙观附近搜查这么久,你们有看见过什么吗?” “什么…什么也没见着……”黄旋风瑟瑟发抖道。 “什么也没见着??难不成二长老是被鬼怪杀了不成!?”巨蛇嘶鸣尖叫。 黄皮子和四脚蛇被吓得匍匐蜷缩起来,一动不敢动。 杨枭在暗处听着,紧绷的神经松了一分,还好还好,他这段时间不顾那金丝反对,日夜念诵融道决不缀。这俩细小精怪竟是完全没觉察到异常,这要是他落下一刻没念,凭他此刻的体型,只怕是分分钟就要被看见。 (哼,倒是让你蒙过去了,难得见到这么多同族,却都是些蠹虫,废物,连一个叛徒都抓不住!) 那金丝发着神念碎碎念,竟是希望杨枭被他们发现才好。 杨枭也不管那家伙,自顾自偷听自己的。 “等一会儿。” 那背着刀的花豹缓缓上前,俯下身子,用钩爪翻了翻那残破的蛇头,从那蛇头口腔中寻出几根细小的绒毛。 它夹着绒毛声音凝重道:“这是,羽类身上的毛,凶手是羽类。” 羽类?? 几名妖物都瞪大眼睛。 巨蛇更是嗖得一下游到了蛇头旁边,竖瞳瞪得大大的。 花豹指着那蛇头的断口和上面被啄击的痕迹,说道:“这七寸扯伤,弯如勾,快如刀,伤口上粗下细,二长老自幼便是在树上过活,本次领得更是探查那鹿仙观的任务,必不会在趴在地上探查。” 顿了顿,花豹冷笑:“在那树上,却被从上往下一勾击杀,这凶手,不是天上来,还能从哪儿?凶手从天上来,二长老又咬了一嘴羽毛,这凶手不是羽类,又是何类?” 嘶!! 巨蛇嘶嘶。 群妖面面相觑,面露震惊。 (哈哈哈哈哈~!妖在做天在看,枭兄,没想到吧。我族的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杨枭蜷缩在断指中,心神不宁,他不学那大理寺来查案,这些精怪倒查起他来了,查的还是头头是道。这么有能耐,怎么查不出穆青是凶手?? “怪哉,多少年没见羽类成精。”熊罴说道。 “二长老已是开脉之妖,却被如此霸道扯去脑袋,这羽怪必然有些道行。”巨猿说道。 ……. 众说纷纭间,巨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角落里一直低头不语的穆青,竖瞳一转,缓缓游到穆青身边,问道:“穆青,我早听那鹿道提过你,说你他那观中,最得他心,最让他疼惜,最伶俐的弟子,怎么,你可知道,鹿道身边,有甚成精的羽类?” 穆青闻言,身体微微一颤,颇为惶恐的抬起头,眼睛已然是红了。 “你们为甚总问我,先前问那林中怪案,现在又问我什么成精的羽类,我早说了,我一弱女子,自幼命苦,入了道观,也不过是个整天生火造饭,烧些茶水,伺候师兄师弟修行,活的像个地主丫鬟似的,我如何能知晓那些魑魅魍魉,山野精怪的计算……” 说着,她举着手腕,不住的啜泣的抹着眼泪。 一旁的猿头领看见这模样,顿时欲起身,可被巨大的蛇头拦住。 只见黑色斑斓巨蛇环着穆青,吐着信子嘶嘶冷笑道: “哼,你瞒得过猿头领,瞒得过熊教头,瞒得过豹将军,却瞒不过妾身。那日你与那胎生小子来我林中,那胎生小子吃我孩儿三层毒功便以神智不清,你倒好,吃了我十层孩儿毒功却毫发无伤,如此本领,却要学做那凡女啼哭,实在叫人贻笑大方!” “噗呲。”一旁的大熊倒是笑了个囫囵。 豹头顶支个下巴,皱眉看着靠在巨猿身边的凄苦女人,眼神充满怀疑。 “我……“穆青含泪争辩道:“那日羞辱!若不是猿头领为我解毒,今日我早已没了全尸,为何还要疑我……” “够了!”沉沉的声音传来,正是全身发毛旺盛,肌肉虬结的巨猿。 “穆青,莫要哭,有我在,这里没人会害你。”巨猿威严的说道。 穆青向猿头领靠了几步。 “还是猿头领讲道理,就是那凡间书生,判官,大理寺卿,也没头领这般明辨是非,慧眼如炬的本事呢。” 穆青靠在巨猿身边,柔柔的低声道:“要我说,这其实也无甚稀奇,先前那妖物掳走了你们孩儿们的心肝,致使这林中怪案频发,如今……只是把吃心肝变成扯断脑袋,又有什么区别…….” 抱着胳膊的豹头顶眉头紧锁,道:“如此说来,这林中精怪心肝丢失一事,倒是与你,与这鹿仙观无关咯。” “跟不跟鹿仙观无关我不知道,肯定和我没关系。”穆青秒答。 “当真没有?”巨蛇嘶嘶的问。 穆青挣起来,举着被缚的手腕,声泪俱下道,“我都被尔等束缚在此数月有,吃喝拉撒都有人看着,难不成这外面的案子,还能是我犯的不成!?” …… 糟了!! 数里之外,杨枭猛的睁开硕大的眼睛。 我成凶手了! 29,御煞(三) “我都被尔等束缚在此数月有余,吃喝拉撒都有人看着,难不成这外面的案子,是我犯的不成!?” 穆青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我好苦,我真的好苦啊,我再不想修仙了,再也不想修仙了……爹!娘!你们当初好狠的心啊,为何要将孩儿送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任人欺侮…….呜呜呜,呜呜呜……” 那猿头领被她哭得已然落泪,赶忙伸出常人大腿两倍粗的胳膊,将穆青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冷冷道:“我看尔等差不多也就够了,真有能耐,让那鹿道自己把妖脉交出来,整日在这地下挖洞躲藏,还如此为难一孤苦女子,实在算不得英雄好汉!要我说,你们不愿打头阵,我去!” 见穆青哭成这样,洞中数妖也没了声音。 的确,这家伙的话十分有理。人都被关在这里了,又怎么去外面犯事呢,这林中怪案,总不可能是穆青干得。 豹头领率先发问:“诸位,为之奈何?是否强攻那道观?” “不去。”巨蛇当即嘶嘶说道:“我总觉得这林子里有点古怪,一日不知道结果,我就一日按兵不动,哼,敢杀我子嗣,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还挖地三尺。”巨猿不屑嗤笑:“都跟你一样躲地下?豹兄都说了是羽类成精,在天上飞!我不管,这观我是打定了。老熊,你怎么说?” “俺没意见,但万蛇谷于俺等有大恩,若非白姑。俺等至今也是那山间野兽,未开灵智,万蛇谷说什么,就是什么。” “啾~啾~”巨蛇满意的发出鸟鸣,阴阳怪气道:“还是熊兄晓些知恩图报的理,不似某位兄台,如今已经见色忘友,豹头领,你说是吧。” “我看那观中之事,的确多有蹊跷,老鹿数月是一点风声也无,弟子皆不见踪影,却平白多了只饕餮羽怪…难不成都叫那羽怪给吃了??” 思虑良久,豹头领说道:“要我说,我们动手之前先设一个圈套,那怪不是爱吃蛇吗,虺道友你就派出个手下作饵,我等设下天罗地网,等它来投。届时我等一同出手,叫它插翅难逃!等拿完羽怪,再攻道观不迟!” “如此甚好。”虺灵当即嘶嘶道。 猿头领心下不悦,问穆青:“穆青,你觉得,这样可妥?” 穆青低眉,捏着破旧的衣摆,摇晃道:“全凭头领心意,不过…我觉得,蛇大人,豹大人,熊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了。头领莫要为我,伤了和气。” 猿头领哪里见过这等神态,一时间竟痴了。 …… …… 妈的…?? 数里之外,杨枭立在洞里,两只巨型枭眼眯成了一条细缝。 算计我? 往道爷头上泼脏水? 这还是头一遭。 杨枭迈着鸟步,拖着尾羽,在洞穴里走来走去。 哼,你在明,我在暗,你也敢算计我,找死! …… …… 天色在昏暗和光明中交替,天空的双月盈亏反复间化作弯钩,盛夏的密林更加茂盛,本该是万物群发的季节,林中却没有多少声音,只有一只肥硕的滑鼠大蛇正挂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发出些呼呼声响。 它盘踞在此,已有些时日,然而林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这么久也没东西飞过来。”终于,黑暗中,有东西忍不住说道。 “怪哉,前些日子我的手下来一条死一条,最近倒是消停了,难不成那家伙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黑暗中,响起了困惑的嘶嘶低语。 “当真有细作?” 哗啦! 伴随着一声猛烈的响动,一只身高五米的巨猿猛的站起来,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将那两人合抱的巨树竟被咔嚓一声捶断。 “细作细作!我受不了了!!太窝囊了!!这般等下去得等到什么时候!?” 在它身后的阴影中,匍匐于地的巨蛇缓缓游出出,身后跟着困惑的豹头领和熊教头。 “喂!虺灵!想东想西还不如实实在在的打一场!到底谁占妖脉拳头说了算!!” 巨蛇没了声音,接连数日一无所获,倒让它怀疑起自己的部署是不是有了什么问题,还是说对面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谋划呢?若真是如此,那定是这边出了细作。 见巨蛇还在那想,巨猿恼火嚷嚷道:“坐等右等,能把老鹿等死吗!?都等了十几年了,再不化形!你我的寿元还有几年,一个个贪生怕死,如何精进!反倒不如当年围攻虎道的气势!” 说罢,它拾起那根被捶断的大树,三下五除二将它撕成一根棒子:“我去打头阵!你们爱跟不跟!” 说完,他拖着棒子头也不回的向着密林深处的道观方向走去。 “等等我!头领等等我啊!!” 突然,身后,有人拼命喊道,原来是穆青,她跌跌撞撞的冲倒巨猿身旁,哭着说道:“大王,带我走吧,带我走吧,这里人人都道我是祸水,要杀我而后快,唯有大王一直护着我,怜惜我,大王要是走了,我早晚也是个死,我…我不活了!!” 哭天抢地中,巨猿冷冷的看着大蛇。 大蛇见那女子哭得如丧考妣,加之等不来羽怪自投罗网,哪里还肯管这烦心事,当即扭过身子,径直向洞穴游去。 大蛇走后,树上的滑鼠蛇闪电般得头也不回的窜了回去,白捡一条命,阿弥陀佛。 其他蹲守在暗处的精怪和它们的后辈也鸣金收兵。默默的,甚至有些垂头丧气的返回了巢穴。 “哼,鼠辈。 巨猿鄙夷道,它用手掌将穆青托起,放在自己肩上,随后提溜着大棒,一步步逼近道观。 …… …… 却说那大蛇在愤闷中游荡回巢,正欲图之后的大计。却不曾想,刚走到巢穴附近的时候,就发现面前的树干上,竟密密麻麻的刻着一排排小字。 那字划破树皮,深入树体,其间渗出白色汁液,显然是刚刻上去不久。仔细看去,那些字体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句子,相同的重复。 「穆青将挖掉猿头领的心肝」 「穆青将挖掉猿头领的心肝」 「穆青将挖掉猿头领的心肝」 ……. 字迹遍布整个树干,就连它们那隐蔽的洞穴入口,也被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穆青将挖掉猿头领的心肝」 “这是何意!?”熊罴困惑指着树上的字道:“怎么凭空出现这么多抓痕耶?” “何人在此留言!?”豹头领怒而环视四周。 虺灵被这些字迹唬得脑袋一缩,随后竖瞳靠近字体,仔细端详后,嘶嘶道:“快,有危险,速速随我将猿头领叫回来!” 话音未落,那熊罴便发出怒吼,拔足狂奔,眨眼消失在原地。 ……. ……. “大王,你真好。” 穆青坐在巨猿的肩头,摸着它浓密的雄性毛发,感慨叹道:“你对我太好了。” “穆青,近日以来,我一直有些想法,不知,该不该与你说。”巨猿行走在林间,昂首阔步,发出隆隆声响。 “大王但说无妨。” “你看,某家也老大不小了,这攻下道观,坐拥妖脉,练出气丹,少说也有两百多载寿元。这两百多年,要是没有道侣,可着实有些孤单啊。”说着,巨猿冷哼一声,道:“那熊,那豹,那蛇,哼。都是些居心叵测之辈。倒是你,光明磊落,落落大方。实乃吾之良配,此间事了,你便当作我压寨夫人,如何?” 穆青沉默了。 巨猿脸一沉,道:“你在那道观,不过是一丫鬟,可若是让我做主,你可就做了主人,倒是你若是喜欢,我便从那十里八寨掳个十个八个丫头给你做丫鬟伺候你。如此造化,你可不要……” “哎呀,大王何出此言,我…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女子赶紧柔柔的劝阻了巨猿,道:“穆青从小孤苦无依,承蒙大王不弃,愿将我收入房中,实乃,实乃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这……这是我做梦都不想的好事啊…..” 巨猿闻言拍了拍胸口,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只觉春风得意,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去那道观找到老鹿大战三百回合。 可笑着笑着,它看见面前的树干上突然刻着些什么,便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 「穆青将挖掉猿头领的心肝」 巨猿停下了脚步。 穆青同样也看见那排字,当即从猿头领肩上站了起来,眼睛骇然的瞪的大大的,脸上血色唰的一下褪了干净,有如一具尸体。 猿头领看了会字,猛的扭过头,盯着表情已然惨白阴鸷的穆青,半晌,困惑问道。 “这…写的啥?” …… 魂缓缓从九天之外飘回,穆青的表情逐渐松动,身体渐渐软化,她看了看树干上的字迹,嘴唇抽了抽,随后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喜悦,甜甜道:“大王,这是吉兆啊,你看,这树上写着,天作之合,齐眉鸳鸯,一王一后,共享长生~! 大王,你我此刻正是齐眉,这词,说得正是你我,这正是上天在撮合你我之意啊!” “哦?当真如此?” “真真的,大王大王!你要称王了呀!” 在一声声的大王中,巨猿感到了愉悦。 “妙,竟有这般造化。不枉我多年修行。”巨猿赞叹了一声这天地异象,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便又遇到一颗大树挡在前面。 只见那树上赫然有一个大字。 「危!」 “这又什么字啊?”猿头领问道。 穆青看见那大大的「危!」字,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这是「囍」字,咱们凡人成婚前,门口窗户上都会贴这个字呢。” 猿头领讶然:“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大王,正所谓,天降良辰,必有吉兆,你我,莫非真的是命定的姻缘?” 巨猿心悦,它看着四周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的字,道:“那这囍字,未免也太多了吧。 穆青咬咬牙切齿笑道:“说明,正是大囍呢。” 30,御煞(四) 数里之外的杨枭脑袋有点晕。 狗日的这地方也没个义务教育,这些畜生毕竟是不识字,白白浪费了他一番操作。 ……. “哼,那今日我便定要占那道观,来个双喜临门,喜上加喜!”说话间,它竟迫不及待的跑起来,冲向那道观。 不一会儿,它便冲到那观附近。 此刻,夜风哗啦啦的吹过静谧的道观,道观那已然破败不堪的木门在夜风中轻柔的吱嘎作响。荒废了一个多月的台阶上遍布灰尘,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红纸和唢呐被弃置于地,好像正等着起轿接亲似的。 乌云散过双月,借着惨淡的月光划过林间,这会儿莫说是树干上了,就连那地下的落叶间,那石头上,乃至那道观的墙壁上,也被成片成片的写满了大字。 「危!」 乍见此景,饶是穆青也有些头皮发麻,她不停的看着四周,眼神中满是警惕。 唯独那巨猿竟是完全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拎着棍子就要往里面冲,也不知究竟是去提亲还是要打劫。 倒是穆青赶紧从巨猿肩膀上跳了下来,张开双臂拦在它面前。 “大王,等…等一下!”穆青焦急道。 “怎么不进去了?不是大囍吗?” 穆青看了看身后那有如森罗鬼域般的道观入口,咬着下唇摇摇头,为难道:“我想起来了,这初次登门,须归有个礼数,拿些人事礼品,大王,大王这样进去;只怕师尊他会…….为难于你。” 巨猿听闻此言顿时双目圆瞪,怒喝道:“他老鹿敢!当初杀那虎妖要不是我,他早就命丧九泉之下,如今却敢与我讨价还价?要那彩礼!?休要多言,我保管教那老鹿服服帖帖!” 说罢,就要往里冲。 穆青赶紧拽着巨猿手臂上的毛,凄惨道:“夫君,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穆青一生孤苦,都是师尊将我拉扯长大,虽说大王并不待见他。可他终归是我的师傅,大王,我知道你一生豪气干云,绝不肯做那偷鸡摸狗的下作之事。有道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大王要想顺利娶我,须…须得有个基本的礼数啊…” 看着面前女子泫然欲泣,猿头领慢慢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丢掉大棒:“夫人所言极是,实不相瞒,那老鹿年轻时,与我倒是有几分交情。你不知,那几位都是吃荤吃大的,唯独我和老鹿却是吃素的。见他如此,我也是于心不忍。” 顿了顿,他又道:“可,我这来的匆忙,未准备人事,为之奈何呢?” 穆青咬咬牙,看着那满地满树的「危!」 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她款款走向巨猿,道:“大王,你看如此良辰美景,要是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倒是奴家不通情趣了。你若想进去也罢,倒不如先和我在这里,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饶是巨猿精怪出身,这被此等大胆唬了一跳:“什么?在这里?” “师尊一把年纪,却连个后代都没有。若是能有一孙儿,便可使他道心宽慰,有了这层关系,他也断不能拿你如何了。” 一边呢喃低语,穆青一边褪去衣服。月光下,那肩膀如同白玉一般。 …… 灰色的断指挂在树梢的叶片中,有如一节结茧的毛虫。杨枭的心神潜伏在断指中,看着那月光下宽衣解带的窈窕身影,心里微微叹息。 又是一具尸体。 这回,倒是他的失策,这好色猴儿根本不通文字,看不懂他的警示。如今去死,倒也是咎由自取,下辈子多读些书吧。 “放肆!!” 忽而一声厉喝将断指中的杨枭唬了一跳。 也把衣服宽了一半的穆青给吓了一跳。 “如此轻浮,成何体统!!” 巨猿出离了愤怒:“我本以为,你是个忠贞贤良之人,却没想到,你是个如此个轻浮缢女!!” “夫君…我…”穆青愣住。 “尚未大婚,岂可行房!还在这等野地之中!当真与那牲畜无异!”巨猿痛心疾首,神色带着浓浓的失望和疏远。 “夫君,我…我…我只想报恩啊…!” “呱噪!呱噪!呱噪!” 巨猿只感觉无比下头,心烦意乱径直推开她,“某不要这种恩,你走吧,当某没见过你!” 说完,就要去拿自己的棒子。 竟有此事? 潜伏在手指里的杨枭愣了愣,见惯了这女子放荡勾人,他还以为这家伙无往不利,这回居然在一只猴子身上栽了跟头。 被巨猿推了一个跌趔,穆青捂着脸哭天抢地起来:“大王,你的恩情,我只怕是下辈子,也还不完了。”哭着哭着,她却又低声的笑道:“那便下下辈子还吧……” 噼里啪啦的毛发在月光下拉长生长,很快便变成了数根白色的枝条,那枝条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树叶,直直的就向着巨猿的后背刺去。 正向着道观前进的巨猿觉察到什么,他猛地转过身,一瞬间便猝不及防的被上万根枝条刺中,鲜血狂飙而出,它摔到在地,发出惨叫。 “你…你…!” 再去看那女子,哪里还有半分女人的样貌呢。 巨大茂密的白影从夜色中拔地而起,长到了足足五米多,比那巨猿甚至还要高出一个头,它浑身都有着干枯的树皮,裂开的木纹,以及粗糙暗沉且扭曲的树脸。 无数枝桠缠绕着将骇然的巨猿束缚住,手脚被压住,就连它的脖子,还有枇杷骨,都被缠绕的枝条给勾住。 “吓死老身了…若是再等几日…只怕…哈哈哈…” 咔嚓,那树生出无数枝桠朝巨猿心口生长而去,伴随着鲜血喷涌而出,巨猿咆哮起来。 吼!! 它擎起粗壮的胳膊,开始疯狂的撕扯。 天知那巨猿重伤之际竟有多少力量,撕扯之下,无数残枝败柳从那树妖身上被拽了下来,淡绿色的树汁喷洒的到处都是。 …… …… 干木柳汁!! 在看见那绿色的树汁之后,杨枭的心神瞬间从手指回到了枭身。它抖了抖翅膀,张开巨大的双翼,一蹬地面,冲天飞起。 无论这巨猿和穆青最后谁生谁死,他都能得要得到他渴望的东西,那五行有四的最后一味灵药! 心中默念融道决,杨枭眨眼间就飞到了灰手指身边,落在枝头,瞪着碗口大的眼睛,牢牢的盯着那正在厮杀的场面。 全然没注意到,一丝鲜血正在从他那巨大的眼中缓缓渗出。 …… …… 月光照耀中的鹿仙观门前,一场惨烈的死斗正在展开,巨猿疯狂的撕扯着干木柳的枝桠,咆哮着,可那枝桠偏偏越撕越多,就连那些被撕开掉落在地的枝桠,也转瞬间生根发芽,长成新的柳树,将巨猿团团包裹。 若是远远看去,那无尽的柳条几乎就像密集的蛛网一样,将深陷其中的猿头领紧密包围。 杨枭从未见过穆青使出如此大的阵仗,无轮是在杀死文雄还是找他的时候,看来这巨猿实力强悍,令她不得不全力应对。 这般对待起了成效,那巨猿虽有蛮力,却被那枝条束缚住了关窍,挣动显然是越来越微弱了。 杨枭紧紧盯着巨猿身边散落的枝条,那些枝条在地面生根后,竟是长得极快,那树精身上被撕扯出的裂口也正在恢复。 不妙,若是这货杀死巨猿,身上的伤口全都恢复,那自己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一次机会! 正想着。 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从密林深处电射而来,伴随冲刺,一只五米高的巨熊冲至正在作案的干木柳身旁,凌空一掌拍下。 这一掌势大力沉,直接在干木柳身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痕迹。 撕拉! 大蓬的淡绿色木汁散落出来。 正欲大快朵颐的树精被这凌空一爪抓的枝条断裂,倒飞出去,重重的落在月光惨淡的地面。 一只庞大熊罴露出锋利五爪,站在夜色中剧烈喘息,目光凶狠。 看见那到来的援兵,杨枭心底哈哈大笑起来。算计我,就让你被群妖围攻至死… 他冷酷无情的想,看着那被熊罴撕扯出来的枝条,这正是天赐良机。 杨枭张开翅膀,口中默念融道决。正欲出发补全五行之体。 然而鲜血更多的从杨枭的眼中,口鼻,甚至羽毛中缓缓渗出来。 张开双翼的杨枭感到一丝不对劲,自己为何满嘴都是血腥味呢?自己眼前为何有流淌而过的红色呢?? 他想用手指摸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手指这种东西,无奈他只能心神潜入断指。 刚一潜入,杨枭便看见了惊人的景象。鲜血不断的从它的腹中的羽毛渗出,在他那白色的羽毛上,此刻莫名多了五道深深的血痕,看起来就像被野兽锋利的一爪抓伤一般。 这……..????? 断指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环传来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枭兄,我原以为,你有多大造化,用那道法。却不曾想,你早已身染御煞。上次去那功德坊,你不问御煞,却问那蛇毒,哈哈哈哈哈哈~” 31,御煞(五)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杨枭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莫名惊骇。 “哈哈哈哈,枭兄,让你学道,哈哈哈哈哈~现世报哩!”金丝在断指上哈哈大笑。 “这是什么情况!?” 杨枭震惊的在神念中问道。 “什么情况,你何不问问你自己,究竟是在何处沾染了那御煞,此刻你以成那御仆,那御主受到的所有伤害都因御煞会转嫁到你身上,枭兄,它若死,你亦死矣!” 金丝洋洋得意,愉悦非常:“竟是白白便宜了本座?枭兄若死,这指头便赠予本座吧,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咿~他日本座成就无上混元巨妖,便将你刻在那万妖碑上,哦,对了,你叫什么?哈哈哈哈哈~” 那金丝见杨枭吃瘪,便兴奋得叽聒鼓噪,杨枭没有再理会它。 只是。 御煞?? 杨枭虽不懂何为御煞,但他不禁想到了那夜在地宫中,不慎沾上的红色棺液。 这些天来,他的心中一直有隐忧,不知道那红色棺液究竟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何作用。 但此刻看来,那棺液的作用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邪门和可怕。 “别…..别……拦……我……” 只见那树精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拖着成片枝条向,暗淡的红色光芒从它被撕裂的伤口浮现,一丝丝红泡泡正在从干木柳的身体中缓缓冒出。 在那红色泡泡冒出的时候,杨枭一阵恍惚,仿佛置身云端。即便他不去看那穆青,也能觉察到他们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熊罴猛然看着地上那一团蠕动的枝条还有全身骨节都被噼里啪啦被虬结的树枝取代的玩意儿,喃喃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别….拦我….” “让我,让我…吃…我…!” 漫天的柳枝张开,蠕动着向重伤的巨猿舞去。 不知死活!! 为救巨猿,那熊罴再次张开巨掌,黑色五指横飞如刀,那树精闪躲不及肩膀再吃一爪。 唰!! 一击得手。 汁液横飞! 而在另一边,杨枭的肩头亦是羽毛断裂,被切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它清楚的看见自己翅膀上渗出的鲜血,诡异的是,它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甚至还有一丝飘飘然之感。 那飘然之感却比疼痛来得更让杨枭心悸。 如此反常之物,已然超出他的理解。 那干木柳受得伤,竟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它的身上。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融道决出口,杨枭张开双翼,在流动的鲜血中,消失在树干。 …… 林中,厮杀正酣,重伤的巨猿艰难的,爬向被自己丢弃的棍棒。忽然,头顶上有黑影掠过。 黑影?那是什么? 巨猿勉强抬头一看,发现是只黑白相间的巨枭。 夜晚的林间有只夜枭。这倒是件很正常的事,只是这枭,未免也太大了些。 唔? 为何要觉得它大呢? 我不是也很大吗?? 只是。 穆青!! 贼妖竟然骗我!! 死!! 它艰难的握住了巨棒,捂着胸口,颤颤从地上爬起。随后在一声爆喝中,重重砸在树妖的身上。 “喝啊!!” 轰! 木屑碎裂,汁液横飞。 这一棒砸得竟它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泥地中。 飞行中,更多的鲜血从杨枭好像同样也被敲了一棍子似的,鲜血从脑门处缓缓流下。 一击得手,巨猿轰然倒地,重重的喘息。 熊罴见状,面露喜色。 就是现在! 它高高跃起,再次张开锋利的熊爪,手臂抡起一个大弧线,黑色的指爪生生拉长数倍,劈头盖脸的向那干枯柳妖拍去。 就在此刻,天空中一道黑影短暂的遮蔽了熊罴的视线。 枭? 直贼娘… 这林中之鸟大晚上的不去抓老鼠来这做甚?? 只是一瞬间失神,杨枭疾驰掠过,朝着正举起巨爪熊罴伸出钩爪。 钩爪伸出面颊,激出一蓬鲜血。 “吼!!” 伴随着惨烈的吼叫,巨大的熊罴被生生挖去了眼睛。 “扁毛畜生!!” 熊罴捂着双目嘶吼。 多少年!!自己在这林中称霸多少年!? 竟被一只扁毛畜生抓瞎了眼睛!! 如此兔起鹘落的惊变,即便那倒地的干木柳亦大为震惊。 怎么回事? 这巨熊竟然被林中一枭挖去了眼睛? 情势瞬息颠倒,熊罴因为失去视线,疯狂的在林间胡乱撕扯,那干木柳此刻却全然管不了,在熊罴失去视线的刹那,它疯了一般扑上前去,在嘶吼声中以万千枝条贯穿了巨熊的关节,将它钉死在林间。 “熊弟!!” 重伤巨猿痛呼起来,绝望泣血。 蠕动的白影包裹了熊瞎子,枝条分开了它的身体,无情残酷。 惨叫和挣扎在某个时刻戛然之止,一如这林间曾经发生的诡案一般。 然而这一次,杨枭却并没有躲在远处,悄悄的看着这林间发生的可怖事件。 在干木柳大肆生啖熊罴心肝之际,杨枭拍动翅膀,落在干木柳枝头,同样毫不留情啄开了柳精身上的伤口,让淡绿色的树汁落入口中。 伴随绿色树汁渗入口中。 杨枭身上的流血缓缓中止。 它感受到愈来愈迅速的气旋正在向自己的天目聚拢。生生不息的气流在进入它的身体之后,再也没有漏出。 五行相生之体大成,它终于达到了食佛童口中所说,内外交融,生生不息的程度。但同时,他也感受到身下有什么浓烈沸腾流淌的东西。 (杀我!!) (青玄———杀我!!———老匹夫!!) 怎么回事?! 杨枭打了个寒颤,几乎就在他五行大成的一刻,它再次听到了林间那若有若无的呼喊。它脑袋左右转动一百八十度,却并未看见那疯疯癫癫的鹿道。 道观依旧荒废,门内黑漆漆,却仿佛正在微笑一般,看着门前正在发生的惨案。 熊罴已然在干木柳的撕扯下失去了生机,冒着热气的鲜血流淌中,干木柳那丑陋干枯遍布裂纹的身躯正在巨熊身上耸动。 然而脚下那野蛮原始血腥的景象落入杨枭眼中,却恍惚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云端的殿中云雾缭绕。 穆青匍匐跪在地上,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更妙的是她那身丝罗衣带,在云雾间飘飘,好似仙人一般。 他打了个寒颤,以利喙刺伤舌头,令自己从那莫名的半真半假的氤氲中醒觉。 此地多有怪诞,却是容不得他半点计较。那干木柳在吃完心肝后,身后的枝条开始渐渐回缩,变为头发。 远处,兽鸣阵阵。 “熊教头!?” “猿头领!?” ……. 这会儿找来,怕是已经迟了吧。 杨枭看着身下身体逐渐变小的干木柳,念着融道决,张开双翼悄无声息的飞走了。 32,星路(一) 密林深处,杨枭停在了远离道观的一处湖边。是夜,双月当空。 一只栖息于芦苇荡中的鹫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杨枭一爪摁死在了巢穴之中。 杀死那只鹫鹰后,杨枭的腿一阵发软,跪卧在了湖边的芦苇荡之中。 由于群妖的出现,杨枭不敢在呆在善去恶来的山洞中,此刻的鹿仙观内是什么情况,它并不知晓。想来群妖必然不会放弃那个地方。而它重伤之际,却是要避免一切冲突才行。 芦苇荡中的夜风吹过杨枭的羽毛,令他感到阵阵刺痛,直到现在,在远离那场厮杀后,杨枭才逐渐感觉到那场战斗对他造成的伤害。 那红色的棺液,竟是生生让他麻木至此。 然而体表的伤痛却是其次,在那隐忧显现之后,已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威胁。 自己竟然那那女树妖同气连枝,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尤其是这等近乎于主权失控的威胁。 “喂,万妖之王,那御煞究竟是何物?”如此危机当前,他也顾不得金丝的怪异,以神念问断指。 然而面对杨枭的提问,金丝却哂笑道:“你问我?何不问教你道法的仙尊?你那师尊未和你讲过何为御道吗?还是说,这御煞就是……哈哈哈哈哈,算了,你去问你师尊罢。” 杨枭无语。 在第一次出神中。 他和一位名为神阢山的神念有过一次短暂交流。 神阢山算不算他的师尊,他不知道。但说起来,即便那梦中之仙和他有师徒的缘分,那神阢山和他交流的也是诡道,而非什么御道。 “我没有什么师尊,我只想知道什么是御煞。”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呢,枭兄,我当你为何去找那群妖,原来你是为了补全那五行之身,我妖族可用不到这等法子。” 金丝冷酷说道:“我不管你师尊是谁,你既铁了心走这道途,便去问你那道爹去吧,去问他,究竟何为御煞!” 见金丝不愿为自己答复,杨枭也不强求,他这会儿已经逐渐摸清了自己的能力。倘若金丝不愿回答,他便许下心愿,出神去别的地方,找其他愿意解答的人帮自己解答。 无论用任何办法,他都必定要斩除那怪和自己之间的诡异联系。 只是每次出神,短辄数日,长辄半个月。如今这副伤重之躯却不是出神的好时机,况且,在出神前,他还要给自己备好足够的食物和安全的巢穴。 心里这样想着,杨枭闭上了双目,按照太上阴符篇的行功轨迹,开始一遍又一遍的运功修行。 在杨枭补全五行之体后,练气的速度变得愈发迅速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阴符功便更上一层楼,再次突破,成功从五层来到了七层,更无一丝迟滞。 不过,他越是聚气修行突破修为,那金丝对他便愈发冷淡,很快,它们之间再也没有神念交流。 杨枭大概明白这金丝心里的想法,这家伙看起来对道门的一切都有着浓烈的偏见和敌意,而这一切杨枭并不知该如何解释,无论是融道决,还是太上阴符篇,抑或是是食佛童教他的五行相生之身,都是道门的法子。这家伙认为自己是道门中人,倒也没问题。 可杨枭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一切发展,仅仅是巧合。 …… 秋分。 林间繁盛的落叶也在这节气的变化中落了一地,在失去落叶的遮蔽后,林子里的枝干逐渐开始变秃。 作为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头鹰,杨枭盘踞在芦苇荡中,倒显得没在树枝上窝着那么突兀。 一个月的时间,他养好了伤势,也将这水泊附近的其他凶猛的水鸟屠戮一空。 这一天入夜,月光寒碧,杨枭正打算去抓一只野猪或獐子一类的大型食物回来用作出神的储备粮。他的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这感觉无可言表,仿佛来自血脉的提醒,就像磁铁感受到另一块磁铁的斥力或吸力一般。 那多出来的莫名关联让他警惕,他一动不动。很快,他便看见,有一人影从那密林中走出,在那湖岸边缓缓走动。 看见那人影,杨枭毫不犹豫的念起了融道诀,无他,这岸边的人影,正是穆青。 这家伙在岸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还要掐指比划一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可以看见的是,这家伙距离他栖息的芦苇荡,倒是越来越近了。 阴魂不散… 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关联,杨枭在心里暗骂。 若非那红色棺液,此刻这家伙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又岂能像现在这样,扰他修行。 “道友可是在这近旁?”穆青走到湖岸一位置,突然开口脆生生问道。 杨枭窝在芦苇荡,远远的盯着那怪,眼神全是警惕。 在晚上他视力是寻常人类的几十倍,这芦苇荡离岸也够远,他不相信这家伙能看见芦苇荡里念着融道诀的自己,但他觉得既然自己能感受到穆青,对方理应也能感觉到他。 问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穆青捏着手指又开始踱步了,踱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定在先前那个位置,道:“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那日我面对二妖围攻,有一羽枭为我摘掉了那熊罴的眼睛,这才救了我一条性命。 那事我当日想来不觉有异,可是事后我却越想越怪,若是无人帮衬,那熊罴岂会在最关键时被抓瞎双目。” 杨枭根本不在乎这女妖在讲什么狗屁东西。 这家伙能找到这附近来,定是因为他体内的御煞,先前在他尚未沾染地宫中红色棺液时,他就是跟在穆青身边,穆青也找不见他。而现在,这家伙晃来晃去就是不离开他附近,说明有什么觉察到他位置的法门。 要是这棺液能像食佛童的手指一样,可以破除他的融道诀,那么他在此地的安全系数便要大大降低。 一念及此,杨枭渴望摆脱这棺液影响的渴望便愈发的强烈起来。 那树妖找不见杨枭,嘴里倒兀自碎碎念不止:“想来吃掉二长老,占着鹿仙观,还有那日跟在我后面的,便是你吧。只是道友倒有些本事,如此跟在奴家身后,却偏是看不得,听不见,摸不着,着实诡异莫名。” 杨枭不说话,他在念口诀。 顿了顿,那女子又说道:“你若不肯出来,奴家也拿你没办法,只是进了那道观,沾了那御煞,你又能活多久呢。” 说着,那女子伸出一手,虚空做出抽拽姿态。 杨枭念着口诀的速度为止一缓,他竟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下降,短短几息时间,竟然生生从练气七层跌至练气六层。 “哼哼哼哼哼…看到了吗,如何?” 女子捏着无形的气流,逐渐转向了杨枭所在的方向。 感受到体内修为的下降,杨枭无比骇然。这家伙居然凭空夺走了自己的修为。幸幸苦苦大半个月修行,居然几秒钟就被抽没了! 自己中的那红色棺液究竟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久未层开口的金丝这会儿是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在期待一个小品终于看见包袱抖开的看客一样。 只听那穆青继续说道:“道友可知,那观中之物,乃是仙人死后所化,乃是世间至怨至执之物,可笑那凡间妖物,对此趋之若鹜,沾染此物,轻则心神难守,重则神形俱灭,成为那执怨鬼仆。 