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成长手册》 第001章.新生 第一章 华贵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宫道上,车帘上的流苏微微晃动着。 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率先下了车,然后掀起绣着繁复华纹的帘子,伸手去扶里面的人,“姑娘小心,莫要摔着了。” 首先探出来搭在她手臂上的是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看上去软绵绵的,仿佛一掐就能滴得出水来。 六岁的楚颜怯生生地从车厢里探出身子来,小心翼翼地踩着踏脚凳下了地。 面前的木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明扬斋。 楚颜叹口气,跟秋姑姑挥挥手,与已在明扬斋前恭候良久的沈沈辛一起走入大门。 忘了说,明扬斋是宫内王孙公主们读书的地方,但除了公主皇子们,一些位高权重的朝臣子女也在内学习,比如楚颜——皇上生母赵容华的侄女,皇帝的表妹。 而这位沈辛今年七岁,是京城提督沈书海的千金,楚颜的伴读。 走进大门之前,楚颜瞥了眼头顶——很好,没有水桶。 踏进大殿时,楚颜留神看了眼门槛前的小块地板——很好,没有香蕉皮。 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之前,楚颜默默地摸了摸凳子——很好,没有浆糊。 她站定了身子,好像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坐下来,于是周围来得早的人也开始凝神屏息,等着看好戏。 近了! 更近了! 楚颜用余光看到周围的几个小家伙已经露出兴奋又期待的眼神了,嘴角轻轻一弯,就在屁股触到椅子的前一刻,忽地停住了,接着又重新站起身来。 噢—— 她仿佛听见一阵无声的惋惜。 一群看好戏的小屁孩遗憾又吃惊地看着没有上钩的楚颜,吹胡子瞪眼睛……虽然这个年纪好像也长不出什么胡子。 这个月的第五次了。 楚颜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冷笑着蹲下身去,好似要擦一擦鞋子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岂料刚弹完灰尘,竟“无意中”发现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她诧异地咦了一声,“这椅子的腿怎么缺了一截?” “啊啊啊,我就说这招太蠢了,你看你看,被她识破了!”坐得离楚颜比较近的一个小姑娘气得哇哇大叫,伸手就给了身边的小男生一巴掌,“都怪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小男生无辜地 捧着脸,面红耳赤地争辩道,“这不关我的事啊,是她一不小心发现的,怎么能怪我的主意不好?” 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撇嘴轻哼一声,“都是蠢货,就会互相责怪,这个月的五次计划全部落空,当真是蠢笨不堪。” 第一个说话的小姑娘不满意了,气得站起身来叉着腰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本郡主笨不笨用得着你来评判?蠢货,有本事你想个法子来整她啊!” 被骂的人没回话,一旁的人反倒加入战局了,忙着搭腔。 “郡主息怒呀,您这么尊贵的地位,哪里值得屈尊就驾来跟我们吵架了?” “听你放屁!本郡主跟谁说话,干你何事?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 一群年轻的皇亲国戚吵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战队,各有各的帮派。 楚颜默默地擦了把汗,好像看见了自己幼儿园那会儿,这群被骄纵惯了的小屁孩居然当着自己这个被整的人毫无顾虑地说开了,权当自己是空气…… 不过,今日这一劫又算是避过了。 她咧嘴一笑,好似全然不知发生何事了,乖乖巧巧地站在桌边看着这群小家伙吵架。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然后—— 然后终于,太子来了。 冷着张脸的顾祁打从进了院子起就听见了里面的喧哗声,一踏进殿里,恰好看见一群身份尊贵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全然没有皇族世家的好教养。 那群小家伙还在越吵越厉害,自称郡主的小姑娘干脆拿起桌上的毛笔,照着其中一人就扔了过去,岂料小姑娘家家的没有准头,那毛笔朝着刚进门的顾祁直勾勾地奔了去。 楚颜就站在那群人和顾祁中间,看着毛笔去的方向,心中一动,几乎想也不想地就朝顾祁扑了过去。 于是乎——只听一声闷响,那毛笔朝着护在顾祁身前的楚颜脑门上敲了过去。 对于一个发育还没完全的小孩子来说,这一下敲得有点重了,楚颜本来是想装晕的,岂料一闭眼——靠,还真有点晕! 十三岁的太子顾祁看着怀里软绵绵的小家伙,额上三根黑线缓缓落下。 一支毛笔罢了,他都已经伸出手去准备接住了,这家伙是扑过来干什么的? 太阳穴跳了跳,他神情冷淡地扫视鸦雀无声的现场一圈,缓缓开口道,“这是在做什么?” 没人吭声,太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早熟,一露出威严的样子,和皇帝有八成像,足以吓破这群小屁孩的胆了。 顾祁冷冷地看了眼扔毛笔的人,“这就是清阳郡主送给我的见面礼么?” 清阳郡主被吓得够呛,前一刻还飞扬跋扈的小脸这下子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我,我……我不是要对您动手……” “身为皇族世家的子女,一个个目无尊长,此处是学知识的地方,岂容你们放肆?”顾祁模样老成,哪怕只有十三岁,说出来的话、表露出来的神情都与他那个雷厉风行的父皇如出一辙,“今日我会回去把此事禀明父皇,请他告知诸位朝臣藩王,好好约束你们的言行,以免他日再做出什么有辱皇族尊严的事!” 他转身欲走,却忽的发现身上还挂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当下脸上一黑,“万喜,把楚小姐抱到车辇上去,立马回宫,宣太医。” 一群鸦雀无声被吓傻的小家伙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最讨厌的楚颜即将被送进了他们最尊敬的太子殿下的车辇里,哭都来不及。 而楚颜虽然一副已经迷迷糊糊晕过去的样子,却死扒着顾祁的腿不松手,仍他怎么挣都挣脱不开,只得咬牙切齿地推开万喜,“行了,我亲自来。” 抱着那坨软绵绵的肉,尊贵的太子殿下屈尊将楚颜亲自送进了车辇。 小家伙好像真的给砸晕了,粉嘟嘟的小脸红得有些不正常,额头还肿了一块。 顾祁虽碍于她的身份,对她厌恶至极,但到底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又因为他平白无故被砸了一下。 他还算轻手轻脚地把楚颜放在车辇里的软榻上,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好了,回宫吧。” 谁也没有看见,一旁原本昏迷着的楚颜却忽的微微弯起了唇角。 ———————— 言归正传,现年六岁的楚颜,身体里其实住着一个魂穿而来的二十八岁大龄女青年。 穿过来的那天,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金碧辉煌的殿阁,一个容颜秀丽、眉目如画的女人坐在桌后,木然地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万喜端着木托走了进来,“贵妃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女人缓缓地把目光移至木托之上。 白绫三尺,鸠毒一壶。 当真是个好皇帝,连送她上路的法子也一次想了两个,任君挑选,果然够人道。 她勾唇一笑,目光里却是凄凉又凄惨的神情,“皇上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我……” 不愿再多说,她木然地起身接过木托上的那壶酒,饮下之前,最后一次看了眼华严殿的方向。 可笑那个男人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瞧过她,更不曾心动过半分。 也罢,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她心如死灰地喝下那壶酒,倒下之前,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劳烦公公转告皇上:杀了你和她的孩儿又如何?若是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万喜垂下眼眸不去看她,这个女人委实美丽得惊心动魄,可是心肠却也歹毒得非常人能及。 他好似又回想起了她刚进宫那会儿,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尚且不知宫闱险恶,因为一进宫就被太妃视为日后的皇后人选,所以受到所有人的责难与欺辱。偏生她自小被呵护得极好,也不知与人相争相斗,而皇帝也厌恶她的身份,由着众人胡来,因此她自小受了不少苦。 于是那样的经历竟磨练出一个外表柔弱、内心怨恨至极的女人来,亲手掐死了沈淑媛才刚刚一个月的女儿。 这后宫总归是要染血的,不是今日死这个,就是明日死那个。 万喜收回那空了的酒壶,面无表情地踏出大殿,“来人,替贵妃娘娘好生收拾收拾。” 梦境至此剧终。 楚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见这样一幕,可是醒来之时竟发现自己躺在华丽又精致的房屋内,回过头去一看,铜镜里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透出一股子灵气,却又夹杂着震惊的光芒。 她抬手掐自己的脸,镜中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简直是五雷轰顶,她……她竟然穿越了! 镜子里的那张脸虽然只有六岁,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而最令人惊恐的是,楚颜发现这张脸赫赫然就是刚才那个梦里死去的贵妃娘娘微缩版! 这么说,这个所谓的贵妃娘娘饮鸠毒重生了,而她就要命地穿到了这个小萝莉身上…… 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楚颜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浑浑噩噩地喊了句,“请进。” 冬意捧着脸盆进来叫她起床,冷不丁听到一句“请进”,抬起的腿生生在空中停滞了片 刻,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小姐何时会说请了? 屋内,那个小萝莉仍旧保持着瞪眼的状态,惊悚地看着镜子出神。 冬意恍然大悟,“小姐是做噩梦了?” 一边把脸盆放好,一边把毛巾拧干,准备过来给楚颜洗脸,冬意笑眯眯地安抚她,“小姐,梦都是反的,咱们还是先好好梳洗一番,今儿可是您进宫的日子呢。” 进宫? 这两个字可算是把楚颜的魂魄给找了回来。 “进什么宫?”她又惊又骇地望着冬意。 冬意可算是服气了,敢情做个噩梦把平日里聪明机灵的小姑娘给吓傻了不成? “您忘了吗?前些日子赵容华娘娘说了,要叫您今后进宫去给她作伴儿呢,今儿可不就是进宫的日子?” 赵容华? 是了,太子还没登基,赵太妃如今也只是个容华罢了。 楚颜愣在原地。 方才那个梦虽然只有无头无尾的一段,她却好像看透了那个女人的心思,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心中所想。 这个身体的主人乃赵容华的侄女,也是前兵部尚书、当今定国公赵武之女。赵容华在她幼年时分就将她召进宫,一心想把她立为将来的皇后,岂料皇帝知道母妃心中所想,压根不睁眼瞧她,也不愿接受赵容华的安排。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一连串事情,她一进宫就受到众人排挤,身为大家闺秀的她压根不知如何与人相争相斗,所以自小受尽责难。 待到她长大之后,赵容华就成了赵太妃,而因为赵太妃是皇帝生母,皇帝不好违背她的意愿,只得把自己讨厌的女人纳入后宫,还一日一日让她走上了贵妃之位。 可是皇帝的心思不在她这儿,后宫还有别的女子,并且一个一个多了起来,而她爱慕皇帝,却又苦于得不到皇帝的心,终成妒妇,面对昔日欺她辱她之人,毫不留情地掐死了对方的孩子。 楚颜浑身一个激灵,妈的,今天就要进宫了,难道要她重新过一遍这个女人悲剧的一生么? 她在当机状态下任由丫鬟替她梳妆打扮,脑子里慢慢理出条思路来。 这个身体的主人出身富贵、地位显赫,姑姑是皇上的生母赵太妃,父亲是战功显赫的定国公赵武,赵家乃显赫世家,她又是皇上金枝玉叶的表妹,这么个强大的后台都能给玩死,这原主也是在是……软 弱得没法说! 秉承了身体原主的后台,却摒弃了她的软弱与情感。 如此强大的基础在手,楚颜表示,这一次这幅躯壳定然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凄惨,她得好好绸缪,步步谨慎,至少为自己活出个繁花似锦来。 总而言之,怎么着也不能再被玩死了吧=_=。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妹纸们久等啦。 这两天去青晨山走了一趟,想找点新赶脚,希望能写出不一样的故事来。 感谢陪伴我走过《宫女》的妹纸们继续跟着么么走下去,也感谢新来的妹纸开始跟随么么踏上相爱相杀的宫斗生活。 新坑第一天,大家冒个泡啦,更新很给力,无须养肥,大家都撒个花吧,么么哒~ 第002章.太子 第二章 车辇朝着惜华宫的方向去了,太子虽然年纪尚轻,但也已经懂得男女有别的观念了,特别是车里的这个小姑娘还是母亲给他物色的未来皇后,他厌恶至极,自然不会把她带回自己的永安宫。 而顾祁虽是赵容华的儿子,但自小被皇帝送到皇贵妃那儿养着,因此一直住在惜华宫,直到八岁那年被立为太子后,才住进太子宫。因而他与皇贵妃的感情反倒比跟赵容华的感情亲近多了。 马车内,想到上辈子顾祁那么讨厌自己,楚颜下定决心,好感度要从娃娃刷起。 毕竟这家伙是未来皇帝,若是一直反感自己,有弊无利。 她揉了揉眼睛,泪眼汪汪地醒过来,“疼……” 顾祁转过头来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个字,“哦。” 楚颜嘴角歪了歪。 这是什么反应?她好歹也长了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脸,哭起来也是落雨梨花我见犹怜,顾祁居然无视她! 楚颜决定耍赖,掐了把大腿,哭得越来越厉害,冷不丁扑倒顾祁腿上,“疼,颜颜疼……呜呜呜。” 顾祁浑身僵硬地低下头,看着那个眼泪鼻涕都往自己身上蹭的小不点,脸色黑了。 他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了,更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碰他! “走开!”他避之不及地往旁边挪了挪,楚颜一下子失去重心倒在马车的底板上,脑袋砰地一声磕在车厢上。 顾祁一愣,他只是轻轻推开楚颜而已,压根没有料到她会摔得这么重。 小家伙当即哇哇大哭起来,捧着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娘……呜呜,我要娘……”楚颜哭得要多心酸有多心酸,虚掩着脸看了眼面色尴尬的顾祁,唇角轻轻弯起了瞬间,下一刻继续放声大哭。 想当然尔,刚才撞的那一下是她有心为之。 顾祁僵在那里,安慰也不是,喝止也不是,想他堂堂太子殿下,何曾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一幕? 就在这时候,车辇蓦地停下了,万喜在外面掀起车帘,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殿下,惜华宫到了。” 车内的哭声传了出去,万喜显然也愣了愣,随即放低了声音道,“皇上也在这儿,殿下还请安慰安慰楚小姐,莫要惊动了皇上。” 顾祁一听父皇在,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赶忙喝止住楚颜,“不许哭!” 要是叫父皇知道他把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惹哭了,那还得了。 皇上在?在的好! 楚颜心头乐开了花,叫你小子凶我,现在这情况是谁求谁啊? 她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太子……太子殿下好凶,呜呜呜……” 哭声愈演愈烈。 顾祁的脸色愈加难看,心知硬的是行不通了,只得蹲下身去,姿态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强忍住不耐烦,伸出手去替她胡乱抹几把,权当是在擦眼泪。 “乖,听话,不要哭了,再哭的话,下次有人欺负你,太子哥哥不帮你了。” 他帮她? 看来皇宫里的人都一个样,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天知道刚才毛笔冲着他飞去的那一幕是谁帮了谁。 楚颜的哭声小点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太子哥哥以后会帮我?不,不让人欺……欺负我?” 称呼直接从殿下升级为哥哥,但此刻顾祁来不及顾及这么多。 见她终于停下来了,他松了口气,随口应道,“嗯,会帮你,只要你不哭了。” 那张前一刻还哭的稀里哗啦的包子脸一下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楚颜一把抱住顾祁的胳膊,眼泪鼻涕又一次蹭了上来,“太子哥哥最好了!” 又来了…… 顾祁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是这一次,他强忍住了把她推开的冲动,只是低声哄着,“好了,咱们下车吧,见过父皇和母妃以后,我就宣太医来给你看看额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一心想在父皇面前留下最好的印象,绝对不能让人以为他堂堂宣朝太子欺负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 他先下车,然后把楚颜也抱了下去,小小的姑娘只达他的腰际,因此目不斜视的顾祁看不到楚颜脸上划过的一抹深意。 看来太子很在意他老爹呀,这也算是根软肋了,他日拿来要挟个什么真是再合适不过。 惜华宫的前院里,一家三口正在晒太阳。 因为皇贵妃喜爱杏花,所以皇帝命人在前院种了好几棵杏树,眼下粉色的花朵开遍枝头,满眼都是淡淡的红,而一袭鹅黄色绣襦裙的皇贵妃就这样含笑站在树下,看着硬要爬上皇帝肩头的小儿子,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皇帝在朝堂上是个严肃果敢、杀伐决断的君王 ,待人疏离,不苟言笑,可是每每来了惜华宫,一身的戾气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疼爱妻儿的慈父形象。 眼下,他无奈地瞅着拉着自己下襟、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父皇马马,盼儿要马马”的小家伙,终于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搁在肩上,“好了好了,父皇给你骑马马。” 堂堂皇帝,朝前无人不从,到了这惜华宫竟落得个给儿子当马骑的地步……偏生他还甘之如饴,唇角的笑意只增不减。 顾盼是皇贵妃的儿子,也是皇帝除了顾祁之外唯一的儿子,自小就被养在惜华宫,在皇贵妃的执意要求下,只在满月时被封了个安乐侯,其余的称号荣誉,个个都被严词拒绝。 皇贵妃说,这皇宫里没有半点亲情可言,自打太祖那一辈开始,为了这皇位,兄弟反目的情节屡见不鲜,而顾祁虽说不是她亲生的,从感情上来说却不比亲生儿子差。如今既然顾祁当了太子,她当然希望顾盼能掌的权越少越好、身上的荣宠越少越少,因为两个都是她儿子,一个若是注定了黄袍加身,另一个就最好一点威胁都构不成。 其实她也是存了私心的,当皇帝有什么好?她从当今皇帝顾渊身上看到的悲剧还不够多么,反正顾祁当上太子,将来登基以后一定会对她好,她又何必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入这复杂的宫闱斗争呢? 再者,皇帝如今只宠她一人,痴情种的本性显露无疑,她自然也没必要再去把儿子推上皇位,争当那劳什子的太后。 安乐侯,一生平安喜乐,这才是她希望顾盼拥有的。 看着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顾祁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他没察觉到,跟在他身旁的楚颜却是看了个真切。 啧啧啧,这眼神里全是欣羡,看来太子殿下对父爱母爱的渴望也很强烈才是。 万喜看了眼院子里玩的开心的三个人,清了清嗓子,吆喝了一声,“太子殿下到——” 顾祁再一次迈开了步子,含笑走进惜华宫的前院,朝着那里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儿子给父皇母妃请安了。” 楚颜跟着他亦趋亦步地走上前去,也学着他的模样行了个礼,“楚颜给皇上、皇贵妃娘娘请安了。” 顾祁是男孩子,行的礼自然也是男儿之礼,眼下被这么个邯郸学步的小家伙依样画葫芦学了去,引来皇贵妃一阵笑声。 “这是卫国公的女儿吧?上一次皇上召见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过一眼,没想到长得粉嘟 嘟的,性格也这么乖巧,真是惹人爱。”容真走上前来,蹲下身去捏捏楚颜的脸,因为自己生的是个大胖小子,从小跟在身边的顾祁也是个男孩子,她还真希望有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这一走近,立马发现楚颜面上带着湿意,容真愣了愣,不解地看了眼顾祁,“怎么,你把赵小姐惹哭了?” 顾祁急于分辩,岂料楚颜自己委委屈屈地开口了,声音里还带着点颤音,“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是颜颜自己不小心,被飞过来的毛笔砸中了,不关太子殿下的事。” 顾祁愣了愣,瞅了眼老老实实低着头的楚颜,没吭声。 容真从顾祁六岁起就带着他了,儿子有什么反应,心头想些什么,她扫一眼也就看明白个六七成。 多半是这小子把人惹哭了,怕给他父皇看到,就威逼利诱人家小姑娘,偏生小姑娘还真听话,叫她不准泄密还当真就不泄密了。 她失笑,把楚颜抱起来,用衣袖替她擦擦眼泪,“颜颜真勇敢。” 回头扫了眼顾祁,容真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今儿学都没上就把人带回来了,想必是要召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顾祁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母妃说的是,儿臣正有此意。” 他忙回过头去吩咐万喜去太医院请太医,转过身来看着容真面上似笑非笑的揶揄之意,耳根子都红了。 他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狐狸似的母妃。 皇帝见顾祁来了,便把顾盼从肩上放了下来,神情也变得稍微严肃些了,朝顾祁淡淡地点点头,唇角的笑意不多不少,却无论如何不及方才对的顾盼时和蔼可亲。 楚颜被容真抱在怀里,天真地瞅着这一幕,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扎扎实实地看明白些东西。 皇帝这辈子就爱皇贵妃一个,所以顾盼也是他的心头肉,而顾祁这个太子,虽表面上不如顾盼受宠,但实际上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皇上心头透彻,对待毫无权势的小儿子就给予充足的父爱,对待身为太子的大儿子就严厉有加——这也是磨练太子的唯一方式,毕竟你见过历史上哪个明君当太子的时候被溺爱过? 楚颜看了眼顾祁的表情,心头略带同情。 顾祁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皇帝区别对待的原因,只是明白归明白,恐怕还是羡慕顾盼得到的那份父爱的。 瞧瞧这可怜又落寞的小眼神,羡慕又失落,把 一个无辜少年渴望慈父之爱的心情表露无遗,啧啧啧,实在是…… 大快人心! 叫你小子讨厌我,叫你小子推开我,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世界真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跟过来的妹纸们真是太开心了╭(╯3╰)╮ 收藏鲜花妥妥滴,潜水的统统不是好孩子,今晚睡觉做恶梦啊哈哈。 第003章.巧合 第三章 虽说这已经是楚颜第二次见皇帝了,但心头总归还是有点发憷。 之前没有提过,她穿来宣朝之前,原本是个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讲师,马马虎虎混混日子,要说抢课时、评职称什么的,也比不过学校里那群长袖善舞的积极户。 可不是么,同年毕业的同学已经从辅导员一路爬到副院长的位置上去了,可她这个所谓的博士混了好几年,也还是个勉勉强强凑够基础课时拿点基础工资的讲师。 其实也并非她不想去争,谁还不希望自己工资高点啊,只可惜她天生畏惧领导,人家一旦摆起官威来,她就焉了,更别提什么长袖善舞。 尽管这个缺点到后来也克服得差不多了,可是懈怠了这么些年,你叫她再去争点什么,她也懒成习惯了。 眼下见到皇帝,这个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楚颜心头还是有点发毛,但小孩子家家的,见到皇帝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也很正常,所以没人觉得奇怪。 皇帝看了眼被容真抱了好一会儿的楚颜,眼里露出点不悦的神色来,楚颜心头一颤……她做什么事惹到皇帝了么? 果不其然,皇帝眯了眯眼,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抱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话是对容皇贵妃说的。 不待容皇贵妃开口,楚颜赶忙自个儿补充道,“皇贵妃娘娘,我是撞到额头了,没有撞着脚,您还是放颜颜下来吧。” 目光无比诚恳,尽管声音奶声奶气的,眼睛还一直往皇帝那儿瞟。 容真无奈地瞪了皇帝一眼,虽说依言放下了楚颜,但嘴上还是念了一句,“我有那么矜贵么?” 看皇帝这架势,她分明是矜贵到了一种境界。 楚颜很快认清了状况,要想在宫里扎稳脚跟,跟着这位容皇贵妃准没错,当今皇上视之如命,太子殿下也尊之敬之,试问宫中还有第二个这么尊贵的人么? 想到这里,她在看到几个身着官袍的太医急匆匆的往这儿来时,下意识地就抱住容真的小腿,带着哭音喊道,“不要不要,颜颜不要见大夫!颜颜不要扎针!” 容真一愣,看着抱着自己小腿的小肉球,还能感觉到那家伙的颤抖。 这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抚安抚楚颜,就见自家四岁的小儿子从皇帝跟前跑了过来,一面抱住自己的另一只脚,一面奶声奶气地摆出一副凶狠的 样子对楚颜喊道,“放开我母妃的脚!”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楚颜也哭笑不得,这小家伙跑来凑什么热闹?谁要跟他抢母妃了? 当下还得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怕……我怕扎针……” 眼泪说来就来,金豆豆大颗大颗往下掉。 顾盼从小被呵护得很好,几乎不掉眼泪的,当下看着哭得可怜兮兮的楚颜,忍不住探出手去接住颗眼泪,然后好奇地放到眼前瞅了瞅,正准备也伸出舌头舔一舔时,冷不丁被看出他意图的容真喝住。 “盼儿!” 容真扶额,拿出手帕帮儿子擦干净沾了眼泪的手,然后一把抱起儿子递给站在一边的皇帝,“喏,看好你儿子。” 那语气,说的就跟不是她的儿子似的。 不过皇帝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儿子接过去抱住了。 这厢,容真连哄带骗地劝服楚颜看看太医,最后还加上了顾祁的一句夸奖,“不怕看大夫的小姑娘最可爱了。” 楚颜这才不闹了,抽抽搭搭地把脑袋从容真怀里伸出来,给太医瞧瞧。 看着太医给她抹药,顾祁心头无名怒火直往外冒。 这丫头搞什么?又是抢母妃,又是要他昧着良心说话,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了! 可是心头这样想,却在接收到母妃的眼神时,又一次昧着良心道,“颜颜真勇敢……” 心头可真是,呕血三碗,不死不行。 ———————— 被送回元熙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原本派去接楚颜的秋姑姑在得知她被毛笔砸中了头,以至于缺课一上午后,急得赶忙回来报信。 赵容华一听,本来也急得不行,姑娘家的被砸伤了头,万一破相了可怎么办? 但后来一听说是太子带走了她,一下子就踏实不少。 自打楚颜进宫以后,赵容华变着法子找了顾祁几次,一会儿说自己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一会儿说熬了参汤,要顾祁来喝。 这期间无一例外地都把楚颜叫出来作陪,只可惜顾祁来了两次之后,仿佛看清楚了她的目的就是要推销这个六岁大的小姑娘,之后的几次都找借口推脱了。 原本关系就比较生疏的母子因为这件事情,又疏远了一些。 眼下楚颜受了 伤,还是因为替顾祁挡东西,而顾祁也把她带去见太医,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送楚颜回来的并非顾祁,虽说容真是这么吩咐的,想着好歹也给赵容华一个见儿子的机会,可是顾祁对于母亲要把这么小的姑娘塞给他做太子妃,以此来稳固赵家的地位一事十分寒心,所以十分坚决地称自己缺课半天,须得好生补习,硬是拒绝了送楚颜回来的要求。 赵容华原以为儿子会一同来,岂料出门之后只看见楚颜从车辇上下来,当下面上僵了僵,没那么热情了。 楚颜走进元熙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姑姑。” 赵容华这才把视线收回来,看着她的额头,“伤得重不重?太医怎么说?” 楚颜用稚嫩的童音重复着太医的话,“破了皮,但是伤得不重,把药敷上,三日内不沾水,差不多就好全了。” 小小年纪做事情就这样有条不紊,知道太医的话是要回来汇报的,所以牢记于心——赵容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姑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跟姑姑进来吃点心。”赵容华拉起她的手,朝大殿里走去,动作很自然,态度是连对顾祁都没有过的和蔼可亲。 说起来,顾祁六岁以前是由赵容华亲自抚养的,只可惜那时候的赵容华还是赵淑仪,地位颇高,一心想把儿子拥上皇位,所以恨不能把其他受宠的妃嫔都打压下去,以免哪天冒出个二皇子来和顾祁竞争,对待儿子的态度也是苛刻到了一种境界,生怕儿子出了半点岔子,影响到将来继承皇位。 后来她终于打压到了由宫女上位的容真头上,岂料别的人皇帝都可以不管,偏生这个人她惹不得,因做得过分了,皇帝直接把她降为容华,若不是因为她背后的赵家,恐怕容华这个地位都是保不住的。 而顾祁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跟着容真,从此与赵容华渐渐疏远了。 这辈子空有个儿子,却缺乏母子情,如今的赵容华没有以前那么锋芒毕露了,却也渐渐渴望起亲情来,而楚颜的年纪恰好和当初顾祁离开赵容华的年纪一样,想来她也是把楚颜当成了女儿,弥补当年失去儿子的缺憾。 楚颜被她拉着手,由着她嘘寒问暖关心自己的伤势,一顿饭下来,赵容华一直替她夹菜,眼里满是慈爱。 哪怕知道她把自己召进宫来只不过是为了赵家,为了有朝一日将自己推上皇后之位,楚颜仍是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 毕竟来到宣朝 以后,赵容华是她在这宫里唯一能依赖的人。 ———————— 用完午膳本该睡觉了,可这时候外面却忽然有人求见。 赵容华问束秋,“来的人是谁?” 束秋在门口瞧了瞧,回来说是沈辛,也就是每日与楚颜一同去明扬斋读书的姑娘,京城提督沈书海之女。 楚颜坐在那儿没吭声,脑子里却是飞快地闪过些画面。 自打进宫以来,沈辛对她的态度恭敬有加,算是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只是奇怪的是自己这么多次被一群小屁孩攻击时,沈辛都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躲在一边。 起初她还以为是沈辛胆子小,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若说胆子小,缩在一边也情有可原,只是为何每回被攻击的都是自己,身为同党的她却无人搭理呢? 照例说,那群小孩子不是也应该连她一起作弄么? 赵家与沈家皆是朝廷上顶顶重要的世家,只是沈辛因非嫡女,所以地位不如楚颜,进宫来读书也只是当楚颜的伴读。 眼下楚颜越想越不对劲,脑子里忽地闪过一点线索。 上辈子真正的赵楚颜死于什么? 因为谋害了沈淑媛的女儿,所以被皇帝赐死。 沈淑媛! 楚颜心头一惊,怎么会这么巧,偏偏都姓沈? 她对身体原主的记忆不甚了解,只凭借穿越来时见到的那一幕知道个大概,还有很多细枝末节都是一片空白,可是想来这宫里日后莫名其妙多了个姓沈的宫妃,自己身边又恰好有个姓沈的伴读,这未免也太凑巧了。 楚颜隐隐怀疑这个沈辛便是日后的沈淑媛,可是现在一切都言之过早,总之提防着还是好的。 赵容华已经把人请进来了,楚颜便端坐在那儿,想好了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沈辛,一切准备就绪。 而沈辛一进来,先是教养良好地向赵容华请安,接着便转过身来看着楚颜,怯生生地说,“颜颜,都是我不好,今日见你与他们吵起来,我却怕得躲在一边,没有上来帮你,不然……不然你也不会受伤了。” 赵容华一愣,原以为是有人不留神扔了毛笔砸中替顾祁挡住的楚颜,岂料听沈辛这么一说,竟是有人故意与楚颜为难! 她倏地转过头去问楚颜,“你与人吵架了?” 楚颜飞 快地瞟了沈辛一眼,然后对赵容华道,“姑姑,是我不好,前些日子与那些小姐公子们拌了拌嘴,所以大家结下了梁子,但那毛笔不是故意朝着我来的,是他们自己起了内讧,有人一时手滑才砸中了我的。” 她欲解释,不希望赵容华动怒。 废话,要是赵容华知道有人找她麻烦,还不气得炸毛,跑去找人家麻烦? 这么一来,恨她的人会更恨她,暗地里还不知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眼下不过是些孩子,她应付起来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换做是孩子背后的朝臣世家怀恨在心,要对她做点什么,她可就力不从心了。 沈辛听楚颜这么解释,当下愣了片刻,随即下意识地说,“不是这样的,他们分明就是针对颜颜你,不然为何屡屡找你麻烦?” 她的声音里充满委屈,显然是在为楚颜抱不平,希望赵容华能有所行动,替楚颜撑腰。 多么天真又讲义气的孩子! 赵容华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沉下脸来看着楚颜,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过头去含笑看着沈辛,“沈小姐今日是特意来看望楚颜的?本宫替楚颜谢谢你了,听说前阵子沈老先生身子骨不好,沈大人在朝堂上都有些忧心忡忡的,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她刻意转移了话题,自然是希望有事关起门儿来和楚颜慢慢说,毕竟这些事情不便与外人道。 沈辛又以大家闺秀的姿态从容应对了,赵容华才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楚颜才刚受了伤,虽说不怎么严重,但太医还是嘱咐了好好休息,束秋,送送沈小姐。” 沈辛又跟楚颜诚诚恳恳地说了几句,这才起身又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辞别了赵容华,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门一合上,赵容华就皱着眉头开始问楚颜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颜从门缝里看了沈辛最后一眼,心里百分之百肯定这屁大的小孩有鬼了。 哪怕看上去是在替她抱不平,却恰到好处地让赵容华明白了有人在找她麻烦,而且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坚决站在她们这边的,孩童式的言语滴水不漏。 若说是真的替她着想,为何当时大家捉弄她的时候,这个沈辛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 楚颜叹口气,脑子里已经自动把沈辛三个字和害死身体原主的沈淑媛连在了一起。 她甚至隐隐怀疑,上辈子的赵楚颜是不是真的杀了沈淑媛的女儿? 一个自小进宫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的柔弱女子,最后真的会心狠手辣到能亲手掐死一个月大的孩子? 满腹疑窦,可是眼下,她还得好好斟酌着该如何向赵容华交代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不容易把阿笙的番外写完了,六千多字写得好悲伤。 因为大家对更新时间都有不同要求,么么今天就统一一下,基本上都是零点准时更新(主要是我自己的码字时间都是晚上,希望大家体谅)。 所以要断网或者睡得早的妹纸第二天再来看,不要熬夜等更哈,不然对身体也不好(熬夜码字的人好意思说这个么==!)。 还有要说明的是,这文其实没什么存稿,所以估计马上就会处于裸奔状态了...来不及检查的时候,有bug欢迎大家一起捉。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3-10-2100:10:37 大饼脸要瘦瘦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1901:20:58 大饼脸要瘦瘦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1901:21:05 大饼脸要瘦瘦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1901:21:08 大饼脸要瘦瘦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1901:21:12 大饼脸要瘦瘦瘦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1901:21:17 鞠躬感谢 第004章.早慧 第四章 面对赵容华的诘问,楚颜畏缩了一下,低头支支吾吾的,不肯答话。 “楚颜!”赵容华的声音高了八度,直直地看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楚颜脸色很不好看,却仍旧听话地把头抬了起来,怯生生地看着姑姑。 “赵家家训是什么,背给我听。”赵容华显然是被她的隐瞒不报给气到了,当下声音严厉起来,神情也颇为阴沉。 她把楚颜叫进宫来,并非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更多的是为了赵家。 眼下父亲赵武虽是定国公,但年纪也大了,而赵家年轻一辈里,嫡系的便只有她的两个兄长和一个四弟。 偏生大哥二哥都是资质平庸之辈,光是在族里争权夺势就已经把赵武气得个半死,赵家哪里能指望他们?虽说他们也在朝为官,可是官职都很小,毕竟当今皇上是明眼人,有没有才能,他心中有数,饶是赵武官大位高,也不敢随意把那两个没本事的家伙塞进三品内的官职来。 而赵家老四虽说有才华,打理家族生意和处理人际关系都有一套,可偏偏……偏偏却中了邪似的喜欢上了养娈童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赵武为了他可算是丢尽了脸面,受到不少朝中重臣的背后嘲笑。 这个四儿子若是塞进朝廷,还不被人挤兑死? 赵容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若是哪日父亲撒手西去,这偌大的一家子人该如何是好? 她倒是后半辈子不愁了,因为顾祁哪怕与她关系并不够亲密,但她至少身为太子生母,将来的日子不用说,一定是尊荣无限。 可是赵家呢?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赵家没落下去不成? 殚精竭虑了好些时日,直到省亲时终于看到这个赵家的嫡女,她大哥的女儿,赵楚颜,赵容华才觉得自己总算为赵家找到条出路。 既然这一辈的赵家男儿没有一个堪当重任,不如把赵楚颜接进宫来,自己是顾祁的生母,他再怎么也会敬自己三分,听从自己的安排接受楚颜。他日楚颜成了皇后,若能替皇上生下子嗣,那么赵家子孙就不仅仅是在朝为官了,更有可能称王称帝。 少说是个王侯,往大的方面想……东宫之子,就算是立为太子也是祖宗之制,无人敢说闲话,不是么。 可是楚颜进宫一个月了,顾祁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隐约显露出点反感来,赵容华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儿子早熟, 约莫是看出自己的打算了,所以很是排斥。 她也跟自己说这事儿急不来,孩子们都还小,就算将来有什么打算,现在也不能操之过急。 而楚颜既然是当做未来皇后来培养的,赵容华就打定了主意要从现在起教会她一个皇后应具备的素质。 只可惜今日这事儿太令赵容华失望了,楚颜受了欺负便是赵家受了欺负,谁料想她竟然隐忍不发,还要一个外人来提醒赵容华,这才牵扯出这么一大串事儿,着实是叫人胸口堵得慌。 回到当下,她气得开口就要楚颜背出赵家家训。 楚颜简直是傻眼了,她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个月多一点,哪里就知道赵家家训是什么了? 心下简直是千回百转,终于只能硬着头皮上演激情一点的戏份。 只见楚颜还没开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小脸煞白地咬着嘴唇,强忍半天眼泪,才抽噎着开口道,“姑姑,是我错了。我只是担心姑姑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心疼我,帮我出气——”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是什么身份?赵家大小姐!你在外头受了委屈,就是赵家的颜面受损,我不是要帮你出这口气,而是要替赵家出这口气!”赵容华打断她的话,气得一拍桌子,“你也是赵家养出来的千金,你爹在府里为所欲为,端的是大爷架子,怎的到了你这里,半点骨气也没了?我宁愿你和你爹一样得意忘了形,也胜过今日这么平白受了气还憋在心里不敢说!” 这是楚颜入宫以来,赵容华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楚颜是个贱皮子,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样的她亲切不少,约莫是上辈子还在大学当老师时,领导们一生气起来就是这么朝人嚷嚷,一口一句为了学校、为了学院,其实也就跟赵容华为了姓赵的一大家子没啥两样。 但她表面上还得继续作。 眼泪明明已经快要落下来了,还得死死咬住嘴唇,抬起头不准自己哭,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姑姑,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姑姑,不再自作主张欺瞒姑姑一句,只是……只是也请姑姑听我一句话。” 赵容华倒是诧异于楚颜的忍耐力,明明看着那泪珠子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自己也这么严厉地指责她,她竟然能忍住不哭,还有条有理地说出这么一番认错的话来。 当下语气倒是放缓了些,“你说吧。” 楚颜终于得了说话权,当下在心里默默理了理,才含着眼泪开口道,“姑姑,他们挤兑我无非也是因为我是赵家的小姐,祖父如今是位高权重的定国公,姑姑您又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太子殿下骨子里也流着一半赵家的血。我们赵家已经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世家了,而今我进宫来,挤兑我的多少是因为我背后的势力。” “从前在家时,父亲宠爱二姨娘,母亲就视她为心头恨,总是变着法子针对她,克扣她的份例。开始的时候,姨娘就跟父亲打小报告,父亲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就数落母亲的不是。而母亲受了气,更恨姨娘,父亲一出门,她对姨娘就更苛刻,简直一点好日子都不让姨娘过。” “我还小,不知道怎么算计,怎么应付别人的阴招。但是我知道,不管宫内宫外,人心都是一样的。姨娘告了母亲的状,父亲替她出气以后,姨娘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今儿我进宫来,受了点欺辱就跟姑姑您告状,若是姑姑您替我出了气,恐怕我也会和姨娘一样,今后受到的排挤更多,日子也更难过。” 如果说先前赵容华只是觉得楚颜这个赵家大小姐忍耐力够强的话,眼下就是震惊了,这番话说得思路清晰,合情合理,各中缘由竟是她都不曾想过的。 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楚颜半天,赵容华才找回语言能力,“这些,这些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楚颜看着她的反应,心知自己这次是说得太直白了,区区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会看得这么透彻呢? 好在她记得进宫之前亲眼看见父亲对姨娘宠爱有加的样子,才临时编了这个幌子,要不然不引用例子,直接说出那么一番大道理来,赵容华不把她当怪物才怪。 为了让自己回到六岁孩童的状态,楚颜赶紧抹抹眼睛,这才让那几颗泪珠子掉了下来。 “是母亲后来想透彻了,才对着我念叨的,我见母亲实在难过,才翻来覆去琢磨这些话,不知怎的就记在了心头。今日被人欺负,无端就想起来了,觉得情况类似,就……就惹姑姑生气了……” 赵容华一时无言。 她说的很对,毕竟还是个六岁大的小孩子,今日自己帮她出了气,可是她总归还是要去读书的,面对那些愈演愈烈的责难,她又该如何应对? 可是若是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刁难,难道这样就行得通了? 楚颜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怯怯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用稚气的嗓音 道,“姑姑,您若是担心颜颜的话,大可不必。他们都只会用些小把戏,压根算计不到我半分,今日那伤原本也不是我该受的,只是碍着太子殿下在场,我才替他挡了一下。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姑姑您别气了,好不好?” 赵容华也记起来了,这些日子她之所以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不也是因为楚颜每日好好地去上学,又好端端地回来了么? 看来这个赵家大小姐除了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之外,也有过人的智慧。 赵容华愈发感叹起自己的选择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姑姑也是担心你,既然你能自己处理……”她终是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姑姑希望你若是真受了委屈,一定不要憋在心里,知道吗?你虽说离开了家,进了皇宫,但姑姑始终是你的亲人,不会眼睁睁地看了你受委屈而置之不理的。” 楚颜又落下几颗泪珠子,情之所至,也不顾自小受到的利益了,索性扑进赵容华怀里,哭着喊了句,“姑姑……” 到底是个小姑娘,离家入了宫,又独自面对了那些恶意的目光。 赵容华把楚颜抱在怀里,忽然产生一股亲近之意。 那个时候她年纪轻轻离开赵家,来到皇宫,可没有任何人给她一点依靠,所以她深知那样的日子有多艰难。 楚颜是赵家的女儿,也是她的侄女,她绝对不会看着楚颜重复自己曾经的艰辛历程。 而她不知道的是,窝在她怀里哭得酣畅淋漓的楚颜此刻心里想的不是别的,正是日后再去明扬斋时,该如何对付那些个欺她辱她的小屁孩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做党组总结,熬夜写的材料一大堆,写完了还要码字,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偏偏么么虽然是写宫斗的,现实生活里却很不会耍心眼,典型的女汉子性格。 于是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总会出现被人抢功的现象,今天真的是忍不住炸毛了一次==、 女汉子请举手!么么要找归属感! 吐槽这么多哈哈,说正事: 1.感谢妹纸们提供bug:容真是皇贵妃,而非贵妃。 2.这是宫斗文,而非纯言情,硬性要求皇上是专一情圣的妹纸们请谅解,勿要因此给差评╮(╯_╰)╭ 最后感谢jiusehuo妹纸的手榴弹,么么哒~ 第005章.厮打 第五章 明扬斋里按照长幼之序分了两个班,以十二岁为界限,按照楚颜的思维方式,也就是大班和小班。 顾祁身为太子,现年十二,自然在大班,而楚颜不过才六岁,只能跟着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们在小班学习。 小班里共有四人,除楚颜之外,还有京城提督千金沈辛、清阳郡主秦清阳以及北郡王秦远山,清阳郡主与北郡王皆是长公主顾欢阳所出,都是非同寻常的身份。 而这其中,总是与楚颜过不去的也就是清阳郡主,不知楚颜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总是招来她和两个伴读的白眼与恶作剧。 两个班其实也就是隔着个院子,课间休息时,小班的孩子们就会跑到院子里打打闹闹,反观大班的“成熟少年”,大多是坐在殿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间或有些学术上的讨论,与外间的吵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颜在课间休息时,好容易盼着几个闹腾的小屁孩跑出了院子,便坐在座位上支着脑袋,从打开的窗户往对面的大殿里望。 对面的窗户之后恰好坐着太子顾祁,楚颜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只隐约瞧见他在看书,清晨的朝阳透过窗子照在他面上,轮廓秀气,带点稚气,却也不难看出这个少年日后会长成一个多么出色的男子。 她撇撇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就因为她是赵家的嫡女,一旦日后成了他的皇后,就会为赵家大涨声势,而顾祁显然不希望野心勃勃的赵容华为外戚取得如此独一无二的地位,上辈子间接造成了真正的赵楚颜的悲剧。 她自顾自地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支着下巴往对面瞧,而不多时,顾祁似是有所察觉地微微侧过头来,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痴痴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清隽的眉眼霎时冷却下来,他淡淡地瞥了楚颜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看书,嘴唇却动了几下,像是在跟谁说话,而从楚颜那个角度恰好看不到他说话的对象。 真相很快就揭晓了,只见一个和顾渊年纪相仿的蓝衣少年从他后面走到了窗边,似笑非笑地看了楚颜一眼,随即伸手将窗户合上。 “啪——”对面传来清脆的声响,楚颜的视线被干脆利落地切断,她嘴角抽搐地回过头来,也翻开自己的课本,搞什么啊,难道他以为自己是在看他?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稚童,放到现代顶多是个刚上初一的小不点,她是有多饥不择食才会对着他发花痴? 楚颜的视线落在课本上。 天长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这是老子的《道德经》,小班的孩子们必修课程,而楚颜又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嚼了无数遍,寓意再深刻,如今也变得乏陈可善了。 她百无聊赖地往后继续翻,走马观花地看着,岂料身边却忽的响起另一个纤细秀气的声音,“颜颜,你在看什么?” 楚颜很想不客气地回对方一句,“你没长眼睛?” 可是这声音属于她的伴读沈辛,现如今也是她唯一的“玩伴”,鬼知道将来会不会是害死她的凶手。 于是楚颜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着沈辛怯生生的模样,微微一笑,“在看书啊。” 说罢,还扬扬手里的课本。 沈辛看她笑得灿烂,终于松口气,昨日自己没有站出来帮她,看了她是没有放在心上了。 这样想着,沈辛也笑得很灿烂,朝对面合上的窗户努了努嘴,“我是说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太子哥哥啊。”楚颜极为自然地答道,末了甜甜一笑,天真地望着沈辛,“前些日子多亏了太子哥哥及时送我回宫,还找来太医替我看额头,不然我的额头恐怕现在都还留着疤呢。” 她笑得一脸无害,眼神却紧紧地锁定着沈辛的变化。 若是这个小姑娘从小就开始谋划着什么,那么听见自己与太子进行得如此顺利,必然会露出点蛛丝马迹。 沈辛显然怔了怔,正准备开口说什么时,窗户外面却忽的飞进来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啪的一下砸在楚颜的脑门儿上。 “啊——”楚颜的惨叫声和沈辛的惊叹声同时响起。 简直是飞来横祸! 太阳穴的地方疼得厉害,楚颜用手一摸,居然是块稀泥,鼻端隐隐传来一阵腥味,天知道这泥巴是哪里来的! 她霍的站起身来,面色铁青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果不其然,只见清阳郡主正洋洋得意地站在池塘边的垂柳下,身后是两个伴读,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把弹弓,显然那就是把稀泥弹到楚颜脸上的凶器。 沈辛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替楚颜擦拭,而楚颜眯起眼,一把夺过那帕子三下五除二地替自 己擦了个干净,接着夺门而出。 清阳郡主站在那儿,看着楚颜神情冰冷地朝自己走来,当下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笑道,“哟,赵小姐的脸是怎么了?怎的黑乎乎的一团?” 那稀泥肮脏不堪,哪怕楚颜用帕子擦去了,却也没有去掉太阳穴那一团黑乎乎的污渍。 “这不是拜郡主所赐么,郡主何须明知故问?”楚颜冷冷地盯着她,把手里的脏手帕朝她身上一扔,“郡主既然如此客气送了我的礼,我自然要还礼。” 清阳郡主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来,当下一个躲闪不及,就被那染了污泥的手帕打了个正着,鹅黄色的裙摆上骤然间出现一团黑漆漆的污泥。 这可是她最喜爱的裙子之一!这状况气得她浑身颤抖,指着楚颜怒道,“你干什么?那稀泥又不是本郡主给你弄的,不过是长五一时失手才打到你,你竟敢如此对我!” 长五便是那个手执弹弓的伴读。 另一个叫做流云,事实上是清阳郡主的弟弟北郡王秦远山的伴读,可是因为她的霸道与娇气,两个伴读几乎都成了她的专属跟班。 楚颜哪里会不知道这究竟是谁指使长五做的? 她眼神微眯,毫不犹豫地从全无防备的长五手里把弹弓抢了过来,弯腰从有些湿润的草地上随手抓了把泥巴,然后后腿三步,把捏实了的泥丸握在手心,拉弓,瞄准,靶心丝毫不差地指着清阳郡主。 清阳郡主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忙躲到两个伴读身后,尖着嗓子叫道,“赵楚颜,你敢!” 楚颜唇角轻扬,身姿笔直地站在那儿,眼神里是毫不留情的果决利落,“我有什么不敢的?” 下一刻,她十分果断地松开手,那团泥巴也照着清阳郡主的右脸飞了去,只听啪的一声,郡主白皙秀气的脸上也出现了和楚颜一模一样的泥团。 “啊——”清阳郡主凄厉地高声尖叫起来,看也不看就拉过流云的衣袖往自己脸上胡乱擦拭着,然后咬牙切齿地望着楚颜,连吼带喊地叫道,“你这个没教养的下流胚子!居然敢如此欺辱本郡主!你,你……长五,流云,给我好好教训她!” 长五和流云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长公主吩咐过,宫中不比府里,在公主府不管清阳郡主要做什么都行,总有人替她善后,但皇宫里就不一样了,须得他们俩好好看着郡主,必要的时候要把她拦下来,不准她乱来。 方 才在她的胡搅蛮缠下,长五不得已只能把污泥弹到了楚颜脸上,眼下郡主吩咐他们上前教训楚颜,这却是万万不敢的。 他俩不过是伴读,哪里有胆子去打赵容华的侄女? 楚颜冷冷一笑,把弹弓往地上一扔,“就会依靠别人,你娘生你的时候难道忘了把你自己的脑子一起生下来不成?” 她这等犀利的言辞把清阳郡主刺激得十分厉害,不出所料,秦清阳果然按捺不住了,猛地推开流云,朝她气冲冲地跑过来,伸手就要扇她耳光,“你敢侮辱我母亲?” 楚颜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往旁边重重地一拉,把她整个人都带偏了,嘴里毫不犹豫地说,“难道不是你先侮辱的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清阳郡主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当下失去理智,立马又冲了过来和楚颜扭打在了一起。 而楚颜唇角微微扬起,这正是她的目的。 清阳郡主背后是长公主,所以她绝对不能把赵容华拉进自己与清阳的战争中来,不然就等同于在赵家和公主府之间埋下了矛盾。然而现代女性素来秉承着凡事靠自己的原则,对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她难道凭自己的力量还打不倒这位乖张的郡主? 这一次她就算和清阳打起来了,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只要赵容华不出面干涉,公主也没法子跑来说什么。 这样想着,她抱着清阳在地上滚作一团,你挠我,我扇你,岂料她小小的身子骨没有清阳郡主圆润,被这么压在地上难受得不行。 楚颜当机立断,立马拉过对方的手臂,张口就是一咬,直咬得清阳哇哇大叫,眼泪横流。 长五和流云先是吓懵了,随即冲上来想要分开两个人,岂料滚作一团的人哪里是他们拉得开的?都是未满十岁的孩子,谁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于是两人就这么滚啊滚,又抓又挠的,浑身都被染上污泥,头发散乱,肮脏不堪。 从夫子休息的房间问完问题走出来的北郡王才刚转过长廊,一下子就看见池塘边那两个滚作一团的人,而长五和流云急得焦头烂额地站在那儿,口里叫着,“郡主,郡主快停下啊!”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秦远山当即丢下书本,快步跑向池塘边,嘴里沉声喝道,“姐姐,快停下来!” 打架的两人显然都听见了他的声音,楚颜没说话,倒是清阳脸色 稍霁,放声喊道,“远山,快来帮我打死这个出言不逊的混账东西!” 楚颜面不改色心不跳,伸手朝着她嘴上就是一耳光。 对付嘴贱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说不出话来! 同一时间,院子里的混乱也惊动了大班的人,殿内看书的五个人齐齐出现在门口。 待顾祁看清楚了地上滚作一团的是哪两个人后,眉头一皱。 他不喜欢楚颜,也素来反感飞扬跋扈被宠坏了的清阳郡主。这些日子他自然知道清阳带着两个伴读如何绞尽脑汁地整楚颜,只是一直没有做出反应罢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楚颜,对方受了委屈也与他无关。 但他毕竟是太子,在本该读书的清净地方出了这种打闹的事情,说出去也令他颜面无光。 在他身后分别站着京兆尹萧敬薪的两个孪生儿子、恭亲王顾初时,以及齐王世子顾明安,几个人都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世家小姐又或是皇室女子皆是教养良好的淑女,这些自小锦衣玉食生活在上层阶级的人哪里见到过这般混乱的场景?两个小姑娘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别提多狼狈了。 最后还是顾明安站了出来,径直走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地方,与秦远山一人拉了一个,才把两个泥人拉了开来。 顾明安的父亲是皇上的七弟,封号齐王,而顾明安是齐王唯一的儿子,也就是身份高贵的世子。 眼下,清阳在秦远山怀里不断挣扎,嘴里恶声恶气地叫着,“放开我!让我好好教训这个混账东西!” 