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贤妻良母》 ☆、 2前世怨 程瑜清楚的知道她的身体在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她活不了多久了。昨夜她又咳了血,但今天,她还是早早的的起来,与往常那般修剪花枝。 修剪完花枝,程瑜就坐在院中的小亭内,靠在躺椅上,喝着新泡的老君眉。茶色鲜亮,清香甘醇,最是养生养心。 崔铭又在这个时候过来看她,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还是说些以前的事。 有程瑜初嫁他时,对着他的仰慕。有在争抢这国公府时,两人窝在这个小院子里算计着旁人的时光。末了,崔铭还轻叹了一口,说道:“那时候真好……” 可不是好么,有个掏心掏肺,为他谋算的傻子在身边,怎能不好? 程瑜想着就合了眼睛,落在崔铭眼中,苍白着一张脸的程瑜仿佛死了一般。 崔铭早听过大夫说程瑜已没有多少时日了,他自然是恨不得程瑜死了的。但看着现在仅剩一口气,还能拿着旧事来威胁他的程瑜,崔铭又害怕程瑜这时就死了。崔铭对于程瑜的畏惧也不是于这一刻产生的,早在他看着程瑜帮了一点点的将国公府谋算到手,他就开始怕了。这个女人的手腕太过狠辣,很多时候他都束手无策,而程瑜却能低垂着眼睛,笑着轻声说出计策来,似乎所有难题在她那里,不过是小事一桩。这让崔铭在惧怕担忧之余,对程瑜还有了些他也未知晓的嫉妒,一个女子何必生的这般厉害。 犹豫了片刻,崔铭拉起了程瑜的手,低声说道:“瑜儿,告诉我了罢,你把那些书信托给谁了?我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我们是夫妻,往日那些东西由你把持着,我是放心的。但如今,我们都老了,何必再为这些事烦心,不若把那些事都托付给远儿,也省了我们劳心。我们也不必再挂心着府中的事……” “我如今还有什么事可做,这个府上不都交给惠娘打理了么,所挂心的不过是些旧时的书信罢了。”程瑜听着崔铭的话觉得可笑,就又睁开了眼睛,轻轻脱开崔铭的手,笑着坐起来。 崔铭听得程瑜开口,大喜过望。崔铭心道,只要程瑜说话,他就会慢慢的从程瑜的话里试探出她究竟把那些关系着崔府命脉的信件交给了谁,或者没有交给谁。 只想到那些旧时与三皇子往来信件,崔铭就恨程瑜恨得牙痒,那时大家都以为深得圣宠的三皇子会登上帝位。但谁料到太子竟敢带兵围了皇宫,杀了三皇子与先帝,夺得帝位。而那往日里用来攀附三皇子的谄媚之言,落在了书信上,就成了要人命的东西。如今崔铭 只得心中恨道,真真是个毒妇,时时都留着一手,一时不顺她的意,就拿出了玉石俱焚的架势,当真是不及惠娘半分。 只是崔铭虽这般想着,面上却仍笑着说:“那是你不愿管罢了,你若想管,我就立即让惠娘把这府上的事情交到你手上。但这个国公府事情繁杂,实在不值得你劳心劳力的。我想着待这些事了,就如当初与你说的那样,我会带着你去江南,去漠北。” 听得这话,程瑜抬眼看了眼崔铭,崔铭眼角也有了细纹,鬓角已经白了许多。 终究是老了,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俊美青年,也快变作一个糟老头子。因着容貌老了,连说起这些话,也没旧时动听。 程瑜定定的看着崔铭许久,崔铭也未敢避开,他也期望着程瑜能自他眼中看出一些情谊,而这些情谊能软了程瑜的心肠。 程瑜看了崔铭许久后,突然笑着哑声说道:“你已经待我足够好了。” 说完,程瑜就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掩下涌在喉咙中的血腥味。 过了许久,程瑜长呼出一口气,笑道:“但你若想知道那些书信藏在何处,去杀了惠娘吧。她死了,我就告诉你。” 崔铭直愣愣的站了起来,一时按捺不住情绪,厉声说道:“你怎就容不下惠娘?你还要逼迫我什么?” 程瑜看了眼被自己一句话激得站了起来的崔铭,笑得更加开怀。 是啊,她怎就容不下惠娘呢?她可容得下崔铭的那么多侍妾,怎就容不下一个柔弱的惠娘? 不过是因为惠娘是崔铭真正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罢,不过是程瑜看着崔铭对惠娘的与众不同,慢慢的淬成了毒。不过是因为惠娘,才使得她清楚的知道,崔铭对一个人真正有情时,是什么模样。而崔铭对她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 最后崔铭甚至为保了惠娘所生儿子的位置,竟暗算了她,不许她生育自己的孩子。 如今,他还来问怎么容不下惠娘?难不成她要为崔铭将国公府谋算到手后,再笑盈盈的让正妻之位,在叫容得下惠娘,没逼迫了他? 只程瑜虽恨惠娘,但她更恨是崔铭,崔铭若是只钟情于惠娘就罢了,但怎能践踏她到如此地步。 想到这时,程瑜血气突然翻涌着,忍不住俯在石桌边,吐出了一口鲜血。 程瑜吐完血,便有丫头上前服侍着送上清茶。 程瑜朦朦胧胧的看着崔铭 ,崔铭不了解她,她却了解崔铭。看他皱紧眉头,左边眉毛却轻轻上挑。知崔铭这时为了她将死而欣喜,又为了那些关乎崔府命脉的书信落在旁人手中而担忧。 程瑜又饮了一口茶,喘平了气后,方又笑着说:“不过是句玩笑,你何苦当真?这么些年,我们都变了许多,你对惠娘的心思还未变,着实让我安慰的很。” 崔铭眯了眯眼睛,盯着程瑜,他不知道程瑜这时要做什么,这么多年真真假假的,他上了程瑜太多当了。她惯会使心计,惯会做戏。不然也不会在她亲弟亲母死后,娘家无靠。还有本事在这国公府,占着正妻之位。让他与惠娘生的孩子,也不得不叫她一声“母亲”。 “唉……” 程瑜常常的叹出一口气,哑声说道:“我想远儿了,你让他过来看看我罢。有什么事儿,我爱和他说,毕竟他也是叫过我一声‘母亲’的。” 说着,程瑜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副悲戚样子。 崔远是崔铭与惠娘的儿子,程瑜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七八岁了。会学着他父亲的样子,如个谦谦君子般与她说话。 崔铭听此,又笑着说道:“远儿他……” 程瑜却不再说话,合了眼睛。 崔铭恨极了程瑜这个样子,只得咬牙笑道:“我这就唤了他过来。” 崔远过来后,程瑜就将崔铭赶了出去,只留下崔远。 崔铭没有走远,只守在程瑜的院子门口,待崔远一出来,崔铭就问道:“你母亲与你说了说什么?” 可崔远看了崔铭一眼,连忙摇头,白着一张脸慌张说道:“没有,母亲没有与我说什么?” “当真没有?这事事关紧要。”崔铭眯着眼睛问道。 便是崔远,崔铭也没告诉过他那些旧事。 崔远抬眼看着崔铭一眼,有慌忙垂下了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崔铭看后,就笑道:“既没有,那你去吧,我找你母亲再说一会儿话。” 说完,崔铭就进了程瑜的院子。走了几步,崔铭回头,恰好看到崔远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崔远连忙撇开了头。 崔铭咬了咬牙,走到了程瑜身边,笑道:“你与远儿,说了什么?远儿这么怕我?” 程瑜笑道:“只说了些旧事,给他看了信件。” 说完,程瑜甩出了几封信。看起来是放得念头 久了,纸都有些发黄。 崔铭看后,脸色铁青,连忙把那几封信撕成碎片。 程瑜笑着说道:“这类信,我这里多的是,你撕就是。远儿心思重,我方才说了我只恨你,若你不在了,这个府上的人我都不会害。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若我死前,见不得你死,那我就要整个崔家陪葬。许是他听进去了,当了真,动了心思。” 崔铭涨红了脸,冲过去,扼住了程瑜的脖子,骂道:“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毒妇,你会有报应的。” 程瑜也不抵抗,只笑着看着崔铭。 最后,还是崔铭松了手,指着程瑜骂道:“毒妇,毒妇……” 程瑜咳了一阵,继而放声大笑。 当夜,程瑜就不成了,只余了一口气。 崔铭站在程瑜门前,负着手对崔远说道:“你母亲的话你勿要信,她病糊涂了。且她不过是个困在内宅的妇人,她能做得了什么事。” 崔远应了一声,之后轻声说道:“父亲也守了半个晚上了,这有些糕点,父亲吃一些吧。” 崔铭点了点头,可他刚伸出手要拿那糕点,突然看了崔远一眼。 而后,崔铭缩了手,低声说道:“我还撑得住,你吃吧。” 崔远应了一声,亦没动那糕点。 崔铭定定看着崔远,终究忍不住火气,伸手打了那个他最疼爱的儿子,骂道:“逆子。” 与此同时,屋内只剩下一口气的程瑜露出了一丝轻笑。 ☆、 3进门丧 程瑜极其厌恶红色,等她睁开眼睛,看到这满屋子的红色欢脱跳跃的彰显着它所代表的吉庆。 程瑜就又闭上了眼睛,明明是血一样的颜色,怎会显出喜庆的意味? 更加让程瑜恶心的是,这红色代表着她竟然回到了与崔铭成亲的第二日,而且这竟然不是一场噩梦。 这竟然不是一场噩梦。 处变不惊已刻在了程瑜的骨头里,便是她心中如何想,面上都会配着别人做戏。 于是,在年轻的崔铭温情脉脉的唤了程瑜一声“娘子”。 程瑜也会强忍着心中厌恶,睁开眼睛扫了崔铭一眼后,害羞的低下了头,做出一副娇羞模样,甚至脸上还会微微涨红。 年轻时的崔铭生了一副好相貌,儒雅俊秀,也当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 被他这般唤了一声“娘子”,任谁都以为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吧。 程瑜这时复又见了崔铭的年轻模样,心想,倒也难怪自己上一世能倾心于他。 如此想着,程瑜就起了身,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相公,该起了。” 崔铭笑着点了点头,自床上坐了起来。 丫头们在门外听得屋内的响动,就由着喜嬷嬷从门外进来,伺候程瑜与崔铭洗漱更衣。 喜嬷嬷是崔铭母亲刘氏的心腹,姓喜,也是一副欢喜的模样,笑的一团和气。 程瑜却知道在这副和气的模样下,藏着一颗多么贪婪的心。当初,为了笼络住喜嬷嬷,她可是花了许多功夫,搭进去不少钱财的。 程瑜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只看到喜嬷嬷自床上拾起沾了她初夜之血的素帕,笑容一僵。 喜嬷嬷看到后,笑着说道:“少夫人,老奴退下了。” 说完,喜嬷嬷就托着那放了素白帕子的托盘,退了下去。 崔铭凑到程瑜身边,低声哄道:“不必觉得害羞,这是规矩。那看得也是我们母亲,又不是旁的人。” 他极会哄人,天生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听得的让你以为他将你放在了心上。 程瑜咬紧牙根,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的程瑜心中也没有盘算,她不知道她是直接用旁边的烛台砸死崔铭呢?还是直接伸手掐死崔铭。如今她与崔铭新婚燕尔,崔铭对她没有防备,她差不多应该可以得手。她若是发起狠来,那些丫鬟是拦不住她 的。上一世,她已经受够了。这一世,她不知道自己还忍不忍得了。 要么设计被崔铭休弃或和离? 而后回到家中,在家庙中过完残生?待到崔铭死时,过来看他一眼,笑着对他说:“你看你荣华富贵过这一生真是不幸,我在青灯古佛旁活得这么久,我真是好命。” 那怕是上一世的崔铭都要笑死了。 而且崔铭也不会那般做,上一世她无子,崔铭都未提过休妻一事,只是在私下慢慢的折磨她。而和离之事,她上一世就提过,崔铭也未放手。这一世,又有多大变化? 且这时国公府还不是由着崔铭做主。 程瑜与崔铭出了屋门,一前一后向崔铭母亲刘氏的住所走去。 程瑜听得一阵鸟叫,忍不住抬头,看着一对雀儿正在嬉闹。 这时天才微亮,程瑜抬眼,就只看到宅院上空囚住的一方天。 她所能看到的,都是被围墙圈起来的。便是在家中帮着母亲管着宅子,做那尚书府中唯一的嫡出姑娘时,也只能看着这一小片天空。顶多是偶尔出门,从轿帘子的缝隙中对市井生活匆匆一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合她两世,也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番景象。 崔铭见程瑜停了脚,猜着程瑜的心思,极其深情的看着程瑜低声说道:“女子天生要比男子苦一些,待安稳了些,我就带你去漠北,去江南,看看那边的风光。” 说完,崔铭伸手牵起了程瑜的手。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同样的风景,便是连枝头吵闹的雀儿都是一样。 前世的程瑜为了崔铭的这句话,而沦陷在崔铭的柔情中,为他搏杀的遍体鳞伤,而他却未给她留一分退路。若是无情就罢了,他连她的尊严都要践踏,连她生育自己孩子的资格都要剥夺。待她退无可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对他反击,他还要指着她骂:“毒妇。” 程瑜由着崔铭牵着,走过前世她与崔铭走过的路,说着前世她与崔铭说过的话。 程瑜决定她要活着,她要长长久久的活着。 她要在这庆国公府中活着,她要看着崔铭如何一点点儿在这国公府中被磨死。 与上一世一样,程瑜相继见到了国公府里老夫人小闵氏,崔铭卧病在床的父亲,崔铭的母亲刘氏,二婶娘周氏,三婶娘李氏。以及崔铭的寡嫂余氏,与一个崔铭同母妹妹崔嫣一个同母弟弟崔 钰,另外还有崔铭的两个庶出妹妹。之后,程瑜又见到了崔铭的姑母沈崔氏,以及他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姑表姐妹沈乔。这还是一天所见的人,这个家里还有一大部分她未见到。 比如那个富贵闲人,她的四叔,与她一样年纪的崔翊。 在上一世,程瑜也是费了一段时间,才将这一大家子记了下来。 但凡是大家大族,都有一本子烂帐。 国公府的这笔账要从庆国公崔敬,也是崔铭的祖父说起。 崔铭共由四子,两个嫡出,两个庶子。嫡长子崔竑,庶子崔端、崔竣,嫡次子崔翊。 庆国公崔敬是自战场上得了这个国公的封号,与他结发的夫人大闵氏,只生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大闵氏活到三十多岁就病死了,所留下的一子一女,就是崔铭的父亲崔竑与他的姑母沈崔氏。 由名字看出,庆国公崔敬在大儿子崔竑出生时,正是崔敬意气风发之时,取了“竑”字的广阔博大之意。二儿子崔端出生,是崔敬已封了国公,这时已敛了气焰。三儿子崔竣出生时,庆国公崔敬已四十有余,崔竣也以为他这一生也就这三字,且第三子又是庶子,就胡乱起了个“竣”字。 哪料在崔敬五十岁时,他的续弦小闵氏,又为她添了一个儿子,一只欲飞之鸟,崔翊。 看这名字,就知道崔铭对着幼子的期望。 这也使得原本该崔铭父亲这个唯一嫡子继承的国公府,又添了一个继承人。那一年崔铭的父亲崔竑又得了重病,就此卧病在床,闵府也由小闵氏胞兄掌管。崔敬太过疼爱幼子,迟迟未上折子将国公府传给崔铭的父亲崔竑,这时就更加拖延了。 时间久了,就是连国公府外的人都看明白了,庆国公这时要等着小儿子长大,把国公府交给他的幼子崔翊。 小闵氏是大闵氏的庶妹,闵家在大闵氏去后,就做主将小闵氏嫁了进国公府。生怕崔敬娶了旁人家的女儿,对大闵氏留下的孩子刻薄。只是即便出于一个姓氏又如何,该有的争斗一样都不会少。反而因着这嫡庶姐妹间,藏在心底长久的怨恨,下起手来越发狠辣。 今年小闵氏也才四十岁出头,虽被称作“老夫人”,却比程瑜的婆婆刘氏看着更加年轻。 而她就是杀了程瑜第一个孩子的人。 程瑜前世进门两个月就被断出有孕,那个时候崔铭作为国公府嫡次孙,在兄长亡故,父亲卧病在床的情况下,独立撑起 了崔府的大房。而那时崔铭还没寻到徐惠娘,未动不让程瑜生育孩子的念头。程瑜所怀的是崔铭知道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男儿,还会是崔铭夺得国公府的一个有利工具。 但在这么个大家子里,想要一个孩子不能生下来太过容易了。一个带了麝香的香囊,一个别有用心的丫头,就会使得一个好好的男胎掉了下来。那时,程瑜才进门,也不过十六岁罢了。再如何聪明厉害,也只才经人事的初嫁妇,庆国公府中小小的一个孙媳妇。 只是程瑜以为她后来无法生育也是小闵氏下的手,没料到,却错怪了人。 “看这模样,是个能带福气的。”小闵氏打量着程瑜眯着眼睛笑道。 程瑜低着头,看着小闵氏白嫩手指轻轻拨动的佛珠。 带福?是带丧吧。 程瑜低着头,嘴角轻轻抿起,眼睛扫了门口一眼。 终于等到一个婆子如上一世那样慌慌张张的进了屋子,先给各人行过礼,才说道:“大姑娘没了。” 她口中的大姑娘,是崔铭的姐姐崔妏,南安郡王妃。 程瑜的婆婆刘氏第一个哭了起来,接着是小闵氏。 一个真心痛哭,一个假装伤痛。 “怎才进了人,大姑娘就没了。哪里是带了福的?” 程瑜没抬头,就知道说出这话的人,前世今生,也只有崔铭那尖酸刻薄的姑母了。 程瑜只抬眼呆呆的看了沈崔氏一眼,也跟着哭了起来,算是个受了委屈的正常模样。 ☆、 4小闵氏 崔铭的姐姐崔妏本就身子弱,郡王府那里又比庆国公府的事复杂的多。 且那个郡王也是个狠心的,是个连情面功夫都不屑做的人。 崔妏前两年才生了个女儿,月子里又没好,身子被掏空了一大半。这次有孕,已是十分凶险,太医也曾说过要是强行生产,怕是有性命之忧。而崔铭的母亲刘氏明知不妥,却从未劝过崔妏不要这个孩子,刘氏也知道她的女儿需要一个儿子稳固地位,而后她才能帮衬到娘家。崔妏看着郡王府内旁得侧妃相继生下儿子,她也盼着这次能生个男儿。 如今崔妏死在生子这事上,却将责任推给了新进国公府的程瑜。 沈崔氏说些尖酸刻薄的话,程瑜并不气恼。终究,也不过是些酸言酸语罢了,伤不了人。 沈崔氏为着她的女儿沈乔不能如意嫁到崔铭,多恨些程瑜也在情理之中。 且沈崔氏也算得上整个崔家中少有的不戴假面具的人,程瑜怨不起来她。 只是崔铭的母亲刘氏,上一世竟然也在很长的日子里恨着程瑜。 病得糊涂的时候,还会指着程瑜骂:“你个害死了我女儿的扫把星。” 程瑜到如今还十分纳闷,把崔妏想尽办法嫁进郡王府的是刘氏,眼睁睁的看着崔妏冒险怀孕,不加劝阻的也是刘氏,刘氏她怨得了哪个? 只是可惜,程瑜那时还未与崔铭彻底撕破脸,不能当着刘氏的面,将这话说出。 程瑜这时坐在一群女子中间轻声啜泣,暗悔当初放了刘氏那般轻易的死。 程瑜如今是新嫁媳妇,这次她并未去了郡王府。随着大家伙哭了一阵子,就回到她住的院子里。 一回到院子,她就如上一世那样将丫头都遣走,一个人留在屋内。 这上一世,程瑜真是一个人屋内偷偷哭到半夜。而这一世,程瑜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浅浅的睡了过去。只听到门口有响动,程瑜才睁开眼睛,迅速的挤出眼泪,起了身。 崔铭进了屋,他哑着嗓子问道:“还没睡?” 程瑜点了点头,哭道:“今日姑母说得话,让妾无法安睡……” 崔铭伸手抱住了程瑜,劝道:“不要听姑母的话,姐姐的事与你没有关系。她说话我也不喜,只是她毕竟是长辈,我无法在众人面前回护了你,让你受了委屈,是我无法顾好你。” 配着那疲惫沙哑的声音,崔铭话中的温柔体 贴竟然透出情深似海来。 程瑜身子发僵,终究还是无法强迫自己回抱住崔铭。 还好,崔铭只是抱着程瑜一阵,闻得程瑜身上隐约的香气,就松开了手。只宠溺一般的摸了摸程瑜的头,说道:“你先睡下吧,我去书房。明天我还要早起,不要扰了你。” 程瑜轻轻应了一声,眼中含泪幽幽得看了崔铭一眼,就躺下了。 崔铭的戏演得十足,伸手为程瑜抹了眼泪后,一直看着程瑜合了眼睛,才轻轻关了门离去。 崔铭一出门,程瑜就起身,将沾了香气的衣服脱去。 这是小闵氏惯用的香料,崔铭不喜欢,程瑜也不喜欢这种香味。不过程瑜更加不喜欢的,是与崔铭同床共枕,与上一世那样为了安抚崔铭的伤心,与他共度鱼水之欢。 若只是多沾了些小闵氏房内的一些香味儿,就可退了崔铭,那何乐而不为呢。 崔铭心中也是实在恨极了小闵氏,连一点儿香味都容不下。 其实这个府中,只有现在的老夫人小闵氏一个姓闵的,哪里用得着大闵氏,小闵氏那么计较。 只是在崔铭心中很是计较着哪个是大闵氏哪个是小闵氏,哪个是尊哪个是卑,哪个前哪个后。 哪个才是国公府的正头夫人,哪个是庆国公府的长房。 上一世崔铭气极了,就会程瑜面前,咬着牙自唇间恶狠狠的挤出“小闵氏”三个字。 虽崔铭不在程瑜身边,惹她恶心。 程瑜也睡的极浅,只听得门外有人轻声说话,她就起来了。 起时,天还黑着。程瑜就只起身掌着灯,也未让丫头进来。只等了丫头自门外轻声问她可要梳洗更衣的时候,程瑜故意哑着嗓子说“不用”。程瑜自己寻了身素色衣服换上,而后把头发散开,又流了几滴眼泪,揉了揉眼睛,让那双眼睛看起来红肿一些,才让屋外的丫头进来伺候。 前一世,程瑜最初是不大爱在人前流泪的,太过刚强。就是一面为崔铭搏杀,一面还要受着婆婆刘氏的软刀子窝囊气。她也会一个人哭过之后,在旁人面前笑眯眯的说道:“相公与婆婆都待我极好。”那时她不乐意让别人看她过得不好。 这时想来,她之前是太在乎虚假面子了。 进屋来伺候她的,一共有四个丫头。有两个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一个是刘氏的人,一个是小闵氏的人。 从她娘家带过来的丫头婆子,是不敢生出任何歪心思的。程瑜的那两个陪嫁丫头在上一世,只崔铭喝醉后摸了她们一把,她们未等程瑜说什么,就哭着到程瑜面前求罚。而后安分守己的嫁了家中给安排的小子,旁的事,只程瑜未提,她们半点儿不敢多想。 她们若生出一点儿旁的心思,那就不只是她们自己遭罪,还要连累了她们的家中人。程瑜没嫁前在家中管了那么多年的府,并不是为了养一群拆主子台的白眼狼。上一世就算最后尚书府内她的弟弟与娘亲不在了,尚书府易主,她仍使唤得了尚书府中的一些人。哪怕最后她落得一点势力也没有,囚在内宅之内,她仍能迫着一些人为她做事。 现在想想,那些低眉顺眼被她逼迫着做事的,未尝没有恨不得她死的。这也是程瑜大为后悔的一件事,她也知道自己为人太过自私,没有厚待为她做事的人,施恩太少,威逼太多。 如今重活一世,程瑜目光轻柔的看了她的一个陪嫁丫头一眼。 那丫头拿着梳子的手即刻一僵,也不敢露出太过慌张的表情,只问道:“少夫人,可是奴婢手重了,扯痛了您。” “没有,你做得很好。”程瑜哑声说道。 那丫头未得过程瑜的称赞,做得好了,程瑜不过是点点头,给些首饰。 这时那丫头心里翻腾着无数心思,面上依旧如常,只是下手更轻了,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而那两个刘氏与小闵氏塞进院子来的丫头见程瑜的陪嫁丫头被调/教这般老实,心中猜度着程瑜是个有些手段的。虽程瑜是个新媳妇,她们也都不敢太过张狂,都仔细的看着程瑜的脸色。她们是下人,主子们怎么样明争暗斗,都会维持个面子和气。而落在她们那里,被打被骂被杀被卖,也不是没有。 四个丫头中,刘氏塞进来的丫头算是最有姿色。程瑜知道,刘氏是应过那丫头的,将来要扶着那丫头做姨娘。基本上刘氏塞到程瑜院子里的丫头,刘氏都许下了做姨娘,做通房的话。 这母子两个也算有趣。 一个靠卖儿子的春风一度,笼络下人。 一个伏小做低讨好妻子,笼络岳父家的势力。 若不是崔铭的姐姐才死,程瑜要做出一副委屈哀戚的模样,她想到这里当真要笑出来。 程瑜受了委屈,哭了一晚上的话,很快传到小闵氏与刘氏那里。 两个人在程瑜去请安的时候,都拉着她的 手,宽慰一番。让她勿把沈崔氏的话放在心上。 虽话说的类似,但内中的意思还是有些不同的。 小闵氏有意问昨夜崔铭安歇在何处,话里话外隐含着崔铭也对程瑜生怨,不愿一处安歇的意思。之后,又宽慰了程瑜,让她勿怪崔铭。顺便提了提崔铭曾要娶一秀才之女的事,待说过了,方又笑着说:“不过都过去了,崔铭这孩子,还是知道分寸的。” 而后,才不再说话,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程瑜的脸色。 程瑜的婆婆刘氏那里,就少了许多话。 依例说完不要拿沈崔氏的话当真,刘氏就哭着说她的女儿如何命不好。原来都好好的,怎突然就出了这事,而后看了程瑜一眼,就哭个不停。 终究,刘氏还将这事推到了程瑜身上。 在小闵氏那里既然听了崔铭曾想娶个秀才之女的话,程瑜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当崔铭回来的时候,看着程瑜面色不好,就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何人又说了什么?” 程瑜暗笑崔铭的明知故问,他如何会不知道小闵氏今天对她说了什么?小闵氏屋内又不是没有他安插的人。 程瑜见崔铭既看出她面上有异,就只摇头,哭着说道:“没听到什么旁的话。” 崔铭累了几天,低头看着只是一味哭的程瑜,终于露出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 只待程瑜抬头的时候,崔铭才又恢复了深情款款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下,复制错了。 ☆、 5回门日 因为崔妏的死,程瑜与崔铭未来得及在婚后第三日回门。但还好规矩里成亲后的第三、六、九日均可回门,所以在程瑜与崔铭成亲后的第六日,程瑜与崔铭才回了门。 程瑜的父母知道崔家的事,那崔妏若是嫁到寻常妇人,也就罢了。但崔妏是郡王妃,程瑜的父母也知道内里关系,并没为了这事着恼,反而安慰了崔铭一番。 程瑜见到她的母亲贺氏,在众人面前还能忍得了一阵,等只剩了程瑜与她母亲两个人的时候。 程瑜才颤声唤了一声:“娘……” 贺氏抱着痛哭的女儿,也忍不住掉了眼泪,哭着问道:“可是他们待你不好?你不必怕,娘会为你做主,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程瑜摇了摇头,只抱着母亲哭个不停。 贺氏又哭着问道:“那可是想娘了?” 程瑜用力的点了点头。想娘了,想了快二十年了。 “当真是个孩子,只会在外人面前厉害,回到娘身边就撒娇。”贺氏听见自己女儿没受委屈,只是想娘了,松了一口气后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程瑜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伸手为贺氏拢了拢头发。这时的贺氏头发乌黑,还未有一丝银发,只是程瑜永远忘不了贺氏死前满头白发的模样。 贺氏笑了由着程瑜躺在她的膝头。 程瑜死时,已经四十余岁,只这般躺在贺氏怀里。程瑜仍觉得她是那个会在亲娘身边撒娇的程家嫡长女。 程瑜哭够了,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多少年了,程瑜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一觉熟睡过去,任贺氏唤了几次都唤不醒,唬得贺氏唤来了大夫。大夫看过之后,只说道:“无碍,只是太劳累,过于思虑忧伤所致。” 哪里来的劳累?哪里来的思虑?哪里来的伤心? 贺氏看向崔铭的目光也变冷了,贺氏在很长的时间里膝下只有程瑜一个女儿。近两年虽添了一个儿子,但程瑜仍旧是被她放在心尖儿上的。 程尚书虽有几个女儿,但程瑜作为他的唯一嫡女,他也舍不得让程瑜受委屈。当下,程尚书皱眉说道:“瑜儿病了,今日就歇在这里吧。” 崔铭往后还有许多事要依靠着程尚书,也惹不起贺氏身后的威远侯府,连忙应了。 且还很是诚恳的说道:“是小婿没照顾好她,请岳父岳母责罚。” 既崔铭说了 这话,程尚书与贺氏反倒不好再冷着脸,贺氏面上虽缓和了,但仍怨着崔铭。 而程尚书这时摸了摸胡子,说道:“瑜儿年纪还小,你多容着她些。” 此后,就再没提这事。 崔铭于无人处,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这时他又念起了那个轻柔似水,不须他让,不须他忍,不须他故做出深情模样的女子。 怎那样好的女子,没有这样的家世,只出身一个贫寒的秀才家? 终有一天,他在夺得国公府后。要寻回她,娶回了她,让她做自己的妻,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惠娘…… 程瑜醒来后,见身边没有旁的人,忍住心头的慌乱,慢慢的下了床。 只刚绕过屏风,程瑜就听贺氏在一边的小塌上教一个两岁男童识字。 贺氏指着纸上的字,念着:“阿姐。” 那两岁男童也会奶声奶气的,口齿不清的喊着:“阿姐。” 也不知道他记没记得住那些字。 这时念完字的男童,突然抬头看见了程瑜,马上自榻上笨笨的站了起来,张开手,喊道:“阿姐,要抱。” “都已两岁了,还要什么抱。你姐姐才醒了,也不怕累到姐姐。”贺氏训道。 那两岁男童就是程瑞,程瑜的同母弟弟,也是整个程尚书的唯一儿子。 程尚书与贺氏老来得子,为怕把他教养坏了,对程瑞格外严厉。 以致程瑜死后,贺氏捧着程瑞死前没抄完的书,失声痛哭:“那么小的孩子,我为什么对他狠。他死前,我还罚他抄书。” 程瑜走到塌边坐下,张开手,笑道:“不累,我都好久没见到瑞儿了,来让阿姐抱抱。” 程瑞眨了眨眼睛,像只欢腾的雀儿一样扑到程瑜怀里,扁了扁嘴哭道:“我想阿姐了,娘昨天还罚我了……” 贺氏见此,笑着说道:“就会向你阿姐告状。” 而后,贺氏又笑着对程瑜说:“前两天有你爱吃的栗子糕,这小子还哭着不让别人动,说要给你留着。说你出这么久的远门,回来肯定饿了。” 贺氏十分乐见她的一对儿女要好,哪怕程瑞对程瑜好得胜过她这个母亲。贺氏知道自己年岁大了,不定能出个什么事。往后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这对长姐幼弟要彼此扶持着。 程瑜听后,一瞬间 又红了眼眶,摸了摸程瑞的头,夸道:“瑞儿乖,阿姐是出了太久的门了。” 程瑞听了这话,又马上跑去将他这几天存下来的东西,颇为得意的那个程瑜看。 一堆东西乱糟糟的放在一起,有咬了一口的栗子糕,缺了一块的糖葫芦。 程瑞献宝一样的笑着说:“我给阿姐留的,我尝过了,都是最好吃的。” 程瑜又伸手摸了摸程瑞的头。 “夫人,大公子听说小姐病了,特来看望。”一个丫头进了门,行了礼后,对贺氏说道。 贺氏笑道:“一家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礼,让大公子进来吧。” 程瑜垂着眼睛,轻笑着哄了程瑞。 这位大公子就是程琛,程瑞就死在他手。 程琛本是程瑜三叔家的长子,只在他两岁时,生母就病故了。程三爷纳的续弦在生下自己的儿子后,就容不下程琛那个继子了。恰好程尚书无子,程二爷就动了过继的念头。 程瑜的程尚书也看程琛的日子过得可怜,就先将程琛接了过来住几日,那时程琛只四岁。 但还未办了过继的事,就有了程瑞。程尚书犹豫了,便将过继之事拖了几个月,最后赌一把他有没有命有自己的亲生子。在生了程瑞这个亲生儿子后,那过继之事也就不再提了。 本想将程琛送回程三爷那里,但程三爷那处根本就无法容不下这个儿子。而且程尚书觉得他把程琛自家中领了出来,却没有过继,有些愧疚。且他怜惜程琛的身世,就把程琛养在尚书府,并打算将来为他备下一笔家产,总归不会让程琛过得比程瑞差。 只是程琛并不这样想,他害死程瑞的时候,程琛已有十一岁。 当程琛害死程瑞的真相被发现时,程琛就在一群大人中间嘶声喊着:“如果没有程瑞,整个尚书府都是我的。我没有娘,爹不要我,二娘欺负我。我以为你们会待我好,结果程瑞一出生,你们就不管我了。两个程府都不要我,你们还要把原来属于我的东西都留给程瑞,我恨他!他该死!他活该被淹死!” 这样的话让程瑜与贺氏更厌恶程琛,但却软了程尚书的心肠,程尚书虽也气程琛,但却觉得一切都由他而起。若不是他动了要过继程琛的心思,把他接到府中,而后又作罢。程琛就不会落得这不尴不尬的处境,长出这样一副歪心肠。若是将程琛治罪,在程尚书心中是有违道义的。于是在贺氏要让程琛偿命的时候,就被 程尚书拦住了。 贺氏伤了心,在程尚书面前一向温婉的她,指着程尚书怒骂:“程琛是个孩子,年纪小,你要我容他谅他?我的瑞儿何尝不是个孩子,他只六岁啊,他就活活被人淹死。你真狠心!你枉为人父!” 后来,贺氏去了家庙,与程尚书至死不复相见。程尚书最后还是将原本就想给了程琛的财产,仍旧赠给了程琛,并将他养大,且隐了他曾经杀害程瑞的事。在程尚书心中,既没了一个孩子,就不能让另外一个孩子也毁了。 程瑜不知道在官场上思虑周全,步步为营的父亲,怎在家事上这样妇人之仁。于是程瑜也怨恨了程尚书,离程尚书远了。程尚书亦心中有愧,不再娶妻纳妾生子,早早的辞了官,闭门不出。 这时,看了如今才七岁的程琛,两岁的程瑞。程瑜觉得一切都还来得及,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程琛的身世又多么可怜,他的年纪又是多么小。她或骗或诬陷或杀害,她必然要将这坑人害人的毒草,从家中剔了出去。以补当年疏忽之责,她当初怎就没看出程琛那个小小的孩子藏着那样心思呢? 贺氏见程瑜面上淡淡的,就再程琛走后,低声说道:“你也太冷淡了些,他也是一番好心。他个小孩子,他家中有是那番境况……” “瑞儿乖,和桂妈妈到院子玩儿去。”程瑜把程瑞交给了站在一旁的桂妈妈。 程瑞很是乖巧的跟着桂妈妈出去了。 程瑜见程瑞出去后,才说道:“母亲,程琛在我们府中被唤做大公子。瑞儿是什么?二公子?” 贺氏一愣后笑道:“这是程瑞还小,等他大大,才定称呼吧。” 程瑜皱眉说道:“母亲,我们家这样养着程琛终究不是法子。我之前见过程琛曾经在湖边玩,当时我走过去听时,恰好听见他在一个人咒骂瑞儿。” 贺氏瞪大了眼睛,低声说道:“当真?” 程瑜说道:“我扯这个谎,诬陷个孩子做什么?母亲,你可能看过程琛看瑞儿的眼神。那都是带了毒的。” “他只是个孩子啊……”贺氏叹道。 这时贺氏不由得从窗户的缝隙中,扫了眼在院中玩耍的程瑞。而程琛并未走远,站在院门口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定定看着程瑞。 程瑜的话,让贺氏起了疑心,她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程琛阴沉沉的。 偏这时,程尚书又过来了,看见程琛站在院门口。 程尚书就问道:“琛儿怎么不进院子。” 程琛揉了揉眼睛,抽了抽鼻子也不答话。 程尚书叹了一口气,就牵着程琛的手走进院子,大声说道:“这也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顾忌。” 贺氏心头一跳,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程瑜伸手握住了贺氏的手,低声说道:“母亲,我们不能留他。”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 ☆、 6贤德妇 当夜程瑜与崔铭没有回府,因为新人回门若留宿则不可同房,否则会冲撞娘家。 程瑜倒也省了再寻不与崔铭同房的借口。 这夜,程瑜与贺氏住在一处。 她们既已定了必然要将程琛逐出尚书府的念头,那贺氏就有她的盘算。 程琛上一世能得手,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小,且贺氏对他有些怜悯之情,一时没有防备。 而这时,贺氏既然决意不留程琛,若是斗不过一个七岁孩童,那她这么大的年岁,也是白长了。至于如何说动程尚书,贺氏与程尚书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也有她自己的法子。 所以,她们并未多为这事费思量,贺氏对程瑜只说了一阵闲话,她就睡去了。 月光透过窗纸,给屋内带来了一些朦胧的光亮。 程瑜借着月光,仔细得看着她母亲的模样,忍着泪,身体竟有些颤抖。 贺氏睡的迷糊,把程瑜当做孩童一样轻轻拍着,哄道:“别怕,娘在,乖。” 这时,程瑜才合了眼睛。 这一夜,程瑜竟做了个好梦,醒时嘴角还带着笑。 在梦中,她未嫁人,如男子一样考了科举,谋了一份产业后带着贺氏去漠北去江南。 而后捡了一处风景秀丽地方住下,如此过了一生。 醒时程瑜虽觉得荒唐,这个世道,哪里容得了女子不嫁,且还去考科举,活得那么舒服的。但梦中的那份洒脱自主,仍使得程瑜心生向往。 天空中落下一阵微雨,程瑜与贺氏拜别后,轻提着罗裙坐上轿子。 到了庆国公府时,雨还未下完,天还是暗着。 程瑜下了轿子,抬头看了眼整个阴沉沉的国公府。程瑜提起了一口气,挺直了腰,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在这群同样虚情假意的人中间。 梦中再洒脱自由,终究是梦。日子再了无趣味,但终究是踏踏实实的活在人世间。 庆国公府的大夫人,程瑜的婆婆刘氏,如上一世那样,笑得一脸关切的隐隐表达了她对程瑜与崔铭留宿程府的不满。 程瑜亦是笑得一脸恭顺委屈的装傻充愣。 演了一个上午的戏,刘氏才说道了正题:“听说你舅舅家的大公子还未定亲?” 程瑜低头笑道:“听母亲偶然间说起,似乎是还未定。” 刘氏笑着说道: “威远侯府中的嫡长公子,少不得是要挑一挑的。听说你舅母爱茶花,我这院子里还有两株,哪天送去给你舅母,看能不能入眼。恰好嫣儿也是个爱茶花的,哪天你定了要去看你舅母的日子,带着她一道去。她们两个必有话说……” 程瑜垂头,心中笑道,刘氏这才没了做郡王妃的大女儿,现在又要把二女儿送到侯府里去,当真打得好盘算。只是上一世因为崔嫣进了威远侯府,她与舅舅一家的关系就变得越加淡薄。 原程瑜以为自己的性子已经算是厉害的了,哪里知道崔嫣比她更添了个“刁”字,扰得威远侯府一府不得安宁。而夹在中间的程瑜也落得两头埋怨,她如今,又怎会让这个外表柔顺,实则娇蛮的崔家二姑娘入了侯府?再扰了她舅舅一家的清静?让她在舅舅一家面前难做人? 程瑜嘴角抿起笑,也未说应与不应,只转而说道:“儿媳院中的翠玉与红丹原本就是伺候相公的,儿媳想着不如就给她们提一提身份吧,往后也有人帮扶着儿媳。” 庆国公府里的公子在未成婚前都有几个通房丫头,崔铭原也有几个通房丫头,最后留下的只翠玉与红丹两个。只是公子未成婚之前,这些丫头都服着药,无法受孕。 刘氏见程瑜未即刻应下带崔嫣去侯府的事,刘氏面上立即冷了,忍不住嗤笑一声:“没想到你倒是个贤惠的,程家果然好教养。” 程瑜状似未听懂刘氏的话,点头笑道:“母亲自小就教导儿媳《女则》《女训》,三从四德,儿媳时刻谨记着。如今相公身边既有两个好人儿,怎能不抬举了。往后她们如果能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儿媳的福气。” “你能这般贤德,也是我做婆婆的福气。”刘氏笑了笑,忍下方才的浮躁。 程瑜惶恐着说道:“婆婆勿要这么夸赞儿媳,这都是儿媳当做的。” 刘氏等程瑜走后,皱眉沉声问了喜嬷嬷:“我这儿媳可好?” “过于好了。”喜嬷嬷为刘氏奉上一杯热茶,说道。 刘氏抿了一口茶,冷笑一声:“不管她是什么心思,既入了我们崔家的门。就得帮我们得到我们该得的,不然铭儿娶她做什么?” 程瑜将翠玉与红丹抬做了姨娘后,她也松了一口气,往后房中事,她就尽可能的推给翠玉与红丹。日子一长,便是崔铭也觉出了程瑜的奇怪之处,一个女子便是再贤惠,怎会将夫君一个劲儿的向外推。可看程瑜待他,也不似厌烦无情。但在这事上,崔铭也强 求不得,只得先事事依从着程瑜。 只过了一个月后,贺氏就成功劝说程尚书要将程琛送离尚书府。程琛走前用尽百种法子折腾,一会儿哭闹着说他继母会害他,一会儿哭着说舍不得程尚书与贺氏,闹得程尚书的心又软了。 贺氏见程尚书心软,便柔声劝道:“琛儿既不能过继,就没有我们的儿子名分。他这样留在我们府中,难不成老爷要琛儿以为他父亲不管他了?那处再怎样,是他的家,旁人待他就算不好,他是那里的大公子。有他的亲生父亲在,还能比我们这里差?老爷,莫为了你自己的一时心软,导致琛儿与他亲父生怨。” 贺氏知道程尚书为人,所劝的话,也是处处为着程琛打算。 最后,程尚书终于下了决心,送走程琛。 而程琛走前通红的双眼,与狠狠的推了程瑞的那一下也将贺氏心中的一点儿愧疚打散了。 程瑜接到贺氏的来信时,她正为了月事来迟的事发愁。 程瑜知道上一世她与崔铭成婚之后不久,就有了个孩子。但她这世与崔铭只在她未重生前的成亲那天同过一次房,往后的日子,程瑜都尽量避开与崔铭同房。怎月事会来迟? 就只那一次,难不成就有了身孕? 程瑜看过自己母亲的来信后,就一手捏着信,一手抚摸着她尚还平坦的小腹。 她是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的,但如果生下的崔铭的孩子,程瑜却彷徨了。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不会有所谓的慈父了,且还要面对许多不公,不平。而她往后对崔铭下手,必然要多了许多顾虑,无法再做出玉石俱焚的决绝之态。 程瑜深吸一口气,打开一扇窗。 透过小窗,程瑜看到院子的一角,崔铭因听了一个小厮的来报,正在欢喜着。 程瑜心道,莫非是寻到了那个因为崔铭娶了自己,而被穷秀才父亲送到远亲家的徐惠娘?若是寻到徐惠娘,接下来,徐惠娘该会被崔铭劝回京城。而后为了崔铭对她的那份所谓真情,委委屈屈的做起崔铭的外室,哪怕将她那个生性倔强的父亲气的病重而死。但徐惠娘也借此避开了国公府的争斗,在崔铭得了国公府后,才带着他们生育的儿女,回到国公府,过上了安乐的富贵日子。 程瑜摸了摸肚子,低声的自言自语:“你会想出生么?” 这时一阵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程瑜听后眯了眯眼睛,这是崔翊回来了。 果然院中的崔铭听到这箫声一愣,他竟然也不知道崔翊回来的消息。而后崔铭慌乱间对上了程瑜的眼睛,崔铭脸上又是一白,之后压了心绪,走到程瑜的屋内,拉着程瑜的手,关切的问道:“我看你这几日似乎累得很,不若请个大夫来看看?” 崔铭与程瑜只同房过一次,他也不信程瑜这么就有了孩子,所以也未往那处想,只当程瑜身子不好。程瑜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点了头。 若是真有了孩子,那就是上一世被小闵氏害死的孩子,那个让她痛哭失声的孩子。 程瑜心中想道,她这是糊涂了,她怎会问他要不要出生,难不成他上一世被小闵氏害死,这一世她还不要他? 她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属于她的孩子。 程瑜低了头,羞涩的红了脸,说道:“相公,我许是有身孕了,小日子已迟了半月了。” 崔铭先是想着这个孩子是否是他的,而后没发现程瑜的破绽。又想程瑜对他并不亲近,若是又了这个孩子,无论程瑜对他有没有情,都必须为着他打算,去借她父亲之力助他夺得这个国公府。 于是崔铭就一扫崔翊归来的烦闷,大声笑着说道:“当真?我有儿子了?哈哈……” 待笑过,崔铭又柔声对程瑜说道:“你有了我的儿子,我当真欢喜。不是但因着有了孩子,而是因为是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程瑜低着头,轻声说道:“还没看过大夫,还未定下来呢。” 崔铭笑道:“是的,是的,我该去找大夫。我都欢喜糊涂了。” 崔铭说完,急冲冲的就要走出了屋子。 程瑜轻唤了崔铭一下,而后看着崔铭,羞涩笑道:“你慢慢走,不急的。” 两人相视而笑,如人世间任何一对恩爱小夫妻一样。 ☆、 7旧时梦 因为月份还浅,程瑜接连看了两个大夫,都说是有孕相,却未敢定了下来。 直到请了个有些年岁的老大夫,才确定了程瑜确实有了身孕。 庆国公府中不管是存了什么心思的人,这时都摆出一副喜庆样子,仿若是自己的好事一样。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个有福的。”小闵氏眯着眼睛笑道。 若说崔翊欠缺在哪里,就是他年纪小,还未成亲,未有他自己的子嗣。 而崔竑这一脉的长房,竟已快有了孙子了。 这万不能行,小闵眯着眼睛拉住了程瑜的手,笑道:“往后啊,要多注意着身子,这可是我第一个曾孙子。” 程瑜低着头,轻轻点着头。 “母亲,我为你买了贵和祥的栗子糕。” 程瑜并未抬头,只听这声音就知道这是崔翊来了。程瑜立即起身行礼,低垂着头,只看到那少年衣角繁复的绣样与他穿的一双男靴。而那少年似乎在她面前停了一下,之后转身走向小闵氏。 程瑜前世拘于礼数,连崔翊的模样都未正眼看过。只隐约记得崔翊似乎有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与同样带着笑意的声音,面上似乎也总是带着笑。总未见过他有怒容,从未听过他有对谁说过重话。 这个与程瑜同年的崔翊,在很长的时间都让程瑜很困惑。貌似他是一个富贵闲人,并不贪求功名。却可在十七岁那年,高中探花。以为他中了探花,必来抢夺国公府。但他却终日不务正事,只饮酒作乐,又如寻常浪荡公子一样。便是传出他为天煞孤星的传言,他也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可却当真不去娶妻。 上一世直到崔铭掌了国公府,崔翊又病倒了,程瑜才对这个崔翊彻底放下心来。 可才放心来没多久,崔铭就带着徐惠娘母子进了府。 那时程瑜被崔铭逼迫得万念俱灰,亦动过死念。 若能干净利索的死去,何必受尽屈辱独自懊悔的活着。 而因着一场微雨,程瑜竟在花园遇到了已病入膏肓的崔翊,崔翊因病已失了他那风流公子的风采。弃妇病夫,在微雨中相遇,实在算不得什么美景。 崔翊当时只看了程瑜一眼,只对她说了一句话:“程瑜,你若自尽了,你就是个傻子。” 崔翊如往日一般笑着,但说出那句略显粗俗的话时,声音嘶哑着,竟带了些咬牙切词的意味。 别说程瑜与崔翊隔着辈分,就是男未婚女未嫁,这般唤着闺名,已是有违俗礼。 程瑜立时懂了崔翊深藏的心思,但即便懂了又如何? 之后不过几天,崔翊就死了。 这时既崔翊进了屋,那程瑜等一干女子也不能久留。 待程瑜要随着一众媳妇退下去时,就听小闵氏笑着说道:“听说瑜丫头也爱吃栗子糕,快拿了一些回去。贵和祥的糕点啊,是最好吃的。” 程瑜垂着头接了栗子糕后,道了一声谢,才退出了小闵氏的屋子。 回了自己的院子后,程瑜未先急着进屋,先在院中石桌旁坐了一会儿。待丫头去把屋子的门打开,通过气。程瑜才进了屋子,坐了下来。 既决意要保住这个孩子,程瑜就不会再出半点差错。 小闵氏派过来的丫头遣走了,暗藏着的香囊被扔掉了。 程瑜借着孕事,到真的过了几个月的消停日子。只日子略微乏味了些,程瑜闷得无聊也只能看着翠玉红丹为了崔铭明里暗里的争风吃醋。程瑜再等她们斗累了,斗倦了。等她们看清楚了崔铭的面目,看崔铭不过拿她们当做玩物,无法护她们终身,更无法给了她们想要后,程瑜再去收服了她们。 翠玉与红丹能自那么多丫头中留了下来,也是她们自己的本事的。而她们也明了她们自己的身份,她们没能力也没资格与程瑜争,也只能彼此相斗。 往日程瑜未有孕时,虽程瑜表示出一幅大度模样,总将崔铭推到翠玉与红丹房中。但翠玉与红丹未尝没有想过,这是程瑜在有意试探她们,未敢怎样放肆。 但这时程瑜有孕,她们现在是可有个光明正大的说法与崔铭同房,自然就忍不住计较起来。她们都想趁着这次机会,怀个孩子,往后好有依傍。只是让翠玉与红丹都觉得古怪的是,崔铭都未亲近了她们两个,反而因着公事忙了,不常留在府中。即便在府中,也只是与程瑜说话。 程瑜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看着池塘里的荷花,游在荷叶间的锦鲤。程瑜随手丢下一把鱼食,就逗得一池的锦鲤都过来抢。 “这一池子的锦鲤都过来吃少夫人扔下的鱼食了。”一个婆子笑着说道。 这个婆子姓金,是贺氏前两天送过来的接生婆子。名儿虽然是接生婆子,但这个金婆婆最擅长的还是调理孕妇的身子,且该避着什么,该吃些什么,她都懂得。 许多事只略微 多想一些,就会避开许多麻烦。 上世终究是还她太大意了。 程瑜撒完手中的鱼食后,笑道:“我能逗的了这一池的锦鲤过来吃食,也不过是这些锦鲤被困在这个池子里,无处可逃,无处吃食,只能惦记着我手上这些。若是外面大江大海里的,且吃饱了鱼,凭我怎么撒食,都是没用的。” “少夫人,夫人来看你了,现在大夫人那里说话。” 说话的是程瑜自家中带来的丫头,她口中所说的夫人,就是程瑜的母亲贺氏。而大夫人,则是刘氏。程瑜登时欢喜起来,带了掩不住的笑意去了刘氏那里。 贺氏到了庆国公府,见过了小闵氏,就去与刘氏说话。 刘氏既见了贺氏,就将崔嫣唤了出来,一道与贺氏说话。 “夫人看着我这二姑娘养得可合乎威远侯府的规矩?”刘氏笑着说道。 贺氏早就得过程瑜的话,且她这时因着才得的事,正怨着崔铭。于是,贺氏这时也笑着说道:“合乎侯府的规矩做什么?合乎未来夫家的规矩就是。” 说得刘氏面上一僵,只尴尬笑了几声。 贺氏笑着抿了几口茶,待见到程瑜,贺氏应付刘氏几句,就程瑜回到了她的院子。 一到程瑜的屋内,关了门,贺氏才露出怒容,咬牙说道:“没想到崔铭当真在外面养了外室。” 背着正妻养有外室,这时在说正妻不贤?还是欺正妻无靠? 程瑜听后反倒一笑,扯着贺氏撒娇:“娘这是气什么,我让娘派人去查,可不是为了生气的。” 贺氏怒气未并,转而又怨到了自己身上:“我怎么就没看清楚崔铭是这样的人,竟将你许了他?” “娘不是也教过我,凡事不要太靠着男人么,这时我有了他……” 程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又怎会在意崔铭是怎样的人?” 贺氏心痛的合了合眼睛,最后长叹出一口气,说道:“还好你想得开,只是崔铭不能这样轻易的放过了……” “所以我这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母亲。” 程瑜靠在贺氏身边笑道:“麻烦母亲将崔铭在外面养外室的事,托人投给闵家,由我们家老夫人提了出来。我再去将那外室徐惠娘接进府来……” 贺氏说道:“还要将那人接进来?只你父亲一句话……” 程瑜笑着说道:“那 徐惠娘早先就是崔铭想娶之人,岂能断得了。而若强行逼着崔铭断了念头,他岂能不恨我?男人养这外室,不过是图一时有趣取乐。到了府中蹉跎的时间久了,他就会消了意思。而这时由老夫人提出,崔铭就不会怨我。而我去接了她进府,则会显示了我的贤惠大度。且在府中,不是比那徐惠娘在外面,许多事好办的多么?” 对贺氏说是程瑜不想让崔铭生怨,但在程瑜心中,是丝毫也不在意崔铭对她是否生下怨恨的。 贺氏听程瑜如此说,就只苦笑道:“我的瑜儿是比在家时考虑周全了,你在国公府中行事多有不便。往后有什么事,就来信让娘去办。便是娘办不得的,还有你父亲,你舅舅。总不会让你受旁人欺压,而如今你要多用心养胎。” 程瑜笑道:“怎会不用心养,他可是我的孩子。娘你摸摸,他可皮着呢。” 贺氏听后笑道:“这么皮,必是个小子。若是个小子,你往后的日子就轻省一些了。” 说罢,贺氏唯恐程瑜多心,怕程瑜疑心嫌她是个女儿,待贺氏还要说。 程瑜就笑着说道:“娘,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这些女子,生下个儿子,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贺氏想及她无子的那段煎熬日子,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没有亲生儿子,就要过继抱养。而那隔了一层血脉的,又怎会真心待人? 若是不过继不抱养,家中财产就要收回到族中,到时候日子过得更加凄惨。 这个朝代的女子既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苦,所以不得不争。 ☆、 8惠姨娘 虽已知道徐惠娘被崔铭养在外室,程瑜还一直在等,等徐惠娘在外面有了身孕,才让闵家知道这事。贺氏一时不解,曾劝过程瑜既然崔铭养了那徐惠娘做外室,徐惠娘在崔铭那里,就是与翠玉红丹那两个不同,怎可让她怀有身孕?贺氏要程瑜该狠心时,终须狠,不为旁的,只为了程瑜腹中胎儿,就该狠心一些。 因程尚书是个十分顾虑仁义之名的人,贺氏唯恐程瑜也会一时心软。 这时程瑜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了,程瑜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听得贺氏的劝告。 程瑜轻轻一笑,说道:“母亲不必挂心这里,女儿能除得了一个孩子,往后难道能除得掉徐惠娘生下的所有孩子?徐惠娘的这个孩子,是在府外有的,这说法就太多了。一个身世让人生疑的孩子,一个被养在外室且有不贞传言的女子,在国公府会有何等处境?她往后生下的孩子又会是何等处境?母亲该猜得到,徐惠娘安分守己就罢了,若是……” 程瑜摸了摸肚子,笑着说道:“儿子可不要听这等事。” 贺氏略微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有打算,那我也放心了。” 闵府自小闵氏胞兄掌家后,就处处与崔铭为难。这时得到了崔铭短处,自然将这事闹大,小闵氏也乐得如此。男子养个外室,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时崔府争斗激烈。虽只一件小事,也闹得鸡犬不宁。 崔铭因着这件事再无法做出对程瑜一往情深的模样,但为了挽回程瑜背后的势力,咬着牙竟在屋中对程瑜一跪,哭着道了错。 程瑜笑看崔铭如今模样,忍不住感叹,崔铭当真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子。 看够了戏,程瑜就扶起了崔铭,亦哭道:“怎是夫君错了,是为妻不对,竟让惠妹妹流落在外面受苦,当真不是贤妻所为。我明天就和母亲商量了,寻一顶红轿,体体面面的将惠妹妹接进府来,许她个姨娘身份。” 姨娘?本该是自己妻房的人,如今只是个姨娘。 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难道不应下这事,难道说他崔铭更乐得把惠娘养做外室,那往后又如何再让惠娘进府? 崔铭咬着牙,终究点头应了下来。 他曾经许给惠娘的正妻之位,如今看来,是要失言了。 姨娘罢了,一顶红轿,从侧门而入,就算是体面的了。 徐惠娘流了一路的泪,等进了国公府后,才止住泪。 程瑜眯眼看着自红轿上下来的徐惠娘,还是那般貌美,兼有弱柳之姿。若无这般姿色,也不会让崔铭惦记许久,程瑜迎了上去,拉住了徐惠娘的手,说道:“让妹妹在外面受苦了。” 徐惠娘才忍住了泪,便又流了下来,使得崔铭不忍去看。 徐惠娘跪着给程瑜敬了茶,程瑜笑着接了过来,说道:“往后你就是崔家人了。” 之后程瑜又笑着说道:“翠玉红丹比你入门早,你也该叫声姐姐。” 徐惠娘看了崔铭一眼,见崔铭低着头,徐惠娘就又忍着泪,喊了翠玉与红丹一声“姐姐。” 自此徐惠娘成了惠姨娘。 这世,也不会再有前世“侧夫人”那个荒唐可笑的称呼。 养在外室,虽无名无份,但也少了一大家子的复杂人事,来往的规矩。 徐惠娘出身良家,无名无份的随了崔铭,已让旁人看低了几分。 而刘氏虽不喜程瑜,但程瑜的家世在那处,终究不会让刘氏失了脸面。而徐惠娘出身又低,刘氏之前就没允下她与崔铭的婚事,这时又怎会乐得让她进门?且因着她与崔铭之事,闹开来,还让小闵氏借由刘氏教子不严的说法,将管家之权收了回去。而后又从账目上查出许多漏洞,责令刘氏将账目补齐。刘氏是恨不得自己儿子,就将这事推到了徐惠娘身上,且也怨着程瑜,怎不早早的将徐惠娘接进府来。单等着事情败露,才将人接进来,又有何用。 旁的人,如翠玉红丹两个,她们原看程瑜好性情,不为难她们。翠玉红丹原觉得,她们只要生下个儿子,往后的日子就会过得下去。但哪料得到,来了一个徐惠娘。崔铭除了按着规矩陪程瑜外,一门心思就只扑在徐惠娘身上。 这让翠玉与红丹也对徐惠娘生了怨恨。 徐惠娘的日子过得就艰难了一些,明里暗里的欺辱也受了不少。但是在她心中,她只恨程瑜一个。心中念着,若不是程瑜夺她姻缘,她早已嫁到国公府成了正妻,如今怎会沦落成了姨娘,受这些委屈。 而小闵氏又怎会放掉这样好的机会,偷偷的收买了徐惠娘身边的丫头,鼓动着徐惠娘对付程瑜。尤其是劝说一些若程瑜无子,徐惠娘所生的儿子就会继承家产。若是程瑜剩下嫡子,就无徐惠娘立足之地的话。 在小闵氏心中打算的是一石三鸟之计,先用徐惠娘除去程瑜的胎儿,再将徐惠娘治罪,赶出国公府。而程瑜接二连三承受屈辱,小闵氏不信 程家还会帮着崔铭谋划。 堕胎药是放在羹汤里的,徐惠娘颤抖着手端进了程瑜的屋子。 程瑜看了眼那婉羹汤,就笑着说道:“妹妹也怀有身孕,这时怎还做这些粗活?” 徐惠娘一边躬身说道:“伺候夫人是妾应尽的本分。” 一边想着,她将剩下的堕胎药已放在了翠玉那里,待事成,就可诬陷翠玉暗害她,她便可脱罪。进府这么多天,徐惠娘也看出程瑜是个不爱管事的,不信程瑜能够识破。 更何况她还有崔铭,崔铭必会护着她。 程瑜听了徐惠娘的话,就点头夸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只是说完后,程瑜仍未喝下羹汤。程瑜早命丫头看着徐惠娘,又怎不知徐惠娘打得什么盘算。 程瑜也未喝下羹汤,只是待忐忑不安的徐惠娘走后,悄悄唤来了翠玉。 “玉姨娘,你可知道这碗羹汤可放的是什么?”程瑜轻抚着肚子问道。 翠玉看了眼羹汤,心中疑惑不解,摇头说道:“婢妾不知道。” 程瑜皱眉说道:“是堕胎之物,而剩下的堕胎药就放在你的房里。” 翠玉深吸一口气,立时跪下了,哭道:“婢妾不敢存这份心思啊,是有人诬陷我,少夫人。” 程瑜伸手扶起了翠玉,为她擦了眼泪,说道:“我又怎么不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你仔细想想惠姨娘为何不单害了别人,只害你?” “惠姨娘?”翠玉瞪大了眼睛。 程瑜苦笑道:“这汤是她端了来的。” “那,那少夫人为何不立即告诉公子,将她治罪?”翠玉慌忙说道。 程瑜摇头说道:“是能治罪,但治得是她还是你?夫君是愿意护着她还是护着你?若不是顾忌着你,怕惠姨娘将罪责推到你的身上,我怎会忍下这等事?” “我,我这就回房去将那剩下药找了出来。”翠玉哭着说道。 程瑜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有你身边的丫头,惠姨娘只给了她一个簪子就使唤着她来做这羹汤,断留不得。” 翠玉没料到她身边的丫头竟然还参与其中,那这事如果揭露出来,她是无法脱开这关系的。便是她房中的堕胎药搜了出来,被她毁了,那丫头该如何?若是留着,就是她暗害夫人的“证人”。若是死了,就是她杀人灭口。而依着崔铭对徐惠娘的心思,能有机会让她为徐惠 娘顶罪,又怎会对她留情? 翠玉吓的浑身发抖,她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刘氏看她知进退便放在崔铭房中,她无法拒绝。这是她生而为奴的命,她所盼的也不过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老有所养,旁得不敢多求。可怎就惹上了这等麻烦事,翠玉看了眼程瑜,也知道程瑜这是无法发作了徐惠娘,便接着这事收服自己。 但若是不靠着程瑜,在这个国公府中,她又能靠谁?靠两面三刀的刘氏?还是靠着随时可推出自己给徐惠娘顶罪的崔铭? 翠玉连忙跪行到程瑜面前,说道:“少夫人,婢子不敢多求什么,只求少夫人护住婢子的命。” 程瑜看了翠玉一眼,笑道:“你不仅要保住命,还要有儿有女,还要儿孙绕膝。” 翠玉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程瑜,心中揣测着程瑜话中是什么意思。 而徐惠娘才将羹汤送到程瑜那处,她便后悔了。惴惴不安的过了几日,见程瑜一切安好,她才安下心来。可才安心了几日,国公府内外就有了徐惠娘的孩子是被崔铭养在外面时,与旁人私通得来的传言。 一个良家女子,却私奔为妾,被养在外室。如今做出与人私通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 9软心肠 徐惠娘虽然在害人上,手段还有些生疏,但在如何哄着崔铭为她心疼,手段却是老练的很。 自她曾在外面与人私通的传言传扬开后,徐惠娘就在院中寻死觅活的,缩在崔铭怀中泪眼朦胧。 “妾一心念着公子,不顾旁的与公子在一处,没想到却惹来这番流言,实在无法苟活。”徐惠娘哭着说完后,就要往那墙上碰。 崔铭哪里舍得,只得一边拦着,一边也哭着劝道,口口声声的说着信徐惠娘。但在崔铭心中,也忍不住估算了一次徐惠娘受孕的日子。 徐惠娘怀有身孕,前不久刚为了暗害程瑜之事担惊受怕了一场,这时因着辱她名节的传言又气又羞。这时又哭闹了一阵,力竭的徐惠娘就昏倒在崔铭怀中。 崔铭一着急,抱着徐惠娘竟冲到程瑜房中,喊着:“大夫,快去找大夫。” 这时程瑜才吃过一个石榴,正剥了一枚花生放在口中,看着崔铭与徐惠娘冲进她屋中,就如看戏一样,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 程瑜嚼了嚼口中的花生,吞了下去后,听得徐惠娘要自尽,程瑜才哭着说道:“惠妹妹这是怎么了?快去唤大夫去。”然后,程瑜做出急着下榻的模样,只才一起身,就眼白一翻,昏倒在了榻上。 上世程瑜在万念俱灰之时,是有过死念的。真的想要寻死的人,哪里会大吵大嚷的,只会在黑夜里寻一条粗绳,悄无声息的死去。 程瑜带来的丫头婆子与府医这时见程瑜昏了过去,就只顾着程瑜,哪里能管得了崔铭与徐惠娘。崔铭见一众丫头婆子就只围着程瑜转,一咬牙,只得又把徐惠娘放回房中,自己命小厮去寻了外面的大夫。而后崔铭就陪在徐惠娘身边,握着徐惠娘的手等她醒来。 原程瑜只是装昏,却不料她怀孕的月份大了,正是嗜睡的时候。这一装昏,就当真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天黑,程瑜才醒了过来。此后,程瑜就一直装病,说她是被徐惠娘寻死吓到了。 只是崔铭还未做出什么,程尚书府与威远侯府就相继派人过来看她。程尚书在下朝之后也冷着脸对崔铭说:“国公府莫不是没有旁的院子?聚在一起乱哄哄的做什么?” 崔铭是念着程瑜身边的人稳妥体贴,所以舍不得徐惠娘搬出去。不说旁的,就是那金妈妈就是个最会伺候孕妇的。徐惠娘与程瑜住在同一个院子,如果胎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得最便利的照顾。且如果搬了出去,徐惠娘顶着姨娘身份, 最多不过三四个丫头照顾,哪里能得到像以往那么周全的伺候。而徐惠娘怀着身孕,又怎么受得住这些折腾。 于是,便是程尚书开了口,崔铭也犹豫着,不愿把徐惠娘自院中迁了出去。 最后徐惠娘是实在在程瑜院子中住不下去了,徐惠娘总是怕程瑜不知何时发作了她,且徐惠娘还怕着程瑜对她怀的孩子下手。程瑜为了保胎,早将她住的院子寻着各种借口,都换了一茬人,徐惠娘每天提心吊胆的,怎能再住的下去? 徐惠娘最后打着为崔铭着想的名号,说着不愿冲撞程瑜的话,求着崔铭让她搬出去,另住一个院子。徐惠娘既说了,那崔铭就不得不应了。 只是另外收拾一个院子,少不得添置家具,再安放丫鬟。 这时小闵氏管家,刘氏因着她管家事账面混乱不清,正被责难。小闵氏这时见徐惠娘没除去程瑜的孩子,就换了一副面孔,选的院落送的家具与丫头都是不好的。 崔铭去过之后,看那处根本住不得人。但他们大房接二连三出事,这些日子在国公府中已抬不起头,也无法再提过多要求。 而崔铭先头存的一些银子都为徐惠娘置办府外的院子了,这时他手头也没闲散银子。刘氏那里又为了如何添补账目而烦恼,哪里能顾得到徐惠娘一个妾侍。 徐惠娘这时又不肯回去与程瑜同住,整日哭个不停的说道:“我生而命苦,出身贫寒,嫁……也……,如今我只不想再拖累了旁人罢了,省得惹人厌烦。” “在我们庆国公府,哪个会厌烦了你?”崔铭焦躁的很,忍不住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 徐惠娘被崔铭吓了一跳,而后就呜呜咽咽的哭着,不再说话。 崔铭没旁得法子,只能去找了程瑜,让她出些钱,将院落收拾起来,再买两个能做活的丫头。 而程瑜已猜到了崔铭如今的处境,就借着孕事避开他。 崔铭来见程瑜时,程瑜除了昏睡着,就是吐个不停。 去的次数多了,金妈妈就将崔铭拦在了门口,笑着说道:“老奴知道姑爷惦记着姑娘,只是姑娘这个时候实在难受着,姑爷也忍耐着些,不要总来扰姑娘休息,终究要以孩子为重。” 崔铭面上抽动着,极不自然的笑道:“也不是旁得事,就是惠娘那边。若是夫人这时没精力管着这些,不如妈妈多看顾着些,我瞧着妈妈是个有本事的……” 金妈妈笑道:“老 奴是夫人差遣过来照顾姑娘的,本就是程府上的人。这姑娘一个老奴都看顾不过来,哪能照看到别的什么国公府上的姨娘。再说国公府家大业大的,只一个人看顾一眼就能将照看好了,哪里用得上老奴。” 说着,金妈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这时有孕,年纪又轻,虽她是个心软贤惠的,但哪家也没道理让个有着身子的操劳这么多。况且上头夫人、老夫人的都是能人,哪里缺得了姑娘照看有孕的姨娘。其实有些话老奴也不便说,但许多事我家姑娘确实做得很好了,换了一家,哪家夫人会容得下相公养外室,还能接进府来?前些日子惠姨娘寻死觅活,可是把姑娘吓坏了,如今一听到‘惠姨娘’三个字,姑娘都哭个不停,姑爷怎还能在姑娘面前提那个姨娘?我家姑娘心思重,心肠软,在家里我家老爷夫人都是捧着的,丁点儿委屈可没受过。” 金妈妈口口声声的“姑娘”“姑爷”的称呼,丝毫没把她当做了国公府的人。这些话是程瑜教给她的,金妈妈原想着她是不会长久的留在庆国公府的,但是程瑜可是要在国公府待一辈子。说了这些下崔铭面子的话,往后的程瑜的日子该怎么过。 程瑜那时只笑着对金妈妈说:“只要我是程尚书府里的嫡出姑娘,威远侯是我的舅舅,我在国公府如何,都有人容忍着。若是我没有这些身份,无论我如何柔顺,都会被人挑剔。我既然有娘家的势力,不用着压一压,那不是白白废了这身后的势力。” 金妈妈经过程瑜的话,才敢将方才那番话说了出来。 听金妈妈的话说到此处,崔铭也隐约醒过神来。 他是离不得程家的,更何况在他们大房落到这处尴尬境地的时候,若是再同程尚书、威远侯闹翻了。那他手里可是什么东西都没了。 当初他哥哥没了,他在母亲的劝说下改娶了程瑜,不就是为了这个国公府?如今怎能半途而废? 这些日子,徐惠娘进了国公府,确实让崔铭乱了心思,失了分寸。