道友,并非奴家危言耸听,你现在境界低微,不知其中害处,若那鹿道未染此物,凭那观中所留宝物,如何能十几年卡在练气十二层,不得修出气丹,乃至不人不鬼。 这练气化丹,最讲究心神合一,身灵无碍,这外邪入体,你要如何,练出气丹呢?” 杨枭一言不发,一定未动。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此女走后立刻挪窝出神。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解决之道。 “可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奴家知道破解法门,道友想知道吗。” 杨枭依然一言不发。 他当然想知道破解法门。 可是他不想从穆青这里知道。 他完全不信任这个妖物。 见芦苇荡和这附近还是全然没有一点声音和动静,穆青叹了口气,柔柔说道:“我相信道友来救我,亦是我御道中人,如今御道已然衰微,道友,如今你我二人倒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道友若是不弃,奴家甘愿俯首,为道友鞍前马后,解道友之忧,如何?” 杨枭依然不说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话。 见还是没反应,穆青便把手指缓缓伸进脖子,在纤纤玉指下,她那雪白的脖颈裂出干枯缝隙,她将手指伸进脖子中,从中夹出一方方正正的银色物件。 她举着那银色牌子说道:“道友可知这是何物,此乃法界令牌,如今末法已至。除了法界之外,再无可修法升仙之所,而这法界令牌,唯有天庭御赐,等闲难见一二。唯有依靠此物,才可进入法界,修成飞升。 道友来到这落仙林,煞费苦心隐匿于那道观近旁,难道不是为了此物吗。” 她左右晃了晃令牌。 杨枭瞪着巨大的眼睛,那令牌上的细节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只见那令牌为顶端弧形、下端直线形的长条状,正面雕有龙蟠剑身,两侧刻有雷令符文,中间则写着「入法」二字。 善去恶来两兄弟寻找多年的令牌,居然在穆青手中。 33,星路(二) 可看见那令牌,杨枭仍旧一定未动。 “道友,你若帮我,等此间事了,我愿与你同前往法界,同证大道,共享长生。这是唯一的一条出路,除此以外,这三千世界没有任何别的出路。” 晚风吹过密林和芦苇荡,女子独自一人手持令牌站在岸边的石漫滩上碎碎念。所有说出的话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复。 穆青见状,叹了口气,缓缓将那令牌重新塞入口中吞下,叹道:“道友定力,妾身佩服,只是这令牌在我手,由不得你不合作。或许道友还是没有想通吧,呵,也罢。道友既救我一次,我可以给道友一次登天的机会。 如今道观已被那蛇妖所占,道友若是回心转意,只需在心中唤我穆青三声御主,帮我杀掉那观中妖物,即可与我共入法界,修习那无上道法,道友若是不愿,则此生与大道无缘矣。望道友三思。” 说完,她头也不回,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湖边的密林附近。 杨枭神色凝重,全无声响。 倒是那金丝发出轻咦,道:“这你不跟上?没那法令,你如何入法界修行?” 杨枭根本不理他,只把融道诀诵念不停。 这一念就是一整夜,他就这样卧在窝里,反复念诵,直念的那手指上的金丝几欲作呕发疯。 “别念了!!那厮早走了!谨慎也要有个限度吧!!” 杨枭根本不理会它,三年兽生使它耐心远超常人,直到三天三夜之后,它毫无预兆的从芦苇荡中飞起,抓着那根手指头也不回的飞向湖中心的一处荒草沙滩上。 被念了三天融道诀的金丝已然神智不清,却没想到刚要解脱,那枭便开始用爪子在地上扒拉起来,很快就扒出个沙洞,将断指给扔了进去。 “你…….你要做甚??”金丝昏昏沉沉。 杨枭不答,从河边抓来数枚脑门大小的石头,丢在坑上。 他欲出神,却不能让这金丝跟在自己身后。这断指诡异莫名,自己去哪儿便跟到哪,杨枭决定来点狠的,直接给它弄块大石头给压住。 如此动作让金丝瞬间清醒,它不安大声质问:“你要做甚!!” “与你何干。”杨枭冷冷回答,说完,它将巨石盖在那断指之上,随即起飞,想要测试那指头是否能被石头挡住。 这一起飞还没把指头测出来,倒把金丝给测了出来,它以神念大喝道:“你站住!!” 杨枭不理它,等他都飞到空中了,金丝才以神念高呼:“兄台不想解那御煞了吗!?” 杨枭一挑眉羽,扇动翅膀从天降落,一爪蹬开石洞,盯着那被埋于地的断指。他倒不是给这金丝面子,只是出神同样具有未知风险,若非不得已,他不愿用出那最后一招。 若这家伙另有他法,杨枭决定暂且听听看,再做定夺。 “嘿!好你个鸟儿,我且问你,那日为何不答应那柳精?”见杨枭回身,金丝乖张问。 杨枭见他还装模作样,不由讥讽道:“在你来之前,那柳精便欲杀我,若不是那口诀,我今日早已成那林中枯骨。我为何要答应它?” 金丝不解:“她要杀你,她为何杀你,我观那精与你都非人身,身上同样都有几分道韵,又都身具御煞,定是那御道中人。与你难道不是同门?” 杨枭听到这话只觉好笑,冷嘲道:“想必金丝兄本体应是天上的大妖物,不知我这凡间修炼的不易,若是我挑三拣四,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岂可活到今日?你怪我学道,我无话可说,你怪与不怪,我都是要学。不是每只鸟都有那血脉传承,金丝兄若怪我不食肉糜,整日信口开河,冷嘲热讽,也莫怪在下将你埋于此地。” 那金丝沉默了。 杨枭见它依然不说那解煞之法,只当它又在浪费自己时间,起身欲飞。 金丝却再次开口,恼怒道:“好一个不食肉糜,倒是显得本座刚愎蠢笨。那日见你去那功德坊,便以为你有些传承。出来后见你念那道法,又见你身具四行灵气,又岂会不认定你是那道门走狗。 这仙妖两族世代血仇,你若修道,我岂能饶你。可那日女子拿出入法令,你居然无动于衷,本座倒是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杨枭:…… “所以你究竟是何打算呢?”他问道。 “看在你将我带出功德坊的份上,吾只说一次,你且听好,这御煞一物,源自分部御道,乃是御道的核心法门,那分部御道专精于以自身控万物,是这三千大世界最多的道法之一。” 听这金丝不再扯皮,竟是真心为他讲御煞,杨枭当即肃然,屏息静听。 “而御道修士最擅长的,便是这转嫁勾连之术,他们受到伤害时,会将伤害转嫁到煞奴身上,他们修行时,则依靠汲取煞奴的精气和修为提升自我修为。 你若走那御道,若是碰上个尚有良心的御主,按月抽你半成功力,那是菩萨心肠。若是碰着个没良心的御主,按月抽你九成功力,也是等闲。” 杨枭听着金丝的讲述不由头皮发麻,什么资本主义修仙,只怕是上辈子那些人道公司也不敢这么胡来哩。 只是,自己沾那地宫棺液,为何穆青所受伤害,却转嫁于他的身上呢?是她便是那地宫之主?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门道,一念生,杨枭只觉浓浓的迷雾笼罩在此地。 顿了顿,金丝继续说道:“而这抽功嫁祸的诀窍,却是那御道的核心,从不外传,本座亦无从知晓。但一巅峰御道之仙,常有万千仆从,其和御主之间常用御煞勾连,御道其祖曾在洪荒时期,以一人之力,控万千种族,有亿万煞仆,端得是强横无匹。” “竟有人会修习此道?”杨枭怀疑。 “大道三千,哪道无人修?况且相比于其他本部道法受天地限制之外,御道精进速度是普通道门修行的数倍,且御奴修行,除了受御主控制之外,且对资质几乎没有要求。这才使得御道众生广布三千世界。” “原来如此。” 杨枭听闻也是长叹一口气:“你说了这么多,与我这身上的御煞,有何干系?关键是,我要如何解这御煞?” 金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傲然道:“我看你对我族神通全然无解,莫说修士,便是那等凡人,这命中犯煞,也知请我妖族,为商者,需请只貔貅,为富者,可寻只俩石狮子,放于那污秽横行之所,便可辟邪消灾,逢凶化吉。” 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杨枭思索片刻后答:“我要俩石狮子放身边?” “笨笨笨!笨笨笨!你这土鸟好生愚笨!”金丝却大声嚷嚷:“你乃妖族,为何学那凡人,借他物来镇妖邪,你变成石狮子不就行了嘛!” “你在逗我呐,我怎么变石狮子。” “朽木不可雕!”金丝气得大骂。 杨枭也不生气,见金丝有兴趣说点干货,便谦虚道:“万妖之王教我。” “你叫什么?” “我叫道易。”杨枭随口说道。 “道易,你寻他物辟邪,他也寻他物辟邪,众生都寻他物辟邪,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他物靠何辟邪? 今天用个貔貅,他日用尊狮子,来日为何不能用个猫头鹰呢。 我虽不知你祖上是谁,然你五行属土,与我定是八杆子打不着。然这妖族寻血脉之力,道理却是相同的。” 杨枭听金丝所言,心有所感。 “道易,你且记住,我族修炼分,精怪,妖兽,妖,妖王,妖……算了,我跟你一扁毛畜生说这有何益处。 你且记好,道门练气,我妖族则横炼血脉,这精怪境,则相当于你这道途的练气,这妖兽境,就相当于你这道途的气丹,成妖自不必多说,成妖便是成仙。 你虽炼气,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大号的食鼠鸟,要走我这正统妖途,则必须横炼血脉。 顿了顿,金丝又说道:“那御道一门,兴盛万年,绝大多数走得便是以血入煞,此乃是其中最常见,也最实用术法。” 以血入煞。这金丝没有骗他,杨枭心想,当日那地宫中的棺液正是呈血污状,取之不尽。 “那御煞进得便是你这血脉之中。可叹修士虽具灵气,但肉身却多数平平,御道最喜勾连那无甚血脉的普通修士,正是此理。 你若能学我族正途,横炼血脉,洗经易髓,自然能将你血脉中的煞污排去。修到那高深处,自然诸邪不侵,为所欲为!” 杨枭听完金丝所言,豁然开朗,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瞎子突然遇到一根拐棍一般。当下不由责怪道:“我上次问你可否指导我修行,你说不行,这不说得头头是道。” 金丝闻言嗤笑道:“你这小子若是老老实实做妖,我如何不指导你,可你身为妖竟然学道,还让我来教你,呵,本座只欲杀你而后快。” 34,星路(三) 杨枭哑然,金丝误会他了,他可没说自己究竟要修道还是要修妖,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有道是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能让他变强,他什么都愿意学。 “我学,我为何不学。你教我。”他当即说道。 “你那道法谁教你的。”金丝再问,竟是不依不饶。 杨枭都无奈了,这家伙还真是个探案的大侦探,非得来个刨根问底,可念在他身怀妖族修行法门,杨枭只能耐性子解释道: “那道法我只用来保命,若非它,我早就被这林中魑魅魍魉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了。你当我学道也好,叛徒也罢,我不过是盲人摸象,有啥就用啥,求一生存罢。 你问这道法何人教我,我不认识那人,我也没见过那人,还是觉得能教我这道法之人会在意一只凡间的食鼠鸟?我只是机缘巧合,得到这道法。倘若你能给我更好安身立命的法子,我何至于用这道法躲躲藏藏。” 可如此说法金丝却并不买账。 “若是有一日那教你道法之人需要你还他人情,为之奈何?”金丝冷冷问。 “那我便还他一法。”杨枭冷冷道:“不多,也不少。” “只一法?”金丝疑虑。 “我之道,自有我行,无需他人左右,你教也好,不教也好,我都接受,无需多言。”这话杨枭并未传音,而是直接张口说出。那晦暗的夜色下,枭声金铁交加,抑扬顿挫。 金丝见那枭兽虽然只是一扁毛畜生,可在说这话时,却天然有股冷冽无情,不可侵犯之意,其中甚有乖张执拗,便知自己依然到底。 “倒底有几分我族的样子。”金丝嘟囔道。 传音间,它竟从断指上悄无声息的游了下来,落在了杨枭脚边。 “我虽有心教你,然你这血脉着实不堪。算你有份造化,遇上本座,你且抬头,看着那月亮。” 杨枭不解抬头,看着天空那两轮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的双月,不知这金丝叫自己看月亮做甚。 就在杨枭抬头望月的一刻,那微不足道的金丝猛的缠绕在他脚上。 轰!! 好似宇宙大爆炸一般。 在扭曲喷薄而出的火焰中,杨枭听见了几乎令人发狂的嘶鸣和尖吼。 身旁的一切,这湖,这林,这沙滩,一瞬间全部离他远去。再醒觉时,他竟发现自己正处在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之中。 而在他面前的,竟是两轮无比巨大的血月,那月表面残破遍布坑洞,与杨枭在前世看见的月亮并无太大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那月红的渗血,是真真正正的渗血,无数血红色的汁液从那月表面流淌蓬勃而出,有的甚至还汇集成湖泊,端的是无比吓人且怪异。 这……? 杨枭懵了,它看着身前的血月。 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是把自己送到宇宙里来了吗,只是,这天上的月亮也不是红色啊……?? “这里是身中太虚,古脉寰宇,内里乾坤。”身旁传来威严且带着燃烬的声音。 和杨枭那金石交加,枯瘁怪异的声音不同,身旁的声音说话时就像有火焰在噼里啪啦燃烧似的。 他呆呆的转过头,看见身旁,只见身旁立着一只小小的三足鸟,在三足鸟正在虚空中缓缓燃烧,它的脑袋上有一轮金黄色的日冕,看起来极其威严且神秘。 “你可以用无数种称呼来叫这个地方,但并不能确切的形容这个地方。即便是太古至圣巨妖,也不能完整的描述此地。” “你……你是……金丝兄?”杨枭问那鸟。 “吾乃盖世妖皇东皇太一第九道分身。你可叫吾———太九。” 太九… 杨枭看着自己身旁那只头顶日冕的奇特金色小鸟,又看了看头顶那无数的星辰,问道:“这里是宇宙吗?” “是也不是。这里是你内在的宇宙,也是你身体的化身,在我族成年之后,就会吸收日月精华,然吸收日月精华只是引子,其目的则是开脉,进入内在乾坤,然后借由十二道星路,横炼血脉。所谓开脉便是进入此地,内外相通,这里…….” 太九伸出翅膀,遥指面前的血月:“这里是月星,所有妖族星路的起点。 月星之后的无尽的星辰,便是你要走的路,在这星路中走得越远,修为便越发高深,觉醒的神通也愈发强大。” 杨枭顺着太九翅膀看着远处星辰,只觉那漆黑宇宙中的星辰异常广阔,气势磅礴,令人震撼不已。 “我每日都是夜间出行,竟是从未觉察到过……..”他喃喃感慨道。 ”你血脉实在混了太多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祖上究竟是什么……和道门不同,我们妖族是越古越强,所以血脉神通也都是逆炼。 一般来说,妖族走这星路,都会有祖先和宗族的指引,血脉越是纯净的妖族,得到的指引和帮助就越多,这十二星路也就走得越顺。 你如果什么都感受不到,那也就说明你并没有修炼十二星路的资格,自然也就成不了妖。不过好在你遇到了我,这星路,我早已走过,日后你可以借由我的血脉,进入你自己的星路,等到你拥有自己的血脉的时候。自然就可以通过自己的血脉,直接进入这片星路。” 顿了顿,太九又说道:“虽然我可以帮你进入这星路,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你这等血脉,往十二星路上寻觅,也没有祖上的轨迹可寻,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这样嘛…” 对于这个答案,杨枭也没有什么意外。 自从他修炼以来,虽偶有贵人奇遇相助,但大部分机会,都是他自己争取冒险得来的,这种事对于杨枭来说已是常态。 “太九…那,我该如何修妖??” 虽然杨枭进入此地,但仍旧对妖族修炼一事全然不知,看起来这里和道门的练气完全就是两个体系。 “我族修行,不同于那道门。不走练气化丹,五行流转,生生不息一路,也不同那佛门,以念证道,集香火功德。 我妖修修得乃天生地长的洪荒血脉,宇宙星辰。修到高深处,其身洪荒,其血玄黄。更有巨妖,飞升宇宙,化作那不灭星辰。而其终点,更直通那本源大道。 然我族之道,乃是大争之道,这星路之上,记录诞生至你的血脉从诞生以来所缔造的一切前辈,同辈,后辈,妖物,修士,吃过你的,杀过你的,害过你的,乃至生过你的,帮过你的,与你有一切因果业力的。 而你要做的很简单,便是战胜这条妖路上的一切存在,在这星路里走的更远。” 35,星路(四) “而你要做的很简单,便是战胜这条妖路上的一切存在,在这星路里走的更远。” 太九遥指星空,火焰般燃烧的声音中有某种气吞山河之意,非常大气。 但杨枭是个实际主义者,他对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并不感兴趣,他只在乎当下自己遇到的问题。 在太九说完后,他拍动翅膀,滑掠至那血月表面,虽说这里是他的内在宇宙,但飞起来竟和那真实的宇宙一般无二,没有一点重量。 在离近之后,那血月更显狰狞,每一个裂隙中都在咕嘟嘟的冒着鲜血,好似一个受了重伤的活物一般。而在那鲜血中,的的确确有一些看不清的东西正在其中蠕动。 杨枭谨慎的挑了座月星上比较高的山,停了下来,问道:“这月….为何是红的,还在冒血,这正常吗?” “当然不是,虽然每只妖都要走星路,但没有一只妖遇到的情况是相同的。你看见的并非是真实的宇宙,或者说它就是真实的宇宙,但是你内在的宇宙。这月星,就是你身体的显化。” 顿了顿,太九说道:“如今,你已身染御煞,这月星,自然同样身染御煞,同样,你若能将这月星上的御煞驱逐,你身体的御煞也将同样去除。” 原来如此。 杨枭点头,这些是他可以理解的。 说话间,他所站的地方的血污好像觉察到什么,一点点的聚拢过来,在杨枭面前,那血液开始冒起泡泡,其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生物,有蛇,有鼠,有鹿,有各种鸟类,各种他能记起不能记起的生物。 “这些…全都是被我杀死的吗…?” 杨枭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生物,喃喃道。 “不错,不要小看你身体的记忆,你虽然只是一只食鼠鸟,却仍旧是天地的一部分,一切和你有过关系的,都将深刻的出现在你的血脉中。” 说话间,那血海中,缓缓站起来一只巨大的生物。杨枭见那生物,双瞳一缩。 “这是……” 杨枭震惊的看着面前这只逐渐长到了三米多高的巨型熊罴。这不正是先前被自己在道观前抓掉眼睛的熊罴吗? 唯一不同的是,他曾经见到的熊罴是黑色的,而面前这月星上的熊罴却是浑身浴血,看起来凶厉且诡异。 “看到了吗?我族血脉的能力。” 太九轻声说道:“消化它,提纯它,理解他,学习他,你才能获得在星路上存在的资格,否则,在这片星路上被它们吞噬,你在现实中也将彻底失去神智,沦为彻头彻尾的野兽。” 说完,它轻轻一推杨枭,猝不及防间,杨枭冲向了面前那只巨大的血熊。 吼!! 那血熊张开五指,毫不犹豫的一掌攻来,那五根熊指锋利如刀,在挥动中生生大了数倍! 杨枭下意识的诵念融道决,然而在这里,融道决完全失去了作用。这血污中的所有生物全然没有神智,但它们都记得他,认识他,并且本能想要杀死他,如此本能已然是杨枭自身的一部分,是这片内在乾坤的自然法则。 融道决还没念完,杨枭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它连忙扑动翅膀飞闪,堪堪躲过熊罴那巨大弯钩利爪。 好家伙,融道决完全没有作用,自己是这只巨大恶熊的对手吗!? 思绪一闪而过,他只觉脑后劲风袭来,扭头一看,竟看到一只血色大蛇,横着向他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毒牙大得惊人无比。 是二长老!!它也在!! 杨枭面色一变,还未停稳的它只能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那蛇的撕咬。 而在那血池一般的地面,已然冒出了成百上千条蛇,大的小的无数。 杨枭不敢在地面多呆,他一蹬地面,轻飘飘的飞了起来,试图躲开那地面的进攻。然而这月星上却完全没有重量这种东西。 杨枭飞开了,那盘踞在地上的二长老居然也用蛇尾一拍地面,飞弹了起来。从空中游动着迅速向他逼近,犹如一只迷你蛟龙似的。 糟了!融道诀和飞行居然在这里都没有用!杨枭大感意外,就像一个不会水的人突然被扔进了水里一样,这个地方实在叫他感到陌生。 好死不死,身旁居然还传来太九教练一般的训话:“学!不要躲!!你没有祖上的能力!!要想拥有你自己的神通,就要学,就要争!!” “不躲不就死定了吗!?”杨枭大喊。 他在这林中横行狩猎,靠的就是飞行和融道诀,飞行让他躲开地面那些大家伙,从高处偷袭,融道诀让他隐匿无形,不受那魑魅魍魉算计,这鬼地方这两样都不行,难道要让他和这熊罴去肉搏不成,这不是要他的……. 等会,肉搏? 杨枭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直勾勾的盯着地面那只巨大的熊罴。 见他飞上了天,熊罴也不墨迹,直接一蹬地面,直接飞起了十多米,凭空就是一爪,五道血光闪过,竟是直接就要把杨枭给撕成碎片。 那熊爪子这么大? 那蛇的毒牙也那么大… 且都是在开战后变得巨大,要说起来,这些理应也是妖族,走得也是妖族的路子,并没有太上阴符篇可以修习。 所以说,这爪子变大,毒牙变大的能力,并不是什么法术,而是它们本身的神通之一。不过这神通看起来很是类似,蛇也会,熊也会,那……为何我不会呢? 思考间,熊罴已经飞掠至附近了,杨枭当下横闪翅膀,勉强让开那一爪,然而那一爪仍旧有三根爪子落在他身上,其中一根爪子甚至将他的翅膀都切断了半只。 剧烈的疼痛实实在在的让他颤栗,但这会儿他硬是一声没吭,在熊爪袭来之后,它深处钩爪,使劲一蹬那熊罴的胳膊,凭借一蹬之力,杨枭躲开熊罴,向着张开血盆大口的二长老倒飞而去。 飞行中,它凭借着自己多年狩猎的战斗本能,翻过身子,钩爪瞄准二长老的七寸。 一道爪光闪过,在这内在宇宙,二长老再次被杨枭扯碎,就在杨枭将其脑袋扯碎的瞬间,一些无法准确言说的讯息通过断裂的毒蛇传递到他脑海。 这些讯息在杨枭意识中显化出无数碎片,每个碎片中都有一只蛇在张口撕咬袭击什么,一再重复,数量成千上万。 只是吸收这些碎片,杨枭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条蛇,开始无尽重复着撕咬袭击之路。 杨枭顿时明白了,这个地方就如同一个巨大的信息库一样,所有他遇到的事物信息都会在这里存储,而这些信息中包含了无数妖族祖辈的经验。这些经验会会化作某种血脉神通,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下去。 只是,那二长老的神通对他并没多少用,因为他是枭,不具备毒牙和毒素。但,道理却是相似的。 杨枭的目光落在那只漂浮在天空的熊罴身上。 具体来说,是落到它那异常变长变锐的爪子上。 我没有毒牙,我有爪子啊。 这熊罴的神通,对我倒是有点用处。 杨枭心想。 36,星路(五) 一击未中,血熊在天空开始的缓缓降落,它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杨枭,试图再次出手。 杨枭看着自己折断的翅膀,咬咬牙,一蹬地面,再次飞了起来。说飞倒也不准,因为他翅膀损坏,只能滑翔,但是这鬼地方重力极低,杨枭一蹬腿,就可以跃很高。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向那血熊飞,而是调转过身,飞向不远处那高耸的月山。 没多久,漂浮的熊罴落地,落地后它蹲下身,随即炮弹般双腿发力。 轰! 无声的推动间,它以速倍于杨枭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 机会! 杨枭心想,它立在那月山处,正对着那扑来的熊罴,随后身体猛地一闪,翻入附近的一处石缝中。 轰!! 熊罴一头撞在那山石上,将那山体都撞出一个大坑。 趁那巨熊撞进洞里的一刻,杨枭飞速扑棱到他头上,狠狠的一爪扣下。 血熊受伤,闷哼中回首便是一掏。 杨枭早有准备,划了熊罴一爪后,他便借力一跃,向着另一处矮山飘去。 巨熊一击不中,摇摇晃晃站起身。 它发出咆哮,再次蹬地向杨枭冲来。 这一次冲力竟是极大,它很快便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飞上了高空,在动力耗尽后,它开始在漆黑的星空中扑腾起来,犹如狗熊刨水,倒显得分外滑稽。 杨枭虽然没什么神通,但他倒是粗略的懂些物理,这地方重力和外面的世界全然不同,要低很多。 无论这熊罴有多大力量,多少本事,身处在失重的状态下,都很难发挥出来。就和飘在水里很难打架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那熊罴才缓缓落地,刚一落地便发狂似的朝杨枭冲去,张开锋利的五指。 然而杨枭已经逐渐掌握了一些节奏,他开始寻找周边的复杂地形,然后利用自己体型小的优势,在地形中不断闪躲。 而那血熊杀意深重,又无智慧,见杨枭躲进裂隙,直不愣登的冲了进去,霎时间又撞了个一塌糊涂,划碎无数石壁。 而杨枭却已经从旁边的乱石中钻了出来,照着那血熊屁股又是狠狠的来了一下。 高空之上,漂浮的太九见得此景,有些不耐… 这土枭虽无血脉神通,却如此迅速就在这月星上找到了应对之道,倒是比那寻常妖族要冷静不少。 只是…躲来躲在,这等战斗着实看的叫人打哈欠。 也不知道这等家伙修道时究竟修的是什么道。 太九看着闪躲中的杨枭,心头生出一丝困惑。 杨枭这会儿注意力倒是高度集中,他和这熊体型力量差距太大,稍有不慎便是被撕得粉碎。但好在这熊全然不会闪躲,只会一味蛮攻,杨枭便从不与之正面交锋,只是时不时看准机会,给这血熊来个补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巨熊便因为被杨枭带入了这月星表面的复杂地形中,而被撞的伤横累累,血肉模糊,连胫骨都被撞了出来。 即便如此,杨枭也从不与之正面为敌,仍旧利用着低重力和自己小体型的优势,带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血熊在月星上乱撞。 终于,在最后一次失败的一头撞在岩石上后,血熊成功的把自己的脑瓜给撞裂了,倒地缓缓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不见。 只是留下了一些光点,缓缓渗入杨枭体内。 杨枭在那光点中看到了无数熊罴或是别的猛兽在战斗中将自己的身体组织倍化的景象。近乎于本能的,他感受到了体内的变化。 那满是御煞的月星表面,竟也微微震颤起来,一些微弱的火苗从那死气沉沉的裂隙中升起,其上还冒着淡淡的雾气。那是血液被蒸腾是产生的红色雾气,在蒸腾后,月星表面出现了大片干涸灰色的地表。只是,那血液被火焰蒸腾时,却发出了莫名的扭曲尖叫。 “———杀我———!!” 杨枭看着这星球莫名的变化,听着那怪诞的尖叫,有些不明所以。 “月星已经逐渐净化了。” 太九出现在他身边说道:“你的身体也正在改变,继续呆下去没有意义了,出去吧。” 说完,它用金色翅膀拍了拍杨枭。 杨枭再次听见了那可怖的燃烧和爆裂,以及某种生物扭曲残暴的啼叫声。无尽的星辰在火焰的燃烧下迅速退去,杨枭重新回到了这片普通的沙地中。 双月西斜,夜晚竟然在短暂的修行中过去了大半,杨枭依然维持着抬头望月的姿势。 但显然身体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那变化不可言说,乃是纯粹来自内在的提醒,但杨枭知道自己多了点什么,无师自通了些什么。 来吧,试试看。 神通——变大!! 唰! 一瞬间,杨枭看见自己面前那根断指突然变大了很多。 嗯? 断指变大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是让自己的钩爪变大啊,没让食佛童的手指变大啊。 等等…不对劲! 杨枭看着身旁的那沙滩上的石头和苇草,那些石头和苇草也变大了很多。 这?? 杨枭感到震惊,他赶紧把神念潜入断指中,这一瞧把他给惊到了。 他并没有把自己变大,反而把自己变小了,变得还不是一般小,曾经那足足有大半个人那么庞大的身躯,此刻居然变得只有麻雀般大小。 老实说杨枭从来就没这么小过,这体型几乎快赶上他刚出生时被那母枭喂养时的大小了,只是多了点羽毛。 “怎么回事??” 杨枭看着自己超迷你版本的本体,发出震惊的神念:“我怎么变小了!?” “额……”太九有些汗颜,说道:“血脉神通这玩意,的确是说不准的…….” “不是吧!那熊罴明明把爪子变大了!那蛇也把牙齿变大了,我也想变大啊!再不济把爪子变大也行啊!变这么小是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知道!”太九有些恼火:“也许你祖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体型的东西,这一遭让你返璞归真了吧。”太九说着,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天生地长的东西,又不似那等道法,怎么会一样呢,再说了…..天底下没有相同的妖…….同样的能力,你用和别人用肯定是不一样的。” 杨枭……. 他还指望着自己能来个法天象地呢。这下倒好,直接反向发展成介子须弥了。 神念返回本体,杨枭收了神通,再次变回了那只威风凛凛的巨型猫头鹰。 那太九笑完,也觉得自己无良,更担心杨枭从此对妖道失去信心,便安慰道:“道易兄,这大小神通,都是低劣粗级的,真正厉害的神通,都是和体型没关系的,莫要气馁啊。” 太九这不说倒还好,说了反而更坚定了杨枭内心深处修道的意愿。他也知道自己这鸟身其实没什么天赋。如果想正经提升战力,实在应该走那道门一途,至少道门他还算个五行相生之身。 况且,道门的法术总该不会想这开盲盒的神通似的,总归是固定的。 不过好在他这一遭本来就不是奔着神通来的。修习妖路,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解除御煞威胁罢了。 这么想着,他动了动身体,只觉全身上下疼痛难忍,各处关节都在发胀发酸。 更离奇的是,他只是微微一动,便有一些血丝从他的羽毛中渗了出来,这血丝暗红,并不像平常的鲜血,倒和那日地宫中的棺液一模一样。 看见体内渗出的棺液,杨枭那因为反向神通而不悦的心舒坦不少。 太九所言不虚,在他进行妖道修行之后,果然体内那难觅踪影的棺液被生生排出了一点。虽然数量不多,但足以证明,他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只是,这排液的过程,也着实疼了些。 “我何时才能再来一次?”他问太九。 见杨枭一副虚弱的模样,太九叮嘱道:“必不能冒进,我族修炼,少不了那天材地宝辅助,与道门不同,不走那五行俱全之路。你若五行属土,就专补土行宝物,抑或是土行天地灵物。或是服下,或是药浴,可助你身体恢复,也可令你更容易的发掘神通。” 杨枭闻言,纳闷道:“我若找不到土行宝物该如何?” 太九闻言大笑道:“你这家伙,你当那树精为何夺那心肝,肝属木,脏属土,你若找不到那天材地宝,便去夺别的妖物或修士身上的血食,以血食进补。” 原来如此 杨枭有些古怪的看着太九,道:“你左一口我族右一口我族,我当你多在意你族,劝我吃起我族来倒是不含糊。” “哼。”太九冷冷一笑:“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此乃天道。你当那修士不做此事?我妖族看得更深刻罢了,那弱小的族类,若是能当成大妖进阶的血食,倒是功德一件,你现在还能去吃那老鼠吗? 你要不愿做此事,便去吃那修士的五脏六腑,反正你吃不吃那修士的五脏六腑,他们炼法宝,炼丹药,都要用到我族的身体血脉,他杀你,你杀他,我们已经这样杀了兆亿年,无可更改,无可违逆,如何?” 杨枭叹了口气,他的灵魂深处还残留了些前现代社会带来的文明,如今来看,这丝文明怕是分毫要不得,这个世界比过去世界不晓得残酷不知多少倍。 37,魔(一) 刚刚进行妖脉的修行,杨枭浑身非常酸痛,但眼下天色渐入白昼,却并非是寻物进补的好时机。 虽然成长了数倍,但他的本质依然是枭,白昼于他,依然是难以探寻的禁地。 湖面风声呼啸,一只巨型羽枭单腿站在沙地上,紧闭双目。任由狂风吹拂在羽毛上,一动不动,它口中默念着融道决,体内却在运行着太上阴符篇的真气。 这头一遭妖路觉醒的神通实在不受杨枭所喜,他渴望在道门上获得真正的进展,至少练气等级的提升,能够实打实的让他体型变大,提升自己的实力,提升他在食物链上的位阶。 为了不浪费时间,杨枭白昼在进行太上阴符篇的修行。 得到太上阴符篇这么久过去,修行已经成了杨枭生活的一部分,御煞的存在并不是他放下修行的理由。 只是,因为御煞的存在,他无论修为进阶到什么程度,都不由他自己说了算。如果想要真正的摆脱御煞,摆脱穆青对他的暗中窥伺,他就必须要在妖路上获得足够的进展。 时间在运气中一分一秒流逝,杨枭开始思考去哪里弄到合适的土行宝物进补。 现在的身体因为刚刚完成第一次洗经易髓,迫切进补却又很是虚弱,非常矛盾。这鬼地方等闲难觅人迹唯有精怪,倘若以血食进补,他以这幅虚弱的身体再去战斗必定会造成很大的风险。 为之奈何? 思来想去,杨枭却发现自己的目标地点依然是那个道观。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为获得五行相生之体,以装神弄鬼之术骗那鹿道拿出五行灵药。当时那老道拿出了一味土中土,大黄参。他却并未选择,究其根本他当初并不知妖族修行功法,只欲补齐其他四行灵根。 如今那味当初被他遗漏的土中土,倒是成了他现在的不二选择,可想获得那物,就要再次进入那诡异的地宫。 要进去吗? 呵,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在先前吃了一次亏后,杨枭觉得自己必不可能再主动接触那等诡异之地。 但……从那干木柳口中可知,应该还有其他生物对那座道观有着浓厚的兴趣。 如果有人能帮他打开地宫,并且将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想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果…拿不到大黄参,如果能拿到什么成精妖物的肝脏,想必…也是极好的。 在唾液的吞咽中,白昼悄然结束。 杨枭缓缓睁开硕大的眼睛,双月如约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他悄无声息的张开双臂,掠过微波的湖面,口中诵念着融道决,悄无声息向着那道观的方向飞去。 …… 半个时辰后,杨枭停在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一个相对来说熟悉,但距离道观仍有两里来路的巨树上。 他没有再继续前进了,因为他敏锐的觉察到,此刻道观的氛围和先前相比已经产生了变化。 那黑夜中随处可见的蠕动毒蛇,以及一只只隐匿在林间,眼睛泛着微微绿光的花豹,正是绝佳的例证。 这里的精怪和毒物,不晓得比他离开之前多了多少。 看来,在那夜熊罴身死之后,这道观已经无可避免的落入了群妖的掌握之中。 只怕这鹿仙观又要改名了,杨枭心想,只是,这会儿自己身体受损,绝不是狩猎妖物的好时机。 他缓缓在巨树上闭上了眼睛,将心神潜入了断指。 灰色的断指从杨枭的羽毛间跳了下来,落在地上,拱了几下钻进土里,蠕动着向着道观的方向拱去,速度飞快。 越靠近鹿仙观,这些异常的精怪数量就越多,在靠近鹿仙观之后,杨枭可以看见一些体型巨大的花豹和一些肥硕斑斓的毒蛇停在道观前的空地上,就跟那些人类士兵驻扎在兵营前似的。 正蠕动着,杨枭来到了曾经的道观入口,好家伙这地方此刻就像被凡人的重兵把守一般,那道观的院墙上,每隔一米就有一条毒蛇。 一只全身缠着青色毒蛇的花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块写满「危」字的木板上。 那木板正是曾经道观的大门,如今大门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两只看门妖。 只是那两只妖不仅有些道行,看起来还挺要好,此刻它们并没有和同类一样望月修行。而是在小声的窃窃私语交谈。 ……. 杨枭爬至门边,便听那蛇嘶嘶问道:“豹兄,我等何日能修成正果。” “等夫人和头领找到那虎妖的陨落之地,我等自然能借那妖脉,图个人身,至于正果,倒要看造化哩。” “正果难修,难修啊。”青蛇感慨:“虎妖疯陨,鹿妖不知所踪,熊头领身死,猿头领重伤,只是这一路,不知又要死多少同类,付出多少性命。” “休要胡言,你我只管看好这门,天塌下来也有夫人和大王顶着。” 花豹环首看着四周,试图找到黑暗中的一丝风吹草动。 …… 守门蛇豹的对话落地被断指听去,杨枭不由想起那日地宫中的巨大猫科尸骸,如果那便是虎妖的陨落之地,那么虎妖附近那棺液?便是这群妖物追求的妖脉吗? 是了,这些开了灵智又能讲话的妖物,应当蛇谷中那怪异的蛇腹女培养出来的精怪。那蛇腹女既然来让他寻找妖脉,自然也会让这些妖物来寻找妖脉。 只是,那棺液一旦浸染,连修为只怕也不属于自己。为何这些妖兽还要趋之若鹜的寻找那等东西,难道蛇腹女不知其中玄奥吗? 还是说她知道,却是刻意为之呢? 不过无论那蛇腹女所言真假,看起来那棺液可用于化形倒是真的。 鹿道有人身,干木柳有人身,想来曾经那虎妖也有人身,这些妖物,只怕都是沾过那道观里的棺液。 只是这等人身,真的能要吗? 