事实上楚颜原本处于上风的,在看到这场混乱引来众人围观的那一刻,立马放松了攻击,面上出现了好几道被对方挖出来的红印,看上去比清阳凄惨多了。 此时此刻,面对清阳的恶语相向,她泪眼婆娑地任由顾明安拉着,模样好不可怜。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谁是恶人谁是受害者了。 楚颜默默地低下头去擦眼泪,眼里却划过一抹笑意。 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打人最好不打脸,所以一直都对着清阳身上猛掐,眼下……恐怕清阳的疼并不比她脸上这几道红印少。 楚颜低着头,如愿以偿听见太子冷冰冰的声音,“够了!清阳,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的人物关系网有点庞大,信息量也会比《宫女》大,虽然写 起来很费力,但是看起来应该会更高次更丰富多彩。 但愿不会写崩哈哈哈,阿门。 大家不要纠结双c的问题,一切顺其自然,也不会出现为虐而虐的情节。 总之么么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写啦,争取自由发挥,达到最佳效果。 第006章.选择 第六章 清阳素来畏惧这个太子哥哥,虽说两人是表兄妹,但她在公主府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而每每到了宫中遇见顾祁时,却总跟碰壁似的行不通以前那一套,她的撒娇和刁蛮在他这里统统不受用,反倒会换来他时不时的皱眉举动。 他一皱眉,她就哆嗦。 还记得有一次她跟着长公主一起去皇帝那里请安,恰逢顾祁也在书房,结果她好动,趁着母亲在和皇帝说话,什么都想去摸一摸,一不小心就碰倒了皇帝的箭筒。 那些个做工细致、材料特殊的箭矢落了一地,引来屋内三人的噤声侧目。 母亲素来宠她,又是皇帝的姐姐,当下只是做做样子,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她几句。 皇帝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她说什么重话。 反倒是那时候才十岁的顾祁,眉心一蹙,淡淡地说了句,“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清阳郡主恐怕要多花花时间在礼节上了。” 那时候的清阳固然不知这句话出自哪里,只是顾祁虽语气不轻不重,但从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疏离冷清的眼神里,也能看出他对自己的不喜。 后来她开始进宫读书,又在明扬斋里颐指气使过几次,恰好就被顾祁看到了,当时那个早熟又严肃的太子又用那种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着她,眉头一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场灾难。 总而言之,清阳很怕太子。 眼下被他这么一句冷淡又严厉的话语斥责了,前一刻还叫嚣着的人立马就噤声了,不敢再那么放肆。可是心里那股气还在,她仍是不服气地指着楚颜,恨恨地说,“太子哥哥,不是我在闹,是她!是她先挑起是非!是她先来招惹的我!” 谁招惹的谁,顾祁心知肚明,当下似笑非笑地侧过头去对也是一副狼狈姿态的楚颜说了句,“赵小姐进宫这么些日子,恐怕招惹的人不少啊,不然怎会三番五次地卷入些是非里?不是莫名其妙椅子断了只脚,就是桌上忽地多出只死蛤蟆,今儿更是光明正大跟清阳郡主打起来了,看来真是太清闲了啊。” 言下之意,明显是有人存心与她过不去。 清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只得红着眼望着顾祁,一手拉起染了污迹的裙摆,一手指着楚颜,“太子哥哥,我明明和长五、流云一起在池子边上玩,却不料她忽然冲过来弄脏了我的裙子,这裙子是母亲在我生辰那天送我的,我自然是十分生气了,可是她非但不认错,还 侮辱我和母亲,若是太子哥哥不帮我评评理,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素来趾高气扬的人总算红了眼,总归是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一旦要哭要哭的,模样还是挺叫人心疼的。 可惜遇上了楚颜这个人精,再可怜也变得没那么可怜了。 因为凡事一旦有了对比,较弱的那一个就输定了。 而这场比赛里,胜负早已分出。 只见楚颜在清阳红了眼之际,已然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咬着嘴唇颤声道,“你们是在池子边上玩,可是玩的是弹弓;我的确弄脏了你的裙子,可那是你先把污泥弹到我脸上在先。我无意与你为难,可是自打我进宫以来,你处处与我为敌,我不过是忍无可忍,才终于反抗了……” 话到此处,已然说不下去。 那张清秀稚气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还有金豆子沿着脸颊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楚颜抽抽搭搭的,却一直忍着哭声,没有大哭出来。 看过宫斗剧的人都知道,有时候最令人怜爱的哭法并非嚎啕大哭,而是落雨梨花、隐忍克制的那一种。毕竟你看《还珠格格》的时候,总会觉得啜泣的紫薇比哎哟连天嚎啕大哭的容嬷嬷惹人心疼多了,不是么? 演技派就是这样练成的。 清阳见众人看着楚颜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当下有了危机感,只可惜自小被呵护的太好,六岁大的孩子一慌起神来也不会考虑后果,立马朝着楚颜气愤地吼起来,“你少恶人先告状!长五不过是在打池子里的鱼时,一不小心打到了你,是你自己心胸狭窄,血口喷人,才跑来对我动粗,还侮辱我和母亲!” 楚颜泣不成声地说,“你,你才是血口喷人……鱼在水里,我,我在屋子里,哪里会,哪里会有这么差的靶子……” 清阳这个疏忽怎会被楚颜放过呢?当下就被揪了出来。 清阳说不过她,气得又要冲向她,好好教训一顿,无奈却被自己的弟弟拽住了。 秦远山皱着眉头,低声道,“姐姐,不可如此冲动!太子殿下在此,哪里容你动粗?” 他虽是清阳的胞弟,但性子沉稳温厚,只是素来就对姐姐这种火爆脾气没法。 而顾明安拉开楚颜以后,本就站在她旁边,看她这样可怜,而清阳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便开口道,“长五,还是你来说说,怎么靶子差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是打鱼,竟然打进了屋子 ,这些年的射箭课估计是白上了。” 清阳简直要气晕了,顾明安这是在替楚颜帮腔? 她回头瞪着长五,而长五嗫嚅着不会撒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在场的谁都知道公主府的伴读长五和流云两人,前者善武,后者善文,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苗,试问善武的长五如何会忽地打出这么没准头的弹丸呢? 长五的嗫嚅无异于是对清阳最大的打击。 所有人都了悟地看着清阳,而她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自然的,长五会失去准头打中楚颜并非因为他发挥失常,而是因为他的小主子要他这么做。 大家都心照不宣。 清阳心头绝望,看着大家都向着楚颜,一下子情绪失控,眼看着就要和从前在公主府一样发飙了。 岂料秦远山忽地用力拽住正欲说话的她,捏得她手腕都发痛了,而他自己朝前走了一步,语气沉稳地说,“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并非姐姐一人之错,我也有错。” 顾祁一直都绷着脸,看不出心中所想,当下淡淡地看了眼秦远山,还算客气地说,“北郡王有何过错,不妨说出来听听。” 秦远山依旧握着姐姐的手,没有放松,“其实今日是我想与姐姐开个玩笑,所以躲在柱子后面捏了颗泥丸扔过来砸中了姐姐,而姐姐当时没看见我,约莫是以为那泥丸是屋里的赵小姐扔来的,这才动了气,以至于两人因为误解大打出手……” 他稳稳停顿片刻,握着清阳的手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然后回过头去望着她,“姐姐,现在知道实情了吧?其实是你误会了赵小姐,还不向她道歉?” 秦远山回过头去了,因此只有清阳一人看得见他的神情。 那张面庞上是自小就有的沉稳与安静,好似永远不徐不疾,从容不迫。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五岁多点的孩子身上,着实有些惊人了。 楚颜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话里也分辨得出,这个小屁孩是在替他那没脑子的姐姐擦屁股。 心头微微动了动,这小家伙才多大点?居然能够这么冷静地想出这等好借口,饶是谁都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也会顺着这个台阶给他俩一个台阶下,毕竟自己虽是赵容华的侄女,人家两个也是长公主的子女,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拂了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所有人都看着清阳,而清阳在接收到弟弟这样明显的暗示后 ,满腔怒火在那双清澈冷静的眼眸的注视下慢慢沉淀下去。 她迟疑了片刻,总算忍着怒火回过头来看着楚颜,艰难地蹦出一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楚颜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听秦远山的话,当下愣了愣,随即抹抹眼泪,勉强露出个难看的微笑,“……原来是个误会,我就说郡主不是这么无礼粗鲁的人,无缘无故对我动手……我,我也有错,误会了郡主……” 她这话阴损得很,表面上好像在给清阳台阶下,事实上明摆着是在骂清阳粗鲁又蛮横。 果不其然,清阳的脸一下子垮下去了,眼看着又是发火的前兆。 而这个时候,一直牢牢握着她的手的秦远山又一次触了触她的手心,清阳明白弟弟的意思,总算忍住了这点气,索性转过头去不看楚颜。 楚颜不无遗憾地闪过一丝懊恼的眼神,下一刻继续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可这点神色转变之间,她忽地感觉到了旁边的一道炽热的目光,当下微微转过头去,只见顾明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楚颜心头一哽,他看见了什么? 离得这么近,她细微的表情会被看了去也不是不可能——楚颜大呼糟糕,面对一群半大的孩子,她竟然失去了警惕心,有了这种不该出现的表情,实在是应该引以为鉴! 须知这个时代的孩童与她生活的时代并不一样,他们过早地经历和体会了人心的险恶,见惯了身边尔虞我诈的争斗,尤其是这皇宫里,恐怕心智全然不是现代社会同年龄段的孩子能比得上的。 不,应该说是望尘莫及。 楚颜好似全然没发觉什么异样,只是再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表情波动。 而顾祁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清阳与秦远山一眼,最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从衣袖里掏出方帕子递给楚颜,“既是误会,又一笔勾销了,那自然再好不过。这是皇宫,须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是代表你们自己,我也不希望日后叫人抓住什么话柄,说是世家子女在礼仪之上好似未曾开化的粗鲁暴民。” 那只手拿着帕子,就这么直直地摆在楚颜面前。 清阳面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秦远山波澜不惊的眼眸微微转向楚颜。 顾明安挑眉,把目光落在了顾祁身上。 剩下的人也无一例外诧异地望着这一幕。 楚颜僵在了原地。 尼玛,这是在做什么? 不带这么拉仇恨值的! 她想她明白太子的意图了,那就是要她在这宫里没有一天舒坦日子! ——得罪了长公主的宝贝女儿,又叫众人知道太子殿下是多么偏爱她,这下可好,原本只有清阳郡主一个敌人的她立马会多出一群连名字都叫不出就蜂拥而来的敌人…… 楚颜真想捅死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反正这个时代杀了人不一定要枪毙,只可惜杀了太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楚颜的身上,而太子殿下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那方帕子,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 楚颜僵在那里,始终没动。 接着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了顾祁那双如同潭水般深沉幽静的眼神里表达出的意思: 一.继续待在宫里,成为众矢之的,而讨厌你的人里,也包括我。 二.回去乖乖告诉我母亲,你受不了宫里的日子,想回到赵家,那么一切仇视你的人都会停止和你争锋相对。 选项在此,请君自选。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楚颜忽地一笑,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方帕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落落大方地望着他,接受了这份“好意”。 “多谢太子殿下,那我就替姑姑谢谢您的关照了。” 楚颜平静地笑着,用那方泛着清冽香气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抬头对上了那双倏地沉下来的眸子。 哪怕和自己母亲关系再疏远,母子始终是母子,血缘关系是难以切断的,不是么? 她把赵容华给抬了出来,无非也是想提醒他,她受人仇视,那么她身后一手扶持着她的赵容华也会受人仇视——这就是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太子殿下,这不仅是我的选择,也是您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 皇上和容真的结局就是《宫女》里描述的那样了吗? 点头你就输了! 高次么么,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之前没交代是因为本文需要保密哈哈。 第007章.护短 第七章 春日的和风扶起小院里的翠柳,柔嫩的枝条在楚颜的身侧晃晃悠悠的,而她是这样天真烂漫地对顾祁笑着,好似满眼都是欢喜。 她在欢喜什么呢?欢喜他送了她帕子以表达对她的偏爱,还是在欢喜终于捏住了他的软肋? 顾祁的眼神慢慢冷凝下来,似是要打探清楚楚颜眼里的所有情绪。 他不相信六岁的孩子就能有这样冷静又缜密的心思,竟然在这种时候知道搬出他的母亲来威胁他。 而在他看到楚颜面上浮现出的那点喜悦与腼腆后,终于稍微踏实了些。 大概她只是凑巧提到了母亲,是他想多了。 可正是这点“想多了”,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虽说赵容华千算万算,没有一个决定是为了他这个儿子,皆是为了赵家的地位与权势,但她毕竟是他母亲。 他若是对楚颜做了什么,逼迫她离宫也好,给她难堪也好,最后的屈辱都会降临到赵容华身上。 不管怎样,一场风波就此平息,顾祁看了眼在场的众人,收回眼神,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淡淡地说了句,“行了,都回去读书吧,楚颜和清阳这模样,今儿也没法子继续上学了。长五,流云,通知公主府和元熙殿的人来接主子们回去,好好换身衣裳,也上点药,免得留疤。” 大伙都陆陆续续进屋了,而走在最后的顾明安却回过头去含笑看了眼楚颜,那张脏兮兮的小脸虽然狼狈不堪,一双眼睛却亮得似是天上星辰。 他就这样与楚颜对视几秒,像是要看透她在想什么,而楚颜就这样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傻乎乎地冲他笑着。 果真就是个天真傻气的小姑娘,方才被他一不留神撞见的狡黠光芒似是他一人的错觉。 顾明安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就这么踱步离开,青衫微扬。 楚颜的笑容在他转身以后慢慢地凝固在了唇角。 臭小子,左右不过十二岁功夫,竟然跟个人精似的,笑容里也总像是别有深意。 他看穿她了?还是没看穿她? 楚颜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只是她的忍耐力还不到家,在这样艰险的环境里,须得步步为营,不出一点差错,日后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在楚颜等待着元熙殿来人接她的过程中,沈辛一边抹眼泪,一边来到她身旁,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颜颜……” 她的声音带点哽咽,显然是被楚颜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给吓到了。 楚颜还沉浸在方才与太子的那番诡异交流里,以及对顾明安究竟怎么看她这一问题的深入探究中,眼下又看到虚情假意的沈辛,免不了一番懒得应付的心态。 她摆摆手,像是嫌恶地看了眼沈辛的眼泪,“我母亲说过,动不动就哭的姑娘最没出息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自顾自地朝着院门口走去。 穿成小孩子最大的优势大概就是童言无忌了,既然明知道沈辛不安好心,她也就懒得去应付,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厌恶就好。 毕竟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上辈子那个间接害死她的沈淑媛,宫斗的准则便是要善于生疑,一旦有所怀疑,就该杜绝一切可能绊倒自己的可能。 无论沈辛将来会不会对她构成威胁,楚颜都打定了主意,再过些日子就使点小计谋,一定要将这个心思不够单纯的伴读给退回去。 倒是沈辛被楚颜这态度给弄得一愣,她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到对方了? 当真是因为楚颜讨厌爱哭的姑娘不成? 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的清阳郡主哼了一声,正欲对这个楚颜的懦弱跟屁虫说上几句嘲讽的话,却冷不丁看到弟弟皱眉的样子——很显然,秦远山一听到这声鼻音,就猜到了姐姐要做什么。 清阳一想,今日确实是自己理亏,还要做弟弟的来帮自己解围,只好先作罢,不再惹是生非。 没一会儿,大门外有马车到了,楚颜还道是束秋从元熙殿来接她了,再一看,不,方向不对。 这车是从宣武门的方向来的,也就是宫外的车了,看来是公主府的马车。 她倒是没去过公主府,只是觉得奇怪,怎的这车来得这样快?元熙殿就在宫内,结果束秋都还没到,公主府的车却来得这么早。 她正兀自纳闷时,忽见赶车的小厮跳下车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撩起车帘,“公主请下车。” 啥? 公主? 楚颜前一刻还抬起来的腿立马就放了下去,往墙边一缩,努力减少存在感。 难不成是长五回去禀报了长公主她和清阳打架的事,所以当妈的替女儿讨公道来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今日长公主本来就打算来宫里看看太后,看着时间还早,便想着反正顺道,先来看看清阳在明扬斋学得怎样了, 适不适应这儿的学习环境。 谁知道怎么巧,恰好碰上了今日两人打架的事儿呢? 长公主的贴身婢女青岚先下了车,回过身去扶着长公主,嘴里说着,“公主小心。” 楚颜虽然很努力地减少存在感,还是抱着好奇心抬头瞟了几眼,只见这个长公主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得很娇艳,不像是古装剧的那些个清秀佳人,眉目之中都透着贵气与张扬,穿得也是华贵鲜艳。 楚颜很不厚道地在心里笑了,这扮相,活脱脱的恶毒女配啊。 她这么个小小的人缩在墙边,完完全全被人无视了,只见长公主带着青岚目不斜视地踏进了大门,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楚颜耳边。 八卦过后,楚颜这才顾得上忐忑,当妈的亲自来了,见自己矜贵的女儿被她揍成那副样子…… 得,看清阳郡主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就知道长公主有多宠这个女儿,就是不知道这个当妈的会不会气到也来揍她一顿。 要怎么办? 跑?……这不科学,顶着这种造型从明扬斋一路跑到元熙殿,恐怕明日宫里就会传出消息说赵家小姐是个没教养的女疯子,然后太子就会欢天喜地地派人送她回府。 而就这么回府了,相当于是宫里把她退货了,京城官宦人家消息那么灵,恐怕她这个赵家嫡女以后的名声就坏了。这个时代的人那么注重名声,名声一毁,恐怕一生都给毁了。 难道要坐以待毙,等着长公主找自己算账? 楚颜略一沉吟,转身朝着院子走去,既然逃不过,那就闯一闯,毕竟我国伟大的文思革先生曾经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而最终要的是,毕竟太子等人都在明扬斋里,哪怕长公主要对她动手,太子他们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楚颜的心稍微踏实了点,前脚才刚踏进院子,后脚就听见了长公主的惊呼声,“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小祖宗,你和谁打架了?” 脚下顿了顿,楚颜反应过来,敢情公主还不知道她俩打架的事儿,估计是正巧进宫,就给撞上了。 清阳眼睛毒,一眼就瞧见楚颜也跟着进了院子,忙指着楚颜给长公主告状,“母亲,是她!是她把女儿打成这样的!” 长公主一向宝贝这个娇滴滴的女儿,大概是清阳一出生,所有人都说母女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也像她,所以她就忍不住多宠清 阳了点。 一见女儿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散乱,小脸上也星星点点的都是污泥,她的护犊之心立马上来了,一下子转过身去,看着踏进院子的楚颜,面上很是阴沉。 哪怕楚颜的模样其实看上去比清阳还要狼狈很多,可当妈的哪里管得了别人?只知道自己女儿被欺负了,这口气还真是咽不下去。 楚颜一接收到长公主不善的眼神,立马就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行了个礼,“楚颜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眼神一眯,楚颜?就是那个赵家嫡女,赵容华又是说自己孤独又是说想念家人才给千方百计弄进宫来打算培养成为来皇后的赵楚颜? 这下心里更厌恶了,她自打嫁了驸马,碍于宫中条律,驸马只能有个名不副实的官衔,实则不能在朝中担任任何官职,自然的也没有一点实权。而公主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全靠着她和驸马那点份例过日子,身为宗亲世家的,又不能下海经商赚外快,试问这日子如何过得安生? 她每日都要为一大堆入不敷出的开销发愁,一旦哪个月府里有了几次宴席,就连嫁妆也得叫青岚拿去当掉些,真是苦得没法说! 再看赵家,哪怕赵容华早就失宠,不受她那皇帝弟弟的重视了,可是因为太子顾祁是赵容华所出,赵家的位置还是稳稳的。 前些日子宫里办宴席,她还在大殿上看见了打扮得光彩照人的赵容华,单单脖子上那条翡翠玛瑙镶金的链子约莫都能抵过公主府好几个月的开销了,叫她看得又羡又妒。 而一想到太子将来的太子妃也许又会是赵家的人,长公主心里容不得了。 “你就是赵容华的侄女?”她一丝笑意也没有地问楚颜,眼里毫不掩饰不悦之情,“朝臣世家之女,按理说自小也是接受了良好教育的,本宫倒是要问问你,为何对清阳动手?你父母是如何教你规矩的?” 楚颜本来是打算懦弱一把的,岂料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这种措辞就是放在现代,那也是招人炸毛的。 凭什么一出事就问候人家父母?再说小孩子家家的打个架就是没教养了,那长公主自己岂不是更没教养?不然怎么会教出清阳这种胡搅蛮缠傲娇任性的恶毒女配? 看样子长公主自己也和清阳一样,是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主,是非不分,就知道一味地偏袒。 楚颜懒得和她多说,当即放声哇哇大哭,那模样要多凄惨有 多凄惨。 再大点声,再委屈些! 太子殿下,亲王世子们,赶紧出来干活了! 说来也神奇,大殿里几个刚回到状态的人真的就跟神兽一样,一听到召唤就奔了出来。 顾祁尤其不悦,今日怎的事情这么多?难不成那两个家伙在等马车的过程中又打起来了? 他头疼地带着众人走进院子,看到长公主时,顿时明白了。目光移至门口的楚颜身上……果不其然是被骂哭了。 他这个姑母素来护短,看到清阳这幅样子,恐怕今日是要和楚颜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基本上每章字数都很肥~大家看开心,顺带按个爪啦。 下章不会继续写清阳和长公主,而是顾祁和楚颜的对手戏,以及一些奸情满满的伏笔。 么么一向喜欢快节奏,不喜欢啰嗦,所以咱们正式进入主题了。 第008章.寿宴 第八章 太后的寿辰一日一日更近了,终于到了这一日时,宫里上上下下可都算是松了口气,好歹是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只待今日顺顺利利地过去,就可以好生歇一歇了。 当今太后并非皇上的生母,也不是先帝定下的太后人选,只是因为先前的窦太后在位多年,忽地被指认出与当年皇帝生母凌嫔之死有关,皇帝顺藤摸瓜查下去,竟真的查出了些端倪,证实了确有此事。 于是一道圣旨将她送入了净云寺清修,而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太妃也便成了当今太后。 至于这件事究竟是谁告的密……恐怕窦太后下台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的嫌疑就最大了。 不过于皇帝而言,谁是太后也没什么紧要的,生母已死,剩下的太妃们谁当太后不是一样的呢? 如今的太后是与几个兄弟中关系与他最为要好的六王爷生母,也是除了窦太后之外当年最受先皇宠爱的妃子,于是顺理成章的,她便从西宫搬到了东宫太后居住的寿延宫。 眼下,寿延宫里笑语晏晏、觥筹交错,这场宴席摆得不大,请的也都是些宫妃皇孙,算是场家宴了。 赵容华来得不早不晚,既不会显得太卑微,也不会显得对太后不尊重。 她的身旁跟着个小不点,穿着件新裁剪的粉红色百花绣襦裙,脖子前面挂着一只做工精细且镶着铃铛的金锁,发辫就扎成了团团的如意髻,一边一个,配着前额的齐刘海,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别提多粉嫩可爱了。 虽说楚颜被打扮得乖巧可人,但赵容华自己反而穿得中规中矩的,颜色也不过是为了稍微应景一点而挑选的鹅黄色,也不至于太素。 反正她今日的目的也不在于展示自己,毕竟皇上的心也不在她这儿,专宠容皇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不过是徒增笑料,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如何让楚颜讨得太后和皇上的欢心,也有利于这孩子将来的选秀之路。 若是太后皇上一高兴了,日后会直接将她指给祁儿也说不定。 赵容华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真正的楚颜自小养在深闺,赵家一大家子人,哪怕楚颜的父亲排行老大,也并不意味着她仗着嫡女的身份就可以受到多么特殊的待遇。老太太偏爱谁全赖于某个时间段里、是父亲还是二叔四叔在外做出了成绩,那么连带着谁的女儿也会地位高 些。 也因此,前世的楚颜不似清阳这般因为长公主在府里的地位至高无上便能受到最尊贵的待遇,性子自然也就比清阳要怯懦多了,在这场宴会上非但没有表现出色,反而令赵容华大失所望——因为她在为太后祝酒时都紧张得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利索话来。 可是如今的楚颜身体里住着一个没脸没皮的现代女性,曾经还是当老师的,面对几百号学生尚且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场宴会难道就能吓倒她了? 门外的太监高高地唱了声诺,赵容华带着楚颜从从容容走进了大殿,还不等她提醒楚颜,楚颜就自个儿规规矩矩地跪下去磕了个头,脆生生地说,“颜颜给皇上和太后请安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她抬起头来天真无邪地望着坐在大殿上的两个地位最高的人,在看到太后慈祥地对她笑了后,她也开开心心地露齿一笑,两颗小小的虎牙顿时暴露在外。 “好俊俏的小姑娘,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太后被她萌得心头一软,笑吟吟地朝她招招手,“这就是赵武嫡亲的小孙女吧?今年多大了?” 楚颜十分自然地走到太后身边,笑眯眯地点点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回太后的话,这就是我祖父嫡亲的小孙女,头个月才刚满六岁。” 她说得一脸认真,显然是十分专注地在回答太后的问题,明明引用了太后的话,却又在说到赵武时,因为对祖父的尊敬而改了称呼,娇憨又可爱,引来堂下一片笑声。 太后回过头去对皇帝边笑边摇头,“真看不出,赵武那个只会领兵打仗的粗人竟然生了个这么伶俐乖巧的小丫头,几句话就能叫人喜欢得不得了。” 皇帝也微微一笑,“母后若是喜欢楚颜,日后在寿延宫觉得闷了,就多让她来坐坐,陪陪您老人家。” 太后瞧了眼下头规规矩矩站着的赵容华,一边让她入座,一边笑道,“就怕赵容华心头不爽快呢,前些日子这丫头进宫不也是因为她嚷着说自己一个人在元熙殿闲得发慌么,这才召了人进宫没几天呢,哀家就把人抢过来了,皇上怎么不顾顾赵容华的感受?” 赵容华才刚在太后的示意下就坐了,当下立马又站起来,边笑边恭恭敬敬地对太后说,“太后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嫔妾了,楚颜这孩子机灵,嫔妾虽是想着要她进宫来陪陪嫔妾,但更多是因为宫里有太傅们教书授课,她在这儿也能多学点知识。若是太后喜欢她,这可是她天大的福气,嫔妾 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吃醋呢?” 说到这儿,她含笑望着楚颜,“还不向太后道谢?” 当然要道谢了,名义上虽然只是偶尔去陪陪太后,但既然皇帝和太后都发话了,也就相当于对宫里的人宣布了楚颜的地位,哪怕她只是个朝臣之女,众人也不敢小瞧了她。 赵容华是打心眼里高兴,因为她没有想到楚颜竟然会一来就讨得太后欢心,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楚颜小脸红红的转过身去拉着太后的手,然后放在自己头顶上蹭了两下,在太后诧异的神情里吐了吐舌头,腆着脸解释道,“小时候长辈们都爱摸颜颜的头,颜颜很不喜欢,后来母亲说,只有很亲近很疼颜颜的人才会摸颜颜的头。” 言下之意,在她眼里,太后就是很亲近很疼她的人。 太后岁数也大了,年轻的时候还爱争爱算,和窦太后明争暗斗的,忙得不可开交,眼下老了,成功顶替了窦太后的位置,却在失去对手后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目标和追求,过得单调而乏味。 而她没想到今日会碰见一个如此会卖萌的小丫头,机灵又讨人喜欢,却又不失孩童的天真烂漫。 这和任性霸道的清阳不同,也与皇帝其他几个兄弟那些要么温顺驯服到乏味、要么少年老成到无趣的儿女完全不同。 于是这才宴会开始前,楚颜已经被太后看中了,还留她在自己身边坐着,把小几上的糖果糕点都抓给她吃。 殿内众人面色不变,心下却都有思量,约莫除了赵容华,没几个人真的开心得起来。 如今皇上满心满眼都只要容皇贵妃一人,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位置? 沐贵妃也好,赵容华也好,乃至于更下面的那些低位妃嫔,谁不希望自己家族的姑娘今后能成为太子的人呢?她们自己眼看着是没有办法在这宫里争取点权势和地位了,只能寄希望与家族的小姑娘有这个本事讨得太子欢心。 可是眼下,赵家的千金进宫才多久?前段时间太子当着清阳郡主的面偏袒她,容皇贵妃也接见过她几次,如今就连太后和皇上也表明了对她的喜爱。 好家伙,这小丫头的命会不会也太好了点? 楚颜坐在太后身边,状似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地吃着糕点,满足得眉眼都弯了起来,笑眯眯的样子很傻很天真。 可是心下却在直呼好累,明明不是六岁的小姑娘,偏要学小姑娘卖萌。 看来穿越以后真是不知不觉就苏起来了。 人群里有一道目光尤其炙热地锁定了她,她一边啃着金丝桃片,一边抬起望去,只见清阳郡主正一脸愤愤不平地看着她,好像她抢了本该属于清阳的位置一样。 楚颜又想起了上回打架的事,若不是后来太子出来替她解围,恐怕长公主就真的要教训教训她了,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女俩都一样冲动又任性。 楚颜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当下坏心眼地朝着清阳咧嘴一笑,果然就见对方的眼神更加愤怒了,小脸嘟得跟个包子似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讨厌的,她对着这么个幼稚的小郡主也生不起大气,只是宫里的日子嘛,无聊有之,惊险有之,偶尔逗弄逗弄这个小包子,也算是人生一大乐趣。 倒是齐王世子……楚颜好似无意识地瞟了顾明安一眼,好吧,那家伙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洞悉一切,又好像只是习惯了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子,顾祁看她的眼神倒是很平静,只是这家伙开心不开心都不表现在脸上,所以她只能从理论上去推测,太子殿下的心里应当是很愤怒的。 ……这是肯定的嘛,他那么讨厌自己,也看穿了赵容华想把她塞进太子府以扩大赵家的影响力,自然也不乐意见到自己受人待见了。 特别是待见她的人是当今皇上与太后。 只是有一件事情楚颜仍旧不是很清楚,为何太子与赵容华的关系会僵到这种地步?而太子就算是跟着容皇贵妃生活了好几年,也不该关系这么亲密,形同亲生母子啊? 事情有待考证。 作者有话要说: 五章之内必有奸情,大大的奸情。 还在考虑加不加香艳场景╮(╯_╰)╭ 第009章.交锋 第九章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小孩子们基本上都坐不住了,大人们在喝酒聊天,很多孩子就跑到了后花园去玩耍。 太后笑得很和蔼,拍拍楚颜的手,“好孩子,陪着哀家坐了这么久,大概也觉得无聊了吧?去后院和大家一起玩吧,改日哀家再叫你单独来寿延宫。” 楚颜本是想假惺惺地客套几句,说点“能陪着太后是颜颜的荣幸”,又或者是“比起和他们一起玩,颜颜还是更喜欢和您老人家待在一起”诸如此类的话,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她今年才六岁,想当年她就算是十二三岁了也没这么马屁精过,还是省省吧,免得太狗腿了叫人觉得虚伪。 她摆出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应有的模样,高高兴兴地去后院找大家“玩”了,但还是不忘临走前乖巧地行个礼,冲太后憨憨一笑,再挥挥手,天真娇憨地卖着萌。 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够了,你真的够了,下限低到这种程度,节操都碎成渣了。 来到后院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头数清阳最显眼,穿着身大红石榴裙在草坪里摘花。 真是的,这种衣裳,长公主也还真是一点不忌讳喧宾夺主这种事,今儿明明太后才是正主,居然给自己的女儿套上这种闪瞎眼的衣裳。 楚颜忽然很想知道上辈子长公主的下场,做人无所顾忌得像只螃蟹,我行我素到这种地步,会不会比真正的赵楚颜更惨烈呢? 毕竟上辈子的赵楚颜也不过是个怯懦隐忍的主,只是不幸地托生在了赵家,被推到了权势争斗的风头浪尖上却又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这才死在了最好的年纪上。 可长公主不一样,嫁出去的公主既非太后的亲生女,又非皇帝的同胞姐妹,不过顶着个长公主的头衔罢了,也敢飞扬跋扈到这种地步,还当着只有三个字能形容她:活腻了。 思及至此,楚颜的目光转向了假山旁边,那儿的两座假山中间似是有座桥,还挺长的,若是自己站在那儿,估计清阳是看不见的。 她当即决定,今天这日子很重要,为了避免和这刁蛮任性的小郡主又吵起来,生生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竖立起来的光辉形象,最好还是避着点,于是就朝假山中间走去。 岂料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儿已经有人了。 两个大班的少年站在那儿,一个背对楚颜,一个虽然面对她,但视线却被背对她的那人挡住了 ,所以两人都没看见她。 背对楚颜那人她自然认识,正是总爱穿一袭白衫的齐王世子顾明安,而凭着记忆,楚颜隐约记得面对她的那人是京兆尹萧敬薪的二儿子,萧城。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萧敬薪有一对孪生子,大儿子萧彻,二儿子萧城,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为了让大家区分开来,萧彻的腰畔总是系着块翠绿色的翡翠玉佩,而萧城的则是白玉的。 兄弟俩都长得英气勃勃的,很有男子气概,虽然不是那种像顾明安一样比较明艳精致型的,也不是像太子顾祁一样清隽气质型的,但总归也是很有特色的。 说通俗易懂些,如果要拿现代明星去打比方,那么顾明安就是黄晓明,顾祁便是霍建华,而萧彻萧城嘛,大概就是严宽那一型了。 楚颜瞟了眼那人腰侧,嗯,是白玉的,肯定是萧家二公子萧城没错了。 见两人似乎在谈话,她便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听到几句刻意放低了音量的话。 “为何一直避着我?可是因为我大哥做了太子忠实的跟班,所以连带着对我也有了意见?”说话的人是萧城,语气有些激动。 画外音:嗯?原来顾明安对太子殿下有意见? 然后是顾明安的声音:“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大哥跟着太子殿下,自然是因为他有眼识;而太子殿下看得起他,也说明你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人。我自然是替你高兴,也替太子殿下高兴了,谈什么意见不意见的?” 楚颜看不见顾明安的表情,只是光听这语气也想象得出,约莫那人脸上又是一副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神情。 画外音:这家伙生来一副狐狸样,狡猾狡猾的,贼精贼精,看来肚子里另有打算,跟表面上的易相处并不一致。 萧城似是急了,猛地伸出手去推了一把顾明安,“到现在了也不肯跟我说实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对太子……你对太子……” 不知为何停在这里说不下去了。 顾明安其实比萧城要高些,却因为毫无防备,所以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当下声音也比刚才要低沉点了,显然是有了怒意。只是性格使然,看上去却仍然像是往常一样,若不细听那低了一两度的音色,是听不出怒气的。 只听他淡淡地道,“我安的什么心?萧二公子若是定要胡乱揣测,自己下来揣测便好,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说句不好听的话, 哪怕我真有什么心思,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上什么火、着什么急?” “你,你……”萧城看着他眉头微皱的样子,哑口无言,最终颓然地笑了笑,“想不到五年了,最终我也只是个萧二公子,是了,不过是个伴读罢了,自是比不上你的太子哥哥。” 他还欲再说,却猛地被顾明安以手势打断,只因顾明安忽地越过了萧城,看见了被风吹起点的那点粉红色裙摆。 有人站在那里偷听! 看见顾明安脸色不对,萧城也倏地转过头来,两人齐齐望着楚颜。 楚颜之前听愣了,虽然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下意识地就忘了自己是在偷听,理应挪开脚步,于是这下被两人逮了个正着。 萧城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一脸警惕;而顾明安又扬起了惯有的笑容,桃花眼微微上扬,哪怕其实这只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表情,却也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当然,楚颜是不可能觉得如沐春风了,任谁偷听被捉了个正着,估计都不会如沐春风。 “赵小姐若是想听点什么小道消息或者奇闻趣事,可以大大方方来找我们的。”顾明安朝她微微一笑,语气里却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嘲讽。 只是这人就像是天生的大众情人一样,哪怕话里带着嘲讽之意,被他那动人的笑容一粉饰,也好像是黄晓明在以他那魅惑的笑容含情脉脉地望着你……虽然嘴里问候的是你母亲可还安好。 楚颜默默擦了擦汗,她只是打酱油的路人甲啊,哪里是故意来听墙角的了? 当下急中生智,厚着脸皮朝两人嘟了嘟嘴,好似完全没听出顾明安的嘲讽之意,“你俩占地面积太大,挡住桥了,我过不去!” 脚一跺,一副“你俩挡我路了我恨死你”的样子,头一扭,气冲冲地拔腿就走。 果真是作得自己都想吐了。 顾明安:“……” 萧城:“……” 为了迅速逃离现场,同时不出现在清阳的视线范围内,楚颜从长廊上随意钻进了一间房门虚掩着的房间。 总算跑掉了,她松口气。 而进去之后,才发现这貌似是个书房,一排一排高高大大的架子排得整整齐齐,对于现在的楚颜来说,当真是有些高了。 她自打来到这个时代,除了课本以外,还没看过其他的书籍,当下好奇地走到第一排架子前,凑过脸去认真看了看 。 《昭明文选》,《春秋》,《史记》,《国语》,《世说新语》…… 好家伙,都是些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必修书目,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看的都不知是多少个翻版了,还有不少地方都存在着争议,也不知原籍上究竟是怎么写的,专业使然,楚颜伸出手去拿了本《山海经》,随手翻开看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书籍已经是活字印刷术的产物了,字体比现代书籍要大些,排列也是竖着的,而因为《山海经》记载着一些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每一页都画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 当然,画得可没有现代读本里的栩栩如生,明显技术和想象力都要粗糙匮乏得多。 画外音:听说营养结构和饮食习惯对脑部发育情况有关。【作者你想太多了,想太多了好么!】 楚颜看得挺起劲的,也没注意到屋内其实并不止她一人,而直到靠墙另一头的书架前那个人听到楚颜的翻页声时,忽的顿了顿,才放轻了步伐朝这边走来。 顾祁手里捏着本《天工开物》,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就这么出现在了楚颜面前那排书架的最边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安安静静低头看书的模样,然后才是她看书的细节——顾祁注意到,从她眼神移动的速度和翻页的节奏来看,阅读速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人。 毕竟是现代社会的博士生,在应试教育的调↑教下,阅读速度早就锻炼出来了,而手上这本还是古代的竖行文本,对于楚颜来说已经算是读得比较慢的节奏了。 可在顾祁眼里,这就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了,毕竟她才六岁啊。 看了不知有多久了,他终于眯起眼,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楚颜闻声陡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来盯着他,下意识地答道,“在……在看书。” 定睛一看,这才意识到太子。 这个人……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顾祁瞟了眼她手里的书,缓缓走到了她面前,念出了封面上的名字,“《山海经》?” 当当当! 三个字给楚颜敲响了警钟! 这本书里有很多复杂的生僻字眼,而她不过是个还在上小班的小屁孩,如何看得懂? 这在顾祁眼里无疑会是件诡异的事情。 果不其然,顾祁静静地望着她,朱唇轻启,问出了那个 问题,“你看得懂?” 楚颜简直恨死自己没有一点警觉性了,竟然这么走进来就捧本书开看,天知道太子究竟观察她观察了多久,有没有从她的动作里看出她真的看懂了这些内容! 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指着书上的怪物对顾祁哆哆嗦嗦地道,“太子哥哥,有……有怪物!” 一副怕得厉害的模样。 就算是这种拙劣的演技难以取信于人,楚颜也顾不上了。 而顾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怀疑。 方才看书的时候,她的样子专注至极,阅读速度甚至比他还快,简直叫他以为看见了个成人。 而在他出声打断她以后,她却忽然又变回了六岁的小孩子,怕兮兮地指着书上的画对他说她害怕…… 相当不科学。 楚颜自知又做错了事,心下又气又恼,索性把书一扔,蹲下身去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相信我吧太子殿下,太子哥哥,太子欧巴!人家真的是被吓傻了而已,其实一点也看不懂,一点也看不懂的好么! 画外音:没有经验的穿越蠢货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做错事啊!小说里不是这么写的好么!作者你开点金手指会死么!求顺利通关,求伪装技能点全满好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楚颜只能祈祷太子不会觉得她是个奇葩,虽然六岁的孩子抱着《山海经》看得津津有味…… 就连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奇葩有木有。 可是顾祁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沉默了片刻,忽地对着蹲在地上的人说,“你为何进宫?” 语气稀疏平常,就像在问她今天早上吃了没。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单独相处了,看来太子是想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楚颜一愣,抬头状似傻乎乎地盯着他,脑子里却不是这么迟钝,最后诚实地答道,“因为姑姑要我进宫。” 他知道这个事实,所以她不能撒谎。 顾祁就这么低头看着她,又问,“那我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何要你进宫?” 这个问题又要如何回答? 楚颜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要继续装纯白小莲花说自己不知道,还是坦诚相告其实赵容华从她进宫那日起就说了要把她培养成顾祁的皇后? 片刻的沉默之后,只见墙角的那个 小姑娘怯生生地睁着眼睛望着顾祁,弱弱地问了句,“我说了,你会生姑姑的气吗?” 顾祁顿悟了。 她也什么都不用说了。 楚颜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拍手叫绝,艾玛,这真是个好回答!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什么叫做低调的内涵? 这就是啊! 就在刚才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里,她很快理清了一条最简单的线索。 既然太子早就看透了赵容华的意图,那么对赵容华心有不满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可是自己却不一样,太子会怎么看自己,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关键就在于她如何选择。 这个选择委实重要,关乎她的前途,也关乎赵家的命运。 她目前要做的事,就是让太子明白,她自打进宫开始,就不过是在走他人安排好的路罢了,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而在这一系列的环节里,她选择的是对他诚诚恳恳,坦白直率,不带一点遮掩和隐瞒。 比如眼下,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太子,赵容华确实跟她交代了任务,而这个任务太子自然早就看出了。 可他自己看出和她坦白交代出来,意义肯定是大不相同的。 楚颜一点也没放过顾祁面上的蛛丝马迹,所以她很欣慰地看出,太子的表情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松动,似是诧异于她的坦白,也像是通过她这样的行为看出了她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 很好,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纠结啊,又想看《主君的太阳》,又惦记着要码字,然后每次都被吓得回不过魂来,或者被虐得哭出来,之后就跑来码字== 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啊。 昨天没更新,这章字数很肥哒~ 第010章.落水 第十章 顾祁没说话,于是屋内只剩下一室静谧,鼻端是书香萦绕,空气里有一种熨帖安宁的味道。 楚颜也安静地望着他,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灵气,像是在等待他对自己的考验。 见他不说话了,她想了想,才慢吞吞说,“我知道太子哥哥讨厌我,也不想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顾祁扯了扯嘴皮子,“还不算太笨。” “我也知道太子哥哥那日当着众人的面给我手帕擦眼泪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大家都看我不顺眼,要我老老实实离开皇宫,回到赵家去。”她用脆生生的声音说着这样现实的话,稚气的脸蛋上慢慢地浮起一点黯然。 顾祁不说话,就让她一个人继续说下去。 楚颜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膝盖,声音也慢慢地弱下去了,“在府里,因为我是嫡女,所以弟弟妹妹都不喜欢我,知道我要进宫后,都巴望不得我早点走。进宫以后,又因为我是姑姑的侄女,也是太子哥哥的表妹,所以大伙也都看我不顺眼,巴望不得揪着我的一点错,叫我就这么拎着包袱又滚出皇宫,回到府里。” “我已经很努力要做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了,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大家都不喜欢我。”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然带着颤音,像只呜咽的小猫。 楚颜胡编乱造一大堆,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起来。软弱的姑娘固然不可爱,可是适当的软弱绝对有助于激起男性的怜悯与同情。 顾祁站在那儿没说话,背后的窗户微微开阖着,日光从那儿倾斜进来,把他的影子拉长在地上。 他看着面前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的人,小得可怜,就这么藏在墙角,好像巴不得把自己塞进地底下,然后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了。 他曾经用仇视又厌恶的眼光看待这个无缘无故被安排进宫的小人儿,因为知道她会是母亲用来为赵家夺权夺势的棋子。 而今,楚颜这样清晰明朗地把她的处境摆在他面前,却好像提醒了他一个被遗忘已久的事实。 在他的童年里,又何尝不是经历着这样的一切呢? 他是皇帝的长子,却又摊上一个并不受宠的母亲,所有的妃嫔都巴望不得他早点下台,甚至死了也行,至少她们还有机会为皇上诞下皇子,荣冠后宫。 他在母亲那儿被当做是未来皇帝一般,受到一个孩子不应承 受的压力与苛责,而后来好不容易去了容皇贵妃那里,才有机会过上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 他倒是有幸遇见了一个容皇贵妃,可是楚颜呢? 楚颜什么都没有,只有众人的眼红嫉妒,还有来自赵容华的压力。 日光笼在那个小小的人身上,叫人看着觉得边缘都有些模糊了,仿佛泛着微光一般。 顾祁听见自己用平和而遥远的声音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而楚颜仿佛怔了怔,抬起头来望着他,面上犹带泪光。 “人的一生里,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生在哪里,父母何人,身上会承担怎样的责任与压力,命运又会怎样嘲弄你打击你……这些事情都不在你的预期里。”顾祁十分平静地望着她,“但至少,你要学着适应它们,要么被它们改变,要么……就去改变它们。” 这番话是容真教会他的,那时候她微笑着看着躲起来哭的他,用有那样温柔的眼神望着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说,“当我还是那个默默无闻被人欺负的小宫女时,又有谁知道今日的我会成为皇上独一无二的容皇贵妃呢?” 从一个宫女走到今天,一定比他生来就是皇子的路程要坎坷很多,而她一介女子都能做到,他又为何顾影自怜呢? 同样的,顾祁不心疼楚颜,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因为她的可怜就改变初衷去接受她,只是她这样缩成一团哭泣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他,他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影子指条路罢了。 楚颜抹着眼泪,似懂非懂地问他,“若是我努力改变,太子哥哥就会喜欢我了吗?” 顾祁“呵”了一声,“你未免想太多了。” 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嗤的一下又熄灭了。 顾祁想嘲讽她两句,却听见自己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皇宫并不是安身的最好地方,也不一定就比你在赵府过的日子好。你要明白,不是别人为你安排了什么样的人生,你就一定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如果易地而处,他和她也许就不会再这样剑拔弩张。 所以,出宫去,不要搅进这趟浑水。 楚颜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厌恶的本来就不是她,而是她背后代表的势力和她若是成功上位后会出现的对他不利的后果。 若是她不按照赵容华的想法来做,若是她肯放弃当太子妃的 念头,他完完全全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可是她没得选,她也不会再出宫。 出宫做什么呢?当个被退货的次品? 楚颜清楚自己会继续走下去,而她也有那个信心,去改变这个老成早熟的禁欲式苦行僧太子。 毕竟她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楚颜,不是这个时代怯懦而没有主见的女子。 挑战性越大的事,做起来也越有意思。 她忽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用衣袖把眼泪擦了个干净,站起来拍拍裙子,“我会和太子哥哥一样的,一样坚强独立,一样勇敢。” 反倒是顾祁诧异了,她如何知道他是在以自身经历开导她? 可是楚颜笑得那样好看,哪怕年纪还小,也掩饰不住稚嫩的面容上显露出来的倾城绝色。 她遗传了母亲的容貌,不够清秀,却娇艳异常,哪怕不施脂粉,也是朱唇红艳、肤若凝脂,完完全全的祸水样。 顾祁在失神之际,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貌,还真是,真是祸国殃民! 两人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了,破天荒的没有争锋相对,反而说出了这么一番心里话。 若不是清阳打从走廊上经过,忽地推门而入,恐怕这样的时光还能持续更久。 清阳堂前屋后地捉着只麻雀,匆匆跑过书房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于是脚步一顿,分辨出了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哥哥。 若光是太子便罢了,她还没那么想不开,巴巴地跑到自己畏惧的人面前去,可是拔腿走掉之前,却忽的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枝头黄莺。 这这这,这不是楚颜吗? 清阳一惊,跑到门口去听墙角,岂料门没关好,只是虚掩着的,她这么一靠上去,不由自主就顺着门跌进了屋子。 屋内的平和氛围倏地被打破,顾祁和楚颜都回过头来,看着跌在地上哎哟连天的清阳。 顾祁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不悦地看着清阳,“你在偷听?” 清阳一看见他皱眉头就哆嗦,哭丧着脸狡辩道,“没啊,我没偷听……” 楚颜一脸黑线地扶额,“没偷听怎么会忽然摔进来了?” 清阳猛地朝她怒目而视,“关你屁事!” “……” 楚颜没吭声,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心里却直 感叹这位郡主果然是五岁多的孩子,战斗力低下成这样。 胜之不武何来成就感啊?太遗憾了。 太子殿下在这种时候果然发怒了,冷冷地看着清阳,伸手往门口一指,“若是要撒泼,去大殿找你母亲,此处是看书的地方,容不得你胡闹!” 在他眼里,清阳纯粹是被长公主宠坏了的孩子,无法无天,没大没小,实在是令人厌恶。 清阳在府里素来都是小霸王,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下眼泪涌上眼眶,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出去。 楚颜看着太子的脸色,觉得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招惹他,便轻手轻脚地把书放好,规规矩矩地说了句,“太子殿下,我先告退了。” 她低眉顺眼地从他面前经过,而顾祁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没有说话。 楚颜沿着长廊一路走到了尽头,却在池子边上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北郡王秦远山,清阳的亲弟弟。 那个五岁多的男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垂头认真地看着本书。 楚颜想哭,为何到了古代以后遇见的人都是学霸? 她在现代也是从小学才开始接受这种正规的文化教育,怎么搁在古代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形了?本来还为这次穿越专业对口而洋洋得意,可这么看来,恐怕十五六岁的时候这群熊孩子的本事就得赶上她这个汉语言博士生了! 想到自己和清阳看不对眼,她转过身去,不打算和这位小小年纪就受封的北郡王有所交集。 可是才刚转过身,先前的脚步声就已经惊动了秦远山了,他就这么回过头来看,叫住了拔腿欲走的楚颜。 “赵小姐。” 楚颜腿一僵,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像个真正的淑女那般对他微微一笑,“见过北郡王。” 秦远山不似清阳那般飞扬跋扈,恰恰相反,他的笑容像是真正的三月春风,叫人觉得平和而美好。 和太子一样早熟的家伙像个成人一样笑得温和有礼地望着她,“赵小姐不用多礼,叫我名字就好。上回姐姐和你闹了点不愉快,多亏你不计较,我替姐姐谢谢你了。” 