如今得了金妈妈的话,崔铭心道,若是不得下国公府,往后还要被这些人看不起,连个老奴才都能踩在他头上,欺压他。 崔铭只得合了合眼睛,之后对着那金妈妈拱手笑着说道:“着实是在下往日做得不对,往后还要靠着妈妈好生照看着夫人。” 之后,也不敢再提徐惠娘的事。 而徐惠娘的院子中添置的东西都要崔铭在外面借了钱买了。 崔铭看着偏居于国公府一 角的小小院落,那般寂寥,似乎并不当存与这繁荣富贵的国公府一样。 徐惠娘虽然先前吵嚷着另寻个院子住,但看了这个破败的小院子,也忍不住落了泪。 第一次,徐惠娘觉得往日那个她仰望着的男子,许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有本事。 崔铭这时听得徐惠娘哭个不停,也有些懊恼,若不是徐惠娘的事被小闵氏发现。他母亲刘氏的掌家之权怎么会被收了回去,而他也不会和程尚书府的关系闹的这么尴尬。 若是晚一些,等着他拢住程瑜。等程瑜一心一意的为了他,在他未提及的时候,程瑜就拿了她的嫁妆为他所用,如今也会轻省很多。 但如今? 崔铭在这个小院子中,在这个略微发着霉味儿的屋子中,紧紧抱住了徐惠娘,咬牙说道:“往后,等我夺得了整个国公府,必然还你个正妻位置。你且等一等,忍耐一下。” 徐惠娘窝在崔铭怀中,心中怕极了,她开始对崔铭存了些怀疑,她怕她的奋不顾身,最后什么也落不到。那样她的将来该怎么过活,难道只能是个姨娘,她的儿子只能是个庶子? ☆、 10好儿媳 徐惠娘自程瑜院子中搬出去时,虽程瑜哭着表示了几番挽留,时常送些瓜果汤药去,但还是被崔家的几个人指着骂不够贤良。如自觉得程瑜阻了她婚姻的崔嫣,一直把徐惠娘当做崔铭原配,把程瑜当做用尽心机谋取姻缘的崔钰。一直尖酸刻薄的沈崔氏倒是没有言语,估计着是因为程瑜与徐惠娘二人都不让沈崔氏喜欢着,于是也不言语,只在一边看戏。 这倒让合该安下心思养胎的程瑜多了些烦恼,暗暗期盼着她腹中的胎儿万万不可随了这几个崔家的脾性。自私愚蠢,害人害己,若是当真要像了个崔家人,那最好是像…… 程瑜想到这时,竟吓了她自己一跳,她竟然盼着自己的孩子像些崔翊。 崔翊虽轻浮浪荡一些,但总算有些真才实学,若非有了那不治之症,也必是有番作为的。 念起崔翊,程瑜又想起崔翊先前暗暗派丫头送给她的提防惠娘的纸条。以及在她上一世落胎后,他白着一张脸露出那僵硬的半笑不笑的,被她疑做幸灾乐祸的表情。 上一世知道崔翊心思时,程瑜内外交困,无法多想他的心思。 这世心思松散下来,每每想起崔翊之事,确实有些得意之心。 凭崔铭如何薄待她,对她没有丝毫情谊,她不是也曾让一个探花郎钟情过么? 但在得意过后,程瑜也就再无别的念头。她上一世一直活到年过四十,如今什么情爱都淡了。不过是凭着上一世的一点儿暧昧之情,添些虚荣自得罢了。 而这中间隔着上千年伦理道德的暧昧之情,还不可为外人道,外人知。 一旦被外人知道丁点儿她与崔翊的事,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就可害了她,也害了崔翊。 于是,程瑜对崔翊就更加恭敬守礼,便是在花园中远远的看见了,程瑜也会避嫌躲开。 而崔翊自那纸条之后,再无旁的举动,这让程瑜放下心来。 女子与男子若做出些背德逆伦的事,受最多责难的永远是女子。哪怕是被强□/辱,也要被人骂妖媚惑人,然后迫使女子为失贞自尽。日子久了,连身为女子的,都认为男子三妻四妾是应该的,女子只被旁的男子拉扯一下,就不须活着了。旁人未说什么,她便先自尽了。 程瑜不知道什么值不值得,她只知道她的家族,她腹中孩子将来的命运,容不得她在这等事上行差踏错。便是旁人存有私念,也必须让他隐了,藏了。 比 起前一世,虽然这时的程瑜也有些烦心事,但比起上一世的日子还是好过多了。 但这崔家的人哪里容得下程瑜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徐惠娘与崔铭的事才过去,刘氏又因着填补账面需要大笔银子的事寻上了程瑜。 纠缠个不停,最后一次传话,竟然话里用了不孝的罪名来威胁程瑜。 不贞,不孝? 程瑜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罪名压在了她的头上,她即将生产,往后还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养身子,实在和刘氏蹉跎不起。索性,程瑜也不再拿了旁的借口遮掩,挺着大肚子,就去了刘氏那处。 一次就干净利索的了结了她吧,省得刘氏再来扰她。 刘氏正为了如何填补账目的事焦头烂额,无心理旁得事。虽猜到程瑜的月份差不多了,但也未料到程瑜的肚子竟然这样大了,刘氏就忍不住多看了程瑜几眼。 程瑜这时有着孩子,又不顾及着能不能勾住崔铭,就养得十分的珠圆玉润。 白胖的如一个刚出锅的软馒头一样。 对着刘氏行过礼,程瑜就坐了下来,等着刘氏如何开口要钱。 刘氏这时被逼得急了,也顾不得说话如何委婉,直接开口说道:“你既然已经嫁了进来,就该把我们崔家的事当做自己的事。现下你嫂子要守节,钰儿还未娶亲,嫣儿还小。那两个庶出的更是不中用的,如今你不出一把力,难道是要我们大房被旁人看扁了么?” 程瑜并不说话,只看着丫头给她的倒的茶皱了眉说道:“我喝不得这茶,去给我寻些牛乳来喝,还有栗子糕也要备些来。” “我这儿媳倒是好胃口?”刘氏气极反笑。 程瑜笑道:“儿媳再怎样的好胃口,也不过贪嘴一些,最多不过要了块栗子糕,怎比的上婆婆……” “放肆。”刘氏猛的拍了下桌子怒道。 程瑜没有丝毫怯意,只笑着说道:“婆婆,勿要吓唬儿媳。有什么话我们婆媳两人关起门来说,不要让旁人听了我们的贴己话。” 接着,程瑜扫了眼刘氏身旁的人,刘氏见几个丫头因着程瑜的话偷偷抬头,看着自己。刘氏就疑心那两个丫头是小闵氏的人,因刘氏要迫着程瑜拿着她的嫁妆来填补亏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是刘氏只得说道:“旁的人先下去,我与我这个好儿媳好好的说一回子贴己话。” 而后刘氏周围的丫头连同喜嬷嬷 一道退了出去。 见众人退了下去,刘氏先开口说道:“你既做了我的儿媳,就该与我们家共患难,我们长房出了什么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便是为了将来打算,你也该与我们同舟共济?” 程瑜笑道:“同舟共济?是做冤大头吧?婆婆把崔家的家产都接济了娘家,这时候出了事,反倒要儿媳妇与你同舟共济?” “你放肆!”刘氏站了起来,指着程瑜骂道。 程瑜摸了下肚子,依旧笑道:“儿媳再放肆,不过是些口舌之争。传出儿媳的不孝之名,不过是一纸休书。婆婆的放肆,却可是谋害亲夫呢,公公为何想要休掉婆婆?而后公公又是如何病倒的,婆婆难道以为天下间无人知晓?” 刘氏猛然听见程瑜提到她当初曾差点被休的事与崔竑的病,立时吓的腿软的瘫坐在椅子上。 程瑜原离刘氏坐得远些,且一直护着肚子,这时看刘氏全消了斗志。程瑜心底里也松了一口气,接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婆婆,儿媳不知道这谋害亲夫是什么罪责?” 前世因为利益相关,这桩事还是程瑜帮着刘氏掩了下来的。 “你……” 刘氏似乎老了许多,再抬头看着程瑜的时候,两眼发直:“你从何得知?” 程瑜笑着说道:“儿媳既敢嫁进这国公府,难道还不得查了擦国公府的底细再进来?婆婆也不用知道儿媳从何得知?只要问问儿媳想求什么就是?” 刘氏这时才愣愣的发现,她方才竟晕晕乎乎的应下了谋害丈夫的事,可悔之已晚。便提起一口气,说道:“你想求什么?” 程瑜笑道:“儿媳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罢了。” “呵……你?贤妻良母?”刘氏这时有了些气力,不由得出言讽道。 程瑜笑道:“良母许要往后几年再看,但贤妻?比起婆婆来,儿媳自问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氏觉得心头被刺了一下,连忙又想起她手中筹码,说道:“你不怕我将你的这番言行告诉崔铭?让他休了你?” “若是婆婆想要夫君知道公公是如何病倒,想让夫君知道他是如何被迫扛起这个家的,那婆婆尽管说去。至于能不能休我,敢不敢休我?婆婆可以试试看。”程瑜笑容未减。 刘氏气得闭了闭眼睛,待睁开眼睛,看到了程瑜的肚子,哑声说道:“你已是有了身孕的,将来生下的孩子也是姓崔的,也是 我们长房的。你何必一时糊涂,拿那些事要挟我。还不如我们一道共度难关,往后国公府……” “即便是得了国公府,公公是郡公,夫君,顶多是个县公罢了,到了儿媳的孩子……” 程瑜轻笑一下,摸了摸肚子:“也就只剩下一个架子,养着一些蛀虫。婆婆你觉得我当真眼界这么小?只看着这一处国公府?往后儿媳的孩儿,自有他的本事去谋划出一片财产。即便是祖上有人做出谋害亲夫的事,婆婆无需忧虑,此等事就是吵嚷的天下尽知,对我的孩儿也没什么打紧的。而儿媳是最擅长做要挟之事的,婆婆放心,你不是被儿媳要挟的第一人。” “当真是个好儿媳,当真有个好抱负。”刘氏咬牙笑道。 程瑜接着笑道:“这个好儿媳,这番好抱负也须婆婆成全,往后这宅子里的事还望婆婆多担待包涵。儿媳只想做相夫教子之事,什么长房利益,什么生死攸关的,都和儿媳没有半点儿关系。也别再念着我身后的侯府,也别再想着我的嫁妆。婆婆全了儿媳的心愿,儿媳也会成全了婆婆。儿媳有个好名声,婆婆也会有个好名声。” 刘氏手握成拳,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程瑜,深吸了口气。 ☆、 11生孩子 程瑜与刘氏两个人在屋内说了许久的话,待打开门后,两个人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 虽刘氏的脸色苍白了一些,笑容僵硬了一些,但终归还是露出了难得的和气模样。 自从刘氏的掌家之权被小闵氏收走后,刘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已经许多日子不曾见过刘氏这样一副和气模样了。如喜嬷嬷这些刘氏的心腹,原以为刘氏事成了,迫得程瑜拿出了嫁妆填补亏空。但看着程瑜一脸笑容,有不似掏出一大笔钱的模样。 于是,喜嬷嬷等刘氏的心腹,也都疑惑着,猜不出个究竟。 “你这个时候最是要紧的时候,许多事不用多想。有我这个婆婆在,那些事哪里用你这个做小辈儿的操心。”刘氏握着程瑜的手,笑着说道。 程瑜也笑着说道:“母亲待儿媳这么好,儿媳怎忍心让母亲一人操劳。明儿个,儿媳让小厨房多做些糕点,送给母亲尝尝,儿媳那处金妈妈做的点心是很好的。” 那些个小点心,又能值多少钱。 刘氏抽动了一下嘴角,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瞬,之后方又笑着说道:“难得你这么懂事,当真是我们崔家娶对了人了。” 程瑜低下头,十分害羞的开口说道:“母亲这般当着人夸奖儿媳,实在让儿媳觉得难为情的很。” 刘氏咬着牙,又笑着说道:“我说得是实在话,你又何必觉得难为情。” 程瑜与刘氏相对着假笑了好一会儿,两人似乎在比着哪个更会演戏一般。一直笑到两人脸酸,这才作罢。 待程瑜走后,刘氏连饮了三杯茶,又发了半天呆,才缓过劲儿来。 便是连在刘氏身边最久的喜嬷嬷也满是疑惑的在私下问道:“夫人的事可成了,看夫人同少夫人这般和睦,想来少夫人是个懂事的。” 刘氏看了喜嬷嬷一眼,疑心她想从中打探些什么,于是训道:“她是府里的少夫人,懂不懂事不由旁人评论。往后你对她也敬着些,不要因为她年轻,就去拿着府中老人儿架子欺负了她。” 喜嬷嬷没头没脑挨了一顿训,脸上仍带着笑说道:“是呢,夫人疼少夫人,老奴怎敢拿架子。” 可在心里,喜嬷嬷却愈加疑惑,心想,怎么才同那少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夫人就转了性子了。 因喜嬷嬷不知刘氏谋害崔竑一事,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究竟,只知道往后是惹不得程瑜的。 在刘氏害了 崔竑后,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被刘氏除了,便是连刘氏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换了几茬。喜嬷嬷原先也不过是在外面当差,后来才被刘氏调到身边来用。 刘氏实在闹不明白程瑜是从哪里知道了这事。 实在烦闷的很,刘氏就去看了崔竑。这时崔竑。比起指着刘氏大声叫骂,要休她回家的崔竑。刘氏更喜欢现在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子又动弹不得的崔竑。 挥退了伺候在崔竑身边的娇美姨娘,刘氏亲自端起碗喂崔竑喝汤药。崔竑虽这时瘫了,但仍闭紧了嘴,使得汤药丁点儿都没进得口中。 刘氏咬了牙,低声说道:“你怎还这般别扭,怎容不得我做个贤妻呢。” 崔竑瞪大了眼睛,扭曲的脸却表现不出他眼中的愤怒,口中也说不出半点儿斥责之言。 刘氏趁着崔竑张大了嘴,就把整晚药,倒进了崔竑口中。 看着崔竑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刘氏咬牙说道:“你太狠心了,眼睁睁的看着我父兄受困,你也不帮扶一下。我逼不得已动用了一些府中资产,你就要休了我。难不成我与你相伴这么多年,比不得那几两银子。我是你们崔家妇,我何尝不曾是刘家女?” 才说完,刘氏又恍惚的摇了摇头,低声笑道:“不,不,是你对,是我错,银子确实好,什么都比不得银子好。就像程瑜,她若非有钱势,哪里敢这么张狂,敢那么同我说话。我当初可是连半句重话都不敢同小闵氏说呢,哪怕她只是个继室。这样的夫君,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儿媳,你们崔家这是要磨死我啊……” 之后刘氏就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崔竑的床边一直发呆,眼神飘忽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与刘氏说过话后,程瑜的日子就轻省了许多,除了崔嫣与崔钰偶尔的几句闲言,程瑜并在意。她原也没什么可求的,不过互不干扰。 这时没了人惦记程瑜的嫁妆,没了人给她扣不孝的罪名,她也就不再理那些对她来说无谓的人。 程瑜未生过孩子,听别人说起如何生孩子,也见过贺氏生程瑞时的凶险。在程瑜心中,她一直认为生孩子是件搏命的事。 所以当程瑜感觉到阵痛时,心中也有一些慌张,嘴里不停的吩咐丫头做事。最后还是在金妈妈的安抚略微安下心,咬紧了牙不再说话,只听着金妈妈的话大口喘气。 程瑜也不知道疼了多久,只听着金妈妈在摸了摸她的肚子,然后看了一眼她双腿间之后说 道:“还不到时候,不碍事的,再等等。” 之后,金妈妈就在旁边吩咐人,端了碗参汤进来,并开始让烧热水。 程瑜被扶着喝了碗参汤,然后又倒下去,躺了一阵。 直至听到金妈妈说了句“是时候了,姑娘使一些力气。” 程瑜就深吸了一口气,按照金妈妈之前嘱咐过她的法子开始用力。 程瑜在意着这个孩子,早就让金妈妈和接生婆子告诉了屋中的丫头该如何做事。所以,虽然程瑜在最开始时有些慌张,但屋内的丫头婆子却没个乱得。 金妈妈与另两个接生婆子又是十分老道的,且看着程瑜这胎应是个顺利的,都不见慌乱。 而程瑜也不是个爱喊疼的,只咬着牙用力,愣是没出过什么声儿。 所以,这程瑜虽然是头次生孩子,倒没了旁人家生孩子时的嘶喊折腾,相对而言,可以算得上安静了。等崔铭进入院子的时候,也是十分疑惑。这般安静的,有条不紊的模样,哪里是个生孩子的架势。待疑心是小厮听错了话,崔铭就见自屋内端出一盆血水出来,听得屋内孩子的一声啼哭。 崔铭皱着眉厌恶的避开那盆血水,就要推门而入。 这时就被守门的丫头拦住了:“公子,这屋子里面还没整理,脏晦的很。还是在外面等等吧……” 因崔铭先头见过一盆子血水,大约也猜到屋内的样子。听了那丫头的话,也就不再进去。只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问了几句程瑜如何,孩子如何就作罢了。而后,崔铭坐在一边,又埋怨起了程瑜。 生个孩子罢了,哪个女子不会生个孩子的,怎程瑜就那般慌张,竟忘了让丫头通知他。若是他没从小厮那处听得这事,没有及时赶回来,程尚书那处怕是又疑心他待程瑜不好了。 崔铭一直坐着,待听到程瑜生的是个儿子后,方露出喜色,忙道:“快让我抱着去给祖父看看,看看我们长房人丁兴旺,他添了曾孙了。” 都已有了曾孙,仍占着国公的位置,等着让给还未成亲的幼子,我倒要看看我这祖父如何能面对了长房?如何对得起我们长房? 崔铭想着就要丫头进到屋内抱着孩子出来,去给庆国公崔敬看。 丫头进到屋内后,就又出来了,对着崔铭笑道:“公子,金妈妈说了,小少爷这时吹不得风,不能抱去给老太爷看了。让公子先去告诉老太爷这事,让老太爷乐一乐。” 崔铭听后,又不能硬冲进房中,又急着告诉庆国公这事,顺便提一提国公府该由谁继承的事。 只觉得片刻都等不得,于是也不再留在程瑜的房门口。对着拦住他的小丫头,一甩袖子去了崔敬的书房,去向他的祖父报喜去了。 程瑜又饮了一碗参汤,这时又有了些气力,并没有睡了过去。听得崔铭离去了,程瑜抱着那小小的婴孩儿,轻轻抿起了一抹笑。这时的孩子还没张开,看着跟程瑞刚出生时差不多。 软软的,个头儿又小,但一到程瑜怀中,竟然就不哭了。 这是她的孩子。 程瑜抱着她的孩子,看着孩子这时看起来丑丑的小脸儿,努力的找些自己的痕迹。 “怎的不像我?”程瑜看着半天,皱着眉问金妈妈。 金妈妈笑道:“哪里不像,这鼻子眼睛都是像的。只是现在没张开,不大真切。” 程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婴孩儿唤道:“我的儿。” 那婴孩儿似乎听懂了,竟咧嘴笑了一下。 程瑜看着怀中的婴孩儿,整颗心,都柔成了水。心道,即便是为了这个孩子,就是再在这崔府中受一回苦,也是值得的。 ☆、 12初生儿 若崔敬没有一定的算计,又怎么会得了国公这个爵位,挣下了偌大的家产。 这时虽上了一些年纪,有些老眼昏花,但怎会看不出崔铭的盘算,又怎会给他好脸色。 对于崔竑那个长子,崔敬是存有一些希望的。但对于旁的人,包括崔铭这个长房孙子,他都看不上眼。崔敬把他将对子孙的希望和期盼都放在了崔翊一个人身上。 崔翊上世若非身有重病,也会将崔敬对他的期望实现,扛起整个崔家的将来。 可以人算不如天算。 所以在崔铭有些气恼的回来时,程瑜并不觉得十分奇怪。她只怕崔铭的怒气吓到孩子,就先让奶娘把孩子抱走了。崔铭当真是恼极了,眼圈儿还有些发红,如个孩子般咬牙委屈着。 程瑜知道崔铭这不是在做戏,他是真的委屈了。 前世崔敬对崔翊的偏爱,让崔铭受了许多所谓不公允的待遇。在她与崔铭状似最好的那段时光,崔铭也会絮絮的与她说那些以往的不平之事。小到一副砚台,崔翊拿得更好些,崔铭都会计较着。那时程瑜并不觉得崔铭的心思不正,且太狭隘了。只觉得崔铭实在让人心疼,崔翊是好抢夺的恶人。 这时想想,她一妇人困在内宅,别无出路,只能守着嫁妆,争些针头线脑。 但崔铭身为一个可以在外面行走的男儿,只知道自囚于内宅,用些妇人之计,争这些小事。不去想着另开一番天地,只想着去取祖上给他的施舍。虽看着可怜,却也是很不争气的。 程瑜知道她生下的孩子,注定得不到崔铭的真心疼爱。崔铭对于程瑜所有的东西,只会是利用。所以,她看着如今在妇人面前一副委屈模样的崔铭,只觉得往后千万不能将孩子养成如崔铭一样。她困于礼教,不能行走于大江南北。她的孩子万不能困于自身,只知道争一时得失,永失了胸怀天下的磊落,不再有笑问苍天的豪气。 而崔铭这日倒是真的在崔敬那处受了些气,但他不愿让徐惠娘看到他这幅落魄模样。他在徐惠娘那处只能是国公府的长房孙子,一个权势滔天的富贵公子。而在程瑜这处,他要俯小做低,骗的她来助他。恰这时他当真受了委屈,怎能不在程瑜面前用一用? 崔铭委屈了一会儿,久不见程瑜这个做妻子的过来宽慰他,就抬眼看了程瑜一眼。 只见这时长得珠圆玉润的程瑜正靠在榻上发愣,程瑜在崔铭眼中姿色要比徐惠娘稍差些。且程瑜目光有时太过 凌厉,不比徐惠娘天生的柔顺娇弱之气。而徐惠娘便是在孕中也是顾忌着容貌,一点儿也未发胖,脸上反而清减了一些,怎会像程瑜这样没有顾忌。徐惠娘正正好,就是崔铭爱的那种女子。与程瑜对比起来,就更加显得合乎崔铭的心意了。 “我本来打算给我们的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做崔远。” 崔铭见程瑜久未理他,只能哑着嗓子开了口。 程瑜听得“崔远”这个名字,眼皮子一跳,终于看了一眼崔铭,眯着眼睛笑道:“这个名字倒是不错,只是……” “只是问过祖父,他给我们的孩儿取了一个“通”字。” 说着,崔铭摊开了紧握的手,里面皱巴巴的之上,隐约是个“通”字。崔铭皱眉说道:“祖父这是要我们相通后过安稳日子,不要奢求太远。” 崔铭口中说着“我们”,又看了眼程瑜,这时他们有了孩子,便是为了孩子,程瑜也得帮着他。 听得没有取上一世徐惠娘与崔铭所生之子的名字,程瑜松了一口气,她可是没办法一边喊着“远儿”,一边疼惜着她的儿子的。这不知会让她做多久的噩梦。且若能活的通透明白,也是件好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再看了眼那个“通”字,程瑜觉得那比划有些眼熟,便笑道:“看着不似祖父的字。” 崔铭也不顾着程瑜如何知道了庆国公崔敬的字迹,只咬着牙说道:“这是四叔写的字,诱得祖父起了这个名字。” 凭崔翊说什么万事通达的话,若是求吉祥,怎不用了那个“达”字,以求富贵。终究,崔翊还是存了压制长房的意思。只想到这名字竟是崔翊骗着崔敬取下的,崔铭心中就不舒服的很。崔铭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我这官位做的太小。让你让我们的孩子在这府中,都收了委屈了。听说礼部还有一个空缺,不如你跟岳父说说……” 话未说完,就听程瑜轻笑着说道:“妾想了想,这个通字用的很好,崔通……” 崔铭皱眉看了程瑜一眼,见程瑜似乎真的欢喜起来,并让奶娘抱着睡醒过来的崔通。程瑜一个劲儿的对着小小的婴孩儿,叫着“通儿,通儿”。那婴儿似乎会听得话,又咧嘴笑了笑,似乎认下了这个名字。 崔铭看着这对看不清局势的母子皱紧了眉头,且他也不喜欢崔通那副皱巴巴的模样,崔通那眉眼也太过像程瑜了。待崔通笑嘻嘻的拉了人生第一泡屎,终于逼得那喜洁的翩翩公子崔铭皱 着眉出了程瑜的房门。 程瑜估计着,崔铭这一走,怕是也不会如往常那样十天半个月不踏进程瑜的房门。 毕竟程瑜刚生了孩子,崔铭不会太冷待了她。 程瑜看了眼这时还咧嘴笑的崔通,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儿,笑道:“你这孩子,可拖累我了。” 终究是长房嫡系出的孩子,整个国公府各房都派了人来看望,便是现在守节的崔铭的寡嫂余氏都命人送来了一串手珠子。崔翊送了一对儿玉如意,并不十分显眼。而刘氏也过来了,她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用来填补亏空,这时也只有几件半新不旧的体面衣服应付场面。但便是这样,她也当着妯娌与媳妇的面儿,那处了个大金锁给崔通带上,笑着说道:“我这儿媳确实是个带福的,这不,就给我带来了个大孙子。” 程瑜先是命奶娘和金妈妈看顾好崔通,莫让人趁着这时往来的人多,下了黑手。 而后,程瑜就在床上笑着应付那些来看她的几个妇人。 最后,程瑜终于等到了她的母亲贺氏。 贺氏是带着程瑞来的,程瑞一进来,就喊着要见他的小外甥。 等跟着金妈妈轻手轻脚的走到睡得正香的崔通身边,程瑞就皱着眉头,做出一副老成模样说道:“往后可要听小舅舅的话啊。” 说完,程瑞就把学到的几句诗句念给崔通听,直到金妈妈怕扰了崔通睡觉,撵了他,程瑞才算作罢。这时该来的人也都来过了,程瑜正好能清清静静的与贺氏说一会儿话。 崔通有奶娘顾着,金妈妈等程瑞与程瑜说过话后,就带着他到别处玩了。 贺氏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笑道:“我这次来,带了些中药部品,你吩咐厨房炖来吃。” 程瑜害羞的抿嘴一笑:“哪有像我这样的外嫁女儿,出了家,还要娘家养着。” 庆国公府人事复杂,没个人用的东西,用的仆从,都是有定数的。 想程瑜这样未生孩子前就备好产婆奶娘原是没有的,但程瑜实在怕有人在奶娘和产婆上面做手脚。只得早早的挑着家世清白,信得过的人过来候着。 这类钱小闵氏与刘氏都是不会出的,只得程瑜一个人出。 而贺氏怕程瑜这时怀着孩子,还为银钱担忧,塞了不少银子给程瑜。其实单就程瑜的嫁妆,这样的日子过个十几年都是够的,哪里用得着贺氏出钱,只不过贺氏的慈母心忧虑太多,先头 已经懊悔将程瑜许错了人,这时再舍不得程瑜受半分委屈罢了。 如今贺氏听得程瑜的玩笑话,心头一酸,说道:“拿来你就用着,你缺什么娘就给你什么。现娘已误了你一生,断不会让你往后再受委屈。” “娘做什么说这些伤心话,什么误不误的,女儿的日子现在已经知足了。”程瑜笑道。 说完,程瑜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府上可还有人动程瑞的心思。” 原贺氏也当府中的姨娘都惧怕着她,就该无事了。可自从出了程琛的事,贺氏才发觉,还是有不少人盯着自己这个幼子的。譬如那些只会捞好处的程姓族人,在程瑞出生前,还一直逼着程尚书接了自家的孩子过去当继子。这时有了程瑞,那些人也不顾着便是过继,程尚书也会过继程琛,一个个的竟都觉得天降的横财就此没了。 甚至还有个妇人偶尔走过程尚书府的时候,指着尚书府对她的儿子说:“这里差点儿就是你的了,若不是有了那个程瑞……” 程尚书与贺氏都上了岁数了,程瑞却还小,往后指不定出个什么事端。 贺氏想着,也只对着她的女儿笑着说道:“这是府中倒是还算安稳,只前些天过节,程琛竟穿着一身寒酸的衣服过来看你父亲。给你父亲送的东西都是他辛苦存下的,让你父亲好生愧疚自责。” ☆、 13满月宴 程琛这时才八岁,有这般心计倒也难得。但真因为着他年纪小心思又深沉,才愈加亲近不得。 程瑜笑道:“程琛这般举动,不是给他的继母没脸,往后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母亲不若多给程琛一些好物件儿,衣服鞋袜咱们早早的送过去,让他再扮可怜,父亲也该看出来了。” 贺氏无奈笑道:“看出来又如何,你父亲就是知晓了,怕是要觉得是他养坏了程琛,更加愧疚。你父亲是个有情义的,但这情义有的时候也很误人。程琛那孩子也太过吓人,离府时看着瑞儿的目光还阴沉沉的,再过来,就会笑着哄着瑞儿玩。若不是我拦着,你父亲还要让程琛带着瑞儿在园中玩儿呢。让他带着瑞儿,不定会出个什么事儿?” 说到此处,贺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不够狠心决断,终究下不了永除后患的心思。若是想做,便是借着他继母的手就够他受得了。可他虽心思阴沉,但终究是个孩子。” 程瑜伸手拍了拍贺氏的手,笑道:“母亲也不必为难自己,且做那等事,后患更多。程琛如今出了尚书府,他年岁有小,虽然有些扰人,又能闹出个什么事?” 贺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看我这个做娘的,你才生过孩子,就对你说这些烦人的事。” “我不也与母亲说了许多烦人的事,这些事也只我们母女两个说说。”程瑜笑道。 待话音才落,就听得院中一阵哭声,程瑜一听就是程瑞的哭声。 程瑜起不得身,贺氏就先出去看了一眼。 接着,程瑜就再屋内听到贺氏说道:“哭个什么,不过跌了一跤罢了。” 程瑞就再屋外哭得结结巴巴的说:“是这个……绊得我。” “那石头原本就在那里的,你自己没看清楚,被它绊到了,怎还诬赖了它?”这是贺氏的声音。 过了许久,程瑜就听得屋外的程瑞用着很委屈的声音说道:“石头,对不起,是我诬赖你了。” 程瑜忍不住笑出声来,见贺氏皱着眉进了屋,就笑着说道:“这些日子没见弟弟,他是越发惹人疼了。” 贺氏原本因着程瑞跌了一跤,正心疼呢,听了程瑜的话,就也跟着笑了。笑过后,贺氏叹了一声:“也不知会教成个什么样子。” 程瑜笑道:“娘教出的孩子都不会差的,比如我……” 贺氏笑道:“真是个没脸的,拐着弯儿的夸自己 。” 说完,贺氏又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说起你来,我也未料到你是这份性子。” 程瑜未听过贺氏这番话,一时起了兴趣,便笑道:“娘是想把我教导成什么性子?” 贺氏略微歪着头,看了程瑜一眼,似是很憧憬的说道:“原想把你养成一个娇弱文雅的女子,每日里穿着一身浅绿衣裳,双眼含雾的念些诗词歌赋。不必苦心经营,就只一眼瞟过去,自会有夫君为你理顺一切。哪儿用靠着自己在后宅存活,不见人体谅半分,稍微做些手脚被他所觉,还要被他埋怨着女子心思狭隘。” 听着娇弱文雅,双眼含雾的话,程瑜想着在国公府中可不就有着这么一个。可不就被崔铭护着半点儿不占事务,不费心思,上一世还做了国公府的半个女主人。贺氏能这般说,大约也是在内院中吃过些苦,所以将期盼放在了程瑜身上了。程瑜想了想,似乎程尚书曾有个侍妾的性子就如贺氏所说的一般,只不过那个侍妾早早的就病死了,也未留下什么子女。 程瑜就用着略带埋怨的口气,笑着说道:“那娘后头又让我管着府里的事务,把我磨成这个性子。” 贺氏笑道:“那类的女子是让人羡慕,但她们却要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男子身上。那些男子又有几个有长情的,太不稳靠了,我们女子还该让他们即便不喜欢我们,也离不开我们的好。娘也跟你说句有违纲伦的话,我们女子靠着的父亲、丈夫,儿子,若是排起来。当真是夫不及父,父不及子,这丈夫是最靠不住的。” 因着程瑜出嫁了,能懂得些贺氏的心思。贺氏这时也看穿了崔铭是哪等人,她担心着程瑜若是再一颗心扑在崔铭身上,学着戏本里,求什么情爱,结果只会徒惹了一番伤心。又碍着程瑜新嫁娘的心思,就这么点了程瑜一下,忍不住话就多了。 “而且……” 贺氏笑着说道:“你天生不带着那个性子,如何教也是枉然的。这教孩子,如大禹治水一样,不在堵,在于导引。又不和修建小树一样,能随意剪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谁知道哪个做长辈的觉得难看的树枝上,会不会结出一个甜果子。” 听得贺氏这样不同于常人的骄子法,程瑜叹了一口,挤挤眼睛,试着做出双眼含雾的模样。结果只逗着贺氏笑了一场,程瑜就只得作罢。 程瑜的儿子崔通虽出生的时候长的丑了些,但等着一天天大了,到满月宴那天倒是长得白胖了。因程瑜如今也是白白胖胖的,母子二人的 眉眼又十分相似。来得人,就只笑着说:“这孩子生得真是像母亲。” 倒没几个说着像父亲的,这让程瑜心底里很是欣喜,笑容就真了几分。 徐惠娘也挺着个大肚子,白着张小脸,摇摇晃晃的从小院子中出来。站在一群妇人中间,哪怕她是个有孕的身子,却仍显了些出尘的味道。 程瑜身边的丫头们虽当着众位妇人的面笑着向徐惠娘,但心中都觉得徐惠娘这时出来十分碍眼。 程瑜笑容如常,碰到几个不知趣的妇人,问徐惠娘是何身份时。 程瑜也笑着一一答了,那些妇人听得徐惠娘的身份,才想起她原是崔铭之前养的外室,且还有个不贞的传言。之后也无人理睬徐惠娘,只留着徐惠娘一个人独坐在那里,白着一张脸,抿紧了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程瑜作为威远侯的外甥女,尚书府的嫡长女,这时又是国公府里的长房媳妇。 能凑在她面前的妇人,都是有些出身的正室夫人。本身就看不大上那些做妾室的,更何况还是个自奔为妾的,私定终身的。一个个的就只温和着笑着,再不与徐惠娘说话。 徐惠娘看了程瑜,看着她如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一群夫人中间,忍不住鼻头一酸。其实徐惠娘知道她本不该来,但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出来看看本属于她的一切是多么令人羡慕。 程瑜虽不与徐惠娘说话,可也没冷待了她,待给的热茶一样给了。 程瑜是厌烦徐惠娘,但她更恨崔铭。这时徐惠娘背着一个不贞的传言,她的孩子的血脉还受过质疑,无论以后她再生下什么孩子。这都是一把利器,让程瑜只一使出,就可断了他们的全部念想。 既徐惠娘对程瑜没了多少威胁,程瑜也就不用心对付她去。 只是程瑜没动对付徐惠娘的念头,但徐惠娘却提防程瑜提防的紧。什么瓜果糕点都没入口,便是茶也没喝上一口,只抱着个肚子一副委屈的坐在一旁。 与整个喜庆场面不大相陈。 程瑜扫了徐惠娘一眼,心道,徐惠娘未必也小心的过分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许是现在连小闵氏都不愿意动手害一下。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嫡出庶出其实不过是个名号,更多的是背后所带的势力。一个富贵庞大的母族势力,这时大多庶子所没有的。 旁的妇人看了,均觉得程瑜虽看起来伶俐的很,但性子却太过软了。若是自家,哪里容得下做妾室 的这番做派。 崔铭听得徐惠娘到了程瑜处后,心里也是一紧,程瑜的心思他还看不明白,但女人的心思他还是懂些的。哪个女子容得下与她分享丈夫的人,对于徐惠娘,程瑜是必然存有妒意的。 先头在一个院子里,程瑜怕惹祸上身,沾上善妒的名号,许才故意做出那副贤良模样,未去加害惠娘。这时人多手杂,哪个顾虑不到,伸手推上一下,不就害了怀有身孕的徐惠娘么? 这般想着,崔铭也不顾着陪了来客,快步跑着到了后院。也未敢从正门入,只在从窗户的缝隙中看了眼屋内状况。 看着徐惠娘凄凄怨怨的独坐一角,崔铭可怜又是生气。可怜着徐惠娘的委屈,生气着徐惠娘怎么这般不顾忌着她的身体,怎跑到人堆里面去了。 而当着一群夫人们,崔铭也不便将他对徐惠娘的疼惜在众人面前露了出来。只能托一个往常泼辣些的大丫头,让她把徐惠娘带回小院子。 徐惠娘听了丫头说,崔铭让她回到那处小院子去,疑心崔铭也是嫌弃了她的身份。当时徐惠娘就忍不住掉了几滴泪,随着丫头哭哭啼啼的去了。 ☆、 14庶出子 徐惠娘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当真让人觉得丧气。 只是程瑜面上如常,旁的妇人也不会说些话让程瑜扫兴,也就略过这事不提,只讲些养育小儿的话。 这些外人是不会在这个当口让程瑜过于难堪的,只有几个远亲的媳妇太想着讨好了程瑜,以至于总想奉承了程瑜几句,就说了些程瑜贤惠识大体的话。 过后,又觉得这番话无疑实在程瑜心上撒盐。 转头,就又扯起了旁得人的身上,既说了程瑜如何识大体,那下来就得说某家妇人如何不贤惠,如何不识得大体了。这次在这些妇人嘴皮子下面遭罪的是郭家夫人,这些有些个身份的妇人说起旁人的坏话,既不会像乡野村妇那般显露,有得端着为她家着想的架势。 “郭大人按理说如今也是五品官了,如今连个妾室都没有,想来是郭夫人考虑不周了。”说话的娘家也是姓郭的,是她口中的郭大人的远亲,而她嫁得又是崔家的远亲。 “可不是呢,连个妾室都没个,郭大人也愿意?郭夫人未免不大懂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个妇人,一脸关切的说着这样的话,仿若郭家的事事她自家的事一样。 程瑜冷眼看着,心中不耐烦听这些妇人说这些事,给丫头一个眼神,那大丫头就立即会意,说有旁得事找程瑜,程瑜笑着想那些妇人道歉去别处了。 这些妇人心中看不起妾室是真的,觉得郭夫人未给夫君纳妾就是不贤良也是真的。 只是她们看不起妾室,是源于对与自己分享夫君,分享利益的女子妒意。 而她们说郭夫人不够贤德,也是因为源于对比自己过的好的女子的妒意。 她们中大多数都没有真正想给夫君纳妾的心思,不过是那些男人有所求了,她们又不得不听从与男子,才迫不得已这般做了,个个的打着贤良的名号为自己的夫君纳妾。只是若是天下间的女子都是这样,她们并没什么可想的。可身边偏又这么个郭夫人,她的夫君疼她,即便是旁人送给郭大人侍妾,都被郭大人拒绝了。 在这帮子“贤德妇”中,偏出了郭夫人个独占后院有夫君疼的“不贤德”的人。 于是这些妇人少不得要用着男子们施加在女子身上的贤德说法,来论起了郭夫人。 郭夫人,程瑜上世见过几面,是个不太爱言语,相貌平平的妇人。因为未曾深交,也不知她人品如何,只是上一世也有些闲言碎语,但未曾听过她说过什 么话,一直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甚至也未听过她议论过旁人,抱怨过什么。一直到程瑜年岁大了,偶尔贪热闹,要挟着崔铭同意她参加过一次宴会。在那天,程瑜最后一次见到郭夫人。郭夫人比程瑜大几岁,却在一众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中看着是最年轻的。 原本姿色平平的郭夫人,因着时间的沉淀,反而多了一些雍容的气质。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听着旁人说话,是不是笑着应上几句。 这便是过着好日子的女子吧。 程瑜曾在崔铭与她和平相处的那段时间,听他偶然提起过郭大人,隐约是个稍微有些矮胖,总是笑眯眯的,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 在程瑜被困于后院之时,听得与她没有多少关系的郭夫人过得日子,也曾存有过妒意。甚至有一丝恶毒的念想,天下男子都是三心二意的,想看着郭夫人的好日子能过到几时。徐惠娘得尽了崔铭的疼惜,还有程瑜在那处碍眼,而郭夫人却是连个碍眼都没有,且有儿有女,怎能不让人嫉妒。 只是待程瑜过完那阴暗怨毒的上一世,这世生过孩子后,再听郭夫人的传言。心中却再无嫉妒,只剩下羡慕。除去羡慕郭夫人好运嫁了个有良心的男人,还有羡慕郭夫人自身,是个聪慧的女人。单就身为女子的聪慧上,程瑜觉得自己是远不及她的。 若是程瑜过着郭夫人的日子,就她那强硬的性子,她是没有自信,也没本事将日子经营的比郭夫人好。 等程瑜转过了一圈,看着崔通睡了一觉醒了,才让奶娘抱着崔通出来。 方才有些妇人刚到崔府,就说要看一看崔通。只是崔通见过一圈儿人后,有些困乏了,正在睡觉,程瑜未舍得。这时既醒了,就抱了出来让刚来的一些妇人们看上一看。只才进入招待那些妇人的小厅,就听得那些人已不再议论了郭家如何,竟讨论了些如何饲养花鸟鱼虫的事。 程瑜再一仔细看,原来是郭夫人来了,所以才使得这些人转了话头。 程瑜便笑着先与郭夫人寒暄了几句。 崔通一出来,那一群妇人就单围着他去了,有的夸他生的好,有的夸他生的福相。之前看过一次崔通的妇人,少不得又要跟着赞上一赞。 郭夫人已有了一子,现下又有了身孕,是个很爱孩子的。这时见崔通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也跟着上前逗了逗。 一时间和乐的很,众妇人中有哪个牙尖嘴利的趁着着和乐气氛,说出一句逗乐的话 ,惹得一群贵妇们均拿着帕子挡着嘴偷笑着。 待满月宴散了,程瑜哄着崔通睡熟后,一个人就坐在一旁为崔通缝些小衣服穿。 虽家中有的是绣娘丫头,但程瑜还是忍不住亲自为崔通做些衣裳,绣些新鲜花样。一边缝制着,程瑜一边想着崔通穿上这衣服时该是什么模样,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扬。 在程瑜刚在崔通的小衣服上绣了一条活灵活现的金鲤后,就听丫头来报,说是徐惠娘腹痛,大概是要生了。 程瑜笑着拍了拍一时睡不安宁的崔通,说道:“这等好事,去知会公子一声,让他拿主意来。我这是忙过满月宴,累的很,心头也没个主意。” 那丫头应了一声就去了。 一直到了半夜,程瑜已睡了过去,不知谁来报,说是徐惠娘早产,生下了个小少爷。程瑜听后,应了一声,就又翻身睡了过去。 待到天明,程瑜起身梳洗过,就嘱咐人去给徐惠娘送些补汤。待送补汤的丫头回来,说是徐惠娘并未敢喝那补汤,那丫头偷偷盯着,徐惠娘最后竟将那补汤倒掉了。 程瑜点了点头,随她倒不倒的,自己表出个关切的态度就过去了。 到了中午,程瑜才吃过午饭,又有婆子过来向程瑜说了,崔铭在徐惠娘生下这个儿子后,如何喜不自胜的抱着去给国公爷看,让国公爷取名字。国公爷如何说了句:“不过是个庶出子罢了,你自己取名字就是。” 而后崔铭又如何脸色灰败的走了。 庆国公崔敬原就是个嫡庶分明的人,崔铭长着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也才敢去想得了国公府。崔铭那两个庶出叔叔是如何都不敢想这等事的。而崔敬因崔铭将徐惠娘养在外室,扫了程家的面子,已对崔铭的处事大为不满。如今又怎会多看那徐惠娘所生的庶出子一眼,再去冷程家的心。虽然崔铭不是崔敬心目中的国公府的继承人,但崔敬也不想因着崔铭处事不周,去冷了程家的心。虽然崔敬对小闵氏有所偏护,但于这面上的功夫,他倒是比崔铭看得清楚。 程瑜听着崔铭因为徐惠娘生得孩子在庆国公那里受了冷待,而沮丧的样子,心中也觉得好笑。 崔铭仗着嫡出的身份得了如今的地方,却还想着崔敬对他的庶出子当嫡出子一样对待。 某非他当世间的好事都归了他不成? 小闵氏是看过国公爷崔敬的态度,只差人问候一声罢了。 刘氏是厌 烦徐惠娘比程瑜更甚,又因着程瑜之前要挟她的话,她是连理都未理。甚至连崔铭抱着孩子去给刘氏看,刘氏都未看上一眼。 但府中还是有借着私怨,抬举徐惠娘的。 如程瑜的小姑子崔嫣,就当她只有这一个亲生侄子一样,故作褚喜乐之态,大张旗鼓的去看了徐惠娘。逢人便说,徐惠娘生的孩子如何比崔通好,便是刘氏止了几次,也未止住。 但崔嫣这番作为,全因着程瑜未称她的意,于是程瑜也未有什么可恼怒不甘的。 这总比上一世,程瑜助着崔嫣进了侯府,还给她添了一些嫁妆后。 还要再徐惠娘进门后,被崔嫣指着鼻子说:“你有何委屈,我哥哥这般做,还不是因为你不贤。若不是你有那样的家世,凭你的人品相貌也能进得了我国公府?哥哥未休你,已是仁至义尽了。” 程瑜可以断定上一世崔家是必然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举动,而是在崔铭掌家后,着实是得罪了一些人了。而崔嫣最后能得多少牵连,她就不清楚了。 但崔嫣娘家既倒,侯府为撇清关系,且又厌恶崔嫣已久,崔嫣被休是免不掉的。 算来算去,程瑜上一世也算坑了她舅舅一家了,虽娶了崔嫣是侯府拿定的主意,但若不是程瑜从中周旋,崔嫣又怎会那样容易就嫁进了侯府?她毁就毁在被崔铭哄得太重夫家,而忘了娘家才是女子真正的后盾。所以,这世程瑜先为着舅舅一家断了这门姻缘。 至于崔嫣如何想,程瑜也无心去管。 上一世拼劲全力都未换得一点儿真心,这世又如何换得回?何必再为她费力周旋。 ☆、 15志高远 程瑜这一世因为孩子的原因,心胸开阔了许多,也越来越会隐忍了。 但看着崔铭抱着徐惠娘生下的孩子在崔通旁边念着:“通儿,这是你的弟弟崔远。你是万事通达,他是立志高远。往后,你要对你的弟弟好。” 程瑜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这时程瑜才发现,原来她对崔铭的厌烦还没有到极致。崔铭这又轻而易举的让程瑜明白,原来她还可以更厌恶他一些。 “孩子还小,就这么抱出来不好吧。”程瑜看了崔铭怀中那又黄又瘦的婴儿一眼,笑着说道。 崔铭听后也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想让通儿看看他弟弟,让你看看咱们的孩子。” 程瑜笑道:“这时惠姨娘的儿子,我可不做夺人儿子的恶人。” 程瑜说这话时,笑得略夸张了些,如开玩笑一般。 崔铭笑容一僵,后又笑道:“这是我的儿子,而你是我的妻,他怎不是你的儿子。” 程瑜笑而不答,只命奶娘将崔通抱出去喂奶。崔通虽然不懂事,她也不想让崔通听到这么混账的话。 “唉……” 崔铭叹了一口气,说道:“稚子无辜,庶子终究是比嫡子差一些。不若将远儿放在你名下养着,也省得我们的儿子将来受旁人白眼。” 程瑜听后,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大方说道:“那也好,我看着远儿也喜欢的很,明儿在我房间旁边收拾出一间屋子,将远儿抱过来就是。祖父那边,还要你去问过一声。我必然将远儿当做亲生的一样看待,也必然让旁人以为远儿是我亲生的儿子,他就是国公府的正经儿嫡出少爷。” 崔铭干笑了几声,说道:“你的心思是好的,可如今孩子还小,哪里离得开母亲。不若我向祖父说一下,让远儿归在你的名下,但是还放在惠娘那里养着,也省下了你的一份操劳。” 这是既要嫡出的身份,又不想让崔远认错了亲娘,真成了程瑜的儿子。 想来是国公爷的那句“不过是庶出子”的话激到崔铭了,所以逼得崔铭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这次若是程瑜按照崔铭说得做了,怕是下面崔铭就会徐惠娘的几滴眼泪怂恿着动了暗害崔通的心思,毕竟这等事他上一世又不是没做过这事。 “相公这话,不是害了远儿。” 程瑜皱眉说道:“旁得府上的庶子养在正室哪里,不说去母留子那狠心的话吧,也将母亲早早的打发了 。惠姨娘无依无靠的,我也不忍心这般做,但让远儿顶着个嫡子之名养在惠姨娘那处,又谁会认他这个嫡子身份?便是我们府中认得他是个嫡子出身,府外的人又有几个认得。再碰上一个糊涂的,问远儿他是嫡出,怎被姨娘养大?这让远儿被当做正经儿嫡出公子养大的孩子,如何自处?往后远儿许亲,求旁人家的嫡出姑娘,人家都知道远儿是被姨娘养的,怎能允了?求人家的庶出姑娘,岂不是对不起远儿的嫡出身份?” 程瑜的话说得是情深意切,说得程瑜自己都觉得她是满心的为崔远打算。 崔铭虽抱紧了崔远,皱眉说道:“远儿是我们国公府的嫡出公子,哪个儿敢轻看了?” 但崔铭心中却也觉得程瑜的话又几分道理,但若让远儿被程瑜养了,往后怎还会记得惠娘那个亲娘,那样着实太委屈惠娘了。而且程瑜早有亲子,必然不会用心教导远儿。可若是没有个嫡出身份,就府中重嫡轻庶的规矩,往后未免又委屈了远儿。 这样想着,使得崔铭竟然左右为难起来。 程瑜看着还未怎样,就将崔远当做嫡子的崔铭,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之前你对我提过的那个空缺,我前两天跟母亲提过了,她说会与父亲说。 依着崔铭喜欢攀附权贵,却又看不清局势的性子,程瑜是不会扶着他往上走的。崔铭越向上走,非但不能让程瑜与崔通从中得益,而后受牵连的祸事会越多。即便是没有崔通,程瑜还有自己的父母在,也不会让崔铭做的错事牵连到娘家。 程瑜说的要为崔铭谋官位的话,也不过气崔铭在崔通面前说的那些兄友弟恭的屁话,有心思摔打摔打崔铭,哪里会真心未他谋前程? 崔铭听后,立即把什么嫡子庶子的事撇到一边,笑道:“当真?” 程瑜笑道:“怎会不当真,你的前程不就是我的前程么?” 崔铭眯眼一笑,心道,这女子生了孩子就是不再如往常一般,先头程瑜为了远儿打算,这时又为自己谋划,可不是应了那句“以夫为天”的话。她的出身再如何高,终归还是要靠夫君来挣面子的。 “那还要烦劳夫人了。”崔铭笑着挨着程瑜坐下,又露出了成婚之初的温柔笑容。 一边笑着,崔铭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了程瑜的手。 程瑜虽不是崔铭喜欢的样子的,那胜在皮肤白嫩,一双手更是嫩滑的很。握在手中柔若无骨,使得崔铭忽然心中一动。 崔铭细细的盘算一下,除却新婚之夜,他与程瑜同床共枕过。旁的时候,似乎都因着这般那般的事给耽误了。之后,更是因为程瑜有孕,惠娘进府,使得他少亲近了程瑜。这时,崔铭见程瑜这般体贴,便有些待她好上一些,于是靠近了程瑜几分。 又闻到程瑜身上淡淡的乳香,让因着被许多琐事扰得许多日子没有纾解的崔铭,更加动了心思。 “把二少爷抱到惠娘那边吧。” 崔铭笑着将崔远交到一个婆子怀里后说道。 那婆子是崔铭自己买来的,若非贴心,他也不会放心让那婆子伺候着徐惠娘。 而旁得丫头婆子,见这番情景都自行退了下去。只常在程瑜身边伺候的一个陪嫁丫头,得了程瑜的一个眼色,自屋中退出后,就去寻了翠玉。 崔铭等没有旁得闲人,就在程瑜耳边呵气说道:“夫人这般贤德,为夫是该慰劳你一番。” 你只离我远一些,就算是对我最大的宽慰了。 程瑜这般想着,身子微微向后倾,轻声笑道:“大夫说过,这时还不能同房。” 而后,程瑜略低了头,羞涩说道:“生通儿的时候,伤了身体,这时还没恢复呢。” 因着厌恶崔铭,程瑜连同那男女之欢也跟着厌恶了。 所以即便久不做那事,程瑜也不觉得难耐。反而是因为崔铭对她的亲近,使得程瑜心中一阵恶心。 崔铭听后略微扫兴,只是正在兴头,实在不想离了程瑜这身软肉。他是爱徐惠娘那番柔弱姿态的,但也未想到程瑜这时肉肉软软的抱在怀中竟这般舒服,便想趁性办下这事。 “我且小心着些,无碍的。”崔铭低声咋程瑜耳边说道,而后在程瑜雪白的颈子上印下了两吻。 在崔铭心中,虽将徐惠娘放在首位,且在众多女子中,只对徐惠娘一人钟情。但并无妨碍了他对旁的女子产生欲/念,在崔铭心中,与妻妾行这事,也是对她们的一种恩赏。若是久不做这事,崔铭也怕是她们要为了抢夺他而对徐惠娘生出怨恨。 只是不能再让程瑜有了孩子就成,她已有一个亲生儿子,自然不会再满心满意的为崔远打算。若是让她再有别的孩子,分给崔远的就更加少了。至于旁的庶子,就越发不能有,若是连庶子都不能让崔远成了独一无二的,那不是更加对不去惠娘? 崔铭想着,就消了对徐惠娘的一些愧疚之情,专心沉浸在他对程瑜产生 的短暂的欲/望中。 但才解开程瑜的一个扣子,就听得门外有女子笑着说道:“夫人,婢妾做了一份糕点,请夫人尝尝。” 还未待崔铭说话,程瑜就笑着说道:“进来吧。” 崔铭只得放开了程瑜,见那进来的女子原来是翠玉,就有些不耐烦。 翠玉在崔铭未成亲前就伺候着崔铭,如何不懂得他的心思,只连忙跪下,说道:“是翠玉不懂事,翠玉这就退下。” 翠玉这一跪,恰好露出她的腰身。翠玉的腰肢纤细,臀部又略微丰满了一些,显得腰肢越发诱人。翠玉知道崔铭最爱她这细腰,就故意展露出来。 崔铭看后,果然眼中一暗,他已就没与翠玉相好过。这时看的翠玉容貌更胜往昔,便想起翠玉在床榻之上的放浪姿态,这时颇有□灼心之感。 程瑜笑着说道:“你且慢退下,公子这几日劳累了。听说你极会捏肩,不若带着公子去你房中松快一下,也尽尽你做妾室的本分。” 之后程瑜看着假意要留的崔铭,又笑道:“昨夜通儿闹腾的很,妾这时也累的很,不能伺候夫君了。” 崔铭既得了这话,就连忙笑道:“你且好生安歇着,不必为我费心,还是要先养好身子。” 说完,崔铭便起身,瞄了一眼翠玉的细腰,出了程瑜的屋子,就奔着翠玉的屋子去了。 翠玉抬头感激的看了程瑜一眼,程瑜点了点头,翠玉就也告了退,出了程瑜的屋子。 ☆、 16避子汤 在崔铭与翠玉离去后,程瑜就让丫头婆子烧了些热水过来,她要洗一洗崔铭留下的脏臭味。 洗澡水备好后,程瑜除去衣服就进了澡盆。 用翠玉挡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最好杀了崔铭?或者用药害得崔铭不能人道?就此也就省事了。 只是程瑜在威胁刘氏时,也曾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用药用毒,程瑜没法子手脚做的干净,此事后患也太多,程瑜不想也不敢冒这么大风险。她需要顾虑着她的父母弟弟,与还没长成的儿子。 就如刘氏,当初知情人能除的也都除了,却还是将她做事的证据留下了下来。 若不能丝毫证据不留的除了崔铭,还不若不做,何必留下这话柄。 她不想再过几年,有人如同她威胁着刘氏一样,威胁着她。 程瑜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浸在水中。 而崔铭这时正俯在翠玉身上用力撞击着,哪里去有功夫想他的命已被旁人反复惦记了机会。 一场猛力的冲撞后,崔铭本欲把他的精/液泄在翠玉体外,可翠玉就是为求孩子而来,怎会容得他不留种。 只见崔铭稍有这心思,翠玉就立即用着雪白修长的大腿缠住崔铭的腰,她则用力的抱住了崔铭,让崔铭抽不得身。崔铭这时正在关口,能挣脱那一次也是万难,这时被翠玉缠住,哪里还有神志去推开翠玉。 所以,崔铭直喊了声:“惠娘”。然后倒在翠玉身上。 翠玉觉出身下容下了一阵热流,也松了一口气,瘫在床上。至于崔铭在她身上喊着谁的名字,翠玉是不在意的。 她八岁就被分到崔铭房中,十三岁被初通情事的崔铭破身。 她已早断了那些只会害得自己劳思伤心的念想,只用力去得到她尽可能得到的罢了。 比如孩子,她是必须要有的。有了孩子她就能在府中继续存活下去。 自从懵懵懂懂的被崔铭破了身子,她就知道她只剩下做姨娘这一条路了。于是就奋力的争上一争,之前崔铭身边那么多贴身丫头,能最后只剩下她跟红丹两个,她也是害过人的。 因为她的命是这样,她就忍不住看着府中旁的姨娘是如何过活的,那些有了儿女的还好,大多到老了都能留在府中,得人伺候。哪怕只是生下一个女儿,也会有个人问上一声安否。 而那些没有生下一儿半 女的则是惨了些,大多最后都是送到了家庙里,死时也没几个人问上一声。 翠玉知道她的命是没法子选的,难不成就因为生而为奴,就去死了不成? 但翠玉闹不明白在崔铭口中千好万好的徐惠娘如何也会来府中做了姨娘,若是她有徐惠娘那样的家世,能有个秀才出身的父亲,她就寻个殷实的普通人家嫁了。再怎样,做个小门小户的正房妻子,不比在国公府中做个妾室强? 凭崔铭如何将徐惠娘放在心中,妾终究是妾,虽比翠玉出身高,但名分上还是一样的。所住的是偏屋,所生的是庶子。便是往后出什么事,能给个做姨娘的扶正,在崔府的种种规矩下,翠玉这个丫头出身的是想也不敢想的。便是徐惠娘这个祖上有些功名的,也要经过九苦十八难,还要被众人在心中腹诽着也知道这个曾经是个做妾的。若有别的活路,何必寻这条路? 崔铭看着翠玉失神的盯着屋顶,暗自赞了一下他自己的威猛,而后有埋怨起翠玉的不识趣,怎在那关键时候缠住了自己。但他若不想翠玉有孩子,她就不能有。 只是翠玉失神不过一瞬,随即她就起身伺候崔铭穿衣。 对于这些个家奴出身的丫头,崔铭与旁得贵族公子一样,从未将她们当做人。 在崔铭心中的“人”,是与他一样官家出身的程瑜,或者是身家清白的徐惠娘。 所以,崔铭也未顾虑过翠玉如何想的。在翠玉伺候他穿好衣服后,就当着翠玉的面,命人给翠玉送上一碗避子汤。避子汤是寒凉之物,久喝就难再有孕。 翠玉做丫头的时候,已经喝了许多,所以在崔铭成婚之后。且被程瑜成全了几次,翠玉也未有怀孕的迹象。幸得程瑜这些日子给她调养了身子,手脚也变暖了,翠玉才敢试上这么一场。 帮着翠玉调养身子的金妈妈也曾说过,以后不能再用寒凉之物了。 这时若是饮上一碗?翠玉突然觉得嗓子干涩,但也只得赶紧低了头,说了句:“谢公子赏赐。” 头一垂下,翠玉就想起程瑜对她笑着说的话。 “都为女子,我知道你的苦。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若是争气,往后通儿也不会太孤单,多少有个人帮着他些。”程瑜那个时候正在修剪花枝,而后笑着看了她一眼。 翠玉知道,程瑜这是给她允下了一个将来,哪怕是她将来的孩子,程瑜也会多想着一些。 翠玉当真没有过多 奢求,只想有个姨娘的位置,生下一子傍身。她也是知道她所生的孩子,对程瑜没有丝毫威胁,程瑜才能允下这话。但哪怕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哪怕往后只能帮着崔家管着宅院,那也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只是,如今…… 崔铭还未走,似乎一直要看着翠玉将避子药喝下,他才肯离去。 翠玉想起在崔铭与程瑜刚刚成婚,而徐惠娘未进府之时。崔铭也曾来寻她纾解了几次,但并都未这么急着让她避子。这时想想,许是徐惠娘才生下了儿子,崔铭才动了不让旁的妾室生下孩子的念头,崔铭也是护着徐惠娘护得紧了。 这般想着,翠玉捧着避子汤,一饮而尽。而后抬头木木的看了崔铭一眼,在崔铭转身离开时,翠玉竟然忘了向崔铭行礼。 那送药来的丫头,看着翠玉呆呆的,就在崔铭走后,对翠玉笑着道:“姨娘不用这样伤心,夫人允过你的话,都是作数的。” 翠玉听后,立时瞪大了眼睛,攥住了那丫头的手,问道:“那避子汤?” 那丫头笑道:“夫人说过,在这个院子中,她想保得人就一定会奋力保住。姨娘不必担心那避子汤,只是姨娘的身子还需调理着,往后日子还长着,也不用着急。” 翠玉立即跪了下来,用力磕了几个头,忍着泪说道:“翠玉会记得夫人的恩典的。” 那丫头扶起翠玉笑道:“姨娘不必这样,凡事记在心中就好。但是姨娘往后若生下孩子,可要知道这个还是是公子不许生的,公子必然不会好生待他。且这院中论起庶子,怕是都越不过小院子中的那个。姨娘是聪明人,往后孩子的前程,姨娘的前程,该怎么图谋,姨娘应该改知道。姨娘也要知道,能给你恩典的人,也会知道怎么把恩典收回去。” 翠玉连连点头,说道:“翠玉知道,翠玉知道。多谢姐姐提点……” 说着,翠玉又翻出几支金簪子,一咬牙要给了那丫头。这几支金簪子,还是她刚被抬做姨娘时,程瑜给了她的,也是她手中最像样的首饰了。 可那丫头竟然是个机灵非常的,一看那样式,就知道这几支金簪子是程瑜赏的,哪里肯要?连忙推拒了。翠玉方才一时情急,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表表她的忠心。这时翠玉反过劲儿来,也知道这些程瑜给的东西送不得人。待要许些往后的好处,又恐让那丫头疑心,她在有意拉拢那丫头。凭那丫头的机灵,怕是要将这话转给程瑜,以表她的忠心。 这时翠玉一心求子,已违了崔铭的心思,哪里还敢让程瑜觉得她别有用心。 于是翠玉也不再说旁的,只多谢了那丫头几次。 而那丫头自翠玉房中出来,并未急着向程瑜回话。一直等到夜深了,她去给程瑜铺被褥的时候,才将话趁机回了程瑜。程瑜听后,点了点头,就让那丫头下去。 之后,程瑜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程瑜并未再想要旁的孩子,只一想想与崔铭同床共枕就难受的很,哪里会去再求一子? 但程瑜又怕往后崔通没有帮手,若是翠玉能生下个儿子,虽与程瑜没有血脉关联,但却是与崔通有着一半血脉关系的,且在府中对崔通并没什么威胁。 若是只盯着国公府里的东西,只守着一块馒头,自然兄弟越多分的越少,彼此争抢暗害。但若是奔着外头呢?若是在官场和外人争东西,能多个有血脉关系的人联手,就大不一样了。 而这个孩子既能帮了崔通,也会给他自己谋个好前程。 而程瑜自始至终从来就不希望她的孩子为着国公府的这一点儿东西争抢,外面的好东西多得是,有本事就去拿去。何必为了国公府这些从骨子里发出腐臭的东西,耗尽心力。 将外面该得了都得了,转过头来,若起了心思再去拿这个老旧的国公府,应该也不用费多少力气。而她的孩子若在外头不能谋得了生路,那就算她为孩子谋得了一切,他又守得了几时? 若是翠玉或者她将来的孩子不领这份心思,教导不出来,或不知道这两相得利的好处,那就不再理她们就是。也简单便利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__^*) ☆、 17愁怨生 因崔远比他本该降生的月份早了些,兼着之前有徐惠娘与旁人有私的传言。 国公府里就出了些闲言,那些个做主子的都碍着面子,不大议论这些。但他们却都不拦着下人如何碎嘴,许多丫头婆子都说崔远生的不似个早产的孩子,虽然又黄又瘦,但个头看起来还是够的,怎么看都是足月的,顶多有些先天不足罢了。 若是足月的,按照外面的传言,徐惠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就该还没崔铭养做外室。 那崔远还是不是崔家子嗣? 这流言迫得徐惠娘连那小院子都不敢出,只缩在屋子里头哭个不停,哭得崔铭也有些恼怒了。 崔铭恼怒的自不是惹他怜惜的徐惠娘,而是这宅院里颠倒黑白的一些人。 崔远明明是早产,却被人说成足月生的。徐惠娘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处子,是否有孕,他还能不知道么?但崔铭又不能挨个儿扯着人证明徐惠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仍是处子之身。 于是这言论越传越凶,甚至连崔远入族谱的事,都被耽搁了下来。 拿庆国公的话,是再等两年,等崔远长大一些再说。 而府中的传言因着庆国公的话则越来越难听,说国公爷这是要等崔远能看出个模样了,在认下他。这国公府中各房都有各房的心思,自小闵氏掌家后,更有许多人归了小闵氏那一派,而这些人是看不得崔铭好的。 闲言碎语里就更添了便是长得相像,也未必就是亲生父子的话。 直接把崔铭逼到百口莫辩上去了,最后又起了滴血认亲的心思。当崔铭与崔远的血液相溶时,崔铭立即捧了那碗血水,去给庆国公看。 恰好小闵氏也在,小闵氏遇到这等能对崔铭扔砖头的机会,岂能放过,所以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这个法子我当初还做姑娘的时候听过,那时候小,恰好有几个小丫头贪玩,就试了试这法子准不准。试了之后,我那几个小丫头的血液竟然都可互溶。而她们都是自天南地北买了过来的,哪里有一点儿血脉关系。这样看来,这法子也不大准。” 崔铭听后暗自咬牙,心道,他好不容易想出的为崔远证明身份的法子,怎得就成了不准的?而那流言蜚语怎就让旁人信得十足,反倒没个人说那不准? “祖父,还有稳婆和……”崔铭是必要把崔远的身份定了下来的,便想说崔远是否是国公府子嗣,可由着稳婆和伺候徐惠娘的丫头作证。 没料,庆国公却因为这话皱紧了眉头,抬了眼皮扫了崔铭一眼,怒道:“有哪个人作证又如何?稳婆丫头罢了,不都是可用钱财买的?生他的其身不正,生下的孩子被人质疑一下,你也怨不得旁人。若是她正经儿在府中生下的孩子,怎会生出这么多是非?想你父亲兄长都是知道轻重的,便是我们崔家旁支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怎就你养了外室?你没有你四叔的本事,去自己求个功名,也就罢了。我们家也不缺银子为你谋个官职,但你做官之后,可为家中添上一点儿荣耀。你为若是个浪荡公子,求个普通妻子,我也随便你胡作非为去。但你既有些娶了程家女,就是有些抱负,如今怎糊涂成这样?整日如个粉头儿一样,只寻些邪路走。” “而我在外头又因着你的事,挨了多少非议,如今你看我可敢出席什么宴席?旁人不再我面前议论国公府,我还不知道么?我便是死了,因为你这事,又如何去见那威远侯府的老侯爷?你当程家跟威远侯府顾着几辈子的情面,暂没说什么不给我脸的话,难道他们心中都不计较着这事么?若不计较着,为什么你妹子进不得侯府?你为你那庶子的身份倒是有了不同的法子为他辩证,怎不将心思用到正处?这孩子你不要想了,断不会入族谱的,也算我对程家的一个交代了。” 庆国公一直对崔铭淡淡的,既不夸赞也不责骂,如今挨了庆国公的训斥,崔铭觉得如雷轰一般,当即跪了下来。崔铭也没料到,因着他与徐惠娘之事,庆国公竟然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祖父,岳父并没有为这等小事气我,且您孙媳妇是个贤惠的。岳父,岳父还要为我谋个官职。祖父这般做,未免让远儿太过委屈了,他可是你的亲曾孙。”崔铭慌张说道。 庆国公冷哼一声:“我不缺这个庶出的曾孙子,你说你要谋官职,那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得个什么官职?按我说,你也不要做多大的官,就你这般处事,官做的越大,越拖累全族。” 说罢,庆国公再不耐烦与崔铭讲话,随手拿个什么东西就扔到了崔铭身上,骂道:“滚。” 崔铭侧身一躲,虽躲开了砸向他的东西,却把他手里捧着的那碗血水撒在了地上。 而后崔铭还欲说什么,被小闵氏抢先说道:“铭哥儿,你勿要说了,仔细气到你祖父。你已经做错了事,难不成如今还要把‘孝’字也给忘了?” 一边说着,小闵氏一边极温柔的为庆国公崔敬抚着背。 此等状况,崔铭也无法久留,只得魂不附 体一般的躬身出了屋子。 年纪老迈的国公爷崔敬训斥崔铭已耗了多半的力气,这时看了崔铭的背影一眼,转头对着小闵氏说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往后做事都讲些分寸,不要想着对付自家人,把把柄送给了外人。家里乱了起来,对哪个都不好。” 说完,崔敬又抖着手将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抖着手,让家奴拿去,说是赏给崔通玩儿的。 小闵氏手下一顿,笑着给崔敬倒了一杯茶,笑道:“喝杯茶,顺顺气吧。” 但小闵氏心中却对着一时清楚一时糊涂的国公爷崔敬厌烦的很,心道,家里如何乱了起来,还不是他未将这国公府继承人定下来的缘故么。既要子孙围着他争抢,又要不闹出格儿去,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便是崔铭养外室一事,有多少是为了国公府的前途恼怒? 又有多少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若是为了国公府的前途,合该把崔远认了下来,这样才能消了旁人的非议,全了国公府的体面。而他如今却不愿认下崔远,怕是要讨的不过是一句类如“虽崔铭是个胡闹的,但庆国公可是个定刚正的人,连那外室生的曾孙都未去认。”的话罢了。 到底是老了,已没心思扶着国公府走多远了,最后只想顾忌着自己的那点儿名声。 小闵氏一边想着,一边接过崔敬喝过的茶盏,之后又笑着为崔敬端上她亲手做的糕点。 虽崔敬老了,且有些糊涂了。但他方才做的那些事,说得那些话对小闵氏还是有好处的。 先骂了做爹的,后赏了做儿子的,虽是为了拉拢程家,但只会让崔铭更加觉得他被舍弃了。 话里句句捧高程家,踩低崔铭,只会让崔铭更加厌恶程家女。 小闵氏觉得她挑拨的功夫,是可以省下了。 单凭这个,这个老国公就是还值得用心伺候一番的。 小闵氏见崔敬只吃了几口点心就弃了,便笑着说道:“明天妾再换上一份点心,做给国公爷尝尝。” 崔铭浑浑噩噩的走了一段路,就见天阴沉沉的,如他的前途一样。崔铭心中大痛,就在庭院中,随便捡了一处地方坐下,当即落下了泪。 他原本就钟情于徐惠娘,那时他兄长崔锦还在,且崔锦在祖父面前还算得力。徐惠娘虽然出身低,但他多缠着母亲一段时日,再由着兄长与嫂嫂在母亲面上说上几句话,也许就成了。