杨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九兄?”他问道。 “嗯?” “此地可助我化形否?” “化形?你为何要化形?”太九很惊讶:“你不是都已经会讲话了吗?有这等造化,还需修人身做甚?” “我……不化形?”杨枭感到惊讶。 “为何化形?你本是妖。” 杨枭沉默了,他当然要追求人身,无论是前世的惯性还是只想尝一下普通的人类食物也好,他都要追求人身,总不能一直顶个猫头鹰的身子过活吧,只是太九这话倒是把他给问到了。 “怎么?难道你还存着修仙的想法?”太九又开始对他进行身份认证。 “不求人身,这群妖物在此地做甚呢?难道不是求个人身吗?” “寻常山野精怪,多是和你一般,血脉驳杂,若是没有指点,多半是想学那道士,修个五行俱全之体,好练气化丹。” 说着,太九发出冷笑:“此地的确有那五行俱全的道道,多半是哪个不长眼的道士被斩于此地,身死道消,留下些乱七八糟的尸解,只是我的兄,那等仙人之尸,你亦下得去嘴吗?” 远在数里之外的杨枭吞了口唾沫。 尸体…… 有新鲜的东西吃当然是好事,可是若是没东西吃,尸体为何不能吃呢?在他尚未练气时的那些冬日,没少靠吃腐肉活下来,那等自然发酵的味道,还算不赖呢。 一念至此,他竟又闻到些香味。从这道观深处传来,好像又是那生火做饭的味道一般。但此刻道观已无鹿仙,也无那生活造饭的童儿了。 “我也血脉驳杂,我也要化形。”杨枭慢吞吞的说道。 “这倒简单,你已是五行俱全之身,只需将你那道门功夫修至气丹,你便可……”说了一半,太九忽地警觉起来,闭口不言了。 “我便可?” “你老老实实走妖路吧,人身?小道尔。我妖路神通有千万,可通本源。休要学那凡间山野精怪。” 太九干脆利落的说道。 但杨枭已经得到了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气丹,突破练气十二层,就可以化形,看起来却是并不需要借助那棺液的力量。 至于究竟是妖还是仙,他压根就不在乎。既然妖路给的神通不够强,自然就要由仙道来补。 不过如今无论是修妖还是修道,清除那御煞的影响,才是重中之重。否则必然会影响他突破练气十二层,练气化丹。 38,魔(二) 夜色中的道观入口,杨枭蜷缩在断指内,正想着之后的安排。 这时,地面微微颤动起来。一只白色猿猴凭空一跃,带着数十只小猴从树干上爬了下来,从四面八方向观内聚去。 守门的蛇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那些精怪。 杨枭变作的断指便趁着短暂的混乱,越过那守门的蛇豹,嗖得一下冲进观内。 越过那些正在修行的妖物后,道观内并没有群妖修行的景象。 巨大的花豹背着刀,匍匐在道观的院顶上小憩,黄黑相间的尾巴从房檐上垂落,无意识的晃动,好似毒蛇。 真正的巨大黑蛇倒盘在庭院内,嘶嘶的吐着信子,既不望月也不动弹,只是默默在等待什么。 猴群落在那只斑斓大蛇前,领头的白猿恭恭敬敬说道:“夫人,没有寻到。” “继续找,挖地三尺的找。”虺灵盘在地上嘶嘶说道。 “诺。 白猿闻言带着群猴再次隐没在了林间。 “这些时日,居然还没找到?这老鹿把这地方究竟修成什么样了?竟是怎么也找不到那日虎妖的陨落之地。”趴在道观顶上的花豹阴森森的说道。 “哼,他还能把妖脉带走不成?”虺灵淡淡道:“总有找到的时候。” …… 怪哉,这些家伙如今没找到地宫吗?杨枭看着那蛇和那花豹,心里免不了泛起了嘀咕。他分明记得那日地宫入口大开,善去和恶来两人被关于地宫之下,再没出来。 按理说,那么大的地宫入口,理应很是显眼啊。 杨枭带着困惑,从那巨蛇身后悄无声息的拱了过去,它这断指几乎就和蠕虫差不多,全然无法引起任何注意,端的是方便异常。 然而当杨枭拱进当日那大殿之中后,却发现殿内那日大开的三清像,现在却又齐刷刷关闭了起来。 那像前,甚至还供奉着一些果品肉脯,燃着点香,多少有些香火绵延的意味。 怪了,这入口居然是自己关掉了? 还摆上了些供奉? 谁干的? 总不能是这蛇妖和豹妖干的吧。 杨枭看着那烟雾迷漫中的褪色三清,心里嘀咕不止。 “我的兄,你怕不是要躲一躲哩。”神念中,突然传来太九嬉笑声。 ? 杨枭听见太九莫名的提醒,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可在这林中摸爬滚打近四年培养出来的警觉令他就地一滚,蠕动着钻进了老旧地砖的缝隙之中。 四周静悄悄的,院外的大蛇和头顶的花豹并未觉察任何异常。依然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内容模糊不清。 被提醒了一遭,杨枭躲进地缝里,可他好像没感觉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吗? 在悄无声息中,烟雾中,那三清中间的元始天尊却微微低下头来,慈眉善目的褪色眼眸锁定在断指刚刚停留的位置。 杨枭脑子嗡了一下,只觉得芒刺在背,赶紧从地下蠕动着,拱到了道观的另一侧。 一直拱到了那元始天尊的侧脸处,他才感觉稍稍舒服啦一些。 “太九兄,这元始天尊,刚刚是在看着我吗?”杨枭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因为他也不确定这元始天尊在此之前是不是平视前方的,还是他产生了什么错觉,毕竟他方才真的很紧张。 “哦?在你眼中这是元始天尊吗?”太九饶有趣味的问。 “什么?那不是元始天尊吗,你们这没元始天尊吗?” “兄台说甚胡话呢,这三千世界,哪里没有元始天尊呢…..”太九讥诮说道:“只是,那老东西大概…不长这样吧,哼哼。” 不长这样? 杨枭也不太清楚,毕竟他上辈子也没学过道。想必是这凡间的木雕师傅大抵也没见过甚天尊,雕歪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无论长不长这样,这家伙刚刚看了自己一眼,是真还是假呢? 正想着,那元始天尊的脑袋,居然又慢慢回正了,这回杨枭看的真切,那玩意确实在动。 “太….太九兄,你看到了吗?” 断指中的杨枭压抑的问太九,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压力。 太九却道:“我看到了,你没看到。枭兄。” “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太九在断指中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断指中的火焰都晃了几晃。 “笑甚?”杨枭不解。 “我笑….枭兄愚昧的样子着实有趣。” 说完,那断指中的火焰竟毫无预兆的烧到了杨枭的身上,杨枭只感觉一股至热至炎的能量侵入了他的意识,烧得他几欲昏死过去。 可偏偏,在这火焰的烧灼中,他的神念就像飞升了一般,无限拔高。大量反常的光彩和讯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弄得他神念几乎崩解。 “你干什么??” 杨枭被太九这反常的行为弄的心惊胆颤。 “给你开开眼呢,枭兄,省的你再说那元始天尊的胡话。”太九冷冷道。 杨枭一愣,在太九那无边无际火焰的裹挟下,再去看那三清像。 这一眼看去,即便身处二里地外,杨枭本体的羽毛都快炸飞了。 那烟雾缭绕间供奉得,哪里是三清,在左边,曾经那旁门左道的入口处,分明是一只肚子被剖开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的腐烂老虎,老虎肚子里的东西流了一案几,低着头,死状凄惨。 在那右边,那灵宝天尊的位置,坐着得正是那只曾经在地宫里被恶来掌印印烂的老鹿,它还保持着那堵门缝的姿势,身体委顿,筋脉松散,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脑门子的上下颚都对不准了,偏偏还坐在褐色莲台上,好不吓人。 当然,最让杨枭感到惊悚的莫过于中间一株干枯的白柳,它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立在那案几之上,和旁边两只已经死绝的二妖不同,它还有一张枯皱愁苦的脸,正缓缓四处打量。看起来正在寻找那若有若无的「异常」。 不仅仅是这三尊像,这观中飞舞的幡布,那弃置的蒲团,还有那案几上的贡品,全部变成了朽烂的血肉和腐烂的心肝,甚至那案几和那「三清莲台」本身,也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干涸的粪便形状,那玩意颇大,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物种的。 “怎么样,枭兄,是不是还要参拜一下天尊呢?哈哈哈哈~”太九的笑声带着说不清的讥讽。 “这…这…” 杨枭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这便是此地的真相?? 还是说只有现在是这样?? 还是说他看到的是幻觉?? 这道观,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枭兄,你这视力虽好,眼界却着实狭隘呢。这妖路,只怕你还要多走一走,否则这肉眼凡胎,只怕走不了两步。就叫人吃了去呢。”太九冷冰冰警告。 灼热的燃烧消失。 杨枭只感觉自己的视野在无限下降。 他感觉到了冰冷,也感觉到了「正常」 血肉模糊的景象消失的无影无踪,三清依然肃穆的立在烟雾中,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然而方才太九视野中所看到的一切几乎烙印在了杨枭脑海中。 在那最猛烈的惊吓之后,杨枭的身上的血倒是一点一点的冷下来。 提升眼界? 那自然是要提升的。 眼界要提升,实力要提升。 可当务之急却是清除御煞。 而控制的那御煞的,能够凭空抽他法力的,不正是眼前那个微微晃动脑袋的元始天尊么? 呵,穆青这家伙,倒是深谙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的理,杀了那熊罴,夺了那熊罴的心肝,却堂而皇之的立在这道观中装起了泥塑。 只是,这家伙究竟在这做什么呢? 吃那心肝,是横炼血脉吗? 有理,好像不太对… 不对… 这家伙关上了地宫的入口。 是打算独占地宫? 不,还是不对。 他为何要独占地宫,她不是已经可以化形了吗?? 若是群妖染煞,对她来说岂不是天大好处?那么多妖物成为她的煞奴,让她可以自由抽取群妖的修为。 杨枭本就思虑深沉,这一想,竟是想到了过去很多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为何那日穆青要拦着巨猿不让它进道观,宁愿要在道观入口杀死巨猿? 为何那日找他帮忙,是要他杀死这观中群妖? 如今又化身这塑像挡在这地宫入口前。 这家伙……看起来是不想群妖入地宫呢。 为什么不想群妖入地宫?? 杨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是又不太真切,那若有若无的迷雾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真相,某种不可言说的真相。 但,很快,那迷雾中的真相便被杨枭抛置脑海,真相几何,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需来码头弄点灵药,却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看着三清当中那尊伪装成元始天尊树妖,杨枭心底却近乎本能的生出一丝怪诞乖张。 怎么,你也喜欢装神弄鬼吗? 39,魔(三) 看着三清当中那尊元始雕像,杨枭心底却近乎本能的生出一丝怪诞乖张。 装神弄鬼? 抽我法力? 哼,管你为何不想群妖入地宫,道爷我偏要群妖入地宫。 念头自杨枭心底升起,刹那便有了无穷无尽的诱惑。 这狗屁林子也无甚趣味,整日修行没个调剂也似那枯骨麻瓜。 这干木柳坐镇妖脉,要是让群妖知晓地宫入口,一齐将这老木棍给冲烂,必然能使我感到莫大的愉悦。 顺带手还能弄点天材地宝洗经易髓,好使我继续那化形大计。 杨枭躲着地下,看着那元始天尊的泥塑,心里止不住的开始冷笑。 心神从断指返回肉身,杨枭从树干上扑棱一下扇动翅膀,飞向高空。这一飞竟是飞的极高,足足飞了千米多高,飞到了那大雁白鸛常飞的高度,在此等高度中,它绕过地面那些蛇虫,从高空来到的道观上方。 在融道决的默念中,无形的气流嗖嗖的从他体内流淌而过,他从高空中盘旋着开始降落。一边降落杨枭一边盯着地上的群妖。 他此刻体型巨大,贸然降落也不知融道决可否将它完全变得自然。 这妖路修行所得神通,这会儿竟是莫名其妙的派上了用场。 神通——变小! 巨大的夜枭眨眼变成了不起眼的小透明,杨枭飞到距离道观五十米的低空,地上的豹头领和黑蛇也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在小鸟扑棱翅膀掠过地面的时候,豹头领和虺灵警觉的抬头看了眼。 但什么都没有看见,或许只有一只不起眼的小黑点,但由于太过自然,体型也太小,完全不构成威胁。二妖只是扫了眼,便不再关注,重新低头开始商量起那妖脉可能在的位置。 正讨论着,头顶忽然传来了若有若无暗哑枯瘁的鸣叫声。 「太上分」 「地宫现」 「妖脉出」 「虺灵王」 虺灵和花豹同时闭上了嘴巴。 花豹更是一瞬间从道观屋顶上跳了下来,手握后背的刀刃,警惕的看着四周。 “何人?” 移形换影似的,巨大黑蛇嗖的一下爬到了花豹刚刚匍匐过的地方,在观顶直勾勾的盯着夜色中的天空,吐了吐信子,一动不动。 这时,从远方再次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鸣叫,那鸣叫犹如石轧铜杯,带着某种凄厉和幽远。 「太上分」 「地宫现」 「妖脉出」 「虺灵王」 声音刚刚出现,豹头领便一跃而起,向着声音传出来的地方高高跃起,大喝道:“出来!” 漆黑的夜色中并不能看到什么,倒是那群在外修行的群妖纷纷醒觉,嗖嗖的冲入观内。一些已经有了些神智的精怪惶惶的看着漆黑的夜空,本能的想要聚集在主心骨周围。 杨枭看着大批量精怪向观中聚集,心中大悦。 上次吃了精怪们没文化的亏,导致信息交流出现了障碍,杨枭这一次将自己装神弄鬼的爱好进行了一些本土化的改革。果然唬得这群没甚文化的盲流子一愣一愣的。 「太上分」 「地宫现」 「妖脉出」 「虺灵王」 他扯着嗓子又叫了一遍。 得益于它这副好嗓子,这声音在空寂的密林中传出个老远老远。 林中道观附近的精怪一个个全都竖起耳朵,惶恐莫名的看着周边。 那花豹不甘有怪在四周环伺,狂吼一声,提着刀刃踩着飞檐便掠至一棵巨树顶上,咆哮道:“别躲躲藏藏!” 虺灵盘踞在高处,凝神嘶嘶道:“道友是何方神圣,若是有那妖脉线索,不妨下场和妾身亲自一叙,他日化形,我也好生报答道友一番。” 下场? 呵。 开什么玩笑,没有血条我就是无敌的。 杨枭冷笑,他拍动翅膀向着远处飞去,只在空中留下了若有若无,高深莫测的传音:“尔等若分开,管教那穆青将汝分而击之,如那熊罴一般,各自死矣,呵呵呵….” 停留在树顶的花豹听闻此言,面色微变,竟是一秒收刀,忙不迭的从高处几个跳落,落回了巨蛇虺灵身边。 虺灵还在对着天空说话,似乎是想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音进行交谈,大抵意思便是许以好处,让那怪音现世,不要藏在暗处。 然而白费了半天口舌,画饼画了一堆,天空中却再无半丝声音传来。 虺灵不说话了,它在高处看着下方群妖,除却那豹妖之外,其他众妖看着它的眼神中,竟是多有敬畏。 “究竟是何物在此传音!?”豹头领目光阴沉,手握刀柄问虺灵。 虺灵不答,从道观顶部游了下来,看着道观内成批的手下,久久不言。 “母上…”一只蛇精实在忍不住就要开口。 虺灵却发出啾啾鸟鸣,打断了那蛇。 由于鸣叫,很快散布在道观附近的精兽全部齐聚过来。 只见虺灵盘踞在道观顶,嘶嘶说道:“那日有怪字现世,说猿头领要被穆青挖去心肝,我等没有及时一齐出发,反倒是害死了熊教头。 今日又有怪声提示我等地宫位置,我看无论此物来意如何,终归是站在我等这一边。上次未信它之言,白白折损一员首领,这次我等却要齐心协力,再不让那林中凶徒有可乘之机。” 顿了顿,大蛇又说道:“哼,只是这四句箴言的最后一句,且当它未曾说过。 妾身可没有成王做祖的想法,若是找到那妖脉,尔等共居之。” 群妖听见虺灵的声音,齐刷刷发出嘶鸣或吼叫,有的会说话的甚至叫起了好,豹头领更是缓缓放下刀柄,重新抱起胳膊。 杨枭本体虽走,可神念却潜藏在断指之中,听见那蛇精这番言论,不由啧啧称奇。 此地妖兽比起那凡人,倒是自有一番智慧,先前那巨猿不肯于穆青野地交媾,今有这蛇妖拒绝称王。 这让杨枭更是打起了十二分谨慎,他并不害怕冲动的对手,他比较讨厌谨慎的对手。 如果都如这蛇一般,那他便要万分小心,不将自己的血条露于任何对手身前。 “太上分,地宫现,妖脉出……” 花豹站在庭院内,看向那观中的三清像,道:“太上,想必就是左边这尊太上老君像了,若是这怪音不假,那么地宫定在泥塑身后,这里倒是我等从未找过的地方。” 虺灵从高处环游至道观入口,看着那慈眉善目的太上老君像,嘶嘶道:“妾身本是那林中游蛇,一身本事,多亏白姑道姊,这毁道像之事,我却是无法做出,豹头领,你看……” “那便由本座代劳。” 花豹淡淡道,抽出了背后的刀刃,手持利刃逼近泥塑。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站在殿外的花豹口吐人言,紧张不安的说道:“大哥你看!” 花豹手上刀一顿,扭头看去。 却发现那三清像中间那尊元始天尊,不知何时居然看着自己,它一改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表情,显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40,魔(四) 如此怪诞的景象唬得花豹持刀向后一个大跳,就连虺灵也脖子一缩,游至门槛上,半个身子在殿内,半个身子在殿外。 看着那面目狰狞扭曲愤怒的元始天尊。 潜藏在断指中的杨枭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杨枭觉得乐,太九也觉得乐。 一鸟一火在断指内笑哈哈,可笑完后,太九却有些困惑。 “你无需再传音提醒这些家伙一遭吗?或是留些字迹,像上次那样?”太九忍不住问道:“若是让这群妖被吓得鸟兽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可能。”杨枭看着那群妖和干木柳伪装的泥塑,冷笑道:“出尔反尔,岂不叫那大蛇颜面扫地。它若当真无半分野心,何须借林中怪案一事纠起如此妖众。 此地妖物众多,那柳妖若能以一敌百,又何须躲藏。你且看吧,大势已起,那蛇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此地放弃。” 果然,断指内杨枭刚说完。 那黑蛇便冷静下来,它竟是嘶嘶游回那案几边,仰头看着跟他妈怒目金刚一样的元始天尊像,淡淡道:“豹兄莫慌,你自开路。这祭天悦神一事,我会安排。” “是吗?”豹头领紧张的看着元始天尊,踟蹰不前。 嘶嘶。 十米大蛇毒蛇吐着信子,竟是一点点盘上了元始天尊的泥塑身上,边盘边道:“如此荒山,既无人烟,又无供奉。今日我毁你一像,他日妾身立起山门,再立你百尊千尊金身塑像,好叫这渊界众生也信我道门香火,走那玄门正宗一途,如何?” 说来也奇,被那大蛇盘身之后,泥塑愤怒的表情竟逐渐消失了,变得阴冷漠然。 而那大蛇盘踞泥塑之后,竟带着某种浑然天成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俯身拜去。 那兽群之中,已有一些精怪忍不住匍匐于地。 见大蛇如此说,那元始天尊泥塑竟真的没了表情,豹头领不再犹豫,当即一刀劈下,只听轰隆一声脆响。 那太上老君像被直接劈成了两半,向周围倒下,滚了两滚,露出其后深不见底的深洞。 门外的群妖见那洞口,纷纷振奋。 豹妖收刀,虺灵盘踞泥塑,开始指挥自己的子嗣后代中较精明的进入地宫探寻。 看着群妖鱼贯进地宫,太九忍不住发出神念:“我观你行事,多有乖张古怪,却又暗含章法,你修得什么道?” “我修的什么道?”杨枭惊讶:“我不是跟你修得妖道,我修得什么道。” 一句话倒是把太九堵得哑口无言。 老实说他见过的妖如大海无量,其中绝大部分走的都是凶猛嗜杀,吞噬万物之道,却没见过如杨枭这等藏头藏尾驱虎吞狼之辈。 莫不成真是什么新妖道? 太九陷入了沉思。 杨枭才不管太九在想什么,见群妖入地宫,他便饶有兴致的蹲在暗处欣赏着那尊「元始天尊」。 天尊被蛇缠,满脸都写着阴沉。 杨枭感到愉悦。 修行那是功课和日常,可这装神弄鬼却是他的独特癖好,他虽然不知道穆青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但显然让群妖入地宫并不在它的计划之内,也难怪方才会露出如此愤怒的神色。 可在一阵烟雾迷漫过后,杨枭的快乐源泉逐渐消失,只见慈眉善目再次笼罩在天尊脸上,甚至相较从前犹有过之。 嗯? 你开心什么? 在断指的感知中,自己身旁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爬了过去,是蛇吗!?他有些紧张。 但很快,杨枭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食佛童的断指多有神妙,它观物并非使用肉眼,直到现在,杨枭依然不知这断指究竟以何观物,但对于断指来说,地下的土壤和空气并无任何区别。 在断指的感知下,那个从地下悄无声息隐蔽的爬入洞口的,分明是一根粗大的根须,而并非游蛇。 只见它从地下蠕动着,悄无声息的游至了被被劈开的老君像,钻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不知所踪。 又是装神弄鬼。 又是在地下蠕动? 你莫非要学我? 杨枭感到不悦。 他不知道穆青那家伙目的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只知道这家伙并不希望让妖物入地宫。但他的想法却是很朴素,那便是弄到地宫中的大黄参,或是其他土行灵材,为自己巩固妖路,最终排除御煞。 如今群妖下地宫,他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只是却不能让穆青坏了他的好事,无论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杨枭当即启动断指,在地下游走,跟上了那节蠕动的根须。 蠕动至地下后,杨枭渐渐觉触感变了,在那大殿时,这手指接触地面时传来的感觉还是半干不硬的土壤颗粒感。 可是当手指来到地洞后,这触感就变成了某种柔软的,潮湿的,有些黏糊糊,又没什么弹性的油质感。 好恶心。 杨枭心想。 反正在地上也能看到地下的东西,他便控制着手指钻了出来。 群妖中,有那猿猴打着那绿色磷艳艳的火把,将这本来就扭曲腐败的怪异通道照得愈发阴间。 好在这地多有杂乱肮脏,那其中蠕动的群蛇和妖物根本没在意这根莫名钻出来的断指。它们纷纷抽动着鼻子,有些花豹甚至忍不住在这地宫里啃上一啃。 但那虺灵的后裔一个个倒是心无旁骛,游动着直奔地宫大门就去了。 重返故地,杨枭发现这地宫大门又变回了曾经那副森然规整的模样,整的好像真的和什么建筑似的。 尽管杨枭的本体并不在此处,他依旧感到十分紧张。 此地多有怪异,他在这周围活动了近一年,也未曾得其全貌。若是这些精怪倘若能把这观内的宝贝放在外面,任他予求予取,那就好了。 群蛇停在那地宫之前,发出嘶嘶吐息。 一只白猿从通道中现身,用力推了几下地宫之门,没有推开。只见那地宫门上,挂着把铜锁。 “却是进不去…”白猿说道。 “应该让豹头领将其斩开。”一花豹说道。 “这等小事也需要头领亲自出马吗?”有一白蛇低语道,“且看我的。” 说着,那白蛇盘踞在锁上,竟是将那头越变越细,直至钻进那钥匙孔中。 蛇? 还有这种神通?? 杨枭顺着那白蛇的身躯向后看去,发现那白蛇的身躯原来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是那根须。 它把枝条全部缠在身上,变成了一个乍一看像蛇的东西。 杨枭大为警惕,是穆青这家伙!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居然主动打开地宫??这和他的推测不相符啊。 漆黑昏暗的地宫中,群妖并未发现这「蛇」的异常,它们只屏住呼吸,盯着那铜锁。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 那地宫上的锁被打开了。 「白蛇」蠕动着,落在地上,轻笑道:“想进,这便进去吧。” 41,魔(五) 杨枭看着穆青的根须缩了过去,一动不动。 地宫被打开,群妖振奋,白猿第一个冲上前去,吱吱嘎嘎的推开那门。 地宫内一片漆黑,里面却偶有奇怪的敲击声。 笃… 笃… 笃… 敲木鱼似的,在地宫中不停回荡。 “这道观里难不成有和尚?”一只蛇精嘶嘶的问。 “管它和尚道士,妖脉呢?”白猿却是大胆,擎着火把便进了地宫。 杨枭看着那猿的身影,心想这家伙和它那头领一般,刚勇无匹,却是个好战士。只是,这地方怕不是那战场哩。 笃…… 笃…… 笃…… 伴随着敲击声,若有若无的沙哑呢喃响起:“善弟…兄竟是…竟是幻觉了么…这些日子…常常梦见师尊…梦见…师尊带我们在林间散步…去那十里八寨…收那童儿…那童儿…多美啊…肥肥嫩嫩的…不似你这臭皮囊…又臭又硬…呵…呜呜…咕…笃…” 笃… 笃… 笃… 那声音吟咏叹息,如泣如诉,满怀哽咽,再配上那有节奏的木鱼,叫人好不悲凉。 杨枭听见那声音,只觉头皮发麻,好熟悉的声音,当日那俩家伙,被关进地洞里,如今已不知过去多少时日,竟是没死??? “善弟啊…若是此间事了,为兄…便带你去那十里八寨…建个庙观…建个生祠……嗝….给你记功德……记大功德…..那佛祖不给你记,菩萨不给你记…..为兄给你记…..可好啊……到时候为兄给你收个百十个童儿…管叫你…吃个饱饱的…善弟啊…你就…你就别为难愚兄了,你就别为难愚兄了…呜呜呜呜…把你这…癞子瓜…给为兄打开吧…笃…笃…” 笃… 笃… 那声音如此悲凉,以至于群妖都站在地宫处,引颈观看。饶是那白猿胆子极大,这会儿也是定住。 杨枭实在好奇这俩货是如何能活下来的,它弓身蠕动到那群痴傻围观的花豹中间,搁花豹腿间定惊一瞧。 看见一枯瘦人影匍匐在地,抱着一具血色白骨,白骨身子上没一点肉,唯独剩脸上还蒙着张枯皮,那枯瘦人影如情人一般搂抱着白骨,手里拿着根棒子,有规律的敲击着那白骨的脑袋。 棒子? 大概是根腿骨吧。 笃… 笃… 笃… 骨骨相击,发出半空不空的声音。 一边敲,恶来一边哭:“愚兄没力气了…你就别为难愚兄了…你就别为难愚兄了…你就…” 突然。 啪。 有道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那血色的颅骨在不知多少轮的敲击后,终于哗啦一声从中裂开一缝,黑褐色的软体核桃软啪啪的从中流出。 枯瘦人影如获至宝,再也顾不上念念有词,扑在地上,哆嗦着手,捧住那黑褐色流体,将头埋于其中。 “啊~~” 悠长而痛苦的呻吟,伴随饥渴的吞咽后,枯瘦人影却又匍匐在地,发出阵阵啜泣哀恸低语:“善弟….我平日里…总说你没甚脑子…如今…呜呜呜…” 枯瘦的人影呜呜的痛哭起来,艰涩悲凉的说道:“你确实是无甚脑子啊…你这叫兄…该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呜呜呜…嗯——” 那啜泣声听得杨枭大脑发昏。 他看着地宫内发生的景象,饶是他做了三年多畜生这会儿也不禁直呼出生。这困于地宫中的恶来,竟是用这等法子,生生活了下来。 只是,就算活下来,这精神大概也很难正常了吧。 地宫外的群妖看见地宫内这景象,一个个目瞪口呆。 恶来正哭着,白猿擎着绿油油的火把站在其身旁,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正苦于弟弟没脑子的恶来被吓一跳,抱着血骨蹬蹬在地上后退。 退了会,他那痴狂混浊的双目中却逐渐亮起了一抹神采,他看着那巨猿,又看了看敞开的地宫大门,悚然一惊,忽地大笑出声。 “善弟…哈哈哈哈,善弟…你看,你看哪!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 那枯瘦人影拍着怀里那骷髅的脸,喜极而泣道:“佛祖显灵了!善弟!竟叫那猴来救我等了!我等平日积德行善,总归叫着老天开眼了啊!” 血骨一动不动,只是张着那枯瘦的大嘴。 拍了一会儿脸没反应,恶来竟号啕大哭起来,抱着枯骨道:善弟…这门…总算是开了…只可惜你这泼天的功德…你这泼天的功德…如今却是花不掉了…!!” 白猿见那人几近疯癫,有些不耐。 它开始打着火把巡视起这片地宫,没一会儿,便看见了地宫中的棺材。 棺材依旧大开,其中荡漾着深红的液体。 它举着火把,看着那棺液,眼中显出浓浓的痴迷之色,竟是伏在其上轻嗅起来。 “妖脉…竟是被俺先寻到…成仙一事,竟也有俺一份吗…”它轻轻将手指拨于那红色棺液之中,随后轻轻吮吸手指,好似在品尝什么陈年佳酿。 “阿弥陀佛…” 正嗅着,白猿忽听有人在耳畔宣了句佛号。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那退入黑暗中的枯瘦人影,他这会儿又回来了。 那人方才还抱在怀里的骨头架子如今背在了背上,骨架上那颗癞毛脑袋无力的耷拉在其肩膀上,乍一看去,好像那人长了两个头似的。 “阿弥陀佛…施主,是来给贫僧送斋饭来的吗…..?”那枯瘦人影看着白猿,一改方才的疯狂怪诞,恭恭敬敬的说道。 “不是,俺是来寻妖……”白猿话还没完。 噗呲。 话音未落。 伴随着一声轻响。 白猿的胸口被破开了。 一只枯瘦的手掌穿过白猿的胸膛,握着一个鲜艳跳动的红桃子。 如此惊人的举动将杨枭以及地宫外的群妖吓了一哆嗦。 在白猿愕然的双目中,那枯瘦的手掌缓缓拔出了红桃子,随即狼吞虎咽的将手里的桃子给吃掉了。 在完成吞咽之后,恶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双手合十宣道:“阿弥陀佛~施主既愿斋僧,必是大功德一件,贫僧定会在那功德簿上记你一笔。善弟,你说,该记多少功德?” 他以带血之手拍了拍脸侧的脑袋。 被他背在背上的骨骸默默无言。 扑通。 白猿倒在那暗沉的棺液前。 地宫外,群妖沸腾。 “吼!!” “嘶!!” “杀!!” “杀!!” “杀!!” 有花豹纵身一跃冲入地宫,有大蛇嗖的一下冲过去缠住恶来,有猿猴悲啸着冲入地宫,跃上了恶来的肩膀,疯狂撕扯起他的头发。 然而被蛇缠,被豹撕,被猴抓,恶来却发出莫名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善弟,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等自由了!如今却是天高海阔凭鱼跃,追风逐日任鸟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胸膛鼓鼓,声音激昂,全无此前半分凄凉悲怆,一花蛇张口向他脸咬来,他却双目泛着猩红之光,反张口咬下! 嗯!! 带着浓浓的鼻音。 污浊发黑的牙齿重重合上! 噗呲!! 鲜血飞溅,蛇头连脖子带头被当场咬碎! 咕嘟嘟嘟!! 他死死攥住还在扭曲的蛇身,大口吞咽起来,竟是就着蛇血将那剧毒之物一口吞下! “吼!!” 凭空一花豹蹬着地宫的墙壁,向其电射而来。身型有如鬼魅。 “呔!!!” 恶来一个转身,抬起手掌一掌印出。 轰!! 地宫也震了三震!! 一记血红色的金刚掌径直将一只扑来的花豹给下半身印成了爆裂血水。 飞来的花豹只剩个脑袋,被恶来接于怀中,他赏着那花豹脑袋,猖狂大笑道:“今日我不死!!他日便成佛!!哈哈哈哈哈哈哈,善弟,待到愚兄成佛,汝亦坐莲台!汝亦坐莲台!!哈哈哈哈哈~!!” 哈嗯啊!!嗯啊!! 说罢,他逮着那花豹脑袋就是一记头槌,直接将其砸裂。随后恶来在昏昏沉沉的大笑中,将其一脚踢出。 那花豹脑袋就和他妈的少林足球一般将一只正欲冲来的猿猴迎头射成了肉泥。 “液!!!哈哈哈哈哈~善弟!!你看到了吗!?善弟!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愚兄的金刚功已然突破行者境,哈哈哈哈哈哈~虽此行多有波折,却又是一番大造化!!” 说罢,那恶来狂笑着,冲进那妖群中,红着眼睛,发狂一般,见妖便杀,杀完便吞,也不管吞得是蛇头豹尾还是猴尻。只吞得满面红光,全身上下血气激荡。 杨枭在外面看着地宫中杀得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恶来,终于明白那干木柳的想法。 竟是要借这恶来之手屠遍群妖。 好你个穆青,你是早知这恶来未死吗!? 当日他只顾那五行之体,又从不曾和恶来有过正面交手,只当他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可若细想来,这怪僧功力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强,毕竟那练气十二层的鹿道也死于他手,这恶来究竟是何修为他全然未知。 如今这群妖杀了便杀了,只是这地宫中的宝物…… 群妖厮杀惨烈非常,那尖啸嘶吼和惨叫中,杨枭拱进地宫看了一圈,这一看不由让他大为惊愕,那些曾经装着金银钱财,灵药宝物的瓶瓶罐罐,在破碎之后竟全是粪便。 莫说灵药了,连根毛也没剩下,除了屎还是屎。 灵药呢!? 砰!! 鲜嫩脑浆飞溅,一只长臂猿猴被恶来摁着脑袋,一头砸死在墙壁之上。他死死咬住那猴尻,将其整个撕成两半。 鲜血如雨落下,恶来哈哈大笑,他抚摸身旁裂瘪癞子头,迷醉的舔舐着猴尻,亲昵责怪道:“善弟~~不是愚兄说你,你虽为人愚笨粗鲁,却是有大功德,大造化之人~~哈哈哈哈哈~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善弟,你当享八级浮屠,九级浮屠~百级浮屠~” 说着,它还想猴尻放在枯骨嘴边。 枯骨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来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善弟多节俭,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呜呜呜…可是你他妈….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恶来抬手把那猴尻摔了个稀烂。 “你———他———妈———的———好———难———吃———啊———!!!!” 他咆哮着,狂风一般的冲进前方的兽群中,将那虫蛇猿豹统统撕碎,撕得血浆飞溅,尸块飞溅。 如此狂狷骇浪之行唬得那群进地宫的群妖两股战战,哪里还有半份斗志,当即头也不回得向地宫外逃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九在断指中大笑。 它如闻仙音般赞叹道:“妙哉妙哉~在这小小渊界亦能见如此妖魔之人,妙哉妙哉~如若此子能入我妖门,倒是一大幸事,枭兄,此子身上倒有些法宝,你速速前去。且将他开膛破腹,将那法宝取出,你食那脾脏,我食那法宝,岂不美哉,哈哈哈哈哈~若是不成,枭兄,今日只怕我要离你而去,另谋高就了呢~” 杨枭看着地宫中修罗地狱中的光景,脑子都在发颤。哪里还管太九呱噪。但见一花豹冲过,他纵身一跃,跳至一花豹身上,那花豹此刻已成惊弓之鸟,只恨爹妈没给他多长八条腿,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仓皇逃离,可路上那些蛇猴居然都想搭这趟顺风车,可怜那豹没跑几步就被试图逃命的群蛇挂满。 眼看那地宫出口近在迟尺,恶来已然追来,他擒住花豹,不顾挣扎哀嚎将连车带客一齐从中撕开。 鲜血迸射淋漓,只叫这地宫化作一片修罗地狱。 杨枭受惊,从花豹身上落下,连续几个弹跃冲出地宫。 地宫外,那虺灵和豹头领还在等地宫内传来的消息,却只听得地宫内传来一阵狂颠大笑。 “此等血食!多有低劣!!如何配祭我善弟!!善弟不开口!!便是尔等五逆十恶!!具诸不善!!该入无间地狱!!” 大笑中,一身背血骨的双头男子带着满身的鲜血,拖着那豹头蛇尾,嘶吼着的冲出了地道。 42,叶舞(一) 离开那地洞的一刹那,杨枭的意识便已从那断指中返回了本体。断指会自动找到他,倒是无需担心,只是可惜了那地宫中的宝物。 他站在枝干上,面无表情的喷出一股气流,盯着远处那道观。 是夜。 天空飞鸟受惊盘旋嘶鸣。 林中多有鼠虫仓皇逃窜,向着远离道观的方向奔去。 距离几百米,方才的狂笑和嚎叫已微不可查,然而枭的嗅觉异常发达,在手指中时,杨枭还没什么感受,可等他的意识回到自己的本体的时候,就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浓郁香甜的血腥味。 想来那道观中正在进行疯狂的大战。 不过战况几何,恶来会怎么做,虺灵和那豹头领又要拿那疯僧如何,倒是与杨枭全无干系。 他并不在意那等生物的打斗过程,也不在意结果,不过,从那恶来的精神状况来看,今夜那恶来不知要造多少杀孽。 希望穆青那家伙,也被那疯僧剿灭吧。 哼…倒也不能真剿灭…须得等到他将那御煞排除干净才行。 不过,如此多精怪死亡,如此多的血食,想必可以滋补身心,好好的滋润一下他因排出御煞而受损的身体。 杨枭站在枝干上,巨大的枭眼冷漠无情。他在耐心的等待着,一如曾经他在树梢上等待着那林中怪案结束后,前去那屠宰场分一杯羹时一模一样。 正等着,落叶中,一枚断指从地下蠕动着来到杨枭身边立住。 “枭兄走得倒干脆,倒是把本座也直接丢下了。”太九在断指中发出暧昧神念:“那怪僧腹中多有宝物,若是枭兄得到,对修行有大裨益。” 杨枭一动不动,对太九的话置若罔闻。 