上回和清阳打架的事情确实是楚颜让了步,没有拆穿秦远山为姐姐编造的谎言,所以这回他谢她也是应该的。 楚颜也不客气,也因为这位北郡王温和又宁静的态度,没法把他和他那个飞扬跋扈的姐姐联系 在一起,于是笑道,“郡王客气了。” “秦远山。”他又一次纠正道。 楚颜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好,秦远山。” 进宫以来,有过交集的小孩就只有清阳、沈辛了,今日又多了个秦远山——当然,太子和顾明安在她看来已经不算小孩子了,而这个秦远山算是楚颜最喜欢的一个了。 五岁大的孩子哪怕早熟,眼里的一些情绪也是没法遮掩的,而秦远山从始至终都笑得很平和,也是因为性格使然。 楚颜分辨得出,他和他姐姐是真不一样,也不知长公主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为何一儿一女性格截然不同呢? 就在这时候,长廊那头传来一个气冲冲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祥和的氛围。 “赵楚颜!你又在欺负我弟弟了!” 楚颜额头三根黑线滑下,所以这就是恶毒女配么?哪里都有她!简直是无处不在啊! 她回过头去正欲解释,而秦远山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姐姐,赵小姐没有——” “砰——”秦远山的话还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牛逼的姐姐照着楚颜就是一推,而楚颜身子骨瘦小,哪里经得住圆润的清阳这么折腾? 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一个不稳,于是楚颜姿态优雅地……落水了。 早春三月的湖水真他妈冻得死人,冰凉冰凉的把楚颜全身都淹没了。 她一边扑腾一边苦逼地想:妈的,也不知道真正的赵楚颜会不会水,这种时候叫她是游还是不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故事看起来真的很无趣咩?对手指,咱们二十章以前应该会长大滴,或许更早也说不定。 周四上榜,忐忑中。 第011章.驸马 第十一章 寿延宫的后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然不复先前的欢乐气氛。 楚颜被冻得嘴唇乌紫,小脸煞白,浑身都湿透了,被赵容华用毛巾裹成了一团。 太后、皇帝,还有容皇贵妃以及所有宫眷们都站在那儿,皇帝没说话,宫妃们自然也不吭声。 同样浑身湿透的还有秦远山,方才他见楚颜在水里扑腾,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若是楚颜有事,他毫不怀疑他那个总是不用脑子思考的姐姐也会跟着完蛋。 眼下,长公主也搂着他,用干毛巾帮他擦着身子,脸色很是难看。 先前听见后院传来的响动,皇帝带着一众人从大殿赶了过来,却只看见清阳又惊又怕后悔不已地站在岸边,而秦远山正努力地把楚颜往岸上托。 楚颜不会水,而秦远山费尽力气要把她给救上来,两个小小的人就这样挣扎在水里,看得人心惊胆战。 长公主忙叫了起来,“我的天,远山!赶紧给我上来!这么冷的天跑到水里去做什么?” 秦远山会水,长公主自然知道,见他这么不要命地救楚颜,惊得心跳都停止了。 不用皇帝发话,几个小太监立马就跳下湖去,把两个小孩子给捞了上来,而宫女拿着干净的毛巾来,被长公主和赵容华一把夺了去,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孩,焦虑地擦拭着。 楚颜咳个不停,眼睛红红的,浑身都在发抖,扑在赵容华怀里哭个不停。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熬姜汤!”太后心疼地看着呜呜哭着的楚颜,又看了眼一声不吭地缩在那儿的清阳,心头有数了。 长公主不是她的孩子,从前又仗着先皇的宠爱在宫里肆意妄为,好不容易嫁出去了,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而先皇去了以后,现在的皇帝与长公主的关系也算不得亲密,长公主若是个识时务的人,自然就会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了。可她不仅没有安分下来,还照着从前的模样飞扬跋扈,连带着把自己的女儿也带成了这幅模样。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眼见着清阳穿着身大红罗裙,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毕竟还是有些想法的。 当下明知是清阳犯了事,仍是没有给长公主留情面,皱着眉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人吭声。 楚颜只顾着哭,秦远山脸色苍白地任由母亲替他擦拭,而清阳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 皇帝沉着脸问楚颜,“既然落水的是楚颜,那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楚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回过头去又气又怕地看了眼清阳,哭得更厉害了。 顾祁也站在皇上身后的,看着这一幕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铁定是清阳手贱,把楚颜给推下了水。 那个小姑娘冻得瑟瑟发抖地站在人群里,眼里满是凄惶,就连顾祁也看得有些失神。 这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挫折。 皇帝见楚颜说不出话来,又看着秦远山,“那你来说!” 听语气,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秦远山看了眼不吭声的清阳,又看了眼发抖的楚颜,最后感受着长公主微微用力地拽住他的胳膊。 罢了,他打出生起就不停地为这母女俩善后,明明平生最讨厌虚与委蛇的人,却不得以次次都做了自己最讨厌的这种人。 小小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却抬起头来看着皇帝,从容不迫地说,“回皇上,是姐姐跟我闹着玩,结果一不留神把赵小姐推入湖里了。但赵小姐落水以后,姐姐立马叫我下去救人,还望……还望皇上不要责罚姐姐。” 清阳的脾气和性格,在场的人都清楚,皇帝自然也不例外,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恐怕北郡王的话也不可尽信。 赵容华看着长公主还在死撑,身躯笔直地立在那儿,又看着怀里的楚颜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下气不打一处来,破天荒地不再沉默,而是站了出来,语气沉沉地说,“皇上,楚颜自打进宫以来,三番两次地被清阳郡主欺负,上一次被打破了额头,前些日子又被抓了脸,跟个泥人儿似的哭着跑回来。臣妾想着那毕竟是郡主,公主府的千金自然是娇贵了些,脾气不太好也是应当的,便教导楚颜凡事多忍让,也未曾向皇上说过清阳郡主半句不是,可是今日……” 她顿了顿,面上倏地沉了下来,“可是今日,楚颜竟然被郡主推入了湖里,好在皇上及时赶到,才没有出事。正所谓事不过三,臣妾真怕楚颜今后还要面对郡主更多的责难,她还这么小,哪里承受得起这种折磨?臣妾恳请皇上还楚颜一个公道,否则他日楚颜有了三长两短,臣妾也不知该如何向家中的大哥和父亲交代了!” 楚颜扑在她怀里,听了这话,身子僵了一下,而赵容华只是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 楚颜会意了,之前因为自己在元熙殿说 的那番话,赵容华一直退让,没有发作,只为了不给她带来更多麻烦。可今日皇上在这里,这件事情也足以让清阳得到应有的惩罚,挫一挫她的锐气了,而更要紧的是,有皇上替楚颜做主,谁敢有半点不满? 长公主的脸色难看得不行,对着清阳狠狠地道,“你行啊你,长本事了,今日是太后的寿辰,你也能在这儿惹出乱子来,赶紧给我跪下!给你皇奶奶和舅舅道歉!” 舅舅,皇奶奶……这样亲昵的称呼,谁都看得出,长公主是在替清阳找台阶下。 清阳被吓得不清,当下也不敢撒泼了,哆哆嗦嗦地就来到人群中央要跪下。 岂料太后却忽地转过身去对赵容华道,“楚颜浑身还湿着,赶紧带到房间里去换身干净衣裳,不然该冻着了!” 清阳的身子僵在那里,连带着长公主的表情也僵住了。 太后不给她们台阶下。 清阳能穿成这样来参加她的寿宴,显然是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既然她们当着宫中众人的面不给她应有的尊重,她又为何要给她们脸面? 皇上也早就想发作清阳了,这还是皇家子孙呢,如今还不到六岁,就被长公主宠上了天,威风耍得全京城的朝臣世家都知道了! 现在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将来不知会养出个怎样没有分寸的野丫头来,嫁不出去也还好,怕的是做出些胆大包天的事情,坏了顾家的名声。 他也板着张脸,回头对太后点了点头,“母后说的是,让赵容华先把两个孩子带进去换身衣裳,喝完姜汤,再让太医给瞧瞧,别回头病了。” 他朝容皇贵妃点点头,容真会意,跟着太后和赵容华一起把两个孩子带进了屋子。 皇帝看着他们走了,这才缓缓地转过头,当着一众宫妃面无表情地对长公主说,“皇姐的脾气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朕念在你是朕的皇姐的份上,不曾说过你半句不是,而今你却把自己的女儿也带成和你一样的德行,目无尊长,是非不分,丝毫没有皇家子嗣应有的礼节。今日之事,朕必定要严惩清阳,否则便是徇私枉法,坏了宫里的规矩!” 长公主一见皇上这架势,哪里还忍得下去?先皇只有她一个女儿,宠她爱她,才把她惯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而今皇帝不过是她的弟弟,竟然当着一众宫妃的面狠狠地给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一耳光,这叫她怎么甘心? 她一把将清阳拉到身后,毫不示弱地望着皇帝,“皇上 要为了一个朝臣之女严惩我的女儿?清阳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值得皇上这样动怒?我是她的母亲,谁要是想动她一根汗毛,就得先踏着我的身体过去!”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眸却一下子眯了起来,浑身上下散发出寒意,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他本来就是个内敛的人,不管是生气还是喜悦,都不轻易流露出来,而今这样的反应……恐怕已经是盛怒了。 “踏着你的身体过去?” 这算什么?在挑战他的权威么? 皇帝看着这个理直气壮毫不退缩的长公主,火气一点一点烧上了心头。 她以为她是谁?既非与他同母所生,又非与他感情深厚,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他叫板? 他过去不过是给她几分面子,也不希望外面传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的话来,这才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没做出太过分的事,飞扬跋扈了点也能容忍。 可如今看来看来是他容忍她太久了,叫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公开反对他的决议! 最后一点耐性也用光了,皇帝冷冷地开口道,“既然皇姐想要与清阳一同受罚,朕这个做弟弟的也不拦着你。来人,把长公主与清阳郡主带回公主府,即日起,禁闭一个月,其间不得踏出公主府半步!另外,府内所有人不得擅自外出,府内禁止一切活动。朕希望长公主与清阳郡主能对今日之事好生反省反省,以免他日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来。” 他回过头去看了眼郑安,“叫内侍府的人把公主府给朕看牢了!除了日常购置,朕不想看到一只苍蝇飞出去!” 长公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心头简直要气炸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父皇还在时,她是整个皇宫都要仰视的金枝玉叶,而顾渊不过是个地位尴尬的不受宠的皇子罢了,今日竟然对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死死地拽着裙摆,面色铁青地看着皇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皇帝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皇姐已经出嫁了,按理说便是驸马的人了,与皇宫的关系也不比从前,还望你牢记今日的教训,不要总想着皇宫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他的眼神冷冽而锐利,像是在告诉长公主:这个皇宫是他的天下,他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而长公主也跟丢了魂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最 后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只留下一袭飘逸的黄袍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清阳哭着拉她的手,“母亲……” 原以为母亲会和从前一样安慰她,岂料长公主霍地举起手,朝着清阳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叫你惹是生非!叫你不知天高地厚!这下好了,咱娘俩都给人踩下去了!你高兴了?” 她气得不能自已,哪怕是素来宠爱不已的女儿也没法平息她的怒火。 看着清阳的脸,这五官和眼神都像极了驸马秦殊,没有遗传到她一点,自然也不会和宫里的血脉有相像之处了。 她这样看着清阳,仿佛透过女儿看见了丈夫的脸,那个人总是这样淡淡地望着她,笑也是淡淡的,说话也总是淡淡的,就好像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壶毫无波澜的水,永远也不会有半点涟漪。 她当初就不应该下嫁于他的!她真是疯了才会听从母亲的话嫁给秦殊那个人! 她不爱他!他也不爱她! 而她还要被迫忍受这种嫁出宫后的尴尬人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皇宫里的金枝玉叶了! 长公主的心里被绝望与愤怒充满了。 可是对于这样的事实,她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在所有人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里,昔日最受先皇宠爱的长公主也难逃皇命,只得在一行人的“恭送”下,毫无颜面地出了宫,被一路“护送”至公主府。 公主府,秦殊正在书房临摹一副名为水中仙的名画,岂料忽地听见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便是长公主的尖叫与咒骂。 对此他并不感到陌生,只是眉头轻皱,也没急着出去看,而是继续提笔勾勒。 他的笔尖下正是一只含苞待放的清荷,将开未开,犹如羞涩的下凡仙子,那羞怯又美好的意境在他的笔下盛放开来,仿佛就这么看着都能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袅袅清香。 而片刻之后,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怒气冲冲的长公主霍地推门而入,再看见他依旧在悠闲惬意地作画后,浑身的怒气值上升到了顶点。 “秦殊!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你混账!你该死!” 她一把抓起书桌上未完成的画作,狠狠地撕成两半仍在脚下,而看着秦殊的目光仿佛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 宫女的定制实体书发布了,价格小贵,要收藏的妹纸可以考虑。 对于童年的这部分故事 ,有妹纸觉得有趣,也有妹纸想跳过直接看宫斗,下面么么啰嗦几句。 《宫女》讲述的基本上是个纯宫斗的言情故事,虽然我也很喜欢里面的一些宫斗设定,但是现在看来,难免单一了些,只有爱情与宫斗,还不够成熟。 我希望我能写出更加完整丰满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足够鲜明,也不只有阴谋和爱情,还有别的一些复杂的感情【不止基情了啦==】 所以对我来说,这次的故事构造和人物设定就比宫女要庞大许多,是我花了很多个晚上一点一点修订出来的大纲,这也是为何本文进度很慢没有存稿的原因orz。 希望大家能耐心看下去,觉得有趣也好,想迅速看宫斗也好,今天的一切基础和铺垫都只是为了将来更加完整丰满的故事情节,毕竟有了好的根基,才能建起高楼大厦不是? 咱们的目标一直是高次,要与众不同,要把寻常的题材写成不寻常的故事,而非豆腐渣工程。 好啦,罗嗦了,就是希望大家能理解,么么不是在凑字数,而是用心地布置每一个细节,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最后,感谢投霸王票的妹纸,也感谢每一个一如既往支持我的妹纸。 奸妃: jiusehu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3107:52:55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0-3108:14:22 宫女: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10-2909:09:40 鞠躬~ 第012章.私情 第十二章 在那副亟待完成的画作变作两半落到秦殊脚下时,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好似阳光和煦的天气忽地被乌云掩盖,徒留下一片阴霾。 可是这样的眼神只持续了片刻,待他抬起头来时,又是一派从容温和的模样。 秦殊弯下腰去,拾起那张作废的画作,轻飘飘地将它抛在桌上,然后无可奈何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又是谁招惹公主生气了?” 平和安静的姿态,宛若谪仙的气质,她的驸马就算是穿着平常的布衣,也有种清隽高雅的光环笼罩全身。 长公主看着这张脸,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谁招惹我了?你问我谁招惹我了?”她好似泼妇一般指着秦殊,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尖声道,“若不是嫁给你,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谁招惹我了?是你秦殊!若不是你娶了我,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她是金枝玉叶,她是宫里谁都不敢招惹的长公主,她有倾慕的男子,也有偷偷放在心底珍藏的甜蜜,可是当日的一纸诏书彻底毁灭了她的美好梦境,她就这样茫然无措地嫁给了秦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一个顶着驸马头衔什么官职都无法担任的书生! 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疼她宠她的父皇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肯让步,坚决地把她嫁给了秦殊,当真一眼都没来看过她。 可她那时候打死也想不到,原来父皇不是狠心到不见她,而是重病到了弥留之际,早已没有力气见她。 后来,也就在她嫁给秦殊搬进公主府的第七日,父皇去世了。 传旨的太监匆匆地拿着先皇遗诏来到公主府,她没有想到父皇临终的遗言竟然是:望吾儿欢阳安心嫁予驸马秦殊,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她还能说什么? 一边痛哭,一边喊着父皇,可是再刁蛮再跋扈的人始终还是个女儿,死了最疼她的父皇,她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后来,她无论如何也遵从了父皇最后的遗愿,安安生生地嫁给了秦殊。 六年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她在嫁给秦殊后的第九个月里,因为对秦殊发火,早产生下了一对孪生儿女,清阳与远山。 若是就此琴瑟和鸣、永结同心了倒还好,可她在这六年里都过着窘迫的生活,只因驸马无法在朝中担任要职,也无法抛下她长公主的颜面去经商,于是整个公主府便靠着两人那点少得可怜的 份例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这种日子,她真的腻烦透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种日子,事实上不止她一人腻烦。 看着相对六年却始终未能同心的结发妻子,秦殊淡淡地笑了笑,“是微臣的错,下嫁微臣确实委屈公主了,微臣罪该万死,还请公主责罚。” 长公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照着那张清隽美好的面庞打了下去,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房间,而秦殊的左脸上立马浮起一道鲜红的五指印。 这不是她第一次打他了,每一回她的埋怨和愤怒到了他这里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响应,只换来秦殊淡漠的微笑和任劳任怨的回答。 她恨,恨这样的人生,更恨带给她这样的人生的罪魁祸首。 可是秦殊面色不变,就连唇角的弧度也一点不减,仍是笑得云淡风轻地望着她,“若是公主出气了,心里好受些了,微臣心里也便好受了。” 多么美好的言语,多么体贴的驸马!不管她怎么无理取闹,他永远都是这样姿态美好,冷眼旁观她的失态。 长公主的眼里终于爬上一丝绝望,她的模样是这样狼狈,内心是这样煎熬,可是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满腔怨气无处发作,她只能拿起书架上的那些瓷器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然后双眼通红地跑出了房间。 “秦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嫁给了你!我真希望你立马死,立马死在我面前!” 原本清静的书房被突然来了又突然离开的人搅得翻天覆地,而秦殊的目光始终平和而安静,缓缓地回到桌边,也不理会一地碎瓷器,只拿起那两半被撕坏的画作,出神地看着上面的清荷。 半晌,他放下了手里的画,闭了闭眼,最后睁开时,神色如常地走出了书房,对门口面色苍白的卢方说,“把屋子收一收,我出去走走。” 卢方忍不住在他背后说了句,“驸马爷,要……要先冰敷一下消肿吗?” 秦殊头也不回地说,“不必了,也不是一两回了,已经习惯了。” 卢方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走进了书房,一地狼藉看得他唉声叹气的,却唯独没有吃惊。 正如驸马爷所说,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回了,正主挨打都挨习惯了,他这种收拾屋子的小厮难道还会陌生吗? 哎,他那高洁优雅的驸马爷啊, 生生给毁在长公主手里了……那张脸生得如此动人英俊,也不知长公主是如何打得下手的! ***** 珠帘漫卷,暖炉凝香。 布置得典雅精致的房间里,美人蛾眉紧蹙,从木盆里拿出毛巾来拧干,然后走到床边,替坐在那儿的男子轻轻敷脸。 “又和长公主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消肿,那团红肿看的她触目惊心的,也不知长公主是如何下得了这个手。 心里当真难过得不行。 秦殊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咀嚼着她说出来的那个词,“吵架?” 她会意了,因为秦殊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和任何人吵架,这六年来他每回都这样狼狈地来到她这里,却没有一回是因为和长公主吵架。 是啊,一个人的无理取闹又怎么能叫吵架呢?他不温不火,永远不作任何回应,于是一切都成了长公主一个人的刁难与责难罢了。 苏意容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那张清隽温和的容颜,还有被长公主狠心打成这样的侧脸,眼睛一眨,泪珠就掉了下来。 “我真希望你没有当什么驸马,就算是被贬为贱民也无所谓,只要你好好的……” 秦殊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无奈地把她抱到腿上,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笑道,“说什么傻话呢,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永远不要去后悔,否则人生当真成了一场从头后悔到尾的噩梦……更何况,若是不娶了她,你以为我还能活到现在?” 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荷花香气,忍不住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贴在她脖子上,痒得她忍不住浑身发抖,明明前一刻还在掉眼泪,现在却又笑出了声。 秦殊像是沉迷于这样游戏,看着她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娇媚神态,心下一动,就这样吻住了她的眉眼,然后一点一点向下轻啄,从眉梢到眼角,从鼻尖到唇边。 “你的脸……”她担忧地呢喃着,生怕伤到他。 “不碍事。”秦殊含笑着开始解她的衣衫,“早就习惯了,若是你真怕我疼,就给我更大的欢乐,也好舒缓脸上的伤。” 苏意容面上一红,一边嗫嚅着“你不正经”,一边却又温顺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来。 他的指尖轻盈灵巧,沿着她的脖颈轻而易举地解开了里衣的系带,于是洁白的里衣被他沿着下襟一拉,就此落在地上,而她身上还挂着空空荡荡的外袍,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胸 前姣好优美的白玉之峰若隐若现,动人的曲线就此暴露在秦殊眼前。 他埋头吻上她的胸脯,隔着薄薄的轻纱轻咬着她的花蕾,温热的舌尖染湿了衣料,也滚烫了她的身体。 “子山……”她这样呢喃着,眼里氤氲一片,胸腔里好似充斥着柔软又酸楚的爱恋。 子山是他的字,除了苏意容,没人这样称呼他。 她宛如珠玉般悦耳动听的嗓音响彻耳畔,像是最好的催-情-剂一般点燃了秦殊的欲-望,他的动作开始不那么温柔,剥下她的衣衫,将她抱至榻上,沿着胸脯开始亲吻,然后一路向下,向下…… 室内余香袅袅,春-意潺潺。 苏意容攀着他的肩,任由他不再温柔地闯入自己体内,他闭着眼,神情不再隐忍,低沉的嗓音间或响起,带着不顾一切的意味。 她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他带来的一波又一波欢愉到极致的震撼,哪怕到后来这样的欢愉已经到了痛苦的边缘,她也仍然柔顺地包容着他。 长公主带给他的伤害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绝对的耻辱,而她的子山是这样美好的人,曾经心如高山白雪,带着灼灼光芒想要一展宏图,而今竟然就这样屈膝于公主府里,成了一个受制于人的俘虏。 是她害了他,是她毁了他是前程…… 苏意容想不出任何办法去帮他,唯有这样默默地陪着他,毫无保留地接受他的一切侵略。 半个时辰后,秦殊从清荷坊缓缓走出,面上的红肿犹在,却也褪了不少,只余淡淡的痕迹。 他的眉目仍是那样平和,就这样沿着繁华的街道往公主府走。 天大地大,他却只在常人眼里的花街柳巷才能寻到一丁点慰藉,只因那里有他最爱的人,也有最爱他的人。 像是有预感般,当他已然走到街角时,蓦地回头望去,果不其然,清荷坊最高的那处小楼之上,苏意容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这样闯入他的眼里。 他已经看不起她的面目了,却隐约觉得她应该是在对他微笑,于是也报以同样的笑容,不带一丝隐忍与违心,而是真正的笑容。 可是转过身后,那点笑容便隐没在唇边。 他发誓,这样的日子一定会离他而去,不论时间长短,他就算倾尽全力也要改变这样的人生。 为了他,为了容容,也为了……为了那个从未对人提起过的秘密。 ***** 初来京城的人一般都会问,这儿的什么最有名? 酒肆里的伙计便会如数家珍地告诉你:要论权势,皇宫里的天子最有名;要论美食,盛香楼的招牌最有名;要论古玩,蒲玉斋的玉器最有名;而要美人,清荷坊的苏意容最有名。 外来的人眉头一扬:谁是苏意容?京城名妓? 伙计把帕子往肩上一搭,没好气地说,“什么名妓?那多难听啊!苏姑娘可是全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非当初家道中落,哪里会沦落到去清荷坊的地步?什么?你说清荷坊是妓院?放屁!那可是只论音乐与才华的地方,寻常人压根进不去,说什么妓院呢,纯属放狗屁!” 苏意容,这个名字是很多才子向往的佳人,听说是家道中落,不得已进了清荷坊,每月都会在清荷坊的小楼之上弹琴奏乐,以文会友。 很多朝臣世家的子弟做梦都想要一亲芳泽,可是无奈苏意容只有一个,谁得了,其他人都会群起而攻之,于是久而久之,她变成了所有人的梦,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可是除了她自己和贴身的嬷嬷,没有人知道,事实上她确实有一个入幕之宾,而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会震惊朝野。 因为与她私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以霸道蛮横闻名京城的长公主驸马爷:秦殊。 作者有话要说: 驸马是渣还是可怜,大家各有计较,他不是男主,是非曲直也不代表我的三观。 还请打负的妹纸悠着点,特别是刷负不够还跑到宫女下面去刷负的那一位。 如果不喜,点叉就好,我不希望我费心琢磨出来的故事受到这样的待遇,原谅作者blx。 同时也感谢继续支持我的妹纸们~爱你们。 p了个s:马上长大了。 第013章.僵局 第十三章 那日楚颜落水后,与秦远山一同被太后和容皇贵妃带进了寿延宫的偏殿。 太监们急急忙忙地拿来屏风搁在两人之间;宫女们打热水来给两人擦拭身子,又把偏殿的火盆给点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太医们也赶来了,在太后担忧的神情下忙不迭地替两个小祖宗把脉驱寒。 楚颜坐在榻上,侧过头去越过屏风看椅子上的秦远山,与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比,他就显得要沉着冷静多了。 就连宫女要替他换衣裳,都被他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楚颜还在往那边瞧,却冷不丁被敲了敲脑袋,她一惊,回过头来便看见容皇贵妃笑眯眯地盯着她,“小姑娘家家的,真不害臊,北郡王要换衣裳,你不避讳就算了,怎的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啊?” 楚颜大窘,不到六岁的小孩子就算裸-体也完全没有任何看点好不好?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圈,嗫嚅道,“远山今日跳下池塘救了我,我只是,只是想道谢罢了……” 总之这样忙活了好一阵子,太医总算回禀太后,两人都没有大碍,休息休息就好。 秦远山从始至终表现出来的镇定与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礼节令人不由得刮目相看,容皇贵妃想了想,含笑问他,“你可愿意留在宫里,今后伴着太子一同读书起居?” 后脚跟进来的皇帝闻言,眉头一挑,“怎的忽然提起这个?” 他还在为方才长公主当着众人的面拂了他的意而阴沉着脸,容真回头看他这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只是当着大家也不好和他开玩笑,便弯着唇角道,“这孩子很懂事,小小年纪就读了很多书,不输那些年长的世子皇孙分毫。臣妾想着祁儿也一个人在永安宫住了这么些年了,身边的人再多,也始终是奴才。不如让北郡王住进宫来,闲来无事,也能陪祁儿讨论些政事,祁儿也不至于总是纸上谈兵,身边也没有个说话的人。” 与她相处这么多年,两人都已是心有灵犀了,皇帝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子迟早要坐上皇帝的位子,而到那个时候,恐怕现在的朝臣也已经上了年纪,不是位高权重妨害到新帝,便是已经力不从心无法报效君主,所以一定要扶持些新的忠心的臣子。 眼下,与太子一同在明扬斋学习的有齐王世子顾明安、恭亲王顾初时、京兆尹家的两个儿子萧城萧彻,然后便是这个秦远山。 顾明安和顾初时皆是皇帝的兄弟所出,身份尊贵,将来虽然可以用,但难免要顾及到藩王的权势不可太大这个问题,所以到底不可全然重用。 而秦远山却正好避免了这个问题,他是长公主之子,长公主因嫁给了驸马,相当于出了皇宫,权势也被削减了,秦远山姓秦而不姓顾,所以对太子不构成任何威胁。再加上他年纪小,若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培养,恐怕也更好养成他的忠君之心。 萧城萧彻自然也能用,只是身份却又不及秦远山尊贵了。 思及至此,皇帝终于不再绷着脸,回过头去望着秦远山,语气还算温和,“容皇贵妃的意思,朕也是赞同的,你的意思呢?” 秦远山还太小,也许想不到皇帝和容真这么远,可是他心头清楚,在公主府里,也许他一辈子都会活在替母亲和姐姐收拾残局的模式里,而这些年来府里入不敷出的日子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 所以,若是他能在宫中辅佐太子,将来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位,这才是秦家唯一的出路,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秦远山站起身来,朝着皇帝弯腰一揖,“远山愿意留在宫里陪伴太子殿下念书,多谢皇上、皇贵妃娘娘。” 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 这一日是赵容华时隔多年后头一次以这样强势的姿态站出来,只为保护自己的侄女,连素来飞扬跋扈的长公主也不畏惧。 顾祁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当真陌生,说来也有些可笑,他到现在了似乎也不记得母亲什么时候为了他做过这样的事。 楚颜,楚颜。 他站在大殿之外,看着被赵容华抱在怀里的小人儿,说不出心底是怎样的滋味。 赵楚颜从他母亲那里得到的,到底比他这个儿子还是要多多了。 谈完秦远山留在宫里的事,容真一回头,便瞧见了台阶上静静站着的顾祁,后者眼里的那点情绪被她瞧了个清清楚楚,当即唇角一弯,“既然太医也说楚颜没什么事了,祁儿,你就送送你母亲与她回元熙殿吧。” 都是母子俩,毕竟还是骨肉连心,容真也希望顾祁能从赵容华那里得到应有的关心与爱护。 她回过头去看了眼楚颜,这孩子还这样小,也被赵容华卷进了皇宫里的这趟浑水……若是赵容华与祁儿的关系能好一些,对这孩子恐怕也是件好事。 顾祁没说话,看了眼赵 容华,她的眼里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却又很好地被她控制住,仿佛是为他接下来也许会说出口的拒绝而做的准备。 这样的眼神令顾祁心头微微一颤,随即点了点头,“好。” 他从来就不是不想亲近自己的母亲,而是在看透她一心一意为赵家做的那些事之后,再也没法自欺欺人地做一个孝顺母亲的儿子。 在她的眼里,家族远比他来得重要,因为他是太子,前程无忧;而她是他的母亲,更是赵家的子女,有那个义务和责任承担起赵家兴衰的使命。 顾祁没有办法去亲近这样一个满心都是权势与家族兴衰的母亲,相比之下,容真给他的才是真正的母爱。 回元熙殿的路上,他与赵容华同乘一车,楚颜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安分守己地待在赵容华怀里。 赵容华已有许久没和顾祁说过话,开口也是些生疏苍白的问候。 “近日在学堂学得如何?” “已经读完兵法了,太傅最近在考我们关于水利兴修方面的问题。” 赵容华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于是又换了话题,“天气暖和起来了,这一季的新衣做好了吗?” 顾祁点头,“都做好了,前几日锦棠已经从尚衣局领回来了。” 谈话朝着一问一答的模式继续进行,可类似的话题总有问完的时候,一旦没了问题,两人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楚颜光是听着都替两人着急。 她可是巴望着赵容华能把太子的心给夺过来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也好过全然反感。 要知道她和赵容华可是一条船上的,太子若是一直疏远这个母亲,那她也只能连坐,又谈何争宠上位呢、改变命运呢? 心念一转,她在两人已经维持沉默好一阵子之际,忽然开始咳嗽,并且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惊得赵容华忙替她拍背,“怎么了?可是觉得身体不舒服?” 顾祁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楚颜眼泪汪汪地看着赵容华,“姑姑,我嗓子难受……” “回头到了元熙殿,姑姑替你再传太医来看看。”赵容华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安慰她。 而楚颜好不容易停了咳嗽,喘着气怯怯地问了句,“那,那我可以吃姑姑留给太子哥哥的枇杷膏吗?” 顾祁果然一怔,随即问她,“什么枇杷膏?” 就连赵容华也是一愣,看着楚颜没说话。 楚颜回过头去望着顾祁,弱弱地说,“姑姑说,太子哥哥……太子殿下小时候身子不太好,总是一吹风就容易着凉,而每次咳嗽的时候只要吃了枇杷膏就会好起来,所以就在元熙殿后面种了棵枇杷树,每年结的枇杷都会被摘下来做成枇杷膏存在那儿。” 这事儿不假,楚颜有一次盯着那颗枇杷树出神,想着什么时候能看到它结果时,听束秋说起过。 只不过这树是不是赵容华专程为了太子而种的……这她就不知道了。 跟领导说话嘛,总需要点所谓的艺术加工。 顾祁眼神微微一动,“现在……每年也会做?” 吃枇杷膏止咳是惯有的,他过去也没怎么在意,可今日楚颜一提,他才知道原来元熙殿那棵枇杷树竟然是赵容华专程为他种的。 这样的举动终于与赵家无关,而是一个母亲为自己孩子所做的事情了。 赵容华看了眼楚颜天真无邪的眼神,在心头叹了口气,难为这孩子了,想方设法地帮着自己。 她抬头望着顾祁,温柔地笑道,“是啊,这些年你先是去了容皇贵妃那儿,后来又单独住进了永安宫,虽说总有太医照料着,但我总是想着你儿时体弱的事儿,怕你着凉,怕你咳嗽。大概是习惯使然,反正每年的一树枇杷也吃不完,索性就做成了枇杷膏,想着你若是病了,还能派上用场,只可惜……” 只可惜他虽然和她同在皇宫,可是永安宫与元熙殿却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他就算是病了,她也总是在他病愈之后才会得到消息,枇杷膏也就送不过去了。 说到这里,赵容华又忽地笑了起来,“瞧我,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枇杷膏是药,你就是一辈子用不上,那也不可惜,我反而会高兴才是。” 她仿佛无意识地拍着楚颜的手背,可楚颜却会意了,她是在回应自己。 隔阂多年的母子没有这么容易打开心结,可是顾祁却为这样一点细微之处而微微动容。 原来母亲心里还是有他的。 总是好事,总是个安慰。 车内的气氛莫名和谐,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就在元熙殿近在眼前时,赵容华再次开口道,“前些日子你读书太忙,也少来元熙殿,今后若是有空,还是多来看看母亲吧。” 顾祁嘴唇轻扬,点点头,正欲说好,岂料赵容华 还有下句。 “也陪陪楚颜,她一个人在这宫里也孤单得紧,有你陪陪总是好的。” 一句话,顾祁前一刻还上扬的唇角倏地没了弧度,眼神也慢慢地冷却下来,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僵硬。 他在马车停下之际,面无表情地跨出了车,往下一跳,“儿臣恭送母亲回宫,诚如母亲所说,儿臣功课繁忙,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楚颜。” 赵容华神色一僵,还欲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苦笑道,“也好,也好,努力些上进些,总是好的。” 她慢慢地牵着楚颜走进了元熙殿,身后的顾祁二话不说重新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颜才真是想一头撞死在赵容华身上。 前一句不是说得很好吗?儿子来陪陪母亲,这可是天经地义的啊!为毛要加后面那一句?! 自己哪里孤独了?哪里需要人陪了? 就这么一句话,生生毁了方才的全部努力,只因太子一定会认为赵容华的那些话全是要他来元熙殿与自己培养感情的铺垫。 说到底,打亲情牌仍是为了把她推销给太子。 看来这个姑姑果然是不能指望的嘤嘤嘤,这种画蛇添足的事也做得出来!凡事要慢慢来啊,操之过急是大忌!是大忌啊! 楚颜想哭,可她还是个六岁的娃,不能办起脸来跟赵容华说“你这样不对,打亲情牌的时候不可以提到我,要隐藏真实目的懂吗”云云。 郁闷的她只能安慰自己,智商这种事也是不能捉急的,老祖宗们说得对,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盟友神马的……像赵容华这种,还是放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长大了,宫斗朝斗什么的全部都会开始出现了。 然后就是皇上和容真的最终结局也会揭露出来,和宫女完全不同的ending~ 感谢荆棘的地雷,么么哒。 第014章.成长 第十四章 自打顾祁送完楚颜与赵容华回元熙殿后,后院里的枇杷树已经九度开花结果。 九年时间,皇宫里的变化不是一点点的大。 顾祁十九岁那年,二皇子顾盼忽然出了天花,弄得整个宫里人心惶惶的。 皇帝不顾众人劝阻,坚持留在儿子身边照料着,却半步也不让容皇贵妃踏进屋内,素来恩爱的夫妻俩因此大吵了一架。一向温和睿智的容皇贵妃破天荒地对他发了大火,可皇帝是铁打的心,就是不为所动,打死也不让她来冒险,只自己和一众从前熬过天花的宫人守着儿子。 半个月后,好容易二皇子的天花下去了,眼看着床上年仅九岁的小家伙消瘦得最后一点婴儿肥也没了,容真心疼死了。 可转眼一看,站在顾盼身旁的皇帝瘦得比顾盼还多,容真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他怀里,骂了句“傻子”。 二皇子体弱,太医建议好生休养一段时间,皇帝与容真商量之后,决定带他去苏杭的行宫调理身子。 而太子也已经十九岁了,跟着皇帝参与议政已有好几年时日,以他的才智和心思,监国不在话下。 于是不消犹豫,皇帝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安排好了一切,风风火火地带着妻儿去了苏杭。 临走之际,容皇贵妃抱着顾祁,一边像儿时那样揉着他的发,一边感慨地说,“当年你被抱给我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呢。”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腰际,含笑道,“眼下都比母妃还要高了,真是光阴荏苒……再过些日子,待你成了天下人仰望的一国之君时,恐怕母妃也老了。” “不会的,母妃永远都不会老,就算白发苍苍了,也是儿臣心里最美的母亲。” 最亲近的母妃要离开了,一直缠着自己的弟弟也要走了,还要他又敬又畏的父皇,从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始终如一地像座大山一般护着他的父皇……如今都将离开皇宫。 顾祁似是有所察觉,也许这一次名义上是带盼儿去行宫疗养,但父皇和母妃的真实意图并不在此,而是—— 而是要从此离开皇宫,将这偌大的江山都交予他一人。 他自小性子坚毅沉稳,早熟得可怕,可是容真改变了他,叫他终于有了坦诚而孩子气的一面。 这是他的母亲,虽无血缘关系,但在他心里已经是最好的母亲了。 顾祁张了张口,最终没有把不舍哽咽出口,只是微微一笑,牢牢地抱了抱母妃,又抱了抱父皇,“恭祝父皇母妃一路平安,儿臣会好好监国,不会令你们失望。” 他看到容真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拉着他的手,半天都没能说出句话来。 顾盼永远是父皇和母妃怀里那个受到保护的长不大的孩子,当下呜咽着抱着哥哥的大腿,可怜巴巴地说,“我不要跟哥哥分开……呜呜呜……” 顾祁俯下身去摸摸弟弟的头,“盼儿乖,养好身子之后再回来和哥哥一块儿。” 顾盼牢记着母亲的话,不准掉眼泪惹哥哥伤心,当下胖乎乎的小脸憋得通红,大眼睛一直眨啊眨,生怕掉下泪来。最后包子脸扭曲得要命,还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好,盼儿会乖乖的,哥哥要等盼儿回来。” 大队车马已在宫门前恭候着,顾祁站在肆意的寒风中,挥手作别了最亲的三人。 眼眶里的酸楚被他十分小心地冻结在眼底,不让一丁点泪光浮现出来。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合拢,明黄色的车马就此消失在视线里,而随之一起离开的,还有顾祁所有的童年时光和一息尚存的天真稚嫩。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可以在母妃面前偶尔耍赖的孩子,而是宣朝太子,坐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一丝不苟的太子殿下。 朝臣们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子从逐渐参与国政,到如今皇帝撒手不管,将所有摊子都交付于他。虽然目睹了太子的雷厉风行和在朝堂上与他父皇一模一样的清冷严肃,但群臣之中仍有那么些人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高估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凡事都爱与太子“多多商议”。 容真担心过这个问题,哪怕在苏杭也时有问起,可皇帝只是伸出手指堵着她的红唇,一边轻轻摩挲着,一边轻道,“不是说好了么,出宫以后再不提朝堂之事。” 这点摩挲轻柔又暧昧,很快点燃了点其他的情绪。 容真在他吻上唇角的前一刻,仍是不死心地说,“我就是担心那帮倚老卖老的大臣碍手碍脚的,恐怕祁儿要做个什么会有些困难……” 皇帝苦笑,这操心的性子还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更何况那压根不是她的亲儿子。 可就是这样“多管闲事”的性子叫他妥协了又妥协,忍不住爱她多一点。 他在将她吞下腹中的前一刻,又一次妥协,“这是朕留给他的最后一关,若是过了 ,他便是个最合格的皇帝了,朕也安心将天下交付于他。若是过不了……” 他在她耳边呢喃着,“若是过不了,还有朕在,由朕亲自来收拾那帮老家伙就行了。” 伸手一拉,摇曳的纱幔滑落下来,遮住了屋内的光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缱绻之意。 宣朝二十七年,皇帝携容皇贵妃及二皇子安乐侯离宫,去往苏杭行宫,此后一直到登基前,都由太子监国。 而监国四年后,顾祁已有二十三,正如顾祁最初预料的那般,父皇与母妃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了。 ***** 元熙殿,赵容华坐在大殿里烤着火,九年的时光在她面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当初那个贵气娇艳的女子没了丈夫,没了儿子,终是显现出些许老态。 眼下,她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嗽着,不一会儿,后屋就走出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来,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瓶子,快步来到她旁边,“姑姑,我找不到今年新做的枇杷膏,也不知束秋把它放哪儿去了,这是前年的,您凑合着吃点吧。” 唔,一年而已,应当还没过保质期才是。 这些东西平时都是束秋在管,眼下她去了尚工局领份例,旁的人也找不着这些小玩意儿了。 那少女打开盖子,用勺子舀了些褐色的粘稠膏体出来,送到赵容华的唇边。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声线并不纤细,反而带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轻快与柔和,十分动听。 身上穿着身浅绿色的广袖束腰镶边裙,外面披着件白色小袄,毛茸茸的,很是娇俏可人。 乌黑的发丝被盘成了双蝶髻,明眸似水,天然一抹笑意自在眉梢眼角。不说话时已似一处永恒的景致,而一开口,那张小巧的面庞骤添几分灵动,仿佛天下间最美丽的景致都活了过来。 九年时光,当初那个六岁的小姑娘已然成长为花一般的少女,十五岁的年纪正是最美的时刻,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则过于生涩。 楚颜笑盈盈地望着姑姑,拿出帕子来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是不是火烧得太旺了?我叫含芝来把炭盆拿远些。” 赵容华瞧着她,哪怕仍在咳嗽,却也露出了些许笑意,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柔声道,“不用了,都是老毛病罢了,畏寒,老咳嗽,吃了好些年的枇杷膏也不见好。” 说着说着,她叹了口气,也不说话,目光幽幽地望向北面的窗户。 楚颜一下子明白过来,北面……那是太子的永安宫。 “姑姑可是想太子哥哥了?”她毫无异样地把那勺枇杷膏喂进赵容华口中,柔声道,“太子哥哥要监国,听说这几个月来,北方的边防又出了些问题,想必他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若是姑姑想念他了,我找重山去永安宫跟他说说也行。” 重山是她身边的小太监,年纪和她差不多,人很机灵。 赵容华笑了两声,咽下那勺枇杷膏,待到那清香的膏体融化在口中后,才摇摇头道,“罢了,他忙着监国,我这老太婆自是不去讨人嫌了,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楚颜忙着说些有的没的,又是夸她容颜艳丽不减当年,又是撒娇说姑姑永远不会老,可是心下却是一片叹息。 不管是她还是赵容华,都心知肚明,哪怕太子不忙,也少有来这个元熙殿。 当初皇上刚走时,有朝臣提出太子的年纪也该取妃了,于是一众大臣开始就此事展开热烈的讨论,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还差齐家这一项。于是慢慢地,风头就转向了如今朝臣世家里,谁有这个资格当太子妃。 而这种时候,赵容华也开始警惕了,三番两天邀顾祁来元熙殿,一会儿称病,一会儿思念成疾。 她想着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的期待坐视不理。 楚颜劝过赵容华,说是太刻意了反而会令太子心生反感,可是赵容华对家族的忠诚已成病态,谁劝都不听,硬要一意孤行。 后来不知赵容华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尚书令沐青卓次子的长女沐念秋多次在朝上被大臣们举荐,而太子似乎也没有异议,这下子当母亲的心头慌了。 尔后又恰好在宫中偶遇了沐念秋,赵容华想要试探对方,便邀她来元熙殿坐坐。当时楚颜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太顺利,太自然,自然到令人起疑。 果不其然,在沐念秋来元熙殿的途中,不知怎的竟在离大殿只有几步路的池子边落水了,好在她的侍婢及时呼救,元熙殿的奴才们才赶去把她捞了上来。 后来太子赶来了,毕竟沐念秋是沐家之女,尚书令大人又是当今朝中重臣,自然应当好生安抚。可好端端的姑娘怎会这么“不小心”,偏偏在大路上就落了水呢? 太子心中生疑, 命人暗中调查这件事,而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果然没错,池子边上的青石板被人动了手脚,一旦踩上去,就会松动摇晃,极易沿着青苔划入池子。 这件事太过蹊跷,好端端的,赵容华为何要邀沐念秋来元熙殿?而这么巧的是,恰好元熙殿外的小道就被人动了手脚,害得沐念秋险些溺水身亡。 而这时候又恰好是选太子妃的事情议论得最广的时刻,太子一直就明白母亲的心思,不怀疑她都不行。 “压下这件事,谁若是说出去半个字,当心我撕烂他的嘴。”顾祁面色阴沉地对几个太监发了话,然后就往元熙殿去了。 赵容华自然也明白在沐念秋落水这件事上,自己已经成了最大的嫌犯,还没等太子开口,便急急忙忙地说起来,称此事绝非自己所为。 自然的,顾祁也知道,母亲就算急功近利,也不是傻子,哪里会在自己宫外做手脚害人呢? 可是若是她没有自己的心思,又怎么会被人抓住把柄? 顾祁看着母亲,微微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子没有怀疑过您,这件事是有心之人刻意栽赃,儿子不会轻易上当。” 此言一出,赵容华顿时松了口气,可是嘴里的话说着说着,又跑到了关于太子妃的话题上。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儿子,究竟对哪家姑娘比较满意,可顾祁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一急,就把楚颜给说了出来。 “楚颜是赵家的嫡女,又是定国公的孙女,太子妃的人选,她再合适不过。更何况母亲从小把她带到现在,她的容貌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强……”说了半天,她知道儿子心头明白得很,便索性说开了,“你也知道,如今你祖父年纪大了,你那几个舅舅又不争气,眼看着赵家后继无人,若是没有出个太子妃,恐怕今后会慢慢没落下去,再不复今日的辉煌。你虽是皇家之子,可毕竟也是半个赵家的人,母亲只盼着你能把楚颜娶进宫,总不至于让赵家一蹶不振才是啊。” 她的面上写满了“急功近利”四个大字,焦躁的语气也表露出她心下所想。 可是顾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微微抬头看了眼窗外的灯笼,“母亲可还记得儿子六岁前在元熙殿度过的时光?” 赵容华哑然,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顾祁便从容地说了下去,“我一直记得那时候母亲对我要求甚高,别的皇叔的子女在那个年纪时,都还在玩乐,而我就被母亲唤去了书房,每日 习字读书,刻不容缓。” “四岁那年,过新年的时候,我看见别的宫女太监在扎灯笼,便偷偷跑出去看了一会儿,岂料被母亲发现,斥责之后叫我在门口罚站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我的脚冻伤了,三天都没能下地。” “父皇来了,说您对我太过苛刻,您在他面前保证了今后会把我当成个孩子那样对待,可是父皇一走,您竟然叫人把我抬去了书房坐着,要我继续练字背书。那时候我又哭又闹,却看见您一直站在门外看着我,一言不发,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顾祁转过身去,凝视着赵容华,“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可是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儿子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痛。为了不练字,我刻意踢被子着凉,刻意在射箭时伤了手,可是您没有一回心疼我,总是逼着我日复一日地努力。” 赵容华面色一白,争辩道,“可我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前途,为了你像今日这样站在金銮殿上俯视江山,将天下都掌握在手中!” 顾祁笑了,眼神里是安静又深沉的悲凉,“母亲真的是为了我吗?您问过我这就是我要的人生吗?每回我哭闹着怨您怪您时,您就说这是为了儿臣好,为了赵家将来更加兴荣,在儿子看来,母亲并不是为了儿子才这样做,而是为了您自己。” 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和对家族繁荣的强烈愿望。 旁的人也许会笑他,跟容皇贵妃那样亲近,却对自己的母亲这样疏离冷漠,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在元熙殿与母亲相处的六年里,他从未真正体会过什么是母爱。 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总是每隔半年就会换一次,不是失足落水就是意外身亡,要不就是偷了殿里的东西,被杖毙或者撵出了宫。 起初他以为真是意外,可是后来长大些了,看到那些被派来伺候他的宫人眼里露出的绝望神情,才明白其中原委。 这些所谓的意外,都不过是母亲要他从小练成铁石心肠的踏脚石,他是母亲眼中的未来皇帝,绝对不可以对身边的任何人有了多余的依赖和感情,他必须孤独而冷漠地成长,一丝多余的同情心都不能有。 于是,他就这样一路走到今日。 幸好有容皇贵妃在,他不至于变成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可是对于赵容华这样的母亲,他却自然而然竖起了防备,一如她当初希望的那样,只是这样的冷漠却仅限于对她。 赵容华终于自食苦果。 那日 的谈话是母子俩多年来唯一一次敞开心扉,可是结局却异常悲惨。 在顾祁踏出门的那一刻,赵容华凄凉地喊道,“顾祁,你可还记得你是谁的儿子?” 顾祁脚下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反问她,“儿子记得,但敢问母亲,您是否又记得您是谁的母亲?” 她是权势的母亲,是名利的母亲,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这样想,也许母亲想要的并非他这个儿子,而是所有能让她实现野心和自我价值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肥肥的五千多字,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下面说个严肃的事情,有个ip始终一致的妹纸爱我爱得丧心病狂,三番五次在宫女和奸妃下面刷负,口号永远都是我是琼瑶阿姨的亲戚神马的。 郑重澄清一下:么么人微言轻,不敢随便乱认亲戚,琼瑶阿姨知道会不开心的。╮(╯_╰)╭ 大家如果愿意支持么么,希望多多留言,不求那位超级粉丝能够停止刷负,至少大家多多留言,别让人一点进来就看见那么触目惊心的负分…… ╭(╯3╰)╮最后还是感谢用地球人的方式支持我的姑娘们。下面说个严肃的事情,有个ip始终一致的妹纸爱我爱得丧心病狂,三番五次在宫女和奸妃下面刷负,口号永远都是我是琼瑶阿姨的亲戚神马的。 郑重澄清一下:么么人微言轻,不敢随便乱认亲戚,琼瑶阿姨知道会不开心的。╮(╯_╰)╭ 大家如果愿意支持么么,希望多多留言,不求那位超级粉丝能够停止刷负,至少大家多多留言,别让人一点进来就看见那么触目惊心的负分…… ╭(╯3╰)╮最后还是感谢用地球人的方式支持我的姑娘们。 第015章.奖赏 第十五章 太子终于还是没有选妃,义正言辞地在大殿之上声称自己年纪尚浅,父皇又刚刚离宫,他对朝政之事尚未熟悉,又如何能抛下国事跑去齐家? 一番有条有理、滴水不漏的话把大臣们的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无人答得上话来。 于是选太子妃一事就此作罢,太子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朝政。 可是自那之后,太子与赵容华的关系愈加僵硬,这是楚颜这个局外人也无法改变的。 眼下已是宣朝三十一年,眼看着太子都已经二十三了,近来朝中又有人提起了选妃一事,楚颜估摸着,眼下朝政也安定了,太子恐怕是没有什么借口能再推迟此事了。 也许,也到了她该好好努力的时候了。 这些年以来,初时她还在明扬斋学习,偶尔可以见到太子,也曾说过几句话,既不显得太生硬,也不显得有攀高枝上位的心思。 别的不敢说,但对于太子如何看她,楚颜敢打包票,那一定是个清清白白没有野心的姑娘,毕竟想让她当上太子妃的是赵容华,而非她自己。 当然了,这只是表象,她怎么能让顾祁看出来自己也存了那个心思呢? 她虽没有继承赵楚颜的记忆,可是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日,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亲眼目的了赵楚颜是如何死的,那时候身体原主的心有不甘和怨恨凄凉悉数刻在了她脑子里,像是永恒浮现的画面,挥之不去。 