等徐惠娘进府,凭徐惠娘温柔娴静的性子,不怕母亲不喜欢 。 可如今兄长没了,他只能独立扛起长房。才有了种种变数,让他受了这些屈辱。 徐惠娘对他哪里是外室?她本是他的妻子啊。 崔远怎就入不得族谱?他本是他的嫡子啊。 崔铭心中涌起滔天愤恨,一恨天不公,二恨崔国公不平,三恨崔翊狡诈,四恨程瑜…… 恨程瑜身为女子背后的势力,恨她总得使自己曲意讨好,恨她……恨她占了惠娘的位置…… 这腔恨意一直从程瑜身上烧到了崔通身上,那崔通何尝不是占了崔远的位置。 雨细细的落了下来。 程瑜摇着团扇,正坐在窗下透气。恰好看见崔铭抿紧薄唇,眉头轻锁,白着张玉脸,自门外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程瑜抬眼看向崔铭,崔铭正好也幽幽的看向程瑜。 程瑜瞥了眼崔通玩在手里的玉佩,再看崔铭,心中笑道,当真是一副美人愁怨图啊,这等美人儿生做男儿身实在冤枉。若是生做女子,以他曲意逢迎的做派和这副容貌,必然能讨人喜欢的。 ☆、 18再添子 崔铭看到崔通手里的玉佩后浑身一震,然后强撑出笑意,说道:“这是祖父赏给通儿的?” 程瑜眯眼看了崔铭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是祖父差人送来的,通儿满月的时候,祖父已给了许多东西。这时又赏下了东西,祖父当真慈和的很。” “祖父惯是这样,对小辈儿疼惜的很。”崔铭抽动着嘴角笑道,之后低着头对崔通笑道:“通儿,往后可要好生争气,孝顺祖父啊。” 程瑜见崔铭说话时隐约有些咬牙切词的意味,再看崔铭看着崔通的眼神,竟仿若见了仇敌一般,哪里有半点儿骨肉亲情在里面。 倒也是,除了徐惠娘所生的孩子,他又把哪个当做了他的亲生孩子。 前世,程瑜不能生育。但崔铭的妾室却有许多怀有身孕的,其中一些是被程瑜因着妒意给害没了,但一多半都是折在崔铭手中。若非连个像样的庶子都没有,程瑜怎能被逼着认下崔远? 这次庆国公将玉佩送了过来,程瑜就听闻了崔铭被庆国公训斥一事,原想着将这事掩了,免得崔铭将恨意转到崔通身上。程瑜舍不得崔通,不想他才刚满月,就被亲父嫉恨,这样崔通往后该怎样伤心。 但一想到崔铭的性子,程瑜就改了念头,即便是她遮掩了这事,在她这处不让崔铭知道崔通得到赏赐的事。但崔铭必然会从旁处知道,到时候只会想着程瑜这时是瞧不起他,故意羞辱于他。 以着崔铭的心思,崔通往后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场伤心的。 如此,程瑜也断了用利益为崔通骗得一个慈父的心思,不若就这样罢。迟早都得伤心一场,还不如自小就断了期盼,长大也不用太过纠结于父子亲情。 程瑜这般想着,看着努力扮演着一个和蔼父亲的崔铭,看着他自崔通手中拿过他手中的玉佩。之后崔铭一不小心,将玉佩跌在地上,摔成碎片。 程瑜看着崔通被玉佩破碎的声音吓得大哭起来,心中为着崔通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崔通不是在新婚之夜,在她重生之前有的,她必然不会要他。 一碗避子汤。 在他还无知无觉,在这世上没有一丝痕迹的时候,在程瑜还没觉察出他的存在时,就会为他了断了一切烦愁。 程瑜走到床边,抱起了崔通,轻轻的拍着崔通的后背。 只是往后崔通再如何伤心,程瑜都不会轻易对崔铭下手去夺他的命。崔通已经有个 不会顾忌血脉之情的偏心父亲了,怎能再让谋害亲夫的母亲。若是查验出来,让崔通在这世间如何活下去? 崔通躲在程瑜怀里,被程瑜拍着,从大声的苦闹,到小声的啜泣,最后就只将小脑袋搭在程瑜的肩膀上,随着程瑜的哼唱轻轻的哼了起来。 崔铭在一旁看着养得白胖的崔通,想着这时仍病的黄瘦的崔远,便笑道:“通儿未免太过胆小了,远儿就没这般胆子小。” 程瑜也不再理他,只轻声哄着崔通。 心道,崔远可是自下生就一直有病,哭闹就没断过,尤其夜间哭喊更甚,扰得整个府里都不得安宁。可便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在崔铭口中竟然成了个比崔通强上许多的婴孩儿。 “去回祖父,说通儿玩玉佩不小心失了手,跌碎了玉佩。” 崔铭一边拿着香囊去逗崔通,一边笑着说道:“祖父也是的,通儿这般大的年纪,哪里用的了玉佩。” 崔铭拿得香囊是崔远喜欢玩儿的,就拿着来逗逗崔通。他虽嫉恨厌恶程瑜母子,但还要依靠着程家。他倒是不信他最后比不得崔翊厉害,崔翊的厉害之处,还不是靠着国公爷。不然单靠着崔翊,就只靠着他那点子才华,哪里能名扬京城。崔铭觉得,若是庆国公愿把一丝心思用在他身上,依他的才能,他必然比崔翊的成就更大。 但崔通毕竟不是崔远,闻不得那香囊之气,才刚安稳了一些,就被那香囊上带着的熏香引得打了几个喷嚏。程瑜就抱着崔通走了几步,避开了崔铭,说道:“夫君这么些日子都在府中,怎得衙门里没有什么事么?” 崔铭这时不过是在顺天府当了一个六品小官儿,他自己是觉得甚为屈才,颇看不起他现在任的小官职,也不乐得让旁人提起。这时听着程瑜的话,有想起了崔敬方才是如何训斥他的。 官职做得越大,越祸连全族? 崔铭咬着牙下定决心,他是必要做得大官,夺得国公府,光耀崔家一族的。 往后任谁再敢瞧不起他? 这时崔铭又抬头看了眼不断打着喷嚏的崔通,心道,果然这个儿子与自己不亲。 只是他这般想着,却仍伸手摸了摸崔通的头,笑道:“那礼部的空缺?” 程瑜笑着说道:“父亲正在帮你奔走着,说是快成了。” 崔铭立时笑道:“着实劳烦岳父了。” 程瑜眯眼笑着说道:“你是父亲的女婿,你若 荣耀了,父亲也会觉得光彩。” 那礼部的空缺,是个五品的官位,虽不大,位置却要紧的很。哪里说能得,就能得了。 但这饵是必然要下的,既然不能有完全之策除去崔铭,就借着这些事,钓着他,让他听话。也是个顶不错的事。之后再慢慢寻崔铭的把柄,把他捏在手心里。 当夜,崔铭就又被翠玉哄到了房中。虽完事之后,仍喝了避子汤,但这避子汤早被程瑜命人换了里面的药。 于是,在崔远满月的时候,翠玉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 这面程瑜还未说什么,徐惠娘倒是头一个挨不住了。在得知崔远竟然不入族谱后,满目哀伤的徐惠娘又添一痛,开始自心中抱怨着崔铭不顾情谊,而在她自认为贴心的下人面前揣测着翠玉用着何等下滥招数勾引了崔铭。仿佛崔铭合该是她一个人的,她是崔铭的正头夫人一般。 当照顾徐惠娘的丫头细细碎碎的将这些话传给程瑜听时,翠玉也在程瑜身旁。 翠玉早在徐惠娘下手诬陷她时,就恨上了徐惠娘。这时再听了徐惠娘背地里说她的话,更是紧握住帕子,咬紧了嘴唇,生怕一个忍不住,在程瑜面前吐出了脏言秽语,大声痛骂徐惠娘。 程瑜看着翠玉这般,就伸手安慰般得拍了拍翠玉的手,笑道:“之前给你的燕窝吃的还好?” 翠玉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很好,夫人给的东西都是很好的,哪里会不好?” “那就好。” 程瑜笑着说完,又嘱咐人将给翠玉煲的汤送了上来。 话音才落,就见崔铭带着些怒气的从门外进来。 这几日崔远满月了,本该办满月酒的。但他一个连崔家族谱都没入的婴孩儿,府里哪里会给他办什么满月酒?而庆国公明摆着是不喜徐惠娘母子,谁又敢去给他提这事。 程瑜看着崔铭气冲冲的模样,猜想能让崔铭这般气得失了风度的,就只能是这事了。 果然,崔铭进屋做下冷笑道:“远儿满月,竟然没一个念着的。” 说完,崔铭看了程瑜一眼,似乎是在埋怨程瑜办事不周,没有想着给崔远办满月宴。 程瑜只笑着低头喝了口茶后,说道:“夫君何必恼怒,只是府中没有这个先例,不知道如何过。” 一个未入崔家族谱的婴孩儿,如何在崔府办得了满月宴? 崔铭皱眉说道:“不过晚 两年罢了,依照例子办了就是,怎能让远儿这般委屈。” 程瑜抬眼看了崔铭一眼,笑道:“如今府里是老夫人当家,我们这房还有母亲在。夫君有此意思,不如去与母亲和老夫人说说。妾没用的很,不知道该如何办理这事。” 崔铭抿了抿嘴唇,无话作答。转眼又看到了翠玉,这又是一个不合他心意的,就咬牙说道:“你怎又在这处?” 翠玉在心中对崔铭还有些惧怕,就慌忙行礼,说道:“婢妾是……” “是我怕没人伺候得好她,让她暂时住在我旁边的屋子,好顾着她些。毕竟,她身上可怀着夫君的骨肉。”程瑜笑着说道。 看了眼翠玉扁平的肚子的,崔铭心中一痛,心想,这个孩子害得惠娘流了多少眼泪啊,怎用了避子汤,还能有了这个孩子。 崔铭眯眼笑着说道:“说起来,翠玉确实辛苦了。” 言罢,崔铭就说要写字,让由着身孕的翠玉为他研磨。 崔铭在写过一段字,就抬头看了翠玉一眼,笑着夸了她几句。而程瑜就靠在榻上,哄着崔通玩笑。 这时的崔铭倒也似了一个拥着娇妻美妾过着悠闲日子的富贵公子。 只是若是那美妾不因着久站而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那娇妻不因着是不是在心头转过的盘算而目露寒光的话,看起来就更加惬意了。 ☆、 19崔探花 翠玉的身子因为之前被调理的还算不错,虽站的有些疲乏了,但还没见有什么太大的不适之处。程瑜是一直看着翠玉向她投来哀求的目光,才跟着崔铭寻了个借口要让翠玉去歇着的。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 程瑜与翠玉并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程瑜想要用翠玉,既要许翠玉好处,又不可让翠玉生出不该有的野心。更是不能让翠玉觉得她得到的相助都是应该的,程瑜是想给崔通将来寻个帮手,可不是为了给他找个会拆台的白眼狼的。而这个孩子将来如何,翠玉与程瑜的关系至关重要,翠玉如何想得也很重要。 程瑜要让翠玉慢慢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在这个宅院里愿意帮着翠玉的,能帮着翠玉的,只有她程瑜一个。一旦她松开手,翠玉就会跌的很惨。 崔铭听着程瑜为翠玉说话,再见翠玉虽脸色发白,却没见落胎之象。 崔铭心中也是非常疑惑,崔铭觉得翠玉服过避子汤,那她便是有了身孕,也必然不安稳,稍已折腾就下来了。 而翠玉虽滴了几滴汗下来,显得疲倦了些,但却没有丝毫落红的迹象。 崔铭也就明白了,这是翠玉没有服下避子汤。 想到这一点,崔铭就再看了眼才为翠玉讨了个休息的话,正在逗着崔通玩儿的程瑜。 她难道真的贤惠至此?那庶子当做亲子对待,那姨娘当做姐妹对待,处处为她们着想? 在崔铭心中,男子是这后院女人唯一的依靠,是女子的天。 而这些个女人,便是再贤良,也是会了他争风吃醋的。 所以在徐惠娘偏居小院儿,崔远出生后。程瑜都没去看过,崔铭虽觉得这时程瑜做事不周全,但仍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毕竟徐惠娘是被他宠着的女子,程瑜吃些醋也是难免的。可便是吃醋,程瑜也不是为了他的前程图谋么?这就是女人。 而对着翠玉这般好的程瑜,倒是让崔铭看不透了。某非程瑜是在想玩儿两面三刀的把戏,再自己面前扮作个贤良女子,来讨他的喜欢?背后再对翠玉下手? 若是这般,她便是大大的错了。 她想做贤良,当真觉得为夫家广添子嗣就是贤良?一个猜不透夫君心思,不遵夫君心意的蠢女人也敢想去做个贤妻良母?也能得他的欢心? 想到这时,崔铭倒是松了一口气,他长久摸不透程瑜的心,又被程瑜的家世压得在程瑜面 漆那矮了三分。如今崔铭自觉看出了程瑜想借贤德之名讨他欢心的心思,立时也明白了程瑜与他时进时远的道理,便觉得他这是把程瑜牢牢抓住了。 而依着程尚书夫妇对程瑜的疼爱,抓住了程瑜,就等于抓住了尚书府做他的后盾。而有了尚书,威远侯府怎会不辅助他? 至于威远侯府身后的其他勋贵…… 程瑜看着玩儿的正好的崔通不耐的乱扑腾着手脚,发出啼哭声。就知道崔通就要换尿布了,崔通的尿布都是程瑜早早备好的棉布做的。听得人说新布小儿用得不舒服,程瑜又舍得给她的儿子用人穿过的衣服改的。于是在还未生下崔通的时候,程瑜就常用手轻轻的揉着裁成一块块的尿布,试图将它们揉的更加舒适些,便是连见多识广的金妈妈也忍不住笑她。 等程瑜为崔通换过尿布,崔通就又咿咿呀呀的笑开了,边笑着,边扬头看着崔铭的方向。程瑜就也跟着扫了眼崔铭,见这时崔铭目露精光,双手紧握成全,似乎一副壮志欲酬的模样,就知这是崔铭又发上美梦了。 于是程瑜也未再看崔铭,只拿起崔通平时爱玩儿的小布老虎逗着崔通,让崔通不再看着崔铭。 崔通笑得就更加欢了,眼中只盯着那个小布老虎,不再理别的。 小孩子还是好哄的,虽然有时候闹的很,可让他开心却是很简单的? 程瑜也不知道,再过几年,她有不有本事让崔通再露出这样欢快的笑容。 崔远满月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只有崔钰因着对徐惠娘的怜悯,对崔铭的惋惜,大醉了一场,也就过去了。 待转到秋天,这一届科举也考过了,崔翊如上一世那样中了探花。 待喜报传来时,一贯庄重的小闵氏竟当着一众儿媳妇孙媳妇的面儿,哭的泣不成声。 前世也是这般,只是程瑜那时心中恨着小闵氏害了她的孩子,正巴不得小闵氏就这般哭死呢。 待如今程瑜有了孩子,再看着小闵氏,无论她心中是否还恼怒着小闵氏。 依然知道小闵氏这是真的欢喜极了,许这是小闵氏在这国公府中唯一真心欢喜的一次。 其实程瑜只猜中了一半,小闵氏虽十分欢喜,却不是唯一一次。 还有一次,是崔翊刚开始学说话,喊了小闵氏一声:“娘”时。 崔翊中了探花,小闵氏高兴,庆国公高兴,于是 整个国公府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得跟着高兴。 便是每日里焦急着催着程瑜何时能得到那礼部的空缺,好去压过崔翊一头的崔铭。 转过头来,崔铭也是笑容满面的为着崔翊庆贺。 “我就说这状元榜眼都不及探花,不然怎‘探花’这两字听着这般风流文雅呢。” 站在程瑜身边的小丫头,笑嘻嘻的说道。 因着这时天气还有些闷热,程瑜就抱着崔通出来到花园中的凉亭透透风。程瑜只一边逗着崔通,一边与那小丫头闲说一句话。程瑜也是因为那小丫头带着些天真烂漫,又口无遮拦的,说话有些趣,才寻她说话,可没料到那小丫头仿若打开了话匣子,说过了程瑜爱听的俗事民情,又转到了这话上去了。 也着实不怪她,这时候,国公府里议论的都是崔翊中了探花的事。 如国公府这样有爵位的人家,虽然这是许多人求不来的荣耀,但这荣耀,也将一批人养的懒怠了。 除了袭下来的爵位,旁人的官职大多都是捐的,而只能靠着银子才能得到官位的,又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且这些世家子又端着架子,学不来那些自民间上来,靠着捐些银子谋得官职之人的圆滑。时间久了,未免底气不足,且前景堪忧。 这时崔翊中了探花,可是让国公府中的人都看到了国公府将来的奔头儿。 那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不够沉稳,但看着程瑜不再说话,也猜到程瑜不喜欢听这事。就又笑着说道:“少夫人可知道新近京中时兴什么?” 旁边程瑜的一个贴身丫头笑着说道:“你可小丫头莫要装腔作势,快点儿痛快的讲来让少夫人笑一笑。” 那小丫头又“嘿嘿”一乐,笑道:“最时兴的是喝绍兴黄酒,看印度女舞,听羌管。” 程瑜笑道:“我虽不知道羌管怎样?但常见古人诗中带有此物,每常都是表空寂落寞之情,那声音也该是寂寥幽长的。舞曲该热闹的很,绍兴黄酒又偏甜,这三样如何捏合到一块儿的。” 那小丫头不过道听途说,就拿来卖关子哄程瑜开心,她哪里知道羌管怎样,印度舞女怎样。不过是恰好听得这三样,就捏在一块儿说罢了。这时被程瑜问个正着,小丫头也觉得有点儿害臊,只嘿嘿一笑,说道:“奴婢是听着不仔细。” 而程瑜是当真是好奇外面事物才发问的,没料却将那小丫头问住了。程瑜也没让那小丫头太过难看,就问道:“这时 竟有了印度女,我之前只听说有西疆女,但没见过什么模样。”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说道:“那印度女当真了不得,说是连腰都露着,当街就舞,羞死个人。后来顺天府衙觉得有碍观瞻,就勒令不许她们那般上街,只可在酒楼露面。那些印度女,是在外跑商的人带回来的。有了她们在,谁还去看西疆女,听说只会动脖子,甩鞭子的。” 程瑜笑道:“便是动脖子甩鞭子,我也未曾见过。” 那小丫笑着说道:“夫人如果想看,待到过年请个杂耍班子来看,不就成了。京中有许多杂耍班子都有西疆女的。” 程瑜笑着摇了摇头,又提了其他一些市井故事,来问那小丫头。 她是个一个妇人,且还是这样人家的妇人。 便是府中请来杂耍班子,也是给府中那些男人们看的,给他们做乐的。 她只能翻着老旧的戏折子,看几出中规中矩的戏,为听了无数遍的唱词道上一声好罢了。 崔通原本一个人玩儿的很好,这时似乎觉得程瑜没看着他了,就咿咿呀呀的叫了两声。使得程瑜低了头接着哄他了,才老实下来。 这孩子似乎太过粘人了,程瑜笑着想道,往后可得一点点儿的断了他这个粘人法儿。 ☆、 20辗转思 程瑜在凉亭坐了一会儿,看着崔通迷迷糊糊的要合了眼睛,生怕崔通再在凉亭中睡了过去受了风。就也收了玩乐的心思,领着众丫头与奶娘一道,抱着崔通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那惯爱给程瑜讲乐子的小丫头,本就不是程瑜院中的,原只是个随着她的干娘伺候着园中花草的三等丫头。凭得她混说爱闹的性子,讨了一些主子的欢心。这国公府里的妇人们,有事无事也爱寻她听几句笨话。这时她又得了程瑜给的一些点心,等着程瑜走后,就也不顾着在她身后追赶着叫骂的干娘,乐颠颠的去寻与她交好的丫头玩儿去了。 那小丫头走出园子,绕过一处假山,穿过一条长廊,悄悄走进了一个雅致的院子。 小丫头似乎和这处的人已经混熟了,也没个人拦着她,让她径直笑着窜进一个屋子里去。 屋子里坐着个柳眉细腰的大丫头,见那小丫头进来了,也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只对着桌上努了努嘴,笑道:“点心给你留着呢。” “念青姐姐,你这是给你家公子绣得荷花么?” 小丫头塞了几口糕点后,才腾出嘴来与那大丫头说话。 而被唤做念青的大丫头,也不答话,只笑着看了那小丫头一眼,见她衣服里面鼓鼓囊囊的藏着东西,就笑道:“这是又给谁讲了乐子,讨了好吃的了?” 小丫头似乎对这个念青毫无防备,笑着说道:“是二少夫人,她听了我讲的故事后就给了我这个点心。念青姐你看,这小点心做的,多好看,我都舍不得吃了。往后姐姐多给我说些有意思的事,我好讲给二少夫人听。” 念青扫了眼小丫头献宝一样拿出来的点心,依旧低头绣着荷花,问道:“二少夫人竟也爱听你开玩笑,这都是赏你第几次点心了?” 那小丫头最擅长装笨,就假模假样的皱了眉头做出在数着几次的模样,逗得念青又笑了一声。 念青笑过之后,仍旧没忘了她该问的话,对着那小丫头笑道:“二少夫人这回又说了什么话?” 小丫头笑着说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什么羌笛不能和舞曲还有绍兴黄酒放在一块儿的话。哦,还有,还有,二少夫人竟是连西疆女都没见过呢。我小的时候,还骑在爹爹的脖子上远远的看过一眼呢。爹爹那时还说要带我去看西疆女动脖子……” 说到这处,小丫头的声音突然变得黯然了,抽了抽鼻子说道:“可是爹爹骗人,他没带我去看西疆女,就死了 。” 听着那小丫头又提及了她的伤心事,念青就过去安慰了几句。这府里的丫头每个都有几桩伤心事,若是伤心,如何伤心的过来?所以那小丫头就只哭过了一场,就又与念青说笑起来。待说了几句念青与她家公子的玩笑话,念青就不再做活儿,只追着那小丫头去打。 而念青所伺候的公子,也不是旁人,正是崔翊。 庆国公府中,虽各房在私底下都称各自的主子为“老爷”“夫人”“公子”“姑娘”的。 但在明面上都是按照排行来,崔铭若是遇到了别房的小厮,也只能被称呼一声“二少爷”。 能在国公府内,不用守着辈分排行称呼,只唤上一声“公子”,各房又都知道是哪个儿的,就只有崔翊了。 便是在外头,旁人提起庆国公府里的崔公子,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崔翊。 而这时崔翊又中了探花,就更显得国公府里再无旁的人。 如此,怎会没有人对他心生嫉恨。 可即便这个被上苍眷顾的人,也有着他的辗转反侧,而不敢求的东西。 再听过念青讲了程瑜的一些事,崔翊手中的笔仍未停,只轻声笑道:“虽是琐事,也需看紧了一些。若二少夫人喜欢听这些事,明儿你再说出去一些,看她听的开心了,能不能不太防备着那小丫头,透出些口风来。若是得了话,便说给我听。” 待说完,崔翊又问了几句崔铭与刘氏最近如何。 仿佛是一个真心担心对手近况的阴谋家。 程瑜的院子被治理得严严实实,半点正经儿的消息都探不到,即便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也是程瑜想让旁人知道,不怕旁人知道。 念青知道崔翊、小闵氏与崔铭他们大房的对立局面,因崔翊不只打听着程瑜一人的事。就当这是她家公子总算改了性子,图谋起正经事来了,一时也觉得欢喜异常。 崔翊没有去看念青是如何欢喜的,他在专心写着他的字,用那一笔一划压下心头的烦躁。 可只一晃神,一丝情愫从笔端泄露,几乎一个“程”字就写了出来。 崔翊手一顿,看着只写了一半的“程”字,伸手将已写完“禾”字旁边添上了一个“口”,凑成了一个“和”字。 字是无法再写了,崔翊看着被他强改成的“和”字,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收了吧,我难得写上一幅这么丑的 字。” 念青将崔翊写过的字收了起来,与崔翊以往的字画放在一起。 念青虽不太懂得看字,但看着崔翊一两年前写的字与现在他所写的,虽仍可出自一人手笔,但透出的感觉却相差太多。仿佛隔得不是一两年的光阴,而是要相差个十余年的样子。 崔翊写不得字,就指派着人在院中搬了一个躺椅,待太阳落下。他就靠在躺椅上,捏着个白瓷的酒杯,挑着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为他唱曲子的小丫头。 小丫头的脸皮薄,被他盯了一会儿,就唱走了调。 崔翊也不出言训斥,反倒轻声合着小丫头唱走调了曲子,仿若世间最为寻常的浪荡公子一样。 哪个又会相信这是才动京城的新任探花郎呢? 饮了几杯后,崔翊就有了些醉意,他就不敢再喝。他怕喝醉了,说出许多不该说得话,害了她。即便是他存着心思,而程瑜毫无情义。若是他的心思被人察觉,被国公舍弃的必然是程瑜。让国公府用尽一切办法想去遮掩埋葬的,也必然是程瑜。 所以他醉不得。 唱曲儿的丫头似乎换了一首曲子,听得崔翊有些耳熟。 似乎他上一世也曾听过。 那时他是真正的风流少年,与友人聚会于一处酒楼,旁边好像就有人唱过这个曲子。 众人都笑他是假狂浪,因着未见他与旁的女子亲近过,也不知是否喜欢女子。 那时他是十五还是十四,还是个会恼怒的年纪,随手指着在酒楼下面走过的轿子,说道:“我中意着那样的女子。” 旁人围过去看,只看到轿子旁的俏丽丫头。 而他却看着因为微风吹起的轿帘子,而露出侧脸的轿中人,愣了神。 那少女并未绝色,却看得他心中一动。 之后再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才回过神来。 他试着去寻去求,最后却得知那少女早已定了亲,而且这门亲事,注定了那个少女是他一生都不可去想的人。 那就罢了吧,不过是个女子,又什么可忘不掉的。便是看着满府喜庆,心中再涩痛也会过去。 但她过的不好,这不好源于国公府,源于她的夫君,甚至源于他的母亲。 在她的第一个孩子,落了胎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带了毒,她恨他。 这让他恍惚着去寻她,想向她致歉, 想宽慰她几句的话,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她因为小产而白着脸,可仍倔强的笑着,礼数周全的行礼,笑着唤他:“四叔。” 他知道他这是无法自救了,若只是有情,终究会淡。但他还对她有愧,随着时间的沉淀,这愧疚与情爱缠在一处,慢慢形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愫。 让他为之辗转反侧,却不敢求,不能求。 直到他被磨得郁结成疾,直到他对着她说:“程瑜,你若死了,你就当真是个傻子。” 他才从她惊恐的眼神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总算,被她知道了。 只是即便再有重生一次的机会,他仍然是晚了一步。 “罢了吧。”崔翊躺在椅子上喷着酒气笑着说道。 但如何罢得了,若是能过就此罢了,怎会纠缠两世。 崔翊中了探花,国公府大摆筵席。据说是崔翊为了让府中热闹些,竟自外面请来了个杂耍班子到内宅,给他的母亲嫂嫂们看个新鲜。崔翊这般做,当即也被庆国公允了,旁人自不敢再说什么。小闵氏这时正欢喜着,也乐得让府里的媳妇们和她一道欢喜。 所以程瑜也沾了这便宜,可以看看她从未见过的西疆女子,听着她从未听过的乐曲。 之后在西疆女子用着生硬的汉语说得赞美声中,程瑜赏了好几个银锭子。 可是程瑜就再没去听那园子里的小丫头说外面的故事了。 世上没有这样凑巧的事,她才说没过西疆女,崔翊就请了西疆女进来。虽然,外人一时看不出个究竟,但这已经够让程瑜害怕了。 她有了崔通,容不得她走错一步,在这方面有一点儿不好的传言。 而为了她的儿子,她有时都可以不爱惜自己,如何能去爱别人? ☆、 21千金轻 在上一世,程瑜在最后的十几年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所以她敢拉着整个崔府玉石俱焚,丝毫不用顾忌着旁人。但除却了这份决绝,程瑜也不剩下什么。 而这世,程瑜除了母亲弟弟等亲人,她还有了儿子崔通。 虽这些人束缚了程瑜的手脚,让她做事之前不得不有所顾虑。 但这份顾虑却让程瑜心底里满足的很,有时早上醒了过来,虽有崔铭徐惠娘那些人在恶心着她。只想想这些人还在她的身边,程瑜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每日里哄着崔通玩儿,看着崔通一点点儿长大,就够程瑜在这个崔府撑下去。 而程瑜自有了崔通,就万事就以他为先。 即便有次哄着崔通玩闹,小儿不懂分寸,腿劲儿又大,一脚就狠狠的踢在她胸口上。可原本歪着坐在塌边的程瑜欲摔倒在地的时候,头一个想的也是不要扯到崔通,让崔通与她一道跌在地上。然后再想去试图去抓着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已经来不及了,就直直的仰面跌在了地上。 那一遭跌的程瑜脑袋后面鼓了个大包,着实头晕恶心了好几天。 偏崔通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儿,还当躺在地上的程瑜在逗他,竟“咯咯”的笑个不停。 “你这孩子,就是将来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也毫不吃惊。” 在勒令看到崔通踢倒她的丫头将此事封口后,程瑜在屋内无人的时候,对崔通笑着低声说道。 崔通就只“啊……啊……”的喊着,仿佛是在应了程瑜的话。 虽这不过是件小事,可往后若被丫头当做一件趣事说了出去,许就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来非议脆筒。别看崔通这时还未满周岁,是个懵懂孩童,并不懂事,且还是无意之举。但落入恶毒人的嘴里,应该成了幼时伤母,天生歹毒的不孝之人。程瑜是听过在官场上就有一些人专爱挖出政敌年幼时的事,以此来败坏对方名声的。 等程瑜不再头晕恶心,她就在自己住的院子中迎来一个她想不到的人。 沈乔画着与徐惠娘相似的妆容自门外进来时,程瑜恍惚的以为她这时是见了徐惠娘了。 只是沈乔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官家女儿,便是学着徐惠娘的样子,也还是没有徐惠娘的怯弱之意。 程瑜问过了沈乔要喝什么茶,就命丫头们去泡了杯热茶过来。 沈家是富商出身,后来家里有人读了书,才慢慢有人走 了仕途。拢共脱离商人的身份才三十余年罢了,士农工商,商在最下层。沈乔也觉得她是万事不缺,唯独觉得自家缺少世家的风骨。即便沈乔的母亲沈崔氏有些刻薄,说话不留情面。但那风度在沈府已经算定好的了。至于府内的景致,更加比不得国公府。如窗纱,只用着茜纱就好,可偏偏要在上面码了一个金丝边。 沈乔也知道这在旁得官家女儿来看来,明里不说,心里怕是都笑沈家这是要将富贵都露在人前。若没旁得比较就罢了,偏有这么个国公府在比较着。一个个姑娘公子每日里烹茶作诗,活得如诗如画。夫人们说起话来,也都柔声细语的。所以沈乔希望能进入国公府,若能与她那个气质儒雅的崔铭表哥结成夫妻就更加称心如意了。而在沈乔心中,崔铭虽对徐惠娘有情谊,但待她也是不同的,只是造化弄人…… “表嫂这日子看起来过得很好。” 沈乔扫了眼程瑜这时养得白里透红的脸,拧着手中的帕子说道。 程瑜笑道:“好不好的,不总得过下去么?” 程瑜一边笑着,一边想着沈乔这时也定了人家,该嫁人了。又来这处做什么? 且沈乔许得人家应该也是不错的,连沈崔氏这些天也没再府里说些酸言酸语,反而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人说话。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王睿老将军家的嫡出孙子。那嫡出孙子说是一表人才,行为规矩,身边都是婆子伺候,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在程瑜心中这就是难得的人了,可看着沈乔没有一丝待嫁女的喜悦,反而期期艾艾的,似乎满腹惆怅。 沈乔的心思,哪里又是程瑜猜得透的。在沈乔心中是一心寻个如崔铭一般的人,每日里弹琴作诗,相对一生的。那王家的公子,虽这时也不用上了战场博命,但终究是有着武夫之气。只她父母喜欢着,她又嫁不得崔铭,不得不嫁罢了。 待细细打量过程瑜的屋子,想着崔铭许以前就在那窗下做过画,沈乔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看着程瑜红着眼圈儿低声说道:“可是表哥过得不好。” 程瑜皱眉,心道,他过得好不好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表哥对惠娘与旁人不同,那也是因为他们有之前的情谊在,本就在情理之中。而表嫂你既为表哥的正室就该多为他着想,怎可看着他有了难处,不去帮他,反而让他在外面被人为难的。”沈乔揉着帕子细声细气的说道。 程瑜听着沈乔指点她如何为人妇的话,并不着 恼。只是疑惑着沈乔这话从何而来,崔铭又做下了怎么个见不得人的事。程瑜虽指派了人盯着崔铭,但也并不能事事尽在掌握。 而崔铭早先没有银子,刘氏的财物又用来填补账上的亏空了。崔铭虽开始时借了几个狐朋狗友的银子,但那些都是花钱如流水的,手里的银子本就有限,根本也顾不得崔铭这长贫。 但自徐惠娘生了崔远,崔铭这时又请奶娘又添丫头的。 程瑜扫了眼沈乔手腕上顶好的白玉镯子,想过沈乔方才说过的蹊跷的话,也大约明白这钱来自何处了。 程瑜就皱眉说道:“乔表妹我也是想帮着夫君的,只是我家没有表妹家富气,能帮的太少。” 之后,程瑜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乔表妹对夫君的这番心思也是难得,这段时间也着实为难表妹了,我是比不得表妹的。其实若非表妹出身高,我也是像和表妹做个长久姐妹的……” 这话若是说给旁得人听,只会当程瑜话里有想让她当姨娘的意思,而恼怒了。 偏沈乔这不知事的丫头,觉得程瑜说中了她的心思,就哽咽得求着程瑜屏退周围丫头后,说道:“造化弄人罢了,表嫂既这般说了,想来表哥也是未瞒着你。他给母亲写的借条,我已拿了回来了。这也着实是母亲也太过,一场亲戚如何就写了借条?显得这么生分,这让我在如何见表哥……” 说着,沈乔抬头看了程瑜一眼,就又添上了一句话:“与表嫂您呢。” 崔铭向沈崔氏借了银子,然后让沈乔将借条偷了出来?当真愧他做得出来。也愧得沈乔为他做下这事,还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崔铭,是她的母亲做的不对。 程瑜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崔铭这是要一路卖贱到底了。 借条被沈乔自怀中拿出,放在了程瑜手中。 程瑜看了眼借出的银子,又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抬头看了眼,扮成徐惠娘模样的沈乔。心想,这真得是个重情义,轻千金的女子。这么大把银子,就这样的偷偷的给抹掉了。 而沈乔只当程瑜看向她的是信服的眼神,也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将借条给了程瑜而不是崔铭,她就是想让程瑜看看,她究竟为崔铭做了多少事。而程瑜这个所谓正室比起她对崔铭的辅佐当真是差的远了。 程瑜将借条收了起来,指不定将来还有用处。之后,程瑜就又对沈乔说了几句话,无一例外的是踩自己来捧她。骗得沈乔心满意足的走了,沈乔竟 开始觉得程瑜虽差一些,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的。 只才出了程瑜的院子,沈乔就在院门口遇到了崔铭,立时定住了。柔声唤道:“表哥。” 崔铭见到沈乔立时换上了一副关切表情,问道:“表妹怎来了?” 沈乔跺了下脚,说道:“我来看看表嫂还不行么?怎么?表哥不喜见我?” “并不是这般,只是……” 崔铭叹道:“那王家极在乎女子的规矩,那王家的公子更是个脾气火爆的。往后表妹过去,不可再如家中这般了。他们那处是武将,哪里会讲什么道理?但你万事不要隐忍,他们若敢欺负了你,只管回家来,我们国公府还不怕他们将军府。” 沈乔听得崔铭竟然为她打探了王家如何,便红着眼圈儿说道:“我是知道的,表哥一心待我……” 发现话里流出了她的心思,沈乔立时脸红了,赶紧带着丫头走开了。快走了几步,只才走开几步,沈乔又舍不得就这般离开了崔铭,就缓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崔铭还未入院门,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他穿得是一件月蓝色的长袍,就那样站在满是黄叶的树下,望向她。 沈乔总听旁人提起崔府公子,就只有崔翊。这时,她觉得,那是世人没有见过她铭表哥的风采。 ☆、 22结亲喜 在沈乔眼中绝代风华的铭表哥,这时却正念着银钱那件顶俗气的事。 崔铭看着沈乔的背影,皱了眉。原本刚看见沈乔自院内出来时,崔铭是酝酿出了几句话的。且也想好了他如何在几番退让后,接下借条,再让沈乔即便出嫁后,也能帮着他。只是沈乔走的匆忙,都暂时无法对沈乔说了出来。 等看到沈乔回头羞涩的看了他一眼。 崔铭这时才安下急切的心思,想着往后终还有机会能再与沈乔说上话,何愁不能掌握住沈乔?待崔铭转身踏入院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瑜。 程瑜因想着孩子需要母亲也就那几年时光,所以并不万事靠着奶娘。便是崔通半夜哭醒了,也是她去看的。奶娘不过是在她实在熬得受不住的时候,搭上一把手罢了。 因为程瑜一晚上需醒好几次,最近折腾的消瘦了很多。 她现年也不过才十七岁,皮肤又生的白净,而她身穿的那件浅蓝色衣服,更显得她肤白胜雪。 这时更是瘦出了模样,竟让崔铭也看得一愣。 “夫君,你回来了。”程瑜站在门前对崔铭说道。 若不是这些日子,府中人议论着崔翊已进十七了,已到了必须要定亲的年纪。 程瑜都不记得她这时这个身体才十七岁。身体这般年轻,可她的心却是苍老的。 因着这时她是这样小的年纪,程瑜也不大恼恨她上世为何眼拙,竟看上了崔铭。 十六七岁的少女,能看透个什么人?而她这日见过沈乔,也仿若见过另一个自己一样。 崔铭在稍微呆愣之后,忽然想到,沈乔和程瑜没有交情,沈乔即便来了这个院子也是为了见自己。沈乔看起来和程瑜也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也不知沈乔与程瑜说了什么? 于是,崔铭笑道:“回来了,乔表妹来找夫人做什么?” 程瑜却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对着崔铭叹了一口气:“夫君,进到屋里再说吧。” 崔铭看着程瑜突然绷着张脸,心中一突,伸手为程瑜掀了门帘子,笑道:“夫人先进。” 程瑜扫了眼几乎掩不住慌张表情的崔铭,心想,虽崔铭才能有限,但无论如何崔铭这讨好女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进了屋子,程瑜露出一副被吓的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未等着丫头们退净就说道:“夫君,妾当真被乔表妹吓了一跳,那么一大笔银子… …” 崔铭怕被别人听了去,连忙截住程瑜的话:“夫人不要这般声张。” 程瑜抚着胸口,仿佛全失了往日的沉稳干练,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 若是往日,让崔铭看到,即便是他不喜程瑜,也多少会生出些怜惜之情。 可现在,崔铭的提着一颗心,哪里顾得去怜惜了程瑜? 待屋内没了旁人。 崔铭才试探的问道:“夫人,乔表妹都跟你说了?” 程瑜点了点头,慌张的拿着帕子擦了擦才挤出的眼泪,说道:“乔表妹当真有情义,竟将借条子送了过来。不然,那么大一笔银子,让咱们如何还?” 程瑜知道这事藏不过去,只崔铭与沈乔一碰面就会将这事说了出来,所以也不会瞒着她得了沈乔拿来的借条的事。 崔铭听后伸手就抓住了程瑜的手腕,说道:“那借条子呢?” 程瑜被崔铭抓的一疼,便哭道:“妾哪里敢多看那个,从乔表妹手里得了后,就烧了。” 崔铭眯着眼睛问道:“当真?” 程瑜从来喜欢用的就是一招毙命,比如刘氏,如不捏住她的命门,程瑜绝对不会出言要挟。 对于崔铭也是一样,如果不拿捏住要他命的事,程瑜非到万不得,都会将这贤妻的戏份做下去,不会让崔铭过早的看透了她。 于是,在听了崔铭的问话后。 程瑜瞪大了眼睛,任由眼泪直直的落了下来,哑声说道:“你我夫妻同体,那么一大笔银子,往后如何还得了?怎能不速速毁了那借条子?” 崔铭突然笑道:“你也不必这么害怕,不过是个借条罢了,才多少点儿银子。我姑母又有几个亲侄子?便是没毁,姑母也不会在意的,哪里当真能来讨来?你这担心的太过了,乔表妹也是太过担忧,你们这些小女子啊……” 一边说着,崔铭一边握住了程瑜的手,说道:“惯是些胆小的,前段时间确实艰难,因怕你担心,就没和你说。这是你既然说了夫妻同体的话,那你的嫁妆……”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无论如何都会守住嫁妆,将来留给通儿。” 程瑜似乎真得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夫君那般艰难都未与妾提过嫁妆的话,想来也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着给通儿下这份财产的,妾明白夫君的心思。现在还好是在府中,吃喝自有府中供给着,总算不用 了吃食发愁。夫君也不必担心妾吃不得苦,妾既为夫君的妻子,就挨得下去。” 说完,程瑜似下了决心一眼,忍着恶心反握住崔铭的说:“夫君可放心,妾必然会陪着夫君一道走下去。夫君可信?” 崔铭眯了眼睛,一时也猜不透程瑜是真傻假傻,借条又烧了没有。就笑着说道:“我怎能不信?” 就此,夫妻两人握着手,含情脉脉的对视了许久,直到被个徐惠娘遣来的小丫头打断。 程瑜每常使得徐惠娘身边的人,说些崔铭似对她有情的话。而崔铭因要顾忌着程家,对程瑜也冷淡不得。这让依靠着崔铭情爱活在国公府中的徐惠娘,日夜担惊受怕。 徐惠娘如今留在就只是依傍着崔铭罢了,若是连崔铭拿点子情意都没了。她一个姨娘身份,身上背着不贞不洁的传言,又有个没被认下的儿子,如何在国公府上活了下去? 所以每次崔铭在程瑜房中呆得有些久了,徐惠娘都会如程瑜所愿的借病来哄着崔铭去看她。 程瑜这时听得徐惠娘又病了,就笑着说道:“夫君还是去看看惠姨娘吧,她身子弱,不定又犯了什么病了。” 崔铭这时还打算再试探一下程瑜,看她是不是真的把借条子烧了,这时偏有徐惠娘来捣乱。 崔铭他怎不知道徐惠娘这是在装病,只是他偏爱徐惠娘这份舍不得他的劲头儿,为他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只是这时崔铭正为了借条的事悬心,他虽对着徐惠娘有情,但却对着这时徐惠娘妨碍了他的事,而有些恼意。 于是,崔铭皱眉说道:“我去看什么?我这又不是郎中,让她吃几幅她往常吃的药就好了。” 程瑜担心的说道:“夫君还是去看看惠妹妹吧,许是病得重了?” 崔铭气道:“由着她去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小丫头应了后,就退了出去。 崔铭待小丫头走后,却走了眉,时不时扫了眼门口。 虽崔铭知道徐惠娘是装病,但却仍担忧着她。一时竟陷入了又气她又恼她又担心着她的心思中,却忘记了在他身边还坐着他的正妻。 程瑜正好趁着功夫,喝了口茶,等着即将上演的郎情妾意的戏码。 徐惠娘听见崔铭为了留在她这里,而不顾着徐惠娘的病,怎能善罢甘休? 果然,不一会儿,方才说徐惠娘病了的小丫头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哭 道:“公子,快去看看姨娘吧,她昏过去了。” 崔铭立即站了起来,再不顾着去恼徐惠娘,急匆匆的就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咕着:“真是个冤家。” 让偶然听见这话的程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这句话该记住,等到了夏天,自己默念几句,能多省下许多避暑的冰块呢。 等程瑜吩咐人悄悄的去赏了说徐惠娘生病的小丫头几两银子后,就在一个人的时候,翻出了沈乔给的借条。 借条上只写了借钱的是崔铭和借的银子数,却没记下向谁借的银子。 这是崔铭的那个刻薄的姑母还是较信着崔铭了。 其实沈崔氏也只崔铭的父亲一个亲哥哥,虽她与刘氏处得不好,人都嘴毒刻薄。但对她的这些亲侄子侄女,却还是不错的。上世,为了帮崔铭夺得国公府,也出了些力气。只是在上世崔铭决定过河拆桥的时候,被她劝了下来,两家处的也算不错。而这世崔铭只在这桥上走了一遭,就拆了这做桥,只是经此一遭,怕是沈崔氏再不会借银子给崔铭了。 程瑜将借条收好,等着看沈崔氏是发现后,是大闹一番呢。还是悄无声息的吞下这个大亏? 到了冬天,崔嫣的亲定了下来,也算是个官宦世家,祖上也有爵位。只是有前头儿的威远侯府比着,就显得不那么称心如意了。 而崔嫣只将这不如意埋怨到了程瑜身上,心里暗恨她怎就有了个不会帮着家里的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吃完饭就睡过去了,一直睡到早上十点,没码字。 今天还有一更,下午四点发。 ☆、 23不孝女 崔嫣如今也十四了,算是定亲晚的。 这才定下亲,就要准备嫁妆,预备着后年出嫁了。刘氏早将崔嫣的嫁妆备上了一份,便是小闵氏逼着刘氏填补上账上的亏空,刘氏也未动过她未崔嫣准备好的嫁妆。 只是崔嫣是见过她大姐嫁到郡王府时,那十里红妆的场面。 悄悄的将门第与嫁妆比了比,崔嫣心里憋闷的很。偏刘氏没看穿崔嫣的心思,还很是欢喜的为崔嫣张罗亲事。这也算得上刘氏许久以来,最为开怀的一件事。虽崔嫣没进得侯府,但如今定的人家也是世代勋贵人家,且那公子是一个独子,还有功名在身,往后也是有前途的。刘氏经过小闵氏的几番整治,这时心气儿也没那么高了。更何况郡王府何曾不是个高门,崔妏嫁了进去后又如何呢? 可崔嫣却不这么想着,看着刘氏那般欢喜,仿佛自己配那门户已是很好的。于是在心里觉得这时在刘氏心中,觉得她不如大姐,于是越发的不甘心起来。 在刘氏笑着对崔嫣说如何去夫家管治内院的时候,崔嫣终于不耐烦起来,嘟囔道:“有什么管不管的,那府院还没我们国公府大呢,有什么可管的?” 刘氏温声劝道:“那家可是……” 崔嫣不耐烦起来,大声说道:“可是什么?没个爵位,也算不得什么厉害的勋贵的人家。便是……便是到郡王府做个继室也要比嫁入那家好上许多。” 刘氏连忙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婆子,命人关起房门来,说道:“嫣儿,你不可这么说话。” 可崔嫣仿佛被自己方才的话点醒了一般,笑着对刘氏说道:“娘,是的。姐姐既不再了,这时郡王府又没郡王妃,外甥女还需要照看,不如我嫁给姐夫。往后也好照看外甥女,不比旁的人家好?” 刘氏看了崔嫣一眼,厉声说道:“你这是想做小闵氏?” “自然不是,祖母是庶出,但我是嫡出,如何一样?” 崔嫣未受过刘氏这般严厉的训斥,忍不住哭着说道:“但即便如祖母又怎样?如今祖母活的这般体面,不比许多人墙上许多。更何况那郡王府的继室又比国公府强上许多。” 刘氏指着崔嫣骂道:“只你这番话,你就进不得国公府。哪怕是做继室也是够不上的。你当真是比你姐姐差远了,你姐姐何尝让我这样费心?” 刘氏说得不过是一时气话,可听在崔嫣耳里就是刘氏真的觉得她不及崔妏,所以不配嫁到郡王府。崔 嫣想着她父亲重病,嫂嫂不慈,大哥早亡,二哥更是好像受了程瑜哄骗一般对她不多加关心,三哥更是个不管是,往常就指望着一个母亲。没想到,这个母亲也这般偏心。 崔嫣就哭的更加厉害了,哭着说道:“我知道母亲是盼不得死的我,活着的是姐姐的。可姐姐不在了,你做郡王妃的女儿不在了,她没那个福气。如今许我就有那个福气,母亲怎不允?” 听着崔嫣越说越不像话,刘氏一巴掌打在了崔嫣脸上,气得也不知该说什么。 半天,刘氏才哆嗦着将喜嬷嬷唤了进来,深吸一口气后,沉声说道:“嫣儿这些日子就不要外出了,寻几个厉害的嬷嬷好好教养一下,教导她些为人妇的规矩。” 喜嬷嬷在门外就听屋内的争吵,因为吵的太大声,已猜到刘氏与崔嫣这是吵的什么。也不再多问,就应了下来。崔嫣在人前还是会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的,立即擦掉了脸上的泪,说道:“女儿听母亲的,定好好学着。” 说完,崔嫣头也不回的随着喜嬷嬷走了。 刘氏在屋中深吸了几口气,心想,这个崔府,这些崔姓人,当真没一个能让她舒心的。 只才缓了一口气,沈崔氏又上了门来。 刘氏与沈崔氏这对姑嫂于心里都厌恶着彼此。 刘氏这时才被崔嫣气过,看见沈崔氏。便想着沈乔虽娇弱愚笨了些,处处不及崔嫣,但总归是个听话的,且许了个顶不错的人家,心头就更闷的慌。 于是,刘氏也不再装成个好嫂子的模样,冷冷的说道:“来了?这是有什么事了?” 沈崔氏带着气来的,却还是等赶了屋里的人才说话:“我只一个亲哥哥,现在也只崔铭崔钰两个侄儿。我虽性子不好,我也知道,但哪处短了他们?凭什么崔铭要拐带了我家女儿来欺负我?” 原沈崔氏是将崔铭指使沈乔偷借条儿的事吵嚷出来的,但想着崔铭终究是她的亲侄子,而说出来,也对沈乔名声不好,就忍了下来。只是这几个月越想越气,就忍不住来寻刘氏,讨个说法。即便不张扬,这事总不能轻轻就过去了罢。 刘氏听得糊涂,说道:“这话从哪里来?什么拐带?沈乔可是待嫁之女,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崔氏气道:“你儿子崔铭向我借了那一大笔银子,莫不是想就此赖掉?” 刘氏这时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既然借了银子,那借条呢?想当初你哥哥病 重,我只向你要支老参,还要跟你打了借条呢,你既然会借铭儿这么大一笔银子,怎会不打借条?” “我是打了借条不假,但可曾向你讨还过什么银两。不过是有个凭证罢了。”沈崔氏大声说道。 刘氏这时被沈崔氏的几冲话带出了原本就被崔嫣激起的火气,冷笑道:“凭证?沈家果然是商户出身的,做什么都要个凭证。难怪旁人说商人轻情重利,倒是不假。” 沈崔氏被刘氏的嘲讽也激起了她的刻薄,也冷笑道:“当真是母子同心,母亲偷府中的银子,儿子就敢赖着旁人的银钱不还。内里还不定藏着多大的罪过呢?” 刘氏被戳中心思,咬牙笑道:“内里有什么罪过与你什么相干?你现在已经是沈家人了,往后多管教管教女儿,莫让她无事就往府里跑。” “这是她外祖家,她来有与你什么相干?”沈崔氏挑眉咬牙说道。 刘氏笑道:“来看哪个儿,你我还不清楚么?铭儿已经成亲了,虽他妻子不算个顶好的。但也没位置给旁人留着了,除了做姨娘?” 沈崔氏气得“腾”得站了起来,气道:“嫂子这时不打算与我走动了,往后我不来就是。” 说完,沈崔氏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就看到才进门的程瑜。冷哼一声,就往门外走。 程瑜虽在刘氏这收买了些人,但消息也没得的那么快。这时看着院内气氛不妥,又看到喜嬷嬷给她打眼色,就准备转身回去。 只才转身,就听见刘氏在屋内说道:“既来了,就坐一会儿吧。” 刘氏与程瑜如何都是私底下,在面上,刘氏依旧是婆婆,程瑜依旧依旧是儿媳。规矩还在,不过是就此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程瑜笑着应了一声,提着裙子踏上几级台阶。到了刘氏屋内,将披着的斗篷脱下,交给进来伺候的丫头手中。 而后,笑着唤了刘氏一声“母亲”。 刘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没想到这一日,她未一碰到个对她笑脸相迎的人,竟是她这个儿媳。 程瑜说道:“小姑定亲,按着规矩,我这做嫂嫂的该添些东西。这时我备下的东西,先拿给母亲了。” 刘氏瞥了一眼,见那盒子里放着些首饰,置办的那些首饰竟和她那个大儿媳,寡妇失业的余氏仿佛。只余氏是守了寡的,有些晦气,就被她退了回去。 但程瑜有娘家有丈夫,还有一大笔嫁妆,竟然只送 这些东西。怕是程瑜给丫头打赏的首饰,都比那盒子里的贵重。 只是刘氏被程瑜拿捏着,心中虽埋怨的,也只得笑道:“难为你还记着我们国公府有这份规矩,着实难得,嫣儿她……” 提起崔嫣,刘氏又想起了崔铭,她不知道程瑜知道多少,就瞒了下来,说了些旧事。 刘氏因被程瑜捏着最要命的把柄,这时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家世,也不再忌讳着什么,也不想在她面前摆个什么婆婆架子。说起话来,倒是轻松了许多。不一会儿,刘氏竟哭着说道:“为了填补账目,我将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簪子都卖了。” 程瑜笑道:“这是母亲太实在,当初要账本的时候,母亲一把火烧了就好了。” 刘氏一愣,突然想到,是啊,当初自己为何不烧了那些账本,不就没了查账的事。 想过之后,刘氏又皱紧了眉头看着程瑜,心道,她既然有法子,当初却不提点我,可见她是盼着我遭罪呢。 只是想到这处又如何,刘氏拿程瑜也没个办法,只得懊悔的呜呜的哭了一阵。说着为人媳,为□,为人母的种种不易。 程瑜没看过这样的刘氏,一时也愣了,竟听了刘氏絮叨了半日。直至到了要给崔通喂奶的时候,程瑜才起身离开。 这一日,好好大哭了一场的刘氏,在睡前念了崔嫣那个不孝女一下。 这些年因担忧着不知被何时将她谋害情夫的事掀出来,而失眠的刘氏,,竟踏实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刘氏就笑着迎了另一家的不孝女。 沈乔捏着帕子,怯生生的提着许多礼品,来为她母亲的鲁莽,向刘氏道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但是很晚,大家就不要等了。。。。:-d ☆、 24不节妇 崔铭向沈崔氏借银子的事,刘氏不过派人问上一问就罢了。这在刘氏心中终究只是一桩小事,听得没留下什么把柄也就过去了。而沈乔也如崔嫣一样,被关了起来,只等着出嫁了。 一天天的冷了下来,府里又开始忙罗着年节。小闵氏因为重拿回了管家之权,崔翊有中了探花,正是得意之时。就有心大办一场,显示一下她的手腕。 所以那借故装病的程瑜,闭门念经的刘氏的举动,都是合了她的心意。 程瑜这时无事,听着小丫头说外面又下了一层雪,就坐在榻上皱眉嘀咕着:“又下雪了?这红猩猩斗篷太艳,狐裘太名贵,这可怎么好?” 金妈妈已经回到程府去了,这时跟在程瑜身边最得力的是秀妈妈。她听得程瑜嘴里嘀咕个不停,就笑道:“夫人这是念叨什么呢?怎为难成这样。” “也没个什么,不过是前两天看大嫂子只穿了件小夹袄出门,不大落忍,想看看我们这有什么她能用的上,送她一件。”程瑜笑着说道。 秀妈妈笑道:“夫人还是那么心善的,难怪外头人都说夫人贤惠心慈。” 程瑜抿了口茶水,说道“大嫂子寡妇失业的不容易,多照看些也是应该的。” 说完,程瑜想起上一世她那寡妇大嫂余氏临死前赤红着双眼指天骂地的情形,皱起了眉头。 前几天,程瑜自刘氏院中出来后,正好就看到了余氏。 余氏身上穿的是一身素色,脸上一副凄苦表情。便是不用人说,旁人只看余氏一眼,就可看出这是一个苦命的。女子的日子好不好都挂在了脸上,那郭夫人容貌不及余氏许多,但看着就是个让人可亲的,余氏则是凭谁见了都要为她叹上一口气的。 程瑜见到余氏时,她就只淡淡的与程瑜说上几句话后,便像朵含雨带霜的阴云一般走远了。 余氏生的相貌清秀,声音甜美。虽后来刘氏觉得余氏这甜美的声音不适宜守寡,逼着她将嗓子弄倒了。但这时还是好听。 可就这样的一个人,竟敢私通下人,夜逃国公府。 被擒了回来,那个男人都认了罪求着府里饶了余氏,可她就仍梗着脖子,说她无罪,喊着:“我与崔锦成亲多年,可他在外任官,相见不过数面。我连他的模样都不记得,为什么要我为他守节?为什么要我就这样老是在国公府里,为什么为了两府的声誉要牺牲我一个人?我凭什么不能寻个男人,过上寻常女子都可过上的 日子?我有什么罪?我有什么错?” 当时旁人都指着她骂“□”,余氏就红着眼睛一一扫过众人,大声骂道:“我已无丈夫,与心悦之人再一起,哪里淫/荡了?我与他两情相悦,彼此忠诚,哪里不洁了?你们这些虚伪奸猾的官老爷,你们这些歹毒阴狠的官太太,哪个儿手上没几条人命?但我的手是干净的,我无论何时都没想过要谁的命?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干净,怎是□?” 但她太弱小了,那般将整张脸都扭曲了发出的嘶吼,终抵不过一条白绫。 她早也知道,她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那一死,就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将她的话都喊尽了。 最后便是死了,据说余氏也没合上眼睛。据说她死前求着府里将她与那男人埋在一处,府里没允。余氏就对这国公府下了咒,程瑜只不知道余氏究竟下没下咒,但那传言中余氏要让崔府断子绝孙的话,程瑜上世可算成了她的心愿。 虽这府里的人都说余氏不守节,是该死。但却没一个人敢去余氏住过的院子,便是盛夏时节,十七八岁的壮实儿郎,走在国公府里,也要避开那个院子。最后在程瑜死前,依旧荒废着。 而余氏原本的存在,是代表着崔、余两府女子贞洁的。但她没守得住寡,就成了两府的耻辱。 两府的祖墓她都进不得,最后程瑜也不知道余氏最后埋到了何处。 余氏与程瑜相交不深,程瑜对她留有印象的,就是她死前的嘶喊。 这世上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不可踏错半步。 失贞女,不节妇,最后就只有一死。便是女子是无辜被强的,死的也是女子。而男子不过落几句责骂,重些的罚上些银子,而后为了府上的脸面,就遮掩过去了。兴许几年之后,那男子还会添个风流的名声。 受苦的是女子,受难的是女子,甚至要为这苦难而被迫自尽的还是女子。 程瑜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难不成天生女子就比男子贱?不然怎会有那些女子抢着去维护那些坑害自己的规矩。而程瑜便是明白这道理,为这些个女子不甘心又怎样? 她守着崔铭那样的男人,又岂敢走错一步? 对比余氏,程瑜自认为她是胆小的,怯懦的。她也不比余氏,余氏父母不在,家里的哥哥嫂嫂又不管她,所以她敢舍弃一切。但程瑜不敢,许这般不敢也是借口,是程瑜舍不下她过惯了的日子。 她可以在满府的阴谋算计 ,夫妻的貌合神离下好好活下去,这是她熟悉的生活,她知道怎么在这大宅院里活下去。便是上一世她与崔铭斗成那样,她每日泡手的牛乳,吃过栗子糕后喝得那杯清茶,也没少过。 她是没法离开了崔通,离开了父母弟弟,跟着另外一个不知道是否能依靠一生的男子,活在深山老林中。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受着责任与亲情的折磨。那未知的生活,未知的苦难,让程瑜只一想想,就觉得忐忑。 “还是把我去年做的蓝花段子面的斗篷拿出来吧。” 程瑜想了许久,才说道:“秀妈妈,你将斗篷里垫上点儿狐狸皮,再在斗篷外缝上一圈儿雪狐狸毛,应该还凑合。做完了就个大嫂子送过去。” 秀妈妈虽然不知道程瑜怎就对那个余氏上了心,因觉得余氏守了寡,难免是带着晦气的。而自家夫人这时有夫有子的,别再被她伤了福气。 只是秀妈妈虽担心这,她终不必金妈妈地位高,她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就只靠着老实听话的本事得程瑜的用,这时秀妈妈也不多问,就只将斗篷拿了过去给余氏。 那给余氏后,余氏因她前些日子给崔嫣添的嫁妆都被打了回来,也知道这国公府里她除了是个摆着看的贞洁牌坊,还是个不祥人。余氏也就不敢有什么回礼,只道了声谢就收下了。 只是待秀妈妈走后,余氏将那斗篷拿出来细细的看了看,不断的摸着斗篷上带的白色碎花。余氏是许多年都没穿过带花样的衣服了,便是这般素的花也未曾敢穿戴。只看过,摸过之后,余氏就让人将衣服收了起来。想着秀妈妈说的,这时快到年了,二少夫人给她添了件新衣服。 余氏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又到年了。” 余氏想想自己的年纪,似乎已经二十一了,离着死还有许久。 她合了眼睛,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熬下去,许她抄过的经文将这屋子堆满,她就可死了吧。 到了年前的几天,崔嫣也可以出屋了,这时她没在叫嚷着要嫁到郡王府的话。 反而,崔嫣凑到刘氏面前,将她被关在屋内的这几天,有哪个丫头撺掇着她私逃出府,借此逃婚的话,说给了刘氏。 刘氏一听便知,只是小闵氏的人,忍不住咬牙骂道:“我们这般避让,她还褚这些阴损招数,当真是要欺辱人至死不成?” 自刘氏管家之权被夺,崔铭被庆国公斥责,崔嫣嫁不进侯府。已有许多人见风使舵,归到 了小闵氏一边,不说崔嫣那边,就是刘氏这里也揪出几个每日里贼头贼脑的小丫头。 崔嫣附和说道:“她们也太小瞧女儿了,便是女儿一时想不通,说了些气恼的话。如何会做下那等事,母亲,这样的人咱们可留不得。” 刘氏看了眼她懂事的女儿,说道:“你能不被蒙骗,就是有长进,看来是懂事了。” 崔嫣撒娇道:“娘,女儿何时不乖巧懂事啊,不过一时气话,娘可别放在心上。” 刘氏摸了摸崔嫣的头,笑着说道:“你能懂得就好。” 至此崔嫣乖顺了许久,等到了过年的时候,因着南安郡王派人来送礼。崔嫣突然就在众人面前哭着念起了她那身为南安县主的外甥女儿,哭着说她那外甥女年幼,她要去陪几天。送礼来的婆子做不得主,先给推拒了。等这些人回去,崔嫣就又被刘氏关了起来,而南安郡王也知道了这事。 那南安郡王是个狠心薄情,爱寻花问柳的。听后先问了他那小姨子如今长的如何了,听说长的模样不错。 南安郡王就笑道:“前些年见过一面,虽年纪小,但也能看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想来,应该正是好时候。那就接过来,陪陪老王妃与佩月吧。” 南安郡王说的佩月,就是崔妏留下的女儿,崔嫣口口声声惦记的外甥女。 这刘氏就拦不住了,小闵氏几番阻拦,只让南安郡王人丁崔嫣是个出众的美人儿,便越发不肯放手。 争了几番,崔嫣终于在年后去了趟南安郡王府。 只住了几日,回来后,崔嫣当月的月信就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网坏了,现在才好,不好意思。 谢谢梅梅的地雷。 ☆、 25一步错 第一个知道崔嫣的事是刘氏,这把气得刘氏即刻病倒了。 崔嫣哪里也不肯去,哭着跪在刘氏榻前,说道:“女儿……女儿原是想讨好了老王妃,再和佩月相处好,然后再体体面面的进到王府的。但姐夫他……娘,女儿是不愿意的,女儿是不想的,我是被强迫的。” 刘氏在床上流着泪不去看崔嫣,自悔她因长女嫁人,身边就只崔嫣一个女儿,对崔嫣太过娇惯。竟让崔嫣这样不知道分寸,心计全用在了她这个做母亲身上。 刘氏气极反笑,咬牙说道:“你便是不愿意,事到如今,落在旁人眼中,也是你争抢着要往你姐夫床上爬?” 崔嫣没防备刘氏将话说得这样难听,瞪大了眼睛,流着泪说道:“母亲,我不是,我不是……” 刘氏扫了眼崔嫣,说道:“郡王若要孩子,有得是女子抢着为他生下孩子。他们不要人生孩子的法子比我们国公府多,怎就最不该有孩子的你,有了?许郡王先头是用强,但后头是不是你想法设法的留下这个孩子,借此想着进郡王府?” “母亲……”崔嫣垂了头,不再答话,只一个劲儿落泪。 刘氏看着崔嫣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又是自责,只无力的靠着枕头说道:“一个个的都是这般不省心,你怎这样不知自尊自爱?” 崔嫣又哭了一声,看着刘氏求道:“母亲,我错了,还请母亲救我。且把这事遮掩过去……” 刘氏哑声说道:“你不是很有手段么?之前骗我,说你改好了,让我不紧着看你。而后又在众人面前吵着要去看佩月,让我没办法拦着你。之后还能在郡王府留了孩子回来,你还用我救?怕是这时在我面前求我,也是看穿了我舍不下你,不得不成了你的心愿,” 刘氏这时气极恨极,脑子反倒清楚了,说得话也是字字诛心,说得崔嫣遍体生寒。 崔嫣竟也不再哭了,直直得看着刘氏说道:“母亲若能成我心愿,我成了郡王妃后,必然向姐姐一样……” “一样?” 刘氏摇了摇头:“若是你还能留下一条命,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你姐姐是如何进得郡王府的,你又会怎样进得王府?什么都别念着了,往后只会让你难过。你是我女儿,我舍不下你。怎样都会为你争一争,但便是往后能让你活下来,如你所愿进了郡王府,但也不会是你想得的命数。” 崔嫣这时过了年,才十五岁,且一直被刘氏娇惯着。虽知道里 面的轻重厉害,但自信她这国公府嫡出孙女的身份,能让国公爷舍不下这府里的脸面,为她争得她想得的。但至于以后如何,崔嫣想着她那郡王姐夫在她身上享乐时,说下的甜言蜜语。想着她年轻貌美,往后依傍着郡王,在郡王府中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且她还有着郡王的孩子,郡王再如何,能舍下他的亲生骨肉么? 如此,崔嫣自认为有把握能成她所愿。这时听得刘氏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心里对刘氏怨恨渐深的同时,也咬着牙,要给刘氏看一看,看她将来如何将郡王府收在手中。 刘氏看崔嫣做出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怎不知她这时心中所想。可便是知道,刘氏也舍不下她。儿女都是债,刘氏只想着还完崔嫣这一场债,此后就了结了这份心思。 但如何能了结?这件事牵扯着国公府、郡王府,还有与崔嫣定亲的李家。 崔嫣若是要进郡王府,就得先与李家退亲,再与郡王定亲,但这怎么能饶得过国公爷与小闵氏? 刘氏头疼的厉害,先让人将崔铭唤来想法子。 崔铭听后也是一惊,心头想着的第一个就是他的前程莫被崔嫣耽误了,而后又难免痴心妄想的想着崔嫣若是进了郡王府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而事到如今,除了把这件事掩了下来,将崔嫣送进郡王府又有什么法子?有个郡王妃的妹妹,总比有个因□之名被族中打死的妹妹好。 只是崔铭这时也没个好法子,刘氏看着她那对儿女,竟拿出了当初谋害亲夫的决绝,咬牙说道:“去与郡王说,若是他不向国公府说亲,我就带着嫣儿告个南安郡王的奸辱民女的罪名,然后撞死在皇宫的朱漆大门上。” 崔铭慌忙说道:“母亲,事不至此啊。” 崔铭只怕刘氏真这般做了,让他往后受郡王迁怒。 崔嫣要吓得一愣,说道:“母亲这是何必,不如先给祖父说,祖父只我一个嫡出的孙女,必会帮着我们与郡王府说得。且若以这事威胁郡王,往后女儿进了郡王,又如何自处?” “你四叔还没娶亲呢,要嫡出的孙女儿还不有的是,更何况你当你祖父当真拿个孙女儿当回事?”刘氏咬牙说道:“怕是你祖父知道后,第一个想得就是要了你的命,然后对外只说你得了急病死了。这个法子最轻省,还不会得了郡王府与李府。你当不去做这事?你在郡王府就可体面了?” 崔嫣这时才隐约觉得其中的厉害,吓得瘫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只是崔铭看着崔嫣,因放在刘氏说得告御状的法子太过吓人,这时不由得觉得若是崔嫣就此死了,当真是省力的多了。且他若是为郡王除去了这处隐患,郡王许会提拔上他一些。 但一转念,崔铭又想起了这么些年与崔嫣的兄妹之情,又将方才狠下的心动摇了几分。 刘氏看了眼崔铭脸上的纠结表情,心中叹了一口气,越发的念起她那大儿子崔锦,若是崔锦在,她怎会连个依靠都没有。 过了许久,刘氏只觉得万念俱灰,筋疲力尽的倒在榻上,对着崔铭说:“快去办去,明儿早上得不到郡王府的回信儿,我就带着嫣儿去皇宫。甭想什么其他的,我们这大房,若是一个人失了体面,旁的人也别想从中拿得好处。