切那恶来之腹,开什么玩笑,那恶来的功力岂是好相与的,他现在的修为层次尚不及当日那姚云通,而这恶来却是连鹿道都一齐杀了的怪物。 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恶来纵使有齐天的宝物,他却只需要几只精怪脾脏就够了。 见杨枭全然无动于衷,太九压抑道:“兄之冷酷,本座也有些了解,只是道易兄。今日之事,只怕却是由不得你….” “嗯?” “那道观中,溜得快的,可不止枭兄一个哩,哈哈哈哈哈~”太九再难压抑兴奋,狂笑出声。 沙沙沙… 伴随着若有若无,难以言表的联系出现。 落叶遍布的林间,一双芙蓉履踏着轻巧的步伐,悄然而至。 看见来人,杨枭双目一凝,当下只把融道决念的飞快。 和曾经地洞中的狼狈又是不同,此刻的穆青身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翠水薄烟纱,头上斜插碧玉紫流苏,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步摇间自有烟雾相随,恍如谪仙,端得是动人无比。 “道友,定是要与我作对吗?” 穆青行走于林间,口中呢喃诉说着,声音哀愁,好似它们是什么冤家正在耳鬓厮磨一般。 然而在她平举的纤纤素手上,正有无形的气流从杨枭的体内流向她的手掌。 杨枭瞪着硕大的眼睛看着那出现在他身前不到十米的女子,感受到自己天目中储存的气旋正在流失。 妈的… 到底是不能指望别人来帮他解决这个祸害。恶来是她放出来的,又怎会不从那险地逃之夭夭。 穆青托着手掌,款款走向杨枭藏身之树,幽怨道:“道友与我无怨无仇,且同为御奴,本该互相帮扶才是,为何一再坏我大计。” 无冤无仇? 没让你成功将我剥皮去骨,化血抽筋真是抱歉了。 你还欠道爷一层练气境界。 心里这般想着,杨枭抬头看了眼夜空中受惊的群鸟。 神通——变小! 唰! 树干上的杨枭眨眼变成了一只小不点的迷你夜枭,随后,迷你夜枭张开翅膀,嗖的一下飞上了夜空,和林间群鸟共同盘旋于夜空之中。 小鸟消失于林间的一霎那,穆青全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只是感觉到真气的流向改变了方向,她抬起头,注意到天空嘎嘎乱舞的群鸟。 群鸟中,有真气流出,可这群鸟受惊在夜色中盘旋,端的是无比自然。 盯着群鸟看了片刻,穆青缓缓走进了那树干中,再出现时,她竟站于那树梢的顶部,夜风吹拂,裙带飞扬,好似全无重量一般。 只见她素手挽于腹前,幽幽叹息道:“奴家本欲将那夯贼师兄困毙于地宫之中,与道友共襄大计,却没想到,道友竟传音至那道观,不仅坏我大计,更使我放出师兄。呵,道友可知,此番行径,要造多少因果孽缘。” 你的大计关我屁事。 杨枭心想,他自有一番计划,这计划或是宏伟,或是低微,或仅图一乐,都与那旁人毫无干系,可若是想借那御煞限制他的自由,夺他修为,使他为奴,便是十恶不赦。 他不愿正面与之为敌,当下头也不回的落入林间,在密林之间向着远离穆青的地方飞掠,试图躲避那御煞造成了无形关联。 这会儿杨枭也摸清了一些那御煞的门道,那穆青离他越近,他们的联系便愈强,他体内的真气也愈不受控制,流失速度也愈发迅速。 然而无论他如何飞行,身后的穆青都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随在他身后。杨枭没想到他尾行了穆青半年多,如今居然反被她尾行,这活理应是他来干才是。 “…….道友若是现身,说明缘故,人家倒也没什么责怪道友的。只当是无知者无罪罢了,道友只需按着我心意来,奴家自会回馈道友。” 那穆青娇滴滴说道:“道友若是不信,我便与道友歃血为盟。实不相瞒,与这林中别的魑魅魍魉相比,唯独道友这番谨慎,与奴家实乃同道中人,奴虽不才,却也粗通些阴阳相济的功夫,道友若是肯与奴家同修,管叫道友心无旁骛,修行一日千里。” 杨枭想笑,事到如今,这家伙居然还把他当成那文雄姚云通猿头领之流,简直滑稽,岂不知他现在只有个泄殖腔吗? “穆道友这先礼后兵的路子,本尊已见怪不怪,只是道友这份自卖自夸的本事,倒是叫人开眼…呵呵呵…” 空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金石交加之音,带着说不定道不明的枯瘁与讥诮,又如雨水风雷一般,从这天地中发出,转瞬即逝,难觅其踪。 穆青猛的停在了一棵树下,脸色变了数变,随后气笑出声,冷冷道:“老身以礼待道友,道友却伤老身之心。道友执意如此,休怪老身不讲情面了。” 她单手握拳一拉,杨枭体内的真气开始以速倍的速度开始流失。 飞行中,杨枭脑袋扭转一百八十度,看着那在身后半里开外的女人,知道若是再任由她这么抽下去,只怕自己辛辛苦苦修行出来的境界便要付之东流了。 “枭兄,为之奈何?” 断指中,太九笑得得意极了。 为今之计,倒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做出决定后,杨枭也不墨迹,当即按下身形,头也不回的向着那道观所在的位置飞去。 觉察到杨枭的心意,太九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枭兄莫怕,只要喂我一点法宝,我保证将那女子烧的连灰都不剩哩~~” 43,叶舞(二) 东方,天色微亮。 道观已然近在迟尺,然而杨枭的视线却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在他身后,穆青仍旧如同催命鬼一般,时隐时现,体内的修为更是在追逐中一降再降。她全然没有因为接近道观就放弃对杨枭的追逐。 在鱼肚白的照耀下,道观附近的树干上,停着成百上千只乱七八糟的鸟类。 鹫家族,鹰家族,隼家族,枭家族,几乎所有的鸟类都汇集于此,密密麻麻的站在枝干上,抖着翅膀,死死盯着那已经复归平静的道观。 天晓得这一晚道观附近究竟发生了何等惨烈的大战,此刻,这道观附近尽是残垣断壁,树木,石瓦木楼,被砍得七零八落,断口平整。就连那存放三清像的大殿也被劈断了一半。 更凶残的,是地面那成片被砸烂,被撕碎,被剁成碎块的精怪尸体。 鲜血几乎将道观前的台阶和前院染的一片暗红。空气中充斥着浓烈而残酷的血腥味,那味道对于以血肉为食的鸟类来说,是不可抗拒的。 然而诡异的是,群鸟聚集于此,一个个吞咽着脖子,却无一只真的敢落在地上去吃那些血食,甚至都不敢发出声音。 其原因不言而喻,道观的前庭,一把巨大的黑色单刀斜斜插在地面,其上依然还在滴血。 单刀的主人,那只花豹。曾经一眼查出二长老死于杨枭之手的豹头领,此刻已然身首异处,无头的尸体躺在地上,棕黄的毛发上全是鲜血。 飞行中,杨枭缓缓转动脑袋,看见了豹头领那斗大的脑袋落在八丈远,死不瞑目。 满身是血的恶来坐在那花豹的脑袋上,抱着一具蒙着枯涩面皮的尸骸,手中拿着一个脸盆大的心脏,不停的嚼巴。嚼完之后又口对口的喂给那尸骸。 那尸骸如何能吃,肉糜从腮边的缝中掉落,堆了一地。 “善弟,这血食可合你口味?不合口味也没关系,待会愚兄就带你去那十里八寨,开个寺门,收他个百十来个弟子……” 那恶来一遍喂还一边瞪着双浑浊痴颠的眼睛,口里碎碎念个不停。 杨枭飞掠而过,看着如此景象,心底不由阵阵恶寒。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恶来便抬头扫了一眼,看见有鸟飞过的他抬手一记掌印。 “呔!!” 一道无形掌印飞过,直将杨枭身后的树干给轰得个七零八落。 无数群鸟扑簌簌飞起。 杨枭被那掌印带起的劲风吹得差点撞树上去了。 融道诀居然失去了作用? 稍一细想,杨枭就知道眼前那个抱着尸骸,浑身是血的男子,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被他用「秦始皇打钱」唬得四处乱跑的家伙了。 这恶来只怕已经在地下关成了失心疯,成了那无心的疯子,管它鸟兽鱼虫看见就杀。 好在他这会儿依然有练气五层境,飞行速度和灵敏程度远超一般鸟类,加之体型又小,这才没中恶来那一掌。 一掌轰完,树叶扑簌簌落下,落叶间传来了谨慎的呼喊:“师——师兄?” 正喂食的恶来一愣,抱着骸骨缓缓转过头去。 鱼肚白的晨曦下,站着一名有如谪仙般衣袂翻飞的女子。 “师兄!!” 穆青陡然落泪,大喊道:“师兄!你怎么……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啊!!” 恶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杨枭从林间怕了起来,混在一堆受惊乱飞的鸟儿中间,落在了道观的台阶上,也就是恶来的身后,不动了。 穆青觉察到了那气流所在的位置,却并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震惊的捂嘴巴,眼泪却像不要钱一样的哗啦啦流出。 好一会儿,她放下手掌,跌跌撞撞退了一步,凄凉的扶着树干,向恶来伸出手去,哽咽道:“师兄……我地兄…….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们的道场……我们的家……为何会变成……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啊…….” 那声音有如杜鹃啼血,叫人闻之落泪。 恶来放下了怀中的骨骸,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 “师尊呢…….姚云通呢……善去呢……?”穆青茫然无措的左顾右盼,又是焦急又是不安。 恶来一声不吭。 突然,穆青好像刚看见地上那具尸骸似的,捂着胸口,悲恸欲绝道:“善去…善去师兄,数日不见,你怎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只叫这老天不开眼,善去兄,这观里,就你和恶来师兄最疼我,爱我,如今却是…….” “哈哈哈哈哈哈~” 陡然间,恶来莫名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打断了穆青那肝肠寸断的倾诉,他指着穆青笑了个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嚯嚯嚯……” 穆青泪水涟涟,神色多有惊恐却不敢靠近,她凄苦道:“师兄,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穆青啊!?” “哈哈哈哈哈…嚯嚯…哈哈哈哈哈~” 恶来笑的弯下腰去,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他想到什么,赶紧冲回去扶着善去的肩胛骨,指着来人笑的前仰后合道:“善弟,善弟你看谁来了,哈哈哈哈哈~贼狗攮的偷汉女来了,哈哈哈哈~~” 善去歪着头,一言不发。 穆青哭声一顿,愣住。 “这厮叫我师兄,必是有求于我等,竟在这里哭丧,哈哈哈哈~你猜她有几分真心?善弟,善弟,你觉得呢??”恶来狂热而亲昵的和善去脑袋贴着脑袋。 “师兄!” 穆青跺了跺脚,嗔怪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恶来却只是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善去的脊椎。拍得善去下巴里的肉糜扑簌簌往下直掉。 见恶来笑那么开心,穆青也忍不住笑了笑,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她也不哭了,只是一撩头发,倚在旁边的树干上,抱着胳膊,淡淡道:“师兄,你尽可辱我,欺我,羞我,可你不想要那法界令牌了吗?” 法界令牌四字一出,恶来浑浊狂颠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和恍惚,他喃喃念叨道:“法界令牌…法界令牌…” 穆青扣着指甲淡淡道:“师兄,你在道观十年,我早知你和善去师兄有所图。如今师兄却是忘了初心,忘了使命哩。” “放…….放你娘的屁!!” 恶来双目陡然血红,牙齿磕磕碰碰,唾液从口中流出,他喘息着指着穆青,结结巴巴道:“放……放你亲妈的…..狗屁!!” “哦?” 穆青不以为忤,只是歪着头,冷声淡淡道:“师兄,那地宫是我师门之物,那令牌,也是我师门之物,你为求令牌我不怪你,可你究竟,将何物放进了地宫?嗯??” 恶来一惊,好似被雷击一般喃喃道:“蛇…蛇…蛇进去了…蛇进去了…蛇好多好多进去了…” 杨枭看着那恶来,心道不好,这恶来居然被这穆青几句话说得竟是快要清醒似的。这怎么行? 44,叶舞(三) 穆青见恶来神色有变,缓缓从树干上直起身,带着一丝端庄和肃穆,道:“恶来师兄,你是宁愿把令牌交给那山野精怪吗?师兄不想入法界了吗??” “我…我…我…” 恶来结巴了,脑门上竟有汗水丝丝渗出。 说着,她举起手掌,缓缓向恶来走去:“恶来兄…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帮你的,同门一场,你若肯帮我将此地的妖物除去,我可以将法界令牌交给你,善去师兄虽去,可那法界大道三千…总有再造阴阳之道,肉生白骨之法,你说呢?” 恶来如同被定住一般,脸上肌肉疯狂抽搐痉挛,竟是无比挣扎。 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持续降低,杨枭咬牙切齿,他本以为这疯僧能帮自己挡住穆青,这到底还是小瞧了这老树妖,一个穆青自己已然不是对手,若是再加上个恶来,岂有他的活路? 不过…哼,我的刀也未尝不利! 杨枭眼中闪过一丝怪谲乖张。 神通——变小! 他极力发挥自己刚入手的神通,将自己变得如同那麻雀一般大小。 随后,他趁着恶来看向穆青的当口,念诵者融道诀,从地面划过,精准从那尸骸被敲开的颅顶中飞了进去,扭动了几下,挤开了那头骨里的肉糜,窝在了那灰色干瘪的面皮之下。 蒙皮的头骨内,自有一股子腐烂的恶臭,其中甚至有一些蛆虫正在爬动,端的是恶心无比。 可在融道诀作用中,杨枭却异常平静,内心圆融。只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具朽木枯骨,如今回到这头骨之中,竟然有种像回家一般的淡淡喜悦。 可这番操作倒是把跟在杨枭身后的断指上的太九给弄懵了。 “道易兄?你……在干什么啊??”太九以神念问道。 杨枭不答,只是从那灰色面皮裂解的缝隙中看着阴魂不散的穆青,默念口诀。 穆青见恶来眼中时有清明,时有混沌,便举着手掌,小心翼翼的,绕着圈的向他接近,边走边说道:“师兄…不是师妹说你,你也太不小心了,此地多诡诈,不仅有蛇怪,且有羽怪……虽然我不曾见过,但是师兄啊,那妖脉,令牌,可都是我们师门的宝物啊,怎可让妖物染指呢。” 恶来的身体在穆青温柔又带着些责备的话语中不住颤抖。那责备就像水乡女子和丈夫枕边的私房话一般,叫人生不起半点怒意。 “如今师尊怕是去了,你便是这道….庙观之主,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师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醒醒吧,我们一起葬了善去师兄,好生斩妖除魔,就当无事发生,可好?” 穆青的语调极尽温柔之能事,能让听见它的人心肝都融化一般。 “我……”恶来刚想开口。 杨枭心想,就是现在。 “哥…” 就在穆青接近恶来十米之内,一丝若有若无,枯涩呢喃的低唤突然响起。 穆青一愣。 恶来同样也是一愣。 “哥……” 那声音又唤了句。 穆青神色陡然一变。 恶来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缓缓的,一点点的,转过头去,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声音发出的地方,不是那具靠在巨型花豹脑袋上的骸骨,又是什么呢? 只见蒙皮骸骨低着头,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又唤了一声:“恶…..恶…..来…..哥……” “善…善弟??????” 恶来颤抖着,难以置信的,不敢确定的,喊了声。 “哥…”蒙皮骸骨也低低的回了他一声。 太九:? 穆青被这景象唬得一跌趔。 恶来更是被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随后面露狂喜和惶恐,手足并用的爬了过去,想触碰又收回手,复又蹬着腿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干瘪的头骨动了动,发出类似穿越主角刚苏醒时的痛苦呻吟:“恶来哥…我…我好痛啊…” 一旁的穆青瞳孔地震。 恶来闻此言,连滚带爬的从地上又爬了起来,一个滑跪冲了过去:“善弟!!” 眼泪夺眶而出,他不可思议的高呼:“善弟!!” “哥…..我…..我回来了……” 骸骨迷茫的呢喃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恶来跪在地上,发出惊天呼喊。 “善弟!!” “善弟!!” “善弟!!” 他却拽住了自己的头发,把那头枯毛生生撕掉也浑然不觉,只浑身颤栗喃喃道:“善弟开口了….我佛慈悲,善弟开口了….善弟开口了!!善弟开口了!!” 恶来洒泪狂喜,抱着骸骨又亲又摸,哭喊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善弟开口了!善弟开口了!” “阿…..阿弥陀佛……”头骨回应道。 贴耳一声佛号,便将所有理智一脚踢到九霄云外。 一旁的穆青脸色变了又变。 断指内的太九更是直呼妙哉。 恶来哭着捧着善去的脸,嗅着他腐烂的脸痴狂嚎啕大哭道:“善弟!愚兄再也不骂你了!愚兄再也不说你没脑子了,愚兄再也不说你难吃了!善弟,你好香啊!!你好香啊!!啊!!!” 如此神迹令恶来喜极而泣,而一旁的穆青却骇然的瞪大眼睛,她分明感觉到,那真气流出的地方,正是那干瘪的骸骨里,可是她却偏偏又觉得无比自然,仿佛那骸骨天生就是该说话的似的。 如此错乱而疯狂的感受令她猛地撕起了自己的头发,用力的用拳头敲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从那错乱颠倒的感官中清醒过来。 然而这颠倒的错乱却让恶来飘飘欲仙,他双目混沌,口鼻流汁,泪如雨下,不停的抚摸着骸骨脑门变的一圈癞毛。 “哥…” 骸骨靠在恶来身上,以嘶哑破锣的嗓音艰难说道:“哥…我回来了….我带来了一个….一个讯息…额…额…呵喝..你忘了那日山神了吗…我…我被那山神…害…..害死了…害死了…” 恶来闻言,浑身上下颤抖如糠,惊惧混乱癫狂大喊道:“谁!谁害死你了!?” “哥…穆青那家伙…就是山神…我…我被她…我被她害死了…” 恶来愣了愣,随即面露狂喜之色,混沌的眼中陡然爆发出明亮的光泽,他如闻仙乐,跪地张开双臂,仰头沐浴在晨光熹微中,面带微笑,圣洁润泽晶莹的眼泪从眼角可滑下。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没错~~都是山神的错~~都是山神的错~~都是那山神的错~~” 狂喜之后却又是难以言喻的悲恸,他咬牙切齿道:“没错!没错!!没错!!!都是那山神害的……都是那山神害的!!” 喘息着,低语者,咬着牙,恶来的脑袋一点点的转向了穆青。 穆青悚然一惊,不敲头了。 “师兄…?” 毫无预兆的,恶来伸手便是一印。 一掌轰过,林间群鸟齐刷刷飞走,数根两人抱的巨树因为这一掌之威咔嚓断裂。穆青本人更是因为这一掌被轰的后退了二三十步,衣衫断裂,披头散发。 恶来缓缓站起身,护在骸骨前,阴森森道:“我早看你他妈的不对劲了,嗯…?你与师尊苟且,与文雄私通一事,你骗的了文雄,骗的了那老鹿,骗的了姚云通,也骗的了我恶来吗?如今你居然敢害死我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 “师兄…”穆青捂着肩膀,指着一旁歪着头的骸骨尖叫道:“师兄!!你被骗了!善去已经死了!死了!那….和你交谈之物,是这林中怪物,诡物!!” “放——你———妈———的———屁!!” 恶来咆哮如雷,“善弟活了!善弟怎么会死!!善弟有大功德,大造化!!善弟活了!!” “师兄!!” “死!!!” 又一记金刚印击出,穆青闪身一躲,步伐飞快,竟如同鬼魅闪烁一般。 “哇!!哪里躲!!” 恶来撕碎衣服,咬破手指,飞快的在衣服碎片上画出咒符。 “去!” 残片燃烧,眨眼就在穆青的脚下形成一圈污涝的泥沼坑。 穆青飞身而起,好像全无重量一般,掠过地面的泥沼,向着善去伸出手。那纤纤手指扭曲着并在一起,变得异常干枯锋利。 怪东西就在骸骨里! 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谁也不知道。 但! 必须要把它给揪出来! 否则,寝食难安!!! “哥!!救我呀!!”善去呼喊。 妄想! 见穆青扑向善去,恶来目眦欲裂,出离了愤怒,连续三记金刚掌印轰出。 “呔!!!” “呔!!!” “呔!!!” 树木倾覆,通向山门的阶梯被轰成了齑粉。 然而穆青的身姿却愈发飘渺,那些刚猛无铸的掌印总是擦着她的衣袂险之又险的飞过去,那身姿在树干上犹如仙人之舞般朦胧,又快如闪电直扑躺在地上耷拉个脑袋的善去。 “哥…!” 暗哑哭喊中,压力变得越来越大。 恶来脑门青筋暴起,他一把将手指插入喉中,竟从口中拽出了一根念珠,他拿着念珠向穆青掷去。念珠飞行中散成了五颗。 穆青面色一变,连连闪烁,身法鬼魅非常,然而那五颗珠子却如同追踪导弹一般,不停的拐弯,直至轰在穆青身上。 穆青被珠子击中,倒飞出三十多米,淡绿色的汁液从她口中喷出。在她身上,被砸出了大大小小五个坑洞。 断指中的太九顿时来了十二分精神。 “果真有法宝!枭兄,你看见那珠子了吗,那珠子便是法宝。” 杨枭只觉心口一甜。 恶来缓缓放下手臂,看着倒地的穆青。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爽朗极了。笑着笑着他又返身抱着善去,使劲的晃了起来,迫不及待分享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善弟!善弟!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那表子被我砸死了!!哈哈哈哈~~” 听着他笑。 噗! 颅骨内,杨枭控制不住的喷出一股鲜血。 可恶!! 他从来没这么想着解除御煞过。 另一边,穆青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的她早已不复方才娇美人样,无尽的白色枝条铺在地上,她的五官四肢全部都变得干枯苍裂,其中遍布虬结根须,绿色汁液不断流淌而出。 恶来见状,兴奋的将衣衫尽数扯去,枯瘦的身体在激荡的真气中开始膨胀,有如筋肉爆炸一般,他跳至那柄插在地上的巨大黑刀处,伸手将黑刀拔起,双目血红,身体上燃烧起了血色火焰。 “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穆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却丑陋干枯的脸上挤出一个莫名的微笑,只听得她低语阴柔道:“师兄呀,你又是使用法术,又是用法宝,只怕…你是忘了此间的戒律了,师兄……你已经,不是我鹿仙观的弟子了……师兄,你已非法,非法…” 穆青低语着,飘荡到了密林之中,在那落叶中扭动着,向密林深处荡去。 不知为何,在听见非法这两个字的时候,杨枭忽地遍体生寒,好像被一阵看不见的恶风吹过一般,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恐惧。 那恶来却恍若未觉,抡着黑刀狂笑着向穆青斩去。 然而就在这时,恶来身后却传来尖利的啼哭。 “哥!!” 正冲到半途的恶来就像被狗链子拴住的狂犬一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穆青,只是将黑刀一丢,慌不择路连滚带爬的复冲回来,一把搂住了那具啼哭的骸骨。 “善弟!!善弟怎么了!?”他搂着骸骨,摸着它开裂的颅骨,担忧嘶吼道:“善弟!你…你受伤了吗?你,你哪里不舒服吗!?善弟!善弟!!不要离开我!!” “哥…我饿了!!” 头骨以尖利枯瘁声音大声说道。 恶来愣了一下,顿觉心头生出无限慈悲,他双手合十,感慨万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弟却是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善弟如此功德,当享大供奉!大供奉!只是此间血食,多有低劣,愚兄只怕……” “哥我不挑食,你将那大花豹脾脏细细得切作臊子,喂给我。”头骨以沙哑枯瘁的声音说道。 45,叶舞(四) 仅仅一盏茶功夫之后。 恶来就从那个拿着黑刀在林中狂杀滥屠的妖魔化身成为荒野厨神。 只见他拿着黑刀,瞪着那双浑沌痴狂的双眸,一边喜不自胜的哼着小曲,一边将那只巨型花豹摁在石头上肢解。 肢解完花豹后,它还拿树干切出一个简易的木盘子,将那花豹的脾脏放在木盘子切成红色小丁。 随后,他屁颠屁颠的拿着脾脏来到善去骸骨面前,拿着临时削出来的筷子一个个的将小丁塞入尸骸口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血食在塞进那张干枯的面皮后,竟真的消失了,一点都没有流出来。 “我滴乖乖…我族神通当真给你玩出花儿来了…” 太九看着杨枭如迷你雏鸟般张着口,享受着从那张干枯人皮的嘴巴里送下来的带血脾脏碎块,以神念中感慨道。 杨枭不理会太九,只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血食,那花豹也不知是什么道行,血食刚一入口,杨枭便感觉它不似自己平时所吃的山间野兽。有丝丝鲜甜津液从吞下的脾脏中泌出,那津液流遍四肢百骸,让杨枭因修行妖路受损的身体迅速恢复起来。 五行属土。 果然有效。 杨枭心想,难怪他先前没有开脉进入妖路修行时,就本能的对妖物的脾脏感兴趣。 贪婪的将一整个花豹的脾脏吞入腹中,杨枭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舒展开来似的。虽然依然带伤,但那体内细胞的活跃和麻痒却是丝毫不作伪,杨枭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迫不及待的准备愈合。 此番进食倒是大补,难怪那干木柳要以这些强大的妖物内脏进补,也不知这林中像这花豹这般强大的妖物又有几只。 看着那些消失在尸骸口中的血食,恶来更是喜不自胜,喂着喂着就跑到旁边手舞足蹈起来,口中喊着诸如我佛慈悲善弟爱我之类的浑话。时不时的还要回来和骸骨探讨一番未来的发展计划,其言辞三句离不开杀人放火打劫行骗,端的是魔性深种。 但在那穆青逃走后,杨枭便懒得再和恶来装神弄鬼玩角色扮演了,除非肚子饿了,这便叫他几声哥,其它时间一概养伤修行。 在吃完那只花豹的脾脏后,恶来便背着善去的骸骨,一路深入密林,也不知道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一路行走。 杨枭不在乎恶来要做什么,想干什么。但只需要他做好一名保镖,让穆青不要靠近,顺便为他猎获血食便好。 当下,他有更重要,更迫切的任务需要完成。 一周后,杨枭觉察自己的伤势基本痊愈,便迫不及待的潜入断指中,道:“太九兄,我要你助我修行。” “道易兄吃得满嘴流油,却是让本座饥火烧肠,你打算何时去取那法宝?”太九这会儿却讨价还价起来。 “御煞清除,实力到了,法宝自然要多少有多少。”杨枭说道。 他这么说,太九挑不出毛病,只能从断指上下来,缠在了杨枭身上。 在扭曲喷薄而出的火焰中,杨枭再次进入了妖路起点,那片拥有无尽星辰寰内宇宙的月星之上。 第二次见到月星,它和第一次相比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虽然仍旧到处充斥着深红色的血海,但其表面有些地势高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灰色的地表。 杨枭拍动着翅膀,在无重力的世界中,慢慢降到月星表面。 那月星仿佛觉察到什么,在杨枭降落的时候,那血海咕嘟嘟的沸腾起来,大量的妖物从那血海中站了起来,其中多有花豹大蛇,体型比他之前吃过的那些猎物不晓得大了多少。 杨枭看见血海中密密麻麻的身影吓了一跳,道:“这么多?我怎么不记得我杀过这么多??” “哈哈哈,枭兄喜造孽呢。你虽未杀这些妖物,却又不知多少妖物因你而死。”以三足金乌形态出现的太九哈哈笑道。 “因我而死?我什么都没做啊。”杨枭感觉莫名的委屈,明明他都已经受伤了。 “本座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太九没好气说道:“不过这倒是好消息,妖脉中样本越多,你就能学习和吸收的东西也就越多,洗筋易髓的效果也就越强。” “是吗?” 杨枭看着那血海中逐渐站起来的一个庞大身影,有些不安道:“这家伙也因我而死吗?” 那巨大的身影正是被恶来击杀的豹头领,它虽没了那刀,但依然有着远超杨枭的体型,和直立的诡异姿态。 “不仅因你而死,还被你拿来进补了,你说呢?” 刚从血海中爬出,豹头领便锁定了杨枭,悄无声息中,它竟凭空消失了。杨枭大感不妙,因为从上次的经验来说,这个地方的生物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死他。 神通———变小! 毫不犹豫的,他变成了麻雀大小。 一道锋利的爪影几乎是贴着变小之前的身体轮廓飘了过去。 这花豹竟然和鬼魅一般出现在距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速度极快。 可恶! 而这豹头领根本不是他正面杀死的,说到底他甚至都没见过这家伙出手这家伙就挂了,他对这货的能力完全就不知道,而且这家伙明显和他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要让他正面迎敌,实在是太难为自己了。 果然,一击不中,花豹立刻张开手臂,双爪一个合抱,向杨枭冲来。 打个屁我靠! 杨枭头也不回的开始乱窜,这体型变小倒也有点好处,他的力量并没有变小,这使得他可以像一个小型弹弹球一般在月星这复杂的地形中疯狂转向变动。 但奈何此地的妖物实在太多,而且绝大多数都远比他之前杀死的妖物更加厉害,速度更快,力量也更强。 一只鸟单挑上百只这种妖物,未免也太难为他了,即便有复杂地形的帮助,也把他追的在月星上一路仓皇逃窜。 “能别这么高难度吗!?”杨枭疯狂闪躲中问太九。 “哈哈哈~”太九看杨枭仓皇逃窜只觉快乐,他大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枭兄,我族的神通可不是那么好觉醒的。” 可恶,眼见这家伙拿不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融道诀和飞行又没用。杨枭也只能息了一味逃命的心,他必须要杀死这些妖物,才能觉醒神通,排除御煞。 他开始带着群妖在这复杂的月星内兜起了圈子。 可这豹头领和之前的熊罴不同,完全不是以力量见长,而是以敏捷见长。对付熊头领的办法对这花豹竟是没用一点用,他试图引着这花豹撞墙,可这花豹每每都能在即将撞到墙上时灵敏躲开。 为之奈何? 杨枭闪躲中疯狂扫视四周,试图获得破局之道。 很快,他就发现,对他威胁最大的莫过于那豹头领那神出鬼没的能力。 但这能力看起来也并非只有豹头领一个会,其它的那些小型花豹中,也有很多步伐如鬼魅一般轻飘,只是没有豹头领那么夸张,看来这是花豹一族的神通。 躲大的宰小的。 先学会这种神通再说。 立刻,杨枭就制定了策略。 他毫无预兆的停下了步伐,张开勾爪,勾住了一只鬼魅般试图伏击他的小花豹的脖子。 此刻杨枭身体只有拳头那么大,爪子也很细很短,勾住那花豹全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可就在触碰的一瞬间,杨枭取消了神通,顿时迷你夜枭变得足足有半个人那么大,扣在那花豹脖子上的勾爪也变得巨大,锋利的勾爪洞穿了花豹的脖子。 洞穿只一秒,杨枭就再次使用出了神通变小,只留下脖子上多了五个血洞的小花豹。 大小转换的一瞬间,身后巨型花豹的爪子已经抡了过来。贴着杨枭原体型的轮廓飞了过去,几乎将那只小花豹撕碎。 连挨两下重击,小花豹当即化作血水消失无踪。 但于此同时,在小花豹消失但地方,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融入了杨枭的身体。 顿时,无数经验碎片涌入杨枭记忆,他好像变成了一只花豹,在无数次狩猎中无声潜伏,又在无数次狩猎中闪电般出击。 然而记忆流淌而过,月星表面,杨枭尝试着模仿花豹捕猎时那鬼魅般的状态,却发现自己完全使用不出花豹一族的神通,他和花豹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体型完全不同,经验落入他的脑海中根本无法施展。 糟糕,这下该怎么办? “这次怎么不行啊!”他大声问太九。 太九见战况如此激烈,也不再藏着掖着,大声说道:“找到共同点,你觉醒不了别的神通,只能觉醒你自己的,别人的经验都只是参考而已,不能照搬的!!” 46,叶舞(五) 共同点? 杨枭听完太九的话有点抓狂,扯淡吧,我一只鸟和豹有什么共同点?都不是一个物种好吧。 但很快,他便重新冷静下来。 杨枭注意到那些花豹前进时的模样,当初他第一次遇见豹头领时,那时的他站在一棵树上,豹头领则几乎是完全悄无声息的从他身下走了过去。 无声。 他仔细的看着豹头领的动作,几乎和所有猫科动物一样,谨慎,快速,悄无声息,并且将这种快速和悄无声息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一些有关猫头鹰的本身的信息从血脉中流过,和正常鸟类不同,他的羽毛呈锯齿状,几乎类似于前世飞机的机翼,这使得他在飞行中几乎不会产生任何声音,异常的安静。 噗呲。 再一次的变大变小。 又一只花豹变为血水消失。 更多的经验信息涌入杨枭的脑海,这次他开始寻找自己和花豹的某些共同点。 安静。 柔软。 是了,这些猫科动物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以至于它们的行动几乎就像水流一般静谧自然。而它作为一只枭的羽毛也同样的柔软,使得它的安静程度更上一层楼。 巨大花豹疯狂的追逐中,一只只小型花豹在杨枭的利爪中变为血水和经验,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那一次次的狩猎中,杨枭开始领悟到一些有关柔软和静谧的东西,这些东西完全无法言说,但却一次次,一点点的重复着烙印在他的血脉之中。 月星轰隆隆开始活动,越来越多的红色蒸汽从月星表面开始冒出,那是血脉正在被重塑和改变的迹象。 太九瞪大眼睛,看着那只在兽群中不断闪躲的迷你小鸟。 突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又一次变大消灭一只小型花豹后,杨枭并没有变回原型。 紧追其后的巨型花豹看准了时机,直接一爪撕了过去,眼看那一击就要落在杨枭身上,可是杨枭的身体却不可思议的扁平下去,扁的几乎就像张宣纸似的,随后,他轻轻的一蹬巨型花豹的胳膊,借着花豹的力量,如落叶般轻飘飘的荡起,在空中旋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直接飘到了巨型花豹的身后,一抓扣在它的后脖颈上。 这一击虽然并未给大花豹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依然让太九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它见惯了妖物的神通往移山填海,力破河山的方向发展,但却很少见过……这么柔这么怪的路子,就好像这家伙…从来就没想过和别人正面硬刚似的。 这家伙的发展方向,怎么和普通的妖族看起来不太一样呢?太九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血脉中残存的花豹并无神智,只有本能,一击不中,它开始了更疯狂的厮杀,挥爪如电,腾挪闪烁狂攻不止。 而其他成群的妖兽也在花豹的狂暴中陷入了悍不畏死的暴走状态。 然而就在那如同暴雨的进攻中,杨枭的身体却变得愈发柔软,愈发灵活,有那么一下恍惚的时刻,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轻飘飘的游荡在这片没有多少重力的月星之中。 他的翅膀甚至都不需要再拍击,只是用作更改方向和掌控平衡就够了,它的神经似乎可以触及每一根羽毛的尖端,精准的改变它的方向。 这并不是飞行,更像是章鱼在海中游动,更像是蝴蝶在风中的飘荡,那些凶狠生物攻击他的力量,就足够他一次又一次的翩翩起舞。 起舞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向那些狂暴的生物伸出致命一击。 越来越多的经验流入杨枭大脑,他开始沉醉中这种经验不断增长,血脉不断更新的状态,全然忘记了时间。 这感觉,如此优雅,如此充实。 巨量的红色蒸汽在月星上蒸腾而起,整个月星的震颤也开始变得愈发剧烈。 青玄———杀我———!! 直到惨烈的嘶吼声令杨枭从那份迷醉的舞动中清醒过来,当他清醒之际,他却发现四周早已没有一只生物了,就连那只最大的花豹缓缓在他的面前,化作了血水。 这……? 