而她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体,自然有义务尽到身体原主的义务,比如这一世要活出个繁花似锦,再比如绝对不能让赵家就此消亡。 就算她愿意,赵容华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楚颜在现代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正是因为没有野心,她在所有人包括前男友的眼里都是个碌碌无为没有上进心的人,那个从她的教授变成她男朋友的人也最终因为怒其不争而离开了她,嫌弃她的懒散怠慢,选择了更志同道合的人。 楚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官二代兼富二代,有了如此好的先天条件,她又为何不争? 不争,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看着赵家逐渐没落下去? 这一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巳节,宫中上上下下都装饰了一番,而太子在华严殿设宴,因为自己没有妻室,便宴请了一众朝臣与宫中女眷。 楚颜去得早,琢磨着太子这会儿肯定在书房批折子或者 读书,便慢慢地走到到了书房外面,果不其然看见了太子的贴身太监总管万喜。 万喜本是皇帝身边的郑公公的徒弟,因机灵谨慎,就被留给了太子。眼下瞧见楚颜出现在了走廊上,便行了个礼,笑道,“赵小姐请留步,太子殿下在里面呢。” 言下之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楚颜素来喜欢看书,这个是众人都知道的,当初在明扬斋时,太傅挑不出一个孩子能跟她一样看书速度奇快无比,却又过目不忘。当然了,这就是穿越的好处了,她不发明也不创造,但不苏一点就对不起辛辛苦苦穿这趟了。 更何况太子是实干的人,她若是成天搞些小发明小创造的,绝对会被认为是旁门左道的东西,倒不如在读书这件事上有所突破,也能给太子留下点好印象。 早就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她不无遗憾地摆摆手,“万公公不必多礼,我也是一不留神来早了,便想着来书房看看,岂料……岂料太子殿下在里面,我就在这院里走走便好,不会打扰到他的。” 万喜也知道来早了的坏处,你若是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那大殿之上,这不是宝气么?可因为楚颜一向从容,做事有分寸,更何况还是太子生母赵容华身边带着的人,虽然太子和赵容华生分,但毕竟骨肉相连是割不断的。 万喜便笑着点了点头,做了个要她小声些的手势,逛一逛院子而已嘛,自然没什么问题。 楚颜于是慢吞吞地挪到了院子里,心知肚明这古代建筑又不隔音,太子除非是个聋子,否则一定听得到方才的谈话。 一半刻意,一半闲来无事,她蹲下身去扯了根狗尾巴草,拨弄水里的鱼。 书房的窗户开着,只要书桌后的人一转头,就能看见她——这一点楚颜自然也知道,这一世的她容颜姣好,放在现代也能当个大明星了,只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和形象,多多出现在太子面前也是不为过的。 毕竟多看几眼心头痒痒也是有可能的嘛。 很多时候成功来源于运气,今日的楚颜就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并不知道顾祁六岁那年跟了容皇贵妃之后,做过的第一件孩子气的事儿便是把惜华宫后院池子里的珍贵锦鲤给捞了上来,说是要给皇贵妃补补身子。 那锦鲤可是江南进贡的罕见品种,当时皇帝想着容皇贵妃有孕在身,不能去御花园看鱼,这才给悉数送了过来,岂料这小祖宗竟给全部捞了上来,被江南那群官员 看了铁定得心疼死。 那真是个混乱的清晨,容皇贵妃的笑声、皇帝苦恼的表情,还有一众宫女的惊呼,这一幕幕景象一直是顾祁脑海里关于童年的第一印象。 那是他头一次如此放肆,以如此孩童般的模式度过的第一个属于孩子的一天。 眼下,顾祁捧着手里的书,微微侧过头去,便从开着的窗户那儿看见了这样一幕场景。 那个身姿曼妙的姑娘侧对他,出了神似的蹲在池边,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池子里的鱼。 当然了,这鱼不过是普通的锦鲤,而非当日被他摧残的罕见品种。 楚颜逗弄着鱼,可在顾祁看来,却更像是那群鱼在逗弄她。 眼看着受惊的鱼在水里活蹦乱跳的,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手,把她乐得笑了出来,更有兴致地继续去和鱼戏耍。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蜀绣金纱曳地裙,像一株亭亭玉立的青草,而非娇艳的花朵,可是当顾祁的目光移到她的侧脸上时,却又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她何止是一朵娇艳的花朵,绝对是满园花朵里最为娇艳的芬芳之一。 天气晴好,浅浅的日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浓密的睫毛上仿佛有流萤颤动,微光跳跃。 而她笑得很开心,一如儿时的他。 顾祁的心里隐隐生出种古怪的情绪,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他在羡慕她。 羡慕她还能保持这样孩童般的一面,不似自己,早在踏上金銮殿那日,就彻底摈弃了这一切不再属于他的单纯稚气。 他放下手里的书,就这么走出了门,万喜正欲出声,就被他伸手止住。 万喜还以为是池子边上的楚颜笑出了声,惹怒了太子,心下正自责不该让她留下来,就见着太子步伐几乎没声儿地走近了她,直至站在了她身后。 顾祁注意到楚颜正用那根毛茸茸的草去点锦鲤的脑袋,一旦那鱼儿沉入水底,她就换一只继续捉弄,等到前一只又浮上水面吐泡泡时,她又继续去点人家的脑袋。 ……果真是好无聊好有童心的游戏。 他嘴角轻轻扬了扬,下一刻却又放了下去,缓缓道,“赵小姐雅兴啊,在这儿折腾我的锦鲤,是想捉两条回去今晚煮汤喝么?” 楚颜一惊,忙站起身、转过头来看着他,模样有些局促——显然,素来教养良好的赵家小姐被人勘破了这样没形象 的一面,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的面庞上霎时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楚颜参见太子殿下。” 这还是顾祁头一回看见她局促脸红的样子,上一回离得这么近的时候……似乎还是她六岁那年,两人在书房谈话那次。 眼看着她都长这么大了,身段也呈现出了少女最美好的姿态。细看之下,依稀还有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明艳动人,虽说清秀不足,但胜在娇媚有余。 可是她的表情是这样生动,绝非母亲那样刻板严厉。 想到赵容华,顾祁心情没那么好了,声音冷淡了些,“怎的来的这么早?” 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她未免来得太早了些,不知怎的,顾祁忽然觉得也许是母亲想要她多亲近亲近自己,所以才嘱咐她早些来。 这问题问得楚颜更尴尬了,只得低下头去,更不好意思地说,“那什么,束秋跟我说晚宴的时辰时,我在藏书阁看书,就没留神听,忘了具体时间。结果后来一看天色,还以为到时辰了,就赶忙换了衣服跑来。” 想当然耳,真到了时辰时,元熙殿那群宫人跑去藏书阁看不见她,肯定会急得要命。 顾祁忍不住想笑,这丫头果然是书痴,从小到大就是明扬斋里出了名的书虫,钻进书房就出不来,真个是嗜书如命。 没想到这毛病到现在还是没改过来。 可当初若不是因为她爱书,总是安安静静地窝在那儿一个人捧本书,他又如何会知道其实她压根没有来接近自己的打算呢? 楚颜用了九年时间去证明她绝非赵容华之辈,也压根就没有打什么鬼主意要当太子妃。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六岁的小孩子也根本没有那个吸引力去赢得太子的心,她需要慢慢成长,等到女人的武器都成熟之际,再来实施计划。 而在那之前,她得慢慢绸缪,徐徐图之。 眼下,时间到了。 顾祁心知她是无聊,又不能进书房看书,这才无聊地在院里逗弄锦鲤,而她的姿态与窘迫都取悦了他,因为平常在他周围的人都清楚他是未来皇帝,对他的态度无不小心翼翼、谨慎有加,他已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这样窘迫丢脸的人了。 唇角微扬,他心情大好,破天荒给了她一个奖赏,“在这儿蹲在脚不麻么?” 说罢,他转身朝书房走去。 楚颜没反应过来,啥?脚麻? 蹲着当然会脚麻,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问了又不用她回答就走……楚颜一头雾水。 过了片刻,太子没见她跟上来,便回头看着她,眉头一皱,“愣在那儿做什么?不是要进来看书吗?” 楚颜顿悟。 虽说她还是自认聪明的,但这太子为免也太傲娇了,待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进书房去坐会儿时,忍不住扶额擦了把汗。 好好说句话会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是典型的高iq低eq,不过一定是个成长型选手哈哈,懂得举一反三。 明天见,这两天在写细纲,好好策划第一个阴谋。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408:15:12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408:16:13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408:17:14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408:18:15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408:19:16 猪湾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408:20:17 感谢湾湾,破费了╭(╯3╰)╮ 第016章.战术 第十六章 楚颜规规矩矩地跟在顾祁身后走进了书房,从前没有来过,眼下四处打量了片刻,顿觉有些讶异。 书房挺大的,也很空旷。 靠墙的地方摆着一面很大的书架,几乎与整面墙并排而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看着颇有些头皮发麻。 而除了那面书架,靠窗的地方便是他批阅奏章和读书的桌子了,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摞折子,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再其次是他的椅子后面有一个不大的柜子,分为四格,一格放着花瓶,一格摆着只木雕,一格是只插着各式毛笔的玉石笔筒,还有一格就这么空着。 进门的正对面有两张椅子,中间是张低矮木桌,上面摆放着几只茶杯和一只茶壶。 除去这些,书房的外室就什么也没有了,对于一个太子来说,这样的摆设着实简朴到了一种境界。 楚颜猜想着内室恐怕也和外面风格相差不远,约莫就只剩张休息用的床榻和一张摆放东西的小几了,这是皇宫内室的基本格调。 如此看来,当今太子果然是个务实勤俭的人,她已经可以预见他日后会是个怎样的明君了。 楚颜正兀自想着,顾祁已经坐在了书桌后,抬头看了眼她失神的模样,便说,“不是要看书么?怎的进来了光顾着发呆?” 她赶忙回过神来,窘迫地走到书架前开始浏览太子的藏书。 唐诗宋词,医书算术,农学天文,元曲小说……各式各样的书目叫楚颜忍不住又大大地诧异了一次,没想到太子的藏书竟然如此广泛,每一方面的都有。 她琢磨着兴许是和现代的土豪没什么两样,什么书都爱往家里搬,估计真看过的也就那么几本,便随手抽了本感兴趣的唐诗出来。 岂料翻了几页后,竟然发现上面有太子的批注,清隽飘逸的字迹里隐隐透露出几分洒脱不羁,和他给人的深沉严肃形象全然不符。 比如她翻开的这一页正好是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看书的人在上面勾下了一句: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而一旁的空白处则写着:坦荡胸胆亦可取,失意颓唐不苟从。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看来太子殿下不仅善于看书,也善于思考总结,不愿盲从。而另一方面,从这样的字句中也能看出他的铮铮傲骨和满满自信。 楚颜又放下 唐诗,抽了本医书出来,没想到上面也是满满的批注,虽说都是些基础的医学知识,但对于一个政事繁忙的太子来说,也着实涉猎得太广了。 她没料到书桌后的人虽然手里捧着本书,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一脸讶然地连翻好几本书,忍不住好笑地问道,“怎么,是觉得我不像是会看这么多书的人?” 楚颜转过头来,眼神亮晶晶的,“不,我只是一直觉得太子殿下忙于政事,看的多半也是些和历史政治有关的书籍,却没料到……” 没有下文了,但是个中意思却不言而喻。 那眼神,那语气,明明狗腿到了一种境界,可配上她那样闪亮的眼睛和欣喜的语气,就成了由内而外的赞誉。而最终要的是,有时候赤裸裸的马屁会让人心生反感,而这样欲盖弥彰的崇拜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是高校领导班子教会楚颜的人生哲理。 而最主要的,是她的的确确就是个爱书之人,否则换个人来拍这样的马屁,指不定顾祁会怎么想。 顾祁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不再说话。 他广泛涉猎,一是为了拓宽眼界,二是幼年时养成了习惯,要想博得那严厉又威仪的父皇哪怕一丁点赞赏,他也得付出比寻常孩子多很多的努力,于是他拼命看书,什么都去接触,结果到了今日,没有赢来父皇的赞赏,却意外地收获了这个书虫的崇拜。 可是父皇的赞誉一定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轻描淡写地夸他几句,比起这样小狗似的眼神和惊讶的语气来说,当然是后者更令人有成就感。 他心情愉悦地看书,而楚颜也抽出本书坐在椅子上看,一面读,一面从他留下的蛛丝马迹中感受他的思想。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好的阅读者,笔记不多不少,刚好简洁有力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既不完全追随作者的主旨,又不乏自己的主张和想法。看着看着,楚颜忽然真心佩服起他来。 而书桌后的人显然也用心在看书,由于太专注,就忘了屋里还有个楚颜,过了约莫有两柱香的功夫,他觉得有些渴了,便头也不抬地像往常那样吩咐万喜,“倒杯茶来。” 此言一出,楚颜愣了愣,抬起头来看着他,而显然太子已经忘了万喜在屋外,此时陪着他的人是她这个赵家千金。 不过……她站起身来,轻轻地把书搁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手边的茶壶斟了杯茶,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桌前,递了过去。 顾祁一开始没发现不对,直到接过去之后,忽然眉头一皱,“怎么是凉的?” 再抬头时,才看见楚颜尴尬的神情,“我,我不知道还要重新去接热水……” 又是一次近距离观察,顾祁注意到她的肌肤细腻光滑,一旦脸红起来,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纤细的血管,吹弹可破,看上去脆弱又易碎。 她尴尬地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明亮的双眸,并且微微颤动着,看上去又有些惊慌失措的意味。 这样的人,和乖张跋扈的清阳郡主完全不同,也和他那严肃狠绝的母亲大相径庭,顾祁忍不住微微失神,却在下一刻很好地收回目光,恢复了先前清冷的模样,对正欲拿着茶壶去打热水的楚颜开口道,“让万喜去就行了,你看你的书罢。” 楚颜便把茶壶拿给了门口的万喜,回头朝他扬唇一笑,“好。” 灿烂到毫不掩饰的笑容,顾祁微微蹙眉,还真是……祸水模样,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矜持。 顾祁问她,“看的什么书?” 楚颜扬了扬手中的书,“《史记》。” 顾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你爱读《史记》?” 这并不是女子爱读的东西,他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而刻意选择了这本书。 楚颜微微一笑,“殿下不觉得这书看起来很有趣么,智者都说从古人处理政事与邦交的事件里,能得到些关于治国的启发和教训,而于我而言,也能学会些人际交往的策略。” 她刻意想在创新思维上有所探讨,本来嘛,她别的不会,古汉语文学倒是专业对口,拿这些千年不变的史书来举一反三完全不在话下。何况她不认为仅仅是小家碧玉的作风便能引来太子垂怜,似他这般的男子,约莫是不喜欢空有外表的蠢女人的。 果不其然,顾祁微微扬眉,“泛泛而谈未免太过空泛。” 意思是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楚颜俏皮地清了清嗓子,故作一本正经地挺直了身子道,“谨遵太子殿下谕旨。” 混熟了之后,俨然不再是方才那个会脸红会害羞的清秀佳人。 她拿着史记翻了翻,随意挑了个故事,“就拿孙斌救邯郸一事来说,魏国攻打赵国,齐国不想唇亡齿寒,便派兵围攻魏国,迫得对方不得不收回兵力保护都城,由此避免了齐国的灭亡。而齐国又趁着魏国手忙脚乱之际 大获全胜,在太子殿下眼里,这一定是兵法的一种,在战场上有借鉴意义,对么?” 这是最常规的思想,顾祁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微微颔首,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楚颜的唇角笑意愈浓,朝他眨眨眼,“国事战事与我一介女流之辈自然无关,但我从中学到的却是,兵法也可以有诸多变体,可以运用于不同的事情之上。比如每回我病了的时候,姑姑总会要我喝中药,那药太苦,我不想喝,便拿出姑姑近来面色愈发不好了这件事来大肆发挥,姑姑忧心忡忡地招来太医问个究竟,而我就轻而易举逃过了喝药这一劫,此所谓围魏救赵——袭击敌人后方的据点,以迫使进攻之敌撤退的战术。” 顾祁啼笑皆非,却见楚颜继续神气地说,“再比如说前阵子束秋硬说我身子骨太单薄,嚷嚷着要我食补,每日做些清淡难吃的大补菜色给我,我只不过是稍微提了提元熙殿里近来又有些小宫女手头上多了些不明不白的赏赐,她便慌慌张张地开始着手审视殿里是否有人吃里扒外、帮着外头的人递消息,自然也就没工夫来督促我食补不食补了,这也是围魏救赵嘛。” 顾祁越听越好笑,可是她的话也并非胡扯,确实有道理。 在他读史书的过程中,不论是父皇还是太傅,都只告诉他要懂得吸取先人的战略和兵法要术,却从未告诉过他,在日常小事里也一样能将其运用得淋漓尽致。 眼前这个姑娘狡猾又会耍小聪明,可她懂得如何运用兵法于生活之中,未尝不是睿智的体现。 当然,于楚颜而言,此番谈话的首要目的不是要凸显自己多么聪明,而是在无形之中与太子拉近距离。 本来嘛,人与人之间熟络起来就是通过扯淡这种事,眼下她就东拉西扯地乱说一气,两人之间的拘束感也自然而然就会渐渐淡下去。 楚颜还在继续闲扯,若不是万喜在外面提醒顾祁晚宴的时间快到了,恐怕两人还会一直这样说下去。 “太子殿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晚宴的时间也快到了,您该起身去大殿了。”万喜也不想打岔,可时间确实紧得很,再耽搁下去,叫大殿里的一众宫妃朝臣等急了就不好了。 毕竟顾祁还未登基,眼下还是要保持一个太子谦恭有礼的形象。 顾祁这才收回心神,对楚颜淡淡地说了句,“啰嗦这么久,喘口气吧。” 哪怕表情还是千年不变的死人脸,但眼神总归柔和了许多,这种变化要归 功于楚颜不要脸的喋喋不休,恐怕宫里这么多女眷,没有谁会把自己小时候的囧事拿出来如此自然地侃侃而谈。 明明心中不是这样想,嘴上却偏这么刻薄……楚颜弯起唇角,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好。” 只是一个字罢了,却非要露出这样引人遐思的笑容,那双秋水明眸含笑带怯,似是含情脉脉,又像是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美丽光芒。 顾祁转过头去,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还是不够矜持,稚嫩了些。须知这种娇艳和小女儿娇态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过去她还小,在太后面前撒撒娇倒还没什么,眼下已是大姑娘了……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教导她的,怎会把她教成这般模样? 可这种心态在去大殿的途中在长廊里碰见清阳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因清阳一看见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请了声安,眼神却在接触到楚颜时,倏地变作利剑刺了过来。 楚颜唇角弯弯的,含笑喊了声,“见过清阳郡主。” 清阳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 顾祁一头黑线,好吧,比起这个郡主来,楚颜那点含娇带怯简直是太拿得出手了,像这种十几岁的人了还跟个傻子似的什么情绪都摆脸上,动不动还给人脸色看,这才是难登大雅之堂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和好朋友一起出去聚会了,所以没能更新,请大家原谅。 还是有姑娘对于驸马事情耿耿于怀啊,么么真不是圣母,也不会写什么小三上位的戏码毁三观。 驸马的事情还有没有交代的大隐情,但我又不能剧透是吧==、大家不要急啊,以后会一一交代的。 大家可以看见,楚颜已经开始刷好感度了,但是本文是有爱有喜的宫斗文,所以不会出现女主一直利用男主的情节,我们会慢慢拨乱反正,端正楚颜同学的心态。 下章预告:朝臣逼婚,楚颜救场,关系神发展。 第017章.逼婚 第十七章 天色渐晚,晚宴即将开始。 楚颜跟在太子身后,还没走进大殿,就自觉地退到一边,对上顾祁回头看她的目光时,她微微一笑,“还请太子殿下先行,楚颜随后再进去。” 顾祁的表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紧抿的唇角稍微柔和了点,纯黑的眼珠子里也染上了一丝赞许的光芒。 楚颜也望着他笑,心知肚明他明白自己的意图——若是他们两人一起走入大殿,其他人会怎么想?顾祁并不愿意让她当太子妃,自然也不希望给他人造成什么错觉。 她是识时务的聪明人,不会给他带来一丁点麻烦。 在顾祁步入大殿之后,楚颜又在柱子后面磨蹭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的人高呼参见太子殿下后,这才走进去。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就坐的太子身上,注意她的人自然就少了,她轻手轻脚地从边上穿进了左边的席位,坐在了赵容华身后。 看见她以后,赵容华总算松了口气,却仍是皱着眉低声在她耳边道,“跑哪儿去了?我让束秋去找你,结果人影都没一个,这么大的人了还叫姑姑替你操心……” 楚颜忙拉住她的手,又是扮可怜又是撒娇,“方才记错时间了,就提前跑了来,幸好太子殿下可怜我,让我进书房去看书了。” 赵容华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偏过头去看着席上的顾祁,却冷不防撞上了他的目光——准确的说,顾祁看的人是楚颜。 心下窃喜,赵容华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难道说儿子对楚颜有意? 她拍拍楚颜的手,赞许地笑道,“好孩子。” 楚颜在心里叹口气,只盼着这个好孩子不要再因为队友犯傻而变成太子眼中的坏孩子了。 在宫中待了九年有余,每年都会参加无数个这样的晚宴,楚颜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坐在那儿神游天外地等着太子例行讲话,然后大臣们例行说上几句关于节日的祝福,无非是恭祝山河大好、国家繁荣、百姓安定、家和万事兴。 可是今日,几个重臣说完话后,却对视了一眼,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好似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顾祁眼神微微变了,看着最后一个还没有说话的人——定国公赵武,他的祖父,赵容华的父亲。 赵武位高权重,每回都该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人,今日却坐在那儿没动。 顾祁微笑着举起 酒杯敬了他一杯,“定国公可有话要说?” 隔着短短的距离,他与赵武的视线相交,年迈的人以探寻的目光看着他,而他眼里无波无谰,仿佛真的只有淡淡的笑意,等待着赵武对节日致辞。 赵武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声道,“微臣看着太子殿下主持上巳节晚宴多年,心中感慨万千,今日的祝福有三:一祝我宣朝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二祝国家安定、无战乱烦忧,三祝……” 他微微一顿,眼神里有了一抹深意,凝视着顾祁,缓缓沉声道,“三祝太子殿下早日册立太子妃,为我宣朝皇室开枝散叶,以定民心。” 年迈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全场寂静,无一人说话。 顾祁眼神微凛,面容不变,哪怕嘴角仍噙着笑意,声音却变得有些冷冽,“如此,那我就谢过定国公的祝福了。” 他有意避开最后一个祝福,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对方的致辞和往年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赵武显然不打算这样轻易放弃,当场环视一圈,于是又有包括京兆尹在内的几个朝廷重臣也举杯站了起来,高声道,“恭祝太子殿下早日册立太子妃,为我宣朝皇室开枝散叶,以定民心!” 这样有力的嗓音响彻大殿,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朝臣举杯起立,高呼着同样的话语。 这样的情况令顾祁始料未及,当下眼底被阴霾占据,哪怕面上仍旧无波无谰,笼在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这是什么意思?逼迫他册立太子妃么? 他环视着下面的朝臣,看见了人群中不置一词的尚书令沐青卓,沐青卓与赵武素来不对付,可此番却也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显然在此事上是和赵武站在同一阵线的。 心中怒气倏地升起。 他怎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 他是太子,今年已有二十三了,早到了该取妃的年纪,可是父皇走得急,就这么扔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他明明是储君,却又处处受到这群倚老卖老的家伙辖制,无法放开手脚去做大事。 就拿头回重新设定淮南赋税一事来说,当时淮南闹饥荒,收成极其不好,他在书房冥思苦想了几日,又与秦远山和恭亲王等人商议多时,这才制定出了新的赋税减免条令。可谁知这群老东西在早朝之上东拉西扯,想着法子跟他对着干。 其实顾祁心知肚明,他们明明也是理解这个法令的重要性和可行性 的,却偏要从中阻挠,一定要和他争论个好几日,才肯做出让步。 这种举动不为别的,只为显示他们在朝堂上的重要性,只为告诉他这个年轻的储君,并不是他想做什么就能放手去做的,他得时刻把他们放在心上,不可怠慢。 而册立太子妃一事很明显并不是顾祁看中了谁,就能娶谁进宫的,这与朝廷势力有关,更与朝臣世家未来在朝中的地位息息相关。 若是他随随便便说要取个与朝政毫无瓜葛的女子,恐怕这群老东西会在第一时间跳出来,集体抗议,苦口婆心地与他纠缠无数个早朝,然后上书进谏,更夸张点,他毫不怀疑他们会做出集体跪在华严殿外请命的事来。 顾祁心头烦躁,甚至有心埋怨父皇为何给他留下这样一个难堪的局面。 倒不如直接让他登基算了,至少拿皇帝的威仪也能压一压这群没事找事做的老臣子,不是么? 视线停留在人群里,顾祁的怒意已经弥漫上了眼眸,饶是相隔甚远,楚颜也能看得明白他的怒火中烧。 要说不同情是假的,楚颜也明白他这么久以来力不从心的隐忍和怒火,毕竟太子如今羽翼未丰,很多事情依然要依仗这群老臣子。而皇帝为他相中的秦远山、萧氏兄弟以及几个王侯后裔之辈年纪尚轻,虽已开始在朝中担任职务,但影响力仍旧没法跟这群人相比。 她看着沉默的顾祁,只觉得这样的他和方才书房之中面目清隽、眉眼柔和的人当真相去甚远。 无奈的叹口气,她伸手扶了扶发髻上晃晃悠悠的那只玉簪。 而此时此刻人群里一片寂静,没人有所动作,她这么一抬手,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倒是没什么打眼的,但在座上的顾祁看来,却是十分显眼的。 顾祁的眼神落在她面上,却只见她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以微不可查的口型缓缓地对他说了四个字,“围魏救赵。” 千万种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仿佛又看见了楚颜狡黠地在书房里对他说:“国事战事与我一介女流之辈自然无关,但我从中学到的却是,兵法也可以有诸多变体,可以运用于不同的事情之上……此所谓围魏救赵——袭击敌人后方的据点,以迫使进攻之敌撤退的战术。” 就在这样的千回百转之下,他忽然镇定下来,一点一点收回了情绪,微微一笑,反问赵武,“那依定国公之见,太子妃人选该如何抉择呢?” 殿中这些老东西,无一不是想要推 销自己的人进他的后宫,谁家的千金做了太子妃,那么整个家族都跟着与有荣焉。现在他们统一战线,是为了要他册妃,可若是他将问题抛回去,该起内讧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赵武当即一愣,从前提出册妃之事时,太子从来都拿国事要紧来搪塞他们,无非是想他日羽翼丰满、足以与他们一抗时,再做打算。可今日他却忽地一反常态,对此毫无意见,反倒问起他们太子妃的人选来。 赵武还没开口,沐青卓便悠悠开口道,“太子殿下,既然定国公心中有所计较,必定也有了合适的人选,微臣瞧着赵府里的几位千金不都及笄了么?许是定国公有意从她们之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人,也好了臣等的一桩心事。” 沐青卓一出口便是讥讽赵武迫不及待地想把赵家的人塞进太子妃这个位子上,赵武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地说,“微臣惶恐,哪里有沐大人这样深的心思?微臣不过是想着太子殿下早日册妃,便能早日开枝散叶,如此也是我宣朝的一大喜事,哪里就扯上我赵家的儿女了?不过沐大人这么一说,微臣倒是想起你府上的沐小姐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进宫来,受到赵容华的召见了么?” 赵容华可是太子生母,既然太子的母亲都亲自召见沐念秋了,个中含义自是不言而喻。 以两个权势最大的朝臣为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原本指向顾祁一人的矛头蓦地成了心怀鬼胎的群臣之间横亘的矛盾。 顾祁没说话,任由他们笑里藏刀地互相暗讽,眼神却不可抑止地看向了安安静静望着他的那个姑娘。 人群里,她一袭绿衣清新卓绝,似是亭亭玉立的一株青竹,带着朝露的锋芒,带着寂静安然的气息,以不可抵抗的姿态直入眼底。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小聪明得逞的狡黠,而这点小伎俩替他救了场——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顾祁不是皇帝那样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君王,如今不仅羽翼未丰,还有太多需要提升的技能点,全然不似yy小说里的全能型男主,有万能的金手指伺候。 而这一点令楚颜满意至极,因为若是他太过强大,她哪里还有机会耍什么小聪明? 上辈子见惯了职场斗争,却没有那个本事亲自参与,因为她懒,也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那个资本去争,可是这辈子的她不一样,她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也有充足的背景和潜力去奋起,有谁能当天鹅还甘心缩在窝里当个丑小鸭呢? 楚颜 笑了,眼里是真正的愉悦,而非刻意装给谁看的。 上辈子的赵楚颜不是奸妃,却被人刻意冠上了奸妃恶人之名,那么这辈子,她就从现在开始朝着奸妃的康庄大道上狂奔。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请允许她暂且借用一下这句在宫斗剧里出现频率极高的台词,谨以此句作为座右铭,聊以鼓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看点:男配,粗来干活了! 大家都在说内容少,哭瞎,下章奔5000…… 第018章.牙尖 第十八章 晚宴从群臣劝太子册妃一事开始,最终演变成朝臣世家之间的波澜诡谲,顾祁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直到再无耐心继续听下去时,这才抬手止住了大家的谈话,从容不迫地道,“既然诸位卿家在此事上无法达成一致,那就先将选妃一事暂且搁置。今日是上巳节晚宴,还望大家回归主题,不要本末倒置了。” 他先举杯敬大家,而朝臣们即使不甘心,也只得谨遵谕旨,举杯高呼太子千岁,停止了这场没有结果的争论。 大殿中央开始了宫廷乐工的歌舞表演,楚颜倒是悠闲地观赏着节目,毕竟现代社会的人过着快节奏的生活,她又是个高校老师,哪里有闲工夫去看些古代艺术表演?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学过一丁点电子琴,只可惜半途而废了,要不然说不定也会有一技之长……哦,不对,这个时候哪里来什么电子琴? 她这是脑子被门挤了。 楚颜的注意力放在跳舞的舞姬身上,一边看表演,一边无意识地捡些桌上的糕点吃。 摆在她手边的是一道名叫雪里红妆的点心,香甜糯软的米糕上裹着一层滑滑的甜粉,而每一小块糕点的正中点缀着一颗殷红的蜜枣,吃在嘴里又香又糯,满口余香,她这么下意识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就下去了一大半。 今日之事叫顾祁心情大好,看表演的途中,他不时地观察着坐在赵容华身侧的楚颜,见她饶有兴致地看表演、吃点心,模样像个孩子,认真又专注。 视线落在她渐渐空了的雪里红妆上,顾祁侧过头去轻声对万喜说了句话,万喜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小宫女忽然出现在了楚颜身后,也不说话,只是手脚麻利地替她把空了的盘子端走,然后重新送上了一盘雪里红妆。 楚颜愣了两秒,随即猜到了这是谁的意思,便回过头朝大殿上方望去,恰好与顾祁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顾祁波澜不惊地望着她,而她展露笑颜,眉梢眼角都带着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时的暖意。 这样的笑意太过耀眼,像是骤然放晴的阴天,于是顾祁也终于忍不住放柔了表情,黑漆漆的眼珠子里被一种温和的情绪充斥着。 他在对她道谢。 晚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半截的时间里,楚颜有些心不在焉,只因她总觉得太子殿下在瞧她——虽然说这是个可喜的现象,但被监视的人老感觉浑身 不自在,只得一直挺直了背端坐在那儿。 明明只是吃个饭,到了吃完的时候竟然也能累得腰酸背痛的,楚颜无语凝噎。 回头看看赵容华,对方似乎全无知觉她和太子之间这点小小的互动,楚颜倒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也好,否则要是叫姑姑误会太子殿下对她有意了,回头再做出什么激进的事儿来就不好了。 晚宴结束时,楚颜跟在赵容华身后往外走,谁知刚出大殿,就被身后的清阳郡主叫住了,“赵小姐,饱足一场,可有空陪我去御花园走走?” 赵容华和楚颜一同回过头去,却见清阳歪着头对赵容华一笑,“不知赵容华介不介意我向你借用一下楚颜?” 称呼变得倒挺快的。 见赵容华神情有些犹豫,楚颜笑着对她点点头,“那姑姑先回去吧,我陪清阳郡主去御花园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她们毕竟曾经同学一场,两人之间的龃龉也是童年之事了,楚颜虽不知清阳葫芦里买什么药,但总归要走一趟才会知道。 闲了这么久,她倒还真好奇会有什么样的趣事等着她。 赵容华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要她早些回去,又把楚颜的贴身宫女含芝给留了下来,这才踏上步辇离开。 春夜微寒,楚颜与清阳一同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含芝与清阳的侍婢隔了几步的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们在十四岁以前都一同在明扬斋读书,自从六岁那场灾难似的打架之后,两人一直不对付,只是因着皇帝当时对长公主的责罚与警告,连带着清阳也老实了不少,所以其后虽有言语上的争锋相对,但也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楚颜微微打量着清阳的侧脸,九年时间,这位郡主也已经长大了,出落得也很标致,是与她完全不同的美丽。 楚颜自己是属于那种祸水型长相,惊艳而具有攻击性,放在现代社会容易叫人想到狐狸精三个字。 而清阳不同,她小时候就长得挺圆润的,现在虽然抽条了,但整个人还是很饱满,不管是五官还是身材,都带着一股娇憨的味道,挺讨喜的。 楚颜刚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便听清阳倏地开口质问她,“你与太子哥哥是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看来郡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虽说样貌变了,但冲动的性格还是没变。 楚颜微微一笑,反问她,“郡主以为是 什么关系呢?” 被她这么四两拨千斤,清阳眼睛微眯,咄咄逼人地说,“你搞清楚,是本郡主在问你话,你只需老老实实回答就行了。今日明明是来赴宴的,你怎会和太子哥哥一同走出书房?” 楚颜瞧了瞧清阳面上的不悦与眼神里的急躁,有些讶然,她为何会如此在意自己和太子的事? 不过是一起走出书房罢了,这也值得她眼巴巴地跑来审问自己一番? 见楚颜没说话,清阳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只当是楚颜和太子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踏进了自己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的书房,当下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赵容华的侄女,就妄想自己能做太子妃!你不过是个朝臣之女,有什么资格接近太子哥哥?本郡主劝你一句,少异想天开,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 再讨喜的面目,能说出这番话来,也必定变得令人厌恶起来。 楚颜凝视着刻薄又飞扬跋扈的清阳,顿觉又一次见到了狗血剧里的恶毒女配。 若是搁在现代,恐怕清阳便会拿钱来砸她了,不过眼下是古代,清阳手里没有钱,有的只是权势。 不消多说,看这样子一定是这位郡主对太子有意,所以一见到有人接近她的太子哥哥,便心急火燎地跑来忙着警告。 楚颜心头好笑,慢悠悠地撩了撩被风吹落的一缕耳发,又抚了抚发顶的玉簪,悠闲地道,“郡主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不过是碰巧遇见了太子殿下,是他主动邀我去书房看看书、谈谈心罢了,哪里是我想接近他?郡主说得对,楚颜人微言轻,区区朝臣之女,哪里就配得上太子殿下这种天之骄子了?不过是承蒙姑姑怜爱,在宫里多待了几年罢了,郡主还请放心,楚颜心头还是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清阳脸色一变,脚下也倏地停了,“你什么意思?在宫里多待了几年?你是在讽刺本郡主没住在宫里么?” 哎哟,真不容易,总算听出一次她的言外之意。 楚颜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来,“楚颜不敢,郡主乃是长公主与驸马之女,哪怕没有住在宫里,驸马也没能在朝中担任要职,但光凭着长公主的身份,郡主也是楚颜望尘莫及的尊贵身份啊。” 说来说去,清阳虽是个郡主,但在朝中的地位恐怕还不如她楚颜,毕竟赵家有个定国公,在朝中有绝对的发言权;而长公主空有虚名,却对朝政没有半点影响力,驸马就更不用说了,身居闲 职、毫无建树,这种出身的清阳郡主,对太子而言又有什么用呢?又哪里可能是太子妃的人选? 清阳心头火起,对着楚颜拔高了嗓音,“你以为有了定国公,你就能光明正大踏上太子妃之位了?” 楚颜也不怕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倒没什么把握去坐太子妃这个位子,但我知道,哪怕我坐不成,郡主恐怕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她说得一派悠闲,仿佛那个位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笑谈罢了。 不过本来也是,坐得上就坐,坐不上就拉倒,她现在是在为真正的赵楚颜尽到对家族的责任,但若是努力了却没能成功,这也怪不着她了,不是么? 毕竟真正的赵楚颜上辈子也死得很惨。 清阳性子冲动,见自己说不过她,便霍地举起手来,眼看着又要像在公主府里一样,动不动就出手打人。 楚颜不是善茬,立马就要抬手抓住清阳的手腕,绝对不让自己吃半点亏,岂料还没触到清阳的手,却已有人先她一步,牢牢地握住了清阳的手腕。 她一怔,随即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旁,眼下正握住清阳的手,叹口气,无可奈何地喊了句,“姐姐。” 那声音低沉悦耳,仿佛初春的风,吹动一池清水,掀起涟漪层层。 九年时光,那个温和内敛的早熟少年也成长为了今日这般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青衫似水,眉目清冽,狭长的眼眸好似一汪清泉,藏着点点无奈,却又清澈好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清阳郡主的孪生弟弟,长公主的儿子北郡王。 说来也好笑,不知为何每回遇见秦远山,都是她和清阳郡主闹不快的时候,而这个弟弟也真够可怜的,回回都得替冲动无脑的姐姐收拾烂摊子。 楚颜似笑非笑地望着秦远山,故作惶恐地道,“呀,清阳郡主要打人了!” 她明明在对清阳说话,目光却定定地望着秦远山,秦远山回过头来看着她,瞬间洞悉了那双眼眸里的揶揄。 面色雷打不动,他温文尔雅地对楚颜弯腰一揖,“姐姐性子冲动,若是有得罪赵小姐之处,还望赵小姐海涵。” 清阳被弟弟拽住手腕,又见楚颜这般取笑自己,气得咬牙切齿,“远山,你这是要帮着外人欺辱我不成?给我放手!咱们根本用不着对这种人低声下气!” 秦远山自打进宫陪伴太子读书之 后,每隔一月才回一次公主府,与这个姐姐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无一例外的便是,每次回府都能看到她因为各种芝麻小事与人争执。 有时候是和下人,有时候是和长公主,有时候是和驸马,有时候是跑到街上横行霸道,总而言之,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这么一句话:横着走的不止螃蟹,还有清阳郡主。 后来终于结束了再明扬斋学习的日子,他得以回府去住,只是每日仍要按时来宫里帮太子一起处理政务,也并无时间和清阳培养感情,更没立场去指责她。 眼下,秦远山松开了清阳的手,头疼不已地望着她。 晚宴结束后,他亲眼瞧见了清阳邀楚颜来御花园走走,当下就有些担心,于是远远地跟了过来,想看清阳究竟要做什么。 无奈听见清阳这样一番毫无根据的兴师问罪,楚颜倒是机智地应答了,岂料惹恼了清阳,清阳便又犯了老毛病,意欲出手打人,他只得赶忙冲了过来,阻止清阳作出出格的事情。 这里是皇宫,不是公主府,并不是清阳做出什么事情长公主都有能力替她收拾烂摊子。 秦远山看着清阳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下无端生出口闷气——若说在府里母亲帮着姐姐乱来也就罢了,为何好涵养好脾气的父亲也能纵然姐姐变成这般模样? 他倒是在宫里日复一日兢兢业业地帮太子做事,可是母亲和姐姐却只会添乱,父亲又撒手不理家中之事……饶是秦远山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心生怨气。 他定定地望着清阳,一字一句地问道,“姐姐可还记得此处是什么地方?” 不待清阳回答,他又继续说,“这里是皇宫,不是公主府,姐姐若是要打人,触犯了宫规,就算是母亲和我也保不住你,还望姐姐三思而后行。” 他与清阳少有交流,就算在府中说话,也是温和有加,眼下却破天荒地对她严厉起来,面上笑意全无。 清阳一下子怔住了,哪怕心知自己理亏,嘴上却仍是不服气地说,“怎么,你要帮着外人教训你姐姐?” 秦远山懒得跟她胡搅蛮缠,当下眼神微敛,声音清冷地道,“远山不敢,该说的我也说了,姐姐若是执意要在此与赵小姐动手,做弟弟的也不敢拦你。” 他后退一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清阳,眼神锐利清冽。 清阳在这样的眼神下,竟然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悻悻地扭头便走,恶声恶气地留给楚颜一句, “咱们走着瞧!” 这剧情,发展也太扑朔迷离了点。 楚颜跟看戏似的看着这姐弟俩,嘴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而秦远山看着姐姐终于走了,心里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对上楚颜的眼睛,“今日姐姐对你多有得罪,还望你……担待了。” 担待了?可笑,有人找她茬,她就这么当个软柿子任人捏扁搓圆? 楚颜似笑非笑地问他,“我凭什么要担待?” 这句话倒是把秦远山问傻了,一般来说,正常人的反应不都该是回答一句,“北郡王说笑了,我哪里会跟郡主计较呢?” 这宫里的人素来都是能少一事少一事,怎的到了楚颜这里……就变了个样? 总是波澜不惊又沉稳内敛的北郡王瞬间被噎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结: 1.清阳会一直这么蠢下去吗? 2.秦远山是不是很帅啊哈哈! 下章看点:月下相会,撞破奸情,感情继续神发展。 太子和楚颜的关系虽然会一直拨乱反正,慢慢和谐起来,但是要是你以为么么会走感情水到渠成然后两人大婚这条路线,那你就太不高次了╮(╯▽╰)╭ 致力于用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的高次剧情取悦大家~ 另外,因为本文更新太快,估计再写两周就要入v了,v后要双更,可我现在还在裸奔!!!没存稿的裸奔!!!【掩面奔走】 第019章.偷情 第十九章 秦远山望着楚颜的面容,夜色寂静,有凉风吹起她的发丝,而她唇角含笑,眼里并无恶意。 他叹口气,诚挚地看着她,声音谦恭清润,“我知道姐姐一直对你诸多刁难,这次回去之后,我会和她好好谈谈。而姐姐欠你的,他日若是有机会,由我这个做弟弟的替她偿还。” 君子一诺值千金,何况眼下许诺的还是太子十分倚重的北郡王秦远山呢? 楚颜心知要在宫里走得顺顺利利,必不可少的便是人脉,所以秦远山这个面子她自然得给,不过……这样个志向好皮囊好的男子,摊上个清阳郡主那种姐姐,当真是可惜了。 夜已深,她一个闺阁女子在御花园里和秦远山说话,多留片刻都不合时宜,于是匆匆结束了这番对话,只留下几句算是规劝也算是惋惜的话,“北郡王才德兼具,他日必定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得力之将,只是清阳郡主这种性子……今日你能劝服得了我,并不代表他日别人不会与她计较。北郡王前途无量,但若是让家族成了你前进的障碍,恐怕得不偿失。” 她转身离开之前,抬头看了秦远山一眼,微微一笑,“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秦远山没说话,看着那个女子踏着一地细碎的月光走了出去,浅绿色的衣衫在风里微微飞扬,寂静里带着点迷离的意味。 她看得很清楚,一番话算是警醒,也算是怜悯。 事实上他真的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家为何成了如今这番模样,父亲像是世外隐居一般不问世事;母亲脾气越发暴躁了,动不动就与父亲争吵;清阳也就在这样的家庭里像野草一般肆无忌惮地成长为了今日这样,横行霸道,是非不分。 而他一心以为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个家的地位,可正如楚颜所说,不论他如何努力,若是家不成家,恐怕最终也会成为他前进的障碍。 ***** 从御花园出来后,楚颜没急着回去。 含芝跟在她身后,看她慢悠悠地走在小径上,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便急急地说,“小姐,再不回去,容华主子该担心了。” 楚颜还是慢慢地走着,轻声道,“再等等吧,一会儿便回去。” 含芝一头雾水,并不明白她口中的再等等究竟是要等什么。 来来去去也就是在华严殿外的小花园里打转,楚颜索性蹲在了池子边上,借着月光去看池子 里的鱼。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响动,伴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楚颜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却没回头,只是语气轻快地说了句,“你来了。” 含芝忙垂下头去,“参见太子殿下。” 走近的人正是顾祁,换下了明黄色的外袍,眼下只着一件玄色素衣,整个人在夜色之中越发显得沉静挺立。 他看了含芝一眼,含芝立马会意,退到了十几步开外的树下站着。 而楚颜也站起身,转过来含笑看着他。 “你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来?”顾祁问她。 “我猜太子殿下会来亲自向我道谢。”楚颜眨眨眼,有些俏皮地说,“也许还有些话,您也想亲自问问我。” 顾祁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说,“哦?那你说说,我有什么话想问你?” “问我为何要破坏祖父的计划,为何要违背姑姑的心意,明明方才群臣逼婚,我有很大可能会被提出来作为太子妃人选,可我却偷偷帮助殿下,免去了这样的结果。”楚颜道。 她很聪明。 顾祁心里确实有这样的疑问,所以才会出来走走,才会在发现她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走过来。 顾祁不说话,沿着小径拔腿就走,楚颜一愣——这反应不对啊? 岂料走了几步,顾祁又回头不悦地看她一眼,“跟上。” 她赶忙跟了过去,一头雾水地问道,“去哪儿?” 回应她的是冷冷的两个字:“散步。” ……原来傲娇太子要边散步边说话,以表示他只是顺便听听她的一堆废话,而非专程站在那儿与她聊天。 原来世上真有人可以幼稚到这样的境界。 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在小径上,身侧是垂柳漫漫,绿茵一片,月色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颇有股温柔的意味。 顾祁问她,“为何破坏你祖父的计划?” 楚颜皱眉,“那并不是我祖父一人的计划,太子殿下也看到了,所有的大臣都有逼婚的打算,您不能把过错推到我祖父一人身上。” 顾祁:“……那好,我换个说法,你不想太子妃?” “想!”斩钉截铁的回答。 顾祁眉头一皱,既然想当太子妃,又为何要帮他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难道是不希望他迫于朝臣的压力才娶她,而是要 他心甘情愿因为感激她喜欢她才立她为妃? 楚颜一看他紧蹙的眉头,就知道他想什么了,忙笑道,“太子殿下先别急着想那么多,听我说完。” “我想当太子妃,是因为对于赵家而言,也许我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此了。小时候我曾经跟您说过,在府里,老太太总是这样,谁的价值更大,在家里的地位就越高。我父亲不争气,母亲又不受宠,我虽是赵家嫡女,但地位反而不如下面几个姐妹。若是我真能如他们所愿,有了出息,为赵家争了脸面,连带着母亲也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这儿,她忽地一笑,转过头来望着他,“但是有出息的路不止这一条,若是我当上太子妃,他日殿下登基了,身边还会有佳丽无数、后宫三千,我与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丈夫,焉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脱颖而出呢?若是殿下的心不在我这儿,那我于赵家而言只是颗废掉的棋子,还不如现在这个不受宠的嫡女呢。” “何况太子殿下对我没有半点喜爱,甚至……请原谅楚颜无礼猜测,甚至儿时还对我有敌意。嫁给这样一个人讨厌我的人,我看不到自己的人生有半点希望。既然殿下的心不在我这儿,也没可能来我这儿,那不如成人之美,你不娶,我不嫁,皆大欢喜多好。” 她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狡黠的模样像只小狐狸,是顾祁从未见过的那种姑娘。 顾祁被她的坦诚和直白给弄得哭笑不得,“所以你觉得当太子妃不是你最好的人生,就从中作梗,违背了你祖父的意思?” 楚颜咧嘴一笑,“我也有私心,方才我说了,有出息的路不止当太子妃一条,若是能在宫里当个女官,对我来说更自由些,也更安稳些。当然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具体还得看殿下的意思。” 她这话换种说法,就是:我要当女官,所以今儿个帮了你,你让不让我当自己看着办。 饶是顾祁不苟言笑,在这么严肃的话题里很想维持一丝不苟的模样,眼下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其实这个主意,他觉得甚好,一来不会和赵容华完全闹僵,二来可以搪塞逼婚逼得最急的定国公。若是楚颜不能当太子妃,恐怕得益人就会变成第二重臣:尚书令沐青卓。 想当然耳,定国公赵武一定会反对这件事,那么册妃一事又因为群臣无法达成共识而搁置。 这只小狐狸恐怕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大言不惭地对他说她要做女官这样的话来。 可是比起女官,她不愿做太子妃这一点倒令顾祁刮目相看了。原来对她来说,并不是越高的权势就越好,而是能自由自在过对自己而言最惬意的人生。 这是身为太子的顾祁一辈子都没法选择的。 两人这么说着,眼看着都要走到素心殿外的亭子了,而就在这个时候,顾祁忽然一把拉住了楚颜,倏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梧桐的树干后,眉头紧皱地盯着亭子那儿。 “怎么了?”楚颜被吓了一跳,却因为发出声音,被顾祁伸手一把捂住了嘴。 他的动作很轻,只是下意识地将她拎到身侧,然后捂住了嘴唇,待他发现时,楚颜已经离他很近很近,眼里又惊又慌地望着他。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掌心触到了她柔软又细腻的红唇,而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这样的距离与动作……当真是亲昵到不可言说的地步。 这还真是……意外的突发事件。 顾祁定了定心神,将视线移至亭中,借着枝叶的掩映,在楚颜耳边轻道,“那边有人,别出声,静观其变。” 然后才慢慢地放下了与她嘴唇相贴的手。 楚颜耳根子都红了,面颊发烫,气息也有点不稳。 在这个时代生活得太久,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现代社会的种种,而这九年里她未曾与除家人以外的任何男子肌肤相触过……眼下这么近距离与太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真是失态了失态了,囧。 可真正令人更窘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楚颜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把视线放在了那个亭子中时,竟然发现……发现其中有两个纠缠不清的身影。 月色清冷,洒落一地,而那两个身影交缠相叠,一下一下律动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能看到那个女子袒胸露背的场景。 夜色送来暧昧不清的喘息与声音,楚颜心中小鹿乱撞——这这这,真人版野外爱情动作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奶奶生日,所以坐好几小时的车回家了。 全家人一起坐在电视前看《爸爸去哪儿》(咱家是网络电视),然后笑得不行。 希望看到这里的所有姑娘们都开开心心,家庭和睦啦,然后也顺便在零点之际偷偷祝俺奶奶生日快乐了哈哈。 我爱你们。 第020章.死心 第二十章 素心殿地势偏僻,住在里面的是安良媛,皇帝在宫里时也未曾宠幸过她几次,眼下去了江南行宫,她在这后宫里简直像个隐形人,这素心殿平日里就更没什么人了。 楚颜在看见那对苟合的男女时,第一个念头是古人真开放,第二个念头才是问自己,这对开放的男女会是谁? 其实心底隐约有底了,宫女的胆子是不会有这么大的,恐怕趁着夜色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及时行乐的不是别人,正是素心殿的主子,安良媛。 楚颜与顾祁就这样紧紧相贴,在树干之后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两人栖身的梧桐离亭子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若不是亭中的两人做得太激烈太忘我了,恐怕也不会忽略了有人接近。 那女子环坐在男子腰腹之上,随着男子的冲刺上下摆动着腰肢,胸前的白玉双峰跳动不已,嘴里还无意识地呢喃出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再快一点!啊,你真厉害……” 总而言之,吟哦不穷。 楚颜的表情变得极其尴尬,也隐约察觉到身旁的太子似乎也变得有些僵硬。 活春宫……这可不是人人都有幸看得到的。 只是,撞见偷情的人之后,太子该如何做?站出去捉奸,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看好戏? 呻-吟越来越密集,女子的娇喘也越来越令人血脉喷张,间或夹杂着男子的低喘与闷哼,铺天盖地地朝楚颜砸来。 她都快傻眼了,这这这,这真的合适吗? 这样的时刻变得无限漫长,直到亭中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一边喘息一边穿衣裳时,楚颜终于松了口气。 感谢这位先生不那么持久,否则她真以为这种尴尬会持续到地老天荒了。 “你多久再来?”亭子里的女人一面穿衣服,一面问道,声音娇媚绵软,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激情。 那男子正在系腰带,见她慵懒地倚在柱子上,神情娇俏,便俯身在她唇边偷了个香,满意地说,“你乖乖的,十日之后,我还在这儿等你。” “十日?”女子不乐意地拉过他的手臂,以胸前的丰盈蹭啊蹭的,差点又把男子给弄得欲罢不能了,这才一边娇笑一边说,“好人,十日未免太长了,你就这么狠心离开我?” “你这妖精……”那男子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又一次将她抵在柱子上,眼看刚系好的腰带就要被扯下。 而这个时候,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躲在树后的楚颜脚一麻,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岂料踩中了地上的枯枝,树枝断裂的声音清脆地响起,终于惊动了那两个逸兴遄飞的人。 “谁?谁在那儿?”男子警觉地回过头来,朝楚颜和顾祁栖身的方向看来。 而女子似是也慌了,忙拢好衣裳,口中唤着宫女,“吴茵!吴茵!” “主子,奴婢在呢。”