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做了不孝子?” 说完,刘氏勒令崔铭去了郡王府后,就合了眼睛,不再理哭得泣不成声的崔嫣。因着崔嫣隐约的哭声,刘氏心里竟隐隐期盼着郡王府不应下,那她就可以寻个说法去死了,一时竟想假戏真做了。如今她儿子无能,女儿不洁,还不如撞死了呢。 在第二天,天未亮,刘氏就起来梳洗,换了一套体面衣服。因刘氏的许多东西都用来填补账面亏空,这时也只几件衣服还算体面的。这时换得是刘氏最喜欢的一套。 待梳洗好,刘氏等不来崔铭,就借着刘家有事的借口,要带着崔嫣出门。 崔嫣哑着嗓子哭道:“母亲,母亲,你这般做,还和告诉祖父有什么不同?还连累了整个府上,母亲你不要一时想差了,害了哥哥们啊。我虽有错,但不至于死啊。母亲,我不想死。不若母亲将我送出去躲一阵,等我把孩子生了下来……” 崔嫣一边喊着,一边埋怨着郡王府怎还不派人来,怨恨着她母亲当真心狠。心道,难不成母亲偷取府中银两运到娘家,就不丢人?自己只犯了一次过错,为何就要被逼着去死?且还不到那般地步,怎么看都是自己母亲想去死,而拉上自己。因崔嫣心中觉得去求了她祖父,就是当姑子,或死在家中。总比撞死在皇宫城门好,无论如何都是不肯去的。 刘氏这时气极羞极,虽昨个儿她合了一晚上的眼睛,但却丁点儿没睡,只想着她这辈子遇到的恼人事。这时她一辈子的恼恨之事全压在胸口,脑子里“嗡嗡”作响。让她巴不得轰轰烈烈的死上一回,一解这半生的憋闷,不用在夫君、父亲、兄弟、儿女跟前辗转为难,无须再受人威胁,担心她的罪责何时败露。于是这刘氏也钻了牛角尖儿,大有一心求死的架 势,伸手扯着崔嫣就往外走。 只才踏出房门,那头庆国公就派人来请刘氏与崔嫣。 刘氏看来人是庆国公身边的老奴,且又在这个当口,就知不好。 刘氏只最后怜爱的看了崔嫣一眼,随着老奴去了庆国公的书房。 去到书房就看庆国公坐在中间,小闵氏坐在一旁,两人都冷着脸。 未待刘氏说话,小闵氏先喝道:“刘氏你教养的好女儿。” 崔嫣是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刘氏则是缓缓跪下,垂着头,一声不吭。 待小闵氏还要说话,却说是郡王府的老王妃来了。 一众人连忙又开始张罗着迎接老王妃,崔嫣边哭边笑,自觉得她这遭是得救了。 等见到老王妃事,崔嫣连忙笑着膝行过去,可老王妃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别过脸去。 崔嫣一愣,只看着老王妃对她不理不睬的在她面前走过去。 老王妃与庆国公、小闵氏谈了许久。 等老王妃离府时,小闵氏只能咬牙切齿的将早为崔嫣备下的白绫撤走。 ☆、 26步步错 程瑜睡醒之后就听到了崔嫣又被关起来的消息,随即也从喜嬷嬷那里知道了崔嫣被府里如何处置的事。这一世喜嬷嬷是较为好收买的,大约是刘氏没银子了,她这样的刘氏心腹,也无法即刻投靠了小闵氏。为了她那好赌的儿子,喜嬷嬷又不得不慌不择路的寻个好财神,程瑜无论身份财力对于喜嬷嬷都是适合的,既不会让喜嬷嬷做太过为难的事,还有银子让喜嬷嬷活的宽松些。而程瑜这回则是寻了较便宜的传话筒子,早知便宜了这么许多,上世就该把喜嬷嬷的退路都打散了,这样才更容易收买。 因为有喜嬷嬷在,程瑜在刘氏知道崔嫣有孕后,就即刻知道了这个消息。 虽这是崔府里的大事,但程瑜知道这国公府对崔嫣或杀或关,或成她所愿,将她嫁入郡王府。怎么做都不会祸及这国公府的声誉的,她的儿子也不会因着崔嫣的事而受牵连。 所以程瑜只依旧睡她的觉,睡到天亮才起来。既无心去同情崔嫣将要承受的后果,又无心去对崔嫣幸灾乐祸。 程瑜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上一世崔家中也是有没害过她的人,可她仍为解心中恨意,将那一府人送了归途。这一世更是如此,基本上若有人待她好,她就待人好。旁得无用的人,她是不会耗尽心神去怜悯同情,更何况还是崔嫣? 在这个崔府,怕是也只有余氏与崔通,白白得了程瑜的好处,程瑜半点儿没想到索要回报的。 余氏是因为上世死的太过惨烈,让程瑜看着她就心酸不安,就忍不住为余氏多着想一些,让程瑜自己心安。而崔通那是她的儿子,有什么可算计的呢? 在程瑜这处是没把崔嫣之事当作一回事的,而崔铭是将这事当做极要紧的,那大半夜的听了这事,自被刘氏叫去时,第一个嘱咐的就是要将这事瞒了程瑜。 崔铭也不知他为何这般提防着程瑜,但崔铭就是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这里的丑事,瞒得程瑜越多越好。 而待崔铭费劲唇舌与郡王府说好崔嫣之事后,回得也是徐惠娘那里。因他疲惫的很,心里又因着这遭怕是得罪了郡王府了,心里万分忐忑。忍不住就将这事说给徐惠娘,徐惠娘虽样貌好,父亲也有功名,但毕竟出身寒门,与崔嫣这样公侯家的女儿是比不得的。而崔嫣虽对徐惠娘并没有不好的地方,但这时徐惠娘听了崔嫣之时。徐惠娘也忍不住在柔声安慰崔铭之余,暗暗因着崔嫣做下这样的事,心中生了些欢喜。 之后,又因着崔嫣这般的残破之人,最后 也能嫁进了郡王府做了郡王妃。而她与崔嫣处境相似,最后的结果竟大不相同,徐惠娘就此又对崔嫣生出了嫉恨。 崔嫣的身份是多少人想得也得不到的,却被崔嫣自己随意糟蹋了,这也着实可恨。 自崔嫣被关了进去,整个府上就格外安静了。因为庆国公下令封了口,许多人也都不敢议论这事。其实便是没有庆国公下令封口,这各房单为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就不敢说什么。生怕外面听见只言片语的,影响了自己女儿的婚事。 刘氏教养不善,如今也闭门不出了,她也着实没有颜面在出去面对人。 整个国公府这时可算是被小闵氏捏在手心了。 但小闵氏却还一直恼恨着未将崔嫣踩死,小闵氏一直对这个与她的嫡姐有几分相像的女孩有着莫名的嫉恨。在小闵氏还做姑娘时,因她是庶出。使得她为了要谋算一门好亲事,不得不去讨好主母,巴结嫡姐。小闵氏一样事都不可比得过她的嫡姐,不然就会惹得她的嫡姐生气。就是小闵氏绣好的金鲤,因着比她嫡姐做的好,也得藏着不能露于人前。 小闵氏原以为嫁了人就好了,便是小门小户,熬个几年,生下儿子就可当家作主了。 谁料,最后的结果却是嫁进了国公府做个继室,为她那没福气的嫡姐教养留下的孩子。 小闵氏自问她除了出身没什么不如她那个嫡出的姐姐,可庶出就是庶出,似乎命中注定让她一辈子只能做她那个嫡姐的影子。还好她福气足,靠着兄长靠着儿子终于翻了身了。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福气,她又怎么会放过将她那嫡姐留下的子孙踩在脚下的机会。 被崔府里权力最大的女人小闵氏,与缩居在小院子中惠姨娘同时嫉恨的崔嫣,这时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一天,崔嫣与老王妃都没说上一句话,就被关了起来。崔嫣因看着原本和气的老王妃对她冷漠的很,就只怪刘氏出了这个坏主意,心底里将她的亲生母亲刘氏当作了仇人一般恨。也不顾着若没刘氏这法子,她早被这国公府折腾死了。 在崔嫣还在怨恨着刘氏的时候,真正恨不得她死的小闵氏派人给她送来了一碗堕胎药。 崔嫣看着送药进来的婆子,自不肯喝,嚷着说:“这是郡王的孩子,身份贵重,你们不可害他。” “这身份贵重的胎没的才多呢。” 那婆子笑得一团和气的说道:“更何况这还是郡王与老王妃嘱托下来的。” 崔嫣摇 着头说道:“我不信,谁能害自己的孩子?” 婆子笑着说道:“姑娘这就是少见识了,害自己孩子的人啊,多了。姑娘快喝了吧,莫为难老奴们了。而且姑娘不是要做郡王妃么?老奴还记得大姑娘做郡王妃费的周折呢,那郡王妃光是上折子奏明皇上,再由皇上批下来,准备典礼,就要三四个月的功夫。那个时候姑娘的肚子也大了,如何能上花轿。这也是老王妃与老夫人体恤姑娘的难处,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是留不得的。姑娘还年轻,往后姑娘进了郡王,想要多少孩子没有呢?” 崔嫣只记得她姐姐出嫁时的风光,哪里记得里面的周折,只摇着头说道:“你们不能乱来……不能乱来……” 那婆子还打算再劝上几句,这时又进来一个大丫头,将那婆子拉了出门去,低声说道:“妈妈这时磨蹭什么呢?老夫人那处催着您回话呢。这等事,灌了就完了。国公爷原也就有意思……” “我晓得,放心,一会儿就好。” 那老婆子笑着说道。这老婆子对着崔嫣这般温和细语的也是有她念头,不过是想着崔嫣再如何也是国公府里的嫡出孙女儿,虽嫁进郡王府也不会顶什么事,但毕竟挂着郡王妃的名头。 老人家活的久了,见多了原先势弱的人一朝得势的事,那现在被称为老夫人的闵氏,刚进府时又有哪个看信服她?如今世道不是也变了? 哪个又能确定这崔嫣往后不能翻身? 若是有个万一,将来受罪的头一个就是她们这些直接下手的下人。 那老婆子想着又折回屋子,笑着去劝崔嫣。 来得大丫头看这老婆子磨磨蹭蹭的不似个做事的模样,回过头就回了小闵氏。 小闵氏知那老婆子是存了顾虑,即刻派了四五个凶恶的婆子过去。 这四五个婆子可没了哄着崔嫣的耐心劲儿,也知道崔嫣这时是绝对没势了,都想着彻底了断了崔嫣往后的前程,使得她断了回来报复的依靠。在原本小闵氏就下令加重的堕胎药里又加了些料,进到屋内,就压着崔嫣灌了下去。 崔嫣呜呜咽咽的还没说出个话,就被逼着吞下了,她这一生原本都不会去碰的苦药。 看着崔嫣喝过药,那些后过来的蛮横婆子们得意的看眼先头的婆子,说道:“姑娘也别怪我们,只能怪姑娘的出身太好,若做了妾室姨娘。少不得要被外人猜疑我们府上现今仅剩的唯一嫡出姑娘怎去做了妾室,姑娘啊,天生是做 贵人的命。这做贵人命,自有贵人的苦处,还望姑娘体谅着。” 崔嫣捂着肚子卷缩在地上,大声哭道:“我的孩子,孩子……” 有个婆子笑道:“姑娘且慢些哭,过会子疼起来,就没喊疼的力气了。” 之后,人就陆续退了出去,只留了崔嫣在屋内。 过了一会儿,崔嫣的腹部果然绞痛起来,疼得满头冷汗的崔嫣,在看到身下开始出血时,不由得慌乱的喊着:“娘……娘……我疼……娘,救我……”。 而屋子外头除了守在门口的几个丫头,听着崔嫣的喊叫,就不耐烦得撇了撇嘴,就再无人理睬崔嫣。 整个国公府中,也就只有正在念经的刘氏,突然觉得心中一痛,再念不下去经文。 这件事就这样被国公府与郡王藏了下来,下来要做的就是解决去与崔嫣定亲的李家,如何退亲了。李家虽然也是有些来头的,但人丁单薄的厉害,这些年着实凋零的很。虽如今这李家的小公子得了功名,又被许多人称赞,但年纪又小。 未比得上国公府,更不要说郡王府了。 所以待国公府与郡王府前后派人去说了一回,那方就借着八字不合的话自动上门退亲了。 便是连庆国公也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这李家竟然如此的识时务。 更让他惊讶的是,来退亲的除了李家的一个长辈,还有李家那位与崔嫣定亲的小公子。 李家的人都带着温和的,甚至歉意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八字没看好,才来退亲的一样。 李家的帐算的清楚,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换国公府与郡王府两府的人情,这总比撕破脸两败俱伤的买卖好。 但小李公子看到庆国公,虽一副恭敬模样,却忍不住将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在李家人走后,庆国公想着那李家小公子的谦卑样子,忍不住说了句:“后生可畏啊。” 庆国公崔敬这时悔极了没有立即处死崔嫣,惹下了这诸多后患。 ☆、 27孤煞命 自那李家小公子来过国公府后,就成了人私底下最爱议论的人物。许多人把在崔嫣处被封了热闹,都转到了李家小公子一个人身上。都说着李家小公子如何为人谦和,相貌俊秀,前途无量,又是独子。因着李家只有这个独苗,不舍得他败坏身子,现在屋内也只有粗使婆子伺候,听说连个俊俏丫头都没有。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只是…… 说的人把那半句话吞到肚子里,只是有人有眼无珠,太过贪慕权贵了。 那南安郡王再如何地位高,终究相貌平平,这些年又被美色掏空了身子,据说如今是面黄消瘦的,且又是个鳏夫。哪里抵得上那俊美少年吸引人?且这府里的人大多都恨人有笑人无,这时崔嫣无论如何是赚了个郡王妃的头衔,旁的人怎能不趁势夸赞夸赞那李家小公子,笑笑崔嫣的有眼无珠。 而且那李家小公子又当真出色的很。 便是连崔嫣那两个庶出婶婶也颇为懊恼,若是这门亲了结的太过难堪,自家许能争上一争的。可有了崔嫣的事,甭说人李家了,就是庆国公也不会再同意与李家结亲的事了。 “那李家小公子真的这般好?”程瑜给崔通喂过了奶后,笑着低头与坐在小凳上的秀妈妈说道。 秀妈妈瞪大了眼睛说道:“据说比我们这的崔公子相貌人品差不多?我们府上的公子就够俊俏的了,夫人该知道吧。” 程瑜低头笑道:“那我还真不知道这李家小公子怎么个样了?” 秀妈妈唯恐程瑜是不清楚她说得是哪个崔公子,才猜不出那李家小公子的模样,秀妈妈就笑着伸出四个手指头,在程瑜面前晃了晃。 程瑜这时收了笑容,冷冷的横了秀妈妈一眼。 秀妈妈立即明白过来,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讪笑道:“看我这老糊涂,夫人如何知道那些人模样。” “我多问你几句话,你就开始胡扯。” 程瑜对着秀妈妈笑着骂道:“往后少吃些酒,多饮茶。许多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在外人那里,成个什么样子?我又不是没给过你好茶?” 秀妈妈连声应了。 随后,程瑜一边喝了口茶一边扫了秀妈妈一眼。心里盘算着,李家小公子倒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就这般好忍性,往后如何得了?程瑜也隐忍恼恨过,只怕这李家小公子将委屈憋闷的久了,要养成个阴狠性子了。程瑜以己度人,担忧着若是那李家小公子将整个国公府都恼了,转过 头让她与崔通受了那牵连之祸就不大好了。 程瑜她上一世算计了姓崔的一府的人,这些日子又自觉是重生之人,颇有万事皆在掌握的意思。如今程瑜想着自己的这番心思,都觉得未免有些太过轻狂了。 而李家小公子原本程瑜并未在意,也全因上世未听过那李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此时因想到其中厉害,程瑜心头也是一突。倒不是为了那李家小公子将来会如何,就只她生出那短暂的想去依靠着前世所知去谋今世之事,就够让她害怕的了。 人啊,最怕的不是遇到什么厉害敌手,而是失了自己的本心,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到第二日,程瑜就抱着崔通回了程府。 这时刘氏无心管着程瑜,便是程瑜寻了些短了栗子糕,少了普洱茶之类的琐事当借口去回娘家,刘氏也会匆匆允了,巴不得程瑜不再烦她。 程瑜的日子过得比上一世可舒心多了,等下了轿看到贺氏,就先笑着,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贺氏也笑着迎过来,说道:“可算来了,这些日子我可惦念着你呢。” 一边说着,贺氏看也没看程瑜一眼,先接过了崔通,抱在怀里笑道:“通儿,是否惦念着外租母啊。” 然后贺氏就一边抱着崔通一边嘱咐着人去给程尚书稍信儿。 贺氏身边的婆子笑着提醒道:“可要备下饭菜?” 贺氏笑道:“罢了吧,通儿一时也吃不得什么……” 那婆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指了指在贺氏身后一脸哀怨表情的程瑜。 程瑜见贺氏好像才看到她一般,就故作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恰好这时程瑞负着着手摇摇晃晃的走来,笑嘻嘻的说道:“阿姐不要伤心,还有我想着你呢。” 程瑜低头看着程瑞笑的时候露出的小豁牙,也忍不住笑道:“阿姐这可都靠着你呢。” 程瑞这时也不笑了,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本是件趣事,却看得贺氏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圈儿,笑着骂道:“真是冤家。” 之后,贺氏就也不理程瑜姐弟两个,抱着崔通,自己个儿先进了屋里。瞅着没人的时候,抹了一下眼泪。当真有个悲切的事,哭上一场,贺氏也就不这般遮掩着了。可这没事没灾儿的,但就看着程瑜笑呵呵的回了娘家,与程瑞说上几句玩话,她就落了泪。这若是被人看着了,都没个说头。 程瑜也做不知道的样子,等到了屋内,见贺氏已经在笑着逗弄崔通了。程瑜就开始问程瑞的学问如何了,程瑞这时颇爱背诗给人听。终于盼到了这个时候,就献宝一样的,将一首首的诗背给程瑜听。崔通也来赶趣儿,听得程瑞背诗,也跟着“啊,啊……”的合着。闹得程瑞只背了七八首就再背不下去了,颇为老气横秋的负着手看着崔通摇了摇头。 贺氏看着程瑞的小老头模样,忍不住对程瑜说:“瞅着,是不是越发像你父亲了。” 经贺氏一提,程瑜再看程瑞负手摇头叹息的模样,倒是着实有几分她父亲的模样。 “那边可还好?”程瑜看着她的弟弟,就忍不住想起了程琛。 “已经不需忧虑了。”贺氏笑道。 程瑜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随后,待遣走了人,程瑜将那李家小公子的事与贺氏说了。 贺氏看了程瑜一眼,只说道:“李家那小公子我也知道些,与你侯府家的表弟交好,是个十分懂礼聪明的孩子。你不用担心着他,他该清楚明白的。就是他怨恨着国公府,你这还有侯府从中调和呢,总归伤不到你的。只是你家那小姑子太过福薄了。” “可不是福薄么。”程瑜说道。 程瑜不就才听说自那日崔嫣被灌下落胎药,就一整日的流血不止,后来实在熬不住请了大夫。血倒是止住了,只是往后的孩子是不会再有了。这信儿传到郡王府,郡王府也没个反应,似不当做一回事一样。 等到吃饭的时候,程尚书也回来了,看到了程瑜就忍不住训道:“这个月都回娘家两次了,你这般,如何给你妹妹们做样子。” 程瑜扫了眼只低着头,不敢看她的两个庶出妹妹,笑道:“这时我婆母允了的。” “便是亲家母慈和,你也不可这般。为女子者,应当注意自己的德行。”程尚书皱眉说道。 程尚书是程瑜之父,会在崔铭养外室时,对崔铭加以斥责。但程尚书更是一个男子,他心中将女子的三从四德放在首位,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也越不过去。 程瑜只低头吃了两小口米饭,而她的两个庶妹也不敢去夹菜,只吃些靠在她们面前的菜。 程瑜也未对她那两个庶妹做过什么,不过不多理睬罢了。只是她们却因为程瑜的身份,与她先头掌府的权利,对她有着畏惧之心。 吃过饭,程瑜就回去了,从府外换 了小娇进到内院,程瑜就觉得这日里冷清的很。 等到了院子里,程瑜才问秀妈妈:“这是出事了?” 只未待秀妈妈答话,崔铭却第一个兴冲冲的走进来说道:“我这四叔着实可惜了,本来要定下们极好的亲事的。可是一配八字儿,竟算出四叔是孤煞星的命。虽多福多财有益于父母,但就是妨害妻房。这才要定下的好亲事,就毁了。” 程瑜看着崔铭满脸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也翘了翘嘴角说道:“那倒是真的可惜了。” 上一世,崔翊那孤煞星的谣是她散出去的。 这一世,又是哪个不喜崔翊结亲? 程瑜正在想着,一阵箫声凄凄哀哀隐约传来,似有无限愁肠一般。 崔铭忍不住大笑着摇头叹息道:“四叔这是伤感了。” 程瑜这次却未答话,只低头捡起了还未给崔通绣完的肚兜,又添了几针。 而才向刘氏问过安的余氏,正往她住的那处凄凉之所走去。 这时有一阵大风吹来,余氏拿了帕子一挡,却抵不住风吹得打,将余氏手中的帕子给卷走了了。 余氏的两个丫头就去追着哪怕,只余下一个大丫头,一个婆子守在余氏身边。 帕子最后挂在了一个树杈上,两个小丫头如何也够不到。恰好一个路过的小子看到,拿了竹竿子帮着挑了下来。 那小子大约十五六岁,生的十分白净,听得是余氏的帕子,更是不敢伸手碰。只见帕子挑了下来,就让小丫头拿走了。之后那小子就回避开,最后敢抬起头看一眼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余氏的背影。但只这一个背影,就够他脸红大半日的了。 ☆、 28染天花 至春天,崔铭的任职文也批下来了,几经周折却没谋得他想要的那个职位。 不过品级倒是升了,却只是个闲差,还被程尚书的管辖之内。 程瑜的母亲贺氏还是较会抓程尚书痛脚,骗程尚书上当,过后还在程尚书那里落个贤惠之名的。便是上世最后贺氏弃家而去,程尚书也未断过对她的想念,逢年过节必将她喜欢的东西备上一份送给她去。这时那时贺氏彻底凉了心,实在没心思再理程尚书。 而崔铭的才能有几分,程尚书几天也就看了出来。这时他终后悔给程瑜鲁莽的定下这门亲事,因瞧出崔铭是个得势就张狂的,就暗中将崔铭压在那松散安全的职位上,并不重用崔铭。 前头崔铭想靠着程瑜谋取官途,这时不得不在层层重压下,为了维持官路,而讨好了程瑜。 崔铭委屈之极时,不得不将自己与那传说中公主豢养的面首想比,不免觉得自己命途坎坷,程家太过狠心。现如今就只他这么个女婿,不仅不加以鼎立相助,还似乎处处压制他。 现在国公府内大房衰败的厉害,崔翊又有个孤煞星的传闻,使得嫡出的两房都显得暗淡了些。庆国公这时又病重,长久被压制的庶出的两房这时竟联起手来,向着长久以来受到的不平抗争起来。 小闵氏没料到她还未将大房完全踩死,她的儿子就有了什么孤煞星的传言。什么孤煞?她好好的儿子如何就孤了?煞了? 再伺候过庆国公吃药,小闵氏忍着恶心洗过了手,拿丝帕擦个干净,才对那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孙媳妇程瑜说道:“家中这么多人病着,你怎又要外出?” 程瑜轻声回道:“是郭府添了个千金,要办满月酒。前几日郭府下帖子时,祖母说过要孙媳备上礼去看一看的。” 小闵氏这时脑仁子刺痛,也想起了隐约有着这么一桩事。就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郭家那边就由你三婶子去吧。” 程瑜轻声笑道:“通儿满月时,郭夫人来了。如今她女儿满月,我却不去,未免显得我们国公府礼数不周全。” 小闵氏揉着太阳穴笑道:“你倒是大房难得的周全人,听说你们院儿的一个姨娘要生了?” 程瑜笑道:“还有两三个月呢,听太医说,胎很稳。” “是叫翠玉?”小闵氏眯着眼睛说道。 程瑜笑道:“回祖母,现今改了名字,叫做翠荷。” 小闵氏皱眉 说道:“都已经做了姨娘了,怎又改起名字了?” 程瑜脸上一红,说道:“是二少爷要改的,说她的名字与我同音,叫着不好。就要改了来。” 小闵氏合了眼睛说道:“这也太过折腾了。” 可不是太过折腾了,这改个名字还折腾的轻的。那年前翠玉门前的冰水,崔铭送给她的相冲的食物,事事样样都不想翠玉留下这个孩子。现今折腾的翠玉吃了再多补品,仍是干瘦的,只有个大肚子。 程瑜这般想着,却只笑笑,并未直接答话。 小闵氏看了程瑜一眼,她早听说程瑜对那个现今改名叫做翠荷的姨娘是万般的好。小闵氏也是女子,她虽心中厌恶着庆国公,但却也不喜庆国公纳妾。这程瑜如何就能这般大度? 想着小闵氏的脑仁儿又一阵刺痛,因着头疼所扰,小闵氏颇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 程瑜垂头说道:“祖母,那郭夫人那边。” 小闵氏挥挥手说道:“去了罢,你若不去,不是显得我们府上不懂礼数么?” 说着,小闵氏瞥了程瑜一眼,笑了一声。 程瑜听后,笑着退了出去。 待程瑜到郭家事,宴席已开了。据说郭老爷开心的很,他先头已有了个儿子,这时就盼着一个女儿呢。程瑜看了眼郭家的小女儿,却是是个招人疼的,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笑时嘴角已经会显出梨涡,脸蛋儿胖得圆鼓鼓的,让人真想咬上一口。 郭老爷这时升了官儿,户部侍郎,直把自家女儿当做福星。顺着这心思,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郭福儿。让这帮贵妇听了这名字,都不由得将笑容僵上一僵。 这名字若是出在山野乡村自是不用说的,只在一群叫着“倩云秀嫣莲华敏慧”的官家女儿中,未免显得乡土气浓了些。偏那世家出身的郭夫人依旧温和的笑着说:“天下间,任什么都再比不得福气好了,我家老爷当真会起名字。” 哄着在前堂陪着宾客的郭家老爷听得小厮来报信,直笑得合不拢嘴。 程瑜低头看着自顾自吹着吐沫泡泡玩儿郭福儿,笑道:“还是有福好。” 待从郭家回来,程瑜就听见崔通发了热,就连忙去看崔通。 早先走时还好好的,这才离了不到两个时辰,怎就突然发了热? 程瑜第一个想着是否被人害了,待听过并无旁人去看过崔通,只奶娘照看着他 ,甚至崔铭都未去过。程瑜才松了一口气。在程瑜心中,崔铭那个父亲,当真不及一个与崔通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娘可靠。 只虽稍微安下心了,程瑜还是急步赶过去看崔通,颇为后悔这日不该离了他。 一时着急,程瑜就没十分留意脚下,一脚踩空,就跌倒在地上。 待要再站了起来,左脚却疼的厉害,许是扭到了。 程瑜这时就越发心急,也不顾着脚伤,就硬撑着往院中走。 “这是怎么了?” 程瑜听着问话的声音,匆匆抬头看了来人一眼,而后立即低了头说道:“见过四叔,通儿病了,侄媳妇正要回去。” “可你的脚似乎……”崔翊见程瑜刚才跌了一跤,这时见她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脸色煞白。不由得想伸出手去,扶上一把。 程瑜这时一面担忧着崔通,一面怕崔翊有什么越轨之举。 于是,还未待崔翊将手伸了过来,程瑜就即刻退后了一些,抬头说道:“四叔若无旁的事,侄媳妇先告退了。” 说完,程瑜就强忍着脚疼,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崔翊想着程瑜刚才忍不住流露出的厌烦防备的眼神,苦笑着将原本要伸向程瑜的手,负于身后。 在听到崔通病了的后消息,程瑜就去找人请了大夫过来。崔铭也来看了一眼,见崔通小脸涨得通红,就轻轻宽慰了程瑜几句,而后休闲的就去了徐惠娘那里。 待两个大夫轮番儿看过,都皱着眉说,这是见了“喜”了。 听得程瑜险些没站住,隔着帘子朦朦胧胧的看着大夫,冷声说道:“那请太医开方子吧。” 崔铭听说崔通这是“见喜”,未敢过来,派了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崔铭再看过崔通后,就去抱了崔远,让太医赶紧去看看崔远去,别再让崔远染上了这要命的病。 程瑜听后,骂道:“哪里有什么崔远,我倒不记得这崔家族谱上有这个名字。哪个又是要命的病?跟二少爷说,若要太医自己去请去,别在这个时候惹我烦心。” 说完,也不再理旁的事,她现在也无心演戏。等两位大夫开好的房子,程瑜又命人收拾好屋子,将大夫留在府上,轮流看护着崔通。 而因程瑜小时生过天花,又派人去问她的母亲,看有什么偏方。后程瑜又想起了郭福儿,生怕崔通这是早已带病,而她去看郭福儿时,许身上就是带了病气 的。程瑜就强打起精神,隔着窗户嘱咐丫头去给郭府去信儿,让他们提早防备着些。 之后程瑜就守在崔通的面前。 崔铭头一遭被程瑜在明面驳了面子,竟没顾着上生气,先行惶恐上了。 甚至没顾着他自己的安危,竟敢去了程瑜的院子,隔着窗户安慰了程瑜几句。 程瑜这时也不顾着他了,只守在崔通面前。崔通到了晚上就起了疹子,又痒又疼,他又还未满周岁,只一个劲儿的哭。哭得程瑜也跟着一块儿哭,程瑜一边哭着一边那温水给崔通擦起疹子的地方,只希望能让崔通松快一些。 一直熬到第二天早晨,崔通仍未见好,反而添了抽搐之症。 程瑜这时失了方寸,她两世活了也有四五十年了,第一次真正慌乱起来,慌乱不知所措。 她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该拜的佛都拜了,该念的经都念了,该吃的药也都吃了。从程府来的方子也都吃了。怎病不见轻,反而重了呢? 两个大夫也守了一夜,这时都摇头叹息:“小少爷太小了,许熬不住。” 原来,我上世让崔府满门抄斩,连累了一些无辜,却未受地狱油烹之苦,却得以重生。 并不是天待我宽厚,而是时机未到,一直到这时才让我受着挖心之苦。 程瑜咬牙哭着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三更有点儿晚,尽力码了。 ☆、 29郭福儿 在那些大夫都摇头叹息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丫头急忙从门外进来,也没顾着避讳着崔通有了天花,直接就进屋对着程瑜说道:“夫人,郭夫人那里的话已带到。恰好前日她们宴客来了许多亲戚,其中有个夫人家中的婆子很会调理小儿杂症,也看好几个与小少爷一样病症的孩子。郭夫人听小少爷病了,就托了人情,叫那家主人将婆子从家中送了过来。” 程瑜此时听得,也不顾着那婆子是否能治得好,只连声说道:“那还等个什么,快请了进来。” 那婆子是个极干净爽利的人,进到屋内,对程瑜行过一礼,就去给崔通看病。 过了一会儿,就开出方子来,交给丫头们去抓药。 天花多发于周岁之后,崔通这时还未满周岁,而且身上还混有敏症。先头两个大夫只按着天花治,且对崔通开得药太重了。未等治好天花,崔通就先熬不住药劲儿了。 这般,又煎熬了一天一夜,崔通才略见好了。之后,程瑜身边的个丫头又有了一个显出天花的症状。那个丫头平常只在程瑜身边伺候,极少接触崔通,且多在程瑜院中,她又是从何处染了天花? 随后小闵氏那边也有了小丫头没了,说是得了天花,被送出府埋了。而那个丫头正是程瑜每次去,伺候着她的。天花是可以过人的,程瑜对崔通身边的挑选的谨慎,大多择些幼时就得过天花的人,做事也都十分小心。 那天花从何而来? 就府中染症得人来看,能接触到小闵氏身边的丫头,又与程瑜身边的丫头有所接触,且能接触崔通,算来算去也就只是程瑜与崔铭。而崔铭连着几日都没看过崔通,那剩下的就她自己了。 谁会防备着自己去害自己的儿子呢?程瑜在世间最相信不会害崔通的,许就是她自己了, 程瑜想到这处,就禁不住不寒而栗。许有人利用了她的为母之心,抓了她的疏漏,用她害了崔通。 程瑜虽不会得天花,但不代表她身上的衣物不会染了病气,过给崔通。 若是有人设计让程瑜接触了感染天花之人的所佩之物,之后借着程瑜再带了病气给崔通。 那所用手法当真绵细的很,且不好查证,毕竟这些事都只像一场意外。 程瑜这时倒沉静下来,仔细琢磨着她在小闵氏那里喝过的茶,坐过的椅凳。 她熟知小闵氏,小闵氏会借刀杀人,会落井下石。但若崔通是被人用这样的法 子给害了,不大像出自小闵氏之手。且小闵氏若已做了这么多功夫,何不早早得将那丫头也遮掩了,程瑜不是更没头绪去抓小闵氏的把柄? 何必由着那丫头发了病,让程瑜寻出这些牵连,怀疑了小闵氏? 而若是有旁人设计,这国公府里又藏着哪一个在上一世没显出野心的人? 程瑜听着崔通哭声,心被揪成一团。她后悔自责。她上一世做错事,可推说她年纪轻没经过事。这一世,怎还会犯下这样的大错?程瑜的手紧握成拳,因握得太过用力,小指上的长指甲就这么被她自己折断了。 因着天花之症较为难治,崔通又太小。那从郭家来的婆子,也早得了嘱托,要将崔通彻底治好了才回去。那婆子倒也不辜负托付,崔通渐渐的好了。 “福儿,这个名字当真起的好。”程瑜看着崔通日渐好了,面上才有了笑容。 若不是郭福儿办满月宴,她怎能机缘巧合的得郭家相助,送来这么个懂得医术的婆子。 而那婆子举止有礼,且医术高明,并不似寻常仆妇。这样的人必是主人家舍不得的,程瑜虽为了崔通将来能有多个保障,也做不得这样不知感恩反而夺人所爱之事,就多问了些那婆子的身世,看自她家中能不能寻出个与她一样有本事的。 而那婆子只说了她姓赵,老家是京郊临县的。旁得像她的家世如何都没多提及。 姓赵的名医,也有许多。但早年间,最有名的某过于一个名叫赵杞的大夫了。只是先帝宠妃得了急病,命赵杞进宫医治。赵杞才踏入宫门,那宠妃就没了,就此受了牵连。先帝给赵杞定的罪是怠慢皇上旨意的罪。接着就抄了家,赵家的许多人或卖或杀。 那赵杞的老家也是临县。 程瑜就没再问下去,只给了赵姓婆子许多赏银。 大约治了快一个月,崔通的病才算彻底治好。期间小闵氏派人过来看过几次,而刘氏虽然有崔嫣的事烦心,且不喜欢程瑜。但对着崔通还是有些感情的,这时崔通一病,刘氏只觉得万般不顺,竟也跟着病倒了。因程瑜要照顾崔通,刘氏就没让程瑜过去照看,只余氏伺候在刘氏身旁。 而余氏先头因得了程瑜的斗篷,这时她身带不祥,也不好过去。就只私下为崔通念了段经文,只求程瑜不要像她的命这样。与之一道念经的还有即将生产的翠荷,求着上天收回崔通之命的徐惠娘。 待崔通病愈的消息传来,国公府中喜了一 半,忧了一半。如徐惠娘这般日夜盼着崔通死的人,更是忍不住哭了出去。旁人看得惊奇,徐惠娘只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这是为着夫人喜极而泣了。” 崔铭经这一事,想着程瑜护着崔通如母狮一般,就不大再敢动除去崔通,让程瑜养了崔远的念头。若是崔通不在,别说养了崔远了,怕是连这些相干的不相干的人,程瑜都要记恨上。 因崔通一病,逼出了些程瑜的真脾性,让崔铭也生了忌惮之心。 想崔铭别无所靠,如今唯一能用的就是程家之势。于是,自能见了程瑜之后,就更加百般讨好,连着崔远也不敢再露出了懈怠的表情。只叫徐惠娘越发心灰意冷。 那才好了些的庆国公,听见崔通熬过天花活了下来,且诊治过程竟是那般机缘巧合。庆国公崔敬便从崔翊的孤煞星的传言中略微振作起来,让人拿了几件小玩意儿去给崔通。之后,庆国公崔敬就合了眼,说道:“大劫之后就有大福,我这小曾孙经此大劫,必是往后有他一番作为,才留他于世间,哪天把那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成人得了天花,都不大好治。而崔通这般小得了天花,却能活了下来,往后也可避开了天花之疾。对看过许多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因着天花而折陨的庆国公崔敬来说,这就是天大的福气。 就只这场天花,京城中就死了不少孩儿,就连皇宫之中都没了一位皇子。 而程瑜自崔通病好,先往郭府送上一份大礼。又备上礼金车马,送了那赵姓婆子回了她主人家。郭福儿并未染病,郭夫人除玉佩佛珠的回礼外,另添了个膏药,说是祛疤的。 但这时在崔通更前,程瑜是连自己都防备起来。而崔通面上也没留下痘疤,只背上有几个疤痕,并不大要紧。程瑜这时且还惶恐着,只怕郭夫人是好意一片,别叫旁得人从中使了手段。 崔通病才好,关于崔通如何染了天花的说法就在国公府传扬开。 崔通病的蹊跷,因小闵氏与大房那几口人虽面上和气,但府中人都知道这两派是如何针锋相对。于是,都传着是小闵氏下的手,不然怎么这么巧,全府上下就只小闵氏跟程瑜身边的丫头与崔通得了病。至于怎么染得如何染得,则是传的五花八门。有的说是小闵氏身边的丫头买通了程瑜身边的丫头,将染了病气的衣服给崔通沾了。有的说是借了崔铭的手传了过来的。 惹的崔铭在程瑜面前好一场解释,直说他许久都没看过崔通。那撇清关系的说辞几乎都要 把崔铭不喜崔通的心思给表露出来了。撇清自己后,崔铭也在程瑜面前装作咬牙切齿的说:“她这般害我儿子,我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崔铭口中的“她”,也是小闵氏。 但崔通身边的人,都是知道崔通身边的人管得是如何的严。当中一两个聪明的奶娘,隐约猜着崔通是如何染了病的,看着程瑜的目光忍不住都透了怜悯。这些日子程瑜都未敢太靠过崔通的身,只要从外面进来,必换了身衣服才敢去看崔通。那些奶娘也是做母亲的,怎不知这事会让程瑜多愧疚。 因崔通出去天花还带着敏症,赵妈妈是留了个方子给崔通慢慢调理。但这时崔通太小,对于那些使他不适的都要避一避。程瑜就命人将院子中的花草都给拔了,都铺上地砖。 “呦,这可真改得干净啊。”一个妇人自程瑜院子门口抿了嘴笑着走了进来。 恰好程瑜这时也在院子门口指点着仆人把花都搬走,听了那妇人说话,就笑着道:“原是二婶子来了,快进屋坐去。” 这便是庆国公府上的二老爷,崔端之妻司马氏。 司马氏拿了帕子捂着嘴笑道:“我这是来看看通哥儿,听得他病好了,可是让我松了一口气呢。” ☆、 30司马氏 因司马氏笑得天生不好看,笑时露的牙肉太多。自小就被家中逼着练得只会抿嘴笑,或是用帕子遮着笑。这些贵妇虽在人面前都秉着笑不露齿的姿态,但没一个比得了司马氏将这姿态融进骨子里,无论何时何地都没忘了姿态的。 “着实吓坏人了,我听着说我们老夫人的娘家,就是那个闵家,还没了个小子呢。” 司马氏说完,就抿着嘴笑了一下。 程瑜也不知道司马氏是如何能端着固定的优雅的笑容弧度,说着这样市井的话的。 “这一场病确实让很多人家都遭了罪。” 程瑜叹了口气,掉了几滴眼泪哭道:“二婶子,你不知道我当时又多怕。你说,通儿这也没沾着什么?怎么就染了这个病。我那丫头虽也得了病,可是在通儿发病之后。如今都说是否极泰来必有后福,可这都说后话,若是没有郭夫人帮忙找了个懂医术的婆子来,我的通儿……” 言罢,程瑜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司马氏也跟着哭道:“谁说不是呢,儿女都是债。我这也是做娘的,只一想想,就跟着揪的肉疼。若是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人祸,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里面还有人祸?府中那些传闻……”程瑜看了一眼司马氏。 司马氏一愣,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是婶子我失言了,哪里来得人祸?只是崔通这病实在蹊跷,让人忍不住多想罢了。” 程瑜皱眉说道:“确实蹊跷。” “我这还有些小儿穿的衣物,我听着通哥儿都穿的新制衣物。不是婶子多嘴,通哥儿之前就是养得太洁净了,也是侄媳妇你出身高,许进那侯府的规矩带了过来。但像婶子我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就讲究着小孩子穿别人穿过的衣服,这才能没病没灾的。”司马氏说着拿出了几件半新不旧的小褂子,上面或绣着鲤鱼或绣着麒麟,都是些吉祥如意的精致绣样。 程瑜伸手借了过来,赞道:“这模样当真好,过一会儿啊,我就给通儿试试。” “可不能立即就穿,先用开水烫过,去去味儿。” 司马氏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婶子我这里已烫洗过一次了,但中间别再出什么岔子。这国公府里,见不得侄媳妇你好的人多得是,可得防备着些。有的人啊,就专捡这漏子钻。借着人手害人呢。” 程瑜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说道:“可不是呢,通儿上次可不就是被人钻了漏 子。多谢婶子提点着,不然我这粗心大意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钻了空子。婶子往后还要常来才是。” “你们在府中是顶尊贵的人,我若往你这边跑多了,怕是有人要说我爱攀附人呢。”司马氏说完,又抿了嘴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咱们娘们处咱们娘们的,现今我也豁出老脸去让她们念叨去,必会常来看你的。只你这小年轻的,别嫌我们这些老人家烦就好。” 程瑜就也跟着司马氏一样,抿嘴笑着。 待司马氏走后,秀妈妈就看着司马氏的背影低声说道:“这位二夫人前不久还往老夫人那处跑,这看国公爷疼爱了小少爷,就又过来了。倒是去哪里都改不了占便宜的小毛病,这才几件旧衣服,就换了我们这上好的茶叶。” 对于司马氏方才拿走的茶叶,秀妈妈仍跟着心疼。 程瑜只眯眼笑道:“我看着二婶子和气的很,她哪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好茶。她既爱喝,就是多拿一些也没什么的。” 说完,程瑜沉下脸扫了一眼司马氏送来的半旧小褂子。 这是来试探虚实,还是慌了阵脚了? 司马氏在上一世在整个府里都是这么个趋炎附势的碎嘴妇人的模样,虽在外人面前都端着娴雅贞静的贵妇架势,但在一个院门里圈久了,哪里能装得长远? 只许多人不仅只有两张皮,拨开外面的端庄面容,露出了市侩嘴脸。再拨开市侩的嘴脸这层伪装呢?里面又会藏着什么?有人潜在水面下隐藏,有人就在水面上努力扑腾出大的水花,让人只看着她是个闹腾无知的,将整个阴谋算计都藏在这大水花之下。 程瑜病了,这病得还很不地道,整个府里都知道她是在装病,且避得就是见小闵氏。 便是小闵氏强逼着程瑜去,程瑜就只冷着张脸,一副不愿理小闵氏的模样。 小闵氏也是听过府中传言的,这时见了几次程瑜的模样,就知道程瑜这是认定是她做下的事了。 这也全因程瑜这边,程瑜都已查过,并发现任何线索。 若是程瑜直接说给小闵氏,让小闵氏与她一道共同捉拿凶徒,小闵氏必然不允。 于是程瑜就放出风声,先将小闵氏的罪名坐下,将小闵氏彻底牵连其中。 逼迫着小闵氏为洗清污名,去查验她自己院中,去捉拿那罪魁祸首去。 过了几天,便是连庆国公也对小闵氏出言厉声提醒要注意分 寸,这是许多年都未对她说过的重话。小闵氏又恼又气,知道她这是着了旁人的道儿了,她并未对崔通下手。而程瑜不会害自己的儿子,刘氏虽糊涂也不至于害了她的亲孙子。那是府中哪个儿做的?让她背上这个罪责? 因小闵氏院中有个丫头染了病,由此小闵氏才被牵连在里面。但这小丫头家底清白的很,并没任何和旁人勾结的迹象。但这小丫头如何就突然得了天花? 小闵氏越来越觉得,这时一箭双雕之计。 哪个能从中获利?那庶出的两房? 小闵氏打从心里厌烦着这被人诬陷的罪名,她是曾对程瑜的那胎动过心思。但经过崔翊的几番劝说,她已放下了。正如崔翊对她所说的,程瑜娘家势力强大。若是用此手段,便是最后让崔翊得了国公府,少不得要得罪了程府侯府,那时不是给崔翊设下障碍?而如今大房出了这么多丑事,她又何苦再去害了崔通,于她并没有多少益处。 随后,小闵氏又不免恼恨起程瑜的愚蠢,怎得这么就中了人的挑拨之计。 这么多年,小闵氏一直顺风顺水,未有人敢逆她。虽前两年有刘氏管着家恶心着她,但刘氏是她的儿媳妇,在她面前也是必须毕恭毕敬的。这时小闵氏发现,她的敌手除了刘氏哪房,竟还有旁人。小闵氏恼怒了,恼怒恨毒的结果就是她将院中的与那染了天花的丫头有所接触的人都擒了起来,都关了起来细致审问。今儿说是有人招了,明儿说要拿人了。 小闵氏就不信,就是没人招认,难道就没人心慌么?人一慌,就会做错事。 大约过了半个月,小闵氏院中的一个丫头的饭食里就被下了毒。小闵氏早派人盯着这些人,就等着人来杀人灭口。 于是立即就将要被下毒的丫头,要给人下毒的丫头同时擒住了。 这要被毒死的名字叫做金莺,要给人的小赌的丫头叫做春桃。 金莺是哭得不行,只说她与府外表哥的事被人拿住了,于是被威胁做下了这事。她旁得都不知道。 春桃竟是三夫人那院中的人,被抓住后,就只想要求死,差点儿就咬了舌头。 三夫人知道后,是被两个人搀着才能走过来,见到春桃,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骂道:“为何害我?” 春桃看着三夫人,眼中含泪,终于开口说道:“夫人放心,我是二夫人指使的。” 三夫人立即骂道:“原来是司马氏那个贱妇,母亲,是司 马氏。快将她擒来。” 小闵氏看了眼那面色苍白的三夫人,三夫人立即反应过来,慌忙说道:“母亲不要疑我。” “你能养出这样个奴婢,怎会做出这么大的事情?” 小闵氏笑道:“既春桃说是司马氏主使,那就将司马氏唤来。” 春桃见小闵氏不中她的计策,又要咬舌自尽。 小闵氏命人将春桃的嘴里塞好布条,先用铁针将她的十根手指都钉在地上。 然后等了司马氏过来,小闵氏就立即说道:“司马氏说了吧,春桃已说了。” 春桃见小闵氏将她诬陷三夫人之话当真,真把她的话当做供词。 春桃一时也慌了,见到司马氏后,就哭着直摇头。 此番更是确认无疑了,司马氏合了合眼睛,暗恨春桃的蠢笨。 “儿媳一时糊涂。”司马氏缓缓跪下,低声说道。 说完,司马氏竟抿了抿嘴角,却无法再抿起那如量定好的笑容。 “糊涂?” 小闵氏咬牙问道:“你都已是快有孙子的人了,怎就做下了这事?竟敢诬陷我?” 司马氏看着小闵氏轻声说道:“儿媳是庶出,嫁得人也是庶出。往后的子孙只会是国公府的旁支,等国公爷归去,分了家。这份荣耀更与我们不相干,母亲也是庶出,难道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既然重视嫡出,那就只让男人娶一个正妻就好,就只生嫡子就好。为什么还要那么多女人?既要了这些女人,还要她们生孩子,生庶出子女。那为什么男人们还要轻视她们轻视这些孩子,这不是他们做下的孽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弄得嫡出也苦,庶出也苦。” 司马氏看着小闵氏怔怔的说道:“我活了这么许多年,仍不明白为什么。被这念头困得久了,就想去争一争。” ☆、 31无须悔 司马氏说得话虽然也让小闵氏有所触动,但仍未让她就此饶过司马氏。将事情回过庆国公后,司马氏就被责罚着去了家庙。对外只说要为家中祈福。 司马氏这时褪去了市侩的嘴脸,很是端正得体,也未哭闹求饶。就回了她的院子,由着被人看管起来。 隔了一天,司马氏就吊死在屋内,死时面上还带着她惯常的笑容。上吊自尽,也是个折腾人的死法,司马氏却没露出一丝挣扎的痕迹,越发显得她是一心求死了。 而司马氏留下的孩子,这时正在恼恨着司马氏的鲁莽。虽他们也存过一丝念头,期盼过司马氏成事后的局面。但毕竟是败了,司马氏走了,他们还留在这个宅院中承担着司马氏留下的后果。他们怎能不怨恨着司马氏?何必要那么争一下。 这事不体面,国公府按着旧例葬了司马氏。司马家知道司马氏做下的事,也不敢多言。 但虽葬礼基本的架势还在,但因着没有用心办司马氏的丧事。因为司马氏做下的事,连几个会为她悲伤的人,都不太敢表露出来。司马氏这一遭可是将国公府中最金贵的两房人都得罪了。因为悲伤的意味太淡了,国公倒没多少死了人的样子。 甚至比起司马氏的死,那崔铭的姨娘翠荷生下了一个儿子倒是更加惹眼。 小闵氏因又有人退了崔翊的亲事,听得崔铭这又添了个儿子,气得在屋内都摔了茶碗。 转过头,看着程瑜,小闵氏仍笑着挑拨着程瑜将翠荷生下的孩子给害了。 自从司马氏除了,程瑜每次见到小闵氏都露出衣服诚惶诚恐的样子,似乎颇为了前些日子在小闵氏面前显露出的不当之举而懊恼着。每每提到司马氏都是咬牙切齿的,让小闵氏认定程瑜这时受了司马氏的蒙骗。而之前对于小闵氏的种种传言,自然也随着司马氏的死,而消散了。似乎整个国公府又沉静下来,之前因为长房与崔翊相继出事,让一些人生起的心思,也跟着司马氏的死,暂时埋在了底下。 至于翠荷生下的儿子,是由程瑜取得名字。这样的庶子,庆国公懒怠着理,崔铭他又着实不喜这个孩子,就推到程瑜身上。程瑜就给那孩子起了个“迎”字。 翠荷不识得几个字,只当那时赢钱的“赢”,颇欢喜了一阵。 后来程瑜将“崔迎”二字写了出来,教给翠荷看,翠荷这才知道她儿子的名字如何去写。 “迎难而上,迎刃而解。这时我的期盼。”程瑜笑道。 翠荷不大明白里面的意思,但想着程瑜总归不是个在名字上做手脚的人。哪怕程瑜生出一点儿不护着这个孩子的心思,他就不能生下来,翠荷就也不顾着听懂听不懂,继续欢喜着。 只“崔迎”两个字她是记住了。 翠荷虽然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她儿子的名字,她是必要会写会念的。 程瑜看着翠荷也觉得惊奇,翠荷上世在她进府后就打发出去的。她虽不知道,翠荷上世结果如何,但一个又被卖了的破了身的女子,最后能又什么好去处。 这一世,她却帮着翠荷有了孩子。 许多东西在改变着,哪怕起初只是很微小的变动,最后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比如司马氏之死,若不是程瑜下定心不去帮着崔铭,大房如何能落魄到这样的地步。上一世崔铭他们的势头可是还要压过崔翊那个探花郎许多呢。若不是大房落魄,崔翊传出孤煞星的传言,又怎会诱得司马氏愿搏命一试。让崔通染了病,司马氏赔上了命。 一切都变了。 程瑜伸手轻轻摸了摸崔迎粉嫩的小脸儿,看着崔迎露出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虽是重生一次,还是那些人,但因为她的改变,一切事似乎也都跟着改变了。 这已不是上一世,是程瑜新得一生,不单单只是重来罢了。 在程瑜感慨新生的时候,那被崔翊孤煞星的传言扰的寝食难安的小闵氏终于寻到了谣言的源头。不是她刚开始以为的崔铭那房,不是她后来以为的司马氏。 竟是她的儿子。 小闵氏气得发抖,可她没有立即将崔翊唤来责问,她再闹不明白崔翊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传言前,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崔翊在小闵氏心中一向是懂事的,是她的荣耀,是她的将来。 但没想到崔翊竟然斩断他自己的前途。 为了什么?既不想娶妻,必是藏着缘由的。 是他身有隐疾?但崔翊之前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却否定了这个猜测。 是他有短袖之癖?却未闻他有过什么过分交好的男子。 某非是他恋上了那个不该恋得女子,入了迷,竟想断了自己的姻缘?断了自己的将来? 但如何是不该恋?门第太高的皇家?却并未有适龄的公主待嫁,让崔翊为之彷徨失措。 某非是已嫁 做他人为妇的女子? 小闵氏想着,手紧握成拳。她自年轻的时候走过,知道这时不可戳破,不可逼迫崔翊。只能慢慢得等着,等着找到那个源头,将这个毒瘤自崔翊心中剜除,那崔翊才能彻底好了。 等崔迎满月之后,也等到了崔嫣出嫁的时候。 那沈崔氏虽与刘氏说了狠话,但她这类面狠心软的人,也着实看不得她那亲侄女儿冷冷清清的出嫁。给崔嫣陪送了一些好东西,只崔嫣这时觉得万念俱灰,什么东西都觉不出好来。 看着那些金银珠宝,当真如看了粪土一样。 这样的日子,刘氏想避开,都避不开的。当刘氏出现在人前时,许多人都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刘氏的模样,都瘦得脱了形儿了。 刘氏见到崔嫣,并未像崔嫣将嫁到李家时嘱托的那么多,只说了句:“凡事都忍耐着,不要觉得旁人对你不尊重就恼火,那你是恼不过来的。” 崔嫣白着脸说道:“祖父嘱托过了,让我就是过去了,也不要拿自己当正妻看?” 刘氏心头一酸,点了点头,苦笑道:“好孩子,听你祖父的罢。” 崔嫣忍不住大哭道:“可是母亲,如何做着正妻,做着郡王妃还要不拿自己当正妻看。女儿不懂啊……” 刘氏摸了摸崔嫣的头,说道:“我也不懂,娘原给你指了条母亲熟悉的路。想告诉你我做的错事,你不要犯。我做得对的,你要如何照着做。但你不愿,你寻了条娘不熟悉的路。” 崔嫣痛哭失声:“娘,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崔嫣虽被关着,但不是没听过府中关于那李家小公子的传言,知道了她失去,她着实后悔了。 “住口。” 刘氏厉声说道:“既已走了这一步,就不要后悔,后悔只会让你更加难过。” 就如她,虽害了她的丈夫,有了一生的把柄,但她不后悔。 若是让她再选上一次,她还会去这么做。 若不这么做,她连这几年的安稳日子都没有。 崔嫣出嫁那天下了场大雨,电闪雷鸣的,看着就透着股不吉祥。 崔嫣哭着抱着刘氏不敢走。崔嫣是对刘氏怨过,恨过,气过。但刘氏毕竟是她最后依靠,崔嫣害怕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着那个郡王府,去做一个算不得正妻的郡王妃。 最后还是刘氏一狠心推开了崔嫣,让喜婆 子将崔嫣塞进了花轿。 刘氏这就眼睁睁的看着,在暴雨中,那顶血红的轿子,如怪物一般将崔嫣吞了进去。 崔嫣如何哭着喊着,都挣脱不开。 自崔嫣出嫁后,刘氏及仿佛老了十岁一样,头发花白着,让程瑜看着都心生悲凉。打败刘氏她的并不是崔嫣做的错事,而是长久以来的挫败。刘氏她努力做个好妻子,但却险些被休弃。她想做个好女儿,却屡次被娘家利用,最后她落了难,娘家却连个暖心都没有。她想做个好母亲,但一个个子女却是这个样子,唯一成才的崔锦竟早早的死了。 刘氏不知道她这一生怎就这样的惨淡失败,可笑至极。 只刘氏没熬了多少日子,终于等到了一个让她较为开心的消息,崔铭的父亲终于死了。 死在了睡梦中。 听到信儿时,刘氏那时还在眯着眼睛给崔通缝个布老虎,她虽不喜欢程瑜,确切的说是厌烦。但刘氏却喜欢着崔通,崔通爱笑,好像就没个烦心事儿一样,刘氏就没见过这么爱笑的小孩子。可刘氏还努力藏着对崔通喜欢,她不想程瑜一边威胁着她,然后她再去喜欢了程瑜的儿子,那样未免太便宜了程瑜。 而刘氏眼睛又不好,缝个布老虎要费许多功夫。可等着缝好之后,还要装作嫌弃的样子,扔给崔通。 听过了崔铭父亲死了的消息,刘氏忍不住落了泪。 旁人都说刘氏这时悲伤至极,没几个人知道刘氏这时喜极而泣。 那个厌烦她之极,她厌烦之极的男人终于死了。 ☆、 32软语香 庆国公崔敬喜爱嫡子,而崔铭之父崔竑做为崔敬的嫡长子。虽自小到大得到的疼爱教导,不及崔翊的多。但也曾经是被崔敬寄以厚望的,这时听见崔竑就这么没了,庆国公崔敬也是怔愣了许久后,再哑声吩咐人安排后事。 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悲? 但作为曾经征战沙场的崔敬说不乐意看见他的软弱的,只在挥退了他身边的人后,才落下了两行浊泪。 崔竑是崔敬的第一个孩子,庆国公崔敬也曾为崔竑的出生欣喜过,为崔竑初换奶牙的哭嚎而担忧过。即便是后来他的子女多了,他还有了个更合他心意的儿子崔翊,但也未再有过这般初为人父的喜悦。 虽随着崔竑渐渐长大,有了他自己的性子,很是偏执又拘泥于小事,恰那性子是崔敬不喜的。 崔敬也就未再如崔竑小时候那样疼爱他,但也并非如他人所想的那样全然不顾着崔竑。 当崔锦死后,这大房的一众人就成了庆国公崔敬心头的伤。只是崔敬的悲伤一贯与旁人不同,在崔竑重病之时,旁人的悲伤是或哭或泣或陪在崔竑的病床旁悲声安慰。但崔敬对与悲伤之处的处置就是努力的视而不见,不去理睬那伤处。 于是旁人只当崔敬偏心的厉害,丝毫不理会大房的死活。时间久了,崔敬也习惯了这般,似乎他当真是因为偏心而不去管大房。 对于庆国公崔敬来说,做一个偏心的人,比做个不敢去直视伤口的人,要光彩的多。 崔敬是强忍着不去悲伤,却还是在日渐消减的模样中,闭门不出的行为中。 让国公府中一干仰望着庆国公崔敬一举一动的窥探出了一些端倪。 原这国公爷并不是对大房那些冷漠,却也是,若不是崔敬从中周旋,便是崔铭再如何费劲心力,又如何能能娶得了程尚书的唯一嫡出女儿程瑜。刘氏又如何能管了国公府这么多年?许就是国公爷看出了大房的凋零,怕他们这房人被小闵氏慢慢磋磨死,才给他们寻了这么多助力。 只是这样看来,大房的一干人也太似扶不起来的阿斗了。好好的管家之权送了出去,取了个有背景的媳妇儿,却又添了个徐惠娘,将好好的助力逼得有了隔阂。 而崔竑久病多年,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崔铭的那点为子之心早就给磨没了。 对于那个终日躺在床上,早跟死尸差不多的父亲,崔铭心中还有些被他强压下的厌恶感。 只 是崔竑一死,庆国公崔敬想着他留下的儿女,对崔铭与崔钰多少和颜悦色了一些。 这时丁忧在家的崔铭,又觉得父亲之死虽扰了他的仕途,但也是有所益处的。所以在旁人面前,将个孝子样子装的十足,哭的嗓子都哑了。 崔钰这年十七,恰是成婚的年纪,将娶的也是大理寺左寺丞家的女儿曲新月,这时也耽误下来。只那曲新月年纪还小,今年也才十五。三年之后,不过十八,也是成婚的年纪。 那曲家也没什么可懊悔的,曲夫人去崔府时,还将曲新月也一起带着了。 这时崔钰早已知了人事,听见曲新月来了,就忍不住去偷着望了一望。远远的见了曲新月容貌平平,身材瘦小,就大失所望。想着满府中的女子或明艳或娇弱,只觉得曲新月十分不和他的心意。 只是崔钰与崔铭的脾性又有所不同,崔钰胆子小,爱怜惜譬如徐惠娘之类的弱者。虽十分敬服他兄长崔铭敢于将徐惠娘养与外室的勇气,但他却不敢生出这样逆反家中的念头。他原就生得相貌平平,心中指望着能寻个好相貌的女子为妻,哪料却是这样的情形。想来,还是没人把他真正放在心上。崔钰一时委屈,就蹲在墙角抹眼泪去了。 他一时想去寻崔铭给他做主,退了亲,又怕崔铭这时烦心的事多,他再给自家兄长添了麻烦。而他母亲那里,他是更不敢说的。 而且这时因着曲新月相貌不好就去退亲,未免显得他实在太过重色了。 崔钰就能独个儿委屈着,且委屈了一阵,就听得墙得那头儿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声音轻柔软糯,听得崔钰心中万分熨贴,竟然失神。只觉得说出这样话的,该是个绝世美人儿,姿态应更甚徐惠娘。 但等崔钰醒过神来,努力的攀上墙头想去看上一眼,可待攀到了墙头之上,却没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时崔钰失魂落魄,因那女子说话的声音不是国公府中人,这日子往来妇人又多。崔钰也不太清楚那说话的女子是哪家的,是否出嫁。 这时南安郡王与崔嫣回到府上,崔钰的小厮就来寻了崔钰,让他快去前厅。 这时见崔钰趴在自家墙头上发愣,连着那小厮都皱了眉头,只觉得跟着这个主子甚没期盼,便皱眉说道:“公子这是做什么,前头你那郡王……” 小厮一时犹豫了,也不知说是姐夫好还是妹夫好,只能说道:“二少爷让你去了前厅。” 崔钰这才从墙头上慢慢的爬了下来,心中惦 记着那说话的女子,似魂不附体一样的随着小厮往前院走去。崔铭还与崔竑有一些相处的日子,崔钰则是连与崔竑相处的时日都少得可怜。这时只知是他父亲没了,旁得也无什么悲伤。 但因未见那女子的面而显出的一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也真有了些悲凄的模样。 南安郡王这时不过是遵着礼数来这处走个过场,待旁人见过了他,知晓了他的孝心。他就随着崔家的家奴去往早为他备好的屋子歇息去了,独撇了崔嫣一人在那处悲泣。若不是这国公府上的老国公还在,但凭了刘氏母子对他的威胁之言,他是连来都不会来的。 崔嫣这时已消瘦了很多,梳了妇人的发髻,满脸憔悴,连差遣身边的丫头都要小心翼翼的说话。虽她出嫁带了几个贴心丫头过去,但不过几天,因着那些丫头有些姿色,已全然被南安郡王淫遍。而那些丫头仗着她们身体底子好,将来能生养,就也不大把崔嫣放在眼中。 连她带过去的丫头都轻视她的崔嫣,又如何能得到郡王府那些老人儿的尊重。且崔嫣当时如何嫁进郡王府的,大家也都清楚,都未将崔嫣当做了正经儿郡王妃看。先头崔妏风光的嫁了进来,还被这个郡王府磨没了命,更何况崔嫣这样有不光彩过去的人,日子自认越发难过。 所以这时崔嫣哭得泣不成声,与其说是哭自家父亲,不如说是哭自己。 而这时南安郡王正随着崔家家奴的指引刚要绕过假山,就听见一些女子的哭声。南安郡王贪色,一时就定住了。他娶了崔妏崔嫣两个,知道崔家的女子模样都生得不错,听说这崔家的媳妇儿模样更好,只是他无缘见上几面旁的崔家妇人。 恰好此时有了机会,有且能放过这窥视的机会,所以南安郡王也不顾着为王的威严,摇着扇子浅笑:“且在这处等一等,莫冲撞了人。” 而后,南安郡王就躲在假山一旁,想见见这国公府的妇人姿色如何。 那崔府的小奴对南安郡王这样的权贵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敢再说些什么,明知南安郡王这是借机会偷看崔府的内院妇人,却还是谄媚笑道:“还是王爷想的周全,是该避一避。” 南安郡王却没顾着那小奴的话,他的眼睛早被偷看到一众美儿牵着走了。 俗话说,女要俏,三分孝。 这孝白趁着那明艳的越发美艳,娇弱的更加娇弱。 这一个个哭得更是明艳的如牡丹含清露,娇弱的如弱柳染春雨。 看得南安郡王一时忘魂,指着里面一个肌肤胜雪的面若银盘的妇人问道:“这是哪家夫人?” 那崔家小奴看了眼说道:“这是我家的二少夫人。” 南安郡王皱眉说道:“崔铭之妻?” 崔锦在时,南安郡王还唤声妻弟,至于崔铭,南安郡王一直是直唤名字。 崔家小奴一愣之后,点了点头。 因程瑜的出身地位,南安郡王就只多看了两眼,并没有生出什么猥亵之念,只惋惜的叹道:“我还记得她是程尚书的女儿。” 只才说完,南安郡王就又见到一女子,忙问道:“这又是哪个?” 崔家小奴看后,嗤笑一声,说道:“这是二少爷房中的惠姨娘。” 南安郡王听后笑道:“你家二少爷当真是好艳福啊。” 南安郡王也知崔铭养外室之事,方才看到程瑜,南安郡王还颇为惋惜,心里纳闷这样好的女子,崔铭怎就舍得去养了外室,不去陪她。这时见了徐惠娘才知,崔铭这养了外室的缘由。 因徐惠娘有自奔为妾的前事在,在南安郡王眼中就未把她当做一个庄重人,眼睛就只盯着徐惠娘看,估算着徐惠娘光着身子时的身段。 不过是个妾室,这些王孙公子醉后互赠妾室也是有的。有不是正妻,稍做不尊重之举,就是折辱对方 ☆、 33攻心计 因在南安郡王心中徐惠娘是难得一见的绝色,这一日歇在国公府中,南安郡王都觉得四周暖香扑鼻,心痒难耐。于是南安郡王就忍不住差人多打听了一下徐惠娘。 这时他的老丈人才死,自然不能向崔铭要了徐惠娘。 徐惠娘有子又破了身子,是无法进入郡王府的,南安郡王这要,也不过是要几晚春光。于南安郡王心中,徐惠娘这样的人,偏要是属于他人,半推半就起来才有滋味儿。 而且若是崔铭懂事,自然会将这份礼物自动奉上。南安郡王是不信崔铭不想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单等过些日子,出了这孝,再向崔铭去提。 只南安郡王这一打听,国公府中那些个耳聪目明的人,就看出了南安郡王的心思。 小闵氏是冷笑一声,单等着看戏的。 程瑜则是摸了摸手腕,靠在榻上眯起了眼睛。 经刘氏谋害其夫一事,程瑜是不会鲁莽对崔铭下手的。她是要崔铭死,且是死在她的算计之下。而又不能让旁人去疑心她,或是疑心了她也拿不住证据。 只是若这么着,就只有她不亲自出手,甚至连她想去谋害崔铭的意图都不让人发觉了才最好。 那程瑜就需要一把会主动杀人的刀。 一把被逼到绝境,心有怨恨不甘,不得不主动替程瑜除了崔铭的刀。 这时听到南安郡王对徐惠娘存有的心思,程瑜这才发现徐惠娘不正是最好的人选。 徐惠娘敢做崔铭的外室,敢刚进国公府就想着对她下药。就是徐惠娘有些狠辣在,且有野心的,不过是徐惠娘认不清位置。只是如今这狠辣是对着程瑜她的,若是能慢慢将徐惠娘这份狠辣转到了崔铭身上。那不正好? 程瑜想着,心中一动,合了眼睛,笑了起来。 她布过许多局,但从未想过这个法子。 将一个自己的敌手慢慢地诱导着变成了自己的杀人钢刀。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趣? 有时候程瑜也不得不承认她爱算计人,爱威胁人。 喜欢看人落败的脸,喜欢看人对她无可奈何的不得不顺着她意思的模样。 这时,她只一想到当徐惠娘害死崔铭那一刻,崔铭该露出的那种不信茫然的表情。 程瑜心中就有了些激动,觉得那当是很有趣的,许那时她穷尽两生看到的最让愉快的表情。 程瑜甚至 觉得她重生这么一次,就是慢慢布下一局,让崔铭死在他最想不到的人手中。 虽成功的机会不大,且会废了许多周折。但若是事成,那得到的结果将会多么让人欣喜? 便是事情露了出来,程瑜所直接针对的不过是徐惠娘。女人对付女人,正室对付妾室,这再正常不过了,最多也不过是惹恼了崔铭罢了。 而崔铭便是心中恼怒,也会有程家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崔铭也不敢去罚她什么。 哪怕是程瑜一时失手,将徐惠娘逼迫的过了头,将徐惠娘整治死了。 谁又能将她怎样?不过是死了个姨娘罢了。有人会说她善妒,但国公府又怎会用善妒之命轻易的罚了她? 既然定下了这男尊女卑的规矩,程瑜为了逞心如意,就只能寻一条奇路出来。哪怕利用的是与程瑜一样在这个规矩压制下的女子,程瑜也不得不用这个法子。 既想出了这个法子,程瑜的心定了下来。 原来她还有些浑噩,不过是想着养好崔通。再慢慢让崔铭尝到因为他的偏心所带来的众叛亲离的滋味,然后寻个罪名,设计了崔铭。但总觉得不够好,且不说定个什么罪名能去害了崔铭。就单单崔铭有了罪名,崔通如何能避得过牵连?那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随后程瑜又细细碎碎的想了如何去将这法子落在实处。 等程瑜再睁开眼睛之时,天已黑了。程瑜如往常那般按着大夫为她定好的调养身体的法子,要了碗清粥,挑了两口素菜吃,旁得就不再多吃。程瑜脾胃虚寒,现已戒了辛辣的食物,许吃些温和寡淡的慢慢调养。这是她多出来的一生,她不敢去糟蹋了。再未亲眼看着崔铭死,未给他留下一滴未亡人的眼泪之前,她都需要好好活着。 而程瑜也是对她自己狠得下心的,她往常也爱吃辛辣的食物。这时说忌了辛辣,就当真一点儿不动。 待用完饭,程瑜漱过口,洗过手,就睡了过去。 至第二天天明,程瑜就在徐惠娘身边悄悄的加了人,她要知道徐惠娘每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才知道如今这块烂铁,有几分炼成刀的把握。 等听得徐惠娘时而抱怨着翠荷又添了什么新物件儿,以及崔迎的所用之物样样都比崔远的好时。程瑜轻轻一笑,只一边对徐惠娘冷淡着,一边对翠荷母子好。 程瑜要让徐惠娘看清楚,跟着崔铭能得到什么?跟着她程瑜能 得到什么? 便是徐惠娘得到崔铭的疼爱,便是翠荷被崔铭所厌弃,翠荷一样比她徐惠娘过得好。 而当徐惠娘开始投诚之时,她就会发觉阻碍她的,就是崔铭的疼爱。 翠荷这时有子万事足,事事有程瑜顾着,日子过的稳妥万分。她只要是想着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就只能靠着程瑜。毕竟这个孩子是翠荷逆着崔铭心意留下的,已失了父亲的疼爱,再失主母的心,那往后如何能在国公府中活了下去。