杨枭很惊讶,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体上有非常多残破的伤口,羽毛也是破破烂烂,比他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凄惨,但这些伤口看起来却并不是被那花豹或者大蛇咬伤的。 看这些伤口的形状,更像他自己挣出来的,那翅膀关节处裸露的骨头和关节正在提醒着他,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可思议的改变。 他轻飘飘的落在月星的地表之上。 月星表面升腾而起的巨量红色烟雾,地面也在不停震颤。 脚下,那暗红色的血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却又向着某一点不断集中。月星表面的血海终于在退潮之后,露出大片裸露的灰色地表,那地表的裂缝,也在他清理完妖物后逐渐合拢。 正看着。 “杀我!!老匹夫!!杀我!!” 在那沸腾褪去的鲜血中,有声音正在痛苦绝望嘶吼。 嗯?杨枭感到困惑。 这惨叫他听到了很多次,这一次却格外响亮,究竟是谁在惨叫不止呢? “杀我!杀我!杀我!杀我!杀我!!” 那若有若无的呐喊终于凝聚成近乎实质的声音,杨枭张开双臂,顺着退潮的方向追去。 终于在一个巨大的陨坑中看见了浓得几乎化不开的血水。 那血水在沸腾的嘶吼声中,竟然一点点的站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巨人,那巨人时而捶地,时而呐喊,时而磕头求饶,模样好不狼狈。 “这次我们就先到这里吧。” 太九看着那挣扎在月星上的红色巨人说道。 “那究竟…是什么?”杨枭问太九。 “我不知道,可能是某个仙人的残念,可能是未消散的地魂,不过这些不是你现在可以处理的,因为你现在的身体需要调理了。” 太九说道,它拍了拍杨枭的后背。 伴随着咆哮的嘶鸣和扭曲的火海,月星,宇宙,血红色的巨人,在扭曲的火海中消失干净。 ……. 杨枭重新从那片广阔的寰内宇宙中回到了这片逼仄的颅骨里,这会儿正是天黑,从颅顶的裂缝中,依稀能看见漫天的星辰和明亮的双月。 树林中弥漫着一些初冬的寒气,恶来依然背着他,在密林间行走,一边走还一边骂。 “……..善弟!妈了巴子这吊地方连顿像样的斋饭都化不到,娘希匹的畜生都死光了!善弟!不过你别急,马上我们就要到十里八寨了,善弟!此番前去管叫那些凡夫俗子好好供奉你一番!” 恶来的三句话离不开善弟,颠三倒四的,但这些话从杨枭的左耳进右耳出,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酸痛不止,这酸痛感几乎比他前世久坐后突然跑了十公里还难受百倍不止。 再一看身上,好家伙血淋淋的,大量的暗红色液体从他的羽毛鼻孔鸟喙中渗了出来。 修行妖路果然起到了效果,这棺液竟是生生的因为洗经易髓给逼了出来,而且比上一次不知道多了多少。 只是刚刚恢复的身体,这会又重新变得虚弱。 “再来一次大补,然后消灭那丝残念,你应该就能彻底驱逐御煞了。”太九在断指中说道。 杨枭感到了虚弱,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振奋。 这虚弱自然是来自于身体不断的排出御煞,那暗红色的御煞中,甚至还夹杂着丝丝黑色的线体,闻之恶臭污浊。 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多了点什么。那多了些什么自然和上次一样,是不可言说的血脉之力。 这次又觉醒了什么神通呢? 杨枭尝试着晃动身体,却发现只是动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却不是能像上次一样尝试神通的时候,必须得等到身体恢复,才能知道究竟获得了什么。 “哥,我需要进补了。”它在颅骨内暗哑说道。 “善!!”恶来愉悦说道。 47,非法(一)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恶来来到了密林间的一条窄窄的小河边。 窄河边有很多猛兽的脚印和足迹,杨枭并不担心那些猛兽,现在的他已经化身高达驾驶员,成为了这片密林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只是,让他感到困惑和不理解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很多猛兽的脚印,但却没有看到任何猛兽存在的迹象。 事实上,自从恶来背着他一路在密林中行走的时候,无论是养伤之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没有再看到哪怕一只野兽。 这让杨枭甚至怀疑是不是恶来这家伙在上一波的战斗中把这片林子里的妖物都杀完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天晓得这林子有多大,有的时候杨枭即便夜晚闲来无事飞到数千米高空极目远眺,看到的依然是苍茫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就好像这个星球除了林子便还是林子。 如此广阔的空间,自是不会因为恶来的一次屠杀便全部清空了。况且,从地上这些脚印来看,这些猛兽好像是走着走着脚印便戛然而止。 它们究竟去了哪儿? 杨枭心里产生困惑。 但那恶来却对这片林子更熟悉,只见他忽然跳大神一般,在这林子里左蹦又跳,时而跳到窄河对岸,时而又跳回来,有时还要站在河边做出登台阶的姿势,但那河边并没有任何台阶。 这家伙疯疯癫癫的干嘛呢? 杨枭更加不解了。 可就在恶来跳完最后一步后,四周的空间莫名和水流一般波动起来。 眼前的景象和方才小溪流淌过的地方有那么八九分相似,但却又完全不一样,窄河依然是窄河,树林依然是树林。 但那树林被莫名的烧的全是黑炭,光秃秃的,地上和树干上插着箭矢,有一些人类的尸骸躺在地上,那些尸骸有的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有的看起来则是刚死,身上有一些被烧的焦黑的藤甲,还有锈蚀的铁刀插在地上。 而就在恶来抬脚登阶的地方,却莫名出现了一道台阶,那台阶原本是一道架在河上的石桥,现在那石桥已经断了。 在断桥的附近,立着一碑。 碑上刻着———十里乡。 嗯? 十里乡?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十里八寨? 先前恶来说要带他去什么十里八寨,杨枭是困惑的,十里八寨这地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在这片林子里生活了这么久,杨枭却从没见过什么山村,也没见过什么寨子,更没见过有人烟活动的迹象。 唯一的,可能的人类建筑就是那座道观。当然,在经历了上一次的事件之后,杨枭也不太确定那地方究竟是不是道观。 这让他一直隐隐约约有些好奇,上次老道开观招收弟子时,那些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次看见恶来跳了一圈大神之后,这里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大量人类的尸骨还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太九兄?” “嗯。” “刚刚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 “就是跳来跳去?” 沉默。 “问你话呢。” “枭兄莫非连界碑都没见过?”太九讶然。 “界碑?” “枭兄没见过界碑,如何去那功德坊?”太九又问。 杨枭不吭声了,此事关乎到他最核心的秘密,什么融道诀,食佛童的手指,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功法被知道也就知道了,但唯独这个出神的能力,他并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即便太九不为他解释这劳什子界碑他也不会再多问。 “枭兄当真不知?” “考考你。”杨枭冷淡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断指中的神念大笑起来:“枭兄虽是个食鼠鸟,却是本座见过的一等一的怪胎,无论是觉醒神通还是用神通,如今连界碑都不知道,却去那功德坊,你该不会连功德坊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杨枭沉默。 “枭兄,你究竟修的什么道?”太九饶有兴致的问。 杨枭能觉察到太九那兴致盎然询问下那若有若无的试探,他不咸不淡道:“我能修什么道,跟你修妖道呗。” “哦?是吗。”太九心有怀疑,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它正欲再问,那背着杨枭的恶来却兴奋的高呼起来,他跑到那些烧焦的尸体上闻一闻,拿着大腿骨当桃木剑,学着那老道的模样在林子里舞来舞去,时不时的还将那些尸骸的脑袋当球一般踢来踢去,在这片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林子里玩了一圈后,那恶来的脸色却又阴森下来,他摸着肩膀上骸骨的脑袋,阴测测道:“善弟!只怕我们是得动作快点了,要是让那些畜生们抢了先,只怕善弟的供奉,又要大打折扣了!” 说完,他抬腿闪电般的往回冲去,这一回杨枭看的真切,在越过那条形状和密林中河流形状一样的河沟后,之后的任何景观都曾经与那密林中的景象大相径庭。 不到百米,林子就消失不见,河流的弯折形状变了,河流两边也出现了大量的农田和谷地,那谷地中全是已经被收割完的庄稼,光秃秃的长在地上。 时不时的,杨枭还能看见一些农庄和村落,只不过那些村落大多都已经荒弃,地上有很多人类的骸骨,那人类的骸骨上,多的是猛兽啃食的痕迹。 来到这里后,恶来愈发的兴奋,健步如飞狂奔不止。 没多久,杨枭就听到了有人在哭喊着呼救,原来是个农妇,她背着个大包正逃命,却被一只体型异常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摁在地上,甩来甩去,甩的皮开肉绽。 那猛虎正欲大快朵颐,忽闻身后有破风之声,它一回头,便见一背着骸骨的男子极速而来。 “吼!!” 它立刻站起来,呲牙咧嘴,试图让他不要靠近自己的地盘。 可眼见那男子毫不退避,猛虎缩身,咆哮着纵身一跃,向恶来伸出五爪弯钩。 “哈哈哈,呔!!” 恶来兴奋的朝那只不长眼的斑斓猛虎摁出一印,只把那只猛虎给印得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击在地面,砸穿谷仓,直砸得整个身体弯折成了一八七八十度,屁股砸在脑门的王字上。 “救…救命…救…” 那农妇看见猛虎被印飞刚觉得自己得救,向狂奔的恶来伸出手掌,试图求救,恶来却像什么蹴鞠高手一般冲过去,顺带着一脚把她脑袋也给踢爆了。 鲜血飞溅中,恶来高高跃起,凌空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善弟!这杀人果真比起杀畜生,别有一番滋味哩~~” 他笑,神念里的断指也跟着哈哈大笑:“此子有灵性!本座喜欢,本座喜欢~” 杨枭根本不理会这两个一个在现实里发疯,一个在神念里大笑,他只是透过颅骨的缝隙看着外面的世界。 这种猛兽食人的景象在这片地界倒是随处可见。其中多有体型庞大成精的妖物,再联想起那河边成片的猛兽脚印,杨枭渐渐的明白了。 他来这林子这么久,见得多的是那无灵智的野兽互相厮杀,倒是没见过这等开了灵智和妖脉的精怪互相厮杀。 唯一一个例外便是穆青,可如果穆青和他一样是通过血食进补,其他精怪又是通过何物进补呢,他倒是没见过那虺灵和豹头领吃过什么。那虺灵张口闭口就是给后代主持公道什么的,总归不能一边喊着主持公道一边拿盟友的后代打牙祭吧。 现在看来却是答案明了,那些精怪,原来是跑这里来拿人打牙祭呢。 48,非法(二) 恶来旋风一般冲过那片疮痍的废墟,终于来到一处有着数栋土制围楼的地方,这围楼此刻灯火通明,其上有很多猎人打扮的家伙举着火把在土楼上警戒巡逻。 土楼下,那些因精怪入侵而避难的逃难者正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土楼前有一些举着火把的猎户正在一个劲的招手,大声嚷嚷着:“别磨磨蹭蹭的,不想死就进去,搞快点搞快点!” 那群流民们灰头土脸的推搡着,面色惶恐,多有流泪哭泣的挤在一起,一窝蜂的向那寨子里钻去。 不知为何,这还是杨枭第一次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看到文明的痕迹,但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和感触。 四年的茹毛饮血,使得他见惯了你死我活的厮杀,这些逃难的人也好,土楼上巡逻的家伙也好,吆喝的猎人也好,竟无法在他心底升起半点波澜。 相反的,此刻他的脑子里想着的竟只有获得土行灵物,获得大补,之后再次进入妖路修行,完成驱逐御煞的最后一步,摆脱穆青的控制,然后修成化形,摆脱这底层的命运。 只是在恶来混进寨子的时候,他借着门口那些守卫的火把,看见那寨上方方正正的三个大字——姚家寨。 姚家寨? 难道是姚云通那小子的本家吗。 杨枭心里想着,也不知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土行的灵物。 来到这里后,那恶来竟和变了人似的,居然晓得把衣服脱了,将善去的尸骸给包了起来,装着逃难至此的百姓,混在那人堆里挤进了寨门。 推推搡搡间,压根没人去管衣衫褴褛身上多有血痂的恶来,也没人管他背后那破布里包着什么,只是有些凑得近的人在靠近恶来后止不住的借着鼻子,躲着他身上那股子腥腐的恶臭。 那恶来混进了寨子,倒是和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兴奋的东凑凑,细看看,逢人就双手合十,宣着阿弥陀佛的佛号,也不管那人究竟理不理他。 但杨枭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而已。 因为每当恶来宣完佛号后都会悄悄来问他。 “善弟,你想吃这个吗?” “善弟,你想吃那个吗?” “善弟,这名女子看起来颇为水嫩。” “善弟,这小子倒是肥肥胖胖。” 其神态和语气倒与前世那些宠爱孙子的老头带着孙子去了集市上挑菜似的。 …… 但杨枭并不想吃,这些凡夫俗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灵气,也不似那豹头领般,一看就有上等品质,都是些灰头土脸的流民,让他兴致缺缺。 “太次了。”他病恹恹的回应了恶来一声。 恶来一颤,神色中竟生出几分羞愧难当。 “是啊…是啊…善弟以大功德救我,我却以如此不堪的血食回报善弟…”他喃喃自语着,竟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随后,拔足狂奔,就要向寨子的更深处冲去。 “善弟!你等着,愚兄定找来此界最好的血食供奉于你你!”恶来坚定的说道。 “跑什么跑呢!?” 突然,一只手拦住了恶来。是个在此地的守卫,他凶神恶煞说道:“臭要饭的给你脸了,什么人都敢乱闯内院吗,赶紧滚出去,知不知道里面正在祭天……” 那天字还没说完,恶来就闪电般抬起手,一掌抡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 那守卫的脑袋直接像猫头鹰似的在脖子上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只是转回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从正气凛然变成了错愕和茫然。 “阿弥陀佛。”恶来恭恭敬敬的宣了个佛号,随后哈哈大笑着,背着骸骨一个大跳冲进了宅邸之内,端的是肆无忌惮到了极致。 太九更是对这番行径感到十足的满意,一直在断指中大笑不止。 “枭兄!枭兄!你看到了吗,此子倒是投错了人胎,当入我族,当入我族哩!” 可看着那名守卫脑袋一歪扑通倒在地上,杨枭却本能的感到一丝不妙。 此地并非他熟知之地,加上恶来狂颠嗜凶滥杀,全然不懂谨慎二字,行为模式和他天差地别,最后要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家伙,他离恶来这么近,却是无故连累了自己。 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杨枭抖抖翅膀,从颅骨中站起身。 和往常一样,他打算先行消失,等恶来这疯僧完事之后自己再出来。 可正欲起飞,神念中却传来太九的声音。 “枭兄何处去?” “去去便回。”杨枭漫不经心的道。 “且慢,枭兄,我观此地男子,大多气血充盈,想来定是那长期练武拒女之辈,此等血食虽不及我族妖兽浑厚,但也血气饱满,精元充盈,枭兄若能取个三五名壮男脾脏入药,定能早日恢复,重修妖路。”太九热切的建议道。 “且再看看。”杨枭对太九的建议不置可否。 “且再看看?”太九的神念却有些发冷,“枭兄这一路,都未见你有何异常,为何一来这人族之地,倒是扭捏作态起来,不言且不语,先前那小子劝你吃人你也不愿,怎么,枭兄难不成是心善,见不得这等凡夫俗子受苦?枭兄,你究竟走的何道邪?” 杨枭一愣。 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九这是在考他呢,从第一天开始,这家伙对他的怀疑就没有停止过,今天怀疑他是道家人,明天又怀疑他修的不是妖道,这不,见他要走,又觉得他是菩萨心肠,见不得这等杀生场面。 可杨枭却觉太九的顾虑实属没有必要,这家伙劝他杀起妖来亦是毫不手软,可见这妖族也不是什么团结友好一致对外的种族。 “太九兄今日倒是格外讲究,只是太九兄,难不成你是要一边吃着你的同族,一边告诉他们仙妖大防吗,岂不滑稽?”杨枭淡淡讥讽道。 太九沉默了。 但很快,他又振振有词起来:“我早和你说了,我妖族何物不噬,只要有那好处,纵是那同族异族,三清四御,我亦一口吞得。那恶来欲为你寻血食,你却如此逃避,本座无法理解,你看看此子,再看看你。 道易,你虽口中说你修得我族之道,自是要拿出点我族的做派出来。” 49,非法(三) “哼哼哼…” 杨枭心底止不住冷笑。 他是不是妖,杀不杀人,吃不吃人走什么道全凭自己一念之间,却不会向太九来证明什么。 “太九兄这是在教本尊做事吗?”他淡淡问道。 “本尊?你这畜生好大的口气!”太九惊讶道:“我只是为你好,让你补充血食,你怎却狼心狗肺不明我心。先前让你为本座弄件法宝,时至今日也未见你有任何动作,枭兄,难不成让恶来将法宝吐出很难吗?” “哥。”杨枭冷冰冰的叫到。 “善弟!”恶来狂奔着流着哈喇子兴奋说道。 “把法宝吐出来。”杨枭命令道。 “法宝?什么法宝?”但很快他便想通了,哈哈大笑道:“你且看好,善弟!” 说完,他咔嚓一声咬碎了一颗牙齿,张口喷出,一名试图拦截恶来的护卫被碎牙击中,犹如被霰弹枪喷了一脸,顿时捂着脸惨叫起来。 “哈哈哈哈~善弟,兄这法宝如何?”恶来嘴角流血发出愉快的笑声。 笑声和惨叫声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巡逻的猎人登时警戒起来。 得到这个结果,杨枭抖着翅膀钻出了颅顶。 见杨枭去意已决,太九忍不住骂骂咧咧道:“妈的…本座居然也会流落至斯,也罢…..想填饱肚子……终究还是靠不得别人,只是,今日枭兄若去,只怕之后本座再难带你登妖路。” 神念飞舞间,那金丝缓缓从断指上游下,爬到了恶来的耳朵上。 “嘿嘿…此子倒是颇合我意…” 杨枭见状冷笑不止,太九这家伙居然想拿捏他。然而他想要找到进入妖路的办法只需许下心愿就够了。虽然都有风险,但和现实的风险比起来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张开翅膀,再也不管那爬到恶来耳朵上的金丝,带着食佛童的手指,扬长而去,消失在夜空之中。 ……. 被燃烧火把微微照亮的夜空之下,杨枭将体型缩小至麻雀大小,悄无声息的飞掠至那山寨后一崖壁的枯枝上,顿了下来。 那疯僧恶来进了这等地方,怕不是和狼进了羊圈一般,一场骚乱已然在所难免。 只是和太九不同,杨枭并不喜欢和疯子打交道。老实说,他更欣赏恶来没疯时在道观卧底十年的谨慎和理智。 要是这地方无甚强者倒也好,若是有什么强者,却是万万不可将他也牵扯进去。 打打杀杀那种事,就交给喜欢打打杀杀的人来做吧。杨枭心想,如果没有必要,他可不想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咕哝…咕哝…哼哼…哼哼…” 忽然,有动物的叫声传入杨枭耳中。 他感到好奇,睁眼瞧了瞧,嗬,只见那土楼上,有个仆役牵着几只粉皮猪,在回廊内行走。 还有一仆役则拿着鞭子在后面抽,那几只猪很不情愿的在拖拽驱赶下往前跑。 哦? 杨枭感到奇特,这土楼造型古拙,八角九柱,其上有麻帘垂下,其中还有隐隐约约的悠扬磬声传出,看起来就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尊贵的地方,那走廊也是干干净净,廊柱雕龙刻凤。明明是显贵走的地方,偏偏这仆役却赶着猪在里面走,这是做甚? 正看着,那粉皮猪后又有一仆人端着银盘子走过,那盘子上放着几根人参灵芝玛瑙玉石之类的宝物。 杨枭一见那玩意来了精神,这土楼中难道也和那道观一样有这五行宝物?要是有土行宝物,倒可以免去一番心理斗争。 心里这般想着,他一动不动,将心神潜入那手指之中。 这会儿没了太九,手指里再也没了那可怕的高温和喋喋不休的聒噪,倒是让杨枭难得的清净自在。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指,连续几个弹越,在那土楼的横梁上偷偷跟上了那端着药和牵着猪的仆役身后。 没走多久,就有磬声传来。 那仆役端着盘子,鱼贯进入那土楼。 土楼入口边,是一尊满是铜锈的青铜磬,磬边立着一力士,手持铜槌。正有规律的敲击着磬,磬声正从其中传来。 杨枭从那房梁上拱了过去,落在那土楼的横梁处,不动了。 正对着土楼大门的,是一处圆高台,高台正中央有一张大案几,案几后则立着一尊巨大的山岩,山岩上雕刻着一枚巨大的橄榄形状的石眼。 在那石眼下方,则是整个被镂空的土楼,那镂空之处乃是一座近直径近十丈的巨大火塘,此刻火塘内已久被烧的通红。 围着那镂空的火塘则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一排人,看穿着,这些人都是穿着蚕丝袍子,年纪也偏大,比外面那些流民的穿着不知道好上多少。杨枭觉得,这些人应是姚家寨的长老。 觉察到身后粉皮猪的叫唤,围在火塘左右散开。 几名力士上前,不由分说将那几只乱挣扎的猪给扛起,走到火塘边,将那几只猪扔进了火塘之中。 顿时,那落入火塘的粉皮猪发出疯狂的吱吱惨叫,想要逃却无处可逃,最后只在那火塘内被活活烧死。 杨枭见此景,不免有些惊愕。 这是在,祭祀吗? 果不其然,那猪被烧后,又有一些绫罗绸缎被仆役抱来,那绸缎被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接了过去,扔在那火塘中。 顿时,火塘里升起浓浓的烟雾。 同时,在土楼外的力士拉动机关。青铜锁链转动,整个土楼的穹顶像一片花瓣一般四散打开,浓烟和热流顺着打开的穹顶直冲天际。 在升起的烟雾中,那名高大男子在巨大的石眼前跪了下来,祈求道:“上意明查,今年冬天的兽潮,比往年的更凶十倍不止,上意啊,就开开眼吧。帮帮这十里八寨的百姓,若是上意肯降下恩赐,助我等渡过此劫,来年我等愿以五牲宝浆供奉。” 说完,他身后的那些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齐刷刷的祈求道:“上意明查。” 嘿…..奇了。 杨枭藏在指头里看见这一幕,心想此地倒是多有奇妙,前世他见过拜佛的,拜耶稣,拜十字架,拜黑石头的,倒是第一次见还有拜眼睛的。 众人匍匐在那独眼前,巨大的石眼一动未动。 那高大男子见状,喟然长道:“天眼不开!竟是弃我这谷界万千百姓于水火不顾??”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仆役身边,将他手中装有玛瑙玉石的盘子接过来,咬咬牙,将那玉石珠宝倾倒于猛烈的火塘中。 随后,他又跪了下来,声音凄凉道:“上意明查,我那独子,三岁练枪,九岁学道,十二练气,天纵奇才,如今落仙林中来信,说我那可怜孩儿,竟在那渊界被群妖活吞。苍天啊,我那孩儿已是练气七层,竟也难逃毒手,此处孩童,又如何能逃厄运。上意明查,若不叫我谷界绝嗣,我等愿大兴生祠,香火不断,上意明查啊!” 杨枭闻此言,不由多看了那男子一眼。 独子,在落仙林学道,被妖怪所杀。这人就是姚云通的父亲吗。那小子倒是有个好出身,只不过,这家伙不知道他儿子现在被那白蛇所救,其实并没死吗? “上意明查!” 众人又齐刷刷的拜了下去。 拜了良久。 石眼一动未动。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跪地的高大男子见状,再度爬起身,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尖刀,大喝道:“献神!” 土楼内的所有跪地的众人纷纷从怀中取出短刀,随后,他们和那名男子一样,猛的用短刀一拉手掌,将手掌割破。 鲜血迸射而出,一群人举着手掌,让鲜血顺着地面的凹槽流向火塘。 好好好~! 杨枭见状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喜悦,此番地界的人倒是多有迷信,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装神弄鬼可是他的独特爱好。 “上意明查!” 那姚云通的父亲举着手掌,对着石眼嘶哑喊道:“倘若上意既不愿派下仙人,又不愿降下恩赐,那便关闭两界界碑,叫那妖兽莫要再踏入我谷界一步,若非如此,我谷地百姓断无一丝活路,上意明查啊!!” “上意明查!!”众人深深的拜了下去。 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燃烧的火塘内,然直到火塘里的猪都烧焦了,那不知名的「上意」也没有传来什么回应。 眼见如此,便是再痴迷的信徒,在这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中,也不免心生愤懑。 有一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道:“上意不察,上意已弃绝我等,若是我等困守在这寨子里,当真就是死路一条,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去那渊界,剿了那群妖物!” “剿灭妖物,说的轻巧,那么多妖,靠谁剿,靠你剿?” 又有一人跪地说道:“族长,天眼未开,定是我等礼轻利薄,如今流民汹汹,却是难以处理,依我之见,便从那流民之中,选出十名姿色上佳的处子,掷于火塘,献于天眼。一来可减我山寨之困,二来好叫天眼为我大开方便之门。” “荒唐,天眼岂会因处子而开?” 有人斥责道:“依我说,处子还能为我族生点娃娃,倒是那些老弱病残多是没用,不如将那些家伙拉来,献于天眼…..” “够了!!” 那领头的族长一声厉喝,制止了下面族人的喋喋不休,他说道:“天眼不开啊,定是我等心不够诚,我听闻法界修士嗜喜功德,要不,我等凑点功德交与天眼,或可令天眼大开。” 然而族长此言令土楼内一众山寨长老纷纷沉默。 那族长见状,痛心疾首道:“尔等却是爱惜功德,今日若寨破人亡,你我又有何功德可言!” 说罢,那男子从腰间解下一玉佩,放在了面前的祭坛上。 躲在横梁上的杨枭在断指内看得真切,玉佩一放,那祭台后巨大的石质眼睛果真微微颤动了一下。 居然真的能动!? 那族长见状大喜过望,连忙道:“天眼有反应!尔等究竟在迟疑什么!?” 几名长老不悦站起身,解下了腰间的玉佩,向那祭台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 土楼外却传来如银铃一般的声音:“叔父且慢。” 杨枭听见这声音,脸一瞬间就黑了。 他本以为自己都跑这十里八寨来了,总能喘口气了,这是这老树精倒好,他在哪儿它就在哪儿。 果不其然,神念一转,他又看见了穆青那家伙。 这一次穆青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斜插雕花木簪,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 看见她的第一秒,杨枭的神念便已经返回了本体,诵念起了融道诀。然而念了一会儿,杨枭却并未发现自己体内真气的异常流失,也未觉察到自己和穆青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 修行妖路的作用体现出来了,虽然他不知道是否是距离太远,但至少他不能在看不见穆青的情况下感知到她的存在。 想来是那御煞已经被清除了大半,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然没有那么强了。 确认到这一点,杨枭的神念再度回到断指。 老精怪,跑这来却是做什么? 莫不是来勾引那姚云通的父亲,好叫那傲小子回来后当他小妈。呵,若真是如此,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杨枭在心中无不恶意的想。 只见那穆青端着手,款款从他匍匐的房梁下走过,朗声说道:“尔等求天眼,却是求错了路子。那三千大世界,六万小世界,若都如尔等这般,遇上点小麻烦便求,那法界有多少人手只怕也是不够用。” “这……?”土楼内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穆青却是熟练,只见她努努嘴,对姚家寨主道:“你且告诉它,如今渊界之中,有贼人私自玩弄法术,弄法宝,不尊天庭,不敬道主,非法修炼,且让它派一得力干将过来。我保管叫它开眼。” 那寨主一听大喜过望,当即跪下,双手合十恳求道:“天眼明查,如今我这十里八寨内,如今有贼人私用法术,弄法宝,不尊天庭,不尊道主,天…….” 话还没说完,那石眼已然怒目圆睁,瞪得大大的。 如此景象唬得在场的那些男女老幼全都两股战战跪了下去,齐声高呼:“老天开眼了!!” 50,非法(四) 杨枭蹲在那断指内,看着火塘上那颗怒目圆睁的石眼,不由啧啧称奇。此地多有奥妙,每每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却不知那穆青来此地究竟所为何事,难不成是追着恶来一路过来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想必姚云通的死讯,正是穆青这家伙传给这寨主的。这家伙想做什么?看中了这姚家寨主的心肝了吗? 杨枭越想越觉得可能,那落仙林一战,妖物所剩无几,剩余的妖物都跑这十里八寨来了。只怕这老树精没了口粮,只有跑到这里来吃人了。 心里想着,他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眼那名寨主。这家伙长得和姚云通到有几分相似,身材魁梧,四十来岁,虽有流血但依旧气血充盈,正是一个男性最巅峰的年纪。 难不成还没轮到自己动手就被这老树精给捷足先登了。杨枭心想,只不过,想吃人为何用这法子,直接不管或者直接开杀不行吗?这些家伙看起来并不是修士。或者说…此地当真什么穆青忌惮的高手,还是说她其实另有所图。 杨枭心思深沉,一瞬间心念如飞想了个老远。 在那火塘前,已然齐刷刷的跪了一片,那巨大的石眼瞪得老大,其中那凹陷的瞳孔居然缓缓变得发白发亮。 将整个土楼都照的有如白昼,除了那穆青之外,其余的人莫不敢抬头。杨枭倒是看得真切,那发亮的石瞳内,有一物缓缓飞出,悬在空中。 那物刚一出现,就带着若有若无的回音在土楼内回荡。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杨枭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奇怪的东西,它是一个三棱柱,三棱柱每个面上都长着一张脸,一张红色的凶脸,一张蓝色的苦脸,一张黄色的笑脸。 三棱柱在空中旋转不止,几张脸上的嘴唇翕动,发出奇怪的回音。 “非法,非法,非非法…” 穆青微微上前,取出令牌。那不停旋转低语的三棱柱停了下来,只见她一手拖着三棱柱,笑眯眯的将匍匐于地的寨主搀扶起来,说道:“叔父大德,老天开眼,定可助你渡过此劫。” 那寨主颇有些惶恐的从地上爬起,躬着身子看着穆青手上那旋转的三棱柱,喃喃道:“这……这是……” 穆青柔柔说道:“此乃上赐,可以将人的潜力吊至极限,然物虽好,却须得有个人驾驭,叔父,我见你骨骼惊奇,想必和我那师弟一样,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这物,就交给你掌控吧。” 说着,她平平伸出手,将那物平递于寨主跟前。 “我….我一乡野小民,如何掌控此等仙物?”那寨主看向那三棱柱,满脸都是敬畏与紧张。 “叔父此言差矣,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既然求老天开眼,如今这天眼以开,恩赐得降,你若不尽心侍奉,只怕不仅难解此地妖患,今后必降大灾于此界。”穆青耐心说道。 然而即便她这么说,那寨主依然面有不安。那旋转的三脸颇有一股子超出常理的怪异,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事物。 “贤侄乃仙门中人,无法驾驭此物?” 穆青摇摇头,道:“此物乃是叔父所求,与我并无因果,理当为叔父所用。倘若我占据此物,只怕会引发天谴。叔父,只要戴上此物,管叫那妖患立除。” 那男子看着那旋转的物件,吞了口唾沫,又看了看身后的其他长老,那些长老登时后退几步,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 穆青见状,微微红了眼眶,她叹道:“叔父,可怜我那师弟,临走前还和我说,他日学成之后归来,要为这十里八寨的乡亲斩妖除魔。” 她侧头轻拭眼角泪滴,哽咽道:“叔父,不为寨中百姓想,难不成却是一点为师弟报仇的心也没有吗?” “够了!穆贤侄休要多言,我姚青山为这寨,为我姚家,自是披肝沥胆,万死不辞。只是……” 姚青山看着眼前那三棱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伸出手,缓缓将那三棱柱接过,他喃喃道:“只是……上意难测,我……我若有何意外,还请贤侄奏请仙观,与众长老……务必将我姚家寨……” 他话没说完。 只听得轰一声。 那土楼外突然响起剧烈的爆响和极致高亢绝望的呼号。 “善弟!!善弟!!善弟!!”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又不开口啊!!” 那呼声有如魔音穿脑一般,叫人闻之心惊。 穆青脸色微变。 那姚青山手中的三棱柱感受到什么,它晃动起来,嘴唇不停翕合,发出非法非法,非非法的呢喃回音。 杨枭听见这声音,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正好奇这群人从那巨眼中求来个什么玩意呢,这恶来就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可还没等他挪动手指离远点,只觉身后一阵劲风传来。整个指头直接飞了出去,在天空天旋地转。 啊!! 伴随着门口一名力士的尖叫和数名女性仆役的尖叫。 轰!! 一道无形的气流轰然扫过。 那八角土楼外的一角竟然被莫名轰得整个飞了出去,廊柱,麻帘,木梁,如同纸糊的一般,唰的一下就被那气流卷飞,裹挟着仆役,轰然撞在那土楼的后山上。 杨枭躲在廊柱之上,这会儿也被这气流卷着,跟着摔飞出去,落在那山石之上。这手指自然没什么事,无论石块木片都难伤它分毫,只是这视线却跟着受到阻碍。 杨枭急着看戏,赶紧跳起来,飞速的拱着,勾着那土楼的侧壁又爬了回去。 “寨主!!寨主!!寨主救……啊!!!” 诺大的八角楼被生生撕出了一道豁口,噼里啪啦的瓦砾如雨点一般落下,滚滚烟尘中,有模糊的人影抓住了那名敲磬的力士,在惨叫声中,疯狂扯出了一大串什么。 “善弟!!善弟!!这个行不行啊!?” “善弟!!” 那模糊的身影焦急的问道。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招致土楼内的众人纷纷后退,面色惨白,惶惶如惊弓之鸟。 “善弟!!善弟何故不言?” “何故不言啊!!” “定是这等血食低劣不堪!!难入你口!是吗!!” “定是这血食低劣!!” “定是这血食低劣…….” 烟雾缓缓散去,一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壮硕男子现身,他浑身是血,抱着一具不知道已经烂了多久的枯骨,手里提溜着一串鲜血淋漓的肠子,蹲在那撕裂的豁口处,膝盖压着那土楼敲磬力士,那力士被开膛破肚,抽搐着吐血,已然是不活了。 那男子用手掌捏着血糊的脏器,对着那怀中枯骨的嘴巴,不停的捅着,竟是准备把那脏器塞进枯骨的嘴巴里。 然而无论他怎么捅,那枯骨都毫无动静。 “善弟!!善弟!!你好歹吃点啊!!你不要吓愚兄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捅着捅着,那枯骨下巴难受力量,竟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善———弟!!!!!” 