亭子的另一个方向跑来一个宫女,远远地就停了下来,显然是在帮忙放哨的,只是碍于两人是在偷情,也不敢接近。 “你守在那里,可曾看到有人来过?”那女子声音里有一丝慌张,要知道,淫-乱后宫是死罪,她胆子虽大,但并没大到不怕死的地步。 “奴婢没看见。”那宫女说道。 “她没看见不代表没人来过。”那男子还注意着楚颜他们的方向,“你就在这儿,我去看看。” 说着,他十分谨慎地拿起佩剑朝这边走来。 楚颜一惊,抬头看着太子,太子也没说话,神情极浅地看着她,像是在飞快地思量着什么。 楚颜一下子明白了,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若是他们两人同时出去,恐怕也会被人误认为是和亭子里的人一样,在做什么苟且之事。就算是太子发落他们,宫里的人也一定会乱嚼舌根,毕竟他们俩这么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届时,太子和未出阁的赵家嫡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定会影响到朝中局势,尤其是太子妃人选一事。 “殿下就待在这儿别动,我捅的篓子,我自己解决。” 心一狠,楚颜这就踏出了树后,以英勇就义的心态往前走了几步,自己暴露了自己。 “三更半夜的,是谁在亭子里?”她刻意把声音放得底气十足,本来也不是她做了亏心事,怕的人也不应该是她。 她这么一走近,就看清了亭子里的人,果不其然,正是素心殿的安良媛。而那个奸夫是她没见过的人,身上穿着侍卫的衣裳,肯定是宫中的侍卫没错。 竟然真的被人撞破了奸情!安良媛慌得不行,随即站了起来,勉强维持着镇定,定睛一看……这不是赵容华的侄女,定国公的孙女赵楚颜么? 她扶着亭子里的石桌,声音发抖地问道,“赵小姐?” 楚颜瞟了眼那侍卫手中拎着的剑,又看了眼安良媛慌张失措的神情,心下估量着若是自 己有半点异样,恐怕这两个人拼着玉石俱焚的下场也会对自己做出点什么。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思及至此,她毫无异样地露齿一笑,“原来是安良媛啊,我华严殿的出来之后,觉得腹胀,就四处走走,岂料竟然走到了素心殿这边,还恰好碰见了你……咦,这位是……” 她故作天真地望着那侍卫。 “这是,这是……”安良媛深吸一口气,“这是我替我的宫女看上的夫婿,打算改日就去求太子殿下赐婚,圆了他们这对有情人。吴茵,还不过来?” 不管楚颜是装的也好,真没看见也好,安良媛都得把这场戏演下去。 楚颜懒得看她演戏,只求快点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树后的太子也被人发现,当下飞快地欠了欠身,“那就先祝安良媛促成一段好姻缘了,天色已晚,楚颜要早些回去,以免姑姑着急。改日有空再与安良媛聊,这便先走了。” 她像只兔子一样沿着小径往回走,岂料安良媛没叫住她,那侍卫却把她叫住了,“你站住!” 这语气,赫赫然没把她当主子。 楚颜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成旭!”安良媛在他身后不安地唤了声。 “若是她看见了,今日不表现出来,明日却说了出去……”那侍卫回过头去对安良媛一字一句地说,目露凶光,显然是不希望今日之事带给他们一丁点麻烦。 此言一出,安良媛也不说话了,面上俱是惊怕。 她还如此年轻,一点也不想死。 “这位小姐,方才你看见了什么?”叫成旭的侍卫就这么径直朝楚颜走去,右手一点一点握紧了佩剑。 他想过了,如果今日之事真的被看见了,他和安良媛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倒不如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楚颜心中也有点慌了,她自然也猜到了这人的心思,若是对方真的杀人灭口可怎么办? 她回过头去,面色苍白地看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人。 而这个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走出了那颗梧桐后面,步伐沉稳地横在了那名侍卫和楚颜之间,目光冷冽地落在一对狗男女身上。 “怎么,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看见不成?”忽然出现的声音似是黑夜里的灯塔,骤然将一切魑魅魍魉都驱散。 他稳稳地站在 那儿,寒声问那个侍卫,而身姿笔直地挡住了楚颜,宛如岿然不动的高山。 “太……太子殿下!”安良媛看清了来人,顿时心神俱裂,身子一晃便跪在了地上,“参、参见太子殿下……” 那侍卫也被吓住了,猛地跪了下去,“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帮他们放哨的小宫女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祁神情厌恶地看着这三人,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他们撕了。 父皇不在,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淫-乱后宫的,作出这等苟且之事,实在令人唾弃! 而看情形,这奸夫方才似乎还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他走近了那侍卫,一脚将他踢了个正着,踢得他仰面倒在地上。 “谁给了你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在皇宫里作出这等苟且之事?”声音冷冽如刀,没有一丝温度。 “还有你,父皇不在,你就是这样当他的妃子的?”顾祁的视线移至安良媛面上,目光如炬,“好一对奸-夫-淫-妇,淫-乱后宫,败坏宫规,该当何罪!”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饶命啊!”出人意料的是,安良媛面如死灰地倒在地上,说话的竟是那个侍卫。 “太子殿下,不关奴才的事啊,是安良媛勾引奴才在先,奴才一再推拒,却磨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奴才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敌得过她的引诱呢?殿下饶命,殿下开恩,奴才罪该万死,但这真的不是奴才的错啊……”那侍卫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响头不断,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被引诱,不关自己的事。 安良媛这下才是真的心如死灰,怔怔地看着那个出卖自己以求保命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你竟然……”她缓缓伸手指着男人,眼里泪光闪现。 “我什么?如果不是你来勾引我,我怎么可能作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色胆包天,但归根结底,都是你来引诱我,不知下了什么药,竟然弄得我理智全无!”那男人越说越起劲,到最后干脆义愤填膺地骂起她来,仿佛这样就可以给自己脱罪。 安良媛没有想到那个求欢时信誓旦旦地说此生只爱自己一人的男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他贪恋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一旦被人发现,他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她在他口中竟然成了个勾引他的荡-妇…… 眼泪一 下子涌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倒在地上,既不反驳,也不回应,只是任由心死。 楚颜站在顾祁身后,看着这样一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怜悯和同情倒也谈不上,安良媛错信男人,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只是这个男人的嘴脸……未免也太令人作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剧情之后,楚颜的前进之路就会迈出一大步了。 感谢大家的祝福,今天奶奶过了很开心的一天哈哈。 ps:我觉得所有孩子都很可爱,不过最近几期更爱cindy,天天和石头。 小屁家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809:40:10 wrrpetal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1001:07:44 感谢妹纸,鞠躬~ 第021章.月夜 第二十一章 有风吹过,乌云骤散,清冷的月色照亮了周遭的景色,却照不亮人心的晦暗。 安良媛忽然笑起来,眼眸里是绝望与懊悔交加的神色,那侍卫还在争辩,而她的视线却缓缓落在了他手中的佩剑之上。 楚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安良媛起身的瞬间,倏地冲出了顾祁身后,口中惊叫一声,“不要!” 她没有猜错,安良媛果然是起了寻死的心思,目标正是侍卫手里的佩剑。 楚颜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在安良媛夺剑的前一秒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神也死死地锁住这个绝望的女人,“值得吗?为了一个卑鄙的骗子,就这么浪费掉你自己的生命,你以为他会回心转意?” 安良媛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掩面哭泣道,“骗子!都是骗子!我进宫时,父亲告诉我是皇上对我有意,所以要给我一个更好更完整的人生。可是进宫以后,我才发现皇上根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明明这么年轻,却跟守活寡一样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说爱我的男人,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笑话!什么爱,什么山盟海誓,统统都是骗人的鬼话!” 那侍卫也被她打断,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听着她绝望的话语,面上红白交加,有悔恨,有气愤,有惊恐,有挣扎,可是唯独没有的,便是对这个女子的怜惜。 楚颜回过头去细细地看清了他面上的表情,眼里闪现过一丝鄙夷,随即几步走到了太子面前,不卑不亢地说,“楚颜希望太子殿下能听我一言。” 顾祁面无表情地看她片刻,才缓缓道,“你说。” “淫-乱后宫本是死罪,可受人蛊惑情有可原,罪不至死。过错更大的,自然是引诱他人的一方。”楚颜瞥了那侍卫一眼,注意到他的面上浮起一抹喜色,随即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痴心妄想,“可在我看来,安良媛深居后宫,根本没有机会遇见这名侍卫,若不是他擅自跑进后宫,诱惑安良媛,又怎会让一个好端端的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犯下这样的过错?” “你胡说!”那侍卫骤然惊慌起来,忙指着安良媛道,“太子殿下,真的不是奴才有意犯下滔天大罪的,是她!是她引诱我!” “引诱你?被人撞破这样一幕,安良媛自知难以保命,可曾说过你半句不是?”楚颜声色俱厉地质问那男人,“若是引诱你,何至于对你用情用心?若是引诱你,何至于为你大喜大 悲?反倒是你,贪图一时之快,又垂涎她的美色,所以就用一大堆骗人的鬼话来蒙人,像你这样的感情骗子才是世上最可耻最该死的人!” 那侍卫简直惊怕到了极点,眼神里充满仇恨地看着楚颜,倏地拔出剑来,“我杀了你这贱人!” 他是练家子,在侍卫队待了十几年的日子,自然有两把刷子,眼看着不顾性命地朝楚颜刺了过去。 楚颜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冲动,当下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剑刺向自己。 近了,剑尖离她纤细的脖颈只剩几寸距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顾祁倏地从腰畔扯下玉佩,朝着直刺楚颜咽喉处的剑尖弹去,那剑身一歪,朝着一旁刺了出去。 下一秒,顾祁牢牢地扣住了侍卫的脉门,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侍卫痛得哇哇大叫。 楚颜只顾着逞能,竟然忽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等到反应过来时,才惊觉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来人。”顾祁淡淡地瞥她一眼,也不知在跟谁说话。 而下一刻,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的四名灰衣人闪电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楚颜一愣,这才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贴身侍卫。 或者说,是太子的死士。 她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这四人的存在,实在是……中华武术博大精深。 顾祁冷冷地看着被自己废去手腕的侍卫,头也不回地吩咐那四名护卫,“把他押去刑部,听候发落。” 那四名护卫整齐地应了一声,随即一人捂嘴,一人扛人,就这么飞快地带着那侍卫消失在楚颜眼前。 一切都像是在放电影,快得惊人,又扑朔迷离。 而对楚颜来说,这真的是从前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场景。 太子……会武功? 她纠结的点很奇怪,却见纠结的对象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你以为你是谁?命也不要了就跑去断公道,所以先前你所谓的要当女官,就是指要当我宣朝的第一位女判官么?” 楚颜冷汗涔涔,低下头去真心实意地说了声,“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她疏忽大意了是事实,而他救了她也是事实。 顾祁倒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地道谢,垂头的模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自知理亏,所以等待他的数落。 她那截莹润白皙的藕颈在月光下越发显得纤细柔弱,想到前一刻这细细的脖颈险些被人刺穿,顾祁不知怎的有些后怕。 他看了眼还在那里自顾自哭着的安良媛,嘲讽似的问楚颜,“不是想要断个公道吗?那你说,这个女人又该如何处置?” 楚颜回头看了眼肝肠寸断的人,眼里有怜悯,却也有不耻。 “如果殿下肯听楚颜一言,那就将她打入冷宫,对外称病吧。”她转过头来望着顾祁,“此事乃宫中丑闻,不宜宣扬,而安良媛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固然可恨,但也有情有可原之处,也许……罪不至死。” “情有可原?”顾祁看着她,眉头一皱,“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何来情有可原之处?” 楚颜斟酌片刻,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只管说。”顾祁打消她的顾虑。 楚颜得了定心丸,咬了咬唇,这才抬头望着他,“自古帝王多薄情,当今皇上却心系容皇贵妃一人,在民间已成佳话,印证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名句。可是对于这群被他遗忘在后宫的女人来说,皇上却并非痴情郎,而是……而是负心汉。” “放肆!”顾祁猛地打断了她,声音里犹带怒气,“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妄自评判皇上的是非?” 楚颜先是被这声冷不丁的怒喝给吓得脖子一缩,随即硬着头皮看着他,“是太子殿下告诉我只管说的……” 她用委屈的眼神望着他,又惊又怕,却又带着不服输的劲儿,“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不敢说皇上做错了,但殿下若是设身处地想想这群被遗忘的宫妃,她们在女人最美好的年纪里被送进了皇宫,却一辈子顶着皇上的女人这个名头活下去,若是没有一个念想,要怎么度过余生?” 顾祁阴晴不定地盯着她,而楚颜深吸一口气,索性一鼓作气地讲完了自己的大道理,这才垂下头去,“楚颜胆大妄为、口无遮拦,望太子殿下责罚。” 她是诚心地在认错,可是只是为了自己的胆大妄为、口无遮拦,而非为自己说的内容认错。 显然,她压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 她在赌,赌太子是个明是非的人,赌他不会因为她直言不讳而要了她的小命。 而事实上,经过九年的观察,她觉得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不会被怎么样。 结果就是,楚颜赌 赢了。 顾祁看了她很久,久到料峭寒风令楚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听见他清冷又遥远的声音伴着夜风吹入耳边。 “直言进谏是好事,但说话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项上人头牢不牢靠,够你说几次这种其罪当诛的话来。” 楚颜被这话说得一愣,随即抬起头去看着他。 以盛大的月光为背景,那个男子逆光望着她,居高临下的神情,波澜不惊的面容,可是那双寂静的眼眸里却是光华熠熠,仿佛夜空中的星辰。 他是明白她的,以一个古人的立场与身份,赞同了来自几百年后的她。 楚颜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是滋味,可确切说来,又有种莫名的欣慰在其中。 顾祁回头看了眼安良媛,“你且回你的素心殿,明日听候发落。” 楚颜小声道,“万一她寻死呢?” 顾祁瞥她一眼,“干我何事?” 长腿一抬,顺着小路往回走。 楚颜回头看了眼犹在哭泣的安良媛,摇摇头,叹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太子。 料峭的寒风吹僵了她的脸,她搓了搓手,呵出了口气,看着薄薄的白雾在空气里消失散尽。 她本不是多事之人,也明白到了皇宫里,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压根不能多管闲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要唾弃那样的男人,忍不住同情被丢下的那一个人。 因为曾几何时,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那个她,就被那个温柔又谦谦君子的老师丢在了她人生里最窘迫的时刻。 她师生恋,她爱得轰轰烈烈又义无反顾,她甚至为了那个男人拼命读书,丢掉了从前的懒惰与懈怠,只为考研留在大学,然后读博,与他一同留校任教。 那是她的老师,曾经仰望如天上星辰的老师,曾经给她迷茫的大学人生指明方向的老师。 她敬他爱他,最终却在评职称失败的那一日收到他一通原本该是安慰的电话:“卫萌,我们不适合,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她咬牙切齿地问他,“就这样了是什么意思?不适合又是什么意思?” 而他告诉她,“你要的人生是自由自在的,而我却是中规中矩地想要好好努力,一点一点往更好的地方走。” 于是她明白了,他是在嫌她不上进,嫌她在他每年都越走越好甚至勇猛地冲向了副院长的 位置之际,仍旧是一个小小讲师。 是啊,她得过且过,她逍遥自在,可是当初是谁对她说就爱她不顾一切肆意挥霍人生的态度来着? 她挂电话,唱k,醉酒,说胡话,最后嚎啕大哭一场,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打算好好过日子,谁知道三个月后就这么莫名其妙来到了宣朝。 她幼年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去了外省,从此杳无音讯,父亲在她十七岁那年得了肠癌,没熬过几年就去世了。后来她上了大学,遇见了他,他曾经是她所有的动力与希望,是她孑然一身的人生里最温暖的朝阳。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楚颜来到宣朝这么久,其实一直很想再见一次他,问他是不是也后悔当时的决定了,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可笑的念头罢了。 她回不去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顾祁一直没听到身侧的人说话,便回过头去看她,岂料一看之下,顿时怔在原地。 只因身侧的楚颜明明面容平静地走在小径之上,浓密的睫毛上却挂着两颗泪珠,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然恬静,可眼神里却有种呼之欲出的夺目光彩。 顾祁一怔,不知怎的竟欲伸出手去接住那两颗珠子,又有些迟疑地站在了原地,而泪珠的主人却趁着这点功夫,冷不丁地自己伸手擦干了眼泪。 楚颜咀嚼着卫萌二字,那个曾经属于她二十九年,如今再也不属于她的名字,忽然擦干眼泪笑了笑。 她是赵楚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了吧唧的卫萌。 她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和底气,去过一个足够精彩足够闪耀的人生。 这样的笑容令顾祁有些失神。 他问她,“刚才哭什么?现在又笑什么?” 楚颜笑了又笑,颇有诗意地回了他一句,“哭以往之不谏,笑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陶渊明的诗被她独具匠心地改俩字,却再适合不过她现在的心情。 顾祁没说话,只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和豁然开朗的笑容,又一次看向了晦暗不明的前路。 在这个皇宫里,若是真能保持这样的笑容,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改变,那也算是一种弥足可贵的本领了。 他倒是已经没这个机会了,若是身边有人能始终如一地这样笑着,看着倒也是种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略微苏的过程里,楚颜终于取得了第一个小小的胜利。 今天是光棍节,所以赶在零点前发文,祝所有的还是光棍的妹纸早日脱光光~ 明年今日还是光棍的也不要怕,么么会一如既往陪着大家,最好写到地老天荒哈哈。 这几天在存稿了,希望入v当天重现万字章节的风采~ 小屁家妈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1113:47:50 感谢妹纸~鞠躬~ 第022章.诏书 第二十二章 那日夜里,两人就这么无声地走在宫道上,谁也没说话,一直到太子将她送至元熙殿外。 虽说一直保持沉默,但两人竟谁也没觉得尴尬,仿佛这样寂静的夜里正适合无声地欣赏月色。 今夜月色应如水——楚颜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样一句诗,来源何处也不记得了,总之就是觉得很应景。 她侧过头去看身边的人,此时此刻,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失去了平素的清冷疏离,面容上也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月光,显得清隽又雅致,一如江南的翩翩贵公子。 这样看来,又似乎只是近在咫尺。 眼看着已到元熙殿,楚颜先停下脚步,侧过头去对他说,“今日多谢太子殿下了。” “谢我什么?”他定定地直视着她,仿佛今日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谢您……让我免于惨死剑下的命运,也谢您送我回宫。”楚颜弯起唇角,轻轻地笑了,垂下头去看了眼自己的影子,片刻之后又想起什么,抬头再次望着他,“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顾祁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唇角一掀,不咸不淡地说,“我说不能,你就不问了么?” 楚颜的眼睛霎时弯成了天边的新月,笑着问他,“太子殿下明知在那种场合之下,若是站出来,便会引起别人对我们的胡乱猜测,若是叫我祖父知道了,一定还会在朝着掀起轩然大波,可今日……为何站出来帮我?” 若是不理她,她惨死剑下对他而言岂不更好?定国公将再无机会逼他册妃,反而会极力反对这件事,因为赵家的嫡女若是无法进宫为妃,定国公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别的朝臣之女抢了先机的。 她眼波似水,含笑望着他,似是今日他的举动也让她有所改观。 顾祁移开视线,望着京城尽头的那片沉沉夜色,轻描淡写地说,“比起令人误会,我更不想躲在女子身后寻求庇护。我固然不愿受人胁迫娶你,给外戚专权的机会,但更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无辜惨死。朝堂之争无可避免,但若是我连解决这样的事情都要依靠你的牺牲,又有何担当成为宣朝未来的皇帝?” 楚颜微怔,就这样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而下一刻,太子低下头来望进她眼底,“也许今日的我还是羽翼未丰的储君,可是明日,我会堂堂正正地成为朝堂之上的绝对权威。而在这个过程里,我会依靠我自己,而非任何无辜之人的牺牲。” 他的语气柔和而清冽,似是清泉一鞠,可是其中的坚定与信誓旦旦却叫楚颜禁不住侧目。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这样笔直的身姿,和这样藐视天下的傲气……楚颜勾唇一笑,真心实意地对他说,“殿下似青竹一般傲骨铮铮,他日必定达成所愿,那楚颜就在此先恭祝太子殿下一展宏图、如愿以偿了。” 顾祁凝视着这样一张宁静愉悦的面容,有片刻的怔忡。 他好像,对着这张脸讨厌不起来了呢。 ***** 那日的事情烂在了两人肚子里,谁也没往外说。 隔了几日,楚颜正在元熙殿陪赵容华给一方帕子描模子时,太子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个叫沉香的宫女,已经在太子跟前服侍了好几年了,一直照顾太子的起居,地位仅次于万喜之下。 楚颜坐在赵容华身边,听沉香说太子要她绣方手帕上去,当下愣了片刻,似乎有了点头绪。 赵容华不明就里,却为儿子这样的变化而喜上眉梢,这是不是证明他对楚颜有了那么点上心呢?绣手帕,难道是想要留作定情信物? 楚颜不忍心掐断姑姑的那点小心思,便回过头去笑吟吟地对沉香说,“你是在这儿等着,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取?” 沉香瞧了瞧她手边的帕子,“太子殿下也只是要看看姑娘的绣工罢了,若是方便的话,拿现成的给奴婢也行。” 赵容华忙道,“别别别,既然是太子要的,楚颜你就重新绣,这些都是旧的了,送去了也没个意思。” 本来就没她想的那个意思…… 楚颜无奈地应了声,这才转过头去跟沉香说,“不然三日之后你再来拿吧,我琢磨琢磨花样。” 沉香点头应了,楚颜示意含芝递点赏银,含芝于是拿着只荷包笑吟吟地走了过去,“姐姐还请收下。” 沉香意思意思地推拒了几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拿了。 她倒也不知太子为何会忽然让赵家小姐绣帕子给他,但是看这情形,约莫是心下有了点思量。再加上赵容华又是他的生母,沉香盘算着不论如何,这个赵家小姐成为太子妃的几率是比别家姑娘要大得多了。 她素来不怎么收赏银,因为清楚太子的性子,所以也不愿四处去收银子欠人情,免得他日有人逮住了把柄,把自己给拖下水。 今日是个例外,因为若是未来太子妃递 的赏银……自然另当别论了。 沉香走后,楚颜开始琢磨绣点什么好,来了古代九年多,别的没做,绣活可是做了不少,把她好端端一个现代女性也给培养成了个中翘楚,贤良淑德到了一种境界。 赵容华兴致勃勃地在旁给她提建议,什么鸳鸯啊并蒂莲啊,要么就是比翼鸟之类的,听得楚颜一头黑线。 这是在自讨没趣么?太子对她压根不是那种心思,绣些花花肠子的东西去讨人厌做什么? 她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过去,只说自己会看着办,然后又去窗子边上看了眼,跟赵容华说今日天气晴好,想去外面走走,找找感觉。 赵容华对她的绣工一向比较放心,便点了点头,由她去了。 最终,楚颜绣了一方青竹手帕。素雅白净的帕子上只有右下角绣着一颗挺拔苍劲的青竹,身姿笔直,不蔓不枝,每一片叶子都昂扬地指向天空。 这样的手帕没有半点旖旎之意,但她却肯定太子会更加满意。 三日后的午后,她带着含芝亲自把手帕送去了永安宫,但并不进去,只是交给了门口的沉香,便与含芝一同离去。 永安宫,顾祁拿着那方手帕出神地看着,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日夜里她说过的那番话。 “殿下似青竹一般傲骨铮铮,他日必定达成所愿,那楚颜就在此先恭祝太子殿下一展宏图、如愿以偿了。” 她含笑的眼眸与诚挚的笑意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而顾祁凝视着那颗苍劲挺拔的青竹,好似能看懂她的用意一般,唇角终于微微扬起。 恭维也好,真心诚意也罢,他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倒真的觉得这样的鼓励很令人愉悦。 “她人呢?”他没回头,就这么问沉香。 沉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赵小姐刚才来的时候,只是把手帕给奴婢,然后就走了,殿下要见她吗?” 顾祁摇头,“走了就算了,你让万喜进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对了,叫他带上诏书。” 诏书? 沉香一边往外走,一边胡乱猜测,难道太子殿下要册妃了? 这念头把她吓了一大跳,面色都变了,呸呸呸,殿下哪里会这么轻易就册立太子妃? 若是这就册妃了,那她们一众仰慕太子已久的宫女……哎,反正这心迟早是要碎的,早碎晚碎不都一样么。 可是话虽如 此,皇上身边的容皇贵妃娘娘不也是从宫女走上去的?沉香这样想着,随即猛地掐断了这点不现实的苗头。 她果真是疯了不成? 而事实证明,她确实想多了。 万喜匆匆跑进大殿,出来时手上的确多了道诏书,带着人就往元熙殿去。 半个时辰后,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定国公孙女、赵容华的侄女赵楚颜因绣工了得,深得殿下赞赏,即日起受封为绣房女官,掌管绣房日常事务,地位与绣房原先的江尚宫一致。 诏书一下,跌破眼镜的人太多太多,就连赵容华都大吃一惊。 好端端的太子妃热门候选人怎么会忽然被封为绣房女官? 可只有楚颜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接旨了,神情轻松,心情大好,那夜与太子说的话他果然听进去了。 徐徐图之的道理就是要为自己谋划好后路,哪怕不能一夕之间登上太子妃之位,也要安排好进击之路。 她正在朝着光明的未来一路狂奔,今日当女官,明日说不定就是太子妃了,有谁知道呢? 再说了,就算明日不能当上太子妃,她至少也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女人不靠男人,还能靠自己。 说到底,她不光是为了真正的赵楚颜而努力,也得为了自己好好努力。她的这一生并非要系在太子一人身上,成了太子妃固然好,不成也怪不得她,因为这具身体如今是属于她的,要如何活,还得由她说了算。 想到那个执着又孤独的人,那个月夜之下坚定清晰地说出自己目标的太子,楚颜又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样一个未来的明君,其实也挺好的,若是嫁给了他,太子妃这个职位也并不似从前的穿越小说里写的那样,与人公用一根黄瓜,成了男人的附属品。 至少他也是尊重她的。 唉,未来一片光明啊,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看着,字数就要到10w了,估计会在这个周末入v,尽量在入v当日写出大转折的万字章节。 具体时间白天和编辑商量了再决定,这篇文写得很愉快,也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也希望你们能继续陪么么走下去,陪楚颜和太子殿下把故事继续下去。 v后按照之前说好的规矩,每日双更,么么哒~ 第023章.麻烦 第二十三章 诏书下了的第二日,楚颜就新官上任了。 绣房对楚颜而言是个新鲜的地方,规格虽是与其他宫殿一致,但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些与针线活有关的东西。 江尚宫带她参观了一圈包括库房在内的房间,一一为她讲解了平日里宫女们都做些什么,说起来倒是简单,无非是哪个宫的主子来了活,就由江尚宫根据需要把任务分配下去。 当然了,如今楚颜来了,这些活她都得一点一点搞明白,尽快上手。 “姑娘有所不知,绣房的宫女们擅长的活计不一样,有的苏绣比较在行,有的又倾向于蜀绣。不光风格有差异,就连配色的本事也是参差不齐,就拿锦月来说,她的配色功夫是绣房里数一数二的,但总是偏鲜艳了些,不如罗苏的清新淡雅。若是太后要些绣品,就万万不可叫锦月来配色,因为太后她老人家素来喜淡,不爱那些色彩艳丽的调调。” 江尚宫站在长廊上对她说完这番话,随即示意宫女将绣房大殿的门推开,“姑娘请,绣房的人都在里面了,还请姑娘训话。” 所谓的训话便是立威了,楚颜初来乍到,又是空降的女官,地位直接与绣房最高领导人江尚宫平起平坐,自然得跟大家说几句话。 楚颜默默地在心里消化了一遍江尚宫的话,这才从容不迫地抬起头来,跨进了大殿。 这是宫女们干活的地方,殿内整整齐齐地摆了两列绣桌,一眼望去,约莫有二十张左右。楚颜看见宫女们都垂着头,整齐地站成了两列,看见她进来,异口同声地请了个安,“见过赵姑姑!” 赵姑姑? 楚颜的神情僵硬了一瞬间,为何别的女官可以叫云姑姑、月姑姑,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土里土气的赵姑姑? 为了听起来顺耳些,她清了清嗓子,含笑道,“叫我楚颜姑姑好了。” 江尚宫原本以为来的会是个多么厉害的主,不然也不会直接空降了,岂料这姑娘一来就臭美地改称呼,还当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当下心里也松了口气,忍着笑意望着她。 众人又重新叫了一次,“见过楚颜姑姑!” 这次听起来顺耳多了,楚颜含笑点了点头,“从今日起,我就正式成为绣房的一员了。虽说太子殿下给的官职是与江尚宫平起平坐的,但我初来乍到,还是个新人,一切都要靠江尚宫多多指点,也许在对日常事务的 熟悉方面甚至不及你们,若有过失之处,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一番话说得很是客气,但言语之中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这个职位是太子殿下给的,哪怕她是个新人,哪怕她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但就凭她身后代表的权威,也不要有人妄想骑到她头上来。 楚颜上辈子开了太多的会,听了太多次的领导发言,漂漂亮亮的官腔要如何打,她总算是记得几分。 眼看着在场的宫女们再一次恭恭敬敬地俯首称是,楚颜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因为对大家不熟悉,所以下面希望大家自我介绍一下,不用多说,只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擅长的绣风便好。” 她回头看了眼含芝,含芝立马会意,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册子和笔来,按照楚颜的吩咐把所有细节都巨细靡遗地记录上去。 绣房人多,光是在这个殿里的绣女都有二十来人,楚颜自知一遍记不下来,便提前让含芝准备了一番。 江尚宫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忽然想起要当个女官,而太子殿下纵容她,才把她分来,但如今看这架势……确实也像那么回事。 于是二十三个宫女开始一一自我介绍。 “奴婢叫柳絮,擅长蜀绣。” “奴婢叫迎欢,擅长粤绣” …… 楚颜一个一个看下去,最后记住的还是先前江尚宫提到过的那两个,一个是擅长苏绣且配色艳丽的锦月,一个是擅长锦绣且配色素雅恬淡的罗苏。 这绣房里全是宫女,一个个都年纪轻轻的,楚颜看得目不暇接。 认完宫女后,她又在江尚宫的带领下环视了一圈大家正在绣的东西,锦月和罗苏的位置就在两列绣桌的前两个,而看得出,她们绣的不管是针法还是配色都比其他人要复杂一些,显然是被委以重任了。 “这几日大家忙着给皇后娘娘绣蒲团的腿垫,我让锦月和罗苏负责主要的部分,边缘的就交给其他人了。”江尚宫解释道。 皇后娘娘?楚颜在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才记起这个人,皇帝专宠容皇贵妃一人,所有的宫妃都失去了地位,而唯独这个皇后还享有皇帝和容皇贵妃的尊敬,因为她母仪天下、胸襟宽广,从不计较得失。 但自打太子成为储君之后,她似乎身子不大爽利了,就默默地待在景尚宫里吃斋念佛,再也不管外面的事,就连国宴家宴也少有参加。久而久之,外面的 人也都快忘了有这么个皇后的存在了。 楚颜知道自己得养精蓄锐了,因为皇后要的东西这一次肯定是要交给她负责的,而她才刚来,连绣房的规矩都没完全弄通,不加班加点地尽快上手,恐怕要捅娄子。 这一日光是认人和记住江尚宫说的绣房日常都把她给累得够呛,回到元熙殿时,她已经连去大殿用膳的力气都没了,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含芝端着饭菜走进来,轻声道,“小姐,起来吃些东西再睡吧!” 楚颜趴在床上嘟囔了句,“放那儿吧,睡醒了再吃。” 岂料门口忽地传来赵容华的声音,“什么睡醒了再吃,饭菜不会凉么?姑娘家的,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冷的东西吃多了,将来受罪的是自己啊。” 楚颜一溜烟地爬起来,老老实实得喊了声,“姑姑。” 嘴巴撅得老高,但人却乖乖地坐到了桌子边上,自觉地端起含芝送来的饭菜开始吃。 她上辈子没有享受过母爱,这辈子偏偏遇上了赵容华,哪怕这个姑姑是传统的古代女性,脑子里尽是夫君即天下的思想,但对楚颜的好是绝对没话说的。 因为与太子不和,赵容华就把楚颜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九年的相处慢慢地也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她疼楚颜,爱楚颜,楚颜也觉得她像自己的妈妈一样。 所以对待赵容华,她虽然有时候觉得有点难以沟通,但在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像是个乖巧孝顺的女儿一般。 看她累成这样,赵容华忍不住嘀咕道,“当个绣房女官罢了,竟然累得饭都不想吃了,我看这女官不当也罢,免得累坏了身子……你这金贵的身子哪里是拿来替人绣东西的?” 楚颜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便抬头对她一笑,撒娇道,“姑姑,我已经闲了这么多年了,困在这殿里也无聊,不如出去做点事,也好叫人知道您教出的姑娘不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做的绣花枕头啊。” “是是是,你不是绣花枕头,你至少还会做绣花枕头啊。”赵容华被她逗得露出了笑脸,下一刻却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笑意微敛,“你是姑姑的侄女,也是赵家的千金,姑姑对你本是十分放心的,但这里毕竟是皇宫,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姑……姑姑还是怕你会吃亏。若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回来告诉姑姑,姑姑绝对不容任何人看轻了你,知道吗?” 这番话听得楚颜眼眶一热, 索性一把抱住了她,可是一抱之下,才感觉到九年前那个雍容华贵的赵容华已经老了,她的身子已有了些微微的佝偻,没有儿子的陪伴,没有丈夫的宠爱,她过早地老去了。 楚颜把脑袋埋在她的肩头,忍住泛酸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说,“有姑姑在,谁敢欺负颜颜呢?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姑姑生我的气才是,只要姑姑疼我,我可就乐不思蜀了。” 赵容华又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总爱撒娇。” “再大了也是姑姑的小侄女,一辈子都要赖着姑姑。”楚颜真心实意地说着,哪怕赵容华心思不够,哪怕她总是在自己和太子的事情上作出些不适宜的决定来,可对自己的关爱却一分不少。 因为是亲人,所以不会嫌弃对方,就像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所以她也不会嫌弃赵容华,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完成她的心愿,让她少些负担,过得也更轻松些。 吃完饭后,她又在含芝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最后终于钻进被窝里,一觉睡到了第二日。 早上含芝叫她的时候,她睁开眼来看了眼外面,天还是黑的,和昨晚一模一样,忍不住就含糊地说了句,“这才什么时辰呢,再睡会儿。” 含芝急急地拿着衣裳跑到床边来,“这可不行,今日小姐要去绣房呢,已经快到点了!” 楚颜这才记起自己已是绣房的女官了,须得早起,忍不住叹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早知道当个女官要起这么早,还不如不当了。” 可是埋怨归埋怨,最终还是得穿戴整齐地踏上步辇,往绣房进发。 她的女官之路就这样开始了,但愿一切顺利才是。 可楚颜没有想到的却是,新官上任的头几日,她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不知是有意无意,由锦月负责的要送去给太子的腰带竟然一夜之间被老鼠给咬坏了,而眼看着下午沉香就会来取,锦月都快急哭了。 楚颜眉头一皱,“哭什么?再绣就是了,光哭就能哭出条腰带了不成?” 锦月哭哭啼啼地告诉她,“绣这腰带的线是苏州进贡的金蚕丝,数量极为有限,因为昨日这腰带就要完工了,剩下的丝线也摆在一起,眼下被老鼠咬了的不止腰带,还有金蚕丝,而库房里剩余的量已经不足以重新再绣一条腰带了。” 顾不上问好端端的绣房为何忽然冒出了老鼠,楚颜看着那烂掉的腰带 沉吟半晌,终于自己亲自坐在了锦月的位置上,“去库房把剩下的蚕丝拿来!” 声音果断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绣房的一众宫女都围了过来,江尚宫也在这时候踏进大殿,“姑娘可是要亲自动手?” “不然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什么都不做吧?”楚颜叹口气,“锦月,快去把金蚕丝拿来,罗苏负责配色,锦月帮忙拢线,今天下午之前,我们得把这腰带赶出来。” 这可是她上任的第二日,若是一来就出了岔子,那可大大不妙。 她还记得罗苏的配色比较素净,太子是男子,不适合太艳丽的色调,由罗苏来配最好不过。至于金蚕丝不够的问题,她只能发挥一下现代人的创意,绣出点花样来了。 楚颜专注地琢磨着腰带,没有看见江尚宫眼里的一抹异色。 她在绣房待了这么多年了,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出一件应急的绣活,毕竟普通丝线都比不上金蚕丝来的珍贵。 在她眼里,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便是去向太子殿下负荆请罪,如此鲁莽地想要李代桃僵……这位赵家小姐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编辑商量了一下,下周一准时入v,入v当日双更,总字数至少一万。 v前尽量保证日更,虽然这样字数会超很多,不过总比断更好。 小小预告一下,v前的最后一章会有惊天转折,太子的成长和楚颜的上位之路由此开始。 当然,我努力琢磨琢磨入v那天送顿肉给大家,前提是在情节发展不突兀的情况下。 总之我是很期待了哈哈,该有肉时就有肉的口号终于要登场了。 下章看点:楚颜受难,远山救场,太子心迹可勘一二。【艾玛这预告太文艺了!】 第024章.撑腰 第二十四章 黛青色的锦缎为底,边缘缀以淡淡的银纹,腰带中间是祥云与隐匿其后的龙腾。因为绣龙纹的金蚕丝不够,所以楚颜别出心裁地绣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龙,用朦胧的云彩掩盖住了龙身的部分。 当江尚宫看到这样一条腰带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只因被隐去了部分身体的腾龙并未因此而黯然失色,反而因为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更引人遐思,令人忍不住猜测这样一条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飞龙若是从云后奔腾而出时,会是怎样一副壮观的景象。 龙腾青云上,威藏麟爪中。 静时风云聚,动如惊雷起。 楚颜因为上下走针,手腕翻飞个不停,等到整条腰带完成时,额上已是汗珠涔涔。 她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把腰带递给锦月,“给你一炷香的功夫把边角给重新缝合一次,用七星针,针脚走内,不能叫人从外面看见一点线头。” 看着楚颜没有急着追究自己的责任,反而在众人面前依然对自己委以重任,锦月终于擦干了一直湿润着的眼睛,接过了腰带,立马坐在一旁的绣桌上开始动手。 这个时候楚颜才有功夫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看着江尚宫,“绣房从前出过这样的事吗?”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蠢到真信了绣房重地会出现老鼠这种事情,她不过才来了两天,就有人想出了这种法子给她添堵,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个人并非针对锦月这个小小的宫女,而是想方设法要给她难堪。 江尚宫的目光在那条腰带上停留了片刻,才回望着楚颜,摇头道,“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大殿里放的都是些珍贵之物,哪能轻易叫老鼠跑了进来呢?咬坏了东西,倒霉的是我……当然,眼下姑娘来了。” 她只是点到为止,楚颜自然明白,眼下自己来了,倒霉的就不止江尚宫一个了。 她缓缓环视大殿里的宫女一圈,淡淡地说,“我便姑且认为这次是有老鼠没长眼睛跑了进来,若是下一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保证这只老鼠会死得很惨。” 她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来完成这条腰带,眼下已经累得不行,眼睛都快花了。扶着含芝的手,她神情冷淡地往外走,踏出大殿之前,又回过头来对江尚宫道,“今日之事,楚颜希望江尚宫能如实告诉太子殿下,毕竟……”顿了顿,她嫣然一笑,“毕竟腰带上的金蚕丝少了,我担心太子殿下会以为我为了给绣房节约材料,缺斤少两了。” 那个笑容颇有深意,江尚宫闻言,立马会意,点头对她说,“姑娘请放心,待到沉香来取腰带时,我会跟她说个明白。” 楚颜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是江尚宫做的,毕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受罚的除了她以外,江尚宫这个绣房的老人也一样会被波及。像这种混迹皇宫几十年的人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她只想知道,若是太子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反应,这句话也算是给在场的人提个醒,她并不只是单单一个人。 那条腰带在太子午休后被送进了宣明殿,顾祁尚在喝茶润喉,沉香便捧着木托在外面禀报了。 顾祁还没开始看折子,便让沉香进来,目光落在那腰带上时,只是略微停留了片刻,随即淡淡地说了句,“放下吧。” 他素来不怎么在意这些,只要不是难看到没法忍受的地步,穿戴什么也无须太过讲究。 沉香依言放下了木托,但仍旧站在原地没走,看样子似是有话要说。 顾祁抬头看她一眼,心里一动,又看了眼那条腰带,想起了楚颜从前日开始就在绣房任职了,便走到了桌前,拿起那条腰带,一看之下,顿觉有些差异。 腾龙微隐于祥云之后,威风凛凛的面目倒是出来了,可龙身却若隐若现——这并非绣房那群人的风格,以往的图案总是怎么威风怎么来,从来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知怎的,他十分笃定这腰带并非出自宫女之手,而是出自那个总是眉眼含笑的女子之手,光是看着这条非同寻常的腾龙,似乎都能听见楚颜在那个月夜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他必定会如愿以偿、一展宏图。 所以这条呼之欲出的龙是在暗示他终有一日会完成如今这个韬光养晦的过程,如同巨龙一般叱咤朝堂么? 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他没有注意到,沉香却是看了个真切,素来清冷又内敛的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因为一条腰带就展露笑颜…… 她觉得自己押对了宝,当下垂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太子殿下,沉香还有事禀报。” 顾祁抬头,云淡风轻地看着她,“赵楚颜有话要对我说?” 沉香咬了咬唇,摇头道,“奴婢今日未曾见到赵姑娘,江尚宫说,姑娘为了绣好这条腰带,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功夫才把它给赶出来,眼下累得不行,就先回去休息了。” 这话果然 引来顾祁的怀疑,“赶出来?这腰带不是前几日就吩咐下去了么?怎的会花了她两个时辰赶出来?前几日干什么去了?” 沉香一五一十地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交待了,顾祁越听越沉默,到最后眉心一蹙,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不满意楚颜的空降,做了手脚想要害她,而她就不服输地花了两个时辰赶出了这条腰带,把自己给累得够呛。 顾祁心里五味杂陈。 自打认识她,似乎就总是看着她不服输地做着一切世家小姐不会做的事。 小时候是顶着个孩童的身躯跑来为他挡去清阳随手砸来的笔,在池塘边又以那样瘦小的身板与比自己胖上好多的清阳打架,那日在朝堂之上她义无反顾地违背了家人的意思暗示于他、替他免去了被逼婚的下场,月色之下她手无缚鸡之力地站出来、为了安良媛去谴责那个手持利器的负心汉。 而今日,她又一次以不服输的心性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该怎么说她呢? 顾祁从前看过的后宫妃嫔或是皇族女子,无一例外都娇弱金贵,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像楚颜一样以不服输的野草个性肆意妄为,勇敢得像颗小太阳,说她鲁莽也好、逞强也好,可是就是这样的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一样的光彩。 拿着这条耗费她无数心血的腰带,顾祁没说话。 门外响起了万喜的声音,“殿下,北郡王来了。” 顾祁心中一动,“让他进来。” 沉香于是默默地出了门。 秦远山每日都会来宫中与顾祁议政,同来的还有萧家的孪生兄弟,顾明瑞与顾初时因是皇族诸侯,身份特殊,自然不便深入参与议政。 眼下进了门,一袭青衫温润儒雅的秦远山看了眼太子手中的腰带,微微颔首,“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缓缓抬起头来,声音如常地说,“远山,我有事情交给你。” 他的眼神寂静明亮,似乎与平日并无两样,可其中又确实有些非同寻常的光芒。 秦远山微怔,随即俯首道,“听凭太子殿下差遣。” ***** 楚颜回去睡了个长长的午觉,然后才回到绣房,踏进大殿时,首先看到的是立在门口的那个颀长的身影,一身青衫儒雅俊秀,不似宫中之人。 她一愣,而那人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就这样回过头来对上了她的 眼睛。 秦远山?他来干什么? 秦远山并非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站了好些个太监宫女,每人手里都捧着个木托,里面摆的东西琳琅满目,有金银首饰,有珠宝白银,还有丝绸布匹。 看见楚颜,他从容不迫地对她点了点头,“赵小姐。” 楚颜也微微颔首,“见过北郡王。” 大殿里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两人身上,而秦远山用温厚明朗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对今日呈上的绣品十分满意,特地派遣我送来这些赏赐,犒劳赵小姐为绣品花费的心血。太子殿下还说,今后绣房大小事务,赵小姐有权作出一切决定,对待绣房的宫女,赏罚都由你来定,无须特意经过殿下批准。” 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彻耳畔,楚颜禁不住扬起了唇角,明白了他的来意。 太子看见了那条腰带,也看见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此番让北郡王前来绣房,除了告诉她他看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在众人面前为她立威,警告那些心头有鬼的人,她今后会是绣房绝对的权威。 楚颜对上秦远山清澈的眼眸,真心诚意地笑道,“楚颜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北郡王。” 她的笑容像是乌云散尽的晴空,毫无防备,毫无掩饰,秦远山好似看见了九年前站在池子边上和他说话的那个小姑娘,聪慧美丽,眸光冷静。 他对她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 日落时分,楚颜拎着一食盒点心与含芝一起走出了元熙殿。 “太子殿下真的会吃么?”含芝有些担忧。 楚颜揉了揉拿针线两个时辰后又在冷水热水中忙活半天的手指头,眼神宁静悠远,定定地望着永安宫的方向。 “说不准,不过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含芝有些幽远,瞧瞧小姐这双手!都给累成什么样了?太子殿下若是不吃,她……她就在心里扎小人诅咒他! 楚颜没有坐步辇,就在夕阳下安然走到了永安宫,那个宫殿看上去威仪又肃穆,一如它的主人,总给人一种疏离冷清、不好接近的感觉。 她站在长廊尽头,把那食盒交给了万喜,含笑道,“万公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你送去给太子殿下。” 万喜的笑容有些无奈,“姑娘既然说了这话,奴才自然照办,只是姑娘也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了,应该知道太子殿下并不轻易吃外面 送来的东西……” 楚颜从袖子里递去个荷包,浅浅的笑着,“这个道理我也知道,殿下吃与不吃,我都没话说,麻烦公公替我送这一趟了。” “姑娘何不亲自进去求见?”万喜推拒了她的打赏,“奴才打从太子殿下小时候起就伺候在跟前了,谁对殿下好、谁让殿下展露欢颜,奴才看得比殿下自己都清楚。如今姑娘这么做岂不是折煞奴才了?您对殿下好,这份心意就是对奴才最好的打赏。现下殿下已经批完了今日的折子,估摸着一会儿就要去正殿用膳了,姑娘可以试着求见殿下,他现在有空,说不定会亲自见您。” 万喜一路看着太子与这位赵家千金是怎么走到今日的,楚颜在群臣逼婚当日救场他也看在眼里,而最为紧要的是太子殿下为了她迈出了第一步,下诏立她为女官、派北郡王去给她撑腰,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太子殿下对她的重视与在乎。 也许殿下自己还不明白,但万喜算是看明白了。 他欣慰的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孩子成长为今日的天之骄子,也许终于迎来了人生里的那个非同寻常的存在了。最好……最好这个赵姑娘能陪同他一起,渡过今后也许更加困难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以为太子殿下会吃醋的姑娘们都猜错了哈哈,吃醋神马的还在后面!现在是发展奸情的时刻! 下章预告:顾祁忽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点一点靠近了她。 感谢荆棘的地雷~ 第025章.心动 第二十五章 “多谢公公好意,不过……太子殿下刚忙完政务,想必此刻正是疲惫的时候,楚颜不便打扰,还是劳烦公公替我把这东西送进去吧。”楚颜坚持道。 万喜看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强求,便接过了那食盒,朝她点了点头,“那奴才先进去了。” “有劳公公。”楚颜再一次颔首。 万喜沿着长廊走到了书房门口,回过头去看时,那个身着杏色宫装的女子仍旧静静地站在那儿,她的宫女等在院子里,而她就这样等在长廊尽头,显然是想留在这儿看太子究竟会不会吃她亲手做的糕点。 他有些动容,敲了敲门,踏进了书房。 书桌后的人批了一下午的折子,又和几个一起长大的臣子讨论了朝政之事,眼下正是疲惫之际,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右手轻轻地揉着鼻梁。 万喜把那食盒轻轻地放在他面前,“殿下,这是元熙殿的赵小姐送来的。” 书桌后的人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那朱红色的食盒,半晌才说,“打开看看。” 万喜依言掀开了盖子,把两层装的隔板给拿了出来,隔板上下各装着一只青花瓷盘,一碟装着红豆酥,一碟盛着几个松松垮垮的小圆球,看不出个所以然。 顾祁观望着对他而言比较熟悉的红豆酥,忍不住露出了古怪的眼神。 不是他要求高,而是这红豆酥实在长得有那么点抽象,不方不圆,有的地方又坑坑洼洼,就连上面的红豆都有那么点杂乱不均,有的地方稀稀拉拉,有的地方又豆子密集…… 可令他吃惊的并非楚颜这见不得人的手艺,而是从这么难看的糕点里,他看出了楚颜是真的自己动手做了这两道甜食。 宫中女人那么多,顾祁从小看到大,几乎所有打着“亲手做的”旗号来的吃食都不会真是主子们用自己娇贵的手做出来的。 当他还在赵容华身边时,也亲眼见过所谓“亲手做给皇上”的菜品,母亲不过是站在厨房里动动嘴皮子,而下人就按照她吩咐的菜色忙得热火朝天。 可是这样两道甜点…… 顾祁忽的抬头问道,“她人呢?” 万喜朝外面努努嘴,也不说话。 于是顾祁会意,迅速从书桌后站起身来,大步跨出了门。 楚颜还站在长廊尽头,心中猜测着他会不会吃这两道丑得堪称极品的甜点,第一 道红豆酥没得说,第二道可是她琢磨了好久才凭着模糊的记忆做出来的泡芙,虽然宫里没有鲜奶油,但她把羊奶、白糖和猪油混在一起,又熬了好些时候,终于做出了最后的效果。 正兀自出着神,冷不丁看见太子就这么跨出了书房,饶是楚颜处变不惊也给吓了一跳。 万喜出卖她了?! 她怔忡的神色全然落入顾祁眼里,看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他不知怎的想笑。 就这样径直走到了她面前,顾祁一眼看见了她绞在一起的手,眉毛忽的皱起,只因本该宛如削葱的纤纤玉指上遍布红痕,除了针眼以外,还有烫伤的痕迹。 他注意到她的食指指节处有一颗透亮的水泡,光是看着都疼得紧。 顾祁的视线缓缓移至她面上,却发现了那双漆黑璀璨的眼眸里有那么一丝不自在,楚颜被他盯了这么半天,面颊渐渐的红了,那色泽宛若三月枝头的杏花,娇艳欲滴,开得恰到好处。 她把手背在了身后,垂下眸去看着地面,浓密细长的睫毛像刷子一样颤动着,夕阳的余晖温柔地将她笼罩其中,有流萤似的光芒跳跃其上。 这是顾祁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安静的模样是如此小家碧玉,远离了她的倔强与聪颖,只是个可怜又柔弱的小姑娘罢了。 他放低了嗓音问她,“为何做那些东西给我?” 楚颜不抬头,盯着地面说,“你让北郡王来赏我,不就是为了帮我么?