于是,翠荷就安下心来,对程瑜之言唯命是从。 翠荷如今这稳妥日子,不仅引得徐惠娘一个心生嫉妒。便是连这院中的那个被两派冷落的红丹看着,心中也生起了些动摇。红丹这人性子沉稳,最是个不爱吭声,会下狠手的。 先头崔铭房中也有个得意的丫头,那丫头原也与红丹交好。 但这红丹为了能在崔铭身边留下,一边向刘氏说了那丫头如何蛊惑着崔铭去与徐惠娘私定终身的话,一边在崔铭面前扮了好人。于是那丫头是走了,红丹却留了下来。 而红丹原就没有像翠荷那样有个因由去投靠了程瑜。她也没被徐惠娘暗害过,也没对崔铭有所怨恨。 她原先就打定主意,不参与这院内的事,等哪边冒出头来,她再投靠了过去。 只就因她这样,她才在院中的日子过的最艰难。 徐惠娘有崔铭顾着,且崔铭只一心让徐惠娘一个人生儿子,她红丹将来是想都不能去想的。 而翠荷又有程瑜顾着,只程瑜想到的,就少不了翠荷那份儿。 只她,没人想着没人念着,日子过得越发不如意。 只一个无子的姨娘,将来的日子该多么惨。又是红丹在噩梦中惊醒,都会吓得自己一身冷汗。 红丹是无法在这般下去了,若是接着这样,往后怕是在院子中淡得连她的人影,别人都会视而不见了。 只现在崔铭正在孝期,无法进她的屋子。她只能先去探探程瑜的底儿,看看原先与她平起平坐的翠荷靠得是个怎样的好主母。 南安郡王在郡王府安分呆着得也只一天,待到第二天去,就寻人烫了酒,抱着丫头一块儿戏耍。因国公府中人大多知道南安郡王是何等人,国公爷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未闹得过火,就做不知。且南安郡王能连着两天过来守孝,就已是在面上做足了场面,那庆国公自无旁得可说的了。 喝了两 杯酒,南安郡王就觉得热气上涌,正欲拉着那丫头行事。 却听得门口有女子说话,南安郡王推开窗向外一看,见一美人哀怨可怜的站在院子门口。而她旁边的丫头正在与南安郡王的侍卫争吵。 那美人不就是徐惠娘么?南安郡王打了个酒嗝儿想到。 “你偷看我们夫人做什么?是哪里的没规矩的东西?”徐惠娘身边的小丫头还在吵嚷。 而徐惠娘在那处红着脸,带着些少女才有的娇羞。她也只如她这样的人品相貌是很惹眼的,但未想过那侍卫竟然这样大胆。 徐惠娘娘家贫寒,名声不好,在国公府中又长期蜗居在一处小院子中,儿子又没入了族谱。 可谓事事不如意。 也就只她这姿色,男子对她的追逐喜爱,算得上她可骄傲的一件事了。 她虽未存有什么与旁人私通的念头,但这时也因为那侍卫对她的偷窥,又是羞愧,又是自得。 在这朝代的女子碰到这等事本就该走的时候,竟未挪动脚。 只待屋内的南安郡王挑眉笑道:“这外面日头大,嫂嫂不如进来避一避再走。” 徐惠娘也是知道分寸的,这时就只慌张得远远地行礼:“见过郡王,婢妾还要……” 话未说完,站在旁边的郡王府的侍卫已抓住了徐惠娘的胳膊笑道:“夫人不要避让了,郡王的意思是夫人避不开的。” 听见徐惠娘当真进了南安郡王的院子,程瑜只略点了点头。 ☆、 34不丈夫 当崔铭得讯匆忙赶到南安郡王住得屋子时,徐惠娘已被南安郡王扯掉了一件衣服。 崔铭虽畏惧权贵,但他对徐惠娘也是有些情意的,这时见得徐惠娘哭的如泪人一般,倒也不顾得南安郡王,先将徐惠娘拉在身后,对南安郡王怒目而视:“郡王行事请注意分寸。” 南安郡王看后笑道:“小王有何不当之处?” 南安郡王虽笑着,却是拿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崔铭看南安郡王的气势,也消了护着徐惠娘的心思,竟膝下一软,险些跪下求罪。 这时的南安郡王虽因打了几场败仗,近几年朝廷收了他手中的兵权,而日渐消沉,沉迷于酒色。但在他初承王爵之时,也曾有过雄心壮志。这时他的酒气也散了,因崔竑的丧礼还没完,这又是在国公府,他多少都要给庆国公留几分颜面。南安郡王也不愿闹出什么是非,就又笑道:“不过是看着你那妾室在太阳下走着,让她进院子来避一避日头罢了。” “不是……他是把我……”徐惠娘委屈的哭道。 崔铭怎不知道南安郡王是要将这事遮掩过去,这事闹了出来,第一个害得就是徐惠娘。且不说在南安郡王的权势之下,他保全不了徐惠娘。万一让旁人知道了这事,国公府也容不下徐惠娘。 既南安郡王愿意将这事遮掩过去,放过徐惠娘,在崔铭心中就已是恩典。 崔铭只得拱手连声致歉:“如此说来,是在下误会郡王了,还请郡王不要见怪。” 徐惠娘已然吓的昏头转向,扯了扯崔铭的衣袖哭着说道:“相公,事情并不是这样……” 崔铭心知徐惠娘委屈,但这时断然容不得她再说什么。若是徐惠娘再说出了什么话,激怒了南安郡王,事情只会越发糟糕。崔铭只得回身轻轻打了她一巴掌,忍痛说道:“在郡王面前哪里容得了你这样哭哭啼啼?快些回去,这里并不是你这样身份来得了的。” 徐惠娘似是不信得看了崔铭一眼,退了几步,捂着嘴哭了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经徐惠娘身边的丫头提醒,徐惠娘才想起整理了衣衫,坚强地忍住了泪,努力得不让旁人看到丝毫的不妥之处。 见徐惠娘就这般跑了出去,崔铭心疼的合了合眼睛,而后对南安郡王说道:“妇人无礼,望郡王海涵。” 南安郡王哈哈大笑,越发觉得这权势得便利。笑毕,又因他可欺压崔铭,而比他地位高的何尝不是这般 欺压了他。时常让他吃了亏,还要咬牙致歉,最后逼得他只能糊涂过这日子,只能混与脂粉之间。 南安郡王就只冷冷一笑说道:“本王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你且去吧,让本王好生歇着。” 说完,南安郡王就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歪在了榻上。 崔铭立即乖觉的退了出去,又偷偷寻了两个相貌好的丫头送过去伺候了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一看美色,就暂忘了朝堂之上的不得意,捏着丫头的尖下巴笑道:“怎你们这些美人儿,脑子都这样笨呢?” 崔铭一直等到南安郡王院中又有了低低的笑声,才敢擦了擦额头的汗,退了出去。 他这还带着热孝,也不敢就直接进了徐惠娘的屋子。这国公府人多嘴杂,他今日进了徐惠娘的屋子,明儿就能出来他崔铭不顾孝道,父亲尸骨未寒就拉着姨娘亲热的话来。 崔铭只先寻了方才跟在徐惠娘身边的丫头问道:“惠姨娘怎到了郡王院子门口?” 那丫头哭着说道:“姨娘要去寻公子你,但又怕遇到旁人。奴婢就领她寻了条僻静的路走,哪知道走到了郡王歇息的院子门前。” 崔铭皱眉说道:“这般就遇到了郡王?” 那丫头连忙摇头:“并不是,是那门口的侍卫一直对了姨娘看。奴婢也不知他是何人,自然维护姨娘,让那男子避开脸去,只没想到……” 说着,那丫头就跪了下来:“公子,你罚我吧,可杀可卖。若奴婢不为了维护姨娘,出言训斥那个侍从,许就不会出事。” 崔铭看了眼那个徐惠娘最是信赖的丫头,摇头叹道:“你这也是忠心护主,这也怨不得你。但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可就留不得你了。” 那丫头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哭道:“谢公子不罚之恩。” 崔铭听后长叹了一口气,远远的看了眼徐惠娘的屋子,哑声说道:“她可还好。” 那丫头摇头,哭着说道:“一回来,就几番求死,后被奴婢拦了下来。现在姨娘因念着小公子,已暂缓了求死之心。公子不如去看看姨娘,只片刻,旁人不会多说什么。” 崔铭前走了几步,快要到徐惠娘的院子门口时。 就听那丫头欣喜的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若有人问,奴婢就说公子是来看小公子的,必然不会让旁人胡言乱语。” 崔铭听后,又住了脚,皱了站了许久,才说道:“ 好生照顾惠姨娘,我过些日子再来看她。让她万事不要担心,自有我为她担着。” 说完,崔铭转身就向前厅走去。 那丫头看着崔铭走远了,就跑进院子对徐惠娘哭道:“奴婢求了又求,公子也不过来。” 徐惠娘立时一愣,跟着哭道:“可说我寻过死?” 丫头点了点头说道:“奴婢的话都说尽了,公子也不过来,瞅着是往夫人的院子走去了。脸上冷冰冰,好生吓人。便是奴婢在说姨娘的事时,公子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与往日的温和模样大不相同。” “若是只为了避讳,他怎会去了程瑜那里。他这时厌弃我了呀……” 徐惠娘哭着说道:“原不指望他为我做主,还我个公道。可他却不问是非,先打了我。我本来就被人污蔑过,毁过名声,现如何又让我活的下去。” 那丫头哭道:“姨娘万不可这么想,虽公子无情,但姨娘身边还有小公子啊。小公子虽还没入族谱,但毕竟这国公府的血脉,将来必成大器的。” “连个族谱都没入,能成什么大器?他竟然连他亲生儿子都想办法,将他入了族谱。我如今遭此大辱,他更是不管不顾。现在人人都瞧不起我……” 徐惠娘愣愣的盯着房顶,说道:“如今我还不如那丫头出身的翠荷呢,我这是图得什么?” 丫头哭道:“事已自此,姨娘还要想开一些。” 因徐惠娘觉得那丫头与她算是共过患难的,此时只将那丫头当做了贴心之人,这话也只能避着旁人与那丫头说了。那丫头看起来也着实是个为徐惠娘着想的,哭着安慰了徐惠娘好一阵。直让徐惠娘觉得崔铭对她弃了,才算罢了。 待到夜间,秀妈妈便亲自去给那丫头偷偷送去了几包银子。事后,两方只说是程瑜派秀妈妈拉打探消息,但那丫头对徐惠娘忠心不二,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此后,那丫头又被程瑜房中的下人折腾了几次,显出她因为护着徐惠娘,受尽了委屈。 徐惠娘这时被困在个小院子中,崔铭又忙着崔竑的丧事,没时间去看她。使得徐惠娘能得的消息只能从身边的丫头婆子那里得,徐惠娘是将那些人当做自己人的,却不知这些个人已经尽数被程瑜或威逼或利诱的收拢了过去。 程瑜想要实施的局,细细碎碎的铺洒下去,便是她手下做事的人,也只当程瑜这时终于忍耐不了,出手对付了徐惠娘。 而南安郡王与徐惠娘之事,也渐渐在国公府中传扬开。那些做主子的是知道避讳着郡王之势,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庆国公因崔竑之死,哀伤过度,一直歇在床上。这时也没人敢将府中的风言风语传了过去。而小闵氏因中间牵扯了南安郡王,既南安郡王不愿在明面上声张,她也不愿得罪了南安郡王,去惩了这个罚了那个,做个恶人去。 也只一直哑忍的刘氏,因这事中间牵扯了崔铭、南安郡王、崔嫣,越发的恼怒了徐惠娘。她若是厌恶程瑜十分,她对徐惠娘的厌恶则是万分。至刘氏心中,程瑜虽可恶,但未给大房招惹过什么祸乱。可徐惠娘这个不贞不洁的女子,却再三让国公府失了颜面。 于是避着人,刘氏就寻了崔铭过去,让这丧事一完,崔铭就连忙将徐惠娘送出府。 崔铭这时看徐惠娘才受了委屈,哪里做得下这狠心之事,跪在地上拿了崔远之名来哭求刘氏。 刘氏见崔铭为了徐惠娘下跪哭求,就更加厌恶徐惠娘,言说必要将徐惠娘送走才可罢休。 崔铭被逼急了,将扯出了刘氏之前亏空府中银子的事,更把崔嫣与他,如今的不幸景况尽数推在了刘氏身上。 直把刘氏伤得老泪纵横,扶着胸口,气闷得说不住话来。 ☆、 35生猜忌 崔铭虽伤得刘氏心酸不已,但为了崔铭的将来,却还是忍了下来。 刘氏能如何做?难不成要将崔铭不孝忤逆的事张扬出去,毁了崔铭的前途? 刘氏最终还是流着泪退让,谁让她当真做错了,谁让她又是个做娘的。 刘氏也当真恨极了徐惠娘,若她在世间恨的第一人是崔竑,那下一个恨的就是使得她与崔铭母子发生争执的徐惠娘。 而徐惠娘虽留了下来,往后却是不可再在府中行走了,当真是如囚徒一样困在了她现在住的院子中。徐惠娘得知之后,哭了一阵,心里首次后悔了不该随了崔铭。她这样的人,嫁给一个小官吏家做个主母,生一双儿女,怎不比困在这国公府中自在。 但徐惠娘只是在心中转了转这念头,她虽如今这个处境,但也要比些小官吏的正头夫人强了一些。那些人最多不过一两个丫头伺候,与些寻常民妇混居在一起,更小些的官吏,便是连些富商都不敢得罪。哪里有她这排场? 虽徐惠娘心里一直当做她与崔铭两情相悦,后被程瑜横插一杠,拆散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便是她后来做了崔铭的外室,她也没有丝毫惭愧之情,她是为了人间这真情挚爱才做下的这样的事。 但在徐惠娘心中不敢承认的就是,若是崔铭不是国公府的公子,她并不会舍下颜面去做了崔铭的外室。若是崔铭是平常的寒门学子,她都不会对崔铭生出情意。 崔竑的丧事办了近半个月才算结束,崔铭一面因为办理丧礼,一面因为徐惠娘之事,消瘦了许多。这时候他头一个想见的就是崔铭,可待崔铭刚走到徐惠娘住的院子附近,就听有人在念着徐惠娘的名字。 崔铭本就是个心底里爱藏阴私的人,这时听见有下人背地里议论徐惠娘,也没拿出个做主子的气势断然喝止了。反而悄悄的走了过去,于一旁悄悄躲了,去听那两个婆子在说徐惠娘与他什么? “你说这惠姨娘怎就跑到了南安郡王门前?”一个婆子低声说道。 “诶,据说是不小心路过的。但是……” 另一个婆子笑道:“但是怎这般巧?依我说那徐惠娘就是故意的。毕竟跟个郡王做妾室,比隔这国公府里做妾室要强上许多呀。” “可惠姨娘毕竟是有了个孩子的。”问话的婆子似是不太信。 另个婆子依旧笑道:“能私奔为妾的女人还在乎这个?听说徐惠娘当初为了做个小老婆,可是将她父亲都给气 死了呢。这样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捡高枝儿就飞了,指不定现在人家心里怎么埋怨二少爷,在哪里挡了人家的前程呢。” 崔铭听得怒从心头起,本要握紧了拳头,冲出去教训了那两个多嘴多舌的婆子。后又觉得这样反倒把事情闹大,且让他更加心焦的却是那两个婆子话里徐惠娘的态度。崔铭也确实疑惑,怎就这么巧,这么多院子,徐惠娘怎就偏偏从郡王门口路过? 且她身为人妇,就不知道避讳?怎就随便进了南安郡王的屋子。 这时崔铭又将自己与那南安郡王比上一比,一时起了自卑心,而从自卑心起,又衍生了强大的自尊心。在觉得这自尊心似被践踏了崔铭,立时红了眼,转身向徐惠娘的屋子大步走去。 他可允许庆国公、南安郡王甚至程瑜压制了他,因为他们的势力比他强。 但他怎容得了,被他一直捧着护着得娇弱的徐惠娘也开始看不起他? 听得崔铭的脚步声渐远,那两个议论是非的婆子也对视一下,松了一口气。 她们做完了这事,便可在程瑜的庇护下,到庄子上安享晚年了。这对于早年守寡,未有子女的她们,已是最好的结局。 崔铭气呼呼的走到徐惠娘院子门前,见大门紧闭着,就敲了几下门。 偏那过来开门的婆子应得的慢了些,且又像往常那样嬉笑着讨好崔铭。让崔铭看得气闷,只觉得那婆子是在讽刺他,就一脚踢了过去。踢得那婆子仰面倒在了地上,就厥了过去。 崔铭是不愿理那婆子的,进门就对了徐惠娘问道:“大白日的,关个门做什么?似见不得人一样。” 原徐惠娘一直以柔情拢住崔铭,这时因她被关的久了,已失了扮作娇弱解语花的耐性。 徐惠娘就忍不住哭道:“哪里有什么见不得人?还不是婆婆下了禁令,不让我出门,才将门关了起来的。本就我受了委屈,为何受罚的还是我?你当初说过护我一生,许我夫人之位。如今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你这是委屈了?我何尝没回护过你?若我没护着你,你怎会在这国公府中?我倒想知道你有几分心思放在我身上,当日又怎么去了南安郡王的院子门口,你又存的什么打算?” 崔铭大声说道。 徐惠娘怔怔的看了崔铭一眼,哭道:“你护着我?那为什么我的日子还比不得一个丫头出身的翠荷?我怎么到南安郡王院子门前的,不是说过了 么?只不过想去看你,碰巧去了哪里的。” 崔铭冷哼一声:“碰巧?怎得这么巧,就只走到南安郡王门口?你还觉得你的日子比不上翠荷,你这是嫌我没用,还是后悔了?” “后悔了,怎不后悔?从远儿入不了族谱的那天起,我就后悔了。”徐惠娘哭道。 崔铭与徐惠娘两情相悦,彼此都依仗着对方的喜爱,纵坏了性子。这时猛然吵起嘴来,彼此就也未留了情面。 而崔铭着实气恼了,听了徐惠娘后悔的话,便又扬起了手。只看着徐惠娘满脸泪水,却未忍心下手。 徐惠娘却大哭起来,说道:“那日你不分皂白扬手打我,这日你不来安慰于我,又来打我。想来你对我的情意已经淡了,我留在这里又做什么?” 说完,徐惠娘就哭着跑出门去。 可才跑出了院门,徐惠娘却不知去向何处,刘氏禁止徐惠娘在府中走动,对她厌恶至极。而她又回不得娘家,这时与崔铭吵了嘴,更是连个从中调停的人都没有。 徐惠娘愣愣的站在门口,只觉得天地之间仅剩她一人,无人可靠,无处可归,为天地鬼神所弃。 崔铭自小被娇养着,这时坐在屋内也拉不下颜面去求徐惠娘谅解。 那被徐惠娘当做贴心人的小丫头看后,连忙对徐惠娘说道:“奴婢这就去找少夫人去。” 说完,那丫头就去寻了程瑜。 徐惠娘呆呆的站在门口,心道,她程瑜占了我的位置,害我到如此地步,又怎会为我说话? 因徐惠娘并不信程瑜会回来看她,所以当徐惠娘见到程瑜过来的时候,也是一愣。 程瑜一看到徐惠娘就连忙用帕子将徐惠娘的眼泪擦去,皱眉说道:“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可怜,快与姐姐说说,姐姐必会为你做主的。” 徐惠娘这时听到这暖心话,心中虽嫉恨程瑜,但也忍不住哭道:“夫人,我好生委屈啊。” 程瑜一面扶着徐惠娘往院内走,一面命人将徐惠娘的院子收拾妥当,讲崔铭踢伤得那个婆子送去医治。 “你来了做什么?”崔铭看着程瑜,因心里有了火气,说话就有些没好气儿。 程瑜冷笑道:“难不倒要等夫君你将惠姨娘打死了,我才过来?这府里的传言我听过几句,但我都清楚惠姨娘不是那传言中人,夫君如何倒不信惠姨娘了?” 徐惠娘泪眼婆娑的看 了程瑜一眼,心中越发凄凉,心道,没想到这个时候能为自己说上一句话,且相信自己的竟然是她。 崔铭因诸多事要瞒着程瑜,也无法对程瑜挑明了说。只得说道:“方才是我鲁莽了,请夫人多宽慰她几句,我这还有旁得事,先走了。” 言罢,崔铭就走了出去。 徐惠娘眼睁睁的看着崔铭离去,心中感慨,这男子的欢喜终究无法长久。 然后,徐惠娘就愣在当场,便是崔远哭了,她也未曾发觉。 最后还是程瑜忍着恶心将崔远抱了过去,笑着哄了起来。 看着崔远这黄瘦的小脸,程瑜就想起了上一世那个七八岁时就老成的如个伪君子般对自己拱手笑着唤“母亲”的崔远。 因程瑜上世无子,看到孩子就会伤心,所以也不喜欢孩子。但程瑜却从未像讨厌崔远那样,讨厌过一个孩子,哪怕程瑜已告诫过自己数次,不要与个孩童计较。 终在程瑜努力忍着没将崔远扔在地上的时候,徐惠娘总醒过神儿来,接过了崔远。 程瑜小心的逗了逗崔远笑道:“你看看这孩子多好看,你也舍得又哭又闹的,不怕吓到了他?” 徐惠娘流泪说道:“这时有些惊吓又什么了不得的?往后他的苦孩子后头呢?” 程瑜皱眉说道:“原是为这个伤心,我这些日子也在惦记着,远儿这样终究不是个法子。虽夫君未向我提过此事,但我这个管事的,也该面面俱到念着才是。哪天看着有时间,我去提一提。” “当真?” 徐惠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程瑜哭道:“若是成了,惠娘将万分感激夫人。” 程瑜眯着眼笑道:“这本就是我该想到的,你何必这般说话,怪生分的。” ☆、 36遇情缘 自此,徐惠娘的日子过得好了许多,。 因有程瑜庇护,徐惠娘竟也能走出了院门,虽最多也只能去程瑜的院子逛逛看看,但能多和几个人说些话,就已比先前好了许多。丫头婆子们,因程瑜愿意给徐惠娘脸,也都对徐惠娘多了几分尊重。如此,虽崔铭连着几天没去看过徐惠娘,但徐惠娘的气色倒是比往常好了许多。就彷如一朵原本在暗中偷偷开的荷花,突然就被移到了阳光底下的百花园子里一样。 徐惠娘是喜欢着与这些妇人说话的,便是炫耀嫉妒,也有个去处。总比往日,仿若没有她这个人要好。 而崔远更是因为见得人多了,不再显得怯生生。 虽然崔远个头儿不及崔通,甚至都不及才出生几个月的崔远有精神头儿,但这也仍徐惠娘欢喜不已。 翠荷还记得徐惠娘当初给程瑜下堕胎药的事,虽徐惠娘以为那事已经过去了,但翠荷身为女子怎会也天真的认为程瑜会就此放下。 于是,这时看着徐惠娘猛然得了程瑜尊重,也未觉得徐惠娘能挤下她的位置,抢了程瑜许给她的好处。只是翠荷看着做出温和贤良模样的程瑜,越发的畏惧。她实不敢想自己若是与程瑜为敌,程瑜会用个什么法子折腾着她。许连折腾都不必,只撤了对她的照拂,就够翠荷难过上一阵了。 翠荷就陪着程瑜一道做戏给徐惠娘看,都装作丝毫没有恩怨一样。 而程瑜虽说了崔远入族谱的时候还需等等,毕竟这时国公爷病着,若气到了国公也反倒不好。程瑜的意思是该捡着一个日子,趁着国公爷还对着长房这一脉存有怜惜,身子骨又容得下的时候再提。 虽这些话崔铭也对徐惠娘说过,但崔铭对徐惠娘说过的承诺实在太多,兑现的又实在太少了。闹得徐惠娘心里也不大信崔铭,反倒是程瑜虽未允诺徐惠娘一定将此事办成,反倒更让徐惠娘信任。而且这几日说话,程瑜对徐惠娘也坦诚的很,甚至提到了她是如何嫁给崔铭的,甚至给徐惠娘哭着致歉,说若是知道有个她,程瑜是断然不会应允家中的安排的。 哭得徐惠娘最后也只感叹命运弄人,听着程瑜说得许多不如意之处,更是觉得没这么写个父母之命。许她和程瑜都会称心如意,各自有个好去处。 于是,这徐惠娘虽还对着程瑜又几分不信,又几分嫉妒。却也比先头要好上许多。 且徐惠娘看着程瑜敢不听刘氏的话将她硬生生的关了起来,心中对程瑜也有了几分 敬佩。 而这时独自被冷落在一旁的红丹,却是越发的慌了。她见那被崔铭放在心尖儿上的徐惠娘这时都归降了程瑜,她这样的还再左顾右盼个什么?莫不是等着众人将她忘了,她才去巴结了程瑜?那时,又有什么用? 只这般就过去巴结了程瑜未免显得突兀,且又不知程瑜喜好,未免白白巴结了程瑜一场,还落了白眼。红丹便想着仔细的打听了程瑜喜好,再去逢迎了她也不迟。 只这打听也不好太明显,否则落在程瑜耳里,仿佛她红丹要窥探打听了什么事一般,反倒不好。 红丹就只得小心翼翼的偷听着程瑜的性子如何,同时她也想知道翠荷怎就突然得了程瑜的尊重?只因程瑜守得紧,红丹就只知道某月某日翠荷被程瑜唤进屋去,而后又失魂落魄的出来。至此,翠荷就对程瑜忠心,程瑜也会将好处分给翠荷。 红丹一个人闲来无事就琢磨开来,心想那程瑜似不喜与崔铭同房,成亲到现在,拢共才同过一次房。这又对翠荷这样好,将崔迎当做亲生孩儿一样看待。 莫不是? 红丹想着,心中一突,莫不是学了别人家深闺怨妇的做法,行什么虚凰假凤之事? 所以才有程瑜对翠荷的这些好? 但终究只是猜测,红丹也只能颤巍巍的将这事压在心底。 至当月十五,庆国公崔敬因先头梦到了他的儿子崔竑,心下难安,逐让府上的一众人于这日去京城外的古华寺为崔竑再颂上几天的经文。 刘氏听得此事,又隐约听见崔敬梦中的崔竑是如何凄惨,心下也慌了,连着几天睡不安稳。就是到了去古华寺的那天,脸还是惨白惨白的。 刘氏心中也奇怪,怎么崔竑活着的时候,她不怕他。如今崔竑死了,她倒怕起他了。 因心神难安,刘氏颇有些畏惧一人独处。于是寻了程瑜与崔通与她同坐一车。 左右程瑜知道她的事情多,也不需避讳着。 程瑜也觉得又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只随着刘氏一道坐过去。而翠荷的孩子年岁还小,徐惠娘这又不合大家的心意,小闵氏身为长辈,她们都不必去。所以,也只程瑜带着崔通过去,崔通身为长房的嫡长孙不去是不行的。 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程瑜也不必在刘氏端着样子,只躲在一旁闭着眼睛,但心神都放在崔通那里。虽程瑜看出刘氏对崔通有着她都无法理解的有何而来宠爱,但程瑜还 是信不过她,刘氏如程瑜一样是下得了狠手的,所以程瑜以己度人,防备着刘氏用崔通威胁了她。 只走了许久,就只听见刘氏轻声红着崔通的声音。 崔通还是那般爱笑,只稍微逗逗,就笑个不停。 在刘氏记忆里,她的长子崔锦小时候也是个爱笑。带得很是省心,从小到大未让她费一点儿心。崔锦也是刘氏一生中最大的骄傲,但上天似乎就是看不过她过好日子,就那么匆匆将崔锦的命收了回去。 刘氏一边看着崔通,一边想着崔锦幼时的旧事,轻轻的笑着。 这般,她也不用再想着让她烦心的事了。 这时突然听得“轰隆”一声,程瑜“腾”的起身,先伸手将崔通护在怀中,仿佛她从未合眼,一直盯着崔通一般的准确。刘氏原也想护着崔通,只她毕竟上了年岁,手脚一慢,就未来得及抱起崔通。 “怎么回事?”刘氏见车子安稳的停了下来,就向车外问道。 车外似有了些人在乱喊,不出一会儿,就听车外又婆子慌忙回道:“方才滑了几块大石头下来,惊跑了几辆马车。” “车上有人没有?”刘氏又问道。 车外的婆子回道:“其他的都是装着东西的,只大少夫人的那辆车的马被惊到了,车把式当时没有拦住,吓得跳了马车。现府上已有人去追了。” 刘氏皱眉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女人总是带着一股子丧败气儿。” 程瑜知道,刘氏这时如将崔妏之死推到她身上一般,将崔锦的死推到了大少夫人余氏身上了。 程瑜怀里的崔通虽并未被吵闹轰鸣声惊到,但也没了笑容,呆呆的看着程瑜,仿佛他是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一样。 程瑜皱紧了眉,这世虽和上世有所不同,但余氏这一遭事却仍和上一世一样,而去救她的那个小子,似乎就是往后与她私奔的家奴吧。 只是这时还没人觉察到。 这时程瑜隐隐的期盼着,不如余氏就趁着这次机会就和那个小子跑了吧,反正往后他们也会由此开始一段情缘。若是再回来,他们何时才能寻到这么好的良机? 余氏的马车疯跑了好远也未停下,她身旁的丫头已经吓的昏了过去。余氏扶那丫头,因马车的颠簸而面色有些发白。余氏若是就这样跌死了,许也是件好事。 余氏想着,就将那丫头放好,撩开了车帘子。 只才探出头,就听一极年轻的声音喊道:“小心。” 余氏隐约看着一个小子骑马过来,只未看出那人的模样。余氏生怕错过这个机会,咬了牙就要跳下车去,随着马车压死,或被摔死。 但余氏才要跳下车,那骑马而来的人竟从马上跳起,扑到了马车上。稍微稳住身形,就扯住了余氏衣袖,叫道:“少夫人小心啊。” 余氏知道机不可失,若是往后她自尽在家中,不定死后要受多少流言,死在这处也算有个缘由,不必凭人议论。余氏就欲再跳下车去。 那小子这才发现余氏竟是要寻死,急忙抱住了余氏,又恐车内丫头听到什么,也不敢大声去劝,只得将余氏强推进车内。然后那小子用力勒紧马缰绳,马又向前挣扎着拖进了几丈,最终停了下来。 停下马车后,那小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哑声向车内问道:“少,少夫人还好?” 余氏靠在车内,毫无生机的答道:“好,好得不得了。” 那小子犹豫了几番,终究伸手小心翼翼的挑开了车帘子,见余氏身边的丫头已昏倒,才敢抖声说道:“大少夫人万事须要想看。” 余氏在马车里看着车外那小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十分清秀白净。 余氏叹了口气,问道:“你也算救了我的命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清秀小子这时也不顾得什么规矩,急忙回道:“我叫青元。” 似怕一时晚了,就让余氏没法记得他了。 ☆、 37欲擒术 余氏皱眉说道:“这名字听着倒是耳熟。” 青元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说道:“少夫人还记得?小的当初被买了进来就是为给大少爷做小厮,这个名字还是大少爷给的。只是小的没有福气……” 青元说着,就露出一副黯然的表情。 青元略微一顿后,又试探着说道:“当初小的年纪小做错了事,险些就被撵了出去。还是大少夫人给小的求得情,不然小的还不知在何处呢……” 说着,青元尚且有些稚嫩的脸微微的有些涨红。 只是余氏并未看着青元,她合了合眼睛,因青元提起的旧事,努力的去想了想崔锦的模样。 但想了许久都没想起崔锦的样子来,最终能想起来的,也只有成亲那晚那个红色的影子,那些并不缠绵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旁的来寻余氏的也陆续赶到。 青元不敢再与余氏说话,只最后扫了一眼余氏苍白的脸,将马车停好后,就站在马车一旁。 待在听到余氏的声音,就是余氏在与那匆忙赶来的婆子说话的时候了。 余氏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青元初见余氏之时,虽他年纪还小,但还记得余氏那时说完话,惯常会抿起一抹笑,脸上会有浅浅的酒窝。 那时余氏的日子也不顺遂,她是国公府中的长孙媳妇,上头压着两重婆婆,下面还有小姑子刁难。但余氏嫁进崔家的时候年仅十五,却能打点的处处妥当。 青元那时也才十岁,在很多人都没来得及给他设什么男女大防的时候,心中主仆有别的念头还未根深蒂固之时,就早早的将余氏的影子放在了心上。青元那时娿还恪醍懂的,就只是觉得这国公府,不,是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子中都没一个比得上余氏的。青元觉得正经儿的好女子就该是这样,虽外表柔弱,但骨子里有韧劲儿,心地又和软。 到了今时今日,青元早已抹不去余氏落在他心上的痕迹,也不舍得抹去。 只是随着崔锦的死,余氏的日子也发生了改变。 但青元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余氏竟这般的想寻死,那日子该是过得有多苦,才会一心寻死呢?青元想着,忍不住双手紧握成拳,暗暗后悔方才没有带着余氏就此逃走。 便是余氏不愿也要逃了出去,出去能过几天快活日子就是几天,总比在国公府中被锦衣玉食的日子困得想死的好。 程瑜听着外面的人说, 余氏已被救了回来,竟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你倒是记挂着她?”刘氏合了眼睛说道。 “都是女子,知道她的苦处,希望她能好一些。”程瑜垂目说道。 刘氏嗤笑一声,本欲对问程瑜怎会有这番好心肠,心肠怎得这般软了?竟不似对付她的模样。 但思虑了几番,刘氏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并未将那话问出。 诵经念佛的几天,虽要茹素,并粗茶淡饭的。但因少了算计,而让每个人都安宁平和了许多。 直到回到了国公府,各人才又打起了各自的盘算。 徐惠娘才听了程瑜回来,就匆忙的去向她请安。只才走到程瑜的院子门口,就被守门的婆子拦了下来,那婆子冷声笑道:“姨娘还是晚些去吧,莫要火上浇油的好。” 徐惠娘皱眉说道:“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如何会火上浇油?” 那婆子讽笑道:“什么意思?姨娘应该心底里明白,姨娘这是好手段啊。隔着几十里地,也会叫我们这二少爷为难我家少夫人,让少夫人去求夫人,将你那远哥儿过继给我们这的大少夫人。那是我家少夫人做得了主的?求得了的?只少夫人稍微犹豫,二少爷就给了少夫人脸色。少夫人何曾受过这个?” 徐惠娘一愣,先是觉得这是个好法子,既能让崔远继承了崔锦留下的家产,又能给了崔远一个正经儿名分,且论起来,比崔通的地位还要高一些。但这个法子虽好,先不论徐惠娘她舍不舍得崔远给别人养。第一个刘氏厌恶徐惠娘,不会同意。第二个小闵氏防备着大房,不会同意。那国公爷都不愿将崔远入了族谱,怎又会允他这么好的身份? 便是徐惠娘再没有自知之明,都清楚即便是要给余氏过继个儿子,也不会过继她的远儿。 崔铭这时提了这话,也只会让程瑜更加厌烦她而已。 徐惠娘心下一慌,忙向那婆子说道:“妈妈,我并没有向谁这么求过,妈妈别误会了我。” 那婆子笑道:“瞅着姨娘的意思,倒是二少爷自己提的这话去为难少夫人?二少爷是真把姨娘放在心尖儿上了,巴望着让远哥儿压着通哥儿一头呢,毕竟大少爷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呢。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想都无所谓,惠姨娘也算我们半个主子,何必说话这么客气。” 这些人都是程瑜的人,徐惠娘哪里能把她们当做了普通仆妇对待。 “只吃了两口酒就 在哪里胡说,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听着不清楚的人耳朵里还不定怎么想呢。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说得,看传了出去,你怎么收场?”这时一个长着瓜子儿脸的丫头走了过来,指了那守门的婆子骂道。 那婆子虽对着徐惠娘蛮横了一些,但却似十分惧怕着那丫头,连忙打着嘴,谄笑道:“碧菀姑娘,这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姑娘不要介意,且给我瞒着点儿。” 碧菀撇了眼那婆子,说着:“我先不理你。” 而后,碧菀才对着徐惠娘笑道:“姨娘先回去吧,夫人乏了,没精神儿与姨娘说话。” 徐惠娘待要说话,却见碧菀对她摆了摆手。 这碧菀是在程瑜身边伺候的,人是程瑜身边的丫头中最和气的,平时也只她多跟徐惠娘多说两句话。 这时,徐惠娘见碧菀示意她快走,也知道这是见不了程瑜了。 徐惠娘便就只得叹了口气,捏着帕子,忐忑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碧菀看着徐惠娘走远了些,才露出了讽笑,回去跟程瑜复命。 至此,一连着数天,程瑜都没在寻徐惠娘说过话。 徐惠娘又落回了没人理睬的地步,心中不禁觉得,她这是被崔铭连累了。若是崔铭没那么鲁莽的与程瑜提了将崔远过继给余氏,让程瑜生出了误会。许程瑜早就将事情办好,使得崔远入了族谱。 于是,便是见到了忍了许久,终于来求和的崔铭,徐惠娘也没个好脸色。 崔铭小意的讨好了徐惠娘几番,也落个好脸,当时也有些恼了,将给徐惠娘寻来的小玩意儿扔在地上,皱眉说道:“这些日子你怎么了?怎么都是这样一副丧败脸?” 徐惠娘哭道:“我怎么了?咱们前事不提,我就只问你,你可是跟二少夫人提了要将崔远过继到大嫂子名下的话了?” 崔铭听后一愣,说道:“我是说了,如何?那日程氏偶尔向我提了大嫂子的日子苦,之后又说了些崔远聪慧的话,我才想得了这个好法子。但这事不大可行,不就停了下来么?” “既不大可行,又何苦在二少夫人面前说呢?” 徐惠娘哭道:“害得我如今里外不是人,旁人只当是我撺掇着你说的,这让我往后如何与少夫人见面?” 崔铭听后觉得稀罕,心中颇为纳闷,也忘了恼怒,只冷笑道:“难不成你还要与她处成了亲姊妹?那程氏虽表面仁厚,但却是个爱为我吃醋 的,你当她会真对你好?” 徐惠娘听后却十分不以为然,若是程瑜爱吃醋,那翠荷又如何能生得下孩子来。 这时,脑子突然清晰些得徐惠娘用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了眼崔铭,又一个第一次,发觉了崔铭的愚蠢来。兼着崔铭身上还带着鲁莽之气,徐惠娘越发的觉得崔铭十分不牢靠。 徐惠娘再一次为了她与崔远的前程担忧起来,她原本信赖仰望的崔铭,如今竟成了拖她后腿的人。这让她往后能靠了谁在国公府中活下去? 徐惠娘心中越发的焦虑起来,泪水流个不停,也没有了与崔铭重温旧好的举动,只想着如何再讨好了程瑜。 毕竟那一段时间的舒坦日子,可是实打实的。 ☆、 38跌谷底 崔铭见徐惠娘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得皱眉说道:“这府上你只需记挂着我就好,程氏那边如何,我是她的夫君,她何须你这样将她放在心上。” 徐惠娘虽未将崔铭的话放在心上,但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她这时也哭得清醒了几分,知道这时她没了程瑜的依靠,就断然不能再失了崔铭的心,只得又演起温婉的戏应付了崔铭一场。 至此以后,程瑜就未再寻徐惠娘说过话。院中的丫头婆子也对着徐惠娘冷淡起来,而且比以往更甚。往日里大家都只当程瑜最起码是个徐惠娘留着几分颜面的,程瑜也没做了什么整治徐惠娘的事,大家就只是不理徐惠娘就是。但这遭,就突然的冷了下来,反倒让这些有心人猜着是程瑜在心里着恼了徐惠娘。所以,即便是程瑜未说什么,便又许多想要巴结了她的人,去替她为难徐惠娘。 如此,徐惠娘的日子倒是过得不如以前了。她只能憋在那小小的院落里,守着病歪歪的崔远。崔铭这时带着孝,还不能常去看她。徐惠娘每日起来,就只坐在屋内,看着窗外的树影。等着看树影渐渐变大,牵引着一片黑暗将这小小的院落罩住,那她就是睡了。 这样一天就熬了过去。 没过多少日子,徐惠娘的精神都大不如以前了。有时徐惠娘恍恍惚惚的,在似梦非梦中,见到她做姑娘时笑得藏进母亲怀里,前些日子程瑜捡了乐子说与她听的画面,都仿佛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天天阴,徐惠娘便是连树影子都看不到了,她又不想去看崔远。一见到崔远,就想起崔远那还没有着落的身份,这就是一件愁事。她也不想看书,一看手,她就想起当初她父亲手把着手教她写字的情形,这又是一件愧事。 去寻她身边的丫头婆子说话,她们又只会说些丧气话,且个个哭的竟比徐惠娘她自己还厉害。 徐惠娘就只得躺在榻上睡觉,待睡无可睡,徐惠娘就合着眼睛倒在床上。 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的落在徐惠娘耳里,有风吹过柳叶的声音,有丫头走在廊下的脚步声,有不知是谁的叹息声。逼得徐惠娘尖叫一声坐了起来,她觉得胸口憋着一股火,憋得让她快要发疯了。 虽有丫头进来看徐惠娘,但徐惠娘却用力推开来看她的丫头,扑倒桌子旁边用力将茶壶摔到地上。听着茶壶摔裂的声音,徐惠娘心里一阵爽快,转身有去扯一旁挂着的帘子,用力的想要将那布帘子撕扯开。但徐惠娘身子弱,布帘子又结实的紧,哪里撕扯的 开? 徐惠娘掰断了两根手指甲,也只扯开了一个小口子。 徐惠娘罩在这布帘子下,倒在地上,如死了一样。 旁的丫头以为徐惠娘犯了疯症,且都慌了起来。有人说着要去找崔铭,有人要去拉扯徐惠娘,有人要去寻大夫。 “哪个都不许去,我没什么,就是想躺一会儿。” 徐惠娘冷静的说道。 之后,徐惠娘就裹在青色的布帘子里,慢慢的爬到墙角。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缩好。看着布帘子上绣花的纹路,细细的数着上面的针脚。如此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徐惠娘又神色如常的看着树影。 那些疑心她疯了的婆子,有心寻了些话去问徐惠娘,结果徐惠娘都能十分正常的答了。只是整个人懒懒的,总是带着耐不下的烦躁。 程瑜听了徐惠娘状况的时候,恰好刚自翠荷屋中出来。崔迎病了,翠荷失了主见,她去看过请了个大夫过去。待听了这话,程瑜想着这时徐惠娘已会埋怨崔铭了,再逼逼,诱引一下,许真能成事。 程瑜想着心里有多了些成算,便在临走前又安慰了翠荷一番。 这场景落在一旁偷看的红丹眼中,怎么看着怎么像是个做相公的去安慰妻子。 许是红丹心中存了程瑜与翠荷有磨镜之事的念头,这时怎么看,怎么都似那回事。 就是连前些日子徐惠娘与程瑜的乍好乍离,都能让红丹品出拈酸吃醋来。 只这等事,没拿住个摁在床上的证据,都不好乱说。便是当真,也是损了程瑜的妇德名声。既不会拿□之罪治她,看在程家的势力上,也不会将她休弃了。 在红丹心中,就是拿住了程瑜十足的证据,对她也没有丝毫益处,是断然不会做这等事的。 但若是借此得了程瑜的照拂,倒是对红丹大有益处。且这时若是给崔铭知道了,该也没个要紧的。在崔铭最爱玩乐的时候,不也是逼着她与另个丫头崔铭面前做个假凤虚凰的事,用来挑起他的兴致。 红丹这般想着,就又看了程瑜一眼,见程瑜似有若无的向着她这边看了一眼。让正在想着女子之间如何欢乐的红丹,猛然将程瑜的面孔带到那场景中。红丹就不由得红了脸。 崔铭自从其父去世,就也只守着孝,睡在书房。就只看看程瑜与徐惠娘罢了。红丹是许久都没见过崔铭了,就是以前,崔铭还未守孝之时。红 丹见崔铭的时候,也是能数得过来的。 红丹这时又正值好年华,猛地动了心思,就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晚间,红丹还做了一场春梦,梦中竟是两个女子缠绵着。 梦醒之后,红丹又羞又愧又是留恋。忍不住借着残梦,在还带着燥热的身体上,自我抚慰了一番。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窝在被子连,甜睡过去。 到天明,红丹咬了咬牙,打定了稍作舍弃,去讨好了程瑜的心思。 立时就去程瑜屋中伺候程瑜起床。 这时程瑜才刚起来,头发还披散着,就听着红丹过来向她请安。红丹一直行事规矩,不声不响,也不招谁惹谁。这时突然示好,也实在出乎程瑜的预料。等程瑜细细的盘算了一遍,并未发觉红丹可能会有什么旁的企图,才让红丹进了屋来。 红丹进了屋,就见程瑜只穿了素色缎子面儿的里衣,如墨样的头发披散着,皮肤晶莹白嫩,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带着些许英气。红丹忽然就想着,这位少夫人若是做了男装不定要比二少爷风流俊俏多少呢。 只这般一样,红丹就又红了脸,只勉强对程瑜将面上的话应付过去。 又将话引到了她新学梳的发髻上,口口声声的说要伺候着程瑜,给程瑜梳个发髻。 程瑜眯眼看了红丹一眼,心道莫不是哪个人要借着这红丹的手,给自己定下个,在孝期里贪图享乐打扮的罪名? 程瑜就将这事给推了。 红丹原就是壮着胆子来的,这时见程瑜不知疑了她什么,心中一慌,唯恐自己被误会了。就更加努力的去讨好了程瑜,最后甚至笑着要伺候程瑜穿衣。 程瑜看着红丹,心中满是疑惑,就允了下来,且看她做什么手脚。 红丹得了话,就连忙伺候着程瑜穿衣。红丹本是丫头出身,这伺候人穿衣洗漱的,是在平常不过的。倒也做得妥帖。 若是她没有在给程瑜穿衣时,用拇指轻轻的摸了下程瑜细白的颈子话,程瑜也会夸她一句做事妥帖。只是那有意的轻轻一摸,真的让程瑜隐约猜到了红丹的意图。起初程瑜不信,疑惑红丹怎就把事情想到了那上面去,把程瑜她当做了可共享此趣的人。 只程瑜抬眼看了眼铜镜,见她身边的红丹亦看向铜镜。在镜中两人对视,红丹眼神轻柔,似有千言万语。崔铭喜欢美人,他能收在房中的,姿色自然不差。红丹的容貌虽算不得什么万里挑一,但也 可成为一个清秀佳人了。 这时如柔水一般看着程瑜,程瑜怎会还不知道红丹存得是什么念头? 程瑜也曾听过有的深闺妇人好行此事,以作纾解寂寞之用。因从未听过有人那这个给妇人定罪的,程瑜倒未觉得红丹对她有何冒犯,只觉得略微好笑罢了。 于是,程瑜也未戳破,只笑道:“我也知道红姨娘的好意了,但往后红姨娘不必这么辛苦过来,只好生休息着罢,我也不是那种刻薄姨娘,强压着姨娘过来立规矩的人。” 红丹匆匆看了程瑜一眼,连忙垂头说道:“婢妾是乐意伺候夫人的,完全心甘情愿的。” 程瑜笑道:“只是我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着。” 红丹听程瑜拒绝的这样明显,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略微失望的说道:“那婢妾遵从夫人的意思了。” 但在红丹心中却疑心是程瑜信不过她,不愿与她结对。 这时红丹又忍不住怪起昨晚做得哪场梦来,心中觉得,若不是昨天哪场梦烧得她乱了心思,她又怎会急着过来示好。 这般突兀的示好,倒也难怪程瑜信不得她。 红丹自心中叹了一口气,只埋怨自己太过心急,倒也不去想程瑜是不是当真不爱此道。 ☆、 39不惜福 往后的一些时日,翠荷每日里过着安乐的日子,仔细的顾着程瑜的心思,靠着程瑜的庇护,过着她想要的日子。红丹每日里都想着如何进一步让程瑜相信了她,能在程瑜心中博得与翠荷一样的地位。徐惠娘每天缩在小院子里,听着崔远的哭声都很不耐烦,只依旧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影子,一时落了泪觉得万事俱哀,一时又咬着牙要又一番作为,最后只化成一腔隐怒藏在心中。 而崔铭这时有孝在身,倒省了程瑜再找借口不与崔铭同房。 程瑜这几个月的日子仿佛轻省安宁下来,上无婆婆压制,下无妾室作对。便是连个敢给她脸色看得小姑都没有,以往那个有几句酸话的崔钰因是男子,也不会对后院之事多言。更不要说,崔钰这时还一心惦念着那声音柔美的少女,也没有心思理睬旁得事。 程瑜就只在院子里尽心的带着崔通,崔通这时多会一样东西,都会让程瑜觉得欣喜。 这世上也有这等神奇的事,这么个小孩儿毫无防备的相信着自己。自己稍微离开片刻,就会哭着寻她。虽然有时也恼人,但这般被个人全然依赖的感觉,也会让程瑜觉得幸福。 这时崔通极喜欢听人唱歌或吟诗,听得人哼歌,他就会晃着身子鼓掌。 崔通已会磕磕绊绊的走上几步了,且也会模模糊糊的发出些单字。可还是无法清晰的叫声“娘。”,每次都是“酿……酿”的喊。 倒是“饭”“球”“蛋”之类的词说得很是清晰。崔通一说“饭”,就是他饿了。一说“蛋”,就是他想吃鸡蛋羹。一说“球”,就是想玩布球了。 等崔通吃饱玩够了,就会“酿……酿……”的唤着程瑜。 “是娘……”程瑜耐着性子一遍遍的纠正着崔通的发音。 崔通这时倒不说话了,只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程瑜。然后点着头,一个劲儿的鼓掌。 等周围的丫头婆子都笑开了,程瑜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就是占个便宜也不会占,倒把自己的男儿身给赔进去了。” 话一说完,又引得一众人跟着笑了。 在这一片笑声中,有个丫头进来笑着说道:“乔表姑娘来了。” 程瑜听后就略微收了笑容,温声说道:“快请进来把。” 因王家的老爷子病重,沈乔前几日也嫁到了与她定亲的王家。这时沈乔梳的妇人发髻也与徐惠娘的类似,一副凄哀模样。只是程瑜听着沈乔才嫁过去几 天,婆家就许她再归宁之后又回了娘家,说明沈乔的婆家是很宽和的。而那沈崔氏也必是耐不过沈乔的哀求,才会允她过来,那沈崔氏必然是很疼爱沈乔的。 如此,程瑜也不大明白这被受尽宠爱的幸运女子,怎会露出这份愁容。 沈禾走到程瑜屋内,看着程瑜因着要守孝,已将全屋子里的金银之物都撤去,略微喜庆的玩意儿已一应不留,只摆了些素净的摆件儿。程瑜身上穿的也是极素朴的,头上也只带着个简单的白珍珠簪子。面上更是素的很,竟是连粉都未扑。 沈禾这是在扶了扶细心梳好的发髻,略微挺直了腰,应程瑜所请,坐在了榻上。 沈禾的容貌比程瑜还要出色,只是肤色没程瑜的白净。这时程瑜因昨夜崔通闹了一场,没有睡好,眼窝就有些发青,这时更是连粉都没扑。哪里会比得过细心妆扮而来的沈禾? 沈禾这也总算消了些对程瑜的嫉恨之心。 程瑜知道沈禾这番是来看崔铭的,哪里是来看她?只是程瑜不大明白,崔铭这是如何哄得已嫁做人妇的沈乔仍对他念念不忘。 而这时沈乔已嫁做人妇,所顾虑的也多了,只不会如年少之时,直接就过来看了崔铭。费了这些曲折,沈乔心中也是委屈的很,只她必须得拖得见了崔铭,否则她不是白来了这崔府一趟。 待沈乔勉强撑过了客套寒暄,也无话可说。只看着这时崔通乖乖的坐在一角玩着布球,便想在崔通身上寻得一些崔铭的痕迹,好生的赞上一赞。只是沈乔看了崔通许久,竟发觉这崔通并没有几处像崔铭的,反倒是像极了程瑜。而程瑜本身就有几分英气在,崔通也还能看出是个男孩子,但实在是让沈乔无法开口赞他了。 “乔表妹有些日子没来,这些天过得可还好。”程瑜眯着眼睛笑了说道。 因崔通并不十分像崔铭而略有些惋惜的沈禾,这时听了程瑜的话,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凑合着过日子吧,他是个喝茶连今年的雨水与旧年的雪水都分不清的人,我们能有什么话说。” 程瑜听后眨了眨眼睛,心道,这可是各人有各人的苦,她为了提防崔铭算计她恶心她而苦,沈乔则是为了所嫁之人不懂饮茶而苦。 而在沈乔心中,她的苦是极大的,原她嫁入王家就不求他们是些个多雅致的人家。但沈乔也未想到那王家小少爷竟是个连茶水都不会分的人,终日只会练剑耍刀,或是寻些个市井小物给她。 便是 她新做的诗,那王家少爷也不解其中意境。只知道拿着在集市不知出于那双脏手的一对泥人给她看,且还添了些粗俗腻人的话。 沈乔这几天仿若过了几年一样,心底里处处拿着崔铭与王家少爷比,见那王家少爷比不上崔铭的才华,也比不上崔铭的文雅,更加没有崔铭的温和柔情。于是终日更加哀怨,既恨自家母亲在这亲事上未尽心力,不知讨好了刘氏去。又恨命运弄人,让程瑜平白的过上了这番好日子。 程瑜也好喝茶,这时唯恐苦了沈乔,就说道:“把我去年至梅花蕊上存的一小坛子雪水拿来,煮了茶给乔表妹把。” 沈乔这时颇为惶恐的说道:“嫂子怎能把那样金贵的东西拿给我吃?” 程瑜笑道:“这饮茶兴之所至,随性而发,哪里分什么时候,分什么金贵?这也是我见了表妹,一时起了雅意,才煮来喝的。” 说完,程瑜不顾着沈乔阻拦,只命人去煮去。 这也是沈乔赖着不走,程瑜想到的赶客之法。她倒不信,三壶茶水下肚,沈乔不内急,不思这时辰太晚了。沈乔这也着实未喝过那么好的水,听程瑜说得又是梅花花蕊上存下来的雪水,也想着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等茶水奉上,程瑜亲自为沈乔泡了一杯。沈乔初喝这茶水,并未喝出什么不同,但唯恐被程瑜这出身书香世家的女子笑话。沈乔就点头赞道:“这水泡来的茶确实不同,比雨水清透,也比旁的雪水添了些清灵,似还有阵阵梅香。当真是好水……” 程瑜笑着赞了句沈乔,又喝了口茶水。只始终没喝出“清灵”是何味。 崔通看着泡茶的过程反复有趣,也哼哼呀呀的,像程瑜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讨一杯茶喝。 程瑜笑着也为崔通泡了杯茶,只是崔通才刚喝了一口,就因还不惯苦涩,立即哭丧着脸去寻乳娘了。 这也是个俗货。 程瑜看着崔通笑着想道。 这时,程瑜的院子里又进了一人,不是旁人,正是崔铭。 崔铭才在书房听说沈乔来了,就连忙赶了过来。 待沈乔与崔铭四目相对,沈乔看着崔铭,想着这时相见,她已嫁做人妇,颇为感伤。 险些失手跌了程瑜的茶杯, 崔铭极会用眼神表达出我对你有情,但这时无法向你表露的意味。 程瑜这时看崔铭又露出了那种眼神,唯恐自己张针眼,也不 敢去细看。只略微说过几句话,就去哄着崔通了。 而沈乔要等的人也已等到,也不愿在程瑜这处久留,不一会儿就告辞。 走到门口时,同样用欲语还休的眼神看了崔铭一眼。 崔铭略等了一会儿,假意哄了哄崔通,然后才顺着沈乔的眼神,快步出了程瑜院子,去寻钱串子沈乔去了。 沈乔这时可比做姑娘时捏的钱多,她做姑娘时,动用什么钱财,还许跟沈崔氏讨要。但沈乔这时有了嫁妆,都可供她支配着。且程瑜虽丰厚,但比起沈乔可是相差太远了。沈家富庶,又只这一名嫡女,且极好面子。沈乔出嫁之时那十里红妆,连程瑜都跟着艳羡了一把。 如此,崔铭就更加舍不下沈乔了。且沈乔好哄的很,这时她在夫家过了又不如意。只稍加哄骗,她及会将那嫁妆中的钱财奉上。 这可比哄骗那个油烟不进,摸不透底儿的程瑜好多了。 想起程瑜,跟在沈乔那窈窕背影后的崔铭禁不住咬了牙。心道,这些事本该就是程瑜为她筹谋的,看起来程瑜也并未个愚笨女子,怎她就看不明白她的夫君有了前程,她也会面上有光 ☆、 40折红杏 崔铭随着沈乔走了一路,一直寻到了个僻静所在,崔铭才敢与沈乔说上话。 “那王家果然是薄待表妹了,表妹都清瘦了许多。”崔铭皱眉叹道。 沈乔轻轻拭泪,想到她与王家公子的话不投机之处,忍不住哽咽说道:“万般都是命,我也只能忍耐着了。” 崔铭用力砸了□边的假山,咬牙说道:“若是表妹过得苦,不若和离吧。往后的日子,有我照拂,必然活得逍遥自在,何苦去看哪家人的脸色。” 沈乔听得一愣,虽她心中痴恋着崔铭,但也从未起过和离的念头,只无奈的摇了摇头,幽幽叹道:“我知表哥是为我打算,但我就是为了母亲父亲,也断然不能起这个念头的。” “唉……” 崔铭状似心痛的合了合眼睛说道:“回想往日,我们兄弟姐妹一块儿吟诗作画,何等的自在雅致。但如今,你嫁了个莽夫,不知你心。我得旁人嫉恨,处处受制。没个过得自在的……” 沈乔听得心酸,就吟诵了一首她新做的闺怨之诗。 崔铭听后大赞,反复吟诵了几遍,叹道:“表妹心性文雅,又有大才,这等才华不被人所赏。其中苦闷当如我在国公府中,被小人诬陷,无人赏识一般。” 沈乔皱眉说道:“莫不是那边又起了什么事,来压制你?” 崔铭点了点头,说道:“不仅是那边,便是连表嫂也是冷心肠的。每日回去,连个热汤水都没有,只知道巴结着老夫人那边。不过是看着老夫人那处有财有势,想着讨些好处……” 沈乔惊道:“表嫂子怎得目光这样短浅?哪里有这般向着外人的?且表哥才华横溢,必是前程远大。她这般,当真让听者心寒。” 崔铭转过头直直的看着沈乔,如玉的脸上显出惋惜之色,眼中含情,柔声说道:“若是她向表妹这样识大体,我们长房又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落魄到连个打赏下人的钱的都没有,又怎会有人为我做事。这国公府的人哪个不是长了颗求富贵的心,如今看我母亲,看我妹妹都落话柄,又怎会高看我一眼。” 说着,崔铭也带出一些他心底里的委屈,别开头,落了滴清泪。 崔铭面上的惋惜之色也着实是真的,沈乔要比程瑜好哄的多。当日他是反复衡量过,觉得程瑜家虽财力略不及沈家,但权势却是沈家如何都比不上的。原以为程家会是他最好的助力,没想到程瑜与程尚书竟是些个糊涂的,宁将好处给 了外人,也不帮他一番。而程家之势,非但没成为他的助力。反倒成了他许敬着畏着程瑜的牵制。 若是早知道是这番结果,还真不若当初就娶了沈乔,虽沈家家里出身商户。但这样也好拿捏,不会像程瑜那样,连国公爷都得顾虑几分。且沈乔又大方乖巧,怕是他遇到了难处,未等他说,沈乔就会拿出银子为他筹谋了。 而徐惠娘那处,沈乔也会与她相处的好。崔远,沈乔也会当做亲生孩儿对待,终不会让崔远落入这样不尴不尬的境地。让崔铭他更是看着程瑜远着徐惠娘,他忧心。看着程瑜对徐惠娘好,他担心着程瑜盘算了什么,他更加忧心。 想到这处,崔铭恶念一动,忍不住懊悔他怎就一时心软没趁着沈乔好哄骗的时候,下手破了她的身子。迫着他姑母答应沈乔嫁入府来,做他的妾室。沈崔氏就只沈乔一个女儿,便是做妾,那嫁妆也是断不了的。如此钱财这处他也就不必愁了。 但一转念,崔铭又想起了这些日子让他恨也不是,怨也不是的徐惠娘来。这时徐惠娘可得他的独宠,在府中分的一席之位。若是有了沈禾,他少不得要分一些时间去了沈禾那边。那时候,徐惠娘该流多少眼泪? 这边崔铭还在为了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而忧心忡忡。 那边沈乔见崔铭神情落寞,满目忧伤,独自垂泪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心酸,也跟着恨起这府中攀附权贵的小人。 因沈乔早知道崔铭过得不如意,这次来就带了些银票过来。方才还怕突然将银票子给了崔铭,过于唐突。这时见崔铭被俗事所困,就也不顾着什么,将银票子慌忙掏了出来,放在崔铭面前,说道:“这府中的小人着实可恨,表哥且拿着这些钱去封了他们的嘴,让表妹来府上是耳根也清净一些。” 崔铭看那厚厚的一叠银票,眼睛一亮,险些就自沈乔手上直接抓了过去。只愣了片刻后,崔铭还是艰难的忍下了冲动,咬着牙假意退让道:“虽府中事务恼人,但我万不可用表妹的钱财。若是让表妹夫知晓,必会为了这短缺的银两寻了过来,最后还不是连累表妹。” 沈乔最厌恶这些俗事,连忙说道:“他虽是个俗人,但这是我的嫁妆,他也是管不到。就是他寻了过来,又有何妨?且表哥这般推脱,莫不是将表妹我也当成了那种眷恋钱财的俗人?且这些也不是银子,是你我往日的情分,表哥万不可不收。” 崔铭这才状若十分不愿,勉强的收了下银票来,而后垂头说道:“那我就收下 表妹这番情分了。” 待崔铭吐出“情”之一字时,抬头看了沈乔一眼,看得沈乔双颊发烫,再不敢留。匆匆的向崔铭道了声别,向外走去。 只走开几步,就听崔铭用他那温和的声音吟唱道:“日暮长亭正愁绝,悲笳一曲戌烟中。” 沈乔心神一荡,又听崔铭以箫声相送,只觉得她所做所思都是值得了。 而此时,沈乔又想起那个对比起崔铭可称谓“粗野”的王家小公子,不仅摇了摇头。 便是连昨夜欢爱过的吻痕,都让沈乔觉得心里发愧,似是不能以一个清白身子去喜欢着崔铭,是对崔铭莫大的愧疚。 想着,沈乔就忍不住落了下来,觉得她当真是对不起那诗句,那箫声。 沈乔就一个人怔怔的走出崔府,坐上马车,心中越发的下定决心要远着她的所谓夫君。 断然她一生别无所有,只能又那份思恋,那句悲愁的诗句,那曲幽幽的箫曲,她就已无憾了。 而崔铭这时得了银子,先是喜悦万分,待细细分了,除去要拉拢庆国公书房的小厮要花费的银子,他与同僚往来所需的费用,要给徐惠娘添补首饰所花银子。所剩的也没有多少,崔铭这喜气还未散,就又愁了起来。 他如今虽丁忧在家,但在官场上的事万不就此撇开手,不去理睬。不然丁忧期满,哪里还有人记得他?最后崔铭只咬了咬,将打点庆国公身边随从的钱省了下来,先去给徐惠娘买了一支发簪。 毕竟这些时日,他们太过疏远了,万万不能再冷了下去。 等崔铭将那发簪拿给了徐惠娘的时候,徐惠娘当真欢喜了一些,拿着发簪就带了上去。笑着问崔铭:“好看么?” 徐惠娘这些日子关在小院子里,越发的白瘦,看得崔铭心生怜爱,忍不住拉着徐惠娘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说道:“你如何都好看。” 徐惠娘面上一红,待要轻轻的靠了过去。 就听一声小孩儿的啼哭。 崔铭皱眉:“可是远哥儿醒了?” 徐惠娘笑着说道:“大约是吧,不用理这事,左右有奶娘看着呢。” 崔铭听后,就放下心来,颇想趁着这时无人,与徐惠娘温存一番。 这时热孝早过,也没个人盯着崔铭有没有违了孝道的作为。只在这丁忧期间,崔铭没个孩子。哪个也不能说他不是个孝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只是崔铭才将徐惠娘压在身下,正待入巷,就听着崔远又发出了一声嚎哭。 让崔铭略微一顿,皱眉说道:“远哥儿这是怎么了?” 徐惠娘摇头笑道:“不碍事的。” 只才说完,那崔远的奶妈就抱着崔远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看着崔铭与徐惠娘抱在一起,又慌忙退了出去。站在门边也不知该领罚还是该叨扰。 崔铭忍了怒气,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训道:“做什么慌头慌恼的,哪儿都是你能乱进的么?” 崔远的奶娘抽了抽鼻子,这才想起本要说的话,便想崔铭说道:“远哥儿发热了,摸着身子烫的很?” 因先头崔通得过天花,崔铭先就推开几步,皱眉说道:“该不会是见喜了?” 崔远的奶娘摇头说道:“看着并不是,但着实烫的吓人。” 崔铭听着并非是天花,这才伸出手摸了摸崔远的脑袋,果然烫得很。 崔铭连忙说道:“都病得这样厉害的,还磨蹭个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崔远先天不足,一旦得了病,就十分凶险。 ☆、 41施援手 崔远虽是崔铭三个儿子中最病弱的一个,但是却是最得崔铭喜爱的。毕竟崔铭太过不喜崔通与崔迎的母亲了,连带着这两个孩子也跟着厌烦了。 这时崔远病重,崔铭也难得心焦起来,再屋子里转个不停,等着大夫过来诊治。 而徐惠娘原本还是个有几分主意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敢去做了崔铭的外室。但这些日子折腾的没了精神,又久困在这小院子中,连之前的那些小主意也失了,只会瘫倒在地上一遍遍的哭着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崔远听得心头烦躁,又不忍心去骂徐惠娘,这去催促着丫头婆子:“该怎么顾着小少爷,你们不知道么?现在大夫未来,你们且先顾着他些呀。” 丫头婆子均点头应了,去照看崔远,但哪个儿手脚慢了,却还是要挨上崔铭一通骂。 那些丫头婆子被骂了一通,越发的束手束脚,慌张不已,如此就有做了许多错事。 程瑜听得崔远病了,眯着眼睛靠在了榻上。虽崔远只是一个小儿,但程瑜对他还是喜欢不起来。但崔远一死,许就会将徐惠娘逼入死角,徐惠娘为了再求一子,就会去依靠着崔铭。以后程瑜又有什么利益诱着徐惠娘,达成她的心愿?那个飘渺的盘算不是更似海市蜃楼般了么? 而崔远这般大了,还没入族谱,且又身子不好,也算是废了。将来也做不得崔家族长,就是考了科举为官,这样的身世也会为人诟病。 这些事就是连崔铭都想明白了,如今崔铭想着去害死崔通,将崔远捧做嫡子的念头都少了。 程瑜想了一遭,觉得她如今最该对付的还是崔铭。崔铭若没了,她的事也就算了结了。 程瑜想到这,就起了身,命人给她更衣。然后程瑜就带着身边几个懂得医术的婆子过去看看崔远。 经崔通得天花一事,程瑜觉得崔通身边该有几个懂医术的人照料着。便花重金买了些懂医术的婆子进府照看着崔通,虽她们这三四个加起来也不及那郭夫人家的一个。但对于这小儿的病症,还是有些法子的,对于提前防备的招数还是有的。至于崔远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了。 除了程瑜自己带的人,程瑜还去告了刘氏一声。刘氏虽疑惑程瑜何时这般心软了,但刘氏既已知情,就派了个婆子随着程瑜去看看崔远。毕竟那崔远也是刘氏的孙儿,便是再不喜,也不好显得刘氏这祖母的太过刻薄。 程瑜还未走进徐惠娘的院子,就听 见了里面的喧闹声。待又向走了几步,就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往外走,一面脸红肿着,似被人打了一巴掌,看见了程瑜如见到救星一般哭道:“少夫人您来了,方才二少爷还让奴婢去问少夫人要您身边惯会给孩子看病的几个妈妈过来看看呢。” “都一道来了。” 程瑜看了那丫头说道,心想,这崔铭还当真会惦记着自己身边的好东西,他不死,自己一日都不会过得舒坦。 程瑜进到院内,听见徐惠娘的哭声与崔铭的叫骂声,也掉了几滴眼泪哭道:“这是远哥儿怎么了?闹得这么吓人?” 徐惠娘一听程瑜的声音,就自屋中被丫头扶着出来了,哭道:“夫人,远哥儿怕是不行了。” “胡说,这还没医呢?哪里来得这丧气话?你这哪里还有为娘的。”程瑜皱眉说道。 徐惠娘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就只顾着掉眼泪,倒也没顾得上为程瑜的训斥而气恼。反而因着程瑜来了,因她办事有决断,心里跟着踏实了不少。 程瑜这时见人乱成一团,就说道:“围着远哥儿的丫头婆子通通散开,一群人围在那里,好孩子都给闷坏了。” 程瑜说完,原本围着崔远乱成一团的丫头婆子都散开,按着程瑜的指使,各忙各的去了。 程瑜带着婆子过去照看了崔远,因防备着崔远若是病死了,有人将罪责推到程瑜身上。 那些婆子并未用药,只是普通的擦身,或用些土法子让崔远散热。而程瑜又拉着崔铭与徐惠娘与刘氏派来的婆子一道看着如何给崔远祛热。 待过了一会儿,大夫还未来,程瑜就问崔铭:“这是请的哪里大夫?” “陈大夫,前两天还给母亲过来把过平安脉的。” 崔铭因为程瑜过来了,见她办事干练,心里竟也安稳了些,也没了焦躁。 “陈大夫会看老人病,却不擅长看小儿的病症,哪里能请了他来?” 程瑜皱眉说道:“该去请许太医或冯太医,这二位才是擅长治小儿之病的。” 崔铭听后连连点头,立即说道:“那快去请,是我忙乱了。” 程瑜接着又吩咐说:“去禀告老夫人一声,我们这要备下三份礼给三位大夫。虽陈大夫不擅治疗小儿,但也不能让他空手而回。” “那是应该的,那是应该的。”崔铭又连连点头。 一边说着,崔铭一看眼角 还带着眼泪的程瑜,心想,这原来还乱七八遭的,程瑜一来就井井有条了。莫非这就是正妻的风范? 这时崔铭又听见徐惠娘细弱的哭声,一对比,崔铭就在心中叹了口气。 此时在崔铭心中,合适的正妻论起来,是沈乔好于程瑜,程瑜好于徐惠娘的。 只沈乔的好处的太过好哄,坏处也是太过好哄,这时能被自己哄得不顾着夫家。指不定往后会被旁人哄得不顾着自己。 等请来的大夫为崔远看过病,写下方子,说是无碍之后。 天已全黑了。 徐惠娘自是松了一口气,全消了对程瑜的不信,对着程瑜十分感激不尽。其实程瑜也没做了什么,但有的人就是如此。一贯对她好的,她把那当做她应得。一时冷落了她,她就会记仇。但一贯对她冷淡的,稍微对她好些,她倒觉得这人心善可靠,一改往日成见。 所以,程瑜除去崔通,对何人都不会让对方滋养出她程瑜给予的好处,是对方应得的想法。 而崔铭则略有疑惑的看着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程瑜,这番程瑜能来照看崔远也着实出乎崔铭的意料。难不成自己错估了程瑜,这程瑜当真是个贤妻良母? 崔铭想着,对程瑜的种种行为疑惑不解,她不似个妒妇,也不似个贤内助。那她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等崔远退了烧,程瑜就特意避开了崔铭,带着徐惠娘去了偏房说道:“你行事也太不小心了。” 徐惠娘哭着回道:“是婢妾没有顾好远儿。” 程瑜皱眉说道:“并不是那个,你摸摸你头上戴得是什么?” 徐惠娘一摸头上,就将崔铭给她的那支簪子拿了下来,而后疑惑的看着程瑜一眼。 程瑜说道:“如今这时什么时候,远哥儿还没入族谱,你又是这么个身份。怎么还不顾及着,这样花哨的簪子也是这时候戴的,再过几年,什么样的花样戴不得?你怎就糊涂到这份上?这不是更让人寻罪名拿捏你么?” 徐惠娘听后,登时一慌,哭道:“是我没顾虑周全了,这也不是我要戴的,是相公给的。” 程瑜脸色一沉。 徐惠娘又怕程瑜以为她这是在炫耀,立时哭得更加厉害,说道:“夫人,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 程瑜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相公心疼你……” 徐惠娘连连摇头:“并没有。” 程瑜摆了摆手,说道:“无碍的,这也没个什么。但相公无论如何疼你,你可千万不能失了自己的主意。他一时乐了,给你戴个花儿,一时重情义,为你与母亲争吵。看着是帮了你疼了你,最后受埋怨的还不是你?