男子惊呼起来,他惶恐无措,赶忙趴在地上,将那丢落的下巴拾起,哆哆嗦嗦的试图按在那头骨上。 “善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愚兄不是故意的…定是这血食硌牙…定是这血食硌牙…” 可如何能安回去,几番徒劳无功后。 那男子竟是跪在地上,抱着骨头哭了起来,只听他拼命的哭喊道:“善弟!善弟!你若不吃这些,愚兄实在不晓得弄甚么给你吃了啊,善弟,善弟…愚兄无能,愚兄无能…愚兄上不了法界,不能给你求来龙肝凤胆,愚兄无能啊……愚兄无能啊!!无能啊!!” 如此景象让所有土楼内的众人为之骇然。 穆青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疯狂,闭目稍加感受,却面色微变。 她后退一步,站在那火塘边缘,冷冷清清道:“今年妖物虽凶,却无大妖,都是些尚未开脉的精怪,此乃天赐良机,青山叔,此间事了,你便与去那渊界落仙林。与我诛杀林中祸乱之源,从此便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冷冷说完间,她微点地面,乘着那火塘中燃烧而起的热气和烟雾,有如仙人轻飘飘的从土楼敞开的豁口中飞了出去。 那穆青刚走,灰烬和鲜血中的恶来似乎感受到什么,他缓缓一点点的转过头,一双血浑痴浊的双目盯着人群中的姚青山。那一眼看过去,只叫人心惊胆颤。 “善弟…此男子血气充盈,想来必是那大补之物…善弟…莫要生气…愚兄这便为你弄来…”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姚青山走去。 那些受惊的长老和姚家族人如同被虎狼环伺一般,惊恐尖叫,仓皇后退,齐聚在姚青山身边。 “族长…..青山……” 他们惶恐的呼喊着,巴巴的看着姚青山,试图在这乱象中获得一些安全感。 姚青山看着那缓缓走近的陌生狂人,面色惨白,低头看着手上缓缓旋转的三棱柱,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是…若是成那刍狗…想来也好过那碎石瓦砾…” 带着不住的颤抖,男人轻轻将那三棱柱,套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杨枭瞪大眼睛,那有着三张怪脸的三棱柱,原来是空心的。像个…….面具。 面具戴上的瞬间,只听得一声惨叫。 “啊!!!!” 那惨叫是如此凄厉,竟把虎视眈眈的恶来都唬的脚步一顿。 “啊!!!” “啊!!!” “啊!!!” 那面具入脸,如同融化的烙铁一般,逐渐从标准的三棱柱开始融化,变做那油彩一般,贴在那男子脸上。男子不知在那面具下究竟遭到了何等的剧痛,他疯狂的伸出手,试图撕扯脸上的面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撕扯下来。 “啊!!” “妈啊!!” 如此撕心裂肺的惨叫令那群长老伸出手,试图接近那疯狂挣扎惨叫的高大男子。“族长!!” “青山!!” “走…非…!”男子惨叫。 “走哇…非…非…走…非…啊!!”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抢他嘴巴似的,令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在极端痛苦的惨叫中摔倒在地,在地上开始疯狂扭动,竟是一头撞倒了祭台,如同那粉皮猪般一头栽进了那熊熊燃烧的通红火塘中。 “族长!!” “青山!!” “青山啊!!” 那些族人看着那名在火海中挣扎的男子,含泪高呼。 “走!!” “啊!!” “非…非…走…非…呜呜…非…” 火海中,男子疯狂挣扎,撕扯着自己的脑袋,只叫那滚烫的炭火把衣服烧成灰灰,身体也燎得火红一片。 “非…” “非…” “走!!” ……. 火海中的惨叫逐渐中止。 姚青山在烈焰的炙烤下逐渐没了声音。 族人跪在那火塘附近,看着倒在火塘内一动不动的男子,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眼中除了绝望便还是绝望,哭泣不止。 得见此景,那恶来居然发出短促的笑声,他冲到那火塘边缘,伸长脖子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善弟…今日我等竟是要吃熟食邪??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 姚家寨族人的哭声渐渐中止。 恶来癫狂的大笑也逐渐中止。 勾在土楼边缘的杨枭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因为他看见,那火塘上巨大的石眼,此刻已经缓缓闭上。火海中被烧的焦黑的男子,竟然一点点的从火塘中飘了起来。 他不再挣扎,身体委顿,顺着气流飘到半空中,飘到一众族人面前。此刻,他的身体上的衣服被烧个精光,整个人有如焦黑死尸,一动不动。 然而,它的脸却异常活跃。它们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紧紧贴在男子脸上,颜色异常鲜艳,表情极鲜活。 “非法。” 它左边红色凶脸说了一遍。 “非法。” 它的右边蓝色苦脸也说了一遍。 “非非法。” 它的后面黄色笑脸补充了一遍。 随后三脸同时开口。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51,非法(五) 杨枭趴在那房梁上,看着那被烧得不着寸缕的焦黑男子飘在半空中,脑门上却长着三张花花绿绿的怪脸,只觉得阵阵恶寒。 恶来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淌着口水看着那个从火塘中升起的焦黑男子,脑袋伴随着男子的升高而一点点抬起。 终于,焦黑男子升高到胯部和恶来脑袋平齐的时候,停了下来。 恶来看着面前焦黑的烤鸡,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耸动了一下。 焦黑无力的手掌一点点抬起,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恶来的脑袋。一张红色凶脸缓缓转动到正面,简简单单吐出两字。 “非法。” 轰!!! 巨大的气流扑面而来,杨枭只觉天旋地转,刚爬上土楼的断指再次倒飞出去。 一瞬间,他的意识退回到了自己的本体。 即便躲在数百米外悬崖绝壁的枯枝上,杨枭也忍不住骇然的站起身,抖了抖羽毛。 眼前那古色古香的土楼顶端已然整个爆开,巨大的气流裹挟着无尽的气流飞掠而来,其中带着砂石木屑青铜碎片和不知名的血肉组织。 杨枭脑门上的两根漂亮斜插的羽毛都被吹得背在脑后,令他看起来像一个秃子。 没有一丝犹豫,他一蹬树干,顺着那股巨大的气流向着寨子外面飞去。飞行中,他脑袋旋转一百八十度看着身后。 土楼的整个四壁和屋顶都已经没有了,从火塘中升起的灼热气流扭曲了空气,那热流中上漂浮着一个小黑点。 足足飞了百米,身后那劲风才堪堪停了下来。杨枭停在一片挂满残尸的屋顶上,仍旧能听见那如波浪般的滚滚而来余音。 “非法———” 竟恐怖如斯,杨枭念诵着融道诀,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虽然他并不知道姚云通他爹的修为,但很显然,如果姚云通他爹之前就有这么厉害,还要把他儿子送去屁的道观。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面也没好哪儿去,那土楼内部简直就和修罗地狱似的,到处都是喷洒的血浆和残肢断块。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甚至连条狗都没放过。 天晓得恶来那疯僧在这里造了多少杀孽。 环伺了一周那血腥的修罗地狱,杨枭咬咬牙,此刻他的身体尚且处在虚弱状态,那最后的御煞尚未祛除,他还有一个想法…一个他不太愿意去想,却已经酝酿很久,等待很久的想法。 再度将心神潜入了断指之中。 自动往回爬的断指在得到心神的操控后立刻停了下来。 此刻断指停在一片废墟中。废墟中几乎看不见一个活物。 唯一能动的便是那从远处的天空中逐渐飘下来的焦黑男子。 男子依然处在委顿状态,唯独那颗脑袋正在脖子上活跃疯狂旋转,环伺四周。 看着那旋转的脑袋,杨枭自愧不如,虽然他的脑袋可以大约转个三百度,在生物里已经算到顶了。 但那个漂浮男人的脑袋几乎就像他妈的上辈子警察车顶上的旋转的警示灯似的。三百六度的在脖子上无限旋转,都不带停的。 一边旋转还一边发出怪异的低语。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 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只是杨枭的错觉,他只觉得听着那声音都快被催眠了,昏昏沉沉的。 男人飞到废墟之上,杨枭蜷缩在断指中,一动也不敢动,他本能感觉到那脑袋上的六个眼睛正在来回扫视四周。 突然,毫无预兆的,从那被瓦砾石块淹没的废墟中,突然伸出一根手臂,手臂掐着法印,直指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个黑色身影。 “呔!!!” 闷雷一般的怒喝从地下传来。 血色法印从那指尖喷薄而出,直奔半空中的黑影就去了。 黑影不闪不避。 只是反应极快的反手一指地面。 “非法!” 轰!!! 本就化作一片废墟的地面被巨大的气浪按下,抖了三抖,杨枭再次被吹飞了出去,好容易跟着一堆瓦砾石块落地。 他看见那对波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足足十丈的圆形大坑。浑身伤口的恶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坑底内。 “哈,哈,哈…善弟,此人极强,不虚那法界修士,定是你垂涎三尺的血食!” 恶来摸着肩膀上的头骨,眼神阴测测的兴奋道。那头骨现在的确也只剩下半个上身还勉强挂在他身上,下半身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枭看着那坑中负伤累累的恶来,心有戚戚。 恶来在他看来已经非常强了,至少那落仙林中强大的精怪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位得了那什么天眼赏赐了面具的姚青山,修为能力显然更是在他之上。即便如此,这位便宜老哥也要为他取来血食吗? 还真是让人动容的家伙。 “呔!!!” 恶来突然抬手,再指空中那个不断念叨着非法的家伙。 空中那个男人也毫不犹豫的抬起手。 又要对波? 杨枭赶紧往地里拱去,这被吹来吹去的着实讨厌。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一双大腿直接从他头顶上跨了过去,头也不回的向远处飞掠而去。 “善弟!!不是愚兄不帮你!!这骨头好硬,好硬的,你牙口不好,消化不了这种东西!!” 杨枭:? 只一秒,那恶来就跑的几乎没影了。 再看恶来逃跑的方向,正是他本体所在的方向,杨枭哪里还敢在断指里呆,神念立刻返回本体,念着融道诀,头也不回的向那寨子外面飞去。 这一飞飞了一盏茶功夫,杨枭终是飞不动了,他身体仍然没有从上一次非常剧烈的洗经易髓中恢复过来,这一晚的剧烈运动已经让他处在极限,他找了棵树,把身子缩小成极限,躲在树中。 刚做完这一切,远处就再度传来惊天动地的气爆声,空气中的树影摇曳,天空中乌云滚滚,几乎就像暴雨来临的前兆一般。 有人在若有若无的嘶吼,听不真切。 杨枭渴望着快点恢复,再次冒险将心神潜入断指,向着那嘶吼传来的地方赶去。 两人的位置并不难找,空气中弥漫着滚滚非法回音。杨枭循着那非法之音,很快就在一片河漫滩附近找到了逃跑的恶来。 这回他却是不跑了,只在河漫滩附近跳来跳去,口中焦急嘶哑高呼着:“善弟!!我善弟呢!?我善弟呢!??” 原来,那个一直被他背在肩膀上的骸骨可能在某次战斗中,丢失不见了。 找了会,恶来也只在河漫滩附近找到个干瘪枯朽的头颅,那骸骨的其余部分,却是尽皆不见踪影。 “善弟!!你没事吧,善弟……” 恶来抱着那个头骨,恍惚不安道:“没事,愚兄这便带你去看医师…..” 河漫滩边,一个焦黑的人影缓缓从静静流淌的河面上飘了过来。 他看着河漫滩蜷伏上的人影,缓慢且无力的抬起手掌。 “非法。” 轰! 碎石崩裂。 一波直接将恶来轰飞,在地上划出数十米的深深坑道。 “善弟…” “非法。“ 轰! 又一朴实无华的一波。 “善…” “非非法。” 轰!! 连续三波毫不留情。 恶来周边的地面再次被轰出一个大坑,伴随着烟尘和碎石渐渐散去,这次杨枭看的真切,那恶来半个身子都扎进了土地,膝盖以下,全部化成了齑粉碎末。肩膀也塌了,半个右臂不见踪影,连带着手里拿着的头颅自然也不见了。 连吃三记按压,恶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浑浊痴愚的双目转向飘在空中的焦黑男子咬牙切齿道:“竟让善弟与我分离,你….你….你…该死!!” 说罢,他张开喉咙,将仅剩的左手伸入口中,似乎是准备拿什么。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男子一见他这个动作,三口齐开。一口吹出罡风,一口唤来闪电,一口喷出滚滚火焰。 “非法非法非非法!” 猛烈的罡风如刀一般从恶来身上刮了过去,混合着电流和火炎击中在恶来的身体,持续不断的轰炸,将他手指经脉尽数切碎。令他惨叫不止。 “非法非法非非法!” “非法非法非非法!” “非法非法非非法!” ……. 在那永无止境的吟诵中,电流火炎狂风把地上炸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 …… 杨枭在断指中看着这一切,冷汗涔涔。 这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战斗,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52,秘辛(一) 五六息之后。 轰炸停止了。 恶来仰在坑洞里一动不动,全身上下几乎已经烂完了,连颅骨都被轰开了,半个脑子露在外面。 天空中焦黑色男人缓缓落在地上。 那脑袋上的几张脸似乎正在进行交流似的。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它们做出了什么决定,随后,焦黑的男人伸出手,对着恶来的嘴巴就插了下去,在他的抽搐和挣扎中,缓缓从他咽喉中取出一串珠子。 黄色的笑脸转到了最前面。 “非非法~” 它看着珠子,满意的点点头,竟是看也不看恶来,便再度浮起,向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很快就不见踪迹,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断指匍匐于地,良久,没有见到那怪异的三面人回来,也再没见那恶来有什么动静,见他那副缺胳膊少腿的凄惨模样,杨枭也只能叹气,人被杀,就会死,此乃天道,不可不察。 只是,他已经等了这么久,如今,这份耐心,应该得到回报了。 心神回到了本体,空气中的有血腥味弥漫,杨枭敏锐的嗅觉闻到了这味道。他缓缓睁开黄橙的眼睛,悄无声息的向着那个河漫滩的飞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 咕噜咕噜噜… 然而当杨枭飞到那坑附近,却发现刚刚还在坑中的恶来居然消失了。 抽了抽喙尖,空气中的香味带着杨枭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向前。 恶来并没有消失,甚至没有跑多远,他只是微微蠕动着,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爬到了坑洞的边缘罢了。 还没死? 在方才那等恐怖的攻击下,杨枭几乎想不到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再去看这家伙,拖动的身体里几乎都没有多少鲜血流出,想来是那血都流干了。 枭特有的天赋也让他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死味。 然而这家伙,居然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肯死去,还真是顽强呢。做什么呢? “善……善弟…….” 风中传来残烛般的呢喃,杨枭微微惊讶,他脑袋环绕,最终在河岸边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干瘪开裂头骨。 善去其他骸骨早已在那激烈的打斗不见踪影,如今只剩下一个缺了下巴头骨,孤零零的落在河漫滩上。 恶来一点点的向那颅骨挪动,速度极慢,却偏生是死死吊着一口气。 不过这也没什么,都等了这么久了。 杨枭落在一旁的枝干上,沉默着盯着他。 耐心的等待着最后的回光返照的消失。 一如他往常做的那样。 但其他的同类,并没有他的耐心,它们已然等不及了,河漫滩边,几只本土生长的小型夜行食肉鸟闻到了气味,飞了过来,时不时的在恶来身后的伤口上啄一下,随后立刻飞走。 然而此刻的恶来却连驱赶那些鸟都做不到,只是蠕动着,发出些极细微和含混的声音。 “善弟…为何不开口…” “善弟…等…此间事了…就去…开个寺门…” “……收他个…..百十来个…..” 杨枭站在那树干上,看着半个脑子都露在外面,缓缓在河边蠕行的恶来。不禁又想到那天,那天他第一次出神归来,却遇到一只鹫鹰夺了他的地盘,那时他实力低微,除了逃跑只有逃跑。 可是想来,上至那童子,那功德光之下众仙,下至那观中老道,那蛇腹之女,这血肉模糊的恶来,谁又如何能逃脱这无常之命? 天道从不以他的喜好运行,亦不以任何人的喜好运行。今日强横,明日即死,今日理智,转瞬癫狂,瞬息万变。 恶来趴在那脑袋前三米处,终是爬不动了,可他仍旧痴痴的看着不远处的颅骨。 “善弟…可否…可否…开口…” “是否…还在责怪…愚兄…” 颅骨一动不动。 杨枭心有所感,向着那颅骨飞去。 “哥。” 静谧的夜色中,响起金石交加的枯瘁之音。 恶来浑浊无光的眼睛一亮,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他看着那灰扑扑破破烂烂的颅骨,笑容中带着些许幸福和温暖。 “善弟…” 他气若游丝的唤道。 然而很快,那丝幸福和温暖的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因为他看见,弟弟的脑中,钻出了一个毛茸茸黑白相间的东西。 那黑白相间的东西抖了抖身子,迈着怪异的步伐缓缓向他走来,踱步中,那黑白相间的东西居然见风就长,越来越大,直至长到半个人高。 群鸟惶然而散。 恶来笑容变成了蜡像凝固在脸上。 那物带缓缓俯下身子,脸贴脸,眼贴眼的看着他。用柔软而巨大的翅膀遮住了恶来的额头,好似在抚摸他。 恶来一动不动,错愕看着这个从善弟脑子里钻出来的莫名怪东西。 它有着巨大的近乎可怕的眼睛,那眼睛橙红,漆黑的瞳孔中倒印着他自己脸。 对视了几个呼吸,恶来艰难的张开口。 “你……” “哥。” 那物却口吐人言,打断了他。 只听那物怪异低语道:“哥,吾有三宝,一曰慈,一曰俭,一曰不敢为天下先,恶来哥,见你如此痛苦,愚弟于心不忍啊…” 伴随着金石交加的吟咏枯瘁低语,锋利如恐爪龙一般的指甲缓缓的爬上恶来的破碎的胸口,它抬起一指,一动不动。 等待片刻,那男子却始终吊着一口气,死死的盯着羽怪,不肯死去,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到一些旧人的影子,找到一些相似的地方。然而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那羽怪只叹了口气,道:“恶来哥,你总是劝我多进血食,愚弟也知道浪费是不对的,可是愚弟很痛苦呢,很痛苦很痛苦呢……你知道的,弟弟身体不好……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好难过啊…..” 恶来如破锣一般用力吊着气,看着那悬停在自己心口上锋利无比的巨大勾爪,还有那直勾勾盯着他的橙红色巨大眼睛,那眼中充斥着惊人的痛苦。 那羽怪轻声呢喃道:“可是恶来哥,人若不伤我,我又如何忍心伤人呢……天地不仁,管叫我敢有一丝自以为是便饿死在这林中……恶来哥……” 恶来看着这陌生到极致的眼睛,似乎希望在其中找到一丝熟悉,可渐渐的,那巨眼中的痛苦便被无情取代,或许,还有一丝暗藏的戏虐和怪谲。 那等景象只叫最疯狂的人看着也不免头皮发麻,只觉怖从心起。 这些日子? 难道…在他身边的… “呔……” 恶来使出最后一丝力气,颤抖伸出无指手印向那只巨枭。 噗呲。 巨枭脑袋转动一百八十度。 锋利巨爪果断按下。 唔… 恶来张口吐出一些夹杂着淡淡血泡泡的体液,呆呆的看着那只没了脸的巨枭,又看了眼旁边那破碎不堪的颅骨。在那巨枭从颅顶钻出的时候,那张仅存最后一点灰色面皮也被尽数撕碎。 夜风轻轻吹过安静密林间的溪流,吹散骸骨上碎裂的面皮,吹的夜枭头顶上扬的羽毛微微舞动。也吹散了恶来眼中的混沌和疯狂。 “呵…呵…呵…哎…………” 他喘息着,叹息着,长长叹出最后一口气,结印的手臂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一丝眼泪缓缓从他空洞的眼角落下。 一切的景象在他眼前模糊散去,最后,他只能听见耳畔传来怪诞却又温柔的金石声:“哥…….我饿了…….” 53,秘辛(二) 半个时辰后,在远离河漫滩的一处高谷上,杨枭卧在一棵巨树的枝桠上,用鸟喙慢条斯理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他从未感觉像这样这样好过。 此刻的他神智清明,精力充沛,体内流淌着丰富的雄浑的热流,一次次的修复着他因为排出御煞而变得虚弱的身体,恢复并重组着他的肉体组织,令杨枭感觉自己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要更加强壮。 当然,如果没有那脚边缠绕的金丝,和耳边喋喋不休的牢骚,那就更棒了。 “哎……可恶的非法,竟是抢了本座的法宝,哎……明明就差一点了,哎……若不是那非法……哎……本座今日…….” 有东西在长吁短叹。 “哎…..蠢和尚…..不听吾之言,吃亏在眼前啊…..明明都跑了……非得去找那骨头……哎…..你说,这和尚要是有枭兄你一半谨慎…….又岂会…….哎…….” 杨枭知道是谁,但并不想理会。 “也罢,也罢……疯子不靠谱啊……哎……枭兄……你若早这般…..我又怎会…..哎……想必那凡夫俗子,的确难入枭兄之眼吧……哎…….” 那东西说一句话叹口气,竟与那深闺怨妇一般。 杨枭抖了抖羽毛,只将那阴符功运行不缀,真气在体内流转,此番际遇,竟是让他的阴符功不仅迅速恢复,还直冲八层,并且全然无漏,想必只需加以时日,便可练气化丹,化形得道。 “哎……枭兄…..你可不能再学道了,非法都来了,刚才那人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哎……你可没那令牌……”太九在他脚上叹息道。 和之前那些自怨自艾的废话不同,这回杨枭止住了功法运行,搭理道:“非法……” “你肯定看见了吧,那个三面人。” “我当然看见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非法就是法界派出来的诸界行走啊,枭兄难道不知道?” “我问,你答。”杨枭冷淡的说道:“什么是法界,什么是非法。” 他也懒得再和这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家伙维持表面的客套,对于他的试探,杨枭直接选择了无视。他不认为太九如今对他的试探还有任何意义。 觉察到杨枭态度的转变,太九沉默片刻,有些闷闷不乐道:“那青玄道主如今一心求剑,将所有道门秘法全部下放至一个叫法界的地方。哼,如此举动差点没让天庭整个崩塌。好吧,其实到底塌没塌也是未知,但现在若想求法,便只能去往法界,别的地界,已然无法。” “无法?” “是非无法,既是非法。” “别跟我打机锋。” “没啊,我又不是和尚,这是青玄自己说的,你爱用法术不用,但在三千世界除法界以外的地方使用任何法术,都是非法。被他发现,下场,就是和那恶来一样。” 杨枭不知为何背后一冷,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这个非法…..还是有够直白的。 也难怪恶来和善去当初那般拼了命的在地宫中寻找什么法界令牌。 “所以那入法令?” “进入法界的通行证咯,不过也有传言手持入法令便可拥有在诸界行法的特权。” 太九无所谓道:“枭兄管它做甚,你又何必进那法界,和我去那十万大山杀个痛快,岂不美哉?” 如果说之前太九说这话杨枭可能还会考虑一下,那现在太九说这话杨枭只当他在放屁。杀个痛快,被杀自然也痛快。恶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倒是那树精,吃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命,活得还怪好。 看她先前表现,定是早就知道那三棱面具的诡异,又有法界的令牌。在地方地界活动,定是有所图谋,只是一旦御煞清除,那令牌… 想到那可怕的非法。 杨枭抖了抖羽毛。 那令牌无论如何也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那什么,青玄道主…….为什么不让三千世界的其他地界的人使用法术?”杨枭再次问道,在他看来这规矩着实霸道非常。 “你问我,我问他啊。”太九没好气的说:“仙人内斗关我屁事,我可巴不得他们死的越多越好呢。” 顿了顿,太九却又笑道:“枭兄有所不知的,这道门的规矩,却也只能禁得了道门的修士,却是禁不了我族的血脉神通,我族修行,讲究的就是一个百无禁忌,枭兄若是使用我族神通,定叫那非法无计可施。枭兄如今精元充沛,正是修行妖路的好时机啊。” 杨枭见太九一副献宝的模样,也是哂然,这家伙先前看见恶来的时候还一副找到志同道合伙伴的样子,对他弃之如敝履,现在恶来一死,却又是一副谄媚姿态,令杨枭内心鄙夷。 “兄是万妖之王,怎可学那凡人,前倨后恭?太九兄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沉默片刻。 太九冷冷说道,“我帮你进妖路,你喂我吃法宝。” “来。”杨枭干脆利索。 …… 火焰,嘶鸣,尖叫,扭曲的星辰中。 杨枭再次站在了妖路的起点月星之上。 如今的月星和第一次来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月星表面没有了骇人的血污,变成了和天空之月一般无二的灰色,其次便是月星表面发出了荧荧的微光。那荧光如玉,也不知究竟是反射的其他星体的光芒还是本身散发的光泽。 “我何时才能独自进妖路?” 刚一进月星,杨枭便询问身边那只三足鸟。他不希望受制于任何人,任何存在,无论那东西是御煞,是太九,甚至是自己的天赋。 三足鸟沉默。 “法宝我会喂你吃的,你直接说就可以了。”杨枭说道。 得到了杨枭的承诺,太九这才不情愿说道:“这第一个星辰已经快要被你点亮了,等你完全点亮了这颗星辰,我想你的血脉大概也会被洗经易髓到一个可观的程度。能够点亮月星,你便已然脱离那凡间食鼠鸟,虽然不知你究竟会觉醒什么血脉,但想必独自进入妖路是完全可以的。” “如此甚好。” 杨枭说着,毫不犹豫的开启了杀死豹头领后获得的神通之力。 一瞬间,杨枭的翅膀被微微拉长,身体变扁,神经末梢带着无数看不见的能量流动,控制着他的羽毛,让他变得极度灵敏且轻盈。 这是? 这是他上次击败豹头领之后获得的神通之力,但那次他完事之后身体太过虚弱,几乎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什么神通。 但现在看来,神通将他的灵活性和灵敏度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让他近乎变成了落叶一般都存在,只需一点点力量就可以飘起来。 他轻轻一点地面,这有些扁平拉长的身躯就像落叶一般飘荡到太九身边。 “这是什么神通?”他问太九。 太九翻了个白眼,难掩轻蔑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神通净是些又怪又柔的路子,看起来也不甚高级,我怎么会钻营这种东西。”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态度不甚好,想到自己还寄人篱下,指望着杨枭给自己弄法宝吃,便又叠甲道:“你别误会啊,我没有看不起你,所有的神通都是通本源的,神通也都是可以进化的,可能等你血脉足够纯净,这神通被你开发到顶之后,我大概也就认出来了吧。” 太九也不知道,想来这也不是什么主流神通。 杨枭活动了下自己的翅膀,那翅膀居然凹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让他在失重状态下毫无预兆的变换了方位。又想到这可以莫名变得如落叶般异常扁平身体。 有意思,既然没人给你命名,那本尊就叫你叶舞吧。 随便给自己觉醒不久的新神通起了个名,杨枭便一蹬腿,在月星上滑掠过去。 来了两次月星,他对这里的规矩也很了解了。这里的规矩就是没有任何规矩,把能看见的一切东西全都杀了就行了。 有了这神通叶舞的存在,杨枭也忍不住想找点家伙试试手。 然而飞着飞着,他却感觉有点出奇,他都已经准备好在这地方碰见了恶来,和他来一场恶战了,可是愣是绕着月星飞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却愣是没见到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往日这里可要么就是血潮,要么就是精怪,而且,就在他上次走的时候,分明还看到了一只血红色的巨人。如今巨人不见,恶来亦是不见。 巨人……? 正想着,杨枭突然看见了什么,腿一蹬,收起神通,停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 只见在他面前那漆黑的寰宇中,有一巨物,蜷缩成球,抱着膝盖,头埋股间,在月星之上微微转动。乍一看去,就像自己这月星上又多了一颗小卫星似的。 但巨物通体呈红色,好似被剥了皮,不知是不是杨枭的错觉,他觉得这个巨人蜷缩在天空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胎儿。 太九停在杨枭身边,同样抬头看见了天空那个蜷缩漂浮的无皮巨人。 “这是…..?”杨枭问太九。 “不知道,本座没见过这种事。”太九说道:“不过你既然身染御煞,那么此物定和你身体的御煞之源有关。” 御煞之源? 杨枭想到了那个道观里疯疯癫癫的老鹿,那个在地宫中冒着血脉把出口堵上的怪物。 如今,这东西的真实面目就在他眼前,就在他体内吗? 定了定心神。 带着一丝好奇。 杨枭调集了血脉中的神通之力。 神通——叶舞! 这神通倒也奇特,虽然不能使他的速度更快,但却使他转向灵活的有如鬼魅一般,只需稍微动一动羽毛,一个直角弯就转了出来。 而在他使用出这力量的时候,似乎是在响应他的身体,月星表面竟然微微转动起来,杨枭可以感受到月星下蓬勃的力量,就像感受到自己身体内流淌的力量一样。 滑翔之际,杨枭神经紧绷,随时准备着调动血脉之力将自己变小或者用叶舞闪避。 然而直到来到那月星之前,那巨人也没敢对他如何,只见他缩着头,抱着膝盖。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巨大的遍布血丝的双眼,看见飘来的杨枭,又看见杨枭身旁的三足鸟,那巨人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 “别杀我…….别杀我…….上仙……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在天空中抱着膝盖的庞然大物语无伦次的恳求。 那恐惧全然不似作伪,杨枭有些无所适从。这又是什么情况? “杀!!” “死!!” 倒是那巨物怀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杨枭警惕起来,他歪头看着那挣扎的东西。却发现那东西正是恶来的复制体。 只见他疯狂的挣扎在巨人的怀中,半个身体和巨人连成一体,他一如曾经的熊头领和豹头领一样,尝试着从血海中浮现,然后本能的杀死杨枭。 可是这一次他却做不到,因为那个恐惧的巨人抱着他,如同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边用恐惧的巨大眼睛盯着杨枭,一边死死的抱着恶来,小声低语。 “好徒儿…….乖徒儿…….护着为师……为师把好处都给你……为师把权限都给你…….为师把御煞都给你……护着我……护着为师……好徒儿…..乖徒儿……护着为师……不要让为师一个人…..” 杨枭本来都做好了再来场死斗的准备了,可是看见这幅光景,他亦是愣住。 那恶来的复制体在巨人的怀中不断挣扎,不断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巨人的钳制作。 杨枭往前飞了一小截。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便教那巨人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的尖叫起来。 “别!!上仙!!上仙!!” 他死死的蜷缩,并将胸口那恶来抽出来,推至胸口,尖叫道:“莫杀我!!莫杀我!!我疼!!我真的疼!!我…我…我…” 杨枭不动了,这家伙的模样着实是窝囊的够呛,就是那被握住的复制体,也比他更多几分抗争力。 就是抗争的实在太强了,那复制体疯狂的挣扎,想要杀杨枭。巨人却死死握着他,哀求道:“不要让我出来……呜呜呜……好徒儿……别让我出来…….为师好冷……外面好冷……好徒儿,莫让为师出来……莫让为师出来…….” 他极力的试图躲在那恶来身后,可是他那身躯是恶来的十倍不止,如何能躲得过去,只滑稽将一个半截人影握在面前,瑟瑟发抖。 54,秘辛(三) 那恶来的复制体虽有心杀杨枭,却被这怪东西给握着,施展不开,徒然的胡乱挥拳嘶吼。 杨枭多年捕猎,又岂能放过猎物的一丝弱点。 巨大的眼睛观察了几秒后,便毫不犹豫扑了过去,抬起一爪就蹬进了那复制体的面门里。 “啊!!”复制体没叫,那巨人倒先惨叫起来,死死的蜷缩着,闭上了眼睛,举着恶来:“别杀我!!” 那复制体倒也和恶来一般,会些结印的功夫,被抓之后,开始疯狂的按压,但它也和恶来,或者和这月星上曾经出现的一样野兽一样,没有智慧,毫无灵智,只知一味狂攻。 “杀!!” “死!!” “杀!!” “死!!” ….. 杨枭见他乱印,便借着神通叶舞,有如落叶般飞舞在那激荡的真气中,远远的避开这疯狂的势头。 一连乱印了十几招,把那月星上印出了十几块指痕,那复制体终究力竭。杨枭便又借力冲了回去,一爪撕在复制体面门上。 “死!!” 复制体继续咆哮,试图挣脱腰间血红的手指,奋力搏杀,但却无济于事。 杨枭见了这等景象也是心觉好笑,那巨人倘若任由这复制体和他缠斗,他或许真的会异常忌惮,少不得又得带着恶来满世界兜圈子,毕竟那恶来之强横,在现实中他遇见了都要绕着飞。 但这家伙却因为害怕,拿着恶来复制体当盾牌,不仅无法让复制体发挥出战力,反倒让他成了个活靶子。既不能躲避,也没有弹性。 不过,这对于杨枭来说,当然是罕见的好事,他并不喜欢和人硬刚。 很快,这被巨人钳制的恶来复制体就被杨枭的巨爪抓了个七零八落。 那巨人见杨枭撕扯复制体,半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只一味的躲在其身后,大喊着不要让他出来。 没多久,那身处囹圄的复制体就在利爪的攻势下化为了一滩血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杀死恶来后,杨枭并未得到任何有价值的记忆碎片,或许有一些恶来疯疯癫癫的喊善弟的破碎画面闪过,但那也都是杨枭经历过的,并不能对他的实力产生任何提高。 这让杨枭有些不满,他问太九:“人不行吗?” “人…很难的…” 太九摇摇头,道:“这横炼血脉只能觉醒和血脉神通有关的东西,要说人有神通,那怎么也得到仙人的层次,否则也依然是法术范畴。即便中血脉记录了和你有因果关联的人,也没什么用,至少在你这个层级是没什么用的。” “这样嘛。” 尽管太九这么说,杨枭还是用那周扒皮一般的大眼睛打量着那巨人,试图从这石头里也刮出三两油出来。 神通…仙人…? 等会儿? 很快,杨枭便从当下的情境中找出了一丝不寻常的端倪。 见那握着一滩血水的巨人依然蜷曲在天上,杨枭问道:“这东西是怎么做到飘在这上面不落的?” 这怪异巨人自从见到开始,就一直飘在天上不肯下去。这月星之上重力虽低,却也不是没有重力,一直飘在这上面,定有什么原因。 “你说这些仙人吗?这三千世界法则多有不同,有的重有得轻,来回跑多了,这些家伙就渐渐有了在各个世界都能飞得法子。” 在恶来死后,太九对杨枭的态度也明显好了不少,对于他的问话,也没有像过去那般藏着掖着。 虽然太九解释的比较含混,一带而过,但曾经受过一些现代科学教育的杨枭立刻精准的捕获到其中的「意思」。 “失重,对吗?”他立刻问道。 “失重…..”太九有些惊讶,“这词…..倒是精准……的确是失了重吧。” 失重。 杨枭想到了那个一直嚷嚷着非法的三面人,又想到了身法鬼魅的穆青。