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她停在了这里,可是顾祁心里却已然浮现出了下一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是这样想的么?还是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顾祁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放松,他注意到她的称呼已经不再是敬语了,可他不甚在意,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躲闪的目光中,以及柔软如上好丝绸的嗓音里。 鬼使神差的,他轻声呢喃道,“不要这样。” 楚颜一怔,终于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不要哪样?” 那样无辜柔弱的眼神,那样茫然可怜的表情,她就这样睁着双清澈似水的眼眸眼巴巴地将他望着,像头被猎人围捕的小鹿。 顾祁忽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点一点靠近了她,他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遮住了夕阳留在她面上的橘色光辉,在她面上身上投下了一 片温柔的阴影。 楚颜半是做戏,半是条件反射,可是这样的发展似乎不同于预期中的情节,只因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她是戏中人,而非局外人。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面庞,那张年轻又雅致的面庞,清新美好宛若水底招摇的青草,哪怕总是板着脸孔,哪怕总是疏离冷漠,可是一旦柔和起来,就像现在一样,清隽温柔,一如她曾经在博物馆里看见的中世纪油画上的贵族男子。 她有片刻的晕眩。 可是那捏住她下巴的指尖最终只是缓缓抚上了她的唇瓣,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倏地放开来,随之远去的还有他近在咫尺的温热鼻息。 顾祁松开了手,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不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酡红的面庞,以及无辜又慌乱的目光。 “若你不姓赵……”他如是说,声音黯哑,如同黑夜里坠落的星星。 若你不姓赵,不是母亲与祖父用来把持朝政的工具,该有多好。 她问他不要哪样,可他说不出口。 不要这样诱惑他,不要这样楚楚可怜,不要这样无辜善良,不要这样令人……令人心驰神往。 到此为止。 顾祁倏地退后两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里只有清醒又疏离的神色。 他看了楚颜一眼,随即转过身去,楚颜听见他在进门时对一旁的万喜说了句,“把那两碟东西拿去扔了。” 万喜迟疑地叫了声,“殿下……” “我说,拿去扔了。”他的声音十分冷静,一字一句,毫不犹豫。 楚颜静静地转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她该难过的,因为计划不成功,太子不肯吃她做的东西,可是相反的,她的唇边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好似天边若隐若现的艳丽霞光。 她知道,他只是不肯动心,越是刻意地去丢掉她的一切,就越是证明他害怕动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功。 然而心动这种事情,若是说不动就能不动,世上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她的笑意逐渐加深,最终化作黄昏里最后的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际。 第026章.册妃 第二十六章 三日后,楚颜找到了破坏锦月绣的那条腰带的嫌疑人。 事实上,三天以前她就私下交代了锦月与罗苏,要她们在绣房的宫女里仔细看看有没有谁的身上或者屋里多了点首饰,毕竟锦月与罗苏是这群绣女里地位最高的两个,做起事来也方便得多。 锦月感谢于楚颜不追究她没看好绣品的责任,罗苏那边则是得知了娘家在冷宫倒夜香的婶婶被调去了尚工局看守库房,对楚颜心存感激,两人都算是楚颜这边的人了,尽心尽力地替她做事。 而楚颜见到了那名绣女,听罗苏说,锦月谎称自己遗失了头一次太后赏赐的金剪子,带着几个宫女到处找,最终在这名绣女的枕头下发现了两只翡翠耳坠子。 楚颜接过那对耳坠子,两颗翡翠珠子晶莹剔透,珠光流转,在阳光下光彩熠熠,十分好看。 她平静地望着那个绣女,“哪儿来的?” 那绣女不过二十来岁,脸圆圆的,不甚起眼,当下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说,“……捡,捡来的。” “捡来的?”楚颜顿觉好笑,“这等好东西也能给你捡来,我该说你运气好还是别人都瞎了眼?” 她的眼神微微眯起来,就这么站起身,作势往外走,“罢了,这事我是管不了,还是请太子殿下亲自来一趟吧。” 那绣女一听,一张圆脸顿失血色,带着哭音喊道,“姑姑,姑姑我错了!我说实话,我说实话还不行吗?” 楚颜脚步一顿,淡淡地说,“要说就赶紧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哭闹。” 她没回头,却从那绣女口中听到了想要的事实,“奴婢,奴婢是受了清阳郡主的指示,故意……故意破坏了那条腰带,好叫,好叫姑姑被太子殿下责罚……” 清阳,果然又是她。 楚颜转过身去,看着那个哭哭啼啼的人,还未开口,忽听大门猛地被人推开。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望着大门的方向,午后的光线骤然照进室内,而那个颀长笔直的身影逆光而立,连边缘都似乎染上了一层金色。 令人惊讶的是,站在门边的竟是太子殿下。 顾祁面色沉沉地踏进大殿,环视了一圈,殿里只有锦月、罗苏、楚颜、含芝,以及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绣女。 楚颜忙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几个宫女都跟着她一同行 礼请安。 顾祁没有回应,眼神径直锁在了那个跪在地上的绣女身上,嘴里毫不迟疑地吩咐道,“把她拉出去,灌壶滚油,烫烂了嗓子再打五十大板。” 那绣女猛地尖叫一声,惊恐地昏厥过去,随机被几个太监拉了出去。 而楚颜面色微僵,随机恢复平静,低低地吩咐身边的几个宫女,“你们先出去,今日之事,统统烂在肚子里。” 太子既然要烫烂那绣女的嗓子,必定是不打算严惩清阳了,楚颜目送几个宫女离开,最终于顾祁视线相交。 她一直不说话,就这么望着他。 顾祁先沉不住气,开口问她,“为何不问我?” “问您什么?”楚颜谦恭有礼地答道,又一次用上了敬语。 顾祁默了默,答非所问,“我不打算追究清阳这件事。” 那是自然,为了她赵楚颜,劳烦太子兴师动众去责罚长公主之女,这会叫人如何猜想? 听说今日在早朝上,大臣们竟然达成了一致,一心要劝谏太子尽早册立太子妃,就连太子妃人选,大伙也不争了,反正一个一个总要把自家的女儿塞进后宫,总好过这么僵持着。万一等到太子将来羽翼丰满了,他们哪里还有本事塞人进后宫呢? 这其中,头数她的祖父赵武和尚书令沐青卓态度最强硬。 楚颜看着顾祁,他来找她,可是因为此事?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颜发现最近这样的时候似乎特别多,总是不知不觉就和他单独相处了。 她不说话,却听顾祁道,“你应该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了。” 他的语气很冷淡,眸光沉沉,显然为此动怒了。 楚颜笑了,“嗯,我知道。” 语气里一派轻松。 顾祁一下子火起,面色倏地沉下来,定定地看着楚颜,“你知道?就这样?” “不然呢,太子殿下还想我怎么样?反抗祖父,反抗姑姑,说我一点不想嫁给你,一点不想当太子妃,然后成为赵家的不孝子孙?”楚颜觉得好笑,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殿下一心想着自己的苦衷,可曾想过楚颜的苦衷?你不想娶我,难道我就想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可是就跟你没得选一样,我也一样没得选。” 她着迷地望着枝头上的那只麻雀,语气轻快地说,“说是没得选,不过殿下仍然有别的选择,毕竟太子妃 的人选多得是,没了我,还有沐家小姐,沈家小姐……比起楚颜来说,殿下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翅膀忽闪了几下,那只麻雀倏地飞离枝头,楚颜遗憾地收回目光,又一次转过身来看着顾祁,“至于清阳郡主的事,殿下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从未要求您为我做任何事,如此,您也没有立场来要我为您做什么。”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无非实在告诉顾祁,她不求他为她追究清阳的责任,所以他也不要把定国公在朝堂上的事情怪到她脑袋上来。 顾祁面不改色地看着楚颜,袖口中的拳头却紧紧握起。 是否在她眼中,他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储君?因为羽翼未丰,因为年纪尚浅,所以再三受到大臣胁迫,连婚姻大事都无法自己做主…… 顾祁知道自己不应迁怒于她,可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只能选择迁怒。 就在此时,殿外忽的传来万喜的声音,“太子殿下,定国公在华严殿求见殿下,说是西疆在边境犯乱,要殿下及时召开紧急政会,商讨对策!” 万喜从未如此焦急过,声音都变得尖利刺耳起来,殿内的两人一怔,顾祁的表情立马变了,大步走到门边,倏地推开门,“你说什么?” 万喜一脸慌张,“定国公说,怀远大将军今日发来加急传书,西疆派兵围攻西北边境,已经攻至淮城之外,将军正率领驻兵死守城门,请求殿下立马发兵支援!” 西疆是宣朝西北境外的游牧民族,善骑射,性凶悍,十几年前曾经对朝廷发动过战争,当时顾祁的父皇还在朝中,派遣大臣卓定安率兵前去镇压。虽然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但朝廷也损失惨重,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一次战役。 因为双方都受到重挫,皇上封卓定安为怀远大将军,从那以后驻守西北边境,一旦西疆有异动,他就要在第一时间有所反应。 顾祁没有想到西疆会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对朝廷发动战争,眼下群臣逼婚,秦远山是文官,萧家兄弟等人也太过年轻,没有功勋,未曾在朝中取得要职,若是真打起仗来,他要派谁出征? 怀远大将军倒是在边境守着,可朝廷若要派兵支援,必定要再选出个将领带兵出发,顾祁的脸色难看到了一种境界,因为他心知肚明,能服众担当此任的人,眼下就只剩下两个武将了。 定国公赵武,尚书令沐青卓。 两个逼婚逼得最厉害的人,竟然成了如今他不得不倚 仗的人。 而顾祁更加明白的是,不论他从中选了哪一个,太子妃的人选终会尘埃落定。 他的四肢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久久抬不起来,终于,他艰难地回过头去看了眼楚颜,似是自嘲般笑了笑,“如此也好,总归是要做出个选择的,算是减了你的负担,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 他留下轻若无物的一个眼神,随即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绣房,往华严殿去了。 楚颜被留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似乎明白了他将会作出的选择,年轻的太子终究没法逃过在群臣的左右下册立太子妃的结局,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 在华严殿听完定国公对战事的分析后,顾祁把军机大臣召来,来了个紧急会议。两个时辰后,人走茶凉,他把自己关在大殿里整整一夜,不让任何人进去。 他孑然一身地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心里充满了不甘与狂躁,只因还未待他开口发兵,沐青卓与赵武便一前一后地自称“年老体弱、精神大不如昨”以及“近来身子愈发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的借口是何意思顾祁再清楚不过,无非是要逼他做出个选择,不立太子妃,誓不妥协。 他看着冰冷的金銮殿,看着富丽堂皇的龙椅,看着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玉玺,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大殿。 他是宣朝的储君,是万千百姓未来的王,可是他胸怀百姓又如何?他的臣子是如此桀骜不驯,非要看他走投无路,非要逼他低头认输! 他狂躁地将书桌上的奏折全部砸在地上,像头凄苦的野兽,可是没有用,这样幼稚而无力的举动不过是在提醒他自己是多么没用。他甚至忍不住恨起父皇和母妃来,因为他们是如此轻松地离开了皇宫,把这堆烂摊子留给了年幼且毫无根基的他。 最终,顾祁一拳砸在朱红色的柱子上,缓缓地蹲了下去,然后无力地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困兽之斗,大抵如此。 就这样,他把自己关在华严殿里整整一夜,谁来都没法劝服他。 第二日,心急如焚的万喜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推门而出,却只接到了一纸诏书。 他怔怔地望着跨出大殿的太子,那张年轻坚毅的面庞一如昨日,可是眼神里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万喜说不出是什么变了,只知道在那双星辰死得纯黑眼珠里,某种曾经明亮的光彩似乎一夜之间死去了。 而他不知 道的是,死的是顾祁仅剩的软弱与希望。 为君者,大抵是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宣朝二十七年,正值太子监国之际,西疆于边境作乱,以下犯上。太子当机立断,派遣定国公赵武率兵支援怀远大将军、击退西疆乱军。同时,诏书特下,立赵家嫡女楚颜为太子妃,待到战乱平息,再定大婚事宜。 赵武叩谢皇恩,即日起,率兵西征。 元熙殿内上下欢腾,赵容华尤其开心,一直拉着楚颜的手说这说那,又是要张罗着给她定嫁妆,又是憧憬着大婚之日的她会是如何美丽动人。 而这场喜事的主角却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望着永安宫的方向。 她该感谢老天眷顾还是感叹命途多舛呢?在她打算徐徐图之、攻心为上之时,在她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点令他动心之时,偏偏来了这样一场战乱,看似为她推波助澜,实则将太子的心越推越远。 她知道,此时此刻,永安宫里那个人一定比从前还要反感这场婚事千倍万倍,而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抵不过这场战争带给他的致命一击。 只因这场战争并非单单是西疆与宣朝的战争,更是朝廷之上群臣与太子不见硝烟的战争,而她年纪尚浅、羽翼未丰的未来夫君就这样败得一塌糊涂,毫无还击之力。 一夕之间成为太子妃,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晋江抽得要死,点击也被抽得很难看==、神伤。 这是v前最后一章啦,明晚零点的更新延迟到周一早上十点左右,按照说好的,更两章,超过一万字~ 另外就是,说好的入v福利那啥,你们懂的╮(╯▽╰)╭ 欢迎大家围观哈哈,都要v了,不要潜水了哟。 最后,先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借某位大人的话:恭祝天下盗文人尿频尿急尿不尽~鞠躬~ ps:昨晚是在外面有事,所以作者有话要说就给省略了,囧,说话君今晚归来了,大家给点个赞! 不多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1600:16:12 yoy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1600:26:02 感谢妹纸们! 第027章.亲吻 第二十七章 自打册妃诏书下来以后,楚颜就没有再见过太子。 她每日还和往常一样去绣房,可是所有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其中有敬畏,有欣羡,有嫉妒,也有躲躲闪闪的异样目光。 一连十来天里,她只是恪尽职守地尽着自己的本分,哪怕她选择无视那些探寻的目光,可是心里仍有个角落忐忑地悬半空,试图猜想永安宫的那个如今做些什么。 说来可笑,之前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还敢做些糕点去送给他。如今成了太子妃,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看他,她却反倒没那个勇气了。 是啊,他对娶她这件事简直是避之不及,如今噩梦成真,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见他了。 哪怕反复告诉自己,逼他册妃的又不是她,心虚个毛啊? 可是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对她大发雷霆的幻想场景,这叫她胆怯,迟迟不敢接近永安宫。 两见面这件事上,还是赵容华起了关键作用。 楚颜又一次早起准备去绣房时,赵容华忽然也起早了,端坐大殿里,等着她一同用膳。 楚颜有些吃惊,看了眼外面还黑着的天,回头问她,“姑姑今儿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天还没亮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赵容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老咳嗽,夜里也一样,因为嗓子不舒服还经常半夜都咳个不停,睡不好。楚颜想着她好不容易入睡了,总该多睡片刻才是。 岂料桌后的没好气地瞪了楚颜一眼,“不起来,怕又早早地就躲进绣房去了!这都当上太子妃多久了?掰着指头算算,整整十二日了,就是这么当太子妃的?” 楚颜无奈地喊了声,“姑姑!” “还知道是姑姑?”赵容华朝身旁的椅子努努嘴,“坐下!” 楚颜没法子,慢吞吞地挪过去就座了。 赵容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说说,好容易当上太子妃了,整整十二日都没去见过太子一面,这算哪门子的太子妃?别说了,要是别家姑娘,想方设法都要去眉目传情、鸿雁托书,到这儿了倒好,面也不露一个,这是吃准了太子会死心塌地地想着?” “姑姑!”楚颜又喊了句,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数落,“只不过是下了诏书,大婚也还没举行,八字还差一撇呢,哪里就算什么正式的太子妃了?况且西疆入侵,边境告急,太子殿下这会儿一定是心急如 焚的。再加上祖父前些日子去支援卓将军了,眼下援兵刚到,那边的情况也还不明朗,他哪里会有功夫见?” “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陪他身边,这才是他的贤内助啊!”赵容华还是有说辞。 楚颜苦笑着摇摇头,声音压得低低的,“越是这种时候,恐怕他才越不想见……” 见她做什么呢?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定国公就是拿她来威胁自己的?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说什么?”赵容华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楚颜叹口气,拿起筷子夹了只水晶蟹黄包放进赵容华碗里,“好了好了,一会儿就去永安宫走一趟,这么说姑姑可满意了?” 赵容华于是展露笑颜,慢条斯理地也拿起了筷子,没好气地睨她一眼,“这才像话!” 像话?像什么话? 反正她现的处境也已经尴尬得不成样子了,楚颜安慰自己,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祖父拿她去威胁太子的事关乎太子的颜面,因此永安宫那边对外一致宣称是太子钟情于她,两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确实与太子走得近,这样的说辞听上去竟然也能以假乱真。而赵容华因为身子骨不好,一向待元熙殿,足不出户,所以并不清楚内情。 楚颜怕她担心,眼看着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要是心情也坏了,指不定健康状况更令担忧,便瞒了下来,没有告诉她。就连定国公率兵西征支援卓将军的事情,也只是含含糊糊说了句祖父去边境出使,敷衍了事。 叹口气,想到一会儿要面对太子,她连最爱的的水晶蟹黄包也难以下咽,草草吃了半只,又胡乱喝了点粥,就这么结束了早餐。 ***** 西北边境每日都有加急传书送入皇宫,顾祁每日就这么坐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对着那些传书和厚厚一摞与战事有关的奏折,足不出户。 秦远山求见了几次,他都闭门不见,只让万喜告诉秦远山,他忙着批阅折子、浏览战事报告,于是秦远山也只得无功而返。 事实上西疆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是西北的蛮夷之族,单从数上看就完全没有任何优势,而宣朝地大物博,又正值盛世,只要用得当、战略不出错,哪怕是中规中矩地采用保守战略,胜局也早已定下。 而卓定安亲自写来的传书中也说到,去年西疆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干旱气候,到了今年春日,已 然弹尽粮绝,闹起了j□j。恐怕这也是西疆骚扰边境的原因,明知此战必败,也要夺些粮食维持生计。 顾祁每日都把自己困屋子里,看着那堆战事详解,不断地写下新的指示,例如要如何安抚边境百姓、如何处置伤亡士兵、如何对待西疆俘虏,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 而事实上,他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思考,待到战事结束后,他该以如何的方式告别从前受制于的局面,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朝政。 父皇临走前曾经说过,给他几年的时间作出成绩,待到合适的时候,就会传位于他,让他成为宣朝真正的皇帝。 顾祁回头看看从前的自己,看似用心治国、心怀天下,可是他连最基本的帝王之术都未曾掌握,对待这些老臣毫无办法,这算是什么成绩呢?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终于提笔,打算给远江南的父皇写信之时,门外的万喜敲门传话了,“殿下,太子妃到了。” 太子妃,这三个字犹如重锤一般击中顾祁的心,他的手猛地一顿,眸光也冷了下来。 她好大的胆子,还敢来见他? “进来。” 楚颜站门外,还以为要等到地老天荒才能等来他的回答,可那两个字就这么缓缓地传出了屋子,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和漆黑的眼眸里浓重的防备与疏离。 那是她六岁那年第一次进宫时他面上看到过的眼神,那时候的他视她如同此生最大的敌。 万喜把门打开了,楚颜几乎听见自己迟钝的心跳声胸腔里一下一下敲击着,她咽了咽口水,就这么视死如归地踏进了书房。 她来过这里,但那一次的情况大不相同。 “参见太子殿下。” 楚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顾祁的眼里,依旧一袭浅绿色的衣裳,似乎她所有的衣裙都是这个色彩,哪怕款式不同,色调都是这样清新美好,宛若春日的一株碧草。 可是顾祁没有再被这样的碧草撼动,他目光沉沉地锁定了她,缓缓开口道,“来做什么?” 果然,好可怕的语气! 楚颜对上他复杂阴沉的眸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要怎么回答他,只好如实答道,“是姑姑让来的……” 顾祁简直觉得自己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时隔十二日,她跑来见他,一见面竟然是这句话! 怎么,是想要提醒他他的母亲如今是多么洋洋得意自己的高瞻远瞩终于成真了?是想要提醒他赵家的对今日的一切是多么喜闻乐见不成? 他就这么看着楚颜,简直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掉,手中的笔“啪”地一声,响亮地被扣桌面上。 “怎么,如今想要做个乖巧懂事的赵家千金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猛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向了她,“当初大殿上给递点子,帮摆脱定国公逼婚的是谁?月夜之下,要封她为女官,说自己不愿意嫁给的是谁?而如今,迫不及待以太子妃的身份跑来面前耀武扬威的,又是谁?” 他每说一句话,就逼近楚颜一步,清隽好看的面庞上满是肃杀之气,几乎给楚颜一种错觉——太子殿下是不是和祖父一样上战场了!为毛看起来像是杀鬼子?! 她心惊胆战地后退了几步,岂料一下子撞了书柜之上,无路可退。 不带这么迁怒的!大哥清醒点客观点行吗?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是来耀武扬威的了?说瞎话的时候还能把眼睛再睁大点么? 楚颜咬咬牙,倏地抬头望着他,还嘴道,“太子殿下这么说,未免对太不公平!是!递点子帮逃避逼婚一事的是,对说要当女官不当太子妃的也是,如今当了太子妃还来面前碍眼的也是,但以为这一切都是能左右的?” 她简直是佩服这个男到了一种境界,明知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还把自己的失败怪到她的脑袋上。 怎么,当了太子就能乱扣屎盆子了不成?她的时代,就算是主席总统也得给出个合理的理由才能处决罪犯,想这么轻易地判她死罪,最好能给出个好点的解释! 他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初次面临生里巨大挫折的青年罢了,想当年她职业上受挫的同时还失去了身边最重要的,都能看清楚想明白,凭什么他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失败? 楚颜心念百转,终于抬头定定地望着他,“太子殿下,自问问心无愧,不该有的念头不曾有过,该为做的也都做了——违背祖父的意愿,不顾赵家的利益,若是的所作所为让姑姑和祖父知道了,也许会面临众叛亲离的场面,可还是这样做了,不是么?”她无所畏惧地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模样任性又不顾一切,一如当初那个失去老师以后抱着话筒ktv里肆意宣泄的卫萌。 “如今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要如何做?西疆犯乱,边境纷争,这是的错吗?群臣逼婚,世家争权,这是 的错吗?是,的祖父是朝中重臣,借西疆之乱要把退上太子妃之位,可这与的个意愿有半点关系吗?是告诉祖父要做太子妃了还是逼着答应他娶了?”楚颜一口气问了顾祁好多问题,秀气雅致的面庞上充斥着不沾半点脂粉味的英气。 顾祁情绪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压根没料到这个看似娇怯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够他面前还嘴,还越说越激动,态度强硬无比。 偏偏她说的字字理,不容他反驳。 事实上,顾祁何尝不知道理亏的是自己?他无非是想要找个宣泄口罢了,而偏偏楚颜跑来撞抢眼。 眼看着那两瓣桃花似的红唇还一开一合地说着气的话,顾祁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啪嗒一声断了。 他倏地欺身上前,狠狠地将楚颜压了书柜之上,力道大得惊,楚颜几乎能感觉到背部与那些书脊相撞时的痛楚。 “啊。”她惊呼出声,猝不及防地被他压制住,身体与他紧紧相贴,而背后是书柜,这种腹背受敌的状况叫她又慌又窘。 她欲开口问他是不是疯了,可顾祁阴冷凶狠的目光定定地锁视着她的唇,下一秒,理智全无的他就这样贴近了她的脸,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他的脑子里没有任何理智,只有一个念头叫嚣着:让她停下来,他半个字都不想再听她说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隐藏的依旧是那颗受伤的心,他本是天之骄子,本是众仰望的太阳,可是他连脚下臣服的那些都搞不定,处处受制于,这样的耻辱令年轻的太子悲愤又绝望。 偏偏这个女不知死活地前来挑衅他,自以为是地说着那些大道理,又一次把他尚未愈合的伤口暴露前。 顾祁像头狠绝的野兽,几乎是用尽全力地于她相搏。 他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她身上,把她的挣扎与反抗都变成了无用功,而他的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身体,环绕过她的双臂,就这样将她狠狠地困一个丝毫不温柔的怀抱里。 他的嘴唇触到了两瓣柔软的桃花,温热而细腻,宛若上好的丝绸,而他下意识地入侵了她的红唇,毫不留情地碾磨着她的唇瓣,然后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探索着她的每一寸柔软之地。 楚颜又惊又怕,先前的满腔自信都被窘迫与惊慌所取代,她试图挣扎,却被他困凶狠霸道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唇上传来了又麻又痛的感觉,他根本不是亲吻她,而是折磨她、撕咬 她,仿佛发怒的野兽,要将她吞咽下肚。 她挣脱不了这样的困境,只能试着转过头去避开他残酷的亲吻,可是他毫不留情地挪出只手来,以冰冷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后又一次覆了上来。 楚颜何曾面对过这样的局面?不管是现代还是宣朝,不管是过去的男友还是这个时代的男子,无一不是彬彬有礼地对待她。 她不是没有接过吻,可是从前的吻是温柔缱绻的,哪里像今日这般凶残? 她觉得自己像条砧板上的鱼,不知前途,只能任宰割。 委屈与惊惧如同潮水般袭上心头,她定定地望着近咫尺的那张面容,望进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水。 顾祁心里仍旧充斥着那些纷繁芜杂的怒火,一心想侵略她、折磨她,仿佛要把这些时日遭受的磨难与痛苦通通宣泄她身上,可是忽然接触到楚颜泪光闪烁的清澈眼眸时,他如遭雷亟地僵了原地。 那双眼睛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 进宫面圣时,她被赵容华拉着手,站华严殿中怯生生地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喊了声皇上,而他冷眼看着那个奶娃娃一般的小不点,心想原来她就是母亲替他准备的太子妃。 六岁那年,她明扬斋里替他挡了一劫,泪光盈盈地抬头望着他,捂着被毛笔击中的额头唤他太子哥哥,他被她的眼泪给弄得烦躁不已,是谁让她擅自来当挡箭牌的? 群臣逼婚那日,她安安静静地坐群之中,替他出主意避过逼婚,眼眸里充满睿智与狡黠,宛若夜空里最闪亮的星。 月夜之下,她含笑望着他,恭祝他夙愿成真、一展宏图。 他看见过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各式各样的情绪,可是今日却是他第一次里面看见委屈与绝望、陌生与害怕。 他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他却觉得早已相知多年,而如今,他把她弄哭了。 顾祁僵原地,微微离开她的唇,而眨眼间,那双眼眸里的泪水就这样缓缓滑落,沿着她弧线优美的面颊一路向下,攫住了他的视线。 她的唇瓣被他凌虐成了朱砂般的鲜红色泽,面上又因为窘迫和惊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顾祁从前并不知道原来女子柔弱又楚楚可怜的一面对男而言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而今算是体会到了。 大概是楚颜的泪水浇熄了顾祁胸中的怒火,叫他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 他问自己 ,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迁怒于她,宣泄于她,然后……然后轻薄了她,还吓到了她。 他的视线停留那颗缓缓向下的泪珠之上,只觉此刻的她柔弱又无助,仿佛找不到归途的羊羔。 胸口忽的涌起一阵不知由来的情潮,好似有拉扯他的心绪,心口都发疼。 他听见自己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冗长而无奈的叹息,然后又一次贴近了她,吻上了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楚颜因为他的触碰又一次浑身紧绷,还以为他又要折磨自己了,可是这一次,他仅仅是温柔地替她吻去了那颗泪珠,柔软温热的唇瓣像是羽毛般她面颊上掠过,带来一阵难言的颤栗。 顾祁含住了她的眼泪,然后贴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果真是咸的。” 正为他的转变而迷茫困惑的楚颜忘记了为自己担忧,轰的一声,面颊着火了。 他他他,他调戏她? 第028章.欢愉 第二十八章 楚颜茫然地望着顾祁,眼里泪水尚存,满是探寻。 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各种情绪都尽显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而顾祁忽然这样的目光里察觉到了自己的卑劣与不堪。 他因为自己受挫,竟然妄图毁掉这样一双眼睛,毁掉她难能可贵的笑颜与欢乐。 他的触碰令楚颜忍不住颤栗,他几乎能感觉到紧贴自己的曼妙身姿微微发抖,那种柔弱感激发了他的占有欲,似乎身体里某个部位正叫嚣着要靠近她,再靠近她! 可是两之间已经毫无间隙了。 楚颜的面颊烧得通红,不知为何竟忘了反抗,只是这样迷茫又无辜地望着顾祁,看得顾祁眸光一沉,忽的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这样看着。”他的声音黯哑又低沉,似是柔软的锦缎,黑夜里的风声。 她的眼神像是控诉他,于楚楚可怜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妩媚动,带着十二分的诱惑与吸引。 楚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红唇只是轻轻动了动,就被面前的再次堵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忍,“引诱。” 楚颜想咬死他。 她不过是想说话,哪里就是引诱他了? 趁着他说话时离开的间隙,她气喘吁吁地控诉他,“只是想说话!” “的嘴唇开开合合,叫看了心烦。”他如是说。 “——”反驳的语言通通被堵了口中。 这一次,顾祁的吻不再狂暴,却细细密密宛如雨点,缠绵的攻势吻得楚颜喘不过气来。 他尝试,学习,寻找最完美的方式,也试图摸索两之间究竟是哪里不对,他才会唯独对她有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想靠近她,想触碰她,甚至想把她咽下腹中藏起来。 他想见她,想听她说话,可是真到了眼前,他又恨死了她那张什么都敢说的嘴,恨死了那张与赵家无比相像的脸。 顾祁头一次觉得生里充满了一种不可控制的情绪,这和从前的愤怒或者无力都不一样,因为那些情绪都可以宣泄,可以压制,唯独这种矛盾又错综复杂的感情难以抒发,因为他不能真正地将她吃下去或者毁灭掉。 可是—— 吃下去? 他忽然抓住了关键词,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也许他可以换种方式,把她吞下腹中。 想一想,若是太子妃大婚之前就与太子同房,宫中的会怎么看待这位高高上的赵家嫡女? 她不自重,而太子显然也不尊重她,只是把她当做玩物一般,那么宫中上下会对她心服口服吗? 赵家的如愿以偿让她成为了太子妃,可是一个难以服众的太子妃他日有本事登上后位吗?有本事给赵武带来左右朝政的力量吗? 赵武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他以为他赢了,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事情的表象罢了。 顾祁隐隐感觉到血液沸腾,这种快意似是复仇一般,带给他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 他愈加明显地感觉到了紧紧相贴的那具少女的身体是如何曼妙起伏的,似是天造地设一般与他嵌合一起,她胸前的弧线柔软又紧密地抵他的身体上,她的双肩被他牢牢扣怀抱里,而她的面容恰好抵达他的脖颈,只要他低头,便能采撷到她柔软的红唇,一亲芳泽。 她是这样柔软而脆弱,仿佛他一用力便能捏碎她,可是他不愿捏碎她,只想要靠得再近一些,紧到无法言喻的亲密程度。 这样想着,顾祁的吻愈加缠绵,他亲吻着她口中每一寸柔软的角落,犹如采撷日光的飞鸟,忘而不顾一切,似乎永无止境一般。 楚颜这样的攻势下,浑身发软,隐约察觉到这似乎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亲吻,有什么令不安的状况正发生,而她被他的气息给弄得头晕眼花,就连呼吸都有些苦难。 这不科学!太子自小未近女色,何来这么高超的技术含量? 她这种时刻还有闲心去思考这种问题,就连她自己都哭笑不得了。 渐渐的,顾祁已经不满于单纯的亲吻,终于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他依旧将楚颜压书架之上,沿着她的嘴唇开始向下亲吻,从光滑挺翘的下巴,再到柔软细腻的脖颈,他的嘴唇像火一般炙热,短暂地触碰她每一寸肌肤,灼伤了她,却又带来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刺激。 楚颜的脑子里天交战,要不要推开他? 不推开,她就有可能会面临被吃干抹尽的下场。 推开,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野兽也许会又一次处于暴怒的边缘。 她该如何是好? 可是不容她多想,因为顾祁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前胸,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她的肌肤之上,滚烫而炽热,犹 如日光的灼晒。 他一口咬住了她小巧白皙的耳垂,口中呵出的气息变作红云爬上她的面颊,痒中透着难以抗拒的颤栗。 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她的胸前作乱,力道忽轻忽重,仿佛玩着新的玩具。 楚颜惊慌失措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殿下……” 声音里难掩心慌,明明面上涨得通红,却又不知如何叫他停手。 “是谁?”他忽的问她。 楚颜被问得一愣,不知所措地继续看着他。 “要记住,是太子妃,是本太子独一无二的——”他她耳边轻轻呢喃,眼里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口中也轻轻吐出最后几个低沉悦耳的音调,“太子妃。”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顾祁忽然拉开了她的外衫,而楚颜下意识地惊呼一声,随机意识到自己只着里衣的身躯已然暴-露他眼前。 里衣不过是薄如蝉翼的丝绸,其内杏色的肚兜就这样若隐若现地出现他眼前,宛如起伏的山丘,姿态美好而诱。 楚颜慌忙伸手去捂,可顾祁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缓缓附□去,隔着衣料张口含住了其中的一朵花蕊。 温热的湿意霎时浸染了里衣,那层轻纱变得透明而轻若无物,直接令里面的那抹杏色尽显眼前。他仿佛生来就是个很好的学者,先是缓慢地含吮,接着便是忽轻忽重的轻咬,手臂还揽着她的腰,清隽雅致的面庞已然埋了她的丰盈之中。 楚颜的脚趾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做什么?这样羞耻的姿态、煽情的举动,并且地点是他庄严肃穆的处理政事之地,这样真的好么!? 她垂下头去看着伏自己胸前的,他的面上似是带着着魔一般的神情,明明往日是那么清冷疏离,可是今日却笼上了一层不一样的光彩,于清远似玉的气质里藏了一抹诱惑的妖冶。 楚颜已经无暇思考自己该如何是好,她情知自己应该拒绝,可是从另一重角度来说,她又不能拒绝。 而更为要紧的是,身体的欢愉是难以骗的,她的的确确从他的举动里感受到了不可言喻的刺激。 顾祁的手缓缓地沿着她的身体向下,再向下,直到探入她的裙摆之内,直到接近她最为隐秘的部位。 楚颜浑身一僵,忽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要!” 她的声音颤抖,眼神里也有一丝挣扎与乞求。 太早了,现不应该这样做! 可是顾祁只是抬起头来,又一次堵住她的唇,手上动作未停,继续朝着裙摆之内探索。 她的反抗被他锁口中,身体也被抵书架上,而那只作乱的大手轻而易举接近了她的里裤,然后轻轻地隔着柔软的布料摩挲着。 那么滚烫,那么放肆。 楚颜慌乱不已,牙齿与他肆意亲吻的唇舌撞一起,甚至把他的嘴唇都磕破了,两都从口中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腥热又酸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与刺激。 顾祁更加强势地汲取她口中的每一寸芬芳,手上加重了力道,一下一下顶撞着她的柔软,只是隔着那层布料抚摸她、戏弄她。 楚颜几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刺激,仿佛有用冰水浇她,可是他手上揉弄的地方又似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难耐。 她感觉到那只手还继续,不轻不重的作弄终于落了实处,因为他忽的探入了她的里裤,不再只隔着布料与她接触。 她惊呼出声,可这点声音也被他咽入口中,她只能茫然地感受着他伸手拨弄她的柔软花瓣,搜寻着其中的小小花心,而被他触碰的所有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不要这样,她会昏过去的……楚颜脑子乱作浆糊,稀里糊涂地这样想着。 而顾祁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搜寻的地方,忽的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那颗小小的珍珠,湿润的感觉也他的指尖缓缓蔓延,伴随着楚颜全身颤栗的反应,他忽然微微一笑,唤她的名字,“楚颜。” 楚颜哪里还能答得上话?这种破天荒的刺激叫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而那只手还继续捣乱,一下一下揉着她最最敏感的花心,引来她再也克制不住的破碎嗓音。 顾祁不再堵住她的唇,而是含笑望着她酡红似是喝醉酒的面颊,耳边也回响着她一声接一声的娇软嗓音,楚颜想哭,想狠狠地瞪他,可是那样委屈中透着妩媚娇羞的眼神与其说是恨意,倒不如说是另一种诱惑。 顾祁的眼神暗了又暗,手上又一次加重了力道,加快了速度,动得越来越厉害。 楚颜几乎能听见她的湿意被他搅动的声音,天,这是做什么!? 她羞耻地闭上了眼,不愿面对这样的一幕,她他的书房里,朝臣参见他的地方,竟然被他抵书架之上以手取悦……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肿胀充血的地方被 他用那样强烈的方式刺激着,四肢百骸都被这种快意占据。楚颜很快忘了羞耻,忘了紧张,只能闭着眼睛紧紧拽着衣袖,抑制不住地喊叫出声。 而顾祁也被她的媚态所诱惑,衣衫之下的火热已然挺立起来,他定定地锁视着那张有些失控的面容,那颗缓缓滑落的汗珠,还有她被他吻得有些发红发肿的唇瓣,只觉得口干舌燥。 最后,伴着楚颜一声惊呼,他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阵阵湿滑之意。 她到了极乐之峰,浑身上下都颤栗着,腿也软得打颤,几欲就此倒下去。 顾祁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让她得以靠他的身上,而她沉沉的喘息声和涣散的目光都被他尽收耳底眼底,引来心底一阵猝不及防的骚动。 下一秒,他忽的打横抱起她,稳稳地走向了内室。 内室的布置果然如同楚颜头一回猜测的那样简单,一方小几,一张软榻,摆设什么的都是按照最简单的来,朴素得不能再朴素。 可是楚颜早就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了,她软软地待顾祁的怀抱里,还未曾从先前的刺激里清醒过来,眼前就已经天翻地覆——因为她被轻轻地搁了软榻之上。 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半眯着眼,看着俯身要亲吻她的,辨认出了那张面庞上的动情与急躁。 这就要发生了吗? 她和太子的第一次,竟然要发生大婚之前,并且还是这样的地点。 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意图——那些前一刻因为太多身体上的干扰而姗姗来迟的理智。 楚颜蓦地以手撑住他的胸口,阻止了他亲吻自己的举动,然后定定地望着他,眼里迷茫尽退。 她说,“太子殿下要这里要了?” 问得这样直白,丝毫没了方才的娇羞与难堪。 顾祁停了那里,低头审视着她平静的目光,不知为何忽然怀念起方才那个失控的楚颜来。 她失控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清醒地抽身出来看着他,她为他失控,为他沉迷,为他尖叫,也为他臣服。 而不像此刻,这样冷静地望着他,仿佛洞悉了他的所有肮脏念头。 顾祁哑声道,“若是说要呢?” 是啊,若是他说要呢? 她能拒绝吗? 就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明白了他要太子妃三个字上加 上众的轻视与屈辱,她又能如何呢? 顾祁沉默地低头看着她,指尖沿着她的面颊一路流连蜿蜒。 是滑的,这样的肌肤宛若上好的丝绸锦缎,令爱不释手。 可是却是仇的东西,他能碰,但要冒着中毒的危险。 这种甚至夹杂着一丝旖旎的矛盾丛生的沉默里,楚颜忽然笑了,带着一丝疲倦,完完全全把自己从这样尴尬的境地里抽身出来,笑得一派轻松。 “出嫁从夫,楚颜既当上了太子妃,定当不负太子所望。无论殿下要做什么,都不会拒绝,赴汤蹈火,所不辞。” 说完,她竟真的自己伸出手来,一点一点解开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外衫,平静地望着顾祁。 曼妙的曲线逐渐显露出来,她是如此大方,且毫不迟疑。 顾祁倏地僵了原地。 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似乎不管他做什么,她总能以与众不同的方式给他最焦躁不安的致命一击。 他要她,她肯给,可他却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挫败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羞辱她,要令所有看轻她,可她轻而易举看透了他的意图,竟毫无反抗之意,反而这样顺从地要助他一臂之力。 顾祁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湿,楚颜面前,他总是显得这样不堪,这样卑劣,像个小一样抬不起头来。 他咬牙切齿地抓住她还解衣衫的手,“知不知道做什么?” 楚颜抬眼望着他,轻轻地说,“给殿下要的东西。” 顾祁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那说,要的究竟是什么?” “?”楚颜歪了歪头,含笑问他,“还是赵家因为太子妃婚前失贞,被看不起?” 她竟然笑了,那笑里充满无奈,又像是怜悯地望着眼前这个走投无路的太子殿下。 顾祁像被针扎了一般,忽的埋下头去吻她,从面颊到胸前,他弄乱了她的衣裳,甚至令她粉嫩的花蕊都滑出了肚兜。 可是他狂暴的举动下,楚颜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承受这一切。 顾祁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她,却依旧只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浅浅的悲哀与深深的怜悯。 楚颜张了张嘴,终于缓缓地说,“若是这样能帮到殿下……” 他几乎猜得到下一句会是什么。 顾祁倏地坐起身来 ,咬紧牙关,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走!给走!” 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了他,她愿意牺牲自己? 顾祁恨透了她的怜悯同情,更恨透了她的反衬下自己显得如此肮脏卑鄙,一切都乱套了! 他看着楚颜凌乱的衣衫、散落的发髻,还有她肌肤之上的点点红痕……他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楚颜没说话,按照他的指示坐起身来,一点一点整理好衣衫,一片沉默里转过身来望着他,“已经没有选择地成为了太子妃,将来的路,都握殿下的手里。” 顾祁没说话。 “是生是死,全由殿下说了算,所以楚颜的命也都殿下的掌控之中。”她的声音极缓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花了很大力气,“祖父逼婚,是他的野心;殿下盛怒,是殿下的失意。楚颜自知赵家有愧于殿下,而是赵家的,殿下恨也是无可厚非的。因此,殿下想冷落楚颜也好,再立妃嫔也好,哪怕就是让宫中上下都看不起楚颜,楚颜也没有话说。” 她推翻了先前的所有责怪,缓缓地抬头看着这个失意的受伤的男子,“只有一个请求,不论殿下打算如何利用楚颜打压赵家,还请殿下给留一处清静之地,可以躲起来,可以平平静静地过些日子。哪怕整个皇宫的都看不起,至少还有片刻安宁。” 顾祁的手指慢慢地袖子里收拢起来,“之前不是说自己是无辜的么?不是说的迁怒是没有道理的么?为何此刻又肯认输了?” 楚颜忽然一笑,身影被窗j□j进来的阳光所笼罩,看不清面目,只令觉得浑身都发光。 一室光阴仿佛停止了此刻,只剩她轻轻浅浅的嗓音响彻耳畔,“因为楚颜说过,太子殿下会是个好皇帝,所以希望能一尝夙愿,一展宏图。” 顾祁眼神一滞,只觉得有巨石撞向了胸口,顿时五脏六腑地翻腾起来。 而此刻的楚颜像是个赔上终生幸福去赌博的,要苏就彻底苏一次,要白莲花就洒脱地白莲花一回。 她简直用上了这辈子看过的所有言情小说里最煽情的功力,只为这场战役里取得一次重大的突破。 **已是注定之事,她本来也没想过这场战争里还能全身而退,只是既然踏入了这场纷争,那就要赢得漂漂亮亮,因为她不光是为自己而战斗,也是为上辈子惨死的赵楚颜战斗,为她身后的姑姑和赵家而战斗。 太子的心何去何从,此一搏。 第029章.野心 第二十九章 西疆的战事成了太子心头最大的伤口,哪怕朝廷的胜局是显而易见的结局,但于顾祁而言也是损失惨重了。 而除了太子之外,这场战争也给另一个的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并非楚颜,而是当今皇帝的长姐,欢阳公主。 战事传来的那日,公主府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长公主歪歪斜斜地倚檀木椅子上,手边放着几碟点心,身后站着个正替她捶背的丫鬟。 她院子里坐着看戏,今日天气晴好,春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晒身上,很是惬意。 院子里临时搭起了戏台子,几位戏子都是京城里的名角儿,半年前长公主去戏院里听了回戏,顺手赏了只金镯子给其中一个戏子。 那戏子眉清目秀,施了脂粉以后更是眉梢眼角都带着意蕴,一个眼神也能波光婉转。走之前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回了公主府的几日之后,那戏子竟带着几个弟子前来投门,意欲安身公主府,从此只为长公主一唱戏。 那一日,那名戏子没有再化妆,只是把一头长发以冠玉束脑后,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不再带有半点脂粉气。 他带着讨好的笑意对她说,“严清视公主为伯乐,既遇伯乐,何苦待无欣赏的戏园子里?还望公主收留等,严清不求功名,也不求钱财,只求能为公主一消烦忧。” 长公主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那张脸…… 那张脸和她的故长得一模一样。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看着那个站一树梨花之下,一袭青衫宛若远山之岱,风起微扬,宛若谪仙。 那时候,她扬起稚气的面庞望着他,笃定地说,“将来一定会嫁给,等着!” 而那倏地失笑,一面摇头一面无可奈何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是那个念头深深扎根了她心里,一连五年,她都这样仰望着他,一心以为等到自己长大以后,就能成为他的妻子。到那个时候,她会站他身边与他一起赏花,而不是仰望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究是命运无常,她最终嫁给了秦殊,而那个也被父皇的一纸诏书派去了遥远的地方,有了自己的妻儿,从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的结局。 可是眼下,长公主看着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容颜,心中掀起滔天波澜。 事实上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前些日子 去戏院看了什么戏,当时她和秦殊又一次吵架,她便跑去了戏院磨时间,连这戏子唱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顺手把用旧了的金镯子赏给了他,谈得上什么伯乐不伯乐的? 但就是这张脸让她失神良久,然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进来吧。” 叫严清的戏子事实上只不过想离开戏院那种世态炎凉的地方,哪怕他有姿色有唱功,那种地方也不过是个都看不起的戏子罢了,可若是进了公主府,他便再不愁吃穿,更不用寄篱下、看眼色。 那日长公主多看了他几眼,他自认逮着了机会,就带着几个徒弟来府上求见,本来也没抱几分希望,可是竟然真叫他如愿以偿了,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于是从那以后,这几个戏子就留了下来,偶尔为长公主唱唱曲,至少日子静好,安安稳稳。 可是今日,长公主正百无聊赖地听他们唱曲时,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银针忽然从外面跑了来,附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她的脸色顿时大变,原本捧手中的茶杯倏地滚落地,瓷器碎裂声突兀地响起,把台上的戏子都给惊住了。 唱曲的声音停了下来,满院都寂静了。 长公主一把拽住银针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说什么?西疆战乱又起?敌军……敌军已经攻入城下了?” 银针是街上看见皇宫里派出了浩浩荡荡的军队奔赴边境,所以拉住旁边的问了问,这才得知西疆入侵的事,于是急急忙忙地回来讲给公主听,没想到的是,长公主的反应竟然如此大。 她吃痛地任由长公主握着,结结巴巴地说,“是,奴婢方才街上听买米的老板说的,眼下怀远大将军正死守着淮城,等待宫里派大军前去支援。” 怀远大将军! 这五个字像是匕首一般插-入长公主心头,粉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她脸色煞白地站起身来,又有些摇晃地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地念着,“不会的,不,不会这样的……” 原本负责给她捶背的银铃赶忙扶住她,“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赶忙朝银针递眼色,朝着驸马爷住的屋子怒了努嘴,示意银针快去叫驸马爷来。 而长公主此刻依然心神大乱,茫然无措地望着远方,眼里忽然涌出两行泪水。 卓定安,会有事吗? 秦殊踏进小院时,恰好看见长公主烦着泪痕的面庞,她就这样呆呆地 望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岚,像是无助的孩子,远远了没有平日里的飞扬跋扈。 “参见公主。”秦殊走到了她面前,朝她俯身一揖,抬头温和地望着她,“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对她向来如此,看似温柔关切,可是一双眼眸永远透着疏离冷漠。 他们的婚姻一开始时就不断地为了脸面而装作琴瑟和鸣,后来终于撕破了脸,她飞扬跋扈、蛮不讲理,而他耐心包容、无动于衷。 他们谁都不爱对方,除了大婚之夜宫里派来的嬷嬷的监督下圆房,从此以后都是各住一屋,再也没有过夫妻之实。 而可笑的是,一夜**竟然送来了一对小儿女,貌合神离的夫妻就这样拥有了清阳郡主与北郡王。 听见他的声音,长公主恢复了些许理智,缓缓地收回目光看着他,冷冷地说,“来做什么?” 秦殊看了眼银针,“听说公主身体不适,所以过来看看。” “看看?来看死了没?”她恶毒地以言语挖苦他,“放心,还没那么容易死,至少看着死之前,会活得好好的。” 秦殊微笑着望着她,“如此,那就放心了。” 又是这样雷打不动的温柔笑意,长公主心头本就烦躁,当下咬牙切齿地对他吼道,“滚!给滚出去!” 秦殊笑容不减,只是云淡风轻地对她点点头,然而转身前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她,“不知公主是否已经知道了西疆的战乱呢?” 他看见她的身子猛地一僵,连同愠怒的神色一起僵了面容之上。 于是他又恍然大悟地说,“看来公主已经知道了,听说卓将军已经淮城死守了两日了,眼下朝廷的援兵才派出,此去西疆千里迢迢,也不知他还能坚持多久……” 温柔的话语,和善的笑意,关切的眼神,还有……最恶毒的暗示。 长公主猛地扬起手,一巴掌朝着他清隽的容颜打了过去,声色俱厉地尖声呵道,“闭嘴!给闭嘴!” 那耳光声太过清脆,吓得场的跪了一地,巴不得自己没长眼睛,没有看见驸马挨这么一下。 秦殊的目光倏地阴沉了片刻,从前的她就算动手,也是书房里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可是今日,她竟然当着一院子的打了他耳光。 他的心口跳得有些快,却最终也只是握紧了拳头,又很快松开,“谨遵公主谕旨,秦殊闭嘴就是。” 他身姿挺拔地转身离去,眼里的阴翳无看见,而长公主的怒气退去以后,跌跌撞撞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扑倒床上开始无声的痛哭。 她好恨,好痛,好冷,好怨。 她一想起那个,就觉得心底的旧伤疤隐隐作痛,所以一直好好地把他埋那里,从不去碰。偶尔看见严清,她还会天真地告诉自己,看,想见的一直面前,所以没有什么卓定安,没有什么旧情。 可是今日听闻西疆战乱,她的不安与惊慌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会不会有事,援兵若是无法及时赶到,他会不会战死…… 银针和银铃外面敲门,焦急地喊着,“公主,还好吗?” 她只能把自己埋被子里痛苦地呜咽着,把那些恨与痛都埋其中,不让看见。 她像螃蟹一样肆意生,横行霸道,那是因为她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来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那个视之如生命的走了十五年了,那那时候起,她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随着他的离开一起死去了。 卓定安,卓定安。 她这样翻来覆去地咀嚼着那个名字,只觉得心里都快滴出血来。 ***** 京城有名的酒楼里,恭亲王顾初时若有所思地立窗边。 他与太子年纪相仿,是皇帝的长兄之子,只不过他七岁那年,父亲病逝,皇帝怜他年幼失怙,便将恭亲王的爵位世袭至他头上,他也是顾祁这一辈里小小年纪就成了王侯的第一。 当然,容皇贵妃的儿子顾盼除外。 眼下,有推开了包厢的门,清冽温润的声音随着脚步一起传入顾初时耳中,“参见恭亲王。” 