你仔细想想,往后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徐惠娘听着程瑜竟似诚心诚意的在指点了她,久未得人几句暖言的徐惠娘忍不住又流了些泪。仿若回到家中,在她做错什么事的时候,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的教导了她。 一时,徐惠娘又想起她曾经企图想谋害了程瑜,给她下堕胎药的事。 不禁又怕又愧。 而后徐惠娘又转念想道,她先得罪了程瑜,原就起于崔铭对她太过明显的偏疼。而刘氏虽不喜她,但却是因为崔铭未她与刘氏争执,刘氏才厌恶了她。后来程瑜见她可怜,对她和软了些,偏崔铭又在程瑜面前提什么过继的事,让程瑜着了恼。 事情种种,崔铭看似是护着她,实则一步步的将她推到这个地步。 难道崔铭在买簪花的时候,就没想过她会遭人话柄么? 徐惠娘想着,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觉得世间万物都颠倒了。 忽然又想起,她被父亲送到远亲家时,崔铭该知道这府中是什么情况,仍追了过去,去寻她。看似有情,又何尝不是把她拖到了这富贵沼泽中? 让她弃不得,舍不得,放不下,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是什么缘分,这是什么情意? 将她拖拽到这一步。 程瑜看着徐惠娘的表情,未再往下说,只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为徐惠娘忧愁一般 ☆、 42外有患 外有患 程瑜的话对于徐惠娘就如当头棒喝一般,让徐惠娘回去见了崔铭的时候,也仍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崔铭看着徐惠娘魂不附体的模样,皱眉问道:“可是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给你,你告诉我,不须怕的。” 徐惠娘幽幽的看了崔铭一眼,心道,便是夫人真的对付了我。我与你说,你又能为我做主么?也只会让我在这个宅院里更加难过罢了。 这时徐惠娘心冷了几分,头脑也清醒了几分。虽这样想着,但只是对崔铭柔声说道:“夫人那般和气的人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不过是叫我多看着些远儿。我这也是被远儿吓坏了,没有精神。” 崔铭长叹一声:“远儿这一遭却是吓人,他身子也着实不好。不如……” 崔铭拉着徐惠娘又想再续方才的温存,就笑道:“我们再给远儿生个弟弟。” 徐惠娘听到这里眉头一跳,心头一紧。心想,这男人总是不拿孩子当回事的,一时见远儿病重,就起了另外生子的法子。但这个时候又怎能要孩子,怕是温存过后,自己还要饮药避孕,到时候伤得还是自己的身子。远儿这时已经病了,自己再因着胡闹鼓捣坏了身子,自己与远儿都不须人来针对,就无声无息的消逝在这国公府中了。 莫非这就是崔铭的情意? 因徐惠娘已将以往的种种不顺遂,都推到了崔铭身上。此时无论听着崔铭说的什么话,都会往歪里想了几分。 崔铭见徐惠娘怔怔得看着自己,不禁笑着说道:“怎得?莫不是太久不见,不认得相公我了?这番就让你好好看看相公我长的什么模样。” 说着,崔铭就解开了上衣的扣子,压在了徐惠娘身上。 徐惠娘想着程瑜这还未离了院子呢,崔铭就这样,如果被程瑜看见了,她可怎么活? 徐惠娘就推了推崔铭,急道:“这是什么日子?远儿才好些,你怎就惦记着这等事?” “不做这等事,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崔铭摸进了徐惠娘的衣服里,轻笑着说。 这本是崔铭的一句调笑,但听在徐惠娘耳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忍不住心就有冷了几分。 徐惠娘就越发不肯在今日今时从了崔铭。 两人铮了半天,崔铭也有些气极了,待要说几句着恼的话。 突然有人隔着窗户说道 :“二少爷可安歇了?” 崔铭听这是他身边小厮的声音,就冷声骂道:“真是个没眼色的,对你略好一些,你就什么事都看做了。这时来扰人做什么?” 崔铭说着这话,不经意就扫了徐惠娘一眼。 徐惠娘心思细,就疑心崔铭这是指桑骂槐,将这话说给自己听,就忍不住了落了泪。 崔铭见徐惠娘无端端的又掉起了眼泪,虽觉得徐惠娘这样与自己拧着来样子,竟有几分像了程瑜,让他不喜。但徐惠娘落泪的姿态实在太美,不由得又让崔铭心软起来。 待崔铭要劝上几句。 就听屋外那小厮又说道:“二少爷,是二姑娘回来了。” 二姑娘就是崔嫣,这天又黑了,她回来,必是出了事。 而崔嫣还牵带着南安郡王,崔铭与徐惠娘二人听见崔嫣回来,两人彼此对看一眼,均想起了那日南安郡王对徐惠娘所做之事。 两人的心均像是被针扎一样。 徐惠娘是为了崔铭的软弱与崔铭事后对她的不信。 崔铭是为了自己的自卑之心与对徐惠娘的疑心。 到这这时,崔铭也失了方才的兴致,皱眉说道:“既妹妹回来了,那我先看看她去。你……” 徐惠娘抬头,面目表情的看了崔铭一眼。 崔铭心中大痛,便冷声说道:“你且顾好远儿,类如今日之事,万不可再出了。” 徐惠娘低头应了一声,就一直垂着头。觉着崔铭出去了,徐惠娘才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气,慢慢窝在榻上。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心中愈加清冷哀怨。 崔铭听崔嫣现今在刘氏那里,就连忙过去,才踏进屋子就说道:“妹妹如今嫁为人妇了,怎还这么不懂事。怎想回娘家就回娘家,你也不想想……” 话未说完,崔铭就愣在那里。只见眼前的崔嫣浑身是伤,披头散发。 崔嫣哑声说道:“我若能在郡王府活下去,我也不想回来。” 崔铭与崔嫣还有几分兄妹情意在,看着崔嫣这样也心中一痛,忙问:“这是怎么了?” 崔嫣笑道:“无碍的,不过是一个侍妾失了孩子,有人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郡王喝了几杯酒,就将我打了一顿。” 崔铭皱眉:“怎打了这么狠,南安郡王也不怕人上折子告他殴妻?” 崔嫣笑道:“他如今在乎什 么啊?他已经全然不顾着这些了。他是不怕的,便是有人上折子告他,也不能收了他的爵位去。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指责就是了,最后受罪的还不是我?” 刘氏听了崔嫣的话,流着泪摸了摸崔嫣的头,崔嫣低垂着头,笑道:“我原也不该回来,只是我实在怕了,想回来我几天消停日子。往常他打我,我就忍了。这次郡王实在下手太狠,我怕没见过母亲就去了,就忍不住回来了。还希望二哥不要怕我拖累了你。” 这话说得崔铭胸口似憋了一口气,红了眼眶骂道:“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冷言冷语,这么会刺人?” 说完,崔铭就又转身走出门去。 刘氏不知崔嫣在郡王府如何,只单听崔嫣对崔铭说得几句话,就知道她还存了几分往日的性子。刘氏就皱眉说道:“对你二哥说得话,万不能再郡王府说去。” 崔嫣点头应了:“女儿记得了,只这时性子还没扳过来。就让人利用了机会,但摔打疼了,大约就慢慢扭过来了。” 说完,崔嫣抬头对刘氏甜甜一笑,伸手为刘氏擦擦眼泪,说道:“母亲给我寻几件好衣服吧,我这样实在见不得人。” 刘氏用力合了合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之后,崔嫣就在刘氏那里睡了一晚,她身上的瘀伤还没退,还见不了人。 就窝在刘氏身边说了些儿时的事,等话快说尽了,崔嫣竟然突然提起了那曾经与她定亲的李家小公子。刘氏认真的看了崔嫣一会儿,就说李家小公子如今也成了亲了,娶得是女子家世并不显赫。这些个富贵人家听见李家小公子曾经与现在的南安郡王妃定过亲,也不管有没有八字不合的借口,都胆小的避开了。万一里面藏有内情呢?这些人都不敢去冒险。 而小李公子竟立誓只娶一妻,说不再纳妾。这也着实让许多人家的女儿在闺房之中,怨恨起父母的浅薄多虑了。 他本是家中独子,便是为了子嗣,也该有很多长辈往他房里塞人。他竟说不再纳妾? 刘氏并未再说传言中那李家小公子如何与他的妻子相敬如宾的,她不想让崔嫣显得太过可怜。 只是即便刘氏不说,崔嫣也想得到。懊悔慢慢的溢满了崔嫣的心。 与侯府的失之交臂,崔嫣还可说是程瑜中从使坏,将过错推到程瑜身上。 但与李家小公子退婚,转投入郡王府那处,就是实打实是她自己的过错了。 因此,这个过错才更加让崔嫣懊悔万分。 崔嫣懊悔过后,小心的靠在刘氏身边。 那般的小心翼翼,让刘氏这个做母亲的心中难受的很,就又重新拾起就为的母女亲情。在这难得能在一切相处的日子里,将崔嫣当做未嫁女儿一样,疼惜着。 崔嫣也借着刘氏对她的疼惜,又一次接触了刘氏身边的一些人。 崔嫣要找到能接近庆国公崔敬的办法,正如刘氏所说,她不能再懊悔以往了,后悔只能让她的日子更难过。崔嫣要将如今的日子,往后的日子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而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办法,就是拥有更多的权势。像她这样无法拥有自己孩子的女人,能有一个靠山就更加重要。 程瑜能在国公府中,人人让她几分,不就是看在她娘家有势的面上么? 崔嫣知道这时她想讨好自己的祖父也是晚了,她也不会白费力气去讨好。 崔嫣只须想办法潜进庆国公的书房,按照南安郡王所说,将太子想拉拢庆国公谋反的书信放进去就行。南安郡王被收了权,他需要建功立业重新夺回他的权利,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辅佐新帝登基,建功立业。南安郡王再众多皇子中投靠了三皇子。 南安郡王私下里帮着三皇子拉拢了不少势力,有些不愿助三皇子夺位的,那就寻把柄威胁。没有把柄的,就制造把柄。 崔嫣知道,这事弄不好,就是祸连九族的事。但她没法不被南安郡王诱惑,南安郡王许她了往后正妻的尊严,一生的依靠,与一个儿子。 崔嫣要寻一个靠山,南安郡王想做她的靠山。那试一试又何妨,更何况这府中这些人,那无情凉薄的国公爷,何必活那么久? ☆、 43除隐患 崔嫣原觉得她既被娘家所弃,又被夫家不喜。与其如活在地狱一般,还不如放手一搏。 反正成事与否对她都是得益的,便是整个崔家被她害得拖累地深陷险地,那也是他们该得的。哪有这么不顾着自家姑娘的,竟然就这么让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让她永远失去了盼头。 且因为先头崔嫣被灌的药太过凶猛,不仅让她失去孩子,还让她的身体受损。只这么短短的一段时日,她就苍老的厉害。甚至她还比不上郡王府中年岁最大的侍妾模样鲜嫩,她在郡王府只能闭门不出,她怕见了任何人,她就如国公府中的徐惠娘一般。 不,也不大相同,徐惠娘是被囚于国公府一角,崔嫣是自囚于郡王府一角。 崔嫣在小心翼翼的接触着崔敬身边的得力之人,等到她以为的恰当时机,就试着走出门去。 崔嫣之前还有些胆怯,但当真走在去往崔敬书房的路上,崔嫣倒是冷静了下来。 风吹起了崔嫣的衣角,崔嫣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一点急切的样子。 崔嫣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没有在国公府中,感觉却像过了一辈子。 之后,崔嫣似乎听到一些小孩子喧闹的声音,似乎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笑着“哥哥,哥哥”的叫着,从她身边跑过,跑到那两个少年身边,张开手喊着:“大哥,二哥,给嫣儿买什么了?”。 崔嫣咬着牙,终究没落下泪。 等走到崔敬的书房,旁边的小厮果然按照崔嫣所吩咐的那样都不见了。 便是崔嫣也觉察出不对,她在怎么努力的去收买了那些人,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就遣走了所有人。 带着崔嫣到书房的人,轻挑了一下眉毛:“王妃,快推开门吧。” 崔嫣长呼出一口气,笑道:“终于等到这个时候。” 崔嫣伸出手,手上还有红肿的伤痕,她轻轻的推开了门。 果然见崔敬坐在里面,一旁站着崔翊、崔端、崔竣,与崔铭。 崔铭看到崔嫣时明显十分失望和吃惊,似不相信这一切一样。 相对而言,崔嫣就镇定多了,缓缓的跪下向崔敬一拜,道:“见过祖父,各位叔叔。” 崔敬用力的咳了几声,然后看着崔嫣笑道:“做了王妃,果然有历练了。” 说完,崔敬就不再理崔嫣,对着崔翊等人说道:“这事事关国公府,所 以我把大家都叫来了。这事起因,也全是由我一时心软,留了她一命,又与南安郡王郡王结亲,让她起了祸乱我府的心思……” 说着,崔敬冷冷的扫了崔铭一眼,崔铭身子一缩。崔敬长叹一口气:“也是我老了,才让府中出了这么多事。如今这妇人的事必须解决,大家将如何去做?” 崔翊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崔嫣,眼中带了些怜悯说道:“不如将侄女儿送回郡王府吧。” 崔敬点了点头:“只是与南安郡王有姻亲,往后必还有牵扯。且她现在身份不同,我们想要去王府上吵闹着要和离,也不大可行。” 崔端犹豫了一会儿,因司马氏的事情现在还被府中的人念着,终究没有说话。 崔竣也不会为了这事与大房那些人结怨,于是也低着头,并不多说。 崔铭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开口说道:“祖父,既这时背后牵连着三皇子,三皇子又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不如……” “不如怎样?”崔敬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崔铭,问道。 庆国公这时那处了几分在战场时的杀气。 崔铭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多说。 崔敬皱眉说道:“大房已经出了个祸连全府的人,难不成还要再出一个?我这个爵位是靠着这个路子得的,但之后能熬过这么些年,靠得却是不再参与皇权争斗,隐忍哑让。你们都没有创业之能,但应有守业之明。想要的太多,只会害得你们愈加惨。” 早经过上一世皇位之争时血雨腥风的崔翊抿紧的嘴唇,参与这等皇权争斗,或胜或败都没有几个有好结果的。 崔敬扫了一眼众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等这个妇人死后,就说她是被南安郡王殴后回家吞毒自尽。抬着她的尸体到郡王府闹去,就此于南安郡王等人决裂。” 此话一出,便是连崔翊也惊的倒抽一口凉气,崔端与崔竣更是即刻就跪了下来。 崔嫣听崔敬已把自己当做死人,木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崔敬,终于笑道:“避过了这一场又如何,往后终有了断的时候。” “那也不是了断在你这妇人的手中。” 崔敬怒道:“三皇子一党能使出这利用妇人陷害旁人的手段,就不是明主。此事后,崔铭守孝自要呆在家中,你们三个要给我伺疾,也不必再去各自的衙门。出外交友也要慎重,各自的下人奴仆都要看管好。如有异向,即刻打 死。往后我不论你们中哪个是嫡子,哪个是庶子,只要违背,一律打死,哪个讨情也是没有用处的。” 崔敬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过段日子,这家也分了吧,崔翊与大房还留在国公府中,他们一是长房,二未成亲,还分不出去。至于你们两个中有人要迁往府外的,给你们些钱财田地,另再给买个院子,自己过日子去。你们有人还不想迁走,就将你们现住的院子隔断,钱财田地照给。就此,哪怕有灭顶之灾,也能逃出几个去……” 崔端与崔竣听后,均抬头看了崔翊一眼,期望着这个崔敬最喜爱的儿子能多说些话,能让崔翊说动崔敬,最起码不要分家。一分家,他们这些依靠着崔敬余威在官场打滚儿的人,就少了几分依仗了。 但崔翊经过那场血雨腥风,且上一世庆国公在世并未分家,导致程瑜管家之后,处处掣肘。程瑜的不同之处,崔翊早已察觉,心里隐约猜着这是程瑜遇到了与他一般的奇遇。 若是程瑜,她也该乐意分家的吧。 于是,崔翊并未说话。 “此事性命攸关,,你们都办的仔细一些。”崔敬说着就合了眼睛。 原本就十分苍老的崔敬,这时似乎又老了几岁。崔敬用力喘了几口气,感觉气似续不上一般。崔翊赶紧上前抚背,崔敬才缓了过来,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各自忙去吧。” 崔铭看了眼崔嫣,颤声说道:“可,可是崔嫣。” 崔敬极不耐烦的说道:“她是你妹妹,你看着办吧。你若不能成事,去告诉你母亲一声。她的娘家刘家,也曾是大家,这等事关全府前途的事,她也该明白。” 崔嫣看着浑身发抖的崔铭笑道:“二哥不必害怕,妹妹我的命早该被取走了。” 崔敬看着崔嫣冷笑:“可不是呢,快劝劝你那胆小的哥哥,你早该死了。” 崔嫣跪在原地合了合眼睛,早没有感觉的心突然一痛,早在郡王府流干了的眼泪,这时又滴落了一滴眼泪。 当夜崔嫣就死了,崔铭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徐惠娘那处,不顾着徐惠娘的抵抗,紧紧的抱住了徐惠娘,撕扯开徐惠娘的衣服,强行进入了徐惠娘的身体。 这时崔铭只想寻一个温暖的地方,不是徐惠娘,也会是旁人。但崔铭更喜欢陪在他身边的是徐惠娘,因为徐惠娘,代表着他曾经有过的一段无忧时光。 徐惠娘从未遭过崔铭这般粗鲁的对待,开始只轻轻推着崔铭 ,期望着崔铭能如以往那般退开。 但崔铭非但并没退开,反而更加粗暴。这不是一场鱼水之欢,而是一场强/暴。 等崔铭醒过神儿来,徐惠娘已被弄的伤痕累累,她双颊带着指痕,那时被崔铭强逼着去吻她留下的痕迹。徐惠娘似乎不认得崔铭了,看着崔铭的眼中充满了惧意。 崔铭想着初次见徐惠娘,徐惠娘站在桃花树下,对他浅笑的模样。那时他的兄长还在,崔嫣还是个乖巧的小女孩儿,崔铭像徐惠娘伸出了手:“惠娘,往后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吧。无论是夫人之位,还是我们孩子的嫡出身份,我都会给你。这次我不会再怕什么了,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徐惠娘却怕极了崔铭,不住的向后退,避开了崔铭伸出的手。哭着喊:“你离我远一些吧,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当初错不该跟着你做了外室,我知错了,往后你就留着我在府中自生自灭吧。” 崔铭似是不信样的睁大了眼睛,看了徐惠娘许久,崔铭突然冷笑:“原有人说你存了攀附南安郡王的心,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你可知南安郡王好殴妻,这样你也想去攀附他么?” 徐惠娘摇头说道:“你在说什么?” 崔铭冷笑道:“我再问你喜欢这个么?” 说着,崔铭挥手打了徐惠娘一巴掌,徐惠娘想要张口呼救,崔铭又立即反手打了徐惠娘一巴掌。 因打得太重,徐惠娘昏倒了在床上。 崔铭这时发了狂,又踹了徐惠娘计较。而后长舒出一口气,似乎把憋了许久的怨气都呼 ☆、 44内藏忧 一件事只是开了个头儿,后续竟向着你想的方向发展。 程瑜觉得这得天相助,尤其是看着徐惠娘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脸时。程瑜觉得她想的事算是成了一半了,接下来就等着徐惠娘完全依靠了自己,再寻一件崔铭为她谋害自己的事,将她再推进谷底。程瑜不信徐惠娘不会恨死了崔铭,不会恨这个以爱之名不断伤害她,让她无处求生的男人。 程瑜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么乱的世道,有没有时间容她去算计崔铭。 昨晚崔铭下手太狠了,等崔铭醒过儿神来,看着被打的昏死过去的徐惠娘时,也吓愣了。他手上才沾过自家妹妹的血,一段时间内是看不得死人的。在看到倒在血中,浑身伤痕的徐惠娘时,崔铭竟然如那畏罪逃走的凶徒一样,撇了徐惠娘,独个儿逃走了。 连个大夫都没为徐惠娘去请,最后还是徐惠娘身边的丫头去求了程瑜,程瑜去请了个大夫过来的。 徐惠娘醒来后,头一个看到的就是一脸关切的程瑜,也顾不得往日对程瑜的嫉恨,先抱起程瑜痛哭起来。程瑜用着发颤的声音说道:“万没想到夫君会下这么重的手。” 徐惠娘抬头看着程瑜,泪眼朦胧的说:“少夫人,少夫人救我一把吧。不然我是活不下去的……” 程瑜皱眉,似乎很是为难的说道:“我如何去救呢,我虽是正妻,也不敢夫君作对的。如今夫君脾气暴躁,府中又怎么多事。郡王妃竟在我们府中自尽,想着就让人害怕。如今妹妹还是多忍耐着些吧……” “我如何忍耐得了,他竟是要我死的。少夫人,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是没有丝毫资格与颜面求了你的,我也知道你的为难。但求求你,看在你也是娘,我也是娘的份儿上,帮帮我。不……” 徐惠娘抽了自己一巴掌,连忙摇头说道:“婢子说错了,远儿只有一个母亲,就是少夫人。往后您就是他的母亲,婢子,婢子,婢子愿为你做牛做马啊。” 说完,徐惠娘就伏在炕边叩了几个头。 程瑜眯眼看着徐惠娘这个以往如雪莲般娇弱清雅的女子,哭得仿若早年间来程家打秋风的村妇一般。程瑜等徐惠娘叩了几个头后,才伸出手扶住了徐惠娘,哭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哪儿至于这样。” 徐惠娘继续哭着求道:“还请姐姐救惠娘一命啊。” 程瑜深吸一口,似下定了个艰难的决心一样,扶起了徐惠娘,说道:“妹妹既这么说,我如何也舍不下妹 妹。妹妹且放心,有姐姐在的一日,就护你一日。” 徐惠娘得了程瑜的应承,立时靠在程瑜身上嚎啕大哭起来,似把程瑜当做亲姐姐一样。 程瑜安抚般得摸了摸徐惠娘的头发:“不必哭了,你还有远儿呢,往后定有你的好日子。” 说完,程瑜抿起了一抹笑。 看过徐惠娘,程瑜就听着贺氏来了。程瑜回到院子,就遣走了旁得丫头,笑着对贺氏说道:“母亲许久不来看我了,这次来可是为了南安郡王妃的事。” 贺氏听后,皱眉含泪道:“当初我也以为国公府是好人家,但怎料里面藏着这么多事。” 程瑜笑道:“可不是呢,按着如何择女婿来看,您与父亲是当真不如外婆与外公呢。” 程尚书虽也曾让程瑜怨恨半生,怨他只顾着自己的道义,只顾着自己心安。 但程尚书比起崔铭来,倒算得上一个好夫婿。 贺氏摇头骂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 程瑜止住笑,看向贺氏,说道:“崔嫣这事,牵扯了三皇子与太子,若在蛛丝上行走一般。三皇子估计着也是看上了国公爷的几个旧部下。” 贺氏叹道:“哪家不一样,这个时候,一些个没见过钱的,舍家撇业的往火坑里蹦。你二叔家就出了个小儿,竟与三皇子的门客私交甚好。后被家中发觉,仍不知悔改,言说要成大事。所幸只是个庶子,就此病死了倒也不可惜。我们这样的人家,早就有许多人眼红,行事稍微出格,即刻就有人上折子告我们。 “旁的嫡出的庶出的孩子又多。早先有个比我大个十多岁的,突然就在一旁人家的宴席上叫了我婶子。我问她是哪里的,原是程家旁支的旁支,且吹嘘着她家孩子如何被太子提拔重用。若是这当中一个人有个万一,不免要受牵连啊。现在你父亲除了公事之外,已不敢再应旁人之邀,去赴什么宴席了。你舅舅也一样,称病在家了。”贺氏摇头说道。 上一世虽太子得胜,但太子后期杀的辅助他登基之人,可不比杀与他敌对之人的数量少。 程瑜没做过官,但她知道的为官之道,就是万不能参与到皇权争斗中。 但哪里能那么容易,能避开这些这些权争。许多事非人力所为啊…… 程瑜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母亲,三皇子能此狠招,必然其他招数拖拽着这些人家去助他。除去三皇子还有太子…… 我们能熬的过去就是得天眷顾。若是我这里实在不好了,万望母亲不要心软,千万舍小顾大。女儿替弟弟谢谢您了……” 说完,程瑜就跪下给贺氏磕了个头。 贺氏哭道:“这死丫头真能戳人心窝子,万一那么一天,你就和离,弃了这些人。” 程瑜笑道:“难不成我还能弃了通儿?且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岂是和离能了断的?如今想得不过是最坏的盘算,事情尚没到那一步。” 程瑜虽笑着,她心里也没底,上一世国公爷去的早,满府都是无能之辈,只崔翊一个,还是个不爱为官的。才让国公府度过了这一场风波,而度过之后,那场事留下的信件还让程瑜拿捏着灭了崔家满门。 但这一世他们可是出了两个个南安郡王妃,而南安郡王又与前世不同的支持了三皇子。 这又生了许多变数。而程府上一世没卷进这场风波中,是因为在斗争较为激烈的时候。由于程瑞之死,致使程尚书意志消沉,闭门不出。更因为贺氏走出,断了威远侯府的这门亲戚,程府才避过这一劫。 只威远侯府上一世在权利斗争的漩涡中打了一个转儿,几乎脱了几层皮去,才勉强撑了下来。 这一世呢?程瑜不自不觉改变了一些事,她不得不去改变,难不成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弟弟去死,看着亲舅舅家与她离心,堕下腹中骨肉? 但因为这些改变,也造成了她无法预料的后果。 权利斗争的厮杀太过残酷,在这场斗争中能保全了自身存活下来,就已是最大的胜利。 无论是程瑜所在的崔国公府被卷进漩涡,还是程尚书他们被拉入深渊。 他们都救不了彼此。 唯一能做的就是斩断关系,尽力让自己活下去。 贺氏自小在国公长大,当今皇上夺位之时,她虽还小,但也从长辈的惴惴不安中觉出了其中的危机。威远侯府贺家当真是断了几门姻亲的,只因怕被对方牵连,可就苦了那些嫁为人妇的贺家女了。贺氏既认同着程瑜的话,却还是觉得心里发酸,但若是有天程府遭难,贺氏惟一希望的,也是程瑜能与程府撇清关系。 只一会儿,贺氏就缓过劲儿来。她们这样的女子自小被教育得就是这样,小时候贺氏的管教嬷嬷就对贺氏说过:“姑娘将来是要管一府后宅的,后宅是什么?那是一个姓氏是否兴盛的根本,也是这个姓氏的将来所在。有得时候难免做些为难的决定 ,但万事都应以大局为重。无论是为了夫家也好,娘家也好。” 贺氏把程瑜拉在身边,抱着程瑜说道:“如今你这丫头竟然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懂得舍不下孩子了。还好你那孩子是个小子,就是将来也是在你这眼皮子下面。不似女儿,一嫁人就似风筝一样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飞的好不好,全都凭着夫家的东风。你想狠心不顾着吧,那风筝线还牵着你肉疼。” 程瑜靠在贺氏怀里笑道:“等熬过了这阵鸾凤,风筝就不飞了,守着母亲。” 贺氏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仍笑着点头说话。 这一天,许多人都因着崔嫣之死,而忙碌起来。 崔家的一众人忙着去找南安郡王理论,责郡王逼死崔嫣之罪。 南安郡王没料到崔家竟下得了这份狠手,慌乱之下就只会让崔妏留下的那个女儿去到崔府哭去。 崔妏留下的女儿年纪小小,却已有县主封号,更在郡王府内的争斗中磨成了人精。 到了崔府后,旁得不寻,就去找刘氏。哭说,她已没了母亲,这时外婆还要逼着她父亲不疼她,让她在郡王府如何自处。 刘氏早就打定了主意,虽崔妏之女是她的外孙女儿,但她这时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 且她这个外孙女儿可是个心冷的,当初看着崔嫣无法生育,就与旁得妾室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崔嫣。 所以刘氏只是闭门念经,为崔嫣流了一会儿泪后对着她那县主外孙女儿说道:“县主是千金之躯,且是旁姓人。县主只管去找自家人做主去,别来崔府扰老妇念经了。” 那南安郡王的县主见刘氏心硬的很,她也骄傲惯了,一甩袖子就走了。 刘氏看着这时恼起来与崔嫣有几分像的县主,用力的合了眼睛。 ☆、 45缠绵雨 庆国公府与南安郡王府彻底撕开脸来,庆国公崔敬亲自写折子告了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原也想网罗了罪名去告庆国公的罪,但因三皇子怕牵连到自身,就给拦了下来。 这样互相咬罪,只会两败俱伤。 自庆国公与南安郡王决裂,原因庆国公与南安郡王又姻亲而与庆国公府一众人结交的见风使舵者也都就此散开了。庆国公也借此清了一批存有痴心妄想的子孙。 而后庆国公府就整个蜗缩起来了,在整个权贵圈儿中显得更加不显眼。似先头敢与于郡王府对峙的不是如今这窝窝囊囊的国公府一般。 原本庆国公的功勋是在临京城中都论得到的,护助先皇登基之功,且能存活下来,这是十分难得的。与其关联甚深的闵家,也是一权贵人家。只因庆国公因知先皇恐他功高盖主,而有意隐退,就此庆国公慢慢沉寂。也未给他的前三个儿子好好筹谋,唯一嫡女更是嫁到了商户出身,与京中权贵关联不大的沈家。 待到当今皇上登基,庆国公才松了一口气,后又有了崔翊,才开始振作起来。 闵家也托庆国公的关系,几个公子都在军中谋了份前程。 也才有崔妏进入郡王府,程瑜嫁入国公府之事。 庆国公也是沉寂久了,性子有些急了,贪恋年轻时的风采,有些冒进,没防备这还有一场事等着他。庆国公也知他的这些子孙,没一个是能在刀口上讨富贵的。 别说三皇子的作为并非明主,就算三皇子视为仁德之君,他的那些子孙也不是肱骨之臣的材料。 就只一个崔翊,还太过心软,比起功名利禄更好风花雪月。 崔锦虽有才,却还死的太早。 似乎命中注定让这个国公府就此隐退,既没有在刀口上讨富贵的本事,就去练就缩头保命的忍□。 庆国公浑浑噩噩的做了一天的梦,似梦到了他年轻的时候,他一挥手,便有千军万马冲向地方。那时他是提着脑袋奔富贵的,虽凶险,但也爽气。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似听见有人进来了,他也看了一眼。但始终没法子从梦中醒来,连来人问得话都听的模模糊糊。 “国公爷……崔嫣……” 庆国公挣了一会儿,才算从梦魇中醒了过来,才听清来人问得话。 原是为了崔嫣入祖坟的事。 庆国公看了眼来问他的人,说 道:“入什么祖坟,她不是嫁了么?在祖坟外另起个坟吧,随便埋了就成,何必来问我?” 那奴仆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夫人在外面。” 庆国公皱眉:“这是又来劝我不要分家了。” 那奴仆笑道:“夫人这也是盼望着家和万事兴。” 庆国公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是看自己才掌了权,一时舍不得吧。 那奴仆见庆国公心情不悦,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待在庆国公府上过了最后一个年,崔端带着子女自庆国公府搬了出去。司马氏做下残害国公府子嗣的事,他们这一房在国公府中一直抬不起头来。如今能够分家,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对于崔端这一房来说也算有个出路。崔端彻底搬出府的那天已经入春,天降了一场微凉的雨。 崔端回头看了眼国公府的大门,对车车夫挥了挥手,马车就载着这一房人慢慢的向前走。 崔竣他们这房没有崔端等人的野心,也没有他们的本事,也没他们那样处境尴尬。看着崔端能寻一片小天地,羡慕他的自在之余,也舍不下国公府。 毕竟庆国公手里的才是大头,离得近些,总是能分得多些。 但如今庆国公想分家的决心很大,虽都住在一起,但也命人将宅院改了。虽算都住在国公府中,也算分门另过,如此崔竣也没意思起来。 庆国公府中少了不少的人,奴仆也遣了不少,余氏身边也就剩下两个丫头与一个婆子顾着。 且这时各房也都忙着分家的事,余氏原本住的院子与崔竣等人住的较近,这时工匠们来砌墙,改院子,闹得很。余氏就躲到了个小花园子躲清静。 她这时的性子又不爱见人,一个劲儿的往那人的地方躲,瞅着平静的湖水发愣。 “少夫人……” 余氏听着一声短促的呼声,就回过头去,恰落入一个男子的怀中。 这大白日的,便是这处隐蔽,也难保没人看到。 但余氏却没有挣扎,由着那男子抱着,她已存过死念,这时听崔嫣死的凄惨,她亦有所感。 竟是万般皆空的连名声都不顾着了。 只余氏是不愿再去自己了结自己的命了,这是她自己的命,哪怕无依无盼。余氏虽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命要被别人掌控这,但她的命左右就是这样的,能有机会看看旁人的命是什么 结果,也算她活过这一场。 那以为余氏想去寻死,而出手救了余氏的也不是旁人,正是青元。 青元见余氏都未推开他,似万念俱灰一样,越发的信余氏这是要寻死,就抱着余氏不肯松手。 余氏抬头看了眼青元,想起了眼前这个就是曾救了自己一命的。 有人走了过来,青元连忙拉着余氏躲在假山中。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 这是余氏身边贴身丫头的声音,她必是去取了靠垫回来了。 天似乎又要下雨了,黑云欲哭不哭的罩在国公府的上头,让人心生烦躁。 余氏躲在假山中,抬头看了眼天。从假山的缝隙中,只能看到一小片阴沉的天空。密集的黑云将天空都填满了,不让余氏看到一丝光亮。 余氏的手还被青元握着,与余氏微凉的手不同,青元的手是温热的,颤抖的。 余氏看了眼青元,青元秀气的脸因为恐惧而显得十分苍白。 余氏看着青元,直到青元意识到他手里握着的是余氏的手,与他几乎贴在一起的脸是余氏清丽的面孔。 青元那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了红,尴尬的避开了余氏的目光,试图去松开余氏的手,却反被余氏紧紧握住。 余氏问道:“你对我有情?” 青元突然被余氏戳破心思,没来得及为自己羞涩,先去捂住了余氏的嘴,低声在余氏耳边说道:“少夫人,现在还不能说话。” 被人发现,他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余氏也再没说话,微微仰着头,再看那天空。天上的黑云似乎已忍不住自己的悲伤,终于落下泪来,滴在了余氏脸上。 “人终于走了。” 青元听见那丫头走远,长呼出一口气。 这才发现他离着余氏那样近,他闻着余氏身上好闻的味道,那不是香粉的味道。就是一种干净到极致所发出的淡香。 青元动了动喉咙,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哪怕余氏先他靠过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将要发生。后来余氏亲了他,用余氏冰凉的嘴唇亲上了他的双唇。青元才紧紧的抱紧了余氏,她太冷了。 当轻吻变得激烈,青元已不需要余氏的引导,就可寻到余氏最隐秘的地方。 用他整个身子温暖着余氏。 余氏咬着牙将呻/吟声吞下,抬头看着那阴 沉的天,突然笑了。 若有神灵,若有鬼魂,若崔家先祖的鬼魂还没散去。你们就看着。 我余清婉不属于余家,也不属于你们崔家,我只属于我自己。 一滴雨落在一只白洁的手掌上。 程瑜叹了口气收回手,笑道:“早知道这真要下去,我就带了把伞了,怎知道这雨这么快就来了。” 旁边的婆子笑道:“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拦不住的。” 程瑜看了那婆子一眼,庆幸着这满口胡话的婆子是小闵氏这头的,不是她房中的。 小闵氏自分开家,能折腾的就只她一个了,就成天拿着各种规矩压制着程瑜。 这又说头疼,让程瑜过来给她伺疾。 程瑜听说她母亲贺氏一病了,才要去看。就被小闵氏拘了起来,说她不是故意的都让人无法相信。这时下了雨,竟是连把伞都不舍,怕是要装睡一天呢。 还好贺氏病得不重,还能稍个信儿给她。 虽程瑜之前说了那番狠话,但也没扰了贺氏与侯府与她亲近。便是连她父亲差人过来问了她几句。程瑜知道,这是贺氏将她的话转给了自己的父亲与舅舅。让他们起了怜悯之心了,对于这些个见多了不断索取的人,突然有个人摆出了我要为你们牺牲的模样,他们就动容了。 贺氏到底还是舍不下她。 程瑜先头对贺氏的话固然有几分杞人忧天在,但更多的,也是想着这番话由她先说,比往后她父亲舅舅与她疏远了,再让她体谅,好的多了。 “忘了伞了,我这有把伞,拿了去吧。” 程瑜不用抬头,就知道这自雨中而来,说出这话的是何人。程瑜行了一礼,回道:“劳四叔费心了,已有人去取伞了。” ☆、 46美人依 崔翊身上带着清爽的竹香,他不爱旁人用来熏衣服的香料,他的丫头们就每天在他的衣服中夹带着一枚新鲜的竹叶子,每次只放一天,隔了第二天就要换新得去。 上一世程瑜也曾经背地里嘲笑过崔翊这貌似不讲究,其实顶讲究的做派。 这一世又再闻到了那阵竹香,程瑜竟是连嘲笑他的心都没有了。在程瑜这里,除却曾经为了崔翊对他有情的轻微自得,旁的再无其他。程瑜年岁大了,在经不起上一世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或者是玉石俱焚的报复。 崔翊见程瑜那般恪守规矩的拱着身子,拿出了连对着小闵氏都未有过的尊敬对待他,竟是连头都未抬,崔翊不禁苦笑一下,说道:“那你多等一会儿吧。” 崔翊走到小闵氏的屋子前,最后回头看了眼程瑜,才走进小闵氏的屋子。 崔翊困于情网之中,自不会发觉他回头那一瞥所含的情意。 但这一群人终有几个聪明敏锐,处处留心的人。 正给崔翊掀帘子的丫头先是看了崔翊一眼,而后有惶恐的看向程瑜。 程瑜虽低着头,但她的丫头却察觉到了不同的目光。 女子似乎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有着天生的感觉。 只一眼一瞥,她们就能品出其中意味。 等程瑜回到自己的院子,她那丫头就趁着四下无人的空当儿,对程瑜轻声细说了这事后有说道:“夫人循规蹈矩,只那丫头似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夫人不必太过挂心。” 程瑜虽笑着说道:“本就没什么事。” 但程瑜的心却一紧,暗道,这崔家的男子果然没一个让她省心的。崔铭这些日子不来恶心她,崔翊却还露出这事。若是被小闵氏知道了,大约会把崔翊久未娶亲的事怪罪到她这里来。 小闵氏自不会想着崔翊离经叛道,只会怪她诱了崔翊。 如此,日子就不会消停了。 果然,那边一直装睡,听见崔翊来了就醒了过来的小闵氏。在听见丫头说了这事后,不免将崔翊往日劝告她不要对程瑜下手的话也翻了出来。 只觉得处处可疑,兼或有打听了崔翊院中的丫头,听得崔翊曾打听过大房那边的人。 崔翊的说法,许哄哄丫头还说得过去。但小闵氏怎不知,崔翊哪里是一个为了利益苦心经营的人。他惯爱风花雪月,能让这番动心思的,也只一个“情”字。 小闵氏只想想崔翊为了程瑜竟然动了不娶妻的想法,就气得浑身发抖,很是咬牙切词的自唇间挤出了程瑜的名字。 她这么多年熬下来,崔翊是她唯一的期盼,她不允许如程瑜这样的人毁了崔翊。 只国公府这时实在容不得再出什么乱子,若是被国公爷发现,必容不了她。 且等等吧,等着看过些时日,看她如何要了程瑜的命。 正躺在榻上被徐惠娘捶腿的程瑜突然眼皮子一跳,心里添了些焦躁,就皱了眉头。 徐惠娘见程瑜皱了眉,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可是婢妾的手重了。” 程瑜睁眼笑道:“轻重正好。” 徐惠娘立即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显得欣喜万分的模样。 自那日徐惠娘被崔铭殴打后,程瑜就借着府中改建的事将徐惠娘迁到了自己住的院子。崔铭一则愧见徐惠娘,一则惧见程瑜,也少来了这里。 让程瑜与徐惠娘都过得松快了许多。 徐惠娘每天里就只想尽办法去讨好了程瑜,如一只被旧主打出家门的弃犬在尽力讨好新主一般。 那种尽力讨好的模样可是让这院中旁得人都十分看不惯。 起初只红丹一个人对徐惠娘原先独占了崔铭一个,这时徐惠娘又来抢程瑜的行为颇为不耻。 红丹甚至忍不住对翠荷抱怨:“那徐惠娘是如何想的?这般活的顺风顺意,又搅合我们的日子做什么?” 翠荷每每听到,总是想着:你原本的日子也与如今差不多,那来的搅和? 虽这般想着,但听得多了,翠荷心中难免对徐惠娘也起了膈应。翠荷本就怨恨着徐惠娘,这时也是厌烦徐惠娘的紧。只是翠荷跟了程瑜也有些时日了,自是知道程瑜的脾气,虽不喜徐惠娘,也不敢去做什么事去坏了程瑜的盘算。虽然翠荷也不知道程瑜的盘算是什么。 对于翠荷来说,她只须跟在程瑜身后走就成了。 徐惠娘这些日子是过的格外好,可以让红丹嫉恨的咬牙切齿的好。算得上除去在父母身边的时候,最好的日子了。万事都有程瑜可靠着,似乎程瑜能事事都为她打算好。 且程瑜不似崔铭欢喜了就好上一阵,恼怒了就打上一场。程瑜这人,你只要不背弃她,无论你怎样,她就会容得下你。徐惠娘她是不会再生出那些对付了程瑜的愚蠢想法的,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怕崔铭 再会做些如要将崔远过继给余氏那样的蠢事出来。 她是不信崔铭会为了她谋划的,徐惠娘只担心崔铭为了对付程瑜,拿自己当刀,让她失了现在的生活。毕竟在她与崔铭相好的那些岁月,崔铭曾经不止一次提过,在夺得国公府后,如何弃程瑜于不顾。徐惠娘不知道程瑜是否清楚崔铭存有那等心思,看程瑜对崔铭的和软态度,似乎是不知道。但程瑜那么个聪明本事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崔铭的打算。 徐惠娘一时也疑惑了。 过了几天,徐惠娘的嫂子就进府来看她了。徐惠娘的父亲是不在了,但她的母亲跟哥哥还在。 程瑜要给徐惠娘一些甜头儿,让徐惠娘舍不得离了她。 这时是不方便提崔远入族谱的事的,但这等事程瑜还是能为徐惠娘做下的。 本来说是徐惠娘的母亲也会跟着进府来见她的,最后徐惠娘的母亲还是无法迈过那道坎儿,无法谅解徐惠娘私奔为妾,将徐惠娘的父亲气死之事。 徐惠娘虽没见到母亲,有些沮丧,但能见到自家嫂子,已觉得很好了。 她已有两三年没听过家里如何了。 徐惠娘的兄长虽也有功名在身,但因家里无靠,新近做得只是个小官儿。先头的书生气已再官场中消磨没了,听得能与国公府连在一块儿,虽心里也埋怨这徐惠娘,但还是遣他妻子过来了。 徐家虽是小门小户的,但在一些个小百姓人家心中也算得上殷实了。徐惠娘的嫂子葛氏也是个能识文断字儿的,在街坊四邻中也算得上个得体的人了。但一入这国公府,就把她给掩没了。 不要说那些当主子得了,就只这一路上葛氏能看到的那些国公府里的丫头婆子穿的戴的就已经是顶了不得的了。葛氏也住在京城,也打外面讲过国公府的门面,只看着外面好得很,一直不知道里面装点的也这样华丽。 葛氏走这一路少不得大呼小叫一番,在惹了领路的丫头偷笑之后,也对她提点了几句:“前几天光景好的时候,比这时还风光呢。您可不要大呼小叫的,到时候惊到了主子们。” 葛氏这才不敢说话,一直憋到了程瑜的院子才敢长呼出一口气。 而后听着程瑜这日在院子中歇着,葛氏就又提起了一口气。 她来前是听她夫君提过的,这位二少夫人,是程尚书的嫡女,舅舅是威远侯。才十一二岁就开始管着府了,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领着葛氏进府的丫头,看着葛氏一副担忧模样,不仅笑道:“二少夫人不管寻常小事的,徐夫人不用担心。” 葛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由人领着去见了徐惠娘。 再见徐惠娘,葛氏险些没认出来。只这两三年的功夫,徐惠娘苍老的厉害,虽模样还是一贯的好,但丁点儿没有做姑娘时的水嫩了。 徐惠娘看到葛氏就立时掉了眼泪,抱住葛氏哭了起来。 做姑娘的时候,徐惠娘与葛氏相处的并不十分好,但这时见了,也让徐惠娘倍感亲切。 徐惠娘在感念程瑜之余,未免也叹息崔铭这么久,连这等事都没未她想过。 葛氏听说崔铭的父亲去了还没一年,徐惠娘等人还要为其守孝,屋子里都没个带花样儿的,但质地都是不错的。葛氏多少知道些徐惠娘与崔铭的往事,她虽不知道大户人家如何,但她身为女人,怎不知这女人心里想些什么。 待徐惠娘哭过了,葛氏才低声问道:“可是那二少夫人对你不好。” 徐惠娘听了葛氏的话,连忙说道:“少夫人待我很好的,如亲姐妹一般。如没有夫人……我怕是……” 说着,徐惠娘就又哭了起来。徐惠娘自做姑娘的时候就是个爱掉眼泪的,葛氏看徐惠娘又露了当姑娘时的做派,葛氏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再问这话。 而后徐惠娘又与葛氏说了几句家中事。 一直到晌午,程瑜身边的丫头碧菀来了徐惠娘的屋子说道:“少夫人吩咐了,今儿晌午徐夫人就留下吃饭吧,我们都备下饭了。” 等饭菜上来,葛氏看着满桌子的精致饭食又愣住了,让着碧菀与她一道吃。 看得徐惠娘都跟着尴尬脸红了。 碧菀只笑着说:“我就不再这吃了,前儿大少夫人淋了些雨,就病倒了。夫人嘱咐着要过去一趟呢。” ☆、 47鸳鸯宿 碧菀去了余氏处后,就见了余氏门口有个婆子正在抬了几盆儿开得正好的牡丹。这是余氏与程瑜都守着孝,自然不能摆放什么艳丽花色,牡丹虽华贵些,但还好是白色的,颜色素净,倒也不会让人挑出什么理来,就是程瑜那里也有个一两盆。不然整个院子拔了花草,处处空荡荡,实在让人没法下眼儿。 只余氏这人脾性与别人不同,一惯不爱花草,就是院子中也只种些松柏竹子,这怎么添上花了。 碧菀起了好奇心就问了一句。 照理院子的婆子知道碧菀是程瑜跟前儿得力的人,她们这些下人的下人,也不懂那些主子们的纠葛。就看着跟着程瑜的人穿得用得都是府中数得着的,虽没老夫人小闵氏那边一个贴身丫头就能把庶出三老爷的亲生姑娘比下去那样夸张。 但程瑜身边的人最后的落处可都比小闵氏的好,无论是丫头嫁人,还是婆子养老,要多妥帖有多妥帖。程瑜这两年也嫁了两三个丫头,竟没几个嫁小子奴才的,都是些有根基有产业的小商户,甚至有个顶好的丫头还嫁了个带着功名的人家。贴身婆子到老了也都分银子的,无儿无女的还给养老,听说这是程家的规矩。断没有看你老了做不动活儿了,就往庄子上一撇,忍其生死的事。 人岁数大了,也不图一时风光,就奔着有个张远的照顾。 余氏这处的这个看院子的婆子就存了这个念想,她本姓张,人家都叫她张婆子。她也知道她这时年岁大了,是跟不得程瑜的。但她家还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若是能去了程瑜那边,也算是有个着落了。于是这婆子就把程瑜当做了可靠的大树,而对程瑜的贴身丫头碧菀自然是能讨好就讨好了。 既听见碧菀问了,张婆子马上谄笑着答道:“这不是前头改花园子剩下得么,那造园子的也是崔家族里的,见剩了两盆子花,有看我们这里素净的可怜,就让管园子的小子给送了过来了。可大少夫人不喜欢,那些人就给抬到门口了。大少夫人这不吩咐我,让我给拖弄走。” 碧菀心想:这余氏守着寡,那过来造园子的也不会是个女子,就这么弄了盆花过来,那怪余氏不会要了。只这造园子的是哪个?竟这般浪荡,趁着府中乱,竟扰到寡妇门前了。 因念着程瑜待余氏不同,碧菀就多问了句:“那个造园子的是曹家那个啊?心思这么细?” “似乎后巷刘大奶奶家的,名儿叫崔铮,他爷爷是国公爷的庶弟。虽也是个公子哥儿,但很又会养花草,又 不嫌这活儿粗。”张婆子笑道。 张婆子说到这儿,疑心碧菀岁数到了,该说亲事了才这么打听,就又低声笑着说:“可是个挺不错的人呢,人长得也俊,听说门第高了些。但姑娘你……” 碧菀听出了张婆子的意思,心中虽恼怒,但面上还笑着说:“妈妈看您说到哪儿去了,不过顺口一问罢了。紫鸯姐姐呢?可在屋里。” “在呢,在屋中,但也病了,这几天怪没精神的。” 张婆子连忙说道,恨不得将她所知的都告诉了碧菀。 “病了?那我可得看看她去。妈妈这等活你一个人也做不来,等回头我叫几个人帮着你搬。”碧菀笑道。 “那我这谢谢姑娘帮衬了。”张婆子假装行了个礼,玩笑似的说道。 碧菀笑着点了点头就进了院子,待把药材补品交给余氏后,又将程瑜的话带到。之后,碧菀才去寻了紫鸯。 一走进紫鸯的屋子,碧菀就见紫鸯靠在枕头上皱着眉,倒真是一幅病容了。 碧菀笑道:“大少夫人虽病着,但瞅着精气神儿倒比以往好了,你这往常活蹦乱跳的,如今一病倒真是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紫鸯并没功夫与碧菀磨牙,因程瑜曾经送了些东西过来,所以碧菀与紫鸯也有些交情。这时听碧菀这么开玩笑,紫鸯只勉强笑了一下。 这时自外面进来了小丫头,笑嘻嘻的说:“紫鸯姐姐与大少夫人这还是挨了同一场雨病得呢,那天紫鸯姐姐给大少夫人送垫子……” “不许胡说。”紫鸯脸色一变,拼了全身力气骂道。 那小丫头说得本不是句要紧得话,可却让紫鸯这般说话,碧菀也是吃了一惊。看那小丫头就快哭了出来,连忙对那小丫头说道:“快些出去吧,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招她。” 那小丫头才到这里当差,没防备一句趣话没说成反倒落了埋怨,心里虽委屈,也不敢在那两个大丫头跟前撂脸子。只抿着嘴,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紫鸯见那小丫头出去了,也长呼出一口气,说道:“你又说她做什么,她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是可怜的人。” 碧菀笑了:“你这时又来做好人,方才对她最厉害的是哪个?我又是在为谁说话?” 紫鸯苦笑了一下:“若是能做一辈子好人就好了,只怕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碧菀猜着紫鸯是碰到什么难事儿了,就猜着劝道: “世上没有难办的事儿,大不了抽身世外,不理就是。总比里外不是人的好……” 原本紫鸯就是那天去给余氏送靠垫儿的丫头,本来走了的,后来回到院子里没见到余氏,就又出去找。结果就看到余氏与青元在一块儿的情形,这事儿着实吓坏了紫鸯,也着实难为了呈鸳。紫鸯是自打入府就跟着余氏的,余氏的丫头婆子都换了几茬了,就独她还留着。 她知道余氏的苦,也知道余氏又多良善。 她既不愿将这事告了出去,害了余氏。也怕事情露了出来,她被余氏牵连波及。 余氏后也知道紫鸯看到了那事,只用话点她,让她愿意告密就告密去。余氏不怨恨她,说不定还要感激她。这样一说,紫鸯就更加不会往外说了。只这件事压得她心里发沉,夜晚做噩梦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梦到了余氏要杀她灭口,醒了虽知道余氏不是那样的人,却还是怕着。 如此,病得就重了。 这些话,紫鸯如何往外说,只能闷在心中。 此时听着碧菀的话,她想着如今也就离了这处一个法子了。 余氏虽病着,但还是如往常那样念过了一段经才换了衣服睡觉。她也不是有多信佛,只是习惯罢了。在这深宅大院,在这一眼望不见头的日子里,也只这能做这些事了。 躺在床上,余氏合了眼睛,却还入睡。 她想着今天程瑜又派人送了许多东西给她,按理来说,她这样的人,本就没有什么可结交,可利用的。在这个全都里都向着富贵处看的国公府,程瑜为何要这么帮衬着她? 似乎也只有心底良善,这一说法了。 听着程瑜那各种贤德之举,如何包容妾室,似乎她也应该是个心底良善的人。 正在想着得功夫,余氏听得窗边有一阵响动。 等她想慢慢的起身看,那人已经进了屋来。 这时屋子里还黑着人,那人似乎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床边。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她的枕边,然后坐在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脸。 那人的手很暖和,带着一丝甜香。 “是青元么?”余氏轻声唤道。 那人轻捂住了余氏的嘴,低声说道:“大少夫人,别出声。” 这说话的声音,果然是青元。 余氏见青元又捂住了她的嘴,就笑着低声说道:“紫鸯病了,张妈妈出 去吃酒了。就一个小丫头早早的就回去睡了,不必怕的。” 余的嘴唇坐在青元的手心上,一张一合的磨蹭着。 青元连忙收回了手,用着余氏都能听出他在害羞的声音说道:“听说少夫人病了了,我担心少夫人怕药苦,又不好说。就为少夫人买了些蜜饯回来” 余氏皱眉:“你怎知道我怕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就一直看着少夫人,就知道了……”青元低声笑着说。 透着一股子憨憨傻傻的劲儿。 余氏低头笑道:“原是这样,你也不怕被抓住,不怕死。” “少夫人不怕,青元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青元说道。 余氏在黑暗中无法看清青元认真的模样,只能看到青元的一双眼睛。 余氏笑了:“今晚留在这儿?” 青元突然不出声,连呼吸都停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慌张的跑到窗口。 而后又停了下来,在一片黑暗中颤声对余氏说:“清婉,你,你早些睡吧……我先走了……” 然后逃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余氏呆了一会儿,甚至过了许久,余氏还觉得在这片黑暗中仍旧留着青元唤她名字的声音。 ☆、 48难掩情 崔翊不知他为何突然穿了红色的喜服,也不知他为何要坐在这里。 心中的紧张又是从何而来,恍惚着这似乎是他成亲了。他两世都未成亲,如今怎会突然就成了亲。娶得又是哪个?先头母亲对他提及过要他娶了闵家表妹过门的,莫非是她。 若是她,不是害了她么?且不说他心中装着那个人,就是他身上带的病,他也娶不了亲的。 他这么一着急,就走到那个他要娶的人面前。 见到那同样身穿喜服的人,崔翊愣住了,这不就是程瑜么? 程瑜看着崔翊歪头一笑,说道:“你是不想娶我么?” “怎会不想?”崔翊慌忙回道。 若是不想,怎会辗转两世? “我也是想嫁你的。”程瑜对他笑道。 崔翊这时却心中一凉,知道这是梦了,程瑜怎会说出这些话。 前世她恼恨着他,今生她疏离着他。她怎会想嫁他,怕是若让她选,她连崔家的家门都不会再入了。 但心中虽知道这是梦,崔翊却舍不得强逼着自己醒来,最后只伸着手去想去牵了程瑜的手。 虽这是一场梦,却还是让崔翊心中一阵悸动。 程瑜低着头,似乎想起了一件烦心事,就皱眉说道:“婆婆似乎更喜欢闵家表妹……我……” 崔翊也想起来,是啊,母亲是想给他去闵家表妹的。怎么就换了程瑜?大约是梦中自己强求的吧。崔翊这样想着,梦依旧继续着。程瑜成了他的妻子,但小闵氏不喜欢程瑜,觉得程瑜配不上崔翊,且太有主意,不必那闵家的女儿好掌控着。小闵氏一面打压这崔铭等人,一面抽空子寻程瑜的麻烦。梦中的崔翊也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最后是崔翊得了国公府,当梦中崔翊知道这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恐慌。 他也在自己的母亲与程瑜之间左右为难起来。 最后程瑜在生孩子的那天死了,死得那样恰好,正好是他掌管国公府,且又得皇上赏识的时候。程瑜死的时候在屋内喊着要见他,但小闵氏拦着,说女人家生孩子,不能让人见的。 崔翊就在门外听着程瑜最后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展飞……” 就再没了声响。“展飞”那是他的字。 梦中的崔翊心中大痛,突然就看着小闵氏转头就拉着那闵家表妹到他面前来,对他笑道: “好了,如今那女人死了。你快些娶了你表妹吧……” 然后就看着稳婆也走了出来,笑道:“可不是呢,公子快些娶了闵家闺女吧,不然就白费了老奴辛苦一场,去将那女人害死了。” 崔翊想要喊出话,去斥责她们一顿,想迈开腿,去看看程瑜。 可却怎么也喊不出,走不动。 待拼劲了全力终于喊出了程瑜的名字,崔翊也跟着痛得醒了过来。 屋子漆黑一片,崔翊坐在床上,抚着他的胸口。 崔翊身体里的绞痛还在继续着,和前世一样,痛得他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他的病已经显出些症状了,和上世在差不多的时候。 现在崔翊的已经比较会忍耐疼痛了,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能站起身来。崔翊笨拙的走到窗前,推开的窗户,轻微的凉风带着疼痛包裹着崔翊。 他突然发现他重生一世也不过让他知道他所想所求的不过痴心妄想。他就是娶了程瑜,许也不会有个善果。不说旁的,就程瑜与自己母亲那分毫都不想让的性格,只会彼此相争。而最后他会站到那一边,就会让另一边受委屈。 崔翊想要娶程瑜,他用着他几乎按捺不住的姿态喜欢着程瑜,两世下来,他无法按捺着自己的感情。但如果有天,他当真会娶了程瑜,他会好好的对待程瑜么?他有能让过上比现在好的日子么?崔翊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一夜下了一阵小雨,临到早上之前,雨就停了。程瑜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泥土的香气混合着青草的香气,让人闻着就神清气爽。崔通起得比程瑜还早,每天没等着程瑜睁开眼睛,就被奶娘抱着,笑嘻嘻的凑到程瑜跟前儿。程瑜都十分好奇,怎得崔通就这么喜欢笑,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逗得人也跟着笑起来。 在崔嫣死后,心中全无依靠的刘氏越来越喜欢崔通,成日里念叨着崔通喜欢吃什么,崔通喜欢玩儿什么,尽职尽责的做了个慈爱的奶奶。虽依旧不喜欢着程瑜,但因为崔通,也能在程瑜的威胁之外多考虑着程瑜。崔远与崔迎也和崔通熟悉起来,崔远一直病着,还很怕生,这时连句整话都说不全,且因着徐惠娘的教导,他是有些畏惧着崔通。原没有这是还年纪尚小的崔迎与崔通亲近。 以后程瑜的日子也过得还算安宁,崔铭依旧痴心妄想的想去得了国公府,徐惠娘依旧一心一意的攀附着程瑜过日子,而程瑜则是用着锦衣玉食勾着徐惠娘,且等着看徐惠娘 习惯这一切,然后被击垮的样子。 等这般过了些时日,余氏的病也好了,来看过程瑜一次。 但程瑜虽照顾余氏多了一些,但两人性子相差实在太大,彼此身份又没个需要伏小做低的地方。所以也没几句话能说得上。程瑜除了寒暄的话,只是瞧着余氏身边惯用的丫头换了人,就问了一句。 余氏笑着说道:“她母亲病了,且她年岁也大了。就打发让她回家去了,这边几年都办不了什么事的,别耽误了她。” 说着,余氏就与程瑜再无话说了。 好在这春光正好,余氏与程瑜彼此也不用多言,借着孩子的玩闹就能打发了一个上午的时光。 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余氏因吃不惯程瑜这里的饭菜,且也头疼着继续与人应酬。就带着新指派到她身边的丫头回了她所在的院子。 紫鸯既想离去,余氏也就没再留她,也未怕紫鸯将那事说了出去,而要挟为难。余氏只将她这边最贵重的首饰拿了出去,拿去给紫鸯。如此倒是让紫鸯起了将余氏与青元之事埋在心里,永不向外说的决心。 而紫鸯一走,余氏这边就只一个婆子加一个小丫头,哪里够人使唤的。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是余氏这里,她这是守着寡的长房长孙媳妇。无论如何面上都要过得去,于是小闵氏就又给余氏拨了两个丫头过去。 虽这两个丫头长得都是齐整模样,但做事都懒散的很。都有心捡着高枝儿去,哪里会将毫无前程可图的余氏放在心上。因为余氏与青元将来的事少不得要拖累旁人,也就不大爱管着手下的丫头婆子,结果纵着就越发的胡闹起来,连个活儿都指使不动。 若不是今天听着是要来了程瑜这里,她们断然不会随着余氏过来的。 于是自程瑜院子出来,跟在余氏身边的丫头就又借故躲开,去寻旁人玩儿去了。 也就只余氏一个儿人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那时与青元欢好的假山出,余氏才停了下来。想起青元轻轻唤着她名字的声音,不禁脸红心跳。一时也愣住了,看着那假山假景轻轻的笑着。 “嫂子这是想什么呢?” 余氏听见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先是循声看去。后见一锦衣男子一副浪荡打扮得走了过来,余氏看着就心生厌烦,转身就要避开。 那锦衣男子连忙快走上几步,拦住余氏的去路,笑道:“嫂嫂这是打算去了哪里,我送给嫂嫂的牡丹也撇了不要,这时有 不理我,我当真是好伤心啊。” 听至此,余氏也知道这是来这处修园子的崔铮了。余氏并不理睬崔铮,侧过身子就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但崔铮却伸手拉住了余氏的袖子,说道:“嫂嫂何必这么绝情呢,你我都是孤独寂寞人……” 余氏本来要甩给崔铮的袖子,却看着崔铮背后愣住了。 崔铮本欲回头看,却被人突然从后面打了一棍子。崔铮倒在地上,余氏看了还拿着棒子愣愣的看着她的青元一眼,也没急着走,伸手探了探崔铮的鼻息,对青元笑道:“别怕,没死。” 青元看着余氏问道:“你还好?” 余氏轻笑:“一切都好。” 看着青元慢慢涨红的脸,余氏觉得眼前这么个少年突然变得让人舍不下了。 青元拉起余氏的手,躲在他平时偷懒用的小角落里。自余氏换了丫头,青元就少来找她了。 第一次,余氏细细打量起青元来,把青元看得一直低着头,都不敢看上余氏一眼。 许久青元憋红了脸说道:“清婉你能和我走么?咱们这样过下去并不长久。我们走吧,离了这里,崔家的余家的东西,我们什么也不要。我们到外面盖件茅屋去,我会做活的,我们走吧……” 余氏一震,听着青元充满诱惑的话,说道:“你要知道,你和我走了,抓回来就是死。” 青元握紧余氏的说:“你在这里也开心,还不如搏一搏。” ☆、 49教子法 余氏逃走了,比一世还要早了许多。随之不见的还有青元,一个平时不太起眼的家奴。< >余氏的一切金银之物都没带走,似乎与青元只带走了几件寻常衣物。< ><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消息吓了一跳,程瑜却并不意外。她早察觉到余氏的离开,且不经意的在国公府内造了几个小疏漏,譬如守夜的婆子往当班半个时辰,出了这事,这些人难辞其咎也再留不得国公府了。程瑜也借此顺手除去了几个小闵氏给她添的钉子,由小闵氏的人守着门户,进出的人都会被盯着,着实不太方便。< >< >若说上一世给程瑜留下什么,那就是她对敌人的熟悉程度。小闵氏若知道了崔翊的心思,必然容不下自己,到时候必然会对自己下杀手。那就应该早些防备起来。< >这样的大事最终惊扰了庆国公,如今庆国公又生了一场大病,听到这个消息,只说了句:“追让他们死。”< >< >余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因没照看好余氏而被赶出了崔府。< >人要为自己活,有的时候不得不自私一些,顾虑太多,最后只会被这些顾虑束缚住。< >有的时候自私一些的人,比处处面面俱到且顾虑诸多的人,更容易获得幸福。< >< >连着找了余氏几天,都没找到余氏与青元。< >程瑜听到后,松了一口气,她这次为余氏做了一些事,还给了一些银子,告诉他们该往哪里逃。程瑜合了眼睛,躺在榻上,想起余氏听到自己会帮着她逃走时,半是惊讶半是怀疑问:“你为什么会帮自己?”< >< >而程瑜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且冒这么多风险的事。她也并非良善,若是良善就该多打算一些,不会让余氏私逃的事牵连到她的丫头。< >许还是她忘不掉余氏死前的嘶吼吧。< >< >余氏就此在国公府内消失了,余家与崔家众口一辞,说是余氏病死了。< >最后崔家埋了一个空棺材 到祖坟中,崔家不能说的事里又添了一桩。< >< >这件事对于已尝过锥心之痛的刘氏来说已算不得什么了,她将所有的注意里都放在了崔通身上,如她当初对待崔锦一样。从崔通自会笨笨的叫她“祖母”,到崔通会背诵一首短小的古诗,到崔通开始试着背诵一段的文章,慢慢的一两年就这么熬过去了。刘氏一直都在一旁教导着他,刘氏也看着程瑜是如何教导的崔通的。< >< >见程瑜对于崔通的教导方法与她的不同,作为祖母她也与程瑜争执了几次,但最后看着崔通渐现出来的品质,让刘氏也不得不放弃了。随后刘氏也隐约后悔了,觉得当初如果换了个法子去教了崔嫣,对崔嫣严厉一些,是不是她都不会落得那个下场。是不是她当初不想着攀附上郡王府,崔妏就不会去得那么早。是不是她当初不那么急着想要崔锦接管了国公府,崔锦就不会急着升官,去了外省任职。若他没去了外省,是不是就不会死呢?< >< >刘氏看着程瑜与崔通,开始慢慢反省着她的一生,虽然已经太晚了。< >刘氏理解程瑜对崔通的严厉,但还是受不了程瑜对崔通的惩罚,每次都要去拦一下,闹得之前崔通一旦挨了打第一个来找得就是刘氏。而刘氏虽护着崔通,但也不敢对程瑜过度争执,最后崔通也只找哪个都没有用处,反而罚得更重,就只能乖乖认罚了。< >< >现在崔通也有五岁了,正是皮的时候,见天儿的惹乱子,什么都要试一试,尝一尝。< >对于这些,程瑜没有丝毫阻了他,毕竟人只有尝试过,失败过,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什么才是对的。程瑜若是事事都告知了崔通,那若是程瑜不再了,又有谁给崔通指路呢。< >< >崔通若是淘气爬上假山,不愿下来,程瑜就搬了凳子在下面守着,看他如何下来。若是他下不来,也不去管他。程瑜仍旧一面听着崔通的哭喊声悠闲喝着茶,一面让家奴注意着不让崔通从假山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腿。