三面人自不必多说,从头到尾都是飘着的,那穆青也是,动不动就飘来飘去,好似根本不受着重力影响似的。 而这两人毫无疑问都和仙人和所谓的天庭法界有着极强的关联。 “那他这样飘着,是法术?”杨枭指着巨人问道。 “我记得道门内确实有这等法术,虽然不多,但的确有。”太九皱眉道:“而且都是土行法术,只是,若要使用法术,少不得要用些口诀,如果没有口诀,那就是仙人的神通了。不过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可能我之后……” 噗呲! 太九话没说完,那空中的巨人便已经哀嚎惨叫起来。 “上仙!!!” 只见杨枭毫无预兆飞了上去,一爪扣进了那脖子后面,虽然杨枭这爪子对于他这种体型来说,大概只相当于一个前世正常人类手里的一把美工刀尖,但仍旧让巨人吃痛。 “不要…….上仙……不要……不要啊!!” 那巨人不知是害怕他还是害怕身旁的太九,全然不敢有一丝反抗,他不反抗,杨枭便对他一丝尊重也无。 他拖着爪子飞行着,那爪子深埋于巨人的体表,这一飞行就和犁地一般,在他身上拖出了近十米长的超长沟壑。 “不要……上仙,我求你不要…..上仙绕我……我……我重修……我重修行吗……我错了,我已经散功了……求求你…….” 巨人吃痛,哀嚎着捂着伤口,身体不得不在空中打开,这一打开立刻露出了更多破绽。 杨枭拖着这巨大的爪子,来回切割,专挑身上那些最脆弱的地方割,直割得里三层外三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说来也奇,他都这样割了,这个有他身子不晓得多少倍大的巨人,竟然还是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即便反抗,却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谩骂和逃跑。 只见巨人捂着伤口,不得已从空中落至地面,哀嚎逃跑,一边逃跑一边尖叫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我是御川老母直系血亲,我是血炁老祖座下弟子!!你敢这样对我!我乃天庭教司!!你敢这样对我!?待我上奏师尊,上奏祖宗,定将你…….啊!!住手!!” 杨枭自然不会有半分害怕,这里是他的体内,自然是他来做主,只要巨人不反抗,杨枭便往死里折磨。 只是三下五除二,他便划断了巨人的脚筋,令他扑倒在地。 倒地之后巨人却又飘起,在空中如溺水之人一般惶恐挣扎,大喊:“乖徒儿,我的乖徒儿呢!?穆青!!你死了吗!!快来救驾!!” 一通呼唤无效,他又在失重中横着跪下来,虚空磕头道:“呜呜呜呜呜……别弄了,我好疼,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杨枭听他这么一说,停了下来。 这家伙看起来有些理智,不似来到这里的其他没有理智的精怪,而且和穆青那家伙还认识,如果这家伙能从嘴里盘出些道道出来,只怕对今后获得令牌大有裨益。 他刚这么想着,天空中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红手,向他按来。 只是那手还没摁倒杨枭,那抬起手臂造成的能量波动就已经让杨枭如落叶一般围着他的手臂翻滚闪烁了。 啪! 一击落空,杨枭微怒。 搞偷袭! 这红皮巨婴在他行凶时不敢有一丝留手,倒在他停手时耍起这等小伎俩。端得是欺怂怕狠到极点。 当下他再没一丝留手,直接将勾爪生生的按进了他侧脸的太阳穴之中,拖着爪子绕着他的颅骨划了五六圈,直把他的脑袋划了个鲜血淋漓。 一边划,他还一边冷冰冰诈道:“穆青和你什么来头,回答我,你就不会死。” “上仙!!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念的那词,真不是我念的啊,真真不是我念的啊,是霓裳仙念的,和我没关系啊,我冤枉啊…….” 那巨人跑不动了,躲不了,只能跪在空中在号啕大哭,对杨枭的询问全然不答。 什么鬼? “法界令牌有什么控制的方法吗!?”杨枭又换了个问题。 “我真的错了,我重修,我重修!你让我回去吧,你让我回去吧,我不要呆在这,我再也不侍奉师尊了,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让我回去吧…..我再也不要带在这恶心的地方了,让我回去吧……” 逼了几次,杨枭愣是没逼问出任何自己想要的讯息,这巨人看似会说话,有些理智,实则依然和这地方的其他生物一样,只有残留的本能。 确定了这一点,杨枭也就不为难他了。只是专心的切割起他的血肉,好让他早点解脱。 约莫三炷香的功夫之后。 月星上那痛苦的尖叫和绝望的哀求终于停止。 自从杨枭越发狠辣之后,那巨人竟是到死也未敢反抗一下。 一副切的稀烂的身躯正缓缓从漆黑的星空中落下,月星正在剧烈震颤,那些掉落在地面的血肉还没来得及渗入就被月星表面的砂石给蒸发掉了。 月星看起来温度很高,但杨枭并不能感觉到一点,他只能感觉月星在震颤,在旋转。其上的荧光越发明亮。 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微光从被消解的尸骸中飘出,渗入杨枭体内。 和往常一样,那光芒接触杨枭的一瞬间,大量如潮水一般的记忆碎片向杨枭涌来,他感觉自己好像飘飘欲仙了一般,失去了重量。 ……有时他飞舞在云端,有时他驾着华丽的车鸾越过海面,有时他在赏月,有时则干脆和一些人三五成群的飘荡在云间……. 但这些画面是如此模糊,以至于杨枭刚想试图去关注它们,它们便消散在他的记忆中,只有那飘荡在天空的「失重感」在一次又一次的加深。 因为那感觉的加深,月星逐渐亮起微弱的星光,那微光向着寰宇深处飞去,一望无际。 杨枭知道身体里多了点什么,他闭上了眼睛,在没有蹬地的情况下,身体缓缓悬空,漂浮在了月星表面一丈的高度。 然而那破碎的记忆还在闪烁,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某一刻戛然而止。 …… “阴…阴元…” 有人在他耳边唤道。 还有轻柔的铜磬,编钟叮当。 有什么东西正在轻歌曼舞…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莫名浅唱令杨枭愣了一下,这格格不入的歌声究竟是何处传来的?? “是你在唱歌?”他以神念问太九。 等等,太九是谁,我又是谁?杨枭有些困惑。 “阴元~阴元子~” 在嘤嘤燕燕的呢喃推搡中。 杨枭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满是玉简的案几前,案几上摆着一些笑眯眯的果子,还有一壶玉樽,那玉樽造型奇特,却是一个白玉般的女子。 一只纤纤玉手拿起那樽玉壶,摘走那女子的头颅。从脖颈处咕嘟嘟倒出一些暗红冒泡的酒液,倒在杨枭面前的玉杯中。 “阴元~”柔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杨枭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家伙。 穆青? 这家伙何时打扮的这般容光焕发邪? 只见她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更妙的是他她那身丝罗衣带,在云雾间飘飘,好似仙人一般。 “叫师尊。”杨枭下意识的板起脸,“正当值呢。” “师尊饮酒~”穆青痴痴的捧着酒杯说道,纤纤细手伸进了他的道袍中,熟练的在杨枭胸膛按摩起来。 “唔。” 杨枭品着那酒,那酒带着独特的甜腻与腥臊,却又有着古怪的奶香气。令人回味无穷。 他摸了摸那玉樽,想起来这是他去年大寿时弟子送他的五行处子酒,相传这酒乃是使用一万名容貌上佳,五行俱全的人间美女,取自她们初潮时的第一滴血,酿制七七四十九道工序制成,乃是真正的女儿红。 也不知这次寿诞,可有这般宝贝。 杨枭摸着胡须悠哉悠哉的想。 !? 他摸着胡须的手一顿。 不对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这尚未许下心愿,为何出神? 真是怪异,我不是刚刚还在妖路检验我获得的神通吗,怎么…… 55,秘辛(四) 咦?? 什么出神,什么神通,什么妖路? 杨枭看着四周越来越清晰的雕廊画栋心想,我不是阴元子吗。 我不是正在过我三千岁的诞辰嘛? 我要检验什么来着。 检验… 检验? 哦,定是检验我的寿礼。 阴元子恍然大悟。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封玉匣看了看。只见那玉匣上洋洋洒洒的刻着。 「东华帝君为君贺」 「弟既命三千」 「又管教司」 「其运无量」 「愚兄不才」 「谨以五福珠一串为贺」 「祝兄台境界高升」 「早入地仙大道」 东华帝君越发小气了。 阴元子看了看手里那有着着五个木刻婴儿首尾相连组成的珠子,十分不满的将玉简给投掷了回去。 过去都送我龙肝凤胆,琼浆玉液来赠,如今却拿个小小的木珠子来来糊弄我。当真他东华帝君的弟子日后不进我这教司之中嘛? 他又拿起几份玉匣看了看,越看阴元子就越是不满,玉匣里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和过去比起来,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这是何故!?” 生气将最后一份玉匣丢出,玉简落地发出叮当脆响。 “师尊息怒,南岳战事吃紧,近来天庭一切喜事从简。”穆青赶紧靠过来,低声说道。 阴元子感到憋屈,他愤懑的将面前的女儿红一饮而尽,长吁短叹良久。 他闷闷不乐的说道,“既是从简,便撤去这些吧,省的叫人看见说闲话。” “诶,师尊~”穆青握住他的手,柔柔道:“纵是再简,这三千岁的诞辰,也总是该过的。师尊兢兢业业多年,总该享受一下,我已于门房说了,今日这教司内,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阴元子沉默了,他在犹豫,也在害怕。 穆青凑过来,摩挲着他的胸膛道:“师尊,今日虽无金玉满堂,却有沉鱼落雁呢~” 沉鱼落雁? 阴元子眼睛一亮,手指在穆青裙底轻抚,“倒是有我这好徒儿一半姿色?” 穆青抽出手,白了他一眼,随后击掌。 伴随着那掌声,铜磬编钟如流水般叮咚。 只见那大殿侧室又款款走出一妖娆女子,那女子身穿白衣,有着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 她款款走到案几前,面带微笑,在阴元子面前道了个万福礼。 蛇腹女?? 阴元子一惊。 随后又恼怒的皱眉,什么蛇腹女,这才喝了几杯便多了,这不明明是霓裳仙。穆青居然将她也请来,真是孝心啊。 “仙子近日的霓裳,倒是越发俊逸了。”穆青赞赏道。 “上仙大寿,总不能穿着那袈裟道袍为上仙祝寿。”霓裳仙用极悦耳的嗓音回道。 “妙~仙子,我交予你的那首白鸟,你可有习得?”穆青又问。 霓裳仙有些犹豫,结结巴巴道:“这……虽曾习得,但,未曾编曲,上仙…这天庭新法,确实不喜这等乐声…….” 阴元子一听这话顿觉不满憋屈,他欲拍案而起,可手刚一抬起,却又停住。咬咬牙。 “无事的,师尊,今日这里没有别人。都是自己人。”耳边传来呢喃细语。 啪!! 阴元子一拍案几,沉下脸来,道:“怕甚!?这教司坊内难不成不由我说了算?唱!天大的干系本座替你担着!” “诺。” 霓裳仙子微微弯腰施礼。 随即亮开歌喉,轻舞婉转浅唱低吟。 『姣姣白鸟』 『止于庭』 『谁从旧法』 『仙人哀』 『临渊惴惴』 『道门衰』 『彼苍者天』 『彼凶者玄』 『歼我良人』 …… 阴元子听闻仙乐,不由摇头晃脑,悲从中来,这悲是霓裳仙口中之乐婉转低愁,却又是他心中所感,一时间两相印证,却是痴了。 …… “长生剑司,有贺礼相送。” 云外,有一洪亮的声音传来。 正饮酒抚须的阴元子一个哆嗦,口中酒液差点没吐出来。一旁的穆青连忙抚摸他的后背。 身姿曼舞的霓裳仙赶忙拾着裙子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左右各转了一圈,正欲逃开,却被云雾中一少年童子缓缓推回。 那少年童子平举一手,手持一剑,目中无物,无瞳,无色,只有一道刺目的银光。 阴云子见那人,仓皇奔至案几前,忙不迭跪下。 跪? 我为何跪? 咦? 我是谁? 阴元子莫名其妙的不满。 跪吗? 不跪。 跪的跪的… 他又莫名其妙开心… 左右两名少年童子左右分别走入这殿中,而后,进来一队金吾卫。 乐声,编钟声,铜磬声,皆戛然而止。 云雾缭绕中,一黑色踏云靴穿过两排金吾卫,缓缓前来。 停在了恢复的阴元子面前,阴元子未能抬头,只能看见面前那人腿上寡素白袍。 “你当得好值啊,阴元子。”那白袍站在他面轻言轻语:“我记得师尊前日明言,这六部九卿十二司,旦夕之业,干系大过天,方才我于天枢点卯,为何不应啊。” “上仙明察,这坊内事务,吾已尽数登记在册,只是,几位弟子执意为我做寿。稍有延误。”阴元子匍匐于地,恭恭敬敬说道。 “如此说来,连夜饮酒,扬声笑语,倒不是你之本意。” “正是。” “原来如此。” 踏云履渐渐远去,停在了一旁匍匐跪地的霓裳羽衣女边。 “白姑。”那人唤道。 “奴家在。” “吾方才听你所唱之词,倒有几分古韵,是谁教你的。” 阴元子匍匐于地脑门上的冷汗一点一滴的落下。 女子颤抖抬起头,茫然无措的四周看了看,咬咬牙,蚊蝇说道:“无人…无人教我,…这是…奴家…心有所感…随口而作。” “心有所感,随口而作,如此说来,这小小天庭,竟是困住你了。”白袍低语询问。 “上仙…上仙…”阴元子听到白姑在焦急唤他,不敢抬头。 “也罢,所谓白鸟,自是要翱翔天际。” 白袍绕着跪地颤颤的女子一圈,伸出长长的指头,挑起女子的下巴。 “如此天籁,竟是甘为他人喉舌,着乃暴殄天物。”白袍轻柔道:“只是…….若是想以声娱人,倒是只需要喉舌便够了,你这舞姿,本司还是欣赏的…….哼哼…….” 冷笑间,一旁的童子走到女子身边,拔出剑来。 那霓裳仙受到了巨大惊吓,忙不迭的呼唤道:“上仙….上仙…..!!” 阴元子不晓得她是在唤自己还是在唤那道人,但无论在唤谁,他都是头也不抬。 “妖言诡语,蔑视禁约,好舌利齿,妄为是非,此为…”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大不敬。” “上…上…” 猛烈的白光一闪而过。 女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刺得阴元子浑身颤栗。 惨叫声戛然而止。 白光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 红色的鲜血蠕动着,弥漫着,来到了阴元子面前,散发出一阵阵的香甜与可口的气息。 阴元子吞了口唾沫,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白袍被手指微微拎起,黑色踏云靴跨过地上的红色,站在案几前,那道伸出细长的手指翻了翻几枚玉匣,发出轻笑。 “三千年…呵…” 案几上的玉简被放下,那人头酒壶被缓缓端起,白袍走到拎着酒壶走到跪地的阴元子面前,微微侧倾酒壶。 血酒如注,从额间如溪流落下,弥漫至指尖,阴元子匍匐于地,闭着双目,任由血酒浇头,颤抖愈发剧烈。 铛。 酒壶倒完,被弃置于地。 那高处声音冷冰冰道:“阴元子,你曾是天庭教司坊侍经,师尊听闻你年轻时最喜经卷,今日你三千大寿,令我赠你一经。” 一张帛书从高处缓缓飘落,落在阴元子面前那浓稠的红色上。 “拿起看看。”白袍命令。 阴元子战战兢兢捧起那帛书,勉强睁开眼睛,那帛书上,歪歪扭扭的画着几张人身舞剑图,上面写着——饲剑术 看着那帛书上的文字和图画,一股浓浓的恐惧弥漫在他的心头。 “我本该杀你,可师尊念你尚有三千年苦劳,这篇字,便是你日后根基。” “要我…重修…?”阴云子捧着帛书,脸色煞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还是…以身饲剑….” “怎么?不愿意?” “岂敢…道兄,只是,我……这等年纪,再转剑道……只怕…….” “哈哈,我倒忘了,前辈可是御道出身,根基不牢。”手里的帛书被抽走了,另一份帛书被丢了过来。 “你不是要重修吗,这你会修吗?”那人轻蔑的笑道。 看着帛书那熟悉的,三岁小儿都能背出的文字,巨大的羞辱冲入阴元子的意识,令他的手几乎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将手中帛书撕碎,跌跌撞撞的试图站了起来。 “本部剑道,欺人太甚!” 却迎头撞上那名拔剑童子。 童子双瞳如银火般熊熊燃烧。 浓烈的白光吞没了一切。 ……. ……. 那白光是如此可怕,只在看见它的一瞬间,杨枭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意,这杀意令他后背全身所有羽毛唰的一下竖了起来,几乎不受控制地惨叫起来。 “杀我———杀我!!” 56,秘辛(五) “——杀我——” “道易!” “道易!” …… 有人在大声的呼唤着他,杨枭猛然睁开巨大的眼睛。 芒刺在背的感觉依然无比强烈,眼前依然是一片白色,耳中更是刺耳的耳鸣风声,好像有无形的流云正从耳边流过。有人正在大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道易!!” 直到鼻腔里传来熟悉的夜晚的气息,杨枭眼前那道令人心悸十足的浓得化不开的白光才一点点散去。 他依然保持着抬头望月的姿态。 夜晚已经快要结束,天空很是干净,微紫的天空下能看见很多星星。而他此刻正莫名漂浮在枝干上方两尺处,没有张开翅膀。 神通之力收回。 杨枭顿时从那诡异的漂浮状态中落回了树干上。 方才在阴元子的记忆碎片中,杨枭看到了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白光,然而醒来之后,杨枭却不明白,为何白光会让他感到恐怖。白光仅仅是白色光芒罢了。 然而那因惊吓而抽搐悸动的心脏和全身上下仍在不受控制乱抖的羽毛,依然在诉说着那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桩可怕事件。 那蛇腹女,还有那道观里所谓的阴元子,竟是这样陨落的吗。 原来穆青那树精在天上就已经是阴元子的弟子了吗?难怪知晓如此多的秘密。 只是,她究竟想做什么? 竟让她的师尊… 滴答,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杨枭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树干上,正有大量的黑红相间的液体从他体内排出,顺着树干落在地上,那液体气味腥浊不可闻。但在那树干中,也偶有一些清色的液体落下。 杨枭看了看自己的翅膀,那清色液体正是从他的羽毛中渗出的。看起来御煞已经排无可排,洗经易髓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只是,他记得自己的羽毛是黑白相间的,然而现在再看着翅膀上的羽毛,却变成了纯黑色。 哦? 这让杨枭有些好奇。 作为动物来说,他的羽毛就像一件永久的衣服一样,几乎是不会变得,即便他使用神通变小,抑或是因为练气而导致体型变大,也只是等比例的放大缩小,并不会在外表和羽毛颜色上产生什么变化。 这么想着,他将心神潜入断指,在断指内照镜子一般看着自己,这一眼看过去杨枭心脏停跳一拍。 他的羽毛本是黑白相间,但是在这次妖路修行之后,他脸上的黑色羽毛不见了,现在的他脑门上除了眉羽还是渐变的黑色之外,其他的毛都是白色的。 脸上的黑毛脱了,身上的黑毛却没脱,相反的,除了肚子上还有一道狭长的白羽之外,他身体上其他的羽毛都变成了黑色。 不知为何,虽然是自己看自己,但杨枭在看见那纯白色的鸟面时,依然感到有点渗得慌,他从未在林间见到和自己类似的枭。 “枭兄,恭喜你,成功踏入精怪境,今后,便不是那食鼠鸟了。”有神念从断指上传来。 “我怎么模样变了?”杨枭问道。 “你的血脉发生了改变,外形自然也发生改变了,不过你这外形…本座也是前所未见。倘若你能更进一步的话,估计才能看出些端倪吧。” “是吗……” 杨枭很快就接受了外表上的改变,他的目的是化形,这本体鸟身就算长出花来也是只鸟,只有泄殖腔的鸟,只要实力提高,能够在化形路上更进一步,那便是好事。 杨枭晃了晃身体,身体依旧因为排出棺液而感到阵阵酸痛,但却没有前两次,尤其是第二次来的那么难受。 他知道自己的血脉中多了些什么,但血脉之力正是无法形容的存在,除非他亲自命名,否则那等力量,他便只能看见它的功能和作用。 心神微微一动,他在树干上飘了起来。 甚至没有打开翅膀。 他猜测的果然没差,这个世界的仙人具有某种与失重有关的神通。只是这神通杨枭觉得或许对别人来说有些用,但是对于他来说用处或许并不大,因为他本来就是一只鸟,会飞是他的天性。 “这次还需进补吗?”他问太九。 “你这次,随便吧。本座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倒是没想到这次这么轻松就解决了。那个巨人如此不堪,也不知生前是什么窝囊废……”太九不屑的咂着嘴。 窝囊废…… 杨枭想到什么,眼睛变得严肃起来。 心意相通,食佛童的手指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立刻在眼前的树干上唰唰唰的刻画起来。 太九尚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在那问道:“枭兄方才何故惨叫邪?” 杨枭不答,他正在整理这次洗经易髓的成果,在击杀那个名为阴元子的巨人残念后,他得到了两件自己没有的东西,一件是有关那「失重」的神通。 而另外一件,更令他感到重视的一件,便是在那最后的记忆碎片中,白袍男在杀死阴元子之前,曾给了他两卷经文,让他去修。其中一卷他很熟悉,正是太上阴符篇,而另一卷…… 杨枭害怕那梦中所见记忆失效,便赶紧趁自己还记得的时候,那那梦中所见的帛书内容,分毫不落的刻在了树干上。 很快,树干上就密密麻麻的刻上了各种图案和文字。 饲剑术… 杨枭看着断指在树干上复刻出来的图案和文字,巨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和太上阴符篇的自然简单不同,这功法通篇都是怪异的姿势,和晦涩难懂的文字。 而且更重要的是,和太上阴符篇的全文字不同,这道术法上所有的招式,都是由人体来施展的,其中多有和人体穴道五官七窍经脉相关的行功路线。 而杨枭却是一只猫头鹰,想尝试一下都做不到。 “这是…本部剑道的剑法?”太九困惑的神念在他脑中响起:“枭兄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邪门玩意?” 邪门玩意? 杨枭问道:“你认识这剑法?” “认识啊。”太九说道:“可太有名了。” “多有名?”杨枭问。 “多有名,枭兄你练一练不就知道多有名了吗?嘿嘿,不过,这功法只能两人练,不能一人练呢。哈哈哈哈~枭兄你要练,且得找个会耍剑的在旁边看着呢~” “何出此言?” “没什么,你只管练就好了,这本部剑道的功夫,很厉害的呢。” “哦是吗…” 太九这么说,杨枭突然就没了练这功法的兴趣,要是他能肯定什么事,那便是太九此妖绝非什么善男信女,能让它感到兴奋,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功法,而且,他也的确能从这功法中感觉到无尽的扭曲之意。 当下,他伸出勾爪,将树干上的那些秘文和图案全部扣去。 见杨枭不练,太九有些索然的哧了一声。 在杨枭整理完这次修行所得后,时间也从夜晚来到了白天,如今之计,自然是回到正轨,继续修行以图化形。再伺机寻找机会,获得那枚法界令牌。 看着地平线上逐渐东升的太阳,杨枭感到一丝困倦。 枭白天是不出门的,无论他心里有什么规划,在这种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有修修阴符功,念念融道诀,然后静静的等待夜晚的到来。 曙光代表着希望,虽然杨枭本人并不喜欢太阳,但此刻太阳的浮现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愉悦和放松。 如今御煞已去。 那穆青必然也无法对他进行任何有效的掣肘,无法再向他转嫁伤害,无法再剥夺他的功力,也无法再通过这御煞感知他的位置。 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抖了抖翅膀,口中默念融道诀。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非法。” 刚念完三遍,他就听见耳后传来轻言。 57,莫失莫忘(一) “非法。” 当这轻柔的两个字落在杨枭耳中的时候,他只觉平地响起一声炸雷。即便是处在融道诀加持的那古井无波的状态下,他亦是骇然睁大双目。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神通——变小! 神通——叶舞! 神通——失重! 三道神通齐开。 一瞬间,树干上的巨型猫头鹰变得只有麻雀大小,并且悬空漂浮起来。 这变小以躲避袭击的神通是杨枭和豹头领战斗时钻研出的门道,原先只在血脉寰宇中使用过,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使用。 但神通起到了作用。 阴冷焦黑一掌从杨枭刚刚站立的地方伸了过去,却并未触及到他的身体。 脑袋转动,杨枭看着身旁那擦着身体飞过的焦黑,开裂,遍布红色裂痕的胳膊。胳膊后面躯干上那张愁眉苦脸的蓝色面具,心肺几乎骤停。 “非法?” 蓝色面具愁苦说着,转了过去。 和杨枭脑袋转动几乎一样,那面具下的脑袋也在转动,蓝色面具转过之后,便是那张黄色面具。 “非非法!” 那黄色面具看着迷你杨枭笑嘻嘻说道,焦黑手臂在伸长的过程中歪过一掌,直指迷你夜枭。 “枭兄!!” 太九在神念中尖叫。 杨枭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血脉中叶舞之力几乎被开发到了极限。 轰!!! 一道猛烈的气流自指尖迸射而出。 密林间干枯的树木被气流轰爆连根拔起,有的更是从中直接断裂炸开。 那些在初冬尚未落完的上万枚枯叶齐齐失去枝干,短暂的悬空。 然而下一秒,它们便被那无尽的气流裹挟着,直冲天际。 在翻滚的落叶海中,杨枭也如同一片落叶般,被卷着飞上了近百米的高空,不停旋转,旋转中,杨枭能感觉那澎湃有如十八级飓风的力量正在因旋转而被疯狂卸去。 但即便如此,他亦不免一阵头晕眼花。 “怎么会…!?” 明明他已经很注意了,明明在吃完晚餐之后它就跑得很远很远,明明他一有意识便将自己放置于融道诀的融道状态下,为何会被这东西……难不成这东西也是无心的疯子吗?况且就算是无心的疯子,也不会特地主动来找一只树上的夜枭来杀吧! “我让你不要修道啦!”太九大声的以神念传音。 “我道术对它完全不起作用吗!?” “别用法术,用神通。非法是依靠炁来定位的,无论你是用法术还是修行,就一定会造成的炁的流动,即便那个人教你的道术,也会让你进入炁的流动之中。” 就在杨枭和太九神念交流的档口,远处那焦黑色的身影已经在快速迫近了。祸不单行,就在那黑色身影升起的空中,太阳也在慢慢升起。 在阳光的照耀下,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如同水雾一般荡漾氤氲,变得愈发模糊。 “我飞不了。”杨枭说道:“看不见!” 情况危急到了极点,这无疑是杨枭踏上修行路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你必须飞。” “你指挥我飞!” “我指挥你飞?你他妈…” “我死了你就别想吃法宝了。”杨枭说道。 心神转换的一瞬间,手指蠕动到了杨枭的嘴边,心神回到本体,杨枭张口咬住了断指。 “吃不到法宝,我烧死你!” 太九大声说道,它从断指上爬了下来,顺着杨枭的喙游到了他的眼中。 一瞬间,杨枭只听见自己的眼睛像被烙铁插进去了一样,瞬间惨叫起来。 金色的火焰取代了他黑色的瞳仁,熊熊燃烧的眼睛让他眼睛边的羽毛全部被烧成了焦褐色。 然而伴随着巨大痛苦的,是被无限拔高的精神,他仿佛看见东方那轮升起的太阳正在扭曲,咆哮,沸腾,爆炸。而与之对应的,则是愈发清晰的现实世界,清晰到甚至有些过分,在此之前,他从没意识到这个世界居然有这么多他完全没有见过的色彩。 “别墨迹!飞!” 有神念正在大声提醒他。 杨枭全身的羽毛微微转动,从无尽的旋转霎时停了下来,随后他羽毛再转,借着身后未消的气流犹如冲浪的帆船一般向左下方飞掠而去。 下落的一瞬间,那模糊的黑影电射而来,身体扭曲且毫无姿态,好像被大力被抛飞在天上的焦尸一样。 与之相反的,杨枭的翅膀微动,神通叶舞将他的每一片羽毛都精准的排列成了阻力最小的水滴状,失重则让他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 “非法!” “往右!” 身后有猛烈的气流吹来,杨枭羽毛晃动,翅尖一点。在高速飞行中直接转了个六十度,滑出一道弧线,往右掠去。 刚刚转向,地面的树枝齐刷刷的被气浪吹得向一个方向倒去。那罡风是如此猛烈,以至于林间的飞鸟还没来得及尖叫起飞,便被全部压至地面,七窍流血。 在如此庞大的气流的推动下,在三道神通的叠加中,杨枭的飞行速度比平时快了足足五六倍,并且还在提升,他收起翅膀,借着身后的气流,一瞬间就飞出了上百米远。如此风驰电掣的速度在他之前几乎是不可想象,这速度几乎都快赶上游隼俯冲时的速度了。 看着那极速消失在视线里的小不点,天空中那焦黑男子胸膛高高隆起,随后,山谷内,回荡着如浪潮一般的回音。 “非法非法非非法。” “非法非法非非法。” 三口齐开,火焰,电流,还有锋利的罡风从后方袭来。 “太显眼了,飞低点!” 太九看着身后逼近的法术大声说道。 …… 杨枭大脑一片空白,只在太九的提醒下按下身体,对着地面便极速飞掠,那速度快的就和小型导弹似的。 “别!要撞了!”太九见极速放大的地面大声喊道。 杨枭的尾羽拨动,在离地只有三尺不到的距离,他又一个转向,从六十度斜刺地面直接弯折,变成了贴着地面飞。 身后,爆裂的火光,电流,罡风眨眼而至。在滚滚浓烟和如鸟鸣的电流中,将山谷化作了一片焦土。 电流嘶鸣中,一个极细小的身影鬼魅般绕着崩解的山石和抛飞的树干,头也不回的从地表上空掠过。 贴地飞行虽然足够隐蔽,但是同时也会遇到巨量的障碍物,身后的爆裂和火光还有耳边嗖嗖飞掠过去的罡风,无一不让杨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的眼睛虽然太九的加持变得可以视物,但他又不能长时间的盯着某一件东西,更不能维持专注的盯着某一件事物,因为太九的视线实在过于清晰,清晰到那些生长的树木有如一团团不断蠕动分裂的细胞,那地上的石头正在嗡嗡震动,仿佛随时都会爆炸开,清晰到远处云层后的月亮,太阳,星体一个个清晰可见,清晰到这个世界的色彩至少变成了千万种,倘若他多看一眼,稍微多看一眼,那庞大的讯息就能把把他的脑袋活活撑爆。 这种又要专注又不能专注的感觉几乎让人发疯。 好在太九依然会用言语指挥着他,让他每每总能在触碰到障碍物之前及时躲开。 上 下 左 右 东 西 上 下 左 右 咚! 高速飞行杨枭一头撞在树上。 “哈哈哈哈哈,我逗你的枭兄,非法已经被你甩开了。” 眼中的火焰逐渐熄灭,失去加持后,杨枭的视线再次变得分外模糊。 来不及去指责没心没肺的太九,杨枭重新跃上枝头,身后,非法的音浪依然在回荡,时不时的还有地面炸裂爆响,但已经很远了,若有若无的。 天知道在刚才的逃命中他一下飞出了多远。 “我滴乖乖,枭兄,不得不说,你这打架打架不太行,跑路跑路第一名,学了三个神通全是跑路用的,连非法都能被你甩掉,我看,这天庭规矩都拿你没办法呢!哈哈哈哈哈~” 太九也不知道是真心夸赞还是讥讽,在那哈哈大笑,颇为兴奋。 杨枭依然沉浸在非法突然出现的惊骇中,他凝重道:“所以我现在是不能使用法术?任何法术也不能用?” “不知道,按理说这世界这么大,非法也难以做到这么精准,除非他就是奔着你来的。” “奔着我来的…” “或许你可以跑远点,或者去其他的地界偷偷的修,但我劝你还是早点死学道的心吧,你没有入法令,进不了法界,怎么修都是非法,迟早有一天会被抓住的。” 杨枭不言,他怎么可能不修道,恶来事件已经让他看到了太九的成分,即便这家伙非常有用,但也只是在对他有所求的情况下。 他必不可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太九这种不确定的家伙身上。 必须要化形,哪怕因此成为合法。 令牌! 立刻,杨枭内心滋生出了巨大的渴望。 在恶来疯掉的时候,穆青曾将他开除出了那什么鹿仙观,并指控他为非法。数日后,恶来死于了「非法」之手。 令牌的位置他非常清楚,那令牌就在穆青身上,如今御煞已除,阻碍他杀死穆青的唯一因素已然消失。只是,究竟要怎样才能杀死她且获得令牌呢。 三个神通全都是保命,纵使他可以驱虎吞狼装神弄鬼,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倘若驱虎吞狼不成,他便没了杀人的手段。 方才被非法追逐的过程已然让杨枭看见了自己的短板,此刻的他拥有强大的保命手段,就连非法也无法追上他,但他却缺乏有效的一击必杀的手段。 如何拥有强大的制胜手段呢? 很自然的,杨枭想到了出神。 只要他许下心愿,那么他的愿望就一定会得到实现。 现在可以出神吗? 杨枭看着手边的太九还有身后的非法魔音,立刻从枝头跳了下来,向着更远的地方跌跌撞撞的飞去。 招致非法的过程过于诡异,当下必不是赌博的时机,在出神之前,他一定要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 冬日的白昼不算漫长,在初冬黄昏落下的第一片雪花中,一只身体极小,脑袋纯白,身体却是黑色的夜枭以游隼般的速度飞掠到一颗树干上站定停下,从喙尖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流。 正是被非法追逐至此地的杨枭。 他这一飞足足直接从早飞到了晚,就和跑了个鸟类马拉松一样,一直飞到完全听不见任何非法的声音,他才找了个树干停了下来。 若不是已经练气化精,横炼血脉,洗经易髓,体力远超从前,杨枭还真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下来。 夜晚的到来让杨枭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现在是出神的时机了吗? 他脑袋四处转动,对当下的处境进行了一番评估,但很快他发现这依旧是一场冒险。因为他并不知道出神本身究竟算不算法术。 事实上,出神本就是他身上最大的不确定。 万一出神的确是一种法术,并且引来了非法,那就完了。 在出神的状态中,他的意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那时的他是非常脆弱的,可在现实世界,非法依然随时都会找过来。 已经有一个不确定,再叠加一个不确定,杨枭不知道那究竟是多么不确定。 一定有什么办法……. 可以完美的让他在出神时保证安全。 杨枭拖着尾羽在枝头走来走去,很快,他就从这千头万绪的矛盾中理出一点思路。 没错,这个地方并不是先前的那个什么有着无尽密林的渊界,这地方有人,叫十里八寨。从今天的追击来看,非法当下的活动区域是十里八寨。 而太九先前所言,则提到了他可以换一个世界躲起来。而这本身涉及到他认识的盲区,即这个世界构成的本身。 “太九,你说,我换个世界躲起来,就能让我躲过「非法」的视线,我要怎么躲?”他以神念问太九。 “那就换个世界躲啊。” “我问你,怎么去别的世界。” “你他妈的都能去功德坊你问我?”太九忍不住嚷嚷。 “我说这里,这里!”杨枭强调。 “哦,你说小世界啊。”太九了悟,道:“穿过界碑去别的世界啊,之前不是说过吗?” 58,莫失莫忘(二) “界碑究竟为何物?”杨枭再次问道。 杨枭的问题让太九感到莫名:“枭兄,你为何…?” 而这一次杨枭则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 “为什么你总是把问题聚集在我身上而不是问题本身上,你觉得这样对你填饱肚子有什么好处吗?” 太九:……. “好吧。我只是随口问问,你急什么。”太九没好气的嘟囔道:“你知道这三千大世界,六万小世界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 “你之前所处的地方叫渊界,渊界多精怪瘴气,现在这地方是谷界,谷界则多农户庄稼,是凡人生活的地方,小世界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大世界崩解之后留下的,有的则是某个法宝内在的乾坤,有的甚至是大能死后肉身所化,有的甚至是被某个大能精神幻化出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世界的构成是这样的,倒是多有古怪。杨枭心想。 “这无论大世界还是小世界,都有很多界碑。这界碑就是每个世界彼此相交的地方,会出现完全一模一样的交汇处,特别是那种原本是一个大世界崩解之后诞生的小世界,这样的界碑会非常多。 在这完全一样的交汇处,你就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额,前提是这些入口无人看管,据我所知…….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这小世界里不乏有卡关在交汇处索要好处的,尤其是那等凡人较多的小世界。” 这样。 杨枭想到那恶来带他来十里八寨的时候,的确过了一条小河,那条小河在某个交汇处看起来和这十里八寨的小河一模一样,但过了那个点,两边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完太九的解释后,杨枭脑中就立刻构思出对于未来的安排和计划。 