顾初时唇角一弯,干脆利落地回过头来迎向门边,“驸马爷终于来了?再晚些,还以为不来了呢。” 声音爽快明朗,丝毫没有架子。 来正是秦殊,白衣似雪,面容清隽,与顾初时棱角分明、较为硬朗的外表全然不同。 他微微一笑,以温厚悠远的嗓音抱拳道,“恭亲王有请,秦殊怎能不来?” 简短的几句话之间,两双锐利的眼眸已经将彼此打量得一清二楚。 一个是眼里藏着野心的恭亲王,一个是不甘今日屈辱的长公主驸马,连空气里似乎都蕴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第030章.身世 第三十章 天已经黑了,苏意容坐屋子里缝着双布鞋,她已经这儿坐了两日了,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缝缝补补。 日落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窗口,她终于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欣慰地看着完成了的鞋子。 他会用得上的,因为要长途奔波,她把鞋底加厚了;怕西疆气候多变,夜里寒冷,她又刻意鞋的夹层里填了层棉花,这样他便不会冷了。 想到这里,她好不容易露出的笑意又稍微清减下去,他若真的要去西疆……惆怅与担忧遍布那张美丽的面庞,她想着自己与他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眼下更不知要怎么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了。 这么想着想着,一声叹息溢出口中。 “叹什么气?”一个声音忽地从门口传来,吓了苏意容一跳。 她欣喜地回过头去,便看见心心念念的撩开帘子走了进来,速来不显山露水的面庞上竟带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显然是有了什么喜事。 这个点,他怎么会来? 喜事?又会是什么喜事? 她几乎立马猜到了,出意料地没有和他一起开心,脸色反而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接着幽幽地开口问他,“果真要去西疆?” 秦殊走到她身旁,揽着她的肩一同坐床边,“嗯,要去。” “恭亲王同意与合作了?” “他原本也有那个打算。” “那,他真的想……”苏意容迟疑着,没有说出下文。 秦殊却轻而易举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附她耳边低声解释道,“想来是窦太后搞的鬼,从小给他灌输了些旁不知道的事,他如今可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子的,眼下有了这次机会,他又怎么会白白放过?趁着此次机会建功立业,他也就有了功勋,他日若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也有资本堵住大臣们的嘴。” 秦殊一直不曾瞒着苏意容任何事,而她冰雪聪明,也常常能为他考虑到一些容易忽略的细节,若非家中有个长公主,秦殊就是费尽功夫也会给她个名分,与她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只可惜生不如意事十之j□j,现的僵局就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可饶是苏意容比寻常女子要冷静聪颖,听到秦殊这番话也忍不住变了脸色,急急地拽住他的手,“可不过是想改变现状,慢慢渗入朝政,真的有必要和恭亲王这种野心勃勃的合作?眼下天下太 平,若要当官,等待时机便是,何必一定要参与这种……这种谋反的事?” 她的意思秦殊明白,要当官的话,当谁的官不是当?为何偏偏要推翻了太子,去当恭亲王的官? 秦殊默了默,才无奈一笑,“当太子的官,也就意味着依旧会是驸马,哪怕他日有所作为,府里始终有个长公主。”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苏意容面上,那双眸子深沉似海,却唯有她面前会露出真实的情绪,“说过,不会让一直这样等下去。” 他秦殊的妻子,素来就只有一个配当,那便是她苏意容。 苏意容眼眶一热,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负气甩开他的手,猛地站起身来,“走,走!以为后悔这样等是不是?以为每日都活痛苦之中是不是?告诉,对现的状况满意的很,不要自作多情要来改变什么!” 她是害怕,怕他为了所谓的“改变现状”深陷泥潭,怕他因为自己不仅做不成驸马,还有可能万劫不复。 秦殊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清冽,“容容,信吗?” 他的心跳响彻耳畔,他的气息萦绕鼻端,苏意容慢慢地冷静下来,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她信他吗? 若是不信,何苦等他这么多年? 她鼻子一酸,泪珠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信,就是怕,就是怕……” 说不下去了。 秦殊一边抬起她的下巴替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不怕,不怕。既然信,就要相信能做到。不管是官途还是生,都可以一帆风顺,不光为了,也为了……为了远山。” 他的声音似是最好的定心剂,安抚了她不稳定的情绪。 苏意容闭了闭眼湿润的眼眶,把脸埋他怀里,“嗯,为了远山,也要好好的。” 远山是他们两最大的期盼,她能苦等这么多年,他能忍受公主的刁难这么多年,秦远山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而这其中隐藏着一个连长公主都不知道的事实,那便是秦远山其实并非她和秦殊的孩子,而是苏意容和秦殊之子。 事情要追溯到当年先皇还之时,长公主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的欢阳公主,怀远大将军卓定安还宫内,苏意容也刚成为京城第一名妓。 那时候的欢阳任性归任性,却不至于冲动愚蠢到如今的地步,先皇只有她一个女儿,其余都是儿子,于是就倍 加宠爱这个小姑娘,她也就无忧无虑地活大家的保护之中。 卓定安大她十三岁,她九岁那年,卓定安就已有二十一了,朝中担任兵部侍郎一职。 那年的中秋,先皇宫内举行晚宴,大宴朝臣,而她因为玩得忘了时间,姗姗来迟。 没想到和她一样迟了的还有这个年轻的兵部侍郎,当时她经过御花园深处,忽的看见前方有个青衫男子立树下,迟疑地左右张望着。 方才看过的武松打虎戏曲不知怎的忽然给了她一股豪气,她娇声斥道,“何方宵小此左顾右盼?” 卓定安正迷路,猛然听到这声娇斥,心中顿觉好笑,便回过身来看着这小姑娘。 水红色的苏绣映月百纱裙,发间琳琅满目地缀着些昂贵的首饰,年近九岁的欢阳不愧为先皇最宠爱的小公主,浑身上下都透着闪耀的珠光宝气,偏偏她面目娇艳,丝毫不被这些首饰的光彩夺去半点风头。 卓定安不认识她,但看这打扮和年纪,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他微微一笑,假意不知她是谁,“呵,好厉害的小姑娘。” 欢阳竟被这样的一幕场景晃花了眼。 他不过是简单地将一头长发束脑后,白玉冠也是寻常男子所别的那种款式,没有半点花样,就连这身青衫也朴素无华,中规中矩,可就是这样简单干净的男子给了她一种惊艳的感觉。 他的面目与其说是清隽,倒不如说是棱角分明的英气,剑眉飞扬入鬓,眼眸漆黑闪亮,薄唇一勾,宛如繁花盛开。 而他就这样于一树梨花之下朝她转过身来,然后笑着对她说,“呵,好厉害的小姑娘。” 那样戏谑又温柔的语气,仿佛欢阳印象里最温暖的绚烂春日。 她倏地红了脸,“大胆!什么小姑娘?知道是谁吗?” 卓定安故作诧异,“呀,是谁?” 她得意洋洋地搬出自己的身份,一心以为会吓到他,“哼,就是当今皇上的女儿,欢阳公主!” 谁知那青衫男子丝毫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反而越笑越开,眼眸闪亮得一如春日的湖面,波光婉转。 卓定安含笑对她作揖,“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晚宴即将开始,可微臣不甚迷了路,还望公主殿下能帮帮忙,带微臣一同去华严殿,微臣不甚感激。” 他的每一个神态都是那样恣意洒脱,仿佛这世间就没什么能束缚住他的事 物。 欢阳见过的大臣不多,每一个都对她恭恭敬敬,唯恐出半点差池,可是眼前这个宛如一幅清隽悠远的水墨画,舒然深远,一颦一笑都扣心弦。 他的不意吸引住了欢阳,也让她第二年的梨花盛开之时,依旧这棵树下对他说出了那句话,“将来一定会嫁给,等着!” 小小的姑娘一心以为自己能嫁个如意郎君,只要赶快长大就能当他的结发之妻,可谁曾想到命运给他们开了如此大的玩笑,最后的结局,竟是谁也不曾料到的。 五年之间,卓定安表现颇佳,朝堂上平步青云,从一名小小的兵部侍郎做到了三品军机大臣。而欢阳屡屡往兵部跑,丝毫不理会他的目光,不是拿着自己做的木雕便是捧着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去瞧他。 卓定安刚开始是无奈,无论再怎么洒脱恣意,他毕竟还是王臣,而欢阳毕竟还是公主,要他把她拒之门外,那还真有些难办。再加上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娘,就这么赶出去了,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就这么一日一日拖下来了,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一心一意要当他新娘的小姑娘。 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来兵部找他时永远是未见其先闻其声,大老远就会娇喝道,“卓定安,快出来接驾!” 她还会捣乱,老他专心做事的时候一旁叽里呱啦讲个不停,偶尔恼他不理自己,便凑过去忽地拿走他正写的文书,有时弄花了他的墨迹,他就会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她。而这个时候欢阳就会露出一幅心虚的模样,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错了,再也不敢了。” 她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孩子,可是有一日,当他宫中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时,才忽地意识到,也许那个曾经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他终于开始正视她,她的长发已然及腰,她的眉目早已脱去了稚气,她的声音娇柔动听,她的身姿也成了个真真切切的曼妙少女。 卓定安认为有必要与她保持距离了,毕竟不能耽误她的名声,于是他称病家待了几日,公文什么的都拿回了家去批阅,可谁曾想到没了欢阳的打扰,不习惯的反而是他。 他写文书时会忽然想起欢阳弄脏纸张的日子,想起她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向他认错。 口渴的时候会忽然想起她讨好地端着茶水来他面前的样子,眉眼弯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样一来,工作效率慢了很多,直到有一日 欢阳忽的闯进了府上,大老远就嚷嚷着,“卓定安,给出来接驾!” 那一刻,卓定安不止是眉开眼笑,几乎是迫切地感受到了心底的喜悦和见她的冲动。 于是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喜欢她,原来他和她一样对彼此抱着一种执念。 这样想着,他倏地起身去了院子里,欢阳大嚷大叫之时忽然上前抱住了她,低头凝视着惊呆了的小姑娘,他很认真地问她,“会嫌老吗?” 欢阳愣愣地摇头,“不嫌。” “那会嫌并非王侯将相,只是个三品大臣吗?” 欢阳再摇头,“不嫌。” 卓定安想了想,又问她,“那现还想嫁给吗?” 欢阳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倏地亮了起来,一个劲地点头,“想,想了一辈子了!” 这样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于是凑过身去亲亲欢阳的额头,“那好,嫁给吧,小公主。” 他本不似世俗之,这等洒脱恣意的性格也不知是像谁,说风就是雨,总之自那以后,两就这么一起了。 他说,“不然等哪日请命上战场建建功勋,然后就娶回家,可好?” 欢阳一边摇头一边揽住他的脖子,他脸上吧唧一口,“不要,父皇那么疼,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及笄之后跟他说一说就好。” 卓定安笑她,“傻孩子,也不嫌害臊。” 那时候,两是真以为会这样到地老天荒,会有大婚之日,会有一群可爱的孩子。 可是就像楚颜生活的时代里一部很有名的电影说的那样:猜中了这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欢阳及笄前的几个月里,竟然发现风流多情的先皇看中了卓定安守寡多年的母亲,而卓母也被先皇长达数月的痴情给感动!她大惊失色,猛地推门而入,撞破了两执笔描画的旖旎场景,不顾一切地斥责卓母不知廉耻。 先皇盛怒之下,对这个从来都捧手心疼着的女儿大发雷霆,下令关她整整一个月的禁闭。 可想而知以欢阳这种桀骜不驯的性子哪里可能安分守己地受罚?她威胁自小养育她的奶娘,以死相逼,得以伪装成太监趁夜出宫。 当她哭得稀里哗啦地出现卓定安面前,对他说不要做公主,只要一辈子跟着他时,卓定安也失去了理智。 她说,“有个主意,若是生米煮成熟饭,父皇想不同意都不行。” 卓定安情急之下,竟然也不顾一切地同意了,那是疯狂的一夜,也是他们各自生里最放肆的一夜。 第031章.迁居 第三十一章 先皇最终派找回了欢阳,同时将纵容她出宫的奶娘杖毙,当欢阳回宫之后,等待她的是从此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的父皇是个说一不二的,可以纵容她,可以溺爱她,可是君权之下,容得她放肆,却容不得她违抗圣旨。 大殿之上,先皇终于收起了对这个女儿的宠爱与仁慈,愤怒地指责她才是那个不知廉耻的,竟然就这样跑出了皇宫,爬上了卓定安的床。 欢阳不顾一切地说,“要嫁给他,此生非他不嫁!若是没法做卓家的,宁愿死!” 先皇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发抖,“宁愿死?好啊,养十五年,就是这样对朕的?朕且告诉,齐玉她已经有了朕的孩子,朕明日就册封她为妃,就断了和卓定安一起的心!” 欢阳大闹了华严殿,最终被送回宫,再也无法踏出宫门半步。 她未曾想过,原来两之间看似亲密无间的距离竟是这样遥远,隔着看不见的城墙,她再也没法触摸到过去憧憬的未来。 可更令她吃惊的是,一个月之后,就她已经绝望到想以死相逼之际,一道圣旨下来,父皇竟把她指给了一个叫秦殊的,而这之前,她压根不知道这个是谁! 她哭闹,绝食,甚至赌气到要撞墙,可是贴身宫女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对她说,先皇不行了! 她哪里肯信? 可那宫女倏地跪地上,哭得泪眼婆娑,“公主,算奴婢求您了,这种时候别再闹脾气了,皇上若是走了,您今后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所有都想,若是皇帝走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该如何是好? 没了倚仗,又素来因为恣意妄为而被憎恨着,等到皇帝一走,她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吗? 欢阳没能见到先皇最后一面,因为她那个狠心的父皇清楚女儿的性格,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逼她嫁给秦殊,所以一纸诏书曰:嫁之前,朕与欢阳永不相见。 经历了一个月的挣扎,欢阳早已绝望,眼下父皇忽然危旦夕,她闹也闹了,哭也哭了,最终变成了木头,就此嫁给了秦殊,去了那个先皇早为她建好的公主府。 三日之后,宫中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欢阳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会迎来这样戏剧化的情节,爱情没了,父皇没了,她甚至什么都不明白的状况下就嫁了,从今以后要与一个陌生度过余生。 而 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了好长时间之后,她才终于知道,原来当初先皇是与她怄气,才谎称卓母有了他的骨肉。 父女俩都是一样的性格,为了爱情不肯妥协,可是当父亲的总归是要让着女儿,就先皇已然决定牺牲自己的爱情之时,卓母却因为卓定安的如实相告与跪地不起而意识到,原来自己和儿子的幸福不可兼得。 她留下一纸书信,打算就此离开京城,可谁料关于她有孕的传言已然传遍后宫,竟有妃嫔谋害于她,命将她绑走,强行灌下毒药,弃尸荒野。 先皇本就旧疾身,得知此事后更是一病不起,自知时日不多。 可就是这样的时刻,他也清楚,从卓定安得知母亲的死因那一刻起,就再无可能与欢阳一起。 因为害死齐玉的不仅是卓定安和欢阳,更是他这个皇帝,和这个皇宫里深不可测的心。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欢阳吃不下饭,甚至绝食,他尚病重也命太医去给女儿看病,岂料太医的回禀更是令他急火攻心。 因为欢阳怀孕了! 此时此刻的先皇才真正体会到了生的绝望之处,他病入膏肓之际,费尽心力安排好了最后的结局——卓定安被派去西疆镇守,封为怀远大将军;欢阳嫁给秦殊,一个有才识有能力的罪臣之后。 当时的秦殊因父亲贪污受贿被地方官员上书弹劾,锒铛入狱,等待着满门抄斩的结局,而先皇救了秦殊,同时给了他一个附加条件——娶公主,喜当爹。 秦殊从未料到一帆风顺的生竟有了这样风云变幻的一日,而最为紧要的是,苏意容还外面等待着他,而她腹中已有他的骨肉。 一面是万劫不复,一面是一线生机,他会选哪一个? 答案不言而喻。 秦殊答应了先皇的条件,迎娶了欢阳,成为了尊贵的驸马爷。 而同时先皇也答应了他的条件,苏意容的孩子与欢阳腹中的孩子差不多大小,那么等到欢阳分娩的那日,秦殊可以把自己的孩子抱回府里,只用告诉欢阳她生的是孪生子便好。 这件事情成了他和先皇之间的秘密,随着先皇的驾崩,便只有苏意容和他知道此事。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了如今的生,和长公主互相折磨的生。 说到底,秦远山是他和苏意容的孩子,而秦清阳则是长公主与卓定安的孩子。 可到最后,卓定安与欢阳毫不知情,秦殊 和苏意容把这个秘密埋了心里,死死守住。 这样多好,他们的孩子是尊贵无比的北郡王,是前途无量的太子臂膀,有朝一日,当恭亲王以为自己大业将成之日,若是他秦殊从中作梗,帮助远山手诛叛贼,试问这江山会由谁来坐? 秦殊的计划太远太远,光是想到都令他血液沸腾。 他的父母都死这个肮脏的皇宫之内,而他希望他的儿子可以登上那个位置,从此俯瞰天下,替这江山改名换代。 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痴说梦,对于拥有上帝视觉的读者与作者来说,这样的想法太过奇葩,若是成功了,本文作者那高次的行文理念怎么办? 倒叙部分到此结束。 ***** 宫内,哪怕太子最终没有对楚颜作出突破防线的事情,谣言依旧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每个角落。 那日楚颜哪怕整理了衣衫,匆匆逃离的姿态也逃不过众的眼睛。 她书房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出来时眼睛红肿、步伐不稳,再加上她刻意流露出来的些许姿态,谁会猜不出她和太子书房里做了些什么? 楚颜知道,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说了会帮太子,那就必须不顾姿态地放弃某些东西。 这是一个还成长阶段的太子,还太年轻,太冲动,她必须让他知道,她虽是赵家的,但自打成为太子妃之后,她就再不会站赵家的立场上与他对立。 也许他的不够成熟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这时候的他还不够强大,她还有足够的时间与心思去与他周旋,他终于完全习得帝王之术那日之前,攻破他的心防。 而后的几日她都待元熙殿,连绣房都没去了。 毕竟此时此刻宫中上下都盛传她婚前引诱太子的丑闻,她既然心知肚明,又何苦出去自讨苦吃? 倒是元熙殿的一种奴才被她私下喊去训了话,不管外面传了什么谣言,只要赵容华听说了一个字,那么上上下下的奴才全部都会遭殃,她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一个都别想逃脱罪责。 说到底,她怎么战斗时她的事,若是叫姑姑知道了,恐怕伤了心不说,还会反过来对她的计划造成一定的阻碍。 顾祁也听闻了宫中盛传的流言,一个书房的窗前站了很久。 她可以避免这样的局面的,因为他毕竟停了最后关头,没有突破她的防线,可是流言仍然四处弥漫,这是为何? 他想他知道为何,他还记得那一日,她曾经亲口对他说:“因为楚颜说过,太子殿下会是个好皇帝,所以希望能一尝夙愿,一展宏图。” 她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虽是赵家的,但她可以抛弃自己的立场,帮助他达成目的,甚至打压赵家。 可她也有她的底线、她的请求,她希望哪怕这辈子受轻视、不受宠,也能拥有一处清净之地,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顾祁的心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看清了她的意图,也就更加看透了自己的卑鄙无耻。 相比之下,他总是最低贱最令不齿的那一个。 而她高高上,清澈透明宛如高山之巅的白雪。 沉默了一会儿,他唤万喜进来下诏,即日起,就让太子妃迁居……迁居哪里呢?这宫里有的地方就有是非,她要的清净之处又哪里? 顾祁哑然失声,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让她搬进永安宫的偏殿,总归是太子妃了,终是要习惯与朝夕相处的。” 万喜错愕地望着他,搬进永安宫?和太子生活一起? 他越发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了,前些日子看上去是倾慕赵姑娘的,可是他册她为妃,又让宫里的轻之厌之;而今他达成目的了,却又忽然下诏要赵姑娘搬入永安宫,让众看到她的特殊与尊贵。 他究竟是乎她,还是厌恶她? 第032章.共餐 第三十二章 这是楚颜第一次踏进永安宫,纵然进去之前就猜到了里面的装潢风格会是如何简单朴素,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的储君若是再多几个放现代社会,恐怕国家也不会被**之风腐蚀得这么严重了。 这里虽是太子的寝宫,但除了规格比较大意外,装潢摆设竟还比不上元熙殿。 楚颜回头看了看赵容华替自己准备的一大堆东西,又看了眼那群眼巴巴望着她的太监,叹息着吩咐道,“衣物搬进屋子里,其余的东西……暂时放库房里吧。” 她虽住偏殿,并不与太子同殿,但总不至于太子这里简单朴素,她那里却富丽堂皇的,这样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太子华严殿处理政事,楚颜是沉香的帮助下搬进偏殿的,沉香帮着她指挥那群太监宫女拾掇八只大箱子里的东西。 看到后面几只箱子里尽是些屏风啊瓷器啊诸如此类的屋内陈设时,她忍不住笑道,“太子妃殿下,知道您要搬过来,尚工局那群不知如何热火朝天地赶制份例呢,您倒好,自个儿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等到明日他们搬东西来时,看到没地儿放了,不知多惶恐。” 楚颜无奈地对她笑了笑,“没办法,长辈们总是担心小辈,知道要来永安宫,姑姑生怕会缺这少那,长辈的心意总是不好拂逆的。” 顿了顿,她又真心实意地望着沉香,“初来永安宫,也不知这里的规矩,以后还望多多提点了。” 很少有主子会对一个宫女这么客气,哪怕这宫女是太子身前伺候的大宫女,但主仆之分毕竟摆哪里。 因此沉香面对楚颜这样客气又诚恳的态度,险些手足无措。 “殿下快别这样,折煞奴婢了!”她赶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奴婢是奴婢,殿下是主子,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自当谨遵谕旨,您这么说,奴婢实惶恐。” 楚颜却是心知肚明这宫里除了太子以外,恐怕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就是万喜和沉香了,她是主子这个事实虽摆那里,但初来乍到,恩威并济也是必要的。 她从手腕上褪下只翡翠玉镯,轻轻地拉起沉香的手,把镯子套了上去,“用不着自谦,这些年来伺候太子尽心尽力,永安宫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主子的身份也摆出来了,该施的恩惠也施了,沉香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没有推辞,只是望 着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的镯子,俯身道,“殿下请放心,奴婢自当谨遵谕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收拾屋子花去了半个下午的时光,楚颜一共带过来两个贴身宫女,含芝和冬意。束秋虽是年长些,做事沉稳些,但楚颜不放心自己走后姑姑一个待元熙殿,便让她留那儿照顾姑姑。 因听沉香说,太子平时都回来用膳,楚颜便等偏殿,推拒了提前用晚膳的提议。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低垂。 楚颜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准备迁居,所以中午也没吃进什么东西,眼下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都已经七八点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沉香懂事,拿了碟点心来给她垫巴垫巴,她又觉得万一太子这时候回来撞了个正着,那可就不好了,便让沉香搁那儿,迟迟没有动。 正饿得头晕眼花、挣扎着是否要吃东西之际,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然后便是沉香等请安的声音。 楚颜精神一来,很快起身整理好衣裳,从容不迫地踏出了偏殿。 只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往正殿的石阶上迈,明黄色的官服还未换,唇角略显严肃地轻轻抿着,明明眉眼间都透着疲惫,但眼眸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清冷。 工作狂回来了。 随着偏殿大门的打开,楚颜迈出了房门,沿着长廊走到了院子里,对着石阶上的俯身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的步伐顿了顿,似乎这才从政事里脱身出来,想起了今日她搬来的事实。 那日的事情发生后,他有整整五日没有见她,今日相见,难免略显尴尬。 院子里的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他站石阶上只能瞧见她没怎么别发饰的乌黑发丝,和露出衣领的半截白皙如玉的藕颈。 眼光定了定,他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用过膳了么?” 楚颜迟疑着摇了摇头,沉香旁边替她补充道,“太子妃殿下一直等着太子殿下回来一同用膳,奴婢送了些点心过去,但太子妃殿下没有动。” 顾祁收回目光,一边往正殿走,一边说,“那就……一起用膳吧。” 他还是有些别扭。 楚颜弯起了唇角,答了声是,跟他后面走进了大殿。 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坐那张圆桌前,四周都是站着的奴才,而传菜的宫女陆陆续续把桌子给填了个满,哪怕太子节约 又不铺张,晚膳该有的规格还是那里,看得楚颜有些眼花缭乱。 乳鸽,鱼翅,海参,鲍鱼——这些还只是基础的山珍海味,好些菜色楚颜叫不出名字来,只能看着心里流口水。 只可惜太子殿下迟迟没有拾筷子,楚颜也只能正襟危坐,一幅坐怀不乱的模样。 大殿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沉默又尴尬的气氛。 顾祁看了她一眼,打破僵局,“饿了么?” 他今日回来得晚,因为忙着处理西疆的事情,也因为太忙了,忘记了永安宫搬来了新,会等他一同用膳。 楚颜赶忙摇摇头,“不饿。” 说完还特诚恳地抬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说她真的一点也不饿。 然后这时候,饥肠辘辘的肠胃君忽然适时地抗议了两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大殿里太安静,所以顾祁理所当然地将之收入耳中。 他注意到楚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那点红颜的色泽从双颊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耳根,然后就是她闪烁的目光,前一刻还亮晶晶的眼眸倏地移开了,心虚地盯着自己的空碗,低头脸红的模样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了点,顾祁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奇妙。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了?身边的总是恭恭敬敬,时刻严肃正经地伺候着他,朝堂上的更不用说,都把脸色给收起来装进了肚子里,可是今日乍一见楚颜这般模样,他只觉得心底被一种奇怪的轻松惬意给占满。 “不饿?”他扬起眉毛,语气轻快地问她。 那张脸红得更厉害了,楚颜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可是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里却并无羞赧,冷静又从容。 “动筷子吧,下次饿了,直接吃就是,不要等。”他执起了筷子,似是犹豫了片刻,仍是夹了块鱼肉给她。 这些日子想得很明白,错的是他,迁怒于的也是他,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 可是她仍然帮他,帮他给自己难堪,帮他达成打压赵家目的。 顾祁让她迁居永安宫一半是为了了她那个心愿,给她一个清静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他不能因为心怀愧疚就纵容赵家肆意蔓延实力,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只是她……他可以保护她,不至于让她陷入这场纷争。 只是还有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或许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想, 那就是她身为赵家嫡女,身为定国公孙女,赵家若是有事,她真的能避免吗? 只要躲太子的庇护之下,她就能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到任何影响吗? 顾祁仍是避开了这个问题。 他给楚颜夹菜,楚颜就拾起筷子吃,小口小口的,模样未免有些拘谨。 扫了眼她还红着的脸,顾祁岔开了话题,“元熙殿的时候有没有忌口的?若是有的话,一会儿告诉沉香,让她跟御膳房的说说,以后尽量避免。” 转移注意力之后,楚颜果然好了不少,抬起头对他说,“多些太子殿下,楚颜养得糙,没有娇生惯养,吃食上也比较随意,没什么忌口的。” 虽然还是没有看他。 笑话,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吃货,只要有的吃,味道好,她可没什么吃不下的。 顾祁被她一句“养得糙”给逗乐了,唇角弯起,含笑问她,“怎么个养得糙?像男子一般敢于打架打得一身泥?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跟吵架顶嘴?” 句句都揭她短! 楚颜脸一黑,终于正视了他的眼睛,“那不是有惹吗?又不是故意的……” 这一对视,恰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笑意,楚颜这才意识到,他是刻意这么说的,为了让她放松些,不再因先前的事情而拘谨。 她顿了顿,才小声道,“殿下的意思,楚颜明白了。” 顾祁收起笑意问她,“明白什么?” “之前的事情……是个意外,楚颜不会放心上的,也请殿下不要太意。”她的声音轻如羽翼,他耳边宛如微风掠过,“从今以后,楚颜便是永安宫的太子妃,自当按照殿下的心意去做,也请殿下放心,楚颜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样的话语宛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深深压他心上,险些令他喘不过气来。 她是如此轻而易举原谅了他,为了赵家,也为了自己,更为了他那壮志未酬的夙愿和俯瞰天下的雄心。 顾祁沉默了片刻,才伸筷子去夹了片竹笋,凑进嘴里细细地品味。 这个季节的竹笋有些清苦,像是他此刻的心情,而他知道自己让她受的苦远比这一点要多得多。 “从今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他搁下筷子,看着她怔怔的表情,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她的面颊,可是伸到一半时又迟疑了,终是缓缓放了下去,“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是,赵家 是赵家。”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次拿起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饭。 而楚颜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轻轻地应了一声,陪他一起继续吃。 这算不算是首战告捷了呢? 第033章.拥抱 第三十三章 永安宫的第一夜,楚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沐浴用的桶不一样了,偏殿燃的香不一样了,被子与枕头通通都不一样了,她躺那里望着花纹反复的床罩,忽然坐起身来,就这样穿着单衣往外走。 含芝外面守着,下半夜才换冬意来伺候,见楚颜出来,吃了一惊,“主子怎的不睡?” 楚颜笑了笑,“睡不着,起来走走,走累了再睡。” 说完就往后院走,含芝忙喊了句,“主子别忙啊,夜里有风,天气又冷,奴婢进去给您拿件衣服。” 她倒是急匆匆地往屋里跑,楚颜却没有等她,就这样沿着长廊往后院走。 永安宫很大,一所主殿,三所偏殿,另有前庭后院,前庭气势恢宏,后院倒是像个小花园,还有必不可少的水池。 她走廊上的灯笼映照下走着,寂静的深夜只听得见一个的脚步声,影子被光影模糊地拉长,随着脚步轻轻摇曳着。 太子的书房哪儿? 她略一思索,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但目标并非书房,而是后院里靠近书房的那个地方。 池子里有两座假山,中间连着一座小桥,今夜月色温柔,楚颜抬头看了看,竟发现碰上了月圆之夜。 那更好,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想到些缱绻美好的事物。 她慢慢地走上小桥,靠着桥栏席地而坐,抱着双腿抬头看月亮。 含芝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主子?主子?”显然是寻找她。 她没答话,心知肚明这声音会引起他的注意。 而事实就是,还书房秉烛夜读的顾祁果然听见了这声音,搁下手里的书卷,走到窗边往后院瞧,诧异地瞧见了那个坐桥上的。 一地月光倾城色,庭院深深影单。 楚颜穿着洁白的单衣,一个孤零零地靠那儿,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月光。 顾祁就这么看着她,心里想着她是不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双鸯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玉犹倚桥栏处,偶有清风。 这一幕很赏心悦目,可顾祁的视线定格她单薄的衣衫之上,眉头霎时皱起。 春夜料峭,寒风不断,她这是不要命了? 于是楚颜正举头望明月之际,头顶的月色忽然被遮住,她一愣,望着那个挡住自己视线的身影 ,赶忙叫了句,“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她薄薄的单衣上打了个转,然后眼睛微眯,口中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养得糙?” 楚颜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厮是借她的话讽刺她! 她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主动认错道,“出来得随意,就忘了加件衣裳。” 顾祁却是明白,既然都脱了外衫了,肯定是已经上床睡觉了,现又跑出来走,多半是睡不着。 他瞥她一眼,“不冷?” 楚颜赶忙陪笑道,“不冷。” 话音刚落,与用膳时相同的状况再次发生——她鼻子一痒,忽地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顾祁的眼神一下子犀利地扫过来,“这叫不冷?” 她头皮发麻,哭丧着脸低下头去,“……楚颜知罪。” “看着挺小,胆子倒挺大,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顾祁如此评价她,看她鼻尖泛红,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看着会被夜风刮跑,当下心头一沉,语气也变得有些冷了,“三番两次面前撒谎,是嫌活得太长了?” 他未来是要当皇帝的,虽说楚颜现不算是欺君犯上,但罪过还是不小的。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声音里犹带怒意,楚颜忙俯□去,老老实实地认错,“楚颜是怕太子殿下担心,所以……所以才说谎,望殿下赎罪!” 顾祁面色不善地看着她,“担心?未免想太多。” 说着,看她一阵寒风来时又打了个哆嗦,他脸色难看地把外衫脱了下来,不甚温柔地搭她身上,“穿着!” 楚颜:“……”太子殿下您还能再傲娇点吗? 不担心她的话,做什么脱衣服给她? 肩上的衣衫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抬头看他时,还能发现他藏眉眼间的隐约怒气,楚颜倏地扬起唇角送他一个毫不吝啬的笑容,“多谢殿下。” 而这个时候,含芝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主子的身影,手里还拿着她的外衫,但一瞧见她的身上已然披着太子殿下的衣服,含芝偷偷地笑了,又轻手轻脚地消失了长廊那边。 又是月夜,又是两独处的情景。 楚颜抬头看着顾祁,忽地问他,“殿下想什么?” “想应该把衣服拿回来,直接冻死,只要太子妃一死,也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控制赵家的势力。”他答得毫不犹豫,看 她的时候也冷冷淡淡。 楚颜黑了脸。 ……这男,一天三个变。 听他这语气幼稚成这样,楚颜也肥了胆子,索性伸手去拉肩上的衣服,笑眯眯地说,“那把衣服还给殿下好了,冻死就冻死,总是要让殿下如愿以偿才好。” 话音刚落,面前的倏地射来两把刀子似的目光,纵容一声不吭,那阴狠犀利的眼神也把未曾说出口的话表达得一清二楚——有种试试? 楚颜的手一僵,终究没有把衣服扯下来,灰溜溜地又缩了回去,低头用脚尖地上蹭一蹭的,“这不是想让您消消气嘛……” 她的发髻因为先前要睡觉了,被拆得只剩下些许细小的发辫,其余的青丝浓密地披散肩头,宛若漆黑的瀑布。 顾祁看着那些发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风里微微荡漾着,而她又如此孩子气地做着这样的姿势,以脚蹭地的模样可笑又可爱。 心里忽然坍塌了一个角落,先前的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去捉住一缕风里晃动不已的发丝,喃喃地说了句,“已经消了。” 楚颜抬头望着他,迷茫地说了一句,“嗯?” 他瞧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叹口气,“说,已经消气了。” 楚颜于是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也像是被点亮的小灯笼,“当真?” 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点,“当真。” 这样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毫不掩饰。 顾祁心里暗暗地想着,若是真能这样下去,看着她毫无负担的样子,其实也很好。总好过那日华严殿的书房里看见的她,满眼泪水,好像全世界都负了她。 这样想着,有的东西似乎清晰明朗起来,朝政是朝政,楚颜是楚颜,只要活他给她的小小天地里,其余一切最好都被隔离开来。 就顾祁还思量着什么之时,忽听楚颜欢快地喊了句,“萤火虫!” 他一愣,随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竹林的边缘,几只小小的灯笼空中翻飞起舞,朦朦胧胧的光点像是夜空里的星辰,煞是好看。 而眼前的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这么轻快地往竹林边上去了,身上尚且披着他的衣衫,也不顾脚下的路,就这么望着萤火虫奔跑着。 顾祁没动,也没说话,就静静地站桥上看她。 楚 颜是铁了心要把以前看过的偶像剧宫斗剧都拿出来山寨一百遍,顶着料峭夜风,忍着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很快跑到了萤火虫之中,然后姿态轻盈地踮起脚尖,努力地伸手去够那几只萤火虫。 真是天助她也,这么偶像剧的辅助道具竟然也能出现,必须点赞! 但这一切顾祁眼里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那个小小的像只蝴蝶一般穿梭萤火虫之中,踮起脚尖去触碰那些星火,可是每当她快要碰到之时,星火们又敏捷地改变了路线,远离了她,于是她就执着地随着它们一起舞动,执拗而孩子气。 顾祁被迷了眼,也被迷了心。 他成长至今的二十三个年头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曾经他面前露出过这样姿态斑斓的面目,恣意妄为,却又聪颖美丽。 有时候他觉得楚颜是个深不可测的女子,沉着冷静,远胜于他。 可是更多时候,譬如现,她又成了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只他面前露出这样生动的面目,心思纯净犹如孩童。 顾祁觉得她像只蝴蝶,于是他必须抓住她,不让她溜走。 夜风吹身上着实有些受不住,哪怕衣袂飞扬的时刻无比美好,但楚颜苦逼地忍受着寒风肆虐,心里流泪。 就她觉得差不多就得了的时候,顾祁已然走近了她,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一怔,回过头去的瞬间就被他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哪怕还没有坚实到完全成长后的那个地步,却已然透露出一些与从前不同的温厚与坚定。 楚颜有点诧异,偶像剧情节的威力竟然大到令太子把持不住的尺度了? 可下一刻,他的声音再清晰不过地响彻耳畔,伴随着胸膛传来的颤抖,他她头顶温柔地说,“不要再捉了,这么脆弱的东西,再被折磨下去会死的。” 楚颜:“……”折磨大爷=_=! 第034章.事变 第三十四章 事实证明,偶像剧什么的都是不靠谱的! 楚颜欢快地顶着寒风捉了一晚上的萤火虫后,第二天光荣感冒了。 顾祁要去早朝,起得早,想着昨夜她睡得晚,又是初来乍到,肯定没睡好,就让沉香晚些再去叫她。 岂料早朝之后书房批折子时,沉香忽然跑来告诉他,楚颜病了。 顾祁沉声道,“怎么回事?” 沉香一五一十地汇报说,她按照太子的吩咐,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去叫醒太子妃,岂料门外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反应。 她和含芝互相看了眼,便推门进去了,这才发现楚颜染了风寒,烧得面颊通红、浑浑噩噩。 “太医呢?去请太医没?”顾祁眉头倏地皱起,手上的毛笔往桌上一搁,啪的一声,把沉香给吓了一跳。 “奴婢已经让含芝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而奴婢就来知会殿下……”声音都弱了不少,伺候这么多年,沉香还是看得出火候的。 顾祁面色不善,想到昨夜她穿得那么少、桥上坐了那么久,简直觉得她可恨至极。 果真是不要命的节奏! 顾祁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深吸口气,又重新拿起笔来,“先回去,一会儿太医来了,替太子妃看完病,再来向汇报结果。” 沉香忙不迭地应好,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房,管好房门。 顾祁又一次埋进奏折里,可是这一次,精神有些无法集中了。 “西疆三战告捷,怀远大将军率兵攻敌,将敌军击退淮城之外八百里,一解淮城被困的燃眉之急。” 她病了,还病得事不省、浑浑噩噩。 “定国公淮城后方亲自挑选精兵三千,趁夜突袭敌军,盗去西疆部分粮草,敌军之内造成了恐慌。” 听说前段时间南阳县令的小女儿就是染了风寒,结果不治身亡,当时万喜说她年纪多大来着? 再下一本折子是卓定远亲自写的。 “西疆此次损失惨重,伤亡不计其数,以目前形势看来,微臣推测还需半月时间,此战就可告捷。届时,微臣将谨遵殿下谕旨,抚恤伤亡家属,善待西疆俘虏,亲自押送敌军首领回京,以报皇恩。” ……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来着?楚颜今年多大了?糟糕,今年好像正要满十六了! “万喜!”心不焉地 看着奏折的终于忍不住了,把折子一扔,心慌地对着外面喊起来。 万喜一听这语气,心里咯噔一下,呀,出事了!急急忙忙地就跑进书房,“殿下,怎么了?奴才,奴才。” “沉香呢?为何还不回来?” 万喜一愣,“沉香……她不是刚走一会儿吗?” 这才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怎么又喊沉香了?此去永安宫,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半柱香的功夫啊。 顾祁脸一沉,“罢了,自己回去瞧瞧。”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往外走,岂料刚走出书房,还没穿过长廊,就见门外值守的太监慌慌张张地朝这边来了。 一见到他,那太监立马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西疆那边传来八百里加急,这是传书!” 顾祁一听到西疆二字,倏地站定了,从他手里一把拿过了那封传书,挑开火漆就开始看。 传书很短,只有短短几行,而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难看。 “卓定远亲笔,定国公于昨日夜里忽染急病,今晨已无法下床。微臣带兵继续退敌,然副将抱恙,城中无将,恐军中生乱,往太子殿下定夺!” 握住书信的手猛地一紧,将那传书捏作一团,顾祁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什么叫忽染急病、无法下床?他好不容易答应了赵武娶了他的孙女,这才换来他领旨作为副将去西疆协助卓定远退敌的结果,而他竟然忽染急病,连床都下不来了? 如今卓定远战场上杀敌,城中却没有副将主持大局,若是敌军突袭,淮城失守,饶是卓定远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顾祁这个时候才把楚颜抛到脑后,心下焦躁不已。 这种时候不得不再选名朝中武将出来,作为副将赶去西疆主持大局。可他才刚立楚颜为太子妃,难不成此时又把重任交托给被他抛弃的沐青卓不成? 莫说他自己过不去心头这个坎,就是沐青卓也不会答应他。毕竟他当日沐家与赵家中仍是选择了后者,如今又怎么好开这个口? 老臣已老,心高气傲;新年轻,难以服众。 顾祁眼神一沉,“万喜,把军机大臣都召来,还有北郡王、恭亲王、齐王世子以及萧城萧彻,半个时辰后,华严殿开紧急政会!” “奴才遵旨!” 他想过了,不论如何都要解决现这个僵局,若是沐青卓倚老卖老,不肯 去西疆,那他就是拼着朝臣反对的局面,也一定要选出个将领去顶替定国公的位置! 萧家兄弟也好,恭亲王也好,除了秦远山这种文官,只要是他信任的武将敢于请命,他都会放手一搏! ***** 宫里的急召很快到达了各府各家,众纷纷匆忙更衣出门,而唯有恭亲王府里的这位早已穿戴完毕,只待出发。 他的书房里还有另外一个白衫男子,面容温和,神情悠然,赫赫然是长公主家的驸马爷。 秦殊微微一笑,“王爷,该出发了。” 而顾初时的眼里也泛起一抹笑意,锐利如剑,“驸马爷,请。” 当顾祁看见秦殊跟恭亲王身后到达华严殿时,微微顿了顿,“驸马也来了?” 声音里带着疑惑和询问。 秦殊俯身作揖,恭恭敬敬地说,“微臣本与恭亲王约好一同去城外打猎,但恭亲王府上忽闻西疆生变,因心中忧虑,便与王爷一同来了。” 事态紧急,顾祁也没有多说,见也来得差不多了,只把传书上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眉心一皱,“今日会重新定下选,作为副将前去西疆替□染急病的定国公,如今找们来就是为了讨论选的问题,大家心中可有合适选?” 见老臣新臣面上都各有计较,顾祁眼神一沉,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不论资历,不论背景,更不论功勋,就算是此刻正边疆出战的卓将军也是从零开始,所以不希望任何拿所谓的资格说事,只要敢于请命,只要认为合格,不管是谁,都有资格前往西疆!” 正窃窃私语的几个老臣倏地停止了交头接耳,神情有异地对视一眼。 京兆尹萧敬薪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大儿子萧彻会意,立马站了出来,拱手沉声道,“微臣请命,愿为副将前往西疆,助卓将军一臂之力,共退西疆,保卫山河!” 齐王世子顾明瑞也站了出列,“臣弟也愿意率兵上阵,为太子殿下一解烦忧,为宣朝百姓誓死抗敌!” 都是年轻的王侯臣子,虽然年轻,面上却满是坚毅的神色,顾祁心中一动,正欲说话,岂料门外忽的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万万不可!” 所有的视线都移向了大门外,只见姗姗来迟的沐青卓一步一步走入大殿,苍老的面庞上威仪犹,眼神锐利如刀,似是草原上不落的雄鹰。 他朝着顾祁利落地俯身一揖,接着 果决地说,“太子殿下,出战西疆乃是重大任务,微臣并不是针对萧大,也绝非针对世子殿下。” 他缓缓地扫视了两一眼,又一次抬眼看着太子,“正如殿下所说,就连卓将军也是从零做起,一步一步建立功勋,可是眼下萧大与世子殿下年纪尚轻,镇守主城又是重中之重,若是因为缺乏经验而做出错误判断,导致卓将军战场上的心血功亏一篑,殿下心中作何感想?” 萧彻眉头一皱,拱手对顾祁说,“太子殿下,微臣虽年纪尚浅,资历不够,但自由熟读兵书,也曾跟随定国公一同参与过边防战事,自认不会如沐大所言,犯下如此严重的过失,还望殿下明鉴!” “萧大,老夫绝无任何冒犯之意。但沙场是沙场,战事多变、全由定,又岂是区区兵法可以相提并论的?老夫相信萧大熟读兵书,也相信胸有成竹能打赢这场仗,但小战尚可一试,此等重大战役却绝非练兵的时机,因此,老夫坚决反对让毫无经验的朝臣前去西疆!” 沐青卓的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不留余地,萧彻与顾明瑞都变了脸色。 而与此同时,找到了中心支柱的老臣们也开始纷纷附和,其中以京城提督沈君风为首,坚决赞同沐青卓的话,反对年轻的武将出兵西疆。 顾祁眼神微敛,定定地看着沐青卓,不急不缓地说,“敢问沐大,三十四年前,带兵于宣朝南海击退图木一族时,官居何职?” 沐青卓脸色微变,不卑不亢地答道,“回太子殿下,微臣官居三品朝臣,隶属工部。” 顾祁又问,“那再问,那个时候可有功勋?曾参与过什么实战?” 换来的是一片沉默,沐青卓隔了良久才开口答道,“并无功勋,也未曾参与过任何战役。” 那一战,皇帝欲改变朝中武将独揽战功的局面,毅然派遣他与赵武以并无任何战绩功勋的基础出兵南海,击退图木一族,那也是他和赵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根基。 他缓缓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太子,眼神微眯。 是他低估了太子,没有想到太子的决心比谁都大,不知是苦心钻研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了他的漏洞。 可是这叫他如何甘心?太子赵家与沐家之中,终是选择了前者,而他并没有哪一点比不上赵武那老匹夫,争了几十年,怎么甘心居于后? 今日机会来了,他只能说是老天有眼,叫赵武失去了这次机会,而他欲顶替其位、出战西疆,也好趁此 机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内,这便是他要太子答应的条件。 就这样的僵局持续下去之际,恭亲王顾初时忽然迈出一步,从从容容地拱手道,“太子殿下,微臣请命,愿前去西疆坚守淮城,与卓将军一同取得此战的最后胜利!微臣身袭爵位,不算没有背景;也曾随沐大云南进行过小的实战演练,不可说没有资历。而诚如殿下所言,当年沐大于南海击退图木一族时,也并无战绩功勋,相比而言,微臣的资历恐怕还要更说得过去些。因此,恳请太子殿下将此次重任交付于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誓死捍卫朝尊严!” 而与此同时,恭亲王看了眼秦殊,这才又一次请命道,“若是殿下担心微臣经验不足,微臣恳请殿下,着驸马爷与萧大为微臣的军师,由臣等一同前往西疆,以确保万事无误!”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把沐青卓给堵得哑口无言,顾祁唇角微扬,沉吟片刻,吩咐万喜,“准备诏书,着口谕,即日起,由恭亲王带兵出战,顶替定国公副将一职,秦殊与萧彻为军师,另着秦远山为为军事统领,前去西疆,协助卓将军,共同御敌!” 第035章.风寒 第三十五章 诏书一下,恭亲王与萧彻、秦殊只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当天下午就准备出发。 秦殊要去西疆的消息自然也传入了公主府,长公主面无表情地推开偏房的门,看着正在做最后准备的秦殊,“帮我做件事。” 秦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看着这么多年都未曾有求于他的人,“公主请说。” 长公主也不跟他客气,径直拿出一封信,“帮我把这个拿给卓定安。” 秦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丰富多彩,似笑非笑地抬头睨着她,“……公主要我帮你送信给卓将军?” 这可好笑了,驸马爷帮着长公主送信给情郎,当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长公主冷冷一笑,视线缓缓滑落在他的脚上,答非所问,“驸马爷的新鞋很是耀眼啊,不知穿着是否舒服呢?不过好歹是别人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哪儿能不舒服呢?” 此言一出,秦殊顿时变了脸色。 “秦殊不知公主此话何意,还望公主明示。” “驸马也不必紧张,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本公主说的就是什么。”眼前的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骄纵模样,可是眼神里却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没了以前的冲动。 秦殊心里风云大作,难道说……长公主一直都知道容容的事? 看他神色沉郁,长公主毫无笑意地勾起唇角,“驸马一直认为我蠢笨无比,所以自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瞒天过海,殊不知我只是不想管,而非瞎了眼。你我夫妻多年,毫无感情,只有憎恨,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没别的要求,只不过要你替我送封信,而你在外面的如花美眷……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他还能如何? 秦殊面不改色地接过那封信,温和一笑,“谨遵公主吩咐,秦殊必当将信亲手送到卓将军手里,一解公主相思之苦。” 长公主也对他微微一笑,“相思之苦?恐怕驸马说的是自己吧。” 她淡淡地转身离去,身姿笔直,仿佛任何人也无法撼动她的骄傲。 秦殊忽然有些怔忡,因为眼前这个公主虽然看着没有改变,但又分明有哪里不同了,仿佛脱胎换骨,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难道说,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她,从前的那个人不过是他以为自己熟知的长公主罢了? ***** 太子今日心情不错,西疆之事得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而沐青卓在殿上被堵得哑口无言,总算开了个好头。 秦远山留在书房与他谈了一阵子,他从阳光的笼罩里抬起头来,浑身上下都被日光铺满。 “远山,我这个太子当得实在有些可笑,过去的几年里,我自以为尽心尽力地治理河山,可如今看来,却连帝王之术都未曾完全掌握。做事要瞻前顾后,内无臂膀,外有权臣,着实有些……有些窝囊。”顾祁低头一笑,眼眸里闪过些许无奈,可是再抬头时,表情诚恳,眼神坚定,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可是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从前一样软弱了。”他微微笑着,唇角弯起的弧度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西疆战事结束后,我会论功行赏,恭亲王、萧彻、你父亲,当然,还有你。你也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的战役从今日开始。” 每一句话都是那样温软柔和,和此刻的日光一样和煦,可是秦远山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太子,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光彩。 秦远山也笑了,真心诚意地俯首道,“微臣定当全心全意,为殿下一尽绵薄之力。” 说到这里,两人都相视一笑,而秦远山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他,“殿下,那定国公……” 声音停顿在了此处。 顾祁眉头微微一皱,“定国公忽染恶疾,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但耽误军情、影响军心是事实,一切待他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想起赵武,顾祁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神情一顿,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倏地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这些事情明日再谈。” 秦远山一愣,从他眼里似乎看出了点所谓的焦虑,心中隐约有了点底,于是点点头,“那微臣先告退了,明日再来与殿下商议。” 走出书房,秦远山沿着长廊往大门的方向去了,隐约听见背后远远地传来太子的声音,“万喜,回永安宫!” 永安宫? 秦远山失笑,太子殿下从来都是个对自己心狠至极的人,不把自己关在书房直到夜幕低垂,一般是不会轻易回永安宫的,那地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休息睡觉的地方罢了。 可是今日…… 他想起了昨日在宫里听到的传得绘声绘色的消息,说是太子妃在大婚之前就在太子的书房待了整 整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衣衫凌乱、眼角含春,结果没过几日就收到太子的口谕,要她搬入永安宫,提前适应于太子共同寝居的生活。 