直等得崔通自己磕破了皮慢慢的哭得跟个泥猴儿一样的从假山上自己寻路下来。程瑜才收了茶具,瞥了眼哭得不成样子的崔通,如个大恶人样的笑着说了声“当真不知道量力而行?。< ; >< >然后等着崔通去问“量力而行”何解的时候,程瑜才一个人捂着心为崔通掉下来的眼泪心疼。< >崔通这才因知道了“量力而行”是什么意思,转过头程瑜就开始逼着崔通如何“迎难而上”。< >< >程瑜许是因为活过两世的缘由,见过许多家如何将孩子养坏的。自崔通过了三岁,她就开始这么教导崔通了,就像“量力而行”与“迎难而上”。是一退一进,进退之见如何把握,这是教不来的。只能靠着崔通自己在一次次摔打自己领会出来。有时程瑜也会给崔通一些错的讯息,然后等着小小的崔通急着一脸汗来笨笨的去跟她辩驳。< >< >崔通虽还小,但许多事要让他先知道,让他先学会自己领会自己辨别。< >而与其让旁人在外面挫败崔通,程瑜还是决定先让自己在可以保护崔通的范围内,让崔通试着学会如何去面对这一切。而且这一些游戏,对于程瑜来说也是很有趣的。< >< >程瑜从来就不想要个十分听她话的乖儿子,她想要的是个能学会自己走路的孩子。< >也因着程瑜如恶人一样的存在,崔通渐渐的有些怕了程瑜。虽隐约知道程瑜这是为了他好,因他每次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程瑜都会奖励他一下,但他并不知道程瑜又在哪里设下陷阱来试她。< >< >小孩儿有事儿没事儿就到崔翊那里躲清静,崔翊这时仍旧没有成亲。原本他院子里的丫头还为这事欣喜,心里想着能和崔翊多接触些时日,好多存些情意,往后就是做了姨娘,也能将日子过得舒服些。但这些年拖下来,崔翊非但没有成亲,竟是连她们都不愿意沾了。而崔翊最近又不知染了什么病,一日重似一日,着实让这院中的丫头们心慌不已。< >于是对着崔通这个有时来烦扰崔翊的小鬼头,这些直接受小闵氏指派的丫头们都不喜欢的很。< >< >哪怕这个小鬼头生得一副好模样,又看到谁都笑嘻嘻的,这些丫头都盼着他少来才好。< >而不想让崔通去见崔翊的除了 这些个丫头,自然还有程瑜与小闵氏两个。< >一个是怕在崔翊那里着了哪个的黑手,一个是怕崔翊与崔通接触是为了程瑜。< >< >程瑜是每次听到崔通去到崔翊那边就心惊胆战,但她却迫使着自己放手,只嘱咐着丫头婆子小子好生看护着崔通。毕竟人这一生,学会面对的不仅是困难,还有危险。< >小闵氏只一听到那个崔翊给取了名字,又和程瑜长得十分相像的崔通的事,就十分头疼。< >< >崔通喜欢缠着崔翊其实没有旁的原因,不过是他早早的敏锐的觉出来崔铭对他的不喜罢了。< >那种不喜,不是程瑜做出来的严厉,而是真正的不想要他存在一样。崔通一直都得不到,崔铭给予崔远的夸赞,哪怕崔通十分卖力的讨好过崔铭。< >< >而程瑜既没告诉过崔铭如何不堪,也没阻了崔通对崔铭的讨好。< >与其他事一样,程瑜等着这时还年幼的崔通慢慢发现他与崔铭的父子亲情根本就不会存在。< >< >既得不到崔通的父爱。< >小小年纪的崔通本能的去寻找一个可以替代父亲的角色,这是就寻到了崔翊身上。< >崔翊与崔铭年纪相仿,而崔翊论样貌论才学论成就,都比崔铭强上许多。< >于是崔通不知从何时起就黏上了崔翊,将那个原本他该称作“四叔公”的人,当做父亲一样。< >< >“四叔公,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小孩子不小心犯了错,然后被人发现了,被人要挟了。那该怎么办?”崔通的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很是为难的向崔翊问道。< >崔翊看着自己的钓竿,扶了扶斗笠看了眼崔通,问:“那只有顺着对方的意思,和将被威胁的原因毁掉两种法子了。”< >< >崔通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很难决定的,他要的可是一个月点心呢。四叔公,你五岁的时候也过得这么辛苦么?”< >< >崔翊笑道:“记不得了,似乎一直出去玩儿呢。活得很是自在,大约就像这样钓钓鱼吧。”< >崔通皱紧眉头看着崔翊:“四叔公真是会骗人,只是出去玩儿,哪儿能成探花呢。娘说过,有的人明明背地里都要将眼睛熬瞎了的用功,面上还有装的什么也不顾的,到处玩儿。就盼着人夸是天才呢。”< >< >崔翊咳了几声没有答话,转而问崔通:“你想要怎么对付别人的要挟了么?”< >崔通想了好久,最后点了点头:“我决定还是向娘说了我背书没背下来的事,大不了被打一顿。不然我一个月的点心都要被碧菀姑姑骗走了。” ☆、 50怎取舍 在被威胁的时候,要么是扼死威胁你的人,让她再也不能开口威胁你。 要么就将被威胁的原因坦诚在阳光下面,让威胁就此消散。 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让人抓住把柄,这需要在做事前格外小心谨慎。但谨慎过度,就会变得畏首畏尾,只也是让程瑜头疼的地方。程瑜希望崔通行事谨慎,但又敢于冒险,遇到危机时有沉稳的应变能力。没人告诉程瑜如何去教会崔铭这些,便是程瑜的母亲贺氏也无法告知程瑜,所以程瑜只能试探着将她自己所知的慢慢的教给崔铭。 在一个大家族里生活,在官场上的打拼,不是学会书本上的之乎者也就够的。 最起码这个大家族不能坦诚错误,不然只一个可抓的把柄,就成了人人都可非议你的事。 程瑜最想要崔通学会的是,永远都不要出现让别人可以威胁的把柄。 所以,程瑜重重的罚了崔通,除了罚了他一个月的点心,还让他抄了一百遍他没背下的文章。 要比他被碧菀威胁付出的代价还要重。 坦诚错误固然是个好的品行,但因为坦诚错误就可以免去或减轻惩罚,那就大错特错了。 有的时候坦诚错误需要承担的代价的更大。 崔通很是委屈,他亲生母亲责罚他的与教给他的东西,与先生交给他的君子之道太不一样。 他有时觉得自己母亲是有些蛮横的,有时却觉得自己母亲是有些道理的。他的母亲是可以说服的,只要你有足够的理据。比如当初崔迎与他一道上学的事,就是他劝说了自己的母亲。 但有时程瑜的规矩让他太过疑惑了,崔通记得在学堂里,一个崔家子弟打破了夫子的砚台,只要向夫子认个错,就能免去责罚。怎到了他母亲这里,反倒受着惩罚更重了。 小小年纪的崔通带着疑惑去抄那他看来十分晦涩难懂的文章,一直写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程瑜过来看崔通的时候,崔通还在一边睡一边嘀咕着:“不解,不解” 程瑜摸了摸崔通的头,低声笑着说:“不思者无惑,有不解之处,有疑惑之处,是好的事情。” 说完,程瑜就将崔通抱到床上去,崔通长得太快,她已经抱不太动了。 崔通刚躺在床上就揉了揉眼睛醒了,看着程瑜委屈的抽了抽鼻子,怄气一样的背对着程瑜装睡。 “你再闹别扭,那我就走 了。”程瑜轻笑着说道。 崔通听了这话,倒是转了回来,皱着眉头往程瑜跟前凑了凑,伸出手扯住了程瑜的袖子。 程瑜就笑着拿了团扇为崔通扇风。 也只在这个时候崔通才觉得自己的母亲与旁人的母亲是一样的。 自崔铭不来寻程瑜同房后,程瑜就很少熏香了,身上只带着每日里种花养花沾得香气。 这味道让崔通闻得心安,扯着程瑜的衣角就睡了过去。 程瑜看着崔通向她跟前凑了凑,看着崔通在她面前睡了过去,而后又听见崔通在梦中喊了一声:“父亲。” 程瑜不由得皱紧了眉,虽然知道这一关口是崔通必过的,但一想到崔通看着崔铭只顾着崔远的失落样子,程瑜就恨不得崔铭立时死在当场。崔通是她小心翼翼培护起来的幼苗,她容不得崔铭的偏心伤了崔通。对于程瑜来说,崔铭必须要死,在他没有给崔通带来更大的伤害之前。 程瑜摸了摸崔通的小胖手,在发现崔通存在的时候,她曾经一度想不要他。 但如今看着崔通一点点儿长大,程瑜才发现当初的决定的对的。因为崔通的存在,哪怕她面对困难都会觉得有希望,也给了她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一切。人活这一辈子,苦难是没有尽头的,但有个希望就会熬得下去。 上一世,哪怕是程瑜的父母还在的时候,程瑜还会恐慌,害怕当父母离开的时候,终有一天会一无所有。所以拼命的抓住身边的一切,包括崔铭。但现在她的心算是落了地了,哪怕崔通会娶妻生子,将来不会与她如现在这么亲近,但仍旧让她觉得踏实。 自崔通屋中出来,程瑜就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崔铭,崔铭这时丁忧期已过了,却迟迟没有官复原职的意思。崔铭为了能重新任职每日里四处请人喝酒,求着人。 这时崔铭也已看出程瑜丝毫没有帮衬他的意思,且程尚书也看不上他,就歇了拉拢程瑜的心思。只一面念着徐惠娘,一面笼络着沈乔。而沈乔因为对着那王家公子的冷淡,终于冷了对方的心。那王家公子纳了个妾室生下一个儿子后,就上了战场。王家公子一走,沈乔反倒没意思起来,先头王家公子没纳妾时很是认真的对着沈乔好了一阵,便是纳了妾后,也没冷落了沈乔。这王家公子一走,沈乔才觉出往日里王家公子在她与王夫人之间的调和作用来。 王公子因喜欢着沈乔,没让沈乔受过苦。而王夫人又怎么会喜欢个整日给她儿子甩冷脸子 的儿媳?整日里抬举了王公子那妾室,拿捏着沈乔,沈乔的日子这才难熬起来,也失了为了崔铭盘算的心思。 这此醉酒,崔铭也是因为自沈乔那里没讨到银子,自觉得前途无望,才多喝了几杯。 崔铭一边喊着徐惠娘的名字,一边往徐惠娘的屋子走。 吓得徐惠娘抱着崔通缩在一角,自崔铭过了孝期可以饮酒后,就每每喝得烂醉,再不复往日温润公子的模样。徐惠娘自跟着程瑜住在一起后,省了不少心,人的气色也见好了。只崔铭每每醉后想和徐惠娘亲近,徐惠娘都格外惶恐,反倒去向程瑜求救。这让崔铭气闷的很。忍不住趁着程瑜不在时,动手又打了徐惠娘几次,打得徐惠娘越发怕了她,只紧紧粘住程瑜这根救命稻草。 程瑜喜欢把她给予的好处做在明处,虽厌烦着徐惠娘与崔远,但丝毫也没薄待了他们。一面削打着他们生出歪心思的可能,一面给予他们好处。 如今程瑜这处已经划分出等级,程瑜与崔通自然是这院子中的掌权者,其次是崔迎与翠荷,下来则是徐惠娘与崔远。虽没摆在人面前,但每个人都不自觉的遵守着这个不知从何时定下了规矩。 崔远虽得崔铭疼爱,但也受到了崔通与崔迎本能的排挤。这使得并没从崔铭的疼爱中获得了多少好处,渴望着能同崔通崔迎一道玩耍的崔远,倒生出了与徐惠娘一样想远着崔铭的心思。 程瑜等人因崔铭的多度偏心而远着崔铭,徐惠娘与崔远虽得崔铭的挂念,却把这挂念当做负累。因着各种原因,只这一两年的光景,崔铭就在众妻妾子女中成了个摆件儿。也只还没有个孩子的红丹还念着他些,却也只把崔铭当做一个能光明正大有个孩子的工具。 这一两年的功夫,红丹是拼了命的讨好程瑜,程瑜见红丹乖顺的很,也容下了她。 只等着到了这过了孝期的时候,就想法子让红丹有个孩子,旁人是不清楚,崔铭那人,能撩拨这他留个种儿还是容易的。 瞥了眼醉倒在徐惠娘门口的崔铭,程瑜就命人将喝醉了酒的崔铭扶到了红丹屋内。这时崔通与崔远五岁,崔迎四岁,就是红丹再生出个儿子。也不会乱了崔通与崔迎什么事,而翠荷见崔通与崔迎两个已处出了兄弟情,那红丹就是再贪些什么,也不会坏了她在程瑜那处的地位,就也没什么可嫉恨的。 只有徐惠娘看着崔铭被扶进了红丹的屋子,心里的恐惧虽散了,但惶恐更甚。她因为崔铭的事,一直融不进这个这些人 中。虽程瑜这时待她好,但万一崔铭又惹出个什么事,她就没个出路了。且红丹太过会巴结程瑜了,程瑜坐在榻上,红丹就马上拿了靠垫来,比那些丫头手脚都麻利,也难怪她是个丫头出身的。翠荷早早的跟了程瑜,且又不争不抢的,徐惠娘被她压着也算服气。但红丹这么个人,若是被她越了过去,只每日里她那碎嘴子徐惠娘就受不了。 而若是红丹生出个儿子,再比上崔远强些,少不得程瑜要多扶持这他一些。 这几年程瑜也透出意思来,若是庶出有本事的,她会尽可能的帮扶。 虽话这样说的,但总有个主次。崔远他身子弱,远没有崔迎聪慧,如今瞅着程瑜的意思,也是想把崔迎养成崔通的帮手,有崔通必带着崔迎。崔迎那么小的年纪,已见了不少达官显贵了,只四岁,但遇到了哪个也不发怯。 崔远虽比崔迎大上一岁,如今却被崔迎甩下一大截儿来,更别说奢望与崔通比较了。 若是再来了那么一个和崔迎一样的。 徐惠娘看着红丹屋子里头灭了蜡烛,想着自己往日在那小院子里过得非人非鬼的日子,心里直发颤。 徐惠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抱着崔远,暗悔当初不该跟了崔铭。 这一夜红丹听着崔铭在她耳边唤了一夜的“惠娘”,只忍着崔铭身上的酸臭味儿,勉强行了事。待做完这事,红丹还要去讨好了她的丫头绿盏,自红丹为讨好程瑜动了那虚凰假凤的心思,就撩拨起了欲念。程瑜她不敢去找,就与身边的丫头试了几番。几次下来,彼此存了情意,就立下了一世相依的话来。 在面上还是主仆,背地里如夫妻一样。为护着绿盏,红丹行事很是小心,就连程瑜她都瞒了过去。若不是想要个孩子,也不会去与崔铭 ☆、 51终须了 在程瑜帮着红丹折腾了几次后,红丹也渐有了孕相。崔铭这才开禁,又在徐惠娘那里碰了几次壁,又找不到更好的泄/欲对象,也顺了红丹的意。 只是自有了孕,红丹就省了讨好崔铭的心思,只专心养胎,兼着哄了绿盏。 刘氏听说红丹也有孕了,心里也有了些欢喜,多子则多福。她虽不喜欢程瑜,但最起码程瑜给她带来了个她喜欢的孙子,且也算贤惠,容下了这么多的妾室。刘氏也是个女子,论起来,她是做不得程瑜这么贤惠的。 待吩咐人送了些孕妇要吃的保胎药,刘氏就等到了小闵氏派人来唤她。 自刘氏隐在后院,小闵氏因崔翊对程瑜的心思,已全心放在整治程瑜身上。只是这么一两年下来,小闵氏总是输多赢少。这时突听了小闵氏唤她,刘氏心里也十分疑惑。 刘氏也许久没参与到这内宅争斗中,虽少了些权势,但总算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且她也累了,自崔嫣没了,她就没个心情去争夺什么,她也知道以她现今的处境,是争不了什么的。 所以当再踏进小闵氏的院子时,刘氏还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小闵氏因什么事来寻了她,小闵氏那人若非有什么图谋,也不会唤了她来。 小闵氏这两年为了崔翊的婚事发愁,眉间已生出了些褶子。但仍旧看着比刘氏年轻了许多,刘氏已变成了真正的老妇。 “听说惠姨娘之子已入了族谱了。” 小闵氏笑道:“还是你那二儿媳向国公爷说项,现府上都说她贤惠呢。” 刘氏亦笑道:“她确实是个贤惠的,这些年也确实多亏了她。” 小闵氏抿了口茶笑道:“她也算个很好的,比起崔嫣与余氏是强多了。你有时也该向程家学学如何教女的。若是你会教导的话,也不至于让崔嫣就这么……” 小闵氏拿着帕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看着刘氏变了脸色,小闵氏又长叹一口气,说道:“看我这又提些乱七八糟的事,徒惹伤心。当初我可是很疼嫣儿的呢,她的下场我真是没想到。不过也好,听说最近郡王府被人告了,就是当初的李家公子。若非嫣儿没了,我们这里也要牵扯进去的。你说国公爷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对极了?” 刘氏的手微微发抖,恭顺的说道:“母亲说得极是。” 小闵氏长叹一口气:“说起来,崔嫣的结果,一半是因着儿媳你是在教得不妥,另一半是你那二儿媳未免太 狠心了,当初定下了侯府的事,不就不会落了个这么下场。你说她对妾室都那么慈软,怎对着自己的亲小姑子就那么狠心呢。” 虽知道小闵氏这是在挑拨离间,但刘氏忍不住也对程瑜生出了一些怨气。但那都是以前的事,如今只崔通在,刘氏就不会再对付了程瑜,更何况程瑜这还握着她的把柄。 刘氏只能说道:“这事其实也怪不得程瑜,姻缘之事,也是她做不得主的。至于嫣儿的事,也没什么可怨的,怨只怨郡王府吧,若不是他们将嫣儿打成重伤,嫣儿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说着,刘氏擦了擦眼角的泪。 小闵氏听刘氏是要将当初国公府的那套说辞继续说下去了,就咬牙笑了笑,一挥手,推了身边的几个丫头。独留了个两个贴身婆子,而后小闵氏对着一个婆子笑着说道:“这茶怎这么快就凉了,快去唤个人来送杯热茶来。” 此后刘氏与小闵氏就无话了,刘氏低垂着眼睛,觉得这时间难熬的很。 “大夫人,喝茶。” 刘氏听见这声音,禁不住一抖,连忙抬眼看那说话的人。见确实是当初她的贴身丫头黄莺,这么多年不见,黄莺已老了许多。当初她想害崔竑,就是这个丫头帮着她的。事后,刘氏没对这丫头舍得下了狠手,留了个活口。 没想到如今在这处见了。 刘氏看了眼她当初的贴身丫头,又看向小闵氏,颤声问道:“母亲如何……” 才说完,刘氏又急急收口,她也不知小闵氏会知道多少。在惊恐下,刘氏只能忍了下来。 小闵氏笑道:“刘氏,你与黄莺也许久不见了,没什么好说的么?” 刘氏颤声说道:“儿媳不知该说什么?” 小闵氏笑道:“比如说说当初谋害亲夫的事,这处除了黄莺,还有黄莺当初留下的证物。” 刘氏看向黄莺,说道:“当初我可待你不薄。” 黄莺垂头说道:“奴婢还有丈夫孩子,怎不能留步后路。事到如今,奴婢也是为了家里的人。” 刘氏靠在椅子上,万念俱灰,想着小闵氏是从何得知的。莫不是从程瑜那里露了口风,但想着程瑜为了崔通的将来,也不会让崔通有个杀夫的祖母。且程瑜办事小心,当初被程瑜威胁的时候,刘氏也派人查过程瑜将她的罪证藏在何处,却丝毫没有查到。 如今能够怪哪个?也只能怪当初自己做事太不小心了。但 当时却也是临时起意,没那么周详的计划。刘氏想着长叹一口气,说道:“母亲如今既拿住了我的把柄,那我也无话可说。” 小闵氏笑道:“家和万事兴,我哪里能随意将这个家的平和给扰了,只要儿媳听我一事,我就当做从来不知道这事。” 刘氏看向小闵氏。 小闵氏笑道:“我不想再看到程瑜那个女人。” 刘氏听后一愣,她没想到小闵氏的目标竟然是程瑜,就问道:“母亲,这是个什么意思。” 小闵氏说道:“儿媳你当初能敢去谋害亲夫,如今除了自己的儿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瑜背后有尚书府,若被人查验出来,怕是整个国公府都不大好。尤其是这时节,儿媳虽久居内宅,但也听说昨日有人又奏了国公府一本。这国公府……”刘氏说道。 “人不在了,国公府留着又有什么用。”小闵氏只想着崔翊因念着程瑜至今未婚,就恨的牙痒痒。 这么再耽误下去,崔翊这一生不就耽误下来了么,小闵氏是无论如何都再容不下程瑜了。 ☆、 52好祖母 刘氏一直静静等到程瑜回来的时候,每多等一刻,她就苍老疲惫一分。 待见到崔通与程瑜的时候,刘氏只能勉强挤出一点儿笑。 程瑜按照规矩给刘氏行礼,命人奉上新茶。 这么些年,刘氏虽十分疼爱崔通,但与程瑜的关系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彼此虽没程瑜初进崔府时的剑拔弩张,但也总是亲近不起来。刘氏对程瑜心中还留着些怨恨,程瑜还带着上世对刘氏的怨气。 若不是有个崔通,无论如何,刘氏都不会做出回护了程瑜的决定。 崔通需要程瑜,比需要如今她这个无能无用的母亲更甚。 甚至这一房的人能依靠的也是程瑜。 刘氏摸了摸崔通的小脸,问道:“这日受委屈了,明儿我再给你打个金锁来。” 崔通眨了眨眼睛,按照程瑜教给他的话答道:“父亲教训孙儿是天经地义的事。往后孙儿会好好待弟弟的,做个好哥哥,让父亲放心。祖母不要太记挂着孙儿,还要多多顾着自己。” 可即便是这般说,崔通还是在疼爱他的祖母面前还是抿了抿嘴角,将委屈压了下去。 到现在崔通也不大懂得,旁人都很喜爱他,便是不喜欢他也不会露在面上,怎他的亲生父亲却那般的不喜欢他。 他自己的母亲也会在他犯错的时候罚他,但他的母亲会讲出罚他的道理。但他的父亲,仅仅是因为他有个如意锁,而崔远没有就打骂了他,崔通心中十分委屈。便是这一天程瑜带他去了街市,给他指了贫民过得那卖儿鬻女的日子,让他见了他所受的委屈对于他得到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崔通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会彻底得不去在意父亲对他的看法。 程瑜看着崔通眼中闪了泪光,心痛的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通儿,还不快把给你远弟弟买的金锁带过去。” 崔通看向自己的母亲,小小的身子鞠了一躬,忍下了泪,就此出去了。 刘氏一直看着崔通离开,最后看不到崔通小小的背影,才转过头看向程瑜,说道:“通儿被你教得很好,这样小的年纪,心里委屈了,还能忍耐着。他父亲小时候可是受不得委屈的,便是他错了也要推在旁人身上。” “如果能将自己的错不留痕迹的全部推到旁人身上,有时也是一种本事。” 程瑜笑着答道,挥退了身边的丫头们。 刘氏等她等 到这个时候,而且她一进府门,就听说刘氏被小闵氏唤过去了。 小闵氏可是许久都未理过刘氏了,如今小闵氏若是无事,怎会突然唤了刘氏过去,该是有事发生,刘氏也应该有话对她说。 只虽遣走了人,刘氏却许久没有言语,她只摸着衣角的刺绣,叹息着崔通竟然这么快就懂事了。程瑜不惯与刘氏周旋,细想着小闵氏这些日子与以往的不同之处,笑道:“母亲去过祖母那里,不知是否见过一个婆子。祖母也是奇怪,不知为何寻了个老婆子来,却不为了做事。” 刘氏手下一抖,叹了一口气说道:“许是发了善心吧,起了怜老惜弱的心思。人也着实奇怪,有的人做了一辈子恶事,老了却吃斋念佛,施粥施布的。有的人善了一辈子,可却因为糊涂的善心连累了一辈子。有的人心狠极了,却败在一时的心软上……” 程瑜试图从刘氏的话里寻出一些痕迹,就笑着说道:“这善有时伤人,恶有时救人,因事而已吧。便是心软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与自己相处的久了的人,心软是难免的。便是通儿,儿媳也时常一边罚了他,一边心软呢。” “可通儿永远不会背叛你,不会联合旁人对付你,威胁你……”刘氏苦笑着答道。 程瑜听后,想着刘氏会有何事会让人拿捏住把柄,能让刘氏这般,不过是多年前的哪场谋害亲夫的事。 莫非小闵氏知道了那件事?借此威胁了刘氏。 威胁刘氏做什么?让她能来到这院子说了这些话,不会是崔通,刘氏下不去手。更不会是崔铭…… 那就只有程瑜她自己了,只是刘氏若是想害自己,该不动声响,何必说这么多的话里。 如此怕是小闵氏的期望又要落空了。但刘氏如何能破这死局?如今这死局也只有“死”解了。 刘氏能下了那番狠心么? 刘氏也似乎在晃神,过了许久才说道:“也不知道通儿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对通儿论我是非。让他只记得他有个好祖母吧,还有他姑姑,他父亲……” 程瑜看着刘氏,轻皱了下眉头后,只笑道:“我会让他记得他有个好祖母的。” “那就好,总算还会有人念着我的好。一直等着你,也就是等了这个的。” 刘氏长呼出一口气,说完后,就站了起来,又说道:“趁着还有时间,就将崔钰的婚事办了吧。我能力有限,国公爷这又病着, 老夫人的性子必然会处处借口克扣着银钱。到时,还需你帮上一把,长嫂为母,如今你也算得上长嫂了。小叔子的亲事太过寒酸,于你也不好。” 程瑜低着头,而后笑道:“儿媳记下了。” 刘氏看着程瑜,突然笑了:“是否觉得嫁了进来,是一桩赔本的事。” 程瑜只笑道:“母亲说笑了。” 刘氏走向门口,轻声说道:“不是说笑,我也后悔。若是我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决不会走进这崔家一步。” 说罢,刘氏就打开了房门,程瑜上前几步,扶住了刘氏的胳膊,低声说道:“这天见黑了,儿媳扶您走上一段吧。” “也好,送你个孝顺名声。”刘氏轻笑着低声说。 天真的见黑了,这时候便是崔家这样不错的人家,也少了些白日里的繁华。 程瑜扶着刘氏,刘氏似乎怕跌倒了,也握紧了程瑜的手。闹得程瑜好一顿不自在,还好现在天黑了,让程瑜少了些尴尬。 “程府也是这样,一到晚上就变得这么静了吧。”刘氏突然说道。 程瑜点了点:“都是这样,白天越闹得厉害,晚上越是静得吓人。” 刘氏笑道:“所以晚上很是难熬啊,爷们还好,听个曲儿的就过去了。咱们这些娘们,也就只能熬着,绣着让人看着眼睛疼的花样,一直熬到困了,累了。才能睡了去,所以他们爷们才说什么最毒妇人心啊,这样憋出来的人心,又怎么不会狠毒?” 程瑜静静的听着,刘氏说了一路,一直走到刘氏的院子门口。 刘氏皱眉说道:“这又要一个人了。” 说完,刘氏挥了挥手,说道:“天也黑了,你也回了吧。” 程瑜等着刘氏屋内有婆子过来迎了刘氏,才转身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的时候,崔通已经睡了。 方才刘氏怕舍不得走,便没命人去唤了崔通过来送她。 没想到,只这一会儿功夫,崔通就睡了过去。 崔通睡着的时候,还皱着小眉头,程瑜轻轻为崔通抚平了眉头,可崔通又皱起了眉头。 勾着程瑜也皱起了眉头。 “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多愁事了,我这样着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程瑜说道。 她一说完,就知道她身边的丫头必会说她这般是为了崔通好了。果然听到了丫头 们对她的称赞之词,程瑜为崔通盖了盖被子,就退出了崔通的屋子。 才走出崔通的屋子,徐惠娘又来寻她,很是惶恐得来探程瑜的口气。 见程瑜与往常无异,徐惠娘才松了一口气。 此后就是崔钰的婚事,崔钰一直惦记着几年前听到了声音轻柔的女子,便是见满府都再染上了喜色,他也没有半点儿欣喜的模样。他想着他的兄长虽无法与徐惠娘做个正经儿夫妻,但好歹也有个名分在,但他如今挂念着的,却只有个声音。 庆国公大病,这亲事是打着冲喜的名义进行的。如今皇权斗争还在继续,崔家人按着庆国公的吩咐,并没有大操大办。但于规矩体面上却不可太失了国公府的颜面。 而这一切都压在了程瑜身上。 自定下了崔钰的婚期,小闵氏就借病躲了起来。小闵氏讨厌看到旁人成亲,这让她想起了如今被程瑜害得孤零零的崔翊。她也怕旁人问起崔翊如何还不成亲的事,也不想去猜想旁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着崔翊到现在都没成亲的原因。 而刘氏现在压不得人。 程瑜也想着用这场亲事,好好理一下府中的人事,看着那些人是能为她所用的,那些不能。且也能接触些她往日不好接触的人,比如庆国公身边的一些人,她也能借着这机会熟悉来。 先头崔竑的丧事,程瑜参与的事少,自没这么多机会。 ☆、 53小胖妞 庆国公府也不复往日繁华,便是正在办这喜事,也不比程瑜当初嫁了进来时风光。只那崔钰因一心不喜这桩婚事,并没计较太多。与崔钰定亲的曲家也是个老实人家,并没太多可挑剔。当初庆国公为崔钰选这门亲事的时候,也是看好了曲家的老实省心。 在庆国公崔敬这里,这大家大户里娘家势力强大的媳妇只那一两个就够了,多了不但帮衬不了家里,还要让这些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出身高门的女子们为争个胜负而闹得家宅不宁。如今庆国公府里都已然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更何况先头还有个司马氏,庆国公年岁大了,盼得不过家宅安宁。 这些年他也费些心思去打听着曲家,见曲家没为了国公府繁盛了就贴了上来,也没见着国公府落败了就此冷淡了。礼数上处处周全,官场上处事低调。 如此,就是一门好亲家了。庆国公在选亲上还算谨慎,这么些年也只一个刘氏与郡王府那门亲事颇为费心。旁得人家甭管在府中如何闹腾,总是能讲些道理的。倒没个姻亲拖累了国公府。而郡王府的纳闷亲事,说到底也是因为择了刘氏那个不懂事的儿媳,累了崔家几代人。 女嫁错郎毁一生,郎娶错媳毁三代,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以前崔敬太在意门第,以至于选了刘氏那样的人家,当初刘氏的家世很是不错。但如何繁盛也抵不过子孙们的作践,国公府虽取了刘氏一族一时的好处,却又被百年富贵人家骄奢淫逸浸淫出的刘氏的娘家,拖累的不轻。便是这风声鹤唳的时节,崔家这么一大族的事,都抵不过刘家折腾事多。 庆国公府这两年出的事很多,可但凡大家大业的怎会没一两件糟心事呢?这高高的朱红大门后面,那个府上没两件让人笑话的事。就只程瑜的舅舅威远侯府上,还出过小丫头跟个侍卫逃了的事。只面上还端得住这高门大户的做派,旁人能笑话的也只能在背后,在面上,大家哪个都得给对方几分颜面。 所以,崔钰的这场亲事,虽没那般风光,但往来的宾客亲友也没见得少了。 原看着庆国公与裕郡王结怨,而加以疏远的一伙人,也趁着这场亲事来缓和了与庆国公府的关系。因看着裕郡王在皇权争夺中陷得越发深,还没见到裕郡王得到什么好处,每日里告他的折子就没断过。新近听着,又有个人告了裕郡王的家奴侵占百姓良田的事,惹了圣怒,还要削爵。一个个望着踩上庆国公府一脚,就能巴结了裕郡王的人顿时傻了眼,看着庆国公府与程尚书府还有威远侯府 ,在这场权斗中没有什么大的损伤,这些人就悔了当初做事太过决绝。 程瑜一直是端着假笑陪着这些官夫人的,崔铭也是乐得借着这婚事作为他回归官场的平台。 在众多官夫人中,程瑜最乐得见得还是郭夫人,郭大人是个圆滑之人,如今身处户部要职,就能在众多实力中周旋,保存自身。而仅郭夫人当初能对重病的崔通出手相助,就够了程瑜对郭夫人倾心相待。 郭夫人来到崔家时,还带了她的独女福儿,福儿的模样像郭大人较多,矮胖白嫩的,一笑一对儿大酒窝。只眼睛生得像郭夫人,大且有神,像一对儿黑葡萄一样。 许是因着这福儿给崔通带来过些许福气,程瑜一看到这福儿就心生欢喜。 福儿看着倒是乖巧,只守着一盘点心就能乖乖的留在大人身边。 旁的如她这般小的女孩子都被奶娘抱着出去游园子了,只独她还捧着块点心,饮着清茶,老老实实的听着大人说话。 旁得有些夫人是看中了郭大人现在所处的官位,有心与郭夫人攀谈,念着郭福儿的亲事。程瑜并不是没有对郭家动过心思,只这崔家太过混乱,郭家那么好的人家又怎会看得上?一直羞于提这事。虽然郭家没有爵位,但现在郭大人身处要职,倒比这撑个大架子的崔府更得些实权。程瑜太清楚这崔家宅门中的肮脏事了,又如何能拖了能救了崔通一命的郭家进来?更别论,这将来还有几场大的风波在等着崔府。 如今崔铭没有正经儿官职,家里妻妾还多,最过分的还有个养了外室的名声在身上。郭家只这一个独女,只崔铭行的那些事,就够吓退人家了。几个疼爱女儿的人家看着崔铭那样行事,能下决心将自家女儿嫁了过来呢? 郭夫人对着那些官夫人们的好意,都笑着温和应对,委婉的推拒了。便是福儿也能在旁人问她话的时候,依依不舍的放下点心,礼貌的答话。但遇到些夫人有意开出的玩笑话儿,福儿就不再说话了。一时,这些夫人也明白了郭夫人的意思,郭夫人这是都看不上这些人家。 转而,一个个人因着对郭夫人的不满又惹起了往日对郭夫人的嫉恨,但郭大人的官位都比她们夫家要高上一些,一个个得都不敢多说。而郭夫人着实也想着给郭福儿择个轻省些的人家,但所忧得也如旁的夫人所说,她们能选的门第都低不了。但这高门大院内,哪家没个烦心事儿,什么妾室庶子,那本就是身为主母该容忍的。哪几个能如郭家那样? 郭夫人都懂得,但还忍不住想为郭福儿择个好人家。如今虽然孩子都还小,但按照能定亲的年纪也不差个几年光景了。能选的人家也就这么多,要年龄相差不大,门第好,家风好,族中关系简单,且男方看起来还是个能读书上进的,在京中虽然能寻摸上几家,但对方或忌惮郭家门第高或嫌恶郭福儿带着些呆气或在权斗中牵扯太深或只想将郭福儿作为拉拢了郭家的工具。 郭夫人想着,就忍不住转过头去,为郭福儿擦了擦嘴角,压下心中烦恼。 程瑜这处忙着,也不好只独独得与郭夫人说话,但看着郭夫人皱了眉,也知道郭夫人在烦些什么。 甭说郭家那挑不出人家,便是上头有个败坏名声的父亲的崔通,也有几个想进这高门大院的势力之人,不惧这崔家的乱遭劲儿,来向程瑜探过话头。 现今,府中热闹,崔通也带着崔迎、崔远带着群族里的小孩子于院子中玩耍。 一时玩得口渴了,便到后厅上偷杯茶喝,崔通一进门儿就看一群夫人中坐了个呆呆的四五岁的小胖姑娘。小姑娘脑袋白白圆圆身子白白圆圆,像把两个大白馒头用筷子串在一块儿,穿上了花裙子一般。 崔通被程瑜教导着要懂礼,为过后不得了惩罚,也不敢笑了出来。崔通只乖乖到了程瑜身边,被程瑜带着见了一圈儿夫人后,得了一同称赞后,才喝到了茶水。 这些个称赞有些许客套,但有几句话还是真的,比如如今崔通长得确实不错。原程瑜模样就好,崔铭也只余下个好模样,崔通的样貌再如何也差不了许多。 崔通听得称赞多了,也没个可得意的,只喝了杯茶,从小荷包里拿了块点心吃了。 崔通吃得点心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这时当真饿了,吃得略快了一些,仿若那点心极好吃一般。旁得人自不会在意,独对吃食很是敏锐的郭福儿注意到了,她看崔通吃过点心后笑得很是开怀,就疑心崔通那边的点心很是好吃。 小胖妞郭福儿看着手中吃腻的点心,念着崔通吃过的点心。 于是便在崔通出了屋后,郭福儿对郭夫人求了求,被奶娘带着,迈着小胖腿儿就跟在了崔通后面。崔通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成了一堆长着小萝卜腿儿的小孩儿们的孩子头。这群孩子都是五六岁的,再稍长些的已把自己当做了半个大人,不屑于一堆孩子们玩耍,早在前厅对着一群大人们背着些是早就准备好的诗词。再稍小些的孩子,也不大懂事,不能与这些孩子玩儿到一起。 原崔通没注意到郭福儿被奶娘带着跟了他,后被崔迎扯着崔通的衣袖指了,崔通才看到了那个跟着跑了出来的“白面馒头”。郭福儿可怜巴巴看着崔通的荷包,如向自己母亲讨要糕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可崔通并不知郭福儿是个什么意思,虽觉得这个小尾巴烦得很,但因着这时他被教导着,要摆出主人家的风范,只得容了她。 郭福儿不过是想尝尝崔通荷包里的点心,可在崔通身边许久,见崔通也没舍了她一块儿,她又被郭夫人新近教她的规矩束着,心中很是委屈,跟在崔通身后几乎要落下泪来。 ☆、 54上上策 崔迎看着郭福儿的小胖脸皱成一团儿盯着崔通的荷包,本着想要护住兄长不让胖妹得逞的思想作祟,崔迎伸出小手先护住了荷包。崔迎虽比崔通只小了一点儿,但因程瑜待他没有崔通那样严苛,崔通有时常摆出兄长的架势回护着他。崔迎倒像个正经儿的小孩子一样,心中还没个规矩盘算,每日里只想着如何避开那些难懂的诗文。 崔通看了眼崔迎护着的荷包,再看了眼抽着鼻子一副委屈模样的郭福儿,也知道郭福儿想要什么了。崔通虽被程瑜养的早熟一些,但年纪还是太小了,这荷包是程瑜做给他的,他哪里舍得?只他们这些小子玩儿在一块儿,跟个臭丫头,实在讨厌的很。 这时的崔通自觉得他是个孩子头儿,身为孩子头儿,身后该跟几个皮实的男孩子才够气派,哪里能跟着个哭唧唧的胖丫头,未免太扫威风了。且他还是主人家…… 崔通拧着眉毛,也着实为难起来。但想着程瑜与他说过,作为男儿当有决断的话。 最后,崔通还是一咬牙,扯腰间下荷包,塞到郭福儿手中,说道:“给你吧,不要再哭了。” 郭福儿尊着家里教给她的规矩,老老实实的道了谢,然后没顾着自己的奶娘拦着,先把荷包里的点心拿出来吃了。许是经过自己一番努力才夺得的,郭福儿怎么都觉得这份点心格外香甜,比以往吃的都要好吃。郭福儿只要碰到吃的,就觉得够满足的了。眼睛一眯,就又笑了,哪怕在两家上还挂着没干的眼泪。 崔通看着笑得时候有一对儿大酒窝,笑眼弯弯如月牙儿一般的郭福儿,就也没再觉得舍了一个荷包又多难过了。 崔钰成亲的那日,也算得上刘氏这么些年难得开怀的一天。若是没之前那些波折,她许会觉得程瑜有些抢了她这个做婆婆的风采,但这时看着程瑜为崔钰的亲事忙前忙后,她只觉得心安。偶尔有几个老人家,来与她说些往事,每个都各自避开彼此的伤心事。听着她们嘴里对程瑜的称赞,对崔通的称赞,刘氏就觉得她无论做什么,也都值得了。 便是她不在了,这个家也有人撑着,断然不会叫小闵氏等人欺负了去。 待入了夜,宾客散尽,刘氏就默默换□上的喜庆衣裳,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翻了出来,放在箱子的最上层。喜嬷嬷遵着刘氏的话,听了一会儿崔钰那对儿小夫妻的墙根,回来乐不可支的对刘氏说道:“夫人,三少爷与三少夫人那处可笑死个人了。” 刘氏疑心她临走前这家中又出了个什么 乱子,便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喜嬷嬷连忙摇头,笑着说道:“夫人不要担心,是好事儿。原三少爷一直拉着个脸,进洞房前还颇有些不愿意的。便是入了洞房,也是冷言冷语的。但后来掀了盖头,三少夫人一开口说话,三少爷就愣了,一直说着‘怎么是你?怎么是你?’,闹得屋里的三少夫人与屋外的老奴都没个明白。” “结果三少爷竟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说他如何听了个好听的声音,如何念念不忘,竟没想到这个就是三少夫人。闹的三少夫人在屋里,不好意思了许久。夫人说说,这可不笑死个人。”喜嬷嬷笑道。 刘氏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呆孩子,竟是闹这样的笑话。但这话只传到我这儿就可以了,不要让曲氏她过后因着这事儿,闹得不好意思见人。” 喜嬷嬷笑道:“老奴知晓了,必然不会将这话透出去的。只夫人如今也能送口气了,最后这桩事也了了,往后可享享儿孙福了。” 刘氏略微收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只愿这儿孙个个的有福气,我便是死也瞑目了,做什么都值得。” “夫人,大好的日子也不敢这么说话。”喜嬷嬷慌道。 刘氏没有应话,只笑着让喜嬷嬷给她挑了挑头上的白头发。她这些年的糟心事儿太多,几年前还养得很好的一头乌发,已杂了许多白发。 喜嬷嬷说道:“这拔根白头发,要长上十根。等明儿老奴拿大麦、针砂、没食子配个方子,给夫人好好染染头发。” 刘氏笑道:“那到不必了,我那里能等到那么费事儿的时候呢,为我把白发除了吧,我不怕再长的。” 喜嬷嬷皱了眉头,她觉得自那日刘氏见过小闵氏后,举止就有些怪异了。往常刘氏很是不喜欢程瑜的,便是那般疼爱崔通,程瑜身上毫无错处可挑的时候,也能抱怨几句程瑜对待崔通太过严苛的话来。可这几日下来,非但没加以抱怨,反而与程瑜走得更近了。 喜嬷嬷不知里面内情,小闵氏也只当刘氏为了对程瑜下手而接近程瑜。 只刘氏与程瑜知道,她们两个见面,不过是一次次刘氏的临终嘱托罢了。 现今刘氏被小闵氏拿住把柄,她既不愿害了程瑜,毁了崔通的未来前程。又怕事情败露,让崔通背上个谋害亲夫的祖母的影子,唯有刘氏一死可解。 人死如灯灭,若刘氏活着,这事情败露,免不了要被国公府责罚,许就此休了,杀 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后崔通不仅要背上他父亲的恶名声,还要被她这个做祖母的给耽误了。 但若是刘氏提前死了,那国公府只会想着将这件事如何掩盖下来。 可刘氏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让小闵氏将这件事闷在心里,哪怕她知道这件事,让她有口难开。 这么些为了担心事情败露而惶恐不安的刘氏,这时反倒安下心来。 许这也是命吧,程瑜威胁了她这么久,从程瑜那里没露出丝毫口风。反倒是小闵氏那里,出了事。 刘氏想到这处,不由得就笑了。这时全府都静了下来,让刘氏觉得莫名的踏实心安。 这几天晚上她都睡得很好,不会做什么噩梦,不会突然惊醒,心里安定的很。 ☆、 55掌权人 小闵氏看着程瑜做戏,不由得抿紧的嘴唇,这么几年小闵氏也与程瑜暗中交锋过几次,知她此番能做这等事,该是为了避开孝道的困束,向庆国公暗中告状。 现今外间都在传闻小闵氏再给刘氏编造罪名,甚至不惜将崔竑的病症扣在刘氏身上。而刘氏是否有此恶性,还牵扯到长房的处境。 这般大的事,便是庆国公在病中,他的亲信随从也不敢瞒他的。 小闵氏心中抑郁难舒,明明就是刘氏害了人,怎这时偏偏旁人说是她诬陷刘氏。不过是刘氏在见过自己一面后就自尽了,如何就成了她洗脱刻薄儿媳逼死儿媳的恶名,不顾家族体面,去诬陷刘氏。便是如今唤出黄莺来,怕是庆国公都要以为黄莺是被自己收买了来,恶意污蔑刘氏,来借此打压长房的吧。 见到了小闵氏,庆国公崔敬挥了挥手,让人扶着哭得昏了过去的程瑜下去了。 之后,庆国公留了几个亲信在身边,有气无力的对小闵氏说道:“我……我容你……容你太多了。” 小闵氏红了眼睛,看着庆国公笑道:“老爷不信我?” 庆国公长呼一口气,瞥了小闵氏一眼:“那……那你可信我?你我半路夫妻,但也有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我在你那处何尝不是个争夺权势的工具,这时又扯这些作甚?许多事你瞒着我,就也罢了,这时无论我信你与否,崔家不可耽误在你的手上了……明天就把管家之权交给孙媳程氏吧……” 小闵氏颤抖着嘴唇说道:“老爷这是打算弃了我与翊儿了?” 庆国公崔敬合了眼睛:“听说翊儿的病重了,新近添了吐血之症?少年吐血……” 崔敬心痛的皱紧了眉头,稍微一顿后说道:“前几天我见到通儿,小小年纪对答应当,多思谨慎。若再过几年,必然……必然……” 说着,崔敬用力的喘了几口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闵氏流泪笑道:“一个才五岁的孩子,能看出个什么,老爷不过还是看着程家与侯府罢了。而妾身,想必是老爷听说了我的兄长被免职的消息……” 崔敬缓过了气儿,悠悠说道:“老四还没成亲,还无子嗣,长房那边已给我添了三个曾孙,不说通儿,便是那丫头生的崔迎也是个聪明乖巧的,新近又有个妾室有孕。家中只有这两脉嫡出……这个家迟早是他们的,你早些罢手吧……” 小闵氏颤抖着嘴唇:“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我这就让崔翊成 亲,这就让崔翊成亲……” 小闵氏好不容易得了管家之权,哪里肯轻易放手? 崔敬看着小闵氏叹了一口气,这时崔翊带了病,便是成亲,都未必能有个孩子。且崔敬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抗不了太久了。许忙过刘氏的丧事,便要轮到自己了,这一轮番儿的丧事下来,哪里能有机会要个孩子。三年孝期,不知崔翊能熬多久…… 崔敬想着如今病弱崔翊,流下了两行浊泪,摆了摆手,驱走了小闵氏,让小闵氏交出管家之权,闭门自省,为何要苛待儿媳,为何要污蔑儿媳名声,传出诸多恶事。 在小闵氏崔翊与程瑜等一众人上,庆国公崔敬终究弃了小闵氏与崔翊,选择了长房。并未保全了长房的名声与崔通等人未来的前程。有个一心要害了他们的曾祖母总比有个名声败尽得祖母要少受一些旁人诟病,且许还能博些人的怜悯之情。 出了崔敬的屋子,小闵氏冷笑几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程瑜寻了条素帕将脖颈档上,脸上挂着泪,周全的张罗着丧事。 曲新月身为新妇,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程瑜身后,由程瑜引着她做事。 曲新月看着忙碌的程瑜,想着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勒痕,不由得也怨起了小闵氏。 哪个女子才穿嫁衣就披丧服,能愉悦得了? 曲新月家中关系简单,自问没见过像小闵氏这么恶毒的妇人,在逼死自己的婆婆刘氏后,又糟蹋起刘氏名声来,让崔通受了委屈,还让二嫂也差点儿被流言逼迫死。 对于程瑜这个二嫂,曲新月也听过些自家二伯养了外室而薄待她的话,早先她是万分同情程瑜的。如今看了程瑜受尽委屈,还能容忍妾室,将家中操持的那般好,曲新月心中又万分敬服。 且程瑜完全起到了嫂子该担负的责任,在丧礼期间,指点着曲新月如何做事,将曲新月介绍给前来的奔丧的长辈们。让原本因着才进门婆婆就过世的曲新月寻到了依靠,曲新月出身小门户,本就没个争抢的野心。如此凡是有个人撑着,让曲新月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在给刘氏办理丧事的时候,程瑜也逐渐接管下了庆国公府。 小闵氏管理国公府时,因她初进府时,族中有些闲言碎语,多笑她不过是个帮着她死去姐姐带孩子来的。于是在她掌府后,但凡府中有事,都宁愿找旁人来做,不肯予族中半分。随后拿得利的旁人,再分些抽成给了小闵氏。族中人多有怨 言,但奈何庆国公回护着小闵氏,族中势弱,也只好作罢。 这时程瑜将家中的一些杂事叫给族里,这庆国公府虽比不上早几年,但毕竟家大业大的,稍微活动一点儿,就能换些闲钱来花。虽刘氏的丧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能谋得的虽不过是些小利,但也让崔家族中人知道了这个国公府当家少夫人的心思。一些个人仿佛以为自己往后也能获利一般,吹捧起程瑜的和软宽厚来。 至刘氏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崔府的一众人还未来得及出府,就听得外面乱了起来。 一队兵将崔府围了起来,将人们困在崔府里,不许进人也不许出人。 凡硬闯出府的立即斩杀在当场。 这时太子要起兵逼宫了,似乎比记忆中的快了许多,快到程瑜本来打算的接管国公府后避开此难的铺排都没展开。庆国公远离权力斗争的中心太久,一个个的并不知内情,有喊着要见皇上的,质问士兵归哪里管得。 庆国公也被抬了出来,为这慌乱的局面呕出几口血。 整个府中也只程瑜与崔翊知道,被看押起来的不仅是国公府,个个王宫侯爵府上都有兵镇守。 而这一场血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过后清除三皇子与老皇上势力的一系列行动,那才是真正的人人自危。 隔着惶恐不安的人群,程瑜看到了与她同样镇定的崔翊。崔翊这时病有重了几分,双颊凹陷,再没当初风流俊秀的模样,倒是让程瑜想起了他死前的样子。 程瑜向崔翊翘了翘嘴角。 崔翊似乎并未为程瑜夺了小闵氏管家之权而恼怒,竟也有气无力的露出了些笑容。 程瑜早觉得崔翊举止有异,这番看来,他似乎也早知道太子起兵的事,那他该也是重生之人? 想到这里,程瑜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一个与她一样尽知前世的人已与前世一般患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着实让她心中踏实了一些。 她知道崔翊对她的情意,但那又如何?她的爱恋已经在上一世耗尽了。 如今崔翊对她来说,不过是个与她一样知道谜底的人,程瑜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只小手握住了程瑜的手。 程瑜低头一看,见崔通紧张的抿紧嘴,红着眼睛说道:“娘……” 他害怕了,他被大人的慌乱吓到了。但程瑜对他的教导,又让小小的他不敢说出一个“怕”字。 他只能走过去牵住程瑜的手,他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就如他的祖母一样不会再与他说话,不会再做那些他早已不喜欢玩了的布老虎给他。 但如果两个人一道死呢?是否就能再死后也能听到自己母亲的训话? 程瑜握紧了崔通的手,瞥了眼在一角站都站不稳的崔铭。 便是重经了一世,程瑜心中还是有怕意的,谁能料到后来的事是否能如前世一样? 但无论外面的结果如何,她都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在人心慌乱时立下管家之威的机会。 “事已至此,各位也无需慌乱,且在府上待上几日吧。现在赶快将府中的空置房间收拾出来,供出不得府的来客居住。然后将府中存的米粮清算一下,看够几日用的?家奴守住各门各房,切不旁人未如何,我们先乱了起来。” 程瑜站在厅中朗声说道。 此时庆国公气急攻心,已昏死了过去。 那些个庆国公的贴身随从,见府上没一个管事的,且程瑜说的颇有道理,也都允了下来。 旁得家奴婆子见庆国公身边的随从都无异意,自也都强打着精神按照程瑜的话做事去了。 随着这个国家掌权者的更替,庆国公的掌权人也换了人。 ☆、 56易新主 接下来的两天,京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让每个人都很是心慌。 翠荷、徐惠娘等人按照程瑜的吩咐都躲在屋内,红丹摸着她已显了出来的肚子,握着身边丫头的手。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是出了一场大事了。 程瑜将家中的米粮细分出七天用的后,抬头看了眼那渐落的太阳,与似乎被血染红的天空。 程瑜皱紧了眉,她早在今年年初就向她母亲透过今年许有大事发生的话,让她母亲与父亲避开朝堂争夺的话。而她的父亲又是一贯的小心谨慎,可能会与前世一般不会出事吧。只是前世时,她的父亲已因程瑞的死与侯府决裂开,且又闭门不出,少了许多朝堂纷争。 程瑜也不敢确定如今会如何,这等事是她无法控制的,不过尽人事罢了。 “母亲在担心外公外婆么?”崔通扯了扯程瑜的袖子,拧着眉头,试探着问道。 程瑜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他们那边如何了?” 崔通睁大了眼睛,说道:“娘,不要怕。” 程瑜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崔通的头。 待到第三天,庆国公府周围的兵就撤了,外面的街面上就又有买卖人出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是宫内的老皇帝死了,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太子,三皇子不服,企图逼宫,结果被太子斩杀。无论知道内情的,还是不知道内情的都只敢说这个说法。 据说南安郡王因辅助三皇子,已然被杀,现今郡王全府的人都被收押了。据说那监斩南安郡王的不是旁人,就是那曾与崔嫣定过亲的李家公子。李家公子如今押对了宝,已然高升了。 如今这街面说得最多的都是哪家的王爷被杀了,哪个国公被斩了,哪个侯府被抄家了。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百姓。 小老百姓是不管哪个做皇帝的,左右都是一样的。 紧接着,已成了皇上的太子,就下诏接着老皇上驾崩的事召这些臣子进宫。 去那个外头传说着门口的血还没擦干净的皇宫里。 崔家的男子们多有官职,都少不得要进宫一趟。崔铭碰到了这等事,竟然连崔钰都比不得,一时竟起了带着徐惠娘与崔远就此逃走的念头。 无奈徐惠娘这时怕极了,哪里敢多走一步,多行一事? 她只每日里抱着崔远与翠荷等人躲在屋里。 崔铭实在不敢 进宫,又带不得徐惠娘与崔远,想自行逃走,又舍不下这富贵与软玉温香的爱妾。不逃走,又舍不下命来。 百般懊恼,崔铭最后只得一叹,哆哆嗦嗦的换上官服随着一众人去了宫中。 程瑜于众人面前尽着一个妻子的责任,含泪看着崔铭的背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么个做事利落的二少夫人是如何记挂着那个养过外室的崔府二少爷。 崔翊扫了一眼程瑜,他也不知道程瑜如何会经过前世,今生还会为崔铭打算。不然她如何会为崔铭诸多谋划,夺得掌家之权,还厚待旁的妾侍。 崔翊喜欢着前世那个敢爱敢恨的烈性女子,对于变得温吞了的程瑜他觉得太过陌生了。 程瑜略微低头,回身操持着家中的事。 赶在这个关口,刘氏也无法安葬。便是要安葬,也该一切从简。虽这时是程瑜当家,但毕竟刘氏是她的婆婆,便是要简便行事,也不可由她开口。不然且等着旁的人拿了不孝顺不尽心的罪名来压着她,程瑜很是在乎这些小事,虽都是些琐事,但一旦遇到什么大事,一些今日的琐事就是往后的罪名。 刘氏虽耽误了一些日子下葬,但因着程瑜这几日都用冰放置在棺木周围,且这时节又不是盛夏,所以并未有什么尸臭味儿。 只是这院中停着棺木,府中还带着些丧白,这男子们又被召进宫去,府中余下的人也跟着愁眉苦脸的。 而这时程瑜已知道程家无事,虽多少宽了些心,但依旧随着众人一道皱紧了眉头。 她还是不希望崔铭死在宫里的,一则会耽误崔通的前程,二则崔铭没死在她的算计中,程瑜总觉得心有不甘。 “二嫂子,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曲新月红肿了眼睛问道,她刚嫁过来,就经了这么多事,实在让她心里害怕。而且南安郡王那么大个家,说抄就抄,说斩就斩了,怎能不让人心慌?且她家里就是管着刑案的,她虽是个姑娘家,小的时候也没少听家里说起那些案子。当初是听着好玩儿,这时想想,却是心惊肉跳的。 程瑜看了眼崔通这时写的字,方想要劝慰了曲新月几句,就看一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这时候,每个人心里又慌又怯,举止都不大如往常沉稳,程瑜也未多加训斥。 “二少夫人,门外有个婆子带了南安郡王府里的县主来了。”那婆子说道。 程瑜站了起来,说道:“不都被关押起来了么?” 那婆子回道:“说是侥幸逃脱了。” 程瑜又问:“可曾进我们崔家大门?” 那婆子连连摇头。 “那便好,我们崔家早就因南安郡王殴死我家小姑的事,与其断交,老死不相往来。那南安郡王府上的人个个都已是阶下囚,你寻个家奴速速去报官吧。在寻几个婆子在门口打了她们一顿,一边大一边高声骂她们狼子野心,赞当今皇上如何宅心仁厚宽待老臣,问问她们做下这么大的罪,遇到这般仁厚的皇上如何不好生认罪悔改,竟私逃到这处?再哭一哭我那苦命的小姑崔嫣。也不必避着人,就这般送了去就成。万万不要显得我们故意遮掩着什么?此事不可耽搁,速速去办,办完速来回我。” 一旁正在写字的崔通抬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抿紧了嘴唇就依旧低下头写字。 那婆子得了话,连忙哆哆嗦嗦的跑了出去。程瑜并不放心,又命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跟了去。 “那县主说是还不到十岁,这么打了……”曲新月心肠还是软的。 程瑜叹了一口气,低声对曲新月说道:“如今崔通不过五岁,崔迎四岁,红丹肚子里还有个快生的孩子。三叔公家里也有两岁的孩子,哪个不比她小呢?她这时能逃了出来,寻上我们,不定是哪个有心来对付国公府的人拿着这孩子来定国公府的罪呢。如今这些老爷少爷都在宫里头,出个事儿,我们哪个担当的起?弟妹也是出自官家,该见过听过这些。” 这时崔通不再抬头,只他写字的小手哆嗦了几下,写歪了几个字。 曲新月听后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想糊涂了。” 程瑜看着曲新月劝道:“你若是累了,就合一会儿眼睛,这般慌着等也是难熬。” 曲新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这时又哪里睡得着呢?” 曲新月说话的声音原本极其轻柔,这般轻轻说着仿若一片轻羽拂过人的心。 让程瑜听着也轻轻一笑,曲新月见程瑜笑了,也就跟着抿了抹笑。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那办事的丫头婆子才回来。果然,在那南安县主后面就又人跟着呢,专等着南安县主进了崔家的门儿,就进来拿人。 窝藏谋逆之女,在这风声鹤唳的时侯,少不得也要跟着定个谋逆之罪。 这般不要说曲新月,连程瑜都发了一层冷汗。崔通也不再写字,伸手去握住了程瑜冰 冷的手。 程瑜看着崔通说道:“你虽年纪还小,但娘要你记住,什么叫一着错满盘输。一个事做错,那害得不仅是自己,还有自己要护着的人。” 崔通用力忍下了眼泪:“那便不去争,不去做事,我们躲起来,就不会做错了。” 程瑜听后,笑了:“哪里能躲得起来,你舍得下京中的糖葫芦?还是鸿雁楼做的栗子糕?便是杂耍猴戏,都不会忍住了,许久不看吧。” 崔通眨了眨眼睛,说道:“那都带了一道躲起来。” 程瑜笑了:“通儿,有钳子的螃蟹,就是爬在沙滩上,人就是要吃它,也要考量一下是否会被钳子夹到而有所顾虑。但若是个没有钳子的螃蟹,那就是一直缩在洞里,人想吃的时候,只轻轻一捏就可以拿来煮了。” “若是个有钳子的螃蟹一直缩在洞里呢?”崔通问道。 “没有一个一直缩在洞里的螃蟹是有钳子的。”程瑜说道。 崔通听后愣住了,皱紧了眉头。 这般又耗了三日,当今皇上以日代岁算是守了三年的孝后,才放了众官归府,其中有十几个官员就再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众官归去后,又有几家获了罪,被抄了家。 崔敬自宫中回来,就已经撑不住了,但仍用丹参吊着命。他如今被病痛折磨的也是想速死的,可这关口他没了,不定又让这新上任的多疑皇上起了什么心思。 崔家的男儿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哪里能在冒什么风险 崔敬希望这段时间崔家什么事都不要发生,便是他的死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段时间摸到电脑的时间太少了,更新太慢了。 还因为我手里没有底稿,将“南安郡王”写成了“裕郡王”,现在已经改过来了。 我会找机会多码字的。 ☆、 57谁家破 稍微安定下来,崔通就又病了。家中的大事,程瑜从来没有避过他。崔通知晓的事情,甚至要比家中的一些大人知道的多些。可崔通即便是个再伶俐的孩子,也熬不住这一阵的担惊受怕。这时见着家中的人都回来,好似无事一般,心弦一松。崔通就病倒了,烧个不停。 待程府稍微安定下来,贺氏便过来了。贺氏一来,瞅着无人的空档,就对着程瑜骂了一通:“你往日里对他怎么管教都可以,这时急个什么?让这么小个孩子跟了大人着急。” 程瑜这时也很是着急,挨了贺氏的训斥,就忍不住哭着说道:“所谓经一事长一智,我也是想让他能记住这场风波,往后行事也多些章程。” “你倒也不怕把他给吓坏了,这倒不是当初他出喜,你怕的时候了。” 贺氏还是很心疼崔通这个外孙的,这时也是真的着急了。 程瑜苦笑了一下:“母亲又提那个时候吓我,我那时是很怕。因太怕了,也想过就将通儿护在身后。但若是我不在了,怎么办?通儿需要自己保护自己,任何人都不能长久的保护他,除了他自己。这样,便是有天我不在了,也走得十分安心。若这时这点儿惊吓都熬不过,我如何能放心呢?” 贺氏叹了一口气,轻抚了一下崔通皱起的眉头,说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性子又倔得很,又要强。如今养个孩子,也想得这么多,也不怕累到你,累到孩子?若是当通儿长大了,他回想现在,除了担惊受怕,便是你再不断的教导他指正他,那他有什么趣儿呢?人总不该为了活着而活着的。” 程瑜听后心中一动,似突然想通了,跟着点了点头:“以后,我待他会宽松一些。” 贺氏笑道:“可知养孩子的不易了吧?无论做多大的官儿,有多大的本事,却没几个人敢说自己很会教养孩子。严厉一些,怕吓住了他,变成个木头。宽松一些,又怕他没了规矩,成了个浪荡公子。其中的量度,谁也不好拿捏。且放下心,由着他长去吧。只孩子便是这样,有得必有失,行事周全的难免会圆滑一些,谨慎的人却免不了多疑,行事有主见的多强势,温和柔顺的有时做事又会怯懦。这世上有完美的物件儿,却是没个全乎人的。” “女儿倒瞅着母亲就很会教养孩子,比如女儿,比如瑞儿,都是顶好的。”程瑜摸了摸崔通的额头,见崔通退了烧,心头一松,就扯了句玩话。 贺氏也抿嘴笑道:“你倒会夸自己。” 程 瑜也跟着笑了笑,而后低头看着崔通,又皱紧了眉头。 崔通不过年纪太小,一时见得事多了,慌了神,就此病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崔通就缓了过来,似乎依旧如往常那般。只是虽然程瑜对他管教的松了些,他却比往日更加用功了。 崔通还不知道如何去做个能保护他保护自己母亲的利器,只能去用功读书,多会些东西。 小小的孩子,寡言了不少。 兼着小闵氏与程瑜的不快,满府皆知,崔通从大人们的尴尬关系中,也觉出了负担,已不大爱去寻崔翊说话。且即便看到了崔翊,崔翊又是一副病态,让崔通心中也不自在的很。 以往程瑜管崔通管得严,但崔通总还有些孩子模样。这时,崔通这般小的年纪,却是连个孩子样儿都没有了。 程瑜便又开始忧心了,想尽法子让崔通的心思开阔一些。 只这是重病中的庆国公崔敬对着现今的崔通很是满意,每日里用过药,都要见一见崔通。他是没有程瑜想得那般多的,他只需要一个庆国公府能够延续下去的希望。 崔通无论是母家势力还是目前显露的资质,都是合适的。 待到霜降这日,崔敬在病中听着他的几个旧交相继被炒家问斩,终于熬不住,就在当天清晨咽了气。 至于早先那个企图用南安县主生事的人,崔敬也能大约猜得出来。大抵就是曾于崔嫣定亲了李家公子所为,如今那李家公子已入官场,也是该唤一声“李大人”了。这般的人,这时趁势复仇,往后皇上想藏良弓烹走狗时,自有那“李大人”受的。 但即便这么想着,崔敬还是不甘心的,待嘱托过子孙万事隐忍,不要生乱后,更是连眼睛都没闭,就去了。 庆国公的谥号是“忠”,由礼部赐下来的时候,着实让崔府上下胆颤心惊一场。这时候,哪个人知道这个“忠”字是何等意思? 是讽?是褒? 在这时候,崔敬如何安葬又成了件极为难的事。按理说,这个时候当真不适宜风光大葬,只小闵氏这时偏闹腾的要风光大葬,数次指着程瑜骂她别有用心。但对于这葬礼规模上,程瑜从不参与,如何安排只听着族中与崔端、崔竣的安排。小闵氏闹了几场,见没寻到程瑜的错漏,又有崔翊拦着,只得咬牙作罢了。 崔府这几天的丧事连的紧,按理说庆国公崔敬的丧事应该是办得最大,最体面的。但无论是来得宾客还是能铺排的场 面甚至都比不上程瑜的公公崔竑。原来崔家的一些个亲戚故友有的被抄家了,有的甚至被全家斩了。在这关口,新上任的皇上为免了人人自危,暂免了祸连九族的责难。不然,就这么个寻罪治罪的风头,京城早就杀得没人了。 但眼看着往日里还一起说笑的人,突然就没了,突然就被人将脑袋挂在了菜市口,着实吓得人心惶惶。 如此,那些前来奔丧的几个人的悲伤倒带了几分真意,一个个痛哭流涕的仿佛那棺材是将给自己备的一样。 崔端与崔竣也着实心慌,也趁着自家父亲亡故的时候,痛快的哭了一场。 崔铭更是哭得伏在地上被人扶都扶不起来,整个人都哭得昏了过去。这些天,崔铭是连觉都没睡好,略一合眼,他就会梦见有人捧着圣旨前来。说是他往日里曾经攀附三皇子,参与过当年的谋反,如今要来抄家了。 现在,崔铭又浑浑噩噩的做起了这个梦。 梦中的天黑漆漆的,他看不到什么,但那种恐慌和绝望却是那样真实。还有个人在不断的嘶喊:“父亲,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们落到如今这一地步。” 虽看不清那般对他喊话的人的脸,但崔铭隐约能猜出对方是哪个。崔铭张开嘴,发出的却是苍老的声音:“远儿……你……” 可这一瞬又没人应答了,只有没有休止的惨叫声,崔铭似乎一抬手就能摸到溅到自己脸上的温热的血。 崔铭吓得倒退了几步,他浑身颤抖,他这时没想着徐惠娘也没想着崔远,反而想起了他最厌恶,那个不许做什么,就可以将他的所有尊严踩在脚下的女人,程瑜。 “程瑜,帮帮我,再帮我一次,我想活……” 程瑜低了头,看着这时躺在床上不断说着梦话的崔铭,拿出帕子擦了擦崔铭的汗,一副急切的模样问身边的婆子:“方才大夫出去怎么说?” “大夫说二爷这时急火攻心所致,歇几天就好了。外头的老爷们也都说二爷纯孝,让他且歇着呢。”那老婆子回道。 过了一会儿,那老婆子又犹豫了几番,说道:“方才少爷也到了前堂去了,说是自己的父亲病了,怕国公爷面前冷清,替二爷在那里跪着烧纸钱呢。” 程瑜听后,心头一惊,瞅着没人靠近,低声说道:“可是有人教他的?” 那老婆子也压低了声音回道:“这些日子少爷且哄着书院的柳先生呢,那柳先生虽是个倔脾气,但也 耐不住少爷整日里笑嘻嘻的哄着他,便待他好一些。许是柳先生提了一句,想为少爷在族里在人面前争个儿名罢。” “哦,若是他,我也能放一放心。会笼着人给他提点,总比向我讨主意,让我提点他的好。”程瑜这般说着,眉头却依旧皱着。 程瑜看着崔通这般早熟的过了头,也不知道是喜多一些,还是忧多一些。 以往程瑜是巴望着崔通能成一个聪明、隐忍、知大局的人,但如今看着他小小年纪就露出了一些苗头,程瑜心中倒不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欢乐。 待扮够了一个温柔贤妻,程瑜就借着旁处还有事,离了崔铭。走得远了些,程瑜见无人看她,就将那手中曾为崔铭擦过汗的帕子丢在的炭火盆儿里。等家再稍微稳当些,就该让崔铭这个人永远离了自己的生活了,在他还没给崔通造成更坏的影响之前。 一直到庆国公崔敬出殡,他那唯一的女儿,庆国公府的唯一嫡女,现已嫁入沈家的崔氏,一直都未露面。 程瑜也是在庆国公下葬后,才听说那沈家老爷被免职,全家流放的消息。 说是沈家也被抄了,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银子直接就抬到国库里去了,全家老小被流放南疆。 沈家老爷素来胆小,在崔家与南安郡王结怨时,都不敢太与国公府走动。在这个乱时候,哪有敢去做什么结党拥立新帝的事儿。 所以谋反的罪名是没有的,他的罪是贪腐。甭说沈家老爷这商贾出身的官员,便是那所谓寒窗苦读如今两袖清风的大人们。这钱来钱往的,又有哪个说得清楚?且这个罪名又是百姓最恨,官员面上最不屑的,定下罪最方便的。 沈家这般富,又没个党派,能依靠的国公府也是日落西山的模样。所以无论沈家老爷喊了多少声“冤枉”,在这个时候,也无人敢为他说一句话。 冤枉的人太多了,不多他这一个。 ☆、 58冷心肠 被京中所谓权贵笑了十几年一身铜臭气的沈家,如先前的郡王、王爷、侯爷家们一道迅速的破败了。 崔竣与崔端两个在官场中任职,听得那沈家的罪,不过是因为当今皇上想要杀富,却不愿取富于民所致。毕竟他们也与崔沈氏一道长大的,虽崔沈氏为人刻薄,但这时看了难免兔死狐悲。