找到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界碑,遁入另一个世界,甩掉非法的追踪,再甩掉好奇心旺盛的太九,然后独自出神,寻找到解决穆青的办法,弄到那个法界令牌。 计划形成的一刻,杨枭立刻张开双翼,再度跃上夜空,他还记得恶来带他过来的那个界碑,那里有一个断桥。断桥上写着十里乡,是连通渊界和十里八寨的界碑。 无论非法为何在十里八寨找他,如果非法在十里八寨,那么他就去渊界。如果非法去渊界,那么他就来十里八寨。 至于究竟该如何摆脱太九的窥视,杨枭决定随机应变。 …… 数日后。 夜晚。 冬日的白昼一天短过一天,天气也愈发阴沉且寒冷,然而和去年冬天相比,杨枭的处境却要好上太多,去年冬天他还是一只食鼠鸟,但现在——— 只见他在黑夜中如同流星一般闪过,向一只在雪地中觅食的牡鹿扑来过去。 落地的一瞬间,他恢复了本体的大小,高速和本体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撞倒了牡鹿,还没等牡鹿有所反应,杨枭的枭爪便深入胸膛刺入心脏,他一爪将这只牡鹿勾死在原地。 由于担心从原路返回碰见「非法」,杨枭这次在空中兜了老大的圈子。他不知道自己飞了多远,但按照他现在的飞行速度,他这几天至少飞了足足数千里路还不止。 如此高速的长途跋涉,自然需要大量的能量维持。 短暂的恢复了体型,杨枭站在那只牡鹿身上大快朵颐,每一口都要吞下半斤多的血肉。 在拥有三道神通后,他的食量更大了,就像从一台普通的小汽车换成了跑车,如今他的身体需要更多的能量,才能维持高速运转。 只是,能力虽大,压力却丝毫没有因为他能力的增长而减轻。 一边吞噬着血肉,杨枭的脑袋一边左右一百八十度的旋转,随时预防着「非法」和上次一样,突然出现。 非法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但是远处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寨楼吸引了杨枭的注意力。 那寨楼坐落于山顶,以及被白雪覆盖,但和姚家寨不同,那座寨楼里面并没有灯火,也没有声音。 大口大口的将那只牡鹿吃了个大半,杨枭再度起飞。 此刻天色将明未明,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多,他决定去那寨子附近看看,倘若那里有人,他便化身细鸟,白日在这附近躲着,好浑水摸鱼,倘若那怪异的「非法」飞到附近,定会吸引那些凡人的骚动,而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预警。 没多久,杨枭便飞到那寨附近。 只是这寨看起来却荒废有些时日了。那寨门大开,不大的寨内断壁残垣,杨枭从高处往下看,愣是没在里面发现一个人影。只看见一些散落的破布和被积雪逐渐覆盖的家具,还有随处可见空空荡荡的兽栏。 飞到寨子的另一侧出口处,杨枭看见那寨子破烂的门楼子有三个残缺的大字。 文家寨… 文? 杨枭眼睛眯了起来,这姓倒是熟悉。当日那死于穆青之手的色胚男便是姓这个。 怎么,这寨子也荒废了吗。 若是寨子废了,对他来说便没什么用了。无人预警,停这和停林子里也没什么区别。 杨枭再度起飞,越过文家寨,继续向远处飞去。然而飞着飞着,他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熟悉。 这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按下身体,落在一个山谷的高处,环视四周。 越看他就越是熟悉,同样的冬天,同样正在下雪,同样的温泉,同样的凹地……这山谷……这…….这不正是文雄那天死的时候的山谷吗?? 发现了这一点,杨枭身上莫名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那日,为补全五行之体,他到处寻找干木柳,便在那渊界之中,四处寻找曾经穆青杀死文雄的那处怪异谷地,却无论怎么寻找都一无所获。 然而这会儿却在十里八寨看见了相似的谷地,这是他的错觉吗? 神通——变小! 神通——叶舞! 神通——失重! 杨枭缓缓漂浮在雪地上,形成了一个流线型的迷你小鸟,掠着地面,向着那谷地深处飞去。 越飞他就感觉越熟悉,这山中的凹地,这四面环山的温泉,还有谷地中那累累枯骨,其中有猛兽,也有人类。 最终,他落在了一棵熟悉的歪脖子树上,这歪脖子树是如此熟悉,因为他曾经就是在这棵树上,目睹了文雄被穆青挖去心肝的景象。 而此刻,在那微微氤氲着蒸汽的温泉中央,那棵怪异的小树同样矗立其中,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杨枭的错觉,他觉得那棵树看起来要比去年刚见面的时候,变小,也变憔悴了很多。 看见那棵树,杨枭心下了然,毫无疑问,和那十里乡的断桥一样,这地方也是一个界碑,原来他早就来过十里八寨,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59,莫失莫忘(三) 杨枭立在那枝头,看着这熟悉的山谷,内心生出丝丝明悟。 难怪那几日他寻找这山谷的时候,只找到了相似的山谷,却并未找到这棵怪树的位置。原来这怪树所处的地方是谷界,而非渊界。 难怪那日穆青回道观时,兜了不少圈子,想必正和恶来在那河边乱跳时一样。 若是不兜这圈子,只是一味直飞,并不能越过界碑,正如他之前在渊界找这山谷一样,虽然找到了类似的山谷,但并未兜圈子,因而依然不得要领,停在渊界。 正想着,那温泉池子里的怪树突然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它身下张开一口,对着杨枭所在的枯枝,困惑道:“谁在那?” 哦? 杨枭感到些许不安,上次他来这儿的时候,那树根本没觉察到他,说明融道诀对他是有用的。 可是如果现在他再使用融道诀的话,很可能又会引来「非法」。 “青儿,青儿是你吗?”那树又问道,声音竟然有些哀伤。 青儿?是穆青吗?穆青不是说这玩意是她生的吗?这是什么鬼叫法。 (这年头仙人不好混啊,哈哈哈哈~)神念中,太九幸灾乐祸的哈哈笑。 见一直无人应答,那树发出悲伤痛苦的呻吟声:“青儿,为师,为师好冷啊…” 杨枭心里激起惊涛骇浪,为师?这家伙,这棵树是阴元子?? 骇然过后,杨枭逐渐回过味来。 阴元子没死,这么说来,他才是那御煞真正的主人,而穆青同样也是他的仆人,他的弟子,那令牌,多半也是这阴元子的宝贝。 正是因为如此,穆青才会时不时的来喂这家伙,只是,那穆青怕是对这位师尊也没安好心,居然在他师尊三千大寿时来了首反词。可谓祸心极深。 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在杨枭脑中串在了一起。让杨枭更清晰的洞悉了此地的迷雾。 “青儿,可是来给为师送炉鼎来了…?”那小树又问了一遍。 炉鼎二字无疑更加深了杨枭的判断。 重生…天庭…? 原来如此,管你为什么没死,没死就好。想必你这正经天庭里的仙人,总归是合法的吧,真是天助我也。 计划产生了变化,杨枭放下了出神的念头,转而再次念诵起融道诀:“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太九大惊,道:“你疯了?” 迷你杨枭一跃而起,落在那棵小树的枝头,口中融道诀念诵不缀。一边念诵着融道诀,还一边往那树洞里挤。 那树顿时有些迷茫,它全然没有注意到脑门上栖息的那只迷你小鸟,依然看着杨枭刚刚站立的那颗歪脖子树,发出困惑的声音:“诶…青儿没了…是本道的错觉吗…?” 杨枭处在古井无波的状态下,脑袋不停的转动。 气流如往常一样,呼呼的从他体内流过,他也渐渐的感觉到这些气流中一些不同往常的东西,在这融道诀产生的气流中,莫名多出来很多近似于丝线一般的东西。 那丝线无形无质,但很显然和平常的气流有些差别,就像身处一处河流中,有人在河流上面倾倒了一盒颜料,颜料顺着水往下流淌一般。他甚至,连那颜料的颜色,都能觉察出来。 红,黄,蓝。 在那无形丝线拉扯的尽头,天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黑点就像被人丢弃的垃圾一般,自由落地着向着诵念融道诀的杨枭坠落而来。 “非———法———” 伴随着如同浪潮一般的滚滚之音。 啪! 一个焦黑男自由落地旋转着,从天而降,又在一秒之内停止的自由落地的状态,四仰八叉的躺在离地不到六尺高的地方,有如飘在水里的尸体。 “枭兄….你疯了…..非法……非法这家伙就是在找你!还不撤了口诀,快快离去!”太九在神念中大声提醒。 但杨枭这回并没有撤销法术,现在是晚上,他可以逃,但更重要的,倘若他的验证没有错,那么非法必定不能杀死这棵树。 他一动不动,只把融道诀念得飞快,蜷缩在那树枝的凹陷处,不发出一点声音和树枝完全融为一体。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非法三张脸发出困惑而焦急的声音,它猛得将自己抛起,随后从高处向小树疾驰俯冲而来。 唰! 它悬停在了距离杨枭和小树不到一尺的距离,三只脑袋疯狂的转动,死死的盯着这棵树。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形如槁木,身如枯骨,神如死灰,意丝独独。” 杨枭窝在树干上,不停的诵念着融道诀,在融道诀的作用中和这棵树全然融为一体。 小树张开口,发出恐惧的啜泣声:“这…这…这是何故啊…青玄…我…我已散功…我已重修…为何还要这般对我…为何还不肯放了我…” 他的啜泣无人回答,回应他的是三面人令人心悸的低语。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很显然,这棵树同时处在(非法/非非法)的叠加状态,它既是非法,又是非非法,令「非法」感到困惑,感到焦躁,感到抓狂。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非法再次高高抛起,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它又从天边疾驰而归,再次悬停在小树上空不到两尺的距离,脑袋疯狂旋转。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它似乎在恫吓,在咆哮,在理清这棵树的成分。 但杨枭不管,这会儿他已经逐渐摸出了些路子。 若是非法能够动手,那么早该动手了,它并未动手,则证明了他心中所想并未出错。 融道决依然发挥着作用,让他和周遭事物完全融为一体,而这「非法」并不能全然的逃掉融道诀的影响,它只是因为炁的流动判断出自己的“非法”,就像当日那童子能嗅到它身上的“道韵”,只是因为这非法并没有心,只是像一个程序一般运作,这才能一直通过炁的流动锁定他。 非法越是恫吓,杨枭的心就越大了,当下只把那融道诀念的飞快。 可杨枭不怕,那小树这会儿已经被非法给吓得神智不清了。 他整个枝头委顿下来,垂在池边尖叫咆哮道:“穆青!穆青!你死哪儿去!穆青,你若再不出来,休怪为师将你夺舍!!” 60,莫失莫忘(四) 小树的恳求无人应答,非法仍旧不停的在他身旁转圈,虎视眈眈,时近时远。 见的那非法碎碎念不止,小树匍匐在池边,哀嚎痛哭:“上意糊涂…..为何要如此折磨本道……穆青……你个狗娘养的……你究竟还是不是本尊的弟子……若是本尊还有个形体,非扒了你的皮,穆青!穆青!” 杨枭不言语,他已在漫无止境的诵念中和这棵小树融为一体。 在某个时间点,那疯狂咆哮恫吓的非法突然不动了,他立在雪地上愣了一会儿,而后失去了失重的状态,软绵绵的掉在地上,不停得抽搐挣扎起来。融道诀所感知的气流中,那无形无质的三色丝线也渐渐散去。 如此异变让杨枭打起十二分精神。 来了。 果然,袅袅的烟雾中,有人影踏雪而来。 人影站在融化的温泉池边,目光过四周。 枯藤,老树,昏鸦。再配上点枯骨,流水,雪花,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自然到她完全挑不出半点毛病。 如杨枭猜测的分毫不差,她困惑的走到小树旁边,问道:“师尊何故唤我?” 见着穆青,阴元子一改在非法面前那垂首畏缩的模样,竟是挺起胸膛,愤怒质问道:“为何非法来找我邪?” 穆青看着一旁挣扎扭动撕扯面具的焦黑男子,错愕不已道:“我……我没让非法来找您啊,师尊。” “我眼睛瞎了我心没瞎!”小树尖叫道:“我给了你多少权限!御煞,夺法,勾连,都放给了你,可你却到今天也没有给我找到一个像样的炉鼎!每日都是那残羹冷炙,更无半点供奉!!如今更是让非法来找我!!你安的什么心!!?” 小树发火,穆青毫不犹豫在其身旁匍匐着五体投地跪了下来,苦笑道:“师尊有所不知,这林中一直有一诡物跟在我身后,我看不见,摸不着,林中那些稍有气候的大妖,虎妖,鹿妖,豹妖,全部死于那诡物之手,师尊,我若不除它,您又如何能能得那上佳炉鼎。” 先前杨枭对穆青和这根小树苗之间的龌龊不甚在意,可现在,他却渐渐的品出些味来了。 这小树…这阴元子,虽然没死,但和那谷中的蛇腹女一样,同样失去了身子,他甚至比那蛇腹女更惨,变成了一棵树。 这家伙看起来是想要借一个化形之妖的躯体重生,但是这穆青…这穆青看起来唯唯诺诺,但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想让这什么老道,让这阴元子重生。 她在杀妖,她在杜绝妖物进入鹿仙观,她在……吞食血食,怕不是和自己打得是同样的心思吧。 真是可怕的家伙,看着那低眉顺眼的穆青,杨枭只觉此人所图甚大,从天上,到地下,这么长的时间,居然都没怎么出过纰漏。 只是,这御道果真有些门道,这穆青欲杀这小树不过是勾勾手指的功夫,这会儿居然也只能跪在他面前,极尽委屈之能事。 “你放屁!这非法差点就将本座给吞了,要不是本座受过仙篆,要不是本座受过仙篆……”说着,他又哀嚎大哭起来:“老祖宗,这究竟是何苦来哉,我御道如何沦落到如今的模样,老祖宗啊……救救我御道吧……” 穆青见小树哭,赶紧跪地爬过去安慰道:“师尊,非法不是是针对你的呐。只要让我找到那诡物,我保证,不出半载,我便将师尊的炉鼎送来。” “我不管,我不管,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初你说十年助我重生,十年之后又十年,十年之后又十年!我何时才能…..” 那小树一颤,渴望道:“青儿,我的好徒儿,当真不行,便将你着身子,给为师把。” 地面的女人抬起头来,平静道:“穆青一切,皆是师尊恩赐,师尊所求,青儿自然应允,可是师尊,若是你夺了我,此后这修行路上,青儿只怕再也不能伺候你,侍奉你了。” 此言一出,那小树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为师糊涂了,为师糊涂了啊……那日若非你将我放入胎中,我已被那无上剑意斩至神形俱灭,我又怎忍心夺你,快快起来吧。” 穆青抹着眼泪站起身:“师尊…” “真不行,我便回那妖脉吧,我不求那化形之妖成我炉鼎,只让我得一寻常妖物之躯便可。” “师尊万万不可,这夺舍一事,事关师尊万年修行大计,岂可用那等山野精怪之躯,师尊,那青玄灭我御道,用一普通炉鼎如何报仇雪恨……那等凡妖,至多百年后便是一具枯骨,师尊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两天吗,我保证,只要在给我一年…不,半年时间,我一定让师尊拥有绝佳炉鼎。” 小树长叹一身,道“青儿所言我如何不知,我这身子越发枯瘦了,只怕坚持不了太久。” “师尊莫怕,都是青儿最近忙于为炉鼎之事奔波,竟是忘了。” 说完,她背对着小树坐了下来,那小树也不客气,只是微微摇晃,便有大量的炁从穆青身上流出,进入这株小树。 杨枭身处融道诀之中,对炁的变化何其敏感,他分明能感觉到这树正从穆青身上夺取功力,正如穆青曾经对他做的一样。 很快,这棵萎靡的小树便因为那灵气夺取变得茂密起来,大冬天的头顶上却抽出绿色嫩芽,而那穆青却因被夺了功力,变得颓丧苍白,眼圈漆黑。 抽完功力后,那小树终于心满意足,他抖了抖新叶,道:“青儿,定要寻一具根骨血脉极佳的炉鼎给我。只是,莫要让这非法呆在我身边,你既已得如此助力,想来这渊界便再无一物是你对手,且速速将为师炉鼎取来。” “师尊之心,青儿已然知晓。”穆青抱着小树低眉顺眼道:“只是天色不早了,且让青儿伺候师尊歇息吧。” 那树精抱着小树,唱起了摇篮曲,那小树吃了灵气,又得了承诺,被非法吓了大半夜,这会儿终是抵抗不住,沉沉睡去。 见那树睡着,杨枭心脏不由多跳了一下。 如此……甚好……. “哦啊哦~我家师尊快睡觉,哦啊哦~哦啊哦~哦啊哦~道友,你也渴望自由吗~~哦啊哦~哦啊哦~” 在夜色的歌谣中,念诵融道诀的杨枭逐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哦啊哦~~哦啊哦~~道友果真是那一等一的难缠,竟是拿我着便宜师尊做起了挡箭牌~~哦啊哦~~” 摇篮曲的哼唱中,莫名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句子,在这荒夜骨冢中,别有一番怪诞。 “哦啊哦~哦啊哦~你莫不是那分部鬼道,附身在我师尊身上了?” 穆青怀中抱着小树,哼唱柔声细语,又像是一女子正在抱着小孩与人拉家常闲叙一般。 “那日,我于这谷中觉察到有一物在我身后,如今已一年过去,道友却时隐时现,难觅踪迹…….呵呵呵呵呵……我是佩服道友的…..” 她自嘲的笑起来:“道友看了我一路,我却连道友的面都未曾见过,想必道友一路看来,终归是看不起在下吧,我知未曾信我一句,只是道友,现在我说得,却是我的一片肺腑……” 穆青坐在池边,拍着小树,拢了拢鬓间的头发,柔声细语道:“道友尽可当我是那猪狗不如的畜生,却不知我不过是那凡间之柳,因机缘造化,有了些心意……只是,这心意……还不如不要得好呀。” 那怀中小树抽了一下。 穆青顿时抱着小树,拍着它的后背,哼唱不止。 “哦啊哦~哦啊哦~我家师尊快睡觉,哦啊哦~睡醒我们一起去天庭~哦啊哦~~” “天庭……”阴元子砸吧砸吧嘴,露出美美的笑容,必须沉沉睡去。 “哦啊哦~哦啊哦~一起去天庭~~一起长生不死~~一起做仙人~~” 只是唱着唱着,她便落下泪来,只听她轻声啜泣道:“道友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之御主。这就是那观中之尸的阳魂。若不除掉此物,他日定被此物夺舍……千余年,我无半点自由,修为不属于自己,意志不属于自己,甚至…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呵呵呵呵呵……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求一线喘息。” 那女拍着树干,呢喃道:“道友,你也曾身染御煞,难道就不知这染煞的苦楚吗?难道就不知这身不由己的难处吗? 奴家所为,与你又何差别。我在那天庭侍奉阴元子千年,无一日有半点自由,名为师徒,实则仆役,有如那行尸走肉。” 说罢,她站起身,和她一同站起身的还有旁边不停扭动挣扎的「非法」,它再度漂浮起来,来到了穆青身边。 “道友……不讨厌这御道吗……” 那穆青说着,看着睡着的小树轻轻笑起来,面色多有凄惨绝望之意:“我可是……欲将其杀之而后快呢……” 穆青说完,拢了拢自己的裙摆,缓缓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收拢眼泪,长吸一气恳切道:“道友所求几何,如愿助我,哪怕只是视而不见,等到我重获自由,也定有回报。” 一如既往的寂静。 一如既往的自然。 落雪无声。 温泉清流。 烟雾氤氲。 空气中,只有那苏醒的非法正在呢喃低语。 非法… 非法… 非非法… 无应答。 “道友若不应,便当你默认了。” 依旧无应答。 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然。 一如既往的找不出任何毛病。 穆青不再言语,转头带着碎碎念的非法向谷外走去。 但这次杨枭并未跟上,看着那非法和穆青的背影,他在融道诀的诵念中,收起了神通,变成了一只大半人高的巨型白面黑枭,着身下沉睡的小树。 毫无预兆,白面黑枭冲着那沉睡的小树伸出他那巨大的勾爪。 ……. 噗呲。 伴随着一声轻响。 正在前进的穆青胸口被破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61,莫失莫忘(五) “非法非法非非法…” “非法非法非非法…” “非法非法非非法…” 非法仍旧在不知疲倦的低语,漂浮在原地,对身旁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穆青看着胸口出现的那个破洞,愣了愣,随后转过身去。似乎是想看见背后那惨案的元凶,可就在她扭头之际。 噗呲! 噗呲! 噗呲! 连续几下毫不留情的撕扯。 在毫无接触的情况下,女人的脸从当中裂开,被整个撕成了碎片。四五个大大小小的豁口出现在它身体的各个角落。 小树在睡梦中惊醒,惨烈嘶哑高呼道:“谁?谁杀我!青玄——青玄——你为何还要杀我!!啊!!噗呲———” 巨大的勾爪将整株小树一分为二。 “啊!!!” 在极端痛苦的惨叫声中,前方的穆青的腰间同时迸发出大道裂痕,它整个从中间断裂开来,大股大股的青色汁液从那柳精身上流淌而出,将那池水染的湛青碧绿。 扑通。 她倒在池边,正对着已然深陷于地的文雄的枯骨眼窝。却已然无法看清,那惨叫小树上,一团黑色的凶手,以及那流畅自然的杀戮。 残破的表情被浓稠的困惑包裹。 究竟何物将她尾随? 究竟何物在林中留下怪字怪音? 为何善去之骨可开口人言? 为何救她却又杀她? 从头到尾,她亦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何物所为。亦无法理解,这林中之物的想法。甚至连揣测其意图都无法做到。 她只知道,这片残酷的丛林中,除了那群妖,除了那道观之外,还有一个势力,一个存在,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道友,你究竟…” 噗呲! 没有任何回应,寂静中,勾爪毫不客气将小树大卸八块,撕成无数碎片。 乌云包裹着残月,缓缓探出一个尖儿,如人般巨大的黑羽白面枭立于残树枝上,喙尖喷出一股淡淡的气流。 在生与死的转换之中,非法和非非法的叠加态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从混沌的自然塌缩成一个确定无疑的状态。 “非法!” 红色怒面转了过来,对着杨枭怒目圆睁。 猛烈的罡风和电流吹散了落雪,没有一丝犹豫,杀完妖的杨枭一蹬地面,失重,叶舞,变小三道神通齐开,一瞬间就借着罡风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非法在空中被高高抛起,三张脸在空中疯狂旋转,寻找那遁去的黑影。 “枭兄好气魄,叫那鬼仙说杀就杀了,哈哈哈哈哈~”太九在神念中哈哈笑道,“却是为兄愚钝,不知兄之隐忍,枭兄,是本座错怪你了,你亦是我族英才,亦是那妖中之魔,待到那日,有枭兄助我,想必吾定能焚天煮海,将那三千世界化作一片焦土!” 杨枭沉默,对太九所言全然无动于衷。他既不觉得杀死穆青有何快乐,也不觉得他会和太九有什么长期关系与合作。 这只不过是他成仙得道的一个小小插曲,是他获得法界令牌上的一个小小障碍。如今穆青虽死,可那非法却依然将他尾随,叫他不能搜刮尸体,找到那法界令牌。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能拿到法界令牌,成为合法,那此地将再无一物可掣他之肘,而那时,他定可在这修行大道上,一日千里。 风驰电掣的他越过了那文家寨,越过了满地的河谷丘陵,毫无规律的在这片荒原中左右乱飞,在适应了这三神通的躯体之后,杨枭发现,如今最适合他的飞行和捕猎模式就是大脑放空,随机飞行。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怎么去,所以非法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或许非法可以在终点等他,如果,他也有思维的话。 在某个时间点,放空结束,绕了几百个弯的杨枭重新落在了穆青死亡的那片小小的温泉山谷之中。 非法已经不在这个山谷里了。 穆青的尸体仍旧躺在地上,在失去生机后,那个尸体已经从妙龄女子变成了一个被撕扯的四分五裂的巨大白色干木柳,倒在地上。 而旁边那株被杨枭撕碎的本体御主,则从一颗小树变成了一个半人半树的胎儿,它依旧立在地上,脚上是根须和枝干,上半身却是一个老不老,幼不幼的血肉娃娃,浑身血洞,缺胳膊少腿,四分五裂,张着个嘴巴,表情呆滞惊恐。 正看着,有几条蛇从那尸胎口中爬出,顺着池水向远处游去。那景象看得杨枭心里一咯噔。 “死了吗?” 他立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着那小树谨慎问太九。 “得分情况看。一般来说,御主会向御奴转嫁伤害,御奴越多,能够转嫁的伤害就越多。”太九漫不经心道。 “死了吗?”杨枭又问。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这御道修士,在保命手段上可是一等一的。” “怎么才能保证死了呢?” “很简单,你让我把整个世界都烧掉,那它就一定跟着死了。”太九愉悦的回答道。 杨枭一想,的确也是这个道理。 融道诀不能使用,非法依旧随时会找回来,他欲搜刮尸体,却不急于这一会儿,毕竟当初他是看着那老鹿死亡,又看着那断头尸体将善去和恶来封死在地宫,此地多有诡异,容不得他半点大意。 当下他将断指往树干里一插,本体则凭借着记忆里第一次跟着穆青返山的路线,在这谷地里七扭八绕起来。 很快,他就顺着那谷地,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他很熟悉,却又不是那么太熟悉的世界。 杨枭回到了渊界,但此刻的渊界,却和过去有那么一些不太一样。 地面到处都是蛇,这些蛇大大小小,正越过界碑,统一的向着某一个方向而去。而那个方向,正是道观所在的方向。 如此景象让杨枭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抬头看去,能看见夜色下的天空中弥漫着这一些暗红色的泡泡,那些暗色的泡泡向天空飞去,在天空形成一道道血色的丝线,使得这夜色的天空多了一道道血管似的。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杨枭想到自己驱逐了半年的御煞才得以自由,不由后退至谷界和渊界的界碑附近。闭上了眼睛,心神潜入了断指。 断指回到山谷,太九以神念渴望的说道:“枭兄,你闻到了么,好香啊…” “好香?” “有仙元的味道啊,枭兄,我好饿啊…” 杨枭不答,他控制着断指蠕动起来,爬到了干木柳的身上,顺着那树精裂开的嘴巴钻进了那具干枯裂解的身体内。 那身体完全中空,有好些树洞,很快,杨枭就看见了其中一个树洞里有东西。 它们分别是一个丹药瓶,一个小荷包,一把很小的铜镜,还有一枚玉佩,这玉佩杨枭见她在去姚家寨的时候戴过。 丹药瓶,荷包,铜镜,玉佩。 杨枭看见这些东西,却有些不安,令牌呢,他最想要的法界令牌呢? 会在那荷包里吗? 断指蠕动着,又钻进了荷包里,荷包内竟然别有一番天地,只不过这里面的物件却大多是一些金银珠宝。女性首饰,还有很多琳琅满足的衣服。 倒是个富婆,杨枭心想,看来自己以后化形之后总该不缺钱花了。 这荷包也挺神秘,有些内在乾坤的妙处,然而在里面钻了半天,杨枭却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法界令牌。 62,御主(一) 杨枭正检查着从那个装满钱财的荷包,身旁却传来太九的嘶鸣呻吟声。 “我好饿…让我烧…” “烧什么?”杨枭问。 “烧这个乾坤袋,这乾坤袋里有仙元…” “放你的屁!”杨枭骂道。 那荷包很显然是装宝贝的袋子,有内里乾坤的妙用,若是让他把那荷包给烧了,那荷包里那么多金银珠宝岂是他一双枭爪能带走的。 可是见太九一副神智不清就要溜下来去触碰那个乾坤袋的模样,杨枭立刻从干木柳的体内爬了出来。 拖着那金丝一路蹿到了旁边的泥地里,断指在土里看得依然清楚,在半陷入泥泞的骸骨边中一枚小小的黑色笔筒状物品。 正是文雄曾经用于驱赶野兽的驱兽埙。 断指火急火燎的爬到那驱兽埙边,太九急不可耐的爬了下来,渴望的低语道:“饿死了…饿死了…饿死本座了…” 金丝触碰那驱兽埙之后,顿时,一道堪比极其的耀眼橘色光芒出现在这片谷中,将这山谷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一道冲天火光转瞬间吞噬了那棵小树,将那积雪,那落叶,那池水,全部包裹,那大火中传来扭曲尖利愤怒的爆鸣声。 “好——难——吃——啊!!” 那些莫名聚在池边的群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升腾而起的大火烧成了灰烬。 “啊!?仙元——仙元——怎么是——这个味道———啊———!!” 那大火愤怒的燃烧着,向着四周蔓延开来,眨眼就烧到了干木柳的身上。 身处渊界的杨枭本体看着这林间升腾而起的扭曲大火,哪里还坐得住。 他赶紧从渊界飞出来,不顾空气中那灼热扭曲的高温,飞到干木柳尸体旁,三下五除二的将那干木柳内的荷包,铜镜,玉佩,丹药瓶几个物件握在爪中。 “你他妈给本座吃的什么!?啊?!呸呸呸……” 伴随着冲天的大火,这池边的一切,那胎树,还有干木柳的尸体,尽皆被大火吞噬。 大火不受控制的蔓延,杨枭头也不回的拿着从大火中抢出来的战利品,七绕八绕的飞回了渊界。 ……. 回到渊界后,谷界的扭曲的大火和疯狂的啼鸣声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战利品并没有受损,但杨枭还是确定了日后要和太九分道扬镳的决心。 这家伙虽然很有用,也帮了他很多,但看起来全然不可控,就像那无情的水火一样,说不定哪一天就烧到他身上来了。 沉寂片刻,平复了下心情,杨枭继续检查起自己的战利品,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虽好,却并不能消除他对于法界令牌的渴望。 且不论依然在他身后四处搜寻他的「非法」,就单论这渊界本身来说,如此莽荒,如此原始,未有任何法术,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去那有正常修士存在的世界中去。 令牌,究竟在什么地方。 杨枭再次将心神潜入断指,在荷包内翻找起来,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令牌。于是他又去看那个小瓶,小瓶里有一些丹药,闻着有清新的谷香。 杨枭并不太确定这是什么。不过之前文雄和这干木柳在林中苟且之际,曾吃过辟谷丹,杨枭觉得这瓶中的丹药可能就是辟谷丹,但也可能是毓婷。 不过无论是什么丹药也好,令牌总归不在瓶里。 杨枭只好把目光又放在旁边的玉佩上,他拿起玉佩看了看,这一看他眯起眼睛,这枚玉佩成色极佳,其上刻着一个笑眯眯的老头脸,青翠欲滴,没有丝毫杂质。 只是,他清楚的记得,当初那枚法界令牌上写着——入法二字,而现在这枚玉佩上写的却是「功德」。 功德,这玩意杨枭倒是很熟悉,无论是太九的来处,那个叫功德坊的地方,还是那天姚家寨祭祀取悦天眼,都用到了功德。 但它依旧不是杨枭所要寻找那块令牌。 放下那枚功德玉佩,杨枭只好把目光聚集在最后那铜镜上。 铜镜有些粗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杨枭在看见这铜镜的一刻便有些困惑,这穆青的荷包里有不少女性用品,按理说这镜子也应该同样放在包里才是,为何放在外面,那包里明明还有很大的空间。况且,这镜子品质看起来也很一般,都生锈了。 杨枭看了看铜镜,铜镜上照出他自己的脸,一张惨白的,有着橙眼黑瞳的枭脸。 要是没断指的话这东西估计还有点用。 但是作为一枚铜镜来说,还是太模糊了,根本没有断指看的清楚。 心里这般想着,他伸出手,将那铜镜翻了个面,这时他发现铜镜后面刻着几个篆文——「莫失莫忘」 莫失莫忘? 什么鬼? 这家伙的姘头送的? 很有可能,杨枭觉得以穆青的本事,十个姘头都嫌少。 这时,杨枭发现那莫失莫忘下面还有两个歪歪扭扭很拙劣的字,仿佛是孩童用指甲刻上去的一样。 心里这般想着,杨枭俯下身,仔细的分辨那两个字,看了半天发现那两个字赫然是———「道易」 看见那两个字,杨枭羽毛炸开,爪子触电般一抖,扔开了那铜镜,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定在了原地。全身上下止不住的疯狂颤抖起来。 道易?! 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他用于糊弄太九随便起的名字吗,怎么会??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铜镜,警戒似的看着周围,然而静谧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平静,天空中依然偶尔有红色泡泡飞过,但数量相较于刚刚,已经少了很多了。 好一会儿,杨枭才从那巨大的,莫名的惊骇中回缓了一点,他再次来到那铜镜边,那铜镜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树干上。 他脑子里产生了一百个疑问,首先就是这玩意是不是针对他的,杨枭理性上觉得并不是针对自己的,因为道易也并不是一个只有他才听过的词,就拿第一次出神去的雾海来看,就有不知道多少仙人听过道易这两个字。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猫头鹰,此生满打满算才四岁,从阴元子被斩前的记忆来看,穆青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可是感性上,他又觉得不可能有他妈的这么巧的事。 其次,抛去那些理性或感性的考量,这莫失莫忘又是什么意思呢? 它为什么会被刻在这铜镜上,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干木柳的腹中呢?? 难道是太九的恶作剧? 杨枭觉得有一点点一丢丢的可能,毕竟太九本身性格就有些怪。 但他又觉得没可能,是妄想,因为太九现在连个手都没有,如何刻字? 大脑中的困惑纷沓而至,杨枭本就是心思深沉之辈,这一想几乎把他想的绞尽脑汁,头疼欲裂。 可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最终他又忍不住发笑,自己也真是在这林子里紧绷太久了,居然因为这等乱七八糟的事分散了心神。 无论为何会有这莫失莫忘,他只是想化形,现在有个非法到处找他,弄得他修炼都不安生。 这么想着,他再次心神潜入断指,从界碑进入了谷界。 …… 那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终于平息了下来,此刻整个山谷都被化作了一片焦黑色。天空的雪花仍旧在不知疲倦的落下,可是还没等它触碰到地面的高温岩石,便在嘶嘶声中化作了一片烟雾。 杨枭看着那随处可见的焦炭和黑色石壁,心里也是暗暗吃惊,这太九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大妖,只是吃了个文雄的驱兽埙,居然把这个山谷都烧的半分水气也无。 好在断指是感觉不到高温的,杨枭控制着指头一路拱,拱到那穆青殒命之地。那干木柳已经彻底被烧成了一块焦炭,杨枭爬上去的时候,只有扑簌簌的木灰往下面掉,没多久,断指就在这片木灰中钻了一圈。 依然没有找到法界令牌,只是找到了缠绕在干木柳脑袋上的一丝金色余火。 那余火就等在这呢,看着断指爬来,它相当生气,见面就扑了上来,缠住断指以神念咆哮道:“你究竟给本座吃了什么!?那么难吃!?” “太九兄不是要吃法宝。” 杨枭惊讶,“在下为太九兄送来了法宝,何故还要责怪于我。” “这也叫法宝?这等半点仙元也无的法宝竟如何入的了口,这和那树皮草根何异?”太九大声抗议。 “太九兄自己要吃的啊。”杨枭惊讶道:“你又没跟我说要吃什么。” “不是,不是!!我明明闻到了仙元的味道,可是等我开始吃之后,就变成了……法力的味道…….呕,呸呸……”太九似乎想到了昨夜的味道,不由发出阵阵干呕。 “那我就不知道了。”杨枭说道:“我又不是靠吃法宝过活,我又不知道法宝什么味道。” 看起来法宝的档次是分仙元和法力的,杨枭在心里暗暗记下,若是去了渊界,得把自己的战利品藏好,切不可让太九有任何可乘之机。 上架感言 大诡仙第一次面世是22年 第一次尝试圣光失败(圣光大教堂)后 我创作了大诡仙 为什么后来不写大诡仙 因为很害怕 害怕到开大诡仙之后写了5万字就去写厌女 为什么又继续写大诡仙 写完厌女后,我再次尝试圣光,再次失败(可恶! 开玩笑的 我房贷要还三十年 不恶搞 字面意义上的 我从来不想切书 如果可以,每本书我都想完成 但是现实不允许 别人对我的期望 现实对我的要求 买房,结婚,生子 有时候,越是长大 越是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考生 每天等待着考官的检查 考官是天 是现实 是编辑 是家人 是我的爱人 也是所有的读者 我依然害怕 害怕未来 但是我只有面对 关于大诡仙这本书 无论是对人 还是对天 只有四个字 我会努力 《大诡仙》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