两个平素并不亲近的兄弟,反倒借着给庆国公去世的一些事,在这个时候,能凑国公府,一起说上几句话。 两个人正惋惜的时候,就看外面说有个小子被二少夫人遣来问话,崔端与崔竣连忙止了话头儿,将门外的小子唤了进来。 那小子很是乖巧伶俐,进屋就向崔端、崔竣行了礼,躬身说道:“王少夫人来了,二少夫人拿不定主意,问两位老爷拿个主意……” “哪个王少夫人?”崔竣问道。 崔端不等那小子回答,便说道:“三弟怎不记得?那不是大姐嫁进了王家的闺女,咱们那外甥女儿沈乔么?” 崔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如何拿不定主意了?请了进来就事。” 崔端连忙说道:“三弟,咱们想想再说。” 而后,崔端对着程瑜遣来的那小子说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要与三老爷想一想。过会儿,等有了结果,我自会遣人回了你家少夫人。” 那小子也没再说什么,就躬身退下了。 崔竣满是疑惑,问道:“二哥这是做什么呢?这事儿用得着多想什么?那沈家是犯了事儿,王家却还是好的,她来我们家来往,有什么需要多虑的?” “三弟啊,这个节骨眼儿,你当真以为她只是来串门儿拉家常的,怕是来借钱来了。”崔端拉近了崔竣,低声说道。 崔竣皱眉,说道:“她那么多丰厚的嫁妆,这才几年光景,怎就没了。用得着向我们家借钱?” 崔端说道:“这就是你不知道了,我听着啊,她的嫁妆都悄悄给了……” 崔端说着,伸出两个手指。 崔竣略微想了一下,低声叹道:“是那崔锐?这,这二哥从何得知啊?” 崔端嗤笑一声,说道:“原是王家那个生了儿子的姨娘要住大屋,王家老夫人就允了,就让咱们那外甥女儿搬出了大屋儿,咱那外甥女儿只有冲着咱姐姐的本事,只有哭的份儿。这时王小将军还在外面,连个给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只能由着她们折腾。也不知道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搬 东西的时候,有个奴才不小心把咱外甥女儿的嫁妆箱子给弄翻了,里面原来都该是金银珠宝的,结果全是砖头。你说这嫁妆哪儿去了?她当初可是一门心思对着崔锐的,便是婚后,也常来。崔锐之前拉拢关系,可是手脚大得很。咱们那死了的大嫂手里面没闲钱,他怎就又那么多钱,钱从哪儿来?” “许是从咱们侄儿媳妇手里拿的,她可是姓程的,那程家的财力虽比不得沈家,那也是很有家底儿的。且就只她一个嫡女,她还有侯爷舅舅……”崔竣说道。 因提到了程瑜,让崔端不由得想起了因没了害成程瑜而自尽了的夫人,与被迫出府的屈辱。 崔端不禁冷笑一声:“她哪里是个帮夫的?她若有半分帮衬的心思,崔锐能成这个样子?这女人心歹毒的很,面上看着和气,下起手来一点儿也没手段。咱们那个老夫人也够聪明的,不是也倒了?如今不是我们家管家,也不是三弟家管家,反倒落在了她那个小辈儿手里。你说她要有心思帮夫,就她娘家的势力,崔锐现今最起码得五品官儿了吧。” 崔竣知道崔端这是还记恨着崔通未死,也跟着记恨上了程瑜。可他崔竣又没和程瑜结仇,何故参合进他们的恩怨里。崔竣也就附和的假笑了几声,因听到这些缘由,也就猜到了程瑜为了要来问他们了。但崔竣仍装傻问道:“那二哥这事儿有什么为难的呢?” “既然咱们的外甥女儿是来要钱的,那沈家又是戴罪之身,若是给了。依着现在的风头儿,没准儿哪天我们就牵扯进去。若是不让她进来,又显得我们太过无情,心肠太冷。我们的侄儿媳是又不想当恶人又不想当罪人,这就将事儿推给我们了。我们拿主意吧,就这么两难。不拿主意吧,由着她定,往后整个府里她连事儿都不会再问我们了,整个儿就真的是她的了,哪里会拿我们当长辈看?她可是当初能把县主拦在外面的人,如今就没了主意了?”崔端皱眉说道。 “那就让她定去,反正这国公府也是她的了。”崔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崔端忍不住怒道:“父亲在时偏疼老大和老四,最后竟将整个国公府交给个臭丫头。宁信一个孩子将来能前程似锦,也没把我们当做一回事儿。若把我们排除在外,当初何必又生下我们?” 崔竣连忙说道:“二哥,二哥,失言了,失言了。” 崔端醒过神儿来,忙说道:“我这也是当三弟做自己人,才这般说的。” 崔竣摸了摸身上的白纱,说道:“我知 道哥哥的意思,你且说怎么办吧。” 这老皇上死了,各各官员都不能穿颜色的衣服,头三个月都罩着白纱。家里不许唱戏,连个带颜色的摆件儿都没有,着实乏味的很。 据说新皇上更是要吃素三年,这孝子忠臣的戏是要从上头一直演到下头了。 崔端撇了撇嘴,也看着身上的白纱,想了一阵。他不喜欢这身白纱,就如他不喜欢抱怨上几句自己的父亲,就要担心有人告他不孝一般。他面上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可心底里实在不喜欢这些束着他喘不过气儿的规矩一样。以往他还能与司马氏说上几句话,如今司马氏没了,他更是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司马氏虽然事情败露了,但终究她还是一心一意为了他的,不比现在他身边的那些妾室儿女,各各都只盘算自己的。 “还是做次恶人吧,反正我们在她们那里也未曾得到什么好处,将来也得不了什么。不如就索性做个恶人,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害。且我们也算在这个国公府里做了回主儿……”崔端说道。 崔竣心想,现如今去当回主儿又有什么用,左右现在是那个程氏管家,这回主儿还是人家不愿做恶人,才推出来的。 但崔竣只笑着说道:“二哥愿意怎么做,便怎么做去吧,弟弟全听哥哥的。” 在程瑜听了崔端遣人派回的消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听着二叔的话了。” 那人听了后,便走了。 程瑜身边的人知道程瑜做事总是有她的打算的,没个人去问个什么。只程瑜一个人的时候,轻叹了一口气,往日里那个被全家娇宠的沈家姑娘,是再也看不到了。她知道沈乔在王家过得很不好,沈家好时,沈乔的婆婆就不喜欢这个不会为人处事的儿媳,更何况沈家败落了。 而后,程瑜笑了一声自己的虚伪,就又起身去了厨房。 小闵氏最近在闹绝食呢,庆国公在时,她还没个胆子闹腾。但庆国公一走,她就闹腾起来了,她是打着盘算的,凭哪个来劝都不顶用。她要让程瑜按着她的意思将管家之权交出来,她猜着程瑜是不敢让她饿死的,没道理庆国公才没了,她这个做祖母的就饿死在府里。 崔翊拖着病体去劝了小闵氏几次,只小闵氏实在气恼了崔翊,见了面也不与崔翊说什么,只把脸转到一边,似没看到崔翊一般。 程瑜去见小闵氏的时候,崔翊正从小闵氏院子里出来。 看了程瑜,崔翊原本暗淡的眼睛才 变得明亮,他也觉得自己太过偏执。但纠结了这么两世,他是实在没办法从这情感中抽离出去。无论程瑜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只要听到程瑜的名字,看到程瑜的身影,就不由自主的追寻着她。 自从崔翊的身体如上一世那样一点点变差,他便带着一种将死者的疯狂追随着程瑜。只听到程瑜说话的声音,他心中都欣喜的很。 崔翊看着程瑜,虚弱的笑了笑:“给母亲送吃食么?” 程瑜退了几步,行了一礼,低头回道:“回四叔,是给祖母备下的。” 崔翊召了那提着食盒的丫头到他面前,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后,崔翊笑道:“这不是母亲爱吃的饭菜,走吧,我跟侄媳说说母亲爱吃什么?也免得侄媳管家难做。” 程瑜抬头看了崔翊一眼,见崔翊眯着眼睛,露出那种半笑不笑的表情。因不想让崔翊说出更加暧昧的话来让人误会,就大方笑道:“多谢四叔体恤,想着祖母爱吃的必定不是寻常食物,正是为难呢。” “那好,侄媳随我来吧,我写给你。” 崔翊走在前面,似是在自言自语道:“无论过了多久,哪怕隔了几世,很多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在崔翊身边伺候的丫头早习惯了崔翊这样的怪话,并没觉得多奇怪。她们是不知,崔翊为了能光明正大的与程瑜说上几句话,且还不让为此事拿住程瑜的错处,已经装作疯言疯语许久了。 一个病得神志不清的人,与女眷多说几句话,总算是有情可原吧。 ☆、 58断情人 崔翊站在亭中,他这一刻离着程瑜那般近,能闻到她身上慢慢散开的脂粉香气。 但却又那么远,他甚至不敢直视着程瑜,与她说上几句话。细细想来,他对程瑜也就只说过那么几次话,能对她又这么深的执念,也是不甘居多。最近他再想起第一次见到程瑜的场景,竟都带了些不确定,那一面,仿佛就像是他一个人在独自在梦中臆想出来的。 程瑜是不想与崔翊耽误太久,免得惹人闲言。最近她在风头浪尖,哪个儿都想在她手里捞好处,虽然最近日子不好过,但哪个儿也没歇了争斗的心。见崔翊久未说话,程瑜便低头说道:“四叔有什么吩咐?” 程瑜离崔翊足有两臂远,说完话,就又向后退了一步。 崔翊看着程瑜笑着方想说话,但又咳了起来。程瑜听着崔翊咳的厉害,但连个头都未抬。 “你和上辈子一样,只看着你看着的人,旁的人,许能入你的眼,入不了你的心。”崔翊笑道。 程瑜虽也猜着崔翊与她一样重生,但猛然听崔翊提起,却也下了一跳。程瑜连忙用余光扫了一下候在远处的婆子与丫头,方低声说道:“即便如何重生,能变得却是有限的。许多事我不能改变,只能接受,把日子过成自己的,四叔不必感慨。” 程瑜对崔翊并无任何情愫,甚至因两世与小闵氏为敌,她心底里还在提防着崔翊。但在这个陌生的今生中谈起前世,程瑜仿佛遇见了一个前世的熟人,心中竟有了片刻的放松。 “所以你还是一心想着帮了崔锐。”崔翊低声苦笑道。 程瑜笑了笑,并未说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只笑着说道:“他毕竟是我儿子的父亲。” “呵……当初父亲为通儿起名,其实是希望你能活得通透一些。没想到你……”崔翊摇了摇头。 “四叔想让我如何通透呢?自我回来,我就已有了通儿。单为了他,我该绝的心思必然会绝了。”程瑜轻声说道:“不知四叔往后如何盘算?上世祖母看着四叔病逝,可是伤心的很,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去世了。不若四叔好好想想,如何能让祖母少些伤心。” 崔翊知程瑜是不喜欢他在府中,但前世死时,小闵氏悲痛欲绝的样子着实让崔翊觉得心痛。 崔翊轻声说道:“许不亲眼见到就又盼望吧,不久后我就出去寻神医,往后你若是能顾着我母亲一些,必感激不尽。” “照顾祖母,那是我的本分。四叔若心 怀感激,便祈求上苍,若有下世,能许我自己择夫吧。” 程瑜低声说道:“但不知四叔要去哪里?” “少年读书,后又有病。虽浪荡市井之间,看似逍遥,却被家族束着,似乎从未去过自己想去的地方。如今有了机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只听说大漠江南俱是好去处,许能到那里吧。”崔翊说道。 程瑜说道:“听说这两处各有各的美,若是能去看看,便去看看吧。” “这府中除了母亲,只通儿我还记挂着,你待他太过严厉,往后宽松些吧。” 崔翊说完,走向了亭子,竟冷脸说道:“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若是当初我母亲掌着府时,哪会这般?毕竟是妇人,妇人……如今别看我病着……我……咳咳……” 随后,崔翊就头也未回的走了。 程瑜没想到崔翊能将戏演得这么全,如此倒也省了程瑜去想法子遮掩这件事。 在程瑜身边伺候的人看着崔翊走了,连忙走到程瑜身边说道:“四老爷原是个好性儿的,如今怎变得这般?听说,前几天还责骂了三少夫人一场,闹得她哭了好一场。这时又来为难少夫人了。按理说,这都应该避着些的,怎么……” 程瑜皱眉打断了那婆子得话,说道:“他毕竟是长辈,训几句就训几句吧。只他拟的菜单子太难了,这时节我们实在做不出来。” “这是故意刁难着少夫人呢,往日里也没老夫人吃过什么古怪的菜。”那婆子说道。 “罢了吧,捡了几样老夫人平素爱吃的菜,叫厨房做了,我再送了去把。”程瑜皱眉说道。 等着饭菜做好,程瑜就又去了小闵氏处。 小闵氏见了程瑜过来,倒也难得笑了笑,说道:“你如今倒是春风得意了,整个国公都是你的了。” 程瑜挥手遣走了旁的人,独个儿在小闵氏面前笑道:“可不是春风得意?比当初祖母设计要害我的通儿时,还要得意。” 小闵氏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早我这个处境,下得手必然比我要狠。” 程瑜笑道:“可不是呢,孙媳这人毒得很。单等着祖母饿死,那般才称孙媳心意。即便是祖母饿死了,也妨害不到我身上。这时二叔三叔还在府中,他们若说不知祖母饿死,旁人也不信。族中的人得了我的好处,更怕在这时候闹出是非,惹皇上降罪崔家。府中上下也都知道这时是我管家,四叔又病重 。祖母便是饿死了,也不过是上下一同扯个谎罢了。外面只会听到祖母如何与祖父伉俪情深,生死相随。” “那你还来?你由着我饿死就是!”小闵氏猛然直起身子,却因饿得久了,又软软得倒在床上。 程瑜没答话,只打开食盒,将饭菜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说道:“孙媳知道祖母恨我什么,也知道祖母从何时开始恨孙媳的。其实祖母不在了,对孙媳是有利无害啊。但孙媳却还是巴望着祖母活着,祖母若不在了,连个与孙媳相争的人都没有,岂不知没趣儿?祖母也不要忘了,虽四叔病重,人却还是在的。祖母这般一意孤行,四叔如何自处?祖母想给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冠上个不孝的名儿,四叔难道能躲得过去么?” 小闵氏冷哼一声,讽笑道:“他那不孝……” “祖母可当真如此想?一点儿声名都不给四叔留了么?” 程瑜突然打算小闵氏的话说道:“孙媳也是母亲,这孩子如何让人伤心,便是打碎了骨头也的往下咽。刚才遇到四叔,四叔还为了祖母的作为伤心。听说他寻到了一名神医,专医他的病,不久就要去寻了神医去了。” 小闵氏看向程瑜,问道:“当真有神医?”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怎会没有那些奇人奇事?祖母若有心,就好好的活着,等着四叔回来与我抢这份家业吧。”程瑜说道。 小闵氏能做出这番举动,一是与崔翊怄气,二是心有不平,三也是因为崔翊的病,觉得往后没个奔头儿。如今听了程瑜的话,不管是真是假,总是有个奔头儿的。 程瑜看着小闵氏面上有松动,便盛了一勺粥,送到小闵氏面前。 小闵氏闻得粥香,有了一会儿,才低头抿了一口。待吃了几口,小闵氏就又落了泪。 从小闵氏屋中出来,程瑜看着院中的大树怔愣了一会儿。 上一世,她就在这个院落中被囚了许多年。时已深秋,树上的黄叶被风一吹,就簌簌落下,绝情如一负心男子般。 这一世,说变了,其实并未变了许多。说没变,但已与前世相差甚远。 至晚间,崔铭听了不允沈乔进门的事,很是感慨了几句。而后他便试探了程瑜,可否将当初沈乔留下的借据毁了。沈乔给崔铭的那些钱,除了被崔铭拿出去应酬,余下的还被崔铭置下了不少私产。崔铭担心着沈乔急红了眼,再来向他讨要私产。 但沈乔这时虽落魄了,可却 半点儿为难他铭表哥的心思。在崔府外冻了一天,见无一人理她,就又回了王府。王府那边也无一个愿与她说话,便是往日里从沈家带出的丫头,这时看着沈家无靠,也都各自有了心思,并不再一心对待沈乔。 沈乔独个儿在屋中坐了许久,无一口热饭,无一口热茶,身心俱疲,无一丝力气如往日般弹琴书画。 不知怎的,却又恍恍惚惚的想起了王小将军。待想起了王小将军,沈乔突然起身,去寻记忆里王小将军给她的那对泥娃娃。可寻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似乎如同王小将军往日里待她的一样消失不见了。这时,沈乔方觉心如针刺,连着沈府被抄,父母被流放的委屈,在这黑暗中一道哭了出来。 崔翊是等到了冬至才走的,被小厮们扶着与小闵氏叩了叩首,才上了马车。 旁人都说那神医如何了得,仿佛崔翊一去便会好了一般。 只崔通看着崔翊哭个不停,惹得崔翊临去前又叹息了许久。 待崔府上下过了一个冷清年,才过完十五,皇上的圣旨就下了。 崔铭承袭爵位,被封为郡公,这着实让崔铭欢喜不已,他以为他不过是县公罢了。 可待他得了旨,想与人炫耀显摆的时候,却发现他身边可恨的可爱的,都已经远离他了。 让崔铭也突然觉得这国公府,到底是冷清下来了。 ☆、 59言语拙 这一乱,就乱好几年,直到八年后,整个国家才算安定下来。 人总是健忘的,日子过得踏实了,也就不再敢回想皇上登基初期的血雨腥风。偶尔梦回时念了起来,也都觉得不真切了。 现在的皇上虽然对于一些王公侯爵一直在打压,但对于小老百姓,还是施了不少仁政的。这百姓过得舒坦了,便是那些个公侯再有个乱闹的心思,折腾起来的也有限。百姓的日子过得不舒坦,那些王公皇上抱成团儿,也闹不出个水花来。 京中的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就这几年的功夫,京中就比前朝更加繁华,甚至还有别国来京中做买卖的,经常就能看到长的怪模怪样的外夷人。碰到了京中年节,那更是人挤人,单看热闹都能看许久。许多人走不动了,就躲到街边的茶馆儿叫上几碟点心,一壶清茶,听听书,扯扯闲话。倒也过得舒坦,便是外来的远客来了,主家这么招待着,也不显得多寒酸。 “这京中是比我们哪儿热闹了许多。”徐六如许多外省人一样,一来到京城就被这繁华弄花了眼,处处觉得新奇,恨不得再生出一双眼睛来。 徐六是个商户,原在家里做买卖的,看着乡中有人在京中发了财。也跟着动了心思,将家中的商铺变卖了,想在京城置个买卖。 徐六来京中总是要投奔一个人的,他有个远亲姓徐,就奔着他去了。那徐家原不算什么,但家中有个女儿在个国公府家里做姨娘,甚是得宠。徐六在乡间听得个有人是个县官儿亲戚,那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了,这京中有着个国公的亲戚,就是豁出去老脸,也得攀附上。 可到了京城,看着那老徐家还不如自家敞亮的小院子,徐六的心就凉了一半儿。可这京中真是个生钱儿的地儿,徐六也无旁人可靠,只得继续捧着那远亲。 而徐六的远亲不是旁人,就是徐惠娘的哥哥徐文竹。徐文竹这人远没有他父亲的骨气,又没个才能,就是个做不成事舍不了面子又好吹牛享乐的人。 这时徐文竹又盯上了徐六口袋了一些银子,借着带徐六熟悉京城的缘由,带着他四处吃喝玩乐,赖着徐六的钱用。 徐六虽是小地方出身,但人却不傻,待看够了热闹,便试探向徐文竹问道:“小弟来京中也有些日子了,热闹是看了许多,却还不知道咱家那富贵亲戚的大门儿往哪儿开。往后想走个亲戚都走不成,那不是白来京中混了这么一遭了么?” 徐文竹得意问道:“你说的,可是我那郡公妹夫 ?” “郡公?这,咱们兄弟先上茶馆寻个偏僻雅座好好说说,总比这人挤人的好。”徐六儿为了得到更多的话,便拉着徐文竹往茶馆楼上走。 待热茶点心上齐后,徐六才笑着问徐文竹:“小弟不知道这怎么又变成了郡公了。” “这不是世袭的么,国公往下是郡公,郡公下面是县公。你看这京中许多家原都是有着爵位的,但这几辈儿熬下来也就没了。除了沾了皇亲的几家世袭罔替的,哪有几个能一直守着那爵位?但好赖还在国公住着,总还是不错的。”徐文竹笑着捏了个花生儿丢在嘴里,得意的说道。 徐六为徐文竹斟了一杯茶,笑着问道:“想着那国公府也该很大吧,听说就郡公爷一门住着。” “那可不是,原有两个庶出的老爷,在老国公爷在的时候已被赶了出去。” 虽徐惠娘就是个做姨娘的,但徐文竹却还是一边靠着自家妹妹做姨娘攀上的富贵享乐,一边又看不上旁得做姨娘的。他这时眯眼想着往日的国公府说道:“原本的国公府,是很气派,自东六街到东八街,占了两个街区,这都是人庆国公府的。但这不当家夫人掌家之后,就又把住的地方一缩再缩,多余的地儿已上报朝廷,又送了回去了。倒是得了句皇上的称赞,可现在整个国公府的气派没了,和那新上任的许侍郎府竟差不多大。你说说,有怎么过日子的么?” 听着徐文竹对这崔家的管家夫人似乎多有怨言,徐六不知内情,只低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话音才落了,就听茶楼外面有了一阵喧哗声音,徐六喜热闹,就探出脑袋看去。 只见几个身着锦衣的富贵公子骑马自街边慢慢走过,能惹起这片喧哗的缘由,实在是因为这几个小公子样子生得太好。 徐六远远看着,就不由叹道:“这京城果然人杰地灵,竟然有这般的人。” 徐文竹跟着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还是得领你去认认亲了,这是自家人,竟都不认得。” “自家人?”徐六皱眉一想,问道:“莫非这就是庆国公府的公子们?” 徐文竹在茶楼之上,指着一个十分瘦弱,看起来不擅骑马的公子,说道:“那就是咱们外甥,名叫崔远,今年已十三了。这还有个威远侯府的公子,另还有几个旁得管家公子。” 徐六看着崔远,见他虽也俊美,但太过瘦弱,似有病症一般,恐不是有福之人。且在众子公子,也显得怯 懦一些。但当着徐文竹的面,他却不敢多说。随后他看着一笑容憨厚,皮肤略黑的少年看着与旁的少年不同,便问道:“这位少年又是哪个儿?” 徐文竹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独自喝了一杯茶。 徐六直看不到那些少年们,才坐了回去,见徐文竹面色不好,便笑着说道:“小弟从乡下来,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一时看得忘形,还请兄长不要笑话小弟啊。” 徐文竹这才笑了,说道:“你们乡下人,见识少也是难免的。那个小子,就是崔通,是夫人程氏所生的。原也是个文雅的人,去年突然就跑出了京城,说是去了南疆,这才回来。整个胡闹么,好好的贵公子,你瞅瞅晒的跟个做苦工的一般。说是刚回来的时候,连她母亲都没认出来。为人呢,也是呆笨呆笨的。旁人背书看上几遍就会了,但他要背上几天。看着模样儿好,但十分不会说话,他也没个考功名的心志。连他的老师都给他起了个字,叫‘拙言’,笑他笨口笨舌的呢。” “那位小公子的老师又是那个呢?”徐文竹见崔通竟然是崔夫人程氏所生,是崔家唯一的嫡子,自然十分挂心。 “他名叫曲圣文,也是有些名气的,你也该听过。原一直不得志,只困在崔府的西席,后高中了,现在翰林院任职。听着……最近有风头儿说要择他做太子太傅呢。”徐文竹笑着说道。 徐六儿听着这上面这层人的关系暗暗惊叹,生死富贵似乎只在瞬间啊。他先默默的记下了这些。回头又背着徐文竹去打听这崔通与他母亲,听着程老爷先头闲散在家,今才重新被启用。暗想着这是个好机会,就想趁着这个时机去趟那国公府,攀个亲戚。 有了这门亲戚,往后在京中做什么事儿,都便利许多了。 但送个什么东西,这个是难为住徐六了。 看着徐六愁眉不展,徐六的妻子瞿氏一边帮着葛氏做些针线活儿,一边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为难的,我这儿不是有个很好的玉镯子么?还有我娘家给的一双珠钗,寻个体面的盒子装了。他们大家大业的也该知道我们小门户的不容易,能让她们看出我们尽心就行了。若是送得大了,人家看着我们日子过得不错,许就没了怜贫的心了。” 徐六听着瞿氏说得也是在理,就凑过去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好法子。” 瞿氏看着徐六低声说道:“我这几天瞅着,那徐家妹子在国公府内也不是个管事儿的。这妻妾之间,纠葛多。你也别 先急着送什么东西,只看人家当家夫人富贵就一门心思攀附。咱们毕竟是姓徐的,你不知内情,送礼反倒送出了错。不如我先去看看,瞅瞅里面的状况。我们女人家扯些孩子说些绣工,总是能扯上话的。我仔细看着,细心品着,若是能踏出这条路来,也算好的。你啊,把这女人的事儿交给我,你只管哄着你那兄长去。” “他只需说几句好话捧他就行了,我看他也不见得那郡公妹夫有多亲近,我若是能和郡公直接扯上,何必绕了个远儿从后宅攀关系。”徐六叹道。 瞿氏笑了一声,咬断了手上的绣线,看着绸子上漂亮的莲花笑道:“你们男人就是爱高看自己,这家里的事儿,还真不知道哪个儿说得算呢。但凡那郡公爷说话有几分成算,他若如咱们嫂子说的那样心疼徐家妹子,如何这徐家还住着这么个小院子呢?” “是,是,夫人你说的是,如我们家还不是你做主么?夫人这般体贴,让为夫好好的犒赏你一下。”徐六笑着,就欲压倒了瞿氏。 瞿氏推开了徐六,嗔骂道:“我这还有活儿没做完呢,你就想着这事。” 徐六皱眉问道:“这又是个什么事儿?” “不就是这绣活儿?我还差一点儿。咱们那嫂子这两天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再不帮着做些活去,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酸话怪话呢。咱们的银子有限,怎能喂饱了他们?辛苦一些,也能省些麻烦。若是真被那女人酸上几句,我是女人是无妨的,你是个男人,拉得下面子么?”瞿氏笑道。 徐六叹了一口气,动情说道:“着实是辛苦你了,往后我必然会待你好的。你这般辛苦,我也不睡,陪着你。” “你也不用这么着,明儿个你还要见人呢,别再把眼睛累眍喽了。” 瞿氏笑着说道:“只你别想那郡公爷一般,想三想四就成了。” 徐六笑道:“我只你一个就够了,哪里敢想三想四,我也没那个富贵命去。” ☆、 60高门户 即便瞿氏再胆大,到了庆国公府这高门大户前,还是心里发怯。瞿氏穿了临到京城之前新做的衣服,那绣活儿做得也鲜亮,是特找了个绣活好儿的妇人做得。但即便穿了她最体面的衣服,瞿氏还是觉得有些缩手缩脚的。 徐惠娘的嫂子葛氏瞅着瞿氏的模样儿就笑了,说道:“这都是家中实实在在的亲戚,你怕个什么?” 听得这话,瞿氏先偷看了眼领着她们往前走的婆子,虽见那婆子只是低着头似并没听到葛氏的话,但瞿氏也忍不住羞臊的满脸通红。她虽然这时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攀关系,但她也知道徐惠娘在这儿个国公府不过是个姨娘,她们哪里算得上这国公的亲戚呢。 虽然这里高门大户的,连姨娘都有丫头婆子伺候着,但搁她们乡间,做妾室跟做丫头的也强不了多少。有些人家正经儿夫人不能生养,就在更偏远的乡下买来个粗苯丫头,单为了生个儿子罢了。生过了儿子,也不许相认,就做个伺候人的大丫头在这家里面过日子。 瞿氏这边都知道羞臊,但葛氏却依旧一口一个“我们家,我们家”的唤着。直惹得路过的两个小丫头听了过去,忍不住嬉笑着说:“我们夫人的娘家是京儿里头做尚书的,亲戚要么是姓崔的,要么是姓程的,还有姓贺的,倒没听过姓徐的。” 葛氏这才红着脸不再说话,本来想在瞿氏面前现一现的心思也歇了。瞿氏也尴尬着做没听见的样子,默默的跟着葛氏摸到了徐惠娘的院门儿。 到了徐惠娘的院子,那领着瞿氏与葛氏进来的婆子与守着徐惠娘的婆子说了几句话,就又换了个婆子领了葛氏与瞿氏进门去。瞿氏这时才敢抬头看,这是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子,正房两间,外还有东西偏房两间。地上铺得是青石砖,也并没有什么花草,只有些树木竹子。 瞿氏不禁想,这院落怎么看着这般素净,素净的太过冷清了。 葛氏看着已到了徐惠娘的院子,又恢复了她的性子,低声说道:“原是先头这府里的大少爷幼时得了一场重病,说是由花草染得,这府中上下就都开始避着了。” 瞿氏连忙点了点头,又记下了一件事。 才这说话的功夫,瞿氏与葛氏已经进了正屋里了。走进正屋绕过了屏风,瞿氏就见了一个容貌极好的女子站起身。那长相确实是瞿氏从未见过的好,一时瞿氏都给看愣了,那眉眼儿口鼻怎就长的那么合适,皮肤白得跟窗上的白窗纸一样。只愣过之后,瞿氏却也看出这个女子不似个能 拿主意做主的人,能管束住人多少都有些干练利落劲儿,她这样的太过较弱怯懦了,还一副不大敢看人的样子。 葛氏见了那女子就笑着说道:“惠娘,这就是你六堂嫂。” 瞿氏方知道那是徐惠娘,便就彻底不信了葛氏说得徐惠娘在这府上如何得宠,如何能做主,将来如何能扶正的话来。这么个笑起来都怯生生的人,怎是个得宠的模样?哪里像个能做主的人。 但凡妾室要见府外人,都要经过程瑜应允。徐惠娘自然知道这天她要见葛氏与一个外来的亲戚,徐惠娘就笑着唤了瞿氏一声“嫂子”,然后才各自落座。 徐惠娘这些年程瑜暗中逼迫着,兼着府上又出了这么些事吓着她。今儿被封府了,明儿又有哪个连着亲的人家被抄了,每次听到都吓得徐惠娘一整晚都睡不着急。而崔铭更是个胆小的,有个风吹草动,比她徐惠娘还要是还安排。徐惠娘就指着程瑜,虽知道程瑜也只是个女人,但看着程瑜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也就变得踏实了许多。便是这时过上了太平日子,徐惠娘也总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见了瞿氏就抽着嘴角挤出笑容问道:“嫂子可去看过夫人了,夫人说什么了?” 葛氏听后,颇为不满的撇了撇嘴。 瞿氏听着徐惠娘又不安的问了一遍,就笑着答道:“夫人已经知道了,也没来寻我们说话,我们也不好去叨扰夫人。” 徐惠娘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皱眉跟葛氏说:“嫂子你这次来不是又为了菱儿的事吧,我与你说过了,这事是不行的。通哥儿那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不是咱们家攀得起的。上次夫人生辰,你贸然把菱儿领了过来,夫人已然不乐了,你可别又来求这事。夫人虽然和善,但拿着通哥儿为重的很,你可别再这么着……别再这么着了……我这还有些金银首饰,你快些拿走吧。” 瞿氏听到这儿,才知道葛氏为什么每每提到这府上的夫人程氏,总是诸多怨言,都是些贬低她的话。原是想攀附人家,结儿女亲事,被打了脸。看出了这内情的瞿氏心里头都未免看低了葛氏几分,亲事最讲究门当户对,这一个妾室娘家的女儿,也想嫁给这家嫡子?别说这家人断不能允的,便是个头脑不全,见色无智的人胡乱应了亲事。那往后这么个低出身的女儿,到了高门大院儿里不是处处仰人鼻息,过着锦衣玉食的苦日子么? 更何况那菱儿,瞿氏也是知道的,虽模样不错,却是个极能惹事儿,被宠得没了规矩的。哪里能在这么个大门户里活下去?这般 痴心妄想到最后只会害了自己的女儿。 葛氏听着徐惠娘当面给她下来台面,立时站起来说道:“我到底是你嫂子,你怎么这般说话?这个你六嫂子说未见过你这么妹子,我才领了她来的。你又提菱儿做什么?远哥儿都那么大了,你怎么反倒活回去?再则说,你也好提菱儿,她们瞧不起我家。你也跟着瞧不起我们来了?” 说罢,葛氏又羞又气,直接坐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的命怎就这么苦?家里个没用的,原有个富贵亲戚。却没料到变成凤凰飞走了,就再不愿意理我们这个穷草窝了……” 徐惠娘似乎被吓住了,两手不安得拧着帕子,不断地重复着:“别这样,别这样……” 瞿氏看着徐惠娘的举止,开始慢慢觉得她不似常人。徐惠娘低声重复了几遍,没有制止住葛氏的苦闹,徐惠娘突然冷下脸来,怒吼一声:“不要闹了,夫人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再理我了。” 这声怒吼把瞿氏与葛氏都吓了一跳,齐齐得看向徐惠娘,徐惠娘眨了眨眼睛,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含泪小声的说:“求求你,别闹了。那些金钗都在首饰盒里,你拿走了就是,别再闹了,仔细让夫人听见。夫人之前因为菱儿的事情已经恼了我了,再出事,怕是就要不管我了。也怪老爷,如何那日就让你们来了,他是当真要逼死我。然后,然后把远儿给了慧绣的,当真的……” 瞿氏看着徐惠娘这模样,竟然近似疯癫,全不是葛氏与她说得样子。若非吹捧着葛氏下不来台,才带着她来,怕是瞿氏都不知道徐惠娘竟是这番状况呢。 葛氏也未料到如今的徐惠娘是这个样子,虽上次见徐惠娘,她是有些说话颠三倒四的地方,但也未像如今这样。顾忌着是因为现已做了郡公的崔铭新纳了一个妾室的缘故,因为葛氏也有个半年多没来到崔府了。之前来的时候,崔铭才纳了这个妾室,葛氏却没机会见过。只听旁人说是模样性情与徐惠娘未嫁人时时仿佛的,已有个二十岁了。因没有父母,叔叔婶婶指望着靠她的模样赚个富贵,才一直挑拣到今天,没想到这时那妾室将徐惠娘逼迫到这幅样子。 只葛氏她是没心思担忧徐惠娘的,唯恐徐惠娘让她在瞿氏面前再丢了脸面,就连忙说道:“罢了罢了,也不与你说了,我这就走了。” 说着,葛氏就去寻徐惠娘的首饰盒,一边将什么金钗银镯往袖口里塞,一边说道:“我这就回去,不来这儿碍着你的眼,如今你是富贵了,也不顾着我们了。” 说完,葛氏又看了眼瞿氏说道:“想郡公爷看着你哥哥还会笑着唤声‘大舅子’,喝酒玩乐俱想着他。年前儿你哥哥还得了件银狐皮的袄子,我看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问才知道,是郡公爷舍给你哥哥的。我说着我们是穷人家儿,穿不得那么贵的东西。哪知道你哥哥说他也这般与郡公爷说了,哪知道郡公爷却笑着说‘不碍事,就是你家过得不如意,才给了你们的。亲戚之间,这帮互相助着才是正理,没道理让旁人看我们自家人的笑话’。郡公爷都是这样和善,却没想到自家妹子反倒如个外人般不理睬我们……” 瞿氏先前许还拿着葛氏的话当个真,如今见了这场景。她又不是傻的,怎会不知道葛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瞿氏也只在一旁听着,盘算着如何借了旁的路寻个庇护。 ☆、 61真如戏 葛氏在徐惠娘那处没落个好处,只说了几句,就打算走。 若没有瞿氏在,她还大可以闹上一场,再捞些金银之物。但瞿氏这个比她低出许多的人还在看着,葛氏很是拉不下脸来。旁的比葛氏出身高的人,拿她做个笑话也就罢了,若是被不及她的人当做笑柄,葛氏当真觉得没意思了。 瞿氏是想多留一会儿的,她是巴望着快些寻个依靠,能让徐六快些撑起买卖,好搬了出去。这些天在葛氏那儿住着,虽房租钱省下了一些,但葛氏那性子,实在让人觉得憋气的很。但凡能有个本事出去,瞿氏也是不愿在那儿受葛氏的气的。 但她外来是客,也没个由头赖在这儿。只这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个机会进这个府来。瞿氏如今也不求这国公府能给她帮扶,就只希望着往后遇到难事儿,有个求告的门路。 但即便是百般不愿,瞿氏也得随着葛氏离了徐惠娘的屋子。 走到一半,瞿氏实在不甘心,一狠心就偷偷脱了个银耳环,悄悄的撇在了路上。 快到了崔府大门儿,瞿氏才慌慌张张的说道:“可不好了,我这耳环掉了一只。” 葛氏没料到瞿氏这般多事,顿时没好气儿的说道:“原你也是个利索人,怎么也变得毛手毛脚了。想你有的物件儿也不是个贵重的,就甭再回去寻了,别再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瞿氏笑着说道:“我那东西虽不怎么贵重,但也是娘家陪送的,总归是个念想,万万舍不了。” “那难不成还要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寻?我哪里有那么多得闲工夫?要怎么你们家日子过不起来呢。就只看着你这般粗心大意的,就不能富起来。爷们在外面赚钱,娘们就该守住家,你倒看看你。我那家里还有事呢,我可等不得你。”葛氏皱眉说道。 即便是瞿氏想着找个借口在再国公府中走上一圈儿,但听着葛氏这般刻薄的话,也不禁满脸涨红。瞿氏忍下心中不快,笑着说道:“要不,嫂子你先走吧,我再回头去好好寻一寻。嫂子不用惦记着我,我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还认得路。” 葛氏笑道:“你若是当真能在这京城里面走失了,也是你的骨气。罢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事你自己想着吧。” 原带着瞿氏与葛氏进出府的婆子,看着葛氏张狂的太过了,带了瞿氏回去的时候。也忍不住说道:“我在这府上也见过些有权有势的,行事这么张狂,说话这样尖酸的倒真是少见。” “我在她家住着,已是受了她的恩惠了,哪里还敢祈望着人家能好言好语的对待我。” 瞿氏笑着说道:“今儿,能得妈妈一句体谅的话,也实在让我这个外乡人心暖的很。这京城富贵,可人也变得冷漠的很。像妈妈这样心善,不嫌弃我这个外乡人的,都是少见的。我来京之前,还自家中带了些山货儿。妈妈若不嫌弃,我明儿就给妈妈送了来。” 那婆子嫁的男人叫赵来富,也在崔府上做活儿,是给府上看马的,别人就只唤她“赵来富家的”。 她本就是个老实耿直的,若不是葛氏言辞太过,让她看不过眼儿,她也不会多一句嘴。这时听着瞿氏要给她东西,赵来富家的立即退让道:“这可使不得,哪里能白要了你的东西?” 瞿氏皱眉说道:“莫不是妈妈嫌弃我们?倒也是的,妈妈是什么都见过的。看我这个笨东西,本想着让妈妈尝个鲜儿,但倒是让妈妈为难了。” 赵来富家的连忙说道:“你若这么说,那我这是不收也不成了。我那院子就在这国公府后面的街上,到了你一问赵来富家,就有人给你指了。我也看着你这性子宽厚,是愿意结交你这个人的。在府上就不说了,往后在私下就叫我‘赵大娘’就是了。我原也不是这儿的人,说白了,这儿京城中的本地人又有哪个儿呢?不过是先到的欺负后到的罢了……” “妈妈说得倒是个理儿。”瞿氏笑着说道。 赵来富家的也笑着说道:“看你也是个爱说笑的,往后咱们娘们儿倒是能说到一块儿去。你快看看,能找到你那耳环么?若是再找不到。你就先家去,我在府中慢慢给你留意着。” 瞿氏低头寻了一圈儿,皱眉说道:“这个倒是没看到,妈妈若是有旁的活儿,就先忙去。我到时就会离府了,不会给妈妈添什么麻烦的。” “我这儿还真是有些活儿呢,你个妇道人家倒也不怕你留在府中。不过是怕你来不及家去,虽然最近太平了,但毕竟经过了那乱糟糟的几年,胆小惯了。”赵来富家的说完,就与瞿氏告别,走了另一条路,去忙她的活儿去了。 其实留在崔府之中后再做些什么,瞿氏心中也没个盘算,她只是觉得就这么着回去实在没个交代。能在这府中对待一会儿,许久多了条门路。在这个人压着人的京城中,若没个依靠,连乞丐都敢笑你穷酸。 瞿氏与徐六实在是在京中碰了太多壁,受了太多白眼了,实在难舍这个机会。 瞿氏 在崔府中转了几圈儿,也不知绕过了几个园子,远远儿的看着一群人拥着个妇人过来。之所以,瞿氏能第一眼就看见那在人群中的妇人,也不是因为那妇人穿得太过华贵,也不是美得让人吃惊,实在是那妇人的气度与众不同。 一看就是个拿主意做主儿的人。 还没等瞿氏想着该怎么办,那妇人身边的一个六七岁小丫头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说道:“你是哪里的妈妈?怎么在这里?” 瞿氏看着那小丫头长得粉雕玉琢的,就笑道:“我掉了件东西,来这里寻的。” 小丫头笑嘻嘻的说道:“那是个什么样儿的东西,我与妈妈一道寻吧。快些找到,妈妈也快些做活儿去。” “歆儿,不能无礼,那不是咱家妈妈,是来客。” 那被人拥着妇人说道:“快些道歉。” 那小丫头听后,立即就规规矩矩的向瞿氏行了一礼,说道:“歆儿失礼了,请夫人勿怪。” 瞿氏听说过这崔府里有个庶出姑娘叫做崔歆,因这府上只三个男孩儿,独有这么一个女孩儿,还是个最小的。虽不是夫人程氏亲生的,却很得程氏疼爱,拿着当个宝贝一般。 原本瞿氏是不信的,她见过这么多人家,便是说有夫人和气,但也不过是做面子功夫,哪儿有真心疼爱庶子庶女的。但如今见着崔歆举止大方活泼,真不似个受欺压长大的孩子。 若是这样,那程氏要么是个当真面软和气的,要么就是把整个府都牢牢掌握住了,不忧心这些妾室有作乱的心思。 可但听着徐惠娘的话,那程氏也不似个软面儿的人啊。那就该是个有决断的人…… 瞿氏想着方才被众人拥着的妇人,猜着那就该是程瑜。那做妾的,仰人鼻息的,畏手畏脚。一朝得宠的又张扬跋扈,断没有这样的气度。 瞿氏就连忙推起了笑容,先是对崔歆笑着说道:“哪里能怪罪你呢,姑娘能与我说上一句话,我这心里就够甜的了。哪里舍得怪罪……” 而后,瞿氏就又看向那妇人,试探着说道:“这位就该是崔夫人吧。” 程瑜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这位可是徐姨娘的表嫂?” 瞿氏连忙笑道:“到底是夫人,竟然一说就中。常听人说这崔府的夫人,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今儿见了,这模样气度,可比传言中还要好上千倍万倍呢。” 程瑜早听惯了吹捧,此时只轻笑了一 下,说道:“虽说这府宅虽不大,但寻起来也麻烦。过会儿我让人多留意着些,寻到了,送到府上就是。” 瞿氏听着程瑜与她说话这般和气,越发欣喜,一时忘形,哪里能听出程瑜话里送客的意思。瞿氏笑着说道:“不用这般麻烦府上,我慢慢寻就成了。” 程瑜低头笑了一下,看着瞿氏衣服上绣得花样,突然心中一紧,而后又笑着问了瞿氏:“看着徐夫人衣服上这绣样儿,倒是大气很。” “这是我临来前,在家乡做得。” 瞿氏听程瑜提到了这话,就想借着这话头儿,说道:“做这个活儿娘子也是京城口音,虽瘦弱一些,但模样是特别的秀气。她那当家的模样也好,是个顶俊的小伙子,比那娘子能小一些。我这人嘴碎,总是喜欢与她多说些话儿。但说旁得都还好,问起那娘子的家人,怎么从京城那么好的地方去了咱们那穷乡僻壤去,那娘子就不说话了。” 程瑜笑着说道:“这儿倒是有趣,那她后来呢?” 瞿氏看程瑜比较爱听,就添油加醋的说道:“许我的话冒犯了她,做完我这套衣服。那对小夫妻就离了我们那儿,哎,那对人也有意思,那娘子有些病症,但他们穷,也没个好东西吃,那男的就进山里打些兔子来,给那娘子炖着吃。有天我路过他们家,看着那男的在门口哭。那么俊的后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我就问‘怎么回事儿啊’?原来是那娘子知道了男的进山打猎,担心他碰上豺狼虎豹的,不许他再进山,也不吃他打来的东西。那男的就为这事儿,为难的哭呢。夫人说,可笑不可笑。” “事虽可笑,情却可敬啊。”程瑜笑着说道。 程瑜心想,若瞿氏所说的真是余氏,那她这么着知道余氏的消息,倒当真跟戏文里的故事一样了。 ☆、 62三年孝 瞿氏也算是个会说话儿,会看眼色的人。但她被程瑜叫去说了一下午的话,也只觉得这个崔府的掌家夫人是个顶和善的,旁得愣是看不出个什么。也不知道她哪处说动了程瑜,竟然能搭上话儿。在被程瑜派人用轿子送了回去,瞿氏还有些糊里糊涂的。但总算是说了一会儿话,往后也好走动一些。 而程瑜因听瞿氏说的故事,难免牵出她的前尘往事。待瞿氏走后,程瑜就困乏了,靠在榻上打着盹儿。自崔珏夫妇搬了出去,程瑜的事就更少了,人也空闲下来。 等程瑜睡醒,看着天已黑了,就问身边的丫头:“通儿可回来了?” 那丫头回道:“大公子还没回来呢,今儿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程瑜皱眉想了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哦,今儿是四叔的死祭,他该去了崔家祖坟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记得。” 崔翊当年离了京城就去了北边,没过三四年,当初与他同去的小厮就带了他的尸体回来。也将崔翊的话儿带了回来,说是没个别的可求的,只希望瞒着小闵氏他的死讯。程瑜倒是应了,让全府上下瞒着些,让小闵氏比上一世多活了几年。但崔铭着实嫉恨着崔翊,哪怕崔翊没了,也不愿守了他的话。前些年,崔翊喝了些酒,到底得意洋洋的与小闵氏说了崔翊的死讯。 小闵氏其实早就猜着个大概,但一时不知道准信儿,自己哄着自己写,心里就有个盼头儿。但这梦被崔铭给戳破了,没过多久,终日里哭个不停的小闵氏也就去了。这让早年与崔翊很有感情的崔通,对崔翊生出了些恨意。程瑜看在眼里,见崔通先是祈求崔铭的父爱,不得后就冷了心思,这又带着以前对崔铭偏心的恼恨一块儿恨起了崔铭。日子久了,怕是要让崔通钻进死胡同里。恰好一个教崔通骑射的师傅有意出游, 程瑜这才一狠心让崔通随了去。原来程瑜是打算在崔通出游的时候,就了断崔铭的,但却一直没到时机。眼看着崔通回来了,看着崔通是开阔了不少,且很是憨厚温和的样子。但只程瑜看得出来,崔通不过是将心思都藏在心里。 这固有先前程瑜对崔通太过严厉的教导有关,却也离不了崔铭对崔通的影响。程瑜虽早知道崔通将面对的,就是这样失衡畸形的家庭。但眼看着崔通小小年纪就将所有情绪收了起来,程瑜一边因崔通的成长,为他将来有自保生存的手段而放心。一边却为崔通过早的成熟而难过。 程瑜是不知旁的人如何做母亲的,是 否如她一样,希望孩子能早日成长起来,能护着他自觉。但眼看着孩子有了主意,知晓了痛苦,且越来越远离了她,有了他自己的日子,却还觉得心疼,觉得舍不得。 “为通儿准备下些他爱吃的,等他回来了给他送过去。”程瑜说道。 这才说完,又有个丫头进来,说是绣姨娘进来了。程瑜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她进来。” 稍等了一会儿,那崔铭新纳的姨娘慧绣就进来了。因为天暗了下来,程瑜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那慧绣,竟然如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徐惠娘一般。也难怪崔铭能那么疼爱她,什么都依着她。倒也没枉费了程瑜寻机会,让这个慧绣与崔铭相遇。 慧绣一进屋,就假哭了一会儿,对着程瑜说道:“夫人,奴婢知道您是最公正的了。可您看看,郡公爷都已将远儿过到我这面儿了,那徐惠娘却还不撒手。这可怎么办?奴婢这身子没法子生养,还不是她给害得。郡公爷疼她,夫人护着她,让她就这么过去了。但总不能让奴婢这点儿事儿都求不了吧,她总不能欺负奴婢到这儿吧。夫人可不能这么依着她,不然旁人还以为这府里是她做主呢……” 程瑜看了慧绣一眼,慢悠悠的说道:“这样大事,原就是郡公爷做主。她若不从,你也该去问郡公爷去。且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不伺候郡公爷去。来我这儿哭,什么时候不成啊。” 慧绣怨恨的说道:“还不是徐惠娘在郡公爷跟前儿装可怜,让郡公也一直冷着我?夫人别看她装得可怜,心里可狠了。” 程瑜说道:“人都说你长得像她,可当初郡公爷待她可是什么都给的,甭说一个儿子,整个国公府差点儿都是她的。这儿你也该听过的,她会做可怜样,可你比她还年轻呢,难道你比不过她?” 说罢,程瑜就合了眼睛。程瑜用这个慧绣,就是希望她能哄着崔铭进一步逼着徐惠娘。 徐惠娘如今就跟只被逼到墙角的猫儿似的,就看看最后能不是能拼了命的咬上崔铭致命的一口了。其实这么些年,程瑜也知道徐惠娘早被磨得不敢再有旁得心思,一心拿她当作依靠。时常程瑜看着被崔家被她逼迫得失魂落魄的徐惠娘,程瑜也有一丝愧疚。自觉的她这般对待徐惠娘,实在与上世崔铭待她无异。 但事情至此,程瑜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尤其是看着崔远越来越有前世的模样。看着崔铭费尽心思的想去扶持崔远,已让崔远不经意的显露出些上世的野心。许在旁人看来是无所谓的, 但看在程瑜眼中,崔远越发像前世一分,就越让程瑜坚决的要将这事儿继续下去。 慧绣虽然是程瑜寻来用来让崔铭与徐惠娘的关系变得更恶劣的,但慧绣这个鱼饵却不知情,看着程瑜闭了眼睛。慧绣咬了咬嘴唇,就退了出去。慧绣是心高气傲不假,但也没个与程瑜争风的胆量。只她一进门就听说,她原是因为与那徐惠娘相像,才得了崔铭的疼爱。慧绣心中不平,所以就只一心与徐惠娘争个高下。自她不小心掉了孩子,无法生育后,就越发的将心思用在了与徐惠娘争抢的上头儿。既日子没了盼头儿,那就只剩下恨个什么人了。她如何就比不过徐惠娘,徐惠娘巴着崔远不松手,她就偏要夺了过来。 她这一走,不多时,徐惠娘又过来了。 程瑜这会儿正好有空,就遣走了所有丫头婆子,单等着徐惠娘进来。 只刚看过仿佛年轻时墨阳的慧绣,又见了已长了皱纹,神色紧张的徐惠娘,程瑜有了一瞬的恍惚感。徐惠娘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如个初见婆婆的胆小媳妇儿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徐惠娘才哭道:“夫,夫人,今儿听说夫人见了奴婢那堂嫂子,可是,可是有什么事儿?” “并无旁的事,不过是听她说些故事有趣儿,多听了一会儿。你瞅瞅,你怎么又哭了……” 程瑜拿着帕子帮徐惠娘擦了擦眼泪说道:“你这些年越发爱哭了,前儿慧绣还没说个什么,你就先哭了,惹了她好一顿笑你。你说你年岁大,且比她先进门,怎就压不住她呢?许多事我就是有心向着你,也没法子做得太明显了,让旁得姐妹看你是独一份儿,反而最后让你吃了暗亏。更何况慧绣还得郡公爷的疼爱,连对着我有时都敢抢白几句。方才还与我说,要将远儿过到她那边,你往后可不要这么柔弱了……” “她当真要抢我的远儿,她才比远儿大了几岁,就要当远儿的娘。再说,她那孩子也不是我害的,她,她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徐惠娘哭道。 程瑜叹气说道:“我怎不知?奈何郡公爷信着她啊。唉……” 说着,程瑜扯过徐惠娘的胳膊,摸了摸徐惠娘手背上的伤说道:“这郡公爷打的伤还在呢,郡公爷要是狠起心来,当真是狠啊。当初他也算疼你,可一狠心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如今郡公爷还得了新人,什么话允不下来呢?你当你还拦得住么?” 提及往事,徐惠娘似乎有回到被崔铭殴打的时候,不由得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哭道:“当日,慧绣诬赖奴婢害 了她的孩子,夫人救了奴婢一命。这遭在救奴婢母子一次吧……” “哎……许多事我尽力而为,但许多事我也无能为力的。也着实怪我没用,试了几试,却拗不过郡公爷的意思。” 程瑜也作出委屈样子,哭道:“不过都是一家人,若是郡公爷真有这意思,你也没个法子。就是没了慧绣,难道郡公爷就不会将远儿给了旁得人了?哪次得了个新宠,远儿就旁人的儿子了,还得你自己想开。” 徐惠娘浑身打着哆嗦,哭着说道:“他总不能将我逼迫到这个地步吧,我想不开。他原来允我的,我都可以不当真。但总不能将远儿也夺走吧,这……这让我怎么活……” 说完,徐惠娘就凝神反复哭道:“这可让我怎么活?这可让我怎么活?” 程瑜叹了口气说道:“估计是没法子可逆了,除非郡公爷改主意,但这是不可能的了。做女人到底命苦,许多事都拿不了主意。有时还不如个寡……,最起码能守住自己的儿子。” 说着,程瑜仿佛自觉失言一样无视了徐惠娘突然看向她的目光,似有所悟的轻轻摇了摇头。 徐惠娘双手紧握成拳,瞪着双眼说道:“我连儿子都守不住了,我不能再失了……不能再失了……” 程瑜眯眼看着神智不甚清楚的徐惠娘,也不知这一次徐惠娘是会对崔铭下手,还是临到最后就又退缩了。 若是当真徐惠娘能下狠手,那待崔通过三年孝期,恰好十六岁。既然不耽误了科举,也不耽误了成亲。 ☆、 63万事休 得到崔铭死讯的消息时,程瑜正在程家给她父亲过寿。如今的程家已经过了几番起落,便是程瑜的父亲又官复原职,且程瑜的弟弟程瑞也在今年的科举里中了榜眼。程家这些人也都淡淡的,没有一些狂喜之色。 那时下台上正唱着戏,程瑞正故作老气的问着崔通何时参加科考,正背着什么书。对于只比崔通长了三四岁的小舅舅程瑞来说,他是很喜欢在他的小外甥跟前儿端着长辈的架子。紧接着,崔家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程瑜当时着实一愣,第一个念头儿就是怎么是在这个时候?未免扫了大家的兴。待这个念头儿过去,程瑜才恍然,崔铭竟是真的死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崔铭必要死了的时候,徐惠娘却未下得去手。如今,在程瑜没个防备的时候,崔铭倒是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徐惠娘下得手。而后程瑜立时挤出泪,但她心中却没有一丝悲凉也没一丝欣喜。 坐在程瑜身边的崔通却是一副不信的表情,他虽不喜那人,甚至怨恨那人,但崔铭毕竟是他的父亲。突然得到死讯,外表温和宽厚实在少年老成心有城府的崔通也不由得呆住了。待看见程瑜扫了他一眼,崔通才顾虑起旁人的目光,也跟着掉了泪。 有了这事,程家的宴会也就不得不散去了。程尚书因他这次被免职多有他早年被当作儿子养在身边的程琛的缘故在,这时程尚书虽官复原职,但也已苍老了许多。若是往常遇到了这等事,不免会觉得丧气而面露不喜。这时程尚书也只点了点头,就挥手散了筵席,让崔通与程瑜早些回去。 崔通与程瑜一边哭着一边出了程府,等坐着马车上路过程府的大门时,程瑜就见一个瘦弱少年跪在程府的大门口。程瑜看着背影,猜测大约是程琛,看着程瑜的父亲官复原职又来请罪了,但这次程尚书怕是不能再原谅了他。 程琛就这般跪着,跪在差点儿就属于了他的尚书府前。任凭旁人笑他吃里扒外,骂他忘恩负义。他知道程尚书是对他心软的,他也不过一时被那姓李蛊惑着勾出了贪念,偏生那时程尚书被皇上猜忌,他才一时做错了事。如今他也知错了,他也跪着了,程尚书就该如以往那样原谅了他。更何况程府还办着筵席,程尚书那样个爱脸面的人,绝不会他跪那么久。 但等着程府的筵席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就散了,也没个人出来迎程琛入尚书府。程琛自出了程府后,这些年过得都不顺心。他那后母又给他父亲添了两个儿子,他虽是长子却不受宠。程琛自持是有些才华的,但没人提拔又有个什 么用。程尚书虽为他寻了个老师,可终究比程瑞相差太多。不然怎么程瑞都已中了榜眼,他还没有功名在身?要知道,这整个尚书府都该是他的才对,可如今他却落到这番地步。 终于一个人停在了程琛的面前,程琛惊喜的抬头,却发现并不是程尚书,而是程瑞。 程琛略微一愣,而后立即笑着说道:“弟弟,可是伯父让我进去。” 程瑞冷冷的摇了摇头,说道:“父亲已让你气病了,不会再见你了。方才族长也着人来传话了,说族里你已被剔除族谱,往后不再是我程家子弟了。这‘弟弟’的称呼,往后还是免了。” 程琛颓然的倒在地上,低声说道:“怎么会?怎么会?” 已将程府中事安排完毕,正欲去了崔府的程瑞骑上马后,说了句:“险些连累了程氏一族的人,你当族人还会容了你么?” 说罢,程瑞就不再理瘫倒在一边的程琛,驱马去了崔府。 在程瑞正准备往崔府的时候,程瑜与崔通已经到了崔府。程瑜看了眼崔铭的尸体,就一边哭着一边听着崔铭身边的小子哆哆嗦嗦的说着崔铭是怎么喝醉了酒,是怎么要去园子里逛逛。而后是崔铭是怎么遇到了徐惠娘与崔远,又是怎么将他遣走的。那小子说,等他再折回去,就发现崔铭已掉在水里了,着人去救上来的时候,崔铭已没了气息了。后来请了大夫看,说是已经没救了。 程瑜听后,哭了两声,说道:“郡公说他病了,才没去了宴会,怎么又会要喝酒呢?” 说完,程瑜扫了吓得脸色苍白的崔远与徐惠娘一眼。也未等程瑜来问,徐惠娘就哆哆嗦嗦的说道:“郡公爷想把远儿过继给旁人,我是不愿的,我就去求他。我都跪下来了,他还说要喝酒……要喝……” 徐惠娘看了眼崔远说道:“要喝梨花白,非要闹着喝。我与远儿就去拿酒了……往后,我就不知道了……” 崔远在一旁闷不做声,只低着头,双手紧抓着衣服的边儿。 程瑜知道这事儿大约就是徐惠娘与崔远做的,但程瑜没有说话,她在等着崔通。她不信她的儿子没有发觉这件事的蹊跷,她不知道崔通究竟有什么看法。但程瑜哭了一会儿,眼中带泪的看了崔通一下。见崔通也皱眉看了眼崔远,而后看向了她。崔通眼中虽也有泪,但眼中却没有悲伤,他也没说话。程瑜心中就大约知道崔通怎么想的了。 这时,慧绣却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大声哭道:“夫人 ,郡公爷就是被人给害了。他是喝多了酒,哪里能跌倒水里?怎么可能就没了?肯定是有人害的……” 慧绣不知内情,因她嫉恨徐惠娘,就指了徐惠娘说道:“就是她给害的,就是她害得。” 程瑜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住口,如今郡公爷没了,哪个儿都是难受的。你说这话可有凭证?若没有凭证,那不是乱上添乱么,让旁人如何看这崔府?现在,我就问你,你说郡公爷是害的?” 慧绣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儿来,如今崔铭不在了,她是不敢在像以前张狂的。想了一会儿,慧绣只得说道:“婢,婢妾太过伤心,失言了。” 程瑜深吸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泪,对众人说道:“哪儿个还有话,这时说了,别到了后头又在嚼舌头。如果这时不说,往后让我听到一点儿风声,无论是谁,我扒了他的皮,去送给郡公爷陪葬去。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见众人都屏气不言,程瑜方又哭道:“这时不说,就是没有异议了。现今我们这崔府没了顶梁柱了,郡公爷的丧事,我们就更要好好的办了。通儿你们也大了,这外面的事还要你们张罗着。过会儿,把你们二叔公三叔公都请了来,你们没经过事儿,许多规矩还需要他们教着。” 崔通、崔远、崔迎一同抹泪应了声。 程瑜挥了挥手:“快去罢,我与你们父亲待一会儿。” 等众人散去,程瑜才过去仔细看了眼崔铭。这十几年了,崔铭厌恶着她,她也厌恶着崔铭。所谓同房,也不过崔铭畏惧着程家势力,在情面上到她屋中坐了一会儿。后来程家几番沉浮,崔铭连那点儿畏惧都没有了,所谓的情面也都散了。程瑜竟然不知道何氏崔铭发福衰老成这个样子,因是淹死的,崔铭浑身湿淋淋的,肚子还鼓得老大,显得愈加邋遢落魄了。 程瑜看着这样的崔铭,竟也不清楚前世怎就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人出谋划策,尽心尽力的帮扶,全心全意的爱恋着他。 “夫人,给郡公爷更换的衣服拿来了。”门外的小子说道。 这时,又有个婆子进来说道:“夫人……” 未等那婆子说话,程瑜就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程瑜出了门,看着程瑞正走进门来,带泪对着程瑞点了点头。 程瑞原本是有些记挂着程瑜的,但如今看着程瑜虽然脸上带了泪,脸上却是轻松的。程瑞就放心了,甚至觉得能换回 程瑜这么轻松的表情,崔铭那人死得也算值了。 这些年过来,崔家与程家也都算缓过来了。但有着先头庆国公等老人儿的先例在,崔端、崔竣等崔家的长辈们也觉得崔铭的事不能办得比先人再大了。因此虽有了财力,又没了之前的顾忌,但崔铭的丧事办得依旧简朴。 但崔府倒是满府皆哀,尤其是程瑜等崔铭留下的妻妾们,个个都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但却没几个有真情实意的,大多都是松了一口气。便是崔铭最后纳得妾室慧绣,也是害怕多于伤心,紧着巴结了程瑜,生怕被送到了家庙里。旁的奴仆也就更不用说了,原在崔铭身边安排的人立即就可寻可得依靠去了。 也就年纪还小的崔歆不识真假,看着众人都哭,也就跟着难受得哭个不停,仿佛真失了什么金贵的东西一样。 ☆、 第64章 最终章 程瑜自崔铭死后,日子虽过得松快了许多,但也无趣起来。崔通眼瞅着已能拿主意了,程瑜自己扛起来的事儿就越发少了。等到了崔通不得不定亲的时候,原看不是崔家的郭家竟频频来崔家走动了。郭福儿虽不再是小时候圆滚滚的样子,人也抽条般的长高长瘦了不少,但脸还是圆嘟嘟的。 虽郭福儿已把自己当了大姑娘看待,但对吃食的嗜爱还如小时候一般。人很聪明,但却不是个会算计人样子。这样的人进到内宅,怕是要被人护着才行。郭家似乎也因为这事儿,才把郭福儿的亲事耽搁到现在。 到如今看着崔家人口简单,崔通虽还没入场,没个功名,但祖上还留下个爵位。而且郭大人与崔通见过几面,见崔通沉稳的很,不急不躁也较为满意。比起旁的人家的孩子少了些虚浮之气,多了些大气憨厚。还有程家与侯府的帮衬,崔通怎会没个前程? 最重要的是崔家就崔通这一个嫡出,占嫡占长。程瑜便是如外界说的那般宽厚,总不会疼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去。嫁了崔通,估计也没妯娌小姑子敢给郭福儿气受。 这般想着,在郭家,那崔家可比旁的人家出挑多了。 虽先头郭家看不上崔家,但程瑜急着郭夫人当初的好儿,而且她也觉得女儿择亲是需要谨慎一些,所以程瑜也没个恼火怄气的样子。只是郭福儿心地柔软,看起来又是个不会往坏里想人的。这就需要崔通能够诚心待她,若不能诚心对她,怕是郭福儿比她上世还要惨。 程瑜虽是女人,但也是母亲。若郭福儿与崔通发生分歧,她只会站在崔通一侧。 于是程瑜就试探了几次崔通,崔通也见过了长成后的郭福儿了。但起初崔通都让程瑜摸不到底儿,对程瑜说得都是些面上的话,说婚事由着程瑜做主。到最后程瑜恼了,崔通才抿紧嘴,点了点头,红着脸说道:“她那样的性子,我也不愿让她受委屈的。” 见程瑜没言语,崔通又添了一句:“母亲,儿子看着大宅子里三妻四妾乱的很。儿子也怕麻烦,若是郭家再来,就与他们说,我只娶一个妻子,不再纳妾。也免得往后得嫡子庶子都过得难受……” “若是郭福儿……”程瑜皱眉问道。 崔通笑道:“便是郭福儿无子,那郭家也是懂事儿的。他们即便能舍了儿子无后,能舍了福儿将来没有依傍么?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有提议,我们再依了就是。” 程瑜看着崔通点了点头,这亲事就算定下了。 等崔铭没了四年后,崔通就与郭福儿成了亲。成亲后崔通才参加了科举,做了个小官儿。 但郭福儿总是有福气的,成亲后一年,就生了个儿子。第三年,生了一对女儿。郭福儿接连生了两胎,这两胎还有一对双儿,自是腾不出空来接管了家事,如此由着程瑜代管,崔迎的媳妇儿帮着。直过了又过了五年,又给崔铭添了一子的郭福儿才将崔府接过手去。 往后得日子就过得琐碎了,便是太子登基也没闹出像先帝那么大的风波来。也只沈乔那里出了件奇事,沈乔的夫君王将军被人陷害,落了罪。当时整个王家都乱了,只沈乔一跪一拜的磕着头去皇城门前伸冤。等到王将军归来,想与沈乔重修旧好时,沈乔却剃了头发做了姑子。 这事算是当年最大的奇事儿了,那人口中烈性女子沈乔,如何也无法和程瑜心中带些痴傻气的少女沈乔和在一起。 但许就是因为一个女子足够痴傻,才能为个男人做下那么许多事,程瑜想着竟也合理了。 程瑜自郭福儿将崔家接管过去后,每日里只逗着孙子,听着戏。许多前事也模糊了,连着偶尔反倒当日崔铭给沈乔写下的借条,程瑜都有些糊涂了,也记不清她为什么留下了这个借据,为什么又没用上。 等程瑜连核桃仁都嚼不碎的时候,皇宫里突然传了信儿,让她的重孙女儿崔琳入宫给公主伴读。如今皇帝并无皇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各方都蠢蠢欲动,希望皇帝能将他们各自支持的皇上的某个侄儿立为太子,但奈何皇上一直按着没动。 只招了许多世家重臣里的儿子女儿做了这个公主的伴读,拿着那个公主当作皇子一般的养着。 这时已管家做主的崔通与郭福儿比程瑜要知道朝中的事,并没有做任何犹豫,就让崔琳入了宫去。 等程瑜在见到她那重孙女儿,是在公主的生辰宴上。她的重孙女儿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站在公主身边。皇上唯一的孩子,那个被唤做长乐公主的女孩,穿着一身紫色长袍,头上束着个发髻。不似女子也不似男子,模样也并不出挑。那长乐公主举杯敬了大家,笑着先贺了大家。 程瑜在小的时候听过一个讲究,说是小孩儿命薄福薄承不起大热闹,所以这小孩儿未成年,都是不过生日的。除非是那种天生大富大贵的。 程瑜想着,就愈加困乏了,喝了两杯果酒,就闹起了肚子。那公主也是和善的,听着老人儿身子不好,除去赏了许多东西后,还特 命专人给护送回府了。 在程瑜年轻的时候出不来这么打得纰漏,如今老了,身子就不由得她自己个儿。程瑜生怕给她那个在公主身边做陪读的重孙女儿惹麻烦,回家后忐忑了几日,听着崔通与郭福儿几句劝,才略安下心来。但程瑜前世厉害,年轻的时候刚强,临到老了,觉得自己成了累赘。程瑜心中觉得十分难受,竟觉得她活到这么老都是没用的,还不抵上世在脑子还清楚身子还使唤的动的时候就去了舒坦。 没几月,程瑜就病恹恹的了,儿子儿媳轮着个儿的在她跟前儿侍疾。程瑜睡了一觉,眯着眼竟看到与崔铭一模一样的人佝偻着要站在地上。程瑜突然就打起了精神,仔细去看才发现是崔远。崔远与崔通是一样年纪的人,可崔远则比崔通看起来老多了。往日的事情压在崔远心上,压得他喘不过起来,累得他早生白发。 程瑜这一醒就听着有人不知在何处嘀咕着:“才吃过公主办得筵席,这人要是没了,未免让上头儿看着不大吉利。” 程瑜听着,也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儿说得这话,竟咬牙一日一日的见好。 直熬了三四年,看着那长乐公主惊世骇俗的被封为皇太女,看着皇太女又变成了女皇。看着天下乱了,又太平了。看着她那重孙女儿素着脸成为这个王朝的第一批女官。 程瑜才真正闭上了眼睛。 上一世,程瑜是谋害了崔家一族的祸手。 这一世,程瑜眯眼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一片崔家子女,也不知她这世算不算一个良母。程瑜合着眼,听着旁人口中她与崔铭伉俪情深的谎话,却肯定她必然不算个贤妻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写的太慢了,一直没敢看评论。 挺对不起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