那流言自然不会这么客观委婉,说话的人表情夸张,字字句句都跟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说得太子妃似是个不知礼仪廉耻的女子。 秦远山看了眼天边的霞光万丈,忽然想起了那个眉眼安静总是微微笑着的姑娘,说来也可笑,对她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竟然是六岁那年清阳把她推到水塘的时候。 那时候她在落水的瞬间似乎犹豫了片刻,眼里并无惊慌失措,也没有急着呼救,当时的秦远山因为年纪太小,只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便跳下去救她。那小小的身躯像是水草般缠在他身上,而他抱着她,努力往岸边游。 都是丁点大的孩子,也没什么力气,游啊游的他就累了,可是推她下水的是清阳,若是不救她,清阳一定会有事,于是秦远山只得咬牙继续往岸边挣扎。 他还以为上岸之后她一定会因为清阳的所作所为迁怒于他,会哭会闹,会打会骂。 然而在太监们跳下来把他们二人拉上岸后,楚颜的第一反应竟是回过头来,以嘴型对他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那一刻,秦远山愣在了原地。 多年后,直到他长大了,心智成熟了,再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时,才隐约意识到,也许楚颜从一开始就会水,她的犹豫和迟疑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后路。 而她终究选择了假装溺水,这才令皇帝大怒,惩罚了长公主和清阳,楚颜在宫里的地位也从此建立起来。 秦远山望着晚霞笑了笑,那个女子是他在宫里见过最聪明的姑娘,没有之一,而难能可贵的是,她被清阳推下了水,就连还击之前都还犹豫了,对待伤害自己的人尚且如此,足以见得心地之善良。 只可惜踏入了皇宫……他微微摇了摇头,也许今后也再难见到那颗单纯的心了。 而秦远山不知道的是,楚颜之所以犹豫并非在是否陷害清阳一事上有所顾虑,而是因为她又不知道秦远山会水,万一装作不会游泳,又没人来救她,那不就自寻死路了么? 实践告诉了我们,脑补是个多么可怕的习惯。 ***** 楚颜很伤心,没想到这辈子第一次尝试偶像剧女主的角色就以发高烧的下场ng了,她浑浑噩噩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听见太医在叽里呱啦地嘱咐沉香和 含芝一些注意事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偏生她每回把身上的被子掀开时,冬意都忧心忡忡地又给她盖好,“主子,不可掀被子,太医说了要好生捂着,最好是出个汗,这样就好了。” 好什么好?热都快热死了好吗? 楚颜一个头有两个大,有气无力地朝那边的沉香招招手,“去看看哪里有冰块,赶紧拿来给我敷敷。” 沉香回头看了太医一样,太医摇摇头,“冰块太凉了,太子妃殿下受不住,最多打盆凉水来,每隔一会儿换一次毛巾。” 于是楚颜一脸怨念地看着太医,默默地收回泪眼婆娑的目光,委屈的样子像个小媳妇。 她想仰天长叹,偶像剧女主果然不是个好做的职业,对演技需求大不说,还要吃这等苦头。 看来她果然还是缺乏这个技能点啊。 太医看完诊后就回去了,而冬意去了厨房熬药,含芝在屋里照顾楚颜,沉香是永安宫的大宫女,身上担子最重,便守在这儿看着楚颜,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种病痛的滋味煎熬着楚颜之时,门忽地被推开了,屋里的两个宫女齐齐回过头去,忙俯□喊了声,“参见太子殿下!” 进门的正是顾祁,视线没有在两人身上多停留片刻,径直朝躺在床上的人走了过去。 “太医怎么说?”他看着楚颜,问的却是沉香。 沉香赶紧在他身后说,“太医说太子妃殿下是受了凉、吹了风,所以染了风寒,浑身都在发热,已经开了药方,冬意这会儿也在厨房熬药,估摸着马上就能端来了。” 顾祁没说话,低头看着双眼紧闭的楚颜,坐在了她的身旁。 只见床上的人可怜巴巴地躺在被子里,看样子睡得也不熟,双颊被烧得通红,额上都渗出了点点汗珠。于睡梦中也是一副不安稳的模样,眉心紧蹙,唇角微张。 他回头看了眼俯首立在一旁的含芝,从她手里拿过了那帕子,亲手替楚颜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也不知是何种滋味。 第036章.弱娇 第三十六章 那个素来巧笑倩兮的人如今双眼紧闭地病卧床榻,安然悠闲的神情被病痛给折磨得无影无踪,明亮的眸子也被藏在了眼皮之下。 顾祁又恼又气,真想把她拽起来狠狠骂一顿,叫她不穿外衣就跑去吹夜风!叫她自以为是养得糙!这下可好,病成这样,真够她受的! 这样想着,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些,楚颜本就睡得不熟,这下子眼皮子动了动,很快睁了开来。 她又在做怪梦了,每回发烧的时候都会做着同样的梦,好像自己走在一个怪圈里,明知自己在做梦,却总也醒不过来。 而她其实是感谢把自己叫醒的人的,可一睁眼就对上顾祁愠怒晦暗的眸子,她一怔,哑着嗓子喊了句,“殿下……” 顾祁冷哼一声,把手中的毛巾倏地扔给一旁的含芝,冷嘲热讽地对她说了句,“不错,病成这样了还认得人,看来是死不了。” 楚颜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从他即使愠怒也掩盖不了焦躁的眼眸里看出了什么,心下一动,眼里渗出几颗泪珠子。 本来就烧得浑浑噩噩的,眼睛也酸酸的,所以掉起眼泪来也格外容易,她不说话,就这么委屈地垂下眼帘,抽抽搭搭的模样竟比嚎啕大哭的人更惹人怜。 顾祁倏地僵在原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下渗出几颗晶莹透亮的泪珠,竟失去语言能力。 哭什么?她还有脸哭了? 叫她不穿外衣就跑出来晃荡的人难道是他不成? 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如今还说不得了,一说就掉眼泪!这是掉给谁看呢!? “你哭什么?”他的态度很强硬。 “你凶我……”她的模样很委屈。 “你犯了错,难道我不该凶你?”他继续强硬。 “可你盼着我死……”她指出他的狠心与残忍。 “……”那不是随口一说么!她难道就不能随便一听? 太子殿下面上的表情当真极其丰富,愠怒与无奈交替上演,最终慢慢地平息下去,变成了哭笑不得。 只因病人哭得实在太令人心酸了,就好像全世界都背叛了她,而她可怜巴巴地缩在那里,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 顾祁终于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替她摘下颗泪珠,语气也放柔和了,“哭什么哭,做错事的人是你,说你几句,受着就 算了,哭得这么委屈做什么?当真是我对不起你不成?” 楚颜抽抽搭搭地从被子里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都病了,你还凶我,难道,难道不是……不是你对不起我么?” 一句话,抽噎了几次才说完,那模样那眼神,当真是个小可怜。 顾祁被她弄得失笑,好端端一个聪明人,病起来竟然变成个小孩子,这就是女儿家的娇态么? 当然,我们的太子殿下并不知道,在二十一世纪流行着这样一个词,那就是传说中的弱娇。 当弱娇遇上傲娇,孰强孰弱,鹿死谁手? 楚颜以饱含热泪的双眼控诉着太子殿下的恶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是病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顾祁简直拿她没法,板起脸来替她掖了掖被子,声音也放柔了些,但仍是没放下太子的架子,责备她说,“做错了事还责怪别人,这就是太子妃应有的行事作风?” 还不死心? 楚颜眼睛一眨,又是几颗热泪缓缓流下,直流得太子殿下一头黑线。 她这是在深刻地教会他一个道理,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你拿眼泪来威胁我?”他目光灼灼地瞪着她。 楚颜不说话,继续盯着他掉眼泪。 “你再哭的话,我立马带着宫女们一起出去,既然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自己留在这儿慢慢受罪吧。”他起身,作势要走。 楚颜还是不说话,但哭的方式渐渐地变成了小声呜咽。 一声一声仿佛被人遗弃的孩子。 那呜咽声无比清晰地传入耳边,顾祁像是被人往心上打了一拳,走了几步之后,脚步生生被钉在原地。回头看她的时候,只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和通红的鼻尖,眼泪湿了一脸,模样好不狼狈。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楚颜,走也不是,回来也不是,宫女们都在屋里看着的,难道他要出尔反尔,就此认输不成?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难分难解、挣扎不已。 而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沉香赶忙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刚熬好药、端着托盘过来的冬意。 “谢天谢地,你可算赶上了好时机!”沉香低声在冬意耳边忍不住嘀咕了几句,把她迎进来的同时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总算有台阶下了。 “殿下,药已 经熬好了,太医说了要让太子妃殿下早些喝药,那现在……”沉香出声询问,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顾祁的脸色也缓和了些,找到了台阶就自觉地往下迈,从冬意手中接过那碗药,仿佛方才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而他十分自然地以太子的身份去监督她喝药。 “坐起来,把药喝了。”他走回了床边。 楚颜可没忘了刚才他凶她的事,不说话也不动身,就这么继续一脸幽怨地望着他,泪珠不断。 顾祁觉得自己才是该哭的那一个,他这是在犯贱吗? 这个女人平时聪明又识时务,为何一病了就像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他凶她,不行!就此抛下她一走了之,也不行! 自尊心与罪恶感就这么在心里盘旋打转,悲伤逆流成河。 还是沉香一脸尴尬地在后面咳嗽了声,“天色不早了,含芝和冬意跟我去大殿传膳吧。” 含芝和冬意自然也是有眼色的人,立马如获大赦般跟在沉香身后,先朝太子行了个礼,然后心急火燎地出了门,再乖乖把门关好。 小两口的闺房乐趣就在于拌嘴斗气,她们最好躲得远远的,免得看见了太子殿下吃瘪的一幕,无端惹火烧身。 因为她们可不是太子妃殿下,有那个资格去跟太子较劲儿。 屋里的人一走,顾祁顿时松了口气,面上也要好看些了。 不知怎的,他觉得在她面前软一些倒也无所谓,被底下的人看见了……那就有些损颜面了。 兴许是她已经见过了他最失态最失意的时刻,所以他对她到底还是放下了些架子,与人前的太子已经大不相同。 他又一次无奈地看了眼还在别扭的楚颜,把那碗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俯□去看着她,“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楚颜慢慢地抬起眼眸盯着他,嘴巴撅得老高,面上犹带泪光,“……直到你不凶我的时候。” 哟,还挺诚实的,有胆量啊。 顾祁又好气又好笑地伸出手去替她擦眼泪,“就惦记着自己的面子,怎么不想想我堂堂太子,在朝堂上尚且低不下头来,如今到了你这儿反倒铩羽而归了,面子往哪儿搁呢?” 楚颜哑着嗓子,尚且红着眼,却理直气壮地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欺负一介弱女子,还讲哪门子的面子?” 说着, 眼泪又要往下掉。 顾祁真佩服她,哭成这样也不忘继续跟他使嘴皮子,只得站起身去替她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又着她靠在枕头上,转移话题,“先喝药。” 他转过身去拿药碗,因此没有看见在他回头的瞬间,楚颜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当傲娇遇上弱娇,果然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待大丈夫,硬碰硬的不行,但小女人娇态一旦表露出来,眼泪都能淹死他。 顾祁抽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把药递给她,但看见楚颜病怏怏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接碗的模样,又迅速改变了主意。 “好好坐着,我喂你。”他怕楚颜没力气,拿不稳,便十分自然地说出这话来。 岂料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怔忡的眸子,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多么亲密,他要喂她……喝药? 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片刻,顾祁看着楚颜越来越红的面颊,还有眼里不断增加的窘迫,忍不住叹了口气,“行了,喝药吧,本来就发着烧,脸又红成这样,再这么烧下去怎么受得了?” 他的话一语双关,显然是在指楚颜因为羞赧而更加上火的双颊。 话说完后,也不再去管楚颜是否还处于窘迫之中,有的事情你越是在意,反而越是无法避免,倒不如置之不理,那么谁也窘迫不起来了。 顾祁用勺子把药送到她嘴边,“张嘴。” 看得出,太子殿下从前没怎么伺候过人,动作有些僵硬,姿势也有些笨拙。 楚颜依言张开了嘴,却在触到药汁的那一刻嘶了一声,身子往后移了移,“烫……” 顾祁有些尴尬,又把勺子拿了回来,搁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果然有点烫。 他小心翼翼地对着那勺药汁吹了吹,直到又用嘴唇碰了碰,觉得温度合适了,才送到楚颜嘴巴,“喝吧,这次不烫了。” 楚颜看着顾祁,有些震惊,有些不知所措,可仍是张嘴喝下了药。 那药黑乎乎的,苦得惊人,喝在嘴里简直像是毒药。 楚颜皱了皱眉,脸烂成了苦瓜,可是却一声不吭,任由顾祁一勺一勺地吹凉了送至唇边,通通咬牙喝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顾祁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而楚颜的窘迫也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最后药碗见底时,顾祁露出一抹笑意,把碗搁在桌上的同时夸了她一句,“好姑娘。” 楚颜的眉头还是皱着,嘴里的药味不散,清苦的味道一直在口腔里蔓延,实在是有些难受。 顾祁失笑地看着她的表情,走到门边对外面守着的宫女吩咐了什么,等了片刻,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只罐子又走了回来。他打开盖子,拿了一只蜜饯出来,凑到了楚颜嘴边,“吃了这个会好些。” 楚颜依言吃了下去,用嘴去接蜜饯的时候,柔软的嘴唇很自然地触到了顾祁的指尖,那点点濡湿的意味带着些许旖旎的触觉在他指尖蔓延开来,他微微一怔,看着指尖没有说话。 楚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总算不苦了。” 顾祁还是那种略带异样的表情,看着她的同时轻轻问了句,“当真不苦了?” 她点点头,在唇边的笑意继续扩散之前,他的面庞忽然在眼前放大了数倍,而她就在猝不及防之间被他吻住了双唇。 楚颜清楚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于不知不觉中诱惑他,用最有心机的方式塑造出一个最“没有心机”的太子妃,然后攻占他的心。 可是眼下这个吻来得有些突然,仍是叫她惊慌失措了一小下。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茫然而不知所措,而顾祁却恣意品尝着她柔软的红唇,以及口中带着淡淡清苦药味的蜜饯香甜,辗转反侧,极尽缠绵。 这是一个温柔又美好的亲吻,不带情-欲,却又隐隐有些心动的意味。 楚颜感觉到他的气息逐渐渗入口中,带着清冽的说不出来的香气,仿佛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了与他相触的每一寸肌肤。 她被动地接受着他的侵略,却毫无保留地奉献出了自己,没有一点挣扎反抗的迹象。 最后,顾祁微微离开了她的唇,眼眸里带着漆黑闪亮的光泽,定定地凝视着她,唇角弯弯地说,“果然不苦了。” 楚颜:“……” 太子殿下你还能为你调戏姑娘的禽兽行为找个更好的借口么!? 37中毒 没了上一次在书房的愤怒,没了刻意折磨她的恶意,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楚颜失神片刻,抬头看他的时候,眼里满是不解与窘态。 她愣愣地望着顾祁,哑着嗓子喊了句,“殿下……” 红唇微张,唇瓣润泽美好,仿佛在提醒顾祁方才双唇相交时的柔软滋味。 顾祁伸出手去摩挲着她的唇 瓣,叹了口气。 明明病着,却比平时更加娇怯动人,害他想做点什么,却又怕伤到脆弱不堪的她。 他连多亲吻片刻都怕她会窒息。 他凝视着楚颜眼里的迷离,终是一边摇头一边站起身来,“饿了吧?吃点东西。” 因为楚颜病了,顾祁就让人把饭菜送进了房里,含芝把一张小桌子摆在楚颜面前,而顾祁就站在一旁看她吃。 楚颜吃得有些不自然,时不时地偷偷用余光看他,而每回他对上她的目光,她就心虚地转移视线。 看来是在为方才的亲吻害羞。 顾祁想着她病了本该多吃点,自己在这儿她也吃不好,索性去大殿用膳,“我晚点再来看你。” 楚颜的脸上明显是松口气的表情,对他微微一笑,“好。” 病娇的美人释怀一笑,刹那间屋内冰消雪融。 顾祁迈出房门,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摇了摇头,两人的关系随着她的迁居迅速拉近,而相处的时间越多,他就越在意她,明知这样不好,却又觉得两人之间隐隐有种切不断的引力。 是她太特别,还是他太容易攻陷? 顾祁想简简单单地把她当做他即将过门的娇妻来对待,可是偶尔想起赵家来,又觉得两人之间确实横亘着一些看似无法逾越的障碍。 到底还是他太弱小,如果足够强大,又怎会因为惧怕朝臣专权而委屈自己想要靠近一个人的心意呢? 他想对她好,不为别的,就为她从头到尾对他的包容与理解,就为他看到她的笑容时心底那点隐隐的触动与欣慰。 他也曾像她这样毫无城府地活过,但那已是在惜华宫时被容皇贵妃当做天真无邪的孩童来照顾时的事了,而今父皇母妃离开,宫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于是那些年月也都因为这孑然一身的时光而变得模糊起来。 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照在太子身上,他没有去大殿用膳,反而沿着长廊走进了书房。回头看了眼窗外的翠柳与黄昏,他执起笔来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开始轻轻勾勒。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坐在溪边的场景,春日杏花吹满头,霞光数缕最温柔。 那幅画上有花有水,小儿身边还摆着只水桶,虽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但从小儿满足又愉悦的表情里也不难看出,不管是在捉螃蟹还是在捉鱼,总归都是收获匪浅。 万喜站在太子身 后,轻轻看了眼那幅画上的场景,晚霞醉人,温柔地笼在正在作画的人身上,连带着他的背影也变得温柔又朦胧。 万喜觉得太子是在画儿时在惜华宫渡过的欢乐时光,可是看那画上的人……又仿佛是个小姑娘? 想到这几日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万喜眉梢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子离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太远太远,如今看到活得这样轻松快乐的太子妃,便自动把他遗失的岁月加在了太子妃身上。看到她笑,看到她开心,就好像自己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霞光完全消失在了窗边,万喜上前去替太子掌灯,恰好看见了作完画的人在为这幅画做最后的收尾题字。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画上明明没有荷叶也没有莲蓬,这首词未免有些牵强。 可是万喜怔了怔,又觉得这样的意境配这幅画作再合适不过。 太子殿下……约莫就是被太子妃的无赖气质给吸引了吧? 画外音:公公您真相了! ***** 楚颜的病过了整整三日才好,这三日里,太子每晚都回来的比较早,偶尔陪她一起在屋里用膳,偶尔只是来看看她,亲自监督着她喝药,然后才回书房忙。 这样看来,其实太子不生气的时候也会是个好丈夫,当然,前提是定国公和赵容华没有惹到他。 楚颜想到自打来了永安宫后,就没机会打探些外面的消息,姑姑如今怎样了不知道,西疆那边状况如何了也一无所知。 她想了想,便跟沉香说自己要回元熙殿去看看赵容华,眼下太子不在永安宫,太子妃自然最大,沉香于是点点头,“奴婢马上去替殿下准备步辇。” 于是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乘着步辇回到了元熙殿。 楚颜的心情还沉浸在这几日太子带来的轻松愉悦之中,并不知道元熙殿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她示意值守的小太监不要出声,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推开门,打算给姑姑一个惊喜。 只可惜推门进去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的妇人——赵容华面色枯黄地坐在昏暗的大殿里,无波无澜地看着脚下的地板,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束秋含着泪 蹲在她身边,嘴里哀求着什么。 尚在唇边的笑意倏地僵在面上,楚颜脚下一顿,随即朝着赵容华跑了过去,“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她的心跳得厉害,不知自己离开的几天之内姑姑为何会变成这样,只觉得看见姑姑这样陌生的样子,呼吸都快停止。 赵容华没说话,听见楚颜的声音,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于是楚颜看清了她眼底密密麻麻的荒芜与绝望。 万籁俱静里,赵容华望着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太子妃,惨然一笑,喃喃地说,“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要亲眼目睹我的儿子设计害死我的父亲?” 她的眼神灰蒙蒙的,刹那间遍布泪水,一把握住了楚颜的手,以更加凄厉的嗓音又一次问道,“楚颜你告诉我,我真的是个那么可恨的母亲吗?他就真的一点也容不下我们赵家了吗?他身上流着我的血,为何却反过来要这样对待我?” 赵容华的模样凄厉可怖,仿佛人到了绝望之处再无理智的状况,楚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她怔怔地回握住赵容华的手,茫然又急切地问道,“姑姑,出什么事了?” 她不过是病了三日,不过是三日未曾踏出永安宫的大门,为何一切都风云巨变了? 赵容华哈哈一笑,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回过身去指永安宫的方向,“发生什么事了?你去问他!去问我那争气又有主见的儿子!他怕我赵家在朝中独霸一方,怕你祖父大权在握、影响到他的皇权巩固,所以表面上答应了娶你,把你祖父派去西疆,暗地里却派人在他饭菜里下毒!如今可好,你祖父危在旦夕,却又因为身在西疆,我们根本鞭长莫及!” 那样悲凉绝望的笑声一下一下撞击在楚颜心底,她倏地僵在原地,如遭雷亟。 姑姑说什么? 赵武中了毒,眼下朝不保夕了? 她穿越而来,在赵家待了不过短短几日,紧接着就入了宫,所以对赵武这个祖父并无太大印象。可是赵容华不同,这个姑姑待她如亲生女儿,自小护着她、疼她宠她,楚颜在现代早年就失去了父母,因此在赵容华身上体会到了何为母爱,也真真切切地爱着这个长辈,哪怕她不够聪明,城府也不够深。 可是当儿女的永远不会因为这些缺点就嫌弃自己的父母,所以楚颜也一样。 她并不为赵武的中毒而多么悲愤,却因为赵容华这大受打击的模 样而揪心。 而最令她震惊的,是赵容华讲出的这个事实。 太子真的如此狠心,对赵家恨之入骨到了这样的地步?那是他的亲祖父,他竟真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下毒谋害了赵武? 楚颜呆若木鸡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焦急地扶住了赵容华,“姑姑,你先坐下,不要这么激动,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 “不要激动?我没法不激动!”赵容华流着眼泪甩开她的手,字字句句沉痛至极,如含血泪,“我生了个好儿子,从前是我待他严厉苛刻,为他造就了今天这般冷血无情的帝王心肠;如今我的报应来了,他竟要亲手害死他的祖父才甘心,你叫我如何不激动?是我做错了,是我做错了啊……” 赵容华自打昨夜听了赵武病危的消息后,就一直形容枯槁一言不发地待在大殿里,茶饭不思,形同死人。 而这期间束秋哭着求她劝她,却丝毫不起作用。 眼下楚颜来了,她的情绪终于爆发,这种悲怆像是炸弹一样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点爆炸了,而受伤的不止她自己,还有一无所知的楚颜。 楚颜本是带着满腹喜悦来向姑姑说说太子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态度,也让她开心开心,岂料原以为的开心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竟是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灾难。 她劝不住赵容华,因为连她自己也是手脚冰凉,心下一片荒芜。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被赵容华的情绪所感染的楚颜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于没有想到成日闭门不出的赵容华是如何得知西疆那边的消息的。 看着赵容华如同疯魔的样子,她死死咬住嘴唇,回过头去对束秋道,“你看着姑姑,我立马回去找太子殿下问个究竟!” 正如姑姑从前护着她那样,如今的她长大了,也会同样以坚定的姿态捍卫姑姑的心,不让任何人伤到她一丝一毫。 就算是太子也不可以! 第038章.怒斥 第三十八章 楚颜坐在步辇上的神情极为紧绷,期间手一直用力拽着,神经质地一下一下以食指抠着手心,那块皮肤都被她抠红了。 赵容华凄惨绝望的模样一直在她眼前晃荡,堵得她胸口一窒,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穿也穿来了,日子也过了这么久,她也有心,也会被那个一手把她养大的人产生感情。 她可以带着卫萌的潇洒利落在这个时代没心没肺地混下去,可是身体里却似是残留着真正的赵楚颜的那一部分情感,她明白自己肩上的重担,更明白赵容华也是她一份的责任。 步辇终于停在了华严殿的大门外,楚颜死死捏着手心,大步跨下步辇,然后朝着殿内走去。 “参见太子妃殿下!”值守的两个太监忙跪了下去。 楚颜理都没理他们,目不斜视地往里大步走去,而那两个太监在她身后似乎又说了什么,楚颜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没听见。 她轻车熟路地绕过院子往书房走,一路上经过水塘翠柳、花草无数,那是她第一次踏入华严殿赴宴的那回,曾与他相处时的风景。 楚颜没有心思驻足观看,走到书房门口,冷着声音说了句,“楚颜求见太子殿下。”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她又说了一遍,从后面赶上来的含芝才弱弱地在她身后说了句,“主子,门口没人守着,想必太子殿下不在书房里。” 楚颜这才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方才那两个太监在她后面啰啰嗦嗦,原来是在说这个。 她心头烦躁,也不知在问谁,“那他去哪儿了?” 含芝看了眼天色,“奴婢也不知,这个点……也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啊。” 她瞧了眼楚颜难看的脸色,忙安慰道,“主子也别急,想必太子殿下这会儿是有事,所以不在书房,咱们去门口问问值守的太监就知道殿下去哪儿了。” 话虽如此,但含芝心里却是真真切切地盼着太子殿下不要太快被主子找到,瞧主子这模样正在气头上,若是遇到了太子殿下,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岔子。 楚颜又大步走向门外,问那两个小太监,“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其中一人答道,“回太子妃殿下,奴才也不知,今日太子殿下走得早,都已经好一会儿了,不过看方向……约莫是回永安宫了。” 回永安宫了? 楚颜嘴唇紧抿,也不说话,就这么疾步踏上步辇,“起驾,回永安宫!” 她只想问个清楚,祖父生病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狠绝的事来,可是一想到事情都发生这么多天了,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心下又有个声音在冷冷地对她说:这不是昭然若揭的事实了么?他不告诉你,不过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你还在指望什么? 楚颜的双眸垂了下来,手也拽紧了衣袖。 她还以为自己是有那么几分了解他的,可是如今看来,要当帝王的人大抵不是那么好看透的。 ***** 顾祁今日早早地回了永安宫,西疆那边一切顺利,早朝的时候他就得知恭亲王已经带着人马于昨日抵达了西疆,顶替了赵武的位置。 因赵武的病,淮城之内没有了将领,百姓们颇有些惊慌,而驻军也有些乱了阵脚。好在恭亲王及时赶到,安抚了百姓和将士们,驸马秦殊担负起了分发粮草的任务,而萧彻则待在城楼之上,与守城的士兵一起戒备,也在后方支持着战场上的卓定远,以备不时之需。 西疆的事情又回归了正轨,顾祁在书房批了会儿折子,又听万喜汇报说,昨日太医去永安宫替楚颜诊脉时,已经说她没什么大碍了,今日开始不必再喝药。 他微微一哂,瞧了眼外面的艳阳天,“既然她不用喝药了,那今日就早些回去,也带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在屋子里闷了几天,想必她也快发霉了。” 临走时,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去吩咐万喜,“知会御膳房的人一声,今日可做些好菜,大鱼大肉也端上来吧,口味可以比平时稍微重些。” 她病的这些日子,因为太医说了要忌口,所以御膳房的端上来的菜色都是清淡又养胃的,可看楚颜那样子,似乎觉得吃起来没什么乐趣,嘴都快淡出鸟来。 顾祁一边失笑一边往外走,别的姑娘家都是怎么清淡怎么吃,偏她倒好,爱些辛辣刺激的口味。 回到永安宫的时候,他径直朝着楚颜的偏殿走去,岂料沉香在院子里朝着他俯身道,“太子妃殿下今儿一大早就去了元熙殿,说是要看看赵容华这几日怎么样了,奴婢不知您会这么早回来,可要奴婢去元熙殿知会太子妃殿下一声?” 顾祁讶然,“她去元熙殿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与母亲关系那样亲密,几日不见,人 有病了一场,回去撒撒娇也实属常情。 他继续往偏殿走,“无妨,我在她屋里等等就行。” 她既然没说不会来用膳,想必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顾祁从前都没有好好打量打量她的屋子,只因她一来就病了一场,他的注意力也都没放在周遭的事物上,这次屋里没人了,他才有时间好好看看。 穿过偏殿的大殿,四周的摆设都是出乎意料的简单,桌上的茶杯茶壶都是按照份例制出来的寻常瓷器,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像宫中有的人喜爱风雅,所以总爱用些精致的玩意儿。 他慢慢踱步走到了她住的房间,这儿的摆设要比外面多些,但也都是简单的东西,比如窗台上的两盆未经修剪茁壮成长的虎皮兰,比如屋后方的那盏素雅清新的屏风。 顾祁对着那屏风慢慢地挑起了眉,接着走近了去看。 屏风上绣的是一副晨光里的竹林,青竹上尚且泛着晶莹的露珠,片片竹叶迎风招展。红日未出,霞光隐藏在云层之后,可已有熹微的晨光穿过云层渗透出来。 细看之下,一针一线都很细腻,配色清雅出尘,看来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触到了布料,那样的触感不怎么平滑,可摸上去很舒服,像是能察觉到绣出它的人当时是如何全神贯注地倾注心血于其上的。 但就在他聚精会神地欣赏屏风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着万喜那声还没说出口的“参见太子妃殿下”,另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请安。 “太子殿下在里面吗?” 万喜被楚颜的态度给弄得一怔,“……在,殿下在里面,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我自己来。” 楚颜声音清亮,毫无温度地开口道,“楚颜求见太子殿下。” 顾祁似乎从她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异样,没有回头,仍是看着那屏风,口中却缓缓答道,“进来。” 这是她的屋子,他才是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门开了,楚颜大步踏入屋内,看见了那个背对她的人。 顾祁今日只穿着淡蓝色的长衫,领口与袖口都绣有银色云纹,背影修长,看上去都有种淡淡的舒心之感。 可是楚颜却没法舒心,越是看到他这样若无其事,心头越是烦躁不安。 她咬紧牙关,控制住怒气问了他一句,“殿 下,西疆如今境况如何?” 顾祁的背影一僵,随即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眸里藏匿着点点怒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就直说。” 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这样清淡毫无愧色的表情,楚颜一下子被激怒了,为何在姑姑如此绝望的时刻,这个当儿子的还能够神色如常地谈笑自若? 她倏地握紧了拳头,“殿下觉得当我的祖父病卧榻上危在旦夕之时,瞒了我整整三日,让我一无所知地待在屋子里,这真的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会做的事吗?” 她的措辞太过激烈,态度过于强硬,顾祁眼眸一沉,声音也紧绷起来,“赵楚颜,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做错事的人竟然还拿身段来压她? 楚颜心头火起,倏地冷冷一笑,“殿下不用提醒我,我当然知道我在跟谁说话。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普天之下谁不敬您爱您?凡是敢于与您争权夺势之人,不论亲疏远近,您都有绝对的权利惩罚他们,哪怕是您的亲祖父,若是侵犯到您的皇权,不也一样落得个没命回朝的下场?” 若说先前顾祁还有心纵容她,善意地提醒她说话的态度,那么如今这番话一出口,太子的权威已然受到了严重挑衅。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一步一步走近了楚颜,“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楚颜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里的尖锐与怒气丝毫不减,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顾祁的心里简直是怒火滔天,非但因为她这样不顾一切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态度,更因为她出口的那番话竟然是在指责他为了皇权谋害赵武。 且不说他有没有做这件事,哪怕就是做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来痛斥他?更何况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顾祁只觉得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掐死她。 他原本是多么轻松愉快地为她着想,看着天气好,还想着回来带她去晒晒太阳,出去走走,然后吃顿好饭,为她一解病时烦忧。 他甚至在回宫的路上都在想着她会如何笑靥如花地望着他,说声谢谢他就会喜不自胜。 可谁曾料到竟会迎来这样一幕,她如临大敌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恨意怒意,口口声声指责他谋害祖父,为了权势成了需要靠着下毒来达成目的卑鄙小人! 亏他之 前还一直为她着想,哪里知道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卑劣无耻的一个人!竟然能残忍冷血到对自己的至亲下手,而所求的不过是在那冷冰冰的皇位上手握天下! 顾祁的胸中倏地燃起熊熊怒火,愤怒与失望交替入侵,把他所有的好心情都赶跑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痛心与失意。 “你认为是我做的?”他一字一句地把这句话挤出牙缝,太阳穴突突的跳,拳头也握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这个再三招惹自己的人给撕碎。 楚颜倏地怔了片刻,好似被这句话点醒了什么。 按照她的想法,他理应恼羞成怒,理应嘲笑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就算是他做的,她又能如何? 可是他没有说那些话,他只是这样沉痛暴怒地望着她,问了句,“你认为是我做的?” 那些因为愤怒和事物而被驱逐的理智好像一瞬间跑回了大脑,而楚颜怔怔地望着顾祁,好似要看清他眼里的情绪。 有痛心,有失望,有怒火,有难以置信,可是不管怎么看,唯独没有的便是愧疚心虚。 楚颜好像醒悟了什么,蓦地睁大了眼,抬头望着他,“不是……殿下做的?” 她的醒悟来得太迟,只因顾祁已然被她毫不犹豫的定罪给激怒,几乎觉得眼前一片火光。 他以为她是不一样的,哪怕待他仍是恭敬有加,可她不是别人,不会与他虚与委蛇。 她应该是那个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的小姑娘,眼泪婆娑地对他说要保护他。 她应该是那个在众人围攻之时站出来与他同一阵线的聪慧女子,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带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 她应该是那个在他犹如丧家之犬般做着困兽之斗时也会安抚他理解他的解语花,哪怕眼里带着同情,也始终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皇帝,君临天下,指点江山。 可是她没有,她的理解与支持,包容与仰望,如今通通被冷漠和敌视所代替。 她压根不相信他,在问也不问的情况下就定了他的死罪。 顾祁胸中恨意愈浓,他这辈子做的蠢的事,就是把自己的信任交付与一个压根不信任自己的人手中! 他给了她权利接近自己,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有了机会伤害自己,并且伤害得毫不迟疑,宛如匕首般直刺他的心脏。 第039章.妥协 第三十九章 顾祁的怒火上升到了峰值,楚颜大脑嗡的一下,瞬间想通了之前被自己所忽略的一切漏洞。 她被情绪左右了,理智全无,一心想着要找他算账,却忘了去思考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几个问题。 第一,身为太子,谋害祖父,这件事情若真是他做的,那一旦被揭发出来,他这个太子要如何立足于天下?且不说有没有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单从大局出发,他真的会冒这个险去做这种事情吗? 第二,赵容华身居元熙殿,楚颜又对她身边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拿宫里的事情去烦她,试问赵容华又是如何得知朝堂上的事情的? 第三,就她认识的顾祁而言,真的是个会为了皇权而做出这种残忍之事的人吗? 思路一旦理通,楚颜的怒火和理直气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面上五颜六色的,神情可谓十分复杂。 这一次,错在她。 顾祁的眼神冰冷得像刀子一样,被楚颜刺伤的他第一时间撤去了对她的所有柔软与温和,竖起了厚厚的盔甲保护自己。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楚颜面前,在跨越这短短的距离期间,楚颜的大脑也处于飞速运转状态。 她该如何是好? 而就在顾祁已然站在楚颜面前时,她忽然有所动作,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垂着头沉声道,“楚颜罪该万死,一时糊涂竟犯下滔天大罪,求太子殿下责罚!” 这一跪跪得极重,连顾祁都听到了膝盖落地的闷响,更别提楚颜自己感觉到的痛楚会有多强烈了。 她就这么垂着头,顾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一头乌黑的秀发。 察觉到自己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担心她的膝盖会不会有事,顾祁回过神来之后,脸色十分难看。 “滔天大罪?一时糊涂?”他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死寂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不过是还未过门的太子妃,竟然有胆子地跑来质问我、怒斥我,你以为你是谁?我能把你推上那个位置,就一样可以把你拉下来,更何况如今定国公因病误了战事,我还没有追究你赵家的责任,你倒先跑来兴师问罪了!” 他恨极,怒极,更气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对她有关切的情绪。 多看她一眼,他都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楚颜低着头看着冷冰冰的地板,声色 哀伤地说,“太子殿下,是楚颜一时情急,去元熙殿的时候得知了祖父病危的事实,又看见姑姑伤心得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心中焦急又煎熬,所以才会不经思考就跑来质问殿下!楚颜并不是怀疑殿下会做出谋害至亲的事,而是不愿相信,所以才跑来问您……” 尾音在颤抖,顾祁看不见她的脸,却直觉她哭了。 可是哭了又如何?在他欲将她捧在手心里保护着的同时,她却反过来将他一军,如同有毒的蛇。 他究竟是命里犯贱还是怎么,一定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顾祁神色冰冷地看着楚颜,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说了自己有罪,也甘愿受罚,那从今日起,我勒令你待在偏殿,只要我在永安宫时,你哪儿也不许去,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失望至极,沉痛至极,愤怒至极,说完这席话,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他倒要看看,没了赵楚颜他的人生会有什么不一样! 可令他震惊的是,楚颜忽然站起身来,在他出门之前不顾一切地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那样一个轻柔的怀抱忽然靠近了他,而她清瘦温暖的身体紧紧地与他相贴,随即响彻耳畔的是她泫然欲泣的声音,“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焦急的语气,蛮不讲理的动作,那个素来与他保持着良好距离且进退有度的女子情急之下竟然对他做出了这样失礼的举动,顾祁的脚瞬间僵在原地。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他没有转身,只缓缓地对她说,“放手。” 事实上,心里并非真的希望她放手。 一直以来都是他为了她一再妥协,从娶她到原谅她,从不再迁怒于她,到生了宠她的心思,而今,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她,想知道逼急了她时,她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楚颜越来越像个失控的孩子,非但不听他的话,还越抱越紧,双手用尽力气环住他的腰,面颊也埋在了他的后背,边哭边说,“我不放!放了你就再也不来见我了!” 她知道,此刻的她再不冲动一次,太子就真的被她推远了。 她说着激烈的话语,做着不顾一切的事情,只有眼神坚若磐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知道姑姑一定不会平白无故变成这样,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而她亦因为关切之情误入圈套,如今与太子发生争执。 若是就 此将他推远,那才是真真是中了别人的计。 顾祁任她抱着,没有说话,紧皱的眉头却因为她的蛮不讲理而稍微松动。 他察觉到背上湿漉漉的一片,显然是被她的泪水染湿,而抱着他的身体也一直颤抖着,浓浓的哭音伴着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入耳边。 楚颜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哭得很伤心,“我是担心姑姑,情急之下才没有顾虑那么多,也因为我不相信您是那样的人,而姑姑却告诉我是您派人去害了祖父,我才会做出这样失控的事情……您是太子殿下,是我的夫君,您怎么可以伤害我的家人?我又惊又怒,脑子里一团乱麻,所以才理智全无,所以才对您无理取闹……可您却说,却说以后再也不要见我了……” 话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她的眼泪流得像水龙头一般,哭得凄惨可怜。 顾祁的情绪在她的眼泪浸泡之下一点一点被软化,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就连在书房里迁怒她、对她做尽亲密之事时,她也未曾这般失控过。那颗因为怒气被他包裹起来的心也一点一点放下了防备。 可他还不愿轻易妥协,她的情急她的顾虑她的担心,说到底都是为了母亲,而对她来说,他似乎还没有重要到那种地步。 他只想知道,在他一点一点对她好的过程中,她在心里又是如何看待他的。 顾祁声音平静地说,“不再见你难道不好吗?嫁给我并非你的意思,而是你祖父的意思,那么就此结束一切,你做你的太子妃,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是很好吗?” 声音疏离淡漠,似是来自遥远的山谷,平和又陌生。 楚颜呜咽出声,像是用尽力气在控诉他,“不好,不好,不好……” 她一个劲儿叫着这两个字,越哭越厉害,眼泪都快淹没了他。 顾祁只觉得心脏也被她的哭声给揪紧了,拳头慢慢握了起来,维持着背对她的姿态,轻轻问她,“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哪里都不好!”她又哭又嚷,“我不要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要你再也不见我!是你娶了我,你要对我负责任,你怎么可以说再也不见我?” 这种时候,琼瑶体再现江湖。 然而很显然,太子殿下很吃这一套,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从僵硬变为习惯了她的拥抱,楚颜贴在他背上,眼睛却看见他的手一点一点握了起来,似是在竭力克制 着自己回头抱住她的冲动。 她一直啜泣着,终于等到他转过身来,而楚颜因为失去了依靠,膝下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顾祁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于是楚颜倒进了他的怀抱里,鼻端全是他清冽温润的气息。 “站好。”他面色还是很不好看,显然没打算轻易原谅她。 可楚颜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嗫嚅道,“站不好,膝盖……膝盖疼……” 顾祁的眼神落在她的膝盖上,想必是刚才那一跪磕得太重,以至于受了伤,站也站不稳。 他又看着她的脸,那张素来含笑的面容上此刻遍布泪痕,眼睛红肿不堪,而她还在拼命忍住泪水,所以用牙齿咬着嘴唇,下唇失去了血色,看着更加可怜。 “松口。”他胸口忽然涌起了更为激烈的情绪,不知是在气她明明犯了错,却看上去比谁都可怜;还是在气自己,明明受了委屈,却扮演着一个坏人的角色。 楚颜忙松了口,眼里惊慌又害怕,手还死死拽着他的袖子,生怕一眨眼他就会不见。 这样的眼神要顾祁如何狠得下心来推开她? 他强忍着怒气,忽然打横抱起了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朝床上走去。 楚颜被惊得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嘴里惊呼一声。而顾祁把她抱至床上,忽然伸手去掀她的裙子。 “啊……”楚颜失声叫了出来,像是受惊的小兽,又惊又怕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可是又不敢拒绝。 顾祁皱眉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继续把她的鞋子袜子都给褪了,然后把裤脚也捋了上去,这才瞧见了她红肿的膝盖。 他的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什么情绪,心疼?担忧?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楚颜没看清,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还好他只是看她的膝盖……面上一红,她果然是个思想败坏的家伙。 顾祁很生气,却不知在气自己还是在气她,只因她小巧白皙的膝盖上此刻已有淤血,红艳艳的十分难看。 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引来楚颜嘴里嘶的一声,“别,别碰……” 她倒抽口凉气,脸都皱成了一团。 顾祁怒火难消,又担心她的膝盖,干脆往外走,想让人去叫太医。 哪知道楚颜以为他要走,情急之下站起身欲追上来,又因为膝盖疼痛难忍,砰地 一声摔倒在地。 他倏地回过头去,就见楚颜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摔得很重很重,当下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蹲□躯把她扶起来,“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楚颜全身都在颤抖,抬起头来的瞬间,面上又被眼泪占据了,她死死地拽着顾祁的袖子,泪眼婆娑地央求他,“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那样惊惧的眼神,那样哀伤的神情,顾祁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揪住,再也放不开手。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自己的心被人牢牢抓在手上,而他明知这危险至极,却又因为她的眼泪不愿要回来。 她再多流片刻的眼泪,说不定他连自尊和颜面都可以不要,亲手为她奉上也行。 顾祁这一次是真的怒气全消了。 他重新把她抱起来,走当床边,好好地把她安置在床上,蹲□来看着她,“我不走,不走了……” “真的?”她还是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松手,反复确定。 “真的,真的不走了。”他信誓旦旦地说,伸出手去为她擦眼泪,可是那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擦不干。 “不要再哭了,再哭的话,永安宫都快被你淹没了。”他叹着气,哭笑不得地捧着她的脸。 楚颜心下一动,忽然闭上眼睛凑近了他,在他震惊的神色中吻上了他温热的唇。 顾祁如遭雷亟,她在做什么? 可楚颜似是下了决心一般,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力地封住他的唇,一点一点试探着用舌尖去触碰他。 那样柔软脆弱的人,那样轻若无物的尝试,那样令人欣喜的主动触碰,那样莫名战栗的心。 顾祁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被人清空,只能任由面前的人触碰自己,亲吻自己。 楚颜的气息在他唇间缓缓地蔓延开来,像是三月的花朵、七月的青草,那样清透温软,于纯净间带着一丝妩媚,不带挑逗却又刻骨铭心。 这样一个吻竟比前一次在书房里的激烈带给他的刺激还要大,从唇边蔓延开来的愉悦像是闪电般传遍他的四肢百骸,而他宛若溺水的人,只想抓住楚颜这根浮木,然后完完全全让她属于自己。 气喘吁吁间,他看见她媚眼如丝,而他不得不离开她的唇,忍着心内的欲-望对她沉声道,“够了。” 楚颜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以为他不愿妥协,执着地 又一次贴近他,“还不够。”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顾祁一把拉过她的手,倏地放在自己的下襟之上,在她触到他难以克制的欲-望时,定定地锁视着她,“现在够了吗?” 楚颜的脸倏地一下红透了,又是惊慌又是尴尬地望着他,可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顾祁等待着她的回答,可她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忽然对他轻轻摇摇头,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还不够。” 她不顾一切地再一次环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手上却拉着他来到自己胸前,在亲吻的间隙,她用坚定又柔软的声音对他说,“要我,从今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午忙工作,没能码字,耽误了时间很抱歉。 然后就是说好的激情章节,因为不希望大家觉得肉得突兀,但是又觉得也到了放肉的时候了,所以琢磨了很久,才会这么晚发上来。 第040章.秘密 楚颜的亲吻不够有技巧,一下一下轻轻啄着顾祁的唇,然后伸出舌去触碰他的舌尖,每一次碰到,又飞快地闪躲开去,像是戏弄猫的老鼠一般。 顾祁回应着她的吻,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追逐着她,可她总是狡猾又敏感,在第一时间挑逗他又躲避他。 这样的引诱比赤-裸-裸的挑逗更令人心动,顾祁的吻越来越不温柔,细细密密如雨点般落在她唇上,越来越用力地吮吻着她口中的清冽气息,如同狂风骤雨般将她包围。 楚颜浑身都有些发烫,在他的亲吻里挣扎喘息着,有种错觉自己像是被人捞出池子的鱼,刺激又兴奋,但浑身上下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牵着他的手触碰到了胸前的柔软,两人几乎同时僵硬了片刻,顾祁低下头来望着她,眼神寂静而晦暗,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力量。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声音黯哑地问她,显然还在克制。 楚颜面颊酡红,却异常清晰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明明充满羞赧怯弱,可又是这样勇敢地望着他,毫不躲闪。 她牵着他的手按压在自己柔软丰盈的胸脯之上,还是那句话,“要我,然后再也不要推开我。” 如果要用一句言情小说里的煽情台词来形容这个时刻,大概只剩下这句话了:宇宙洪荒到此停止,他的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顾祁的掌心触在她柔软美好的丰盈之上,甚至能隔着薄薄的衣衫感觉到她的心跳与呼吸,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着,揭示了她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多么忐忑不安的心。 他的理智与冲动在激烈地挣扎着,最后一次给她逃跑的机会,“你确定不会后悔这样做么?你是太子妃,婚前失贞若是被人知道,赵家就会颜面扫地,而你日后也许会被人轻视,也许还会因此失去母仪天下的资格,因为这会成为你永恒的污点。”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作为一个男人,这种温香软玉在怀的时候不是就应该直接扑倒了吗? 可他仍然在等待,给了她临阵退缩的机会,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与自由。 楚颜的眼眶尚且泛红,却忽然微微一笑,只问了他一句,“你会让人知道吗?” 那样的笑容是全然的相信,她像是在为先前误会他的事情做出一个最后的解释,那就是从今以后,她将毫不犹豫地把最后的防备也撤销,全然信赖他。 顾祁的 心忽然一下柔软了,坚定地堵住她的红唇以前,只回以一抹带有侵略性的笑意,“这是我们的秘密。” 这一次,攻城略地,再不迟疑。 所谓的君子风度和道德伦理在两情相悦面前压根就是粪土不如的东西,他想要她,她肯给他,这就足够。 顾祁一直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恪守礼仪,因为时刻牢记自己是未来的皇上,是天下人仰望的太阳。 可是今时今日,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有欲-望也有所求普通男子,一心想要与眼前的女子共同抵达欢愉的巅峰。 他一手托着她的下巴,深深地吻她,所有的气息都朝着她的口中涌去,而另一手剥开了楚颜的外衣,在她仅着肚兜的身上摸索着,触手所及皆是光滑细腻的肌肤。 他的碰触让楚颜忍不住缩起肩膀。 而深沉的吮吻也因为分神转而成为了浅尝她口里的甘甜,一口一口地,挑逗意味十足,楚颜缩着肩膀边发出气息不稳的声音,听见他喉咙深处逸出一声轻笑。 他的小姑娘怕痒。 顾祁坏心眼地,放慢也放轻在她背上游移的手,有时来来回回的,直到楚颜都忍不住抬眸雾气氤氲地望着他抗议了,他才接着将手探入了她的肚兜之内,轻柔地握住了那两朵盛开的鲜花。 灼热的温度滚烫了楚颜的肌肤,她浑身轻颤,却没有退缩,只是羞愧地闭上了眼。 他的双手恰好能拢住她的丰盈,渐渐的开始不满于只是轻柔地握在手心,转而轻轻地揉弄着、推挤着。 而随着他的动作,毫无束缚的柔软逐渐盛开在他的掌心之下,开出了美丽的花蕊。 他隔着薄薄的淡绿色肚兜,看见了那两颗挺立起来的宝石,唇角微勾,以拇指和食指在其上轻轻捏-弄,时而转着圈。 “你在想什么?”他轻轻贴近她的耳边,用黯哑又带着迷离的温柔嗓音问她,手上的动作却轻重变换着,引来楚颜一阵又一阵颤栗。 楚颜在欢愉刺激的境地里徘徊着,声音颤抖地回答他,“……在想殿下的技巧都是哪里而来。” 平日里的正人君子竟然拥有如此神奇的技能点,一旦坏起来,就只有邪魅狂狷四个字可以吐槽了,楚颜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点赞还是干嘛。 看着她的眼神,顾祁仿佛察觉了她的走神,忽然在她猝不及防之际又开始侵占城池。 他将楚颜的两腿 分开环住自己,而他坐在其间,让她能靠着他,同时两人的禁忌之地也紧紧贴在了一起。柔软与坚硬完美契合,只差最后一步雷池待越。 楚颜一阵轻喘,几乎血液沸腾,而顾祁伸手环住她的手臂,手指灵巧地解开了她脖子后面的系带,丰盈美好的胸-脯就这样尽显眼前,色泽艳丽的花蕊妩媚地邀请他品尝。 她惊呼了一声,意欲伸手去遮,可是顾祁动作比她快多了,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举,已然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然后低头倏地含住了其中一朵花蕊。 同一时间,他完完全全拉下了她的最后一层防备,让她终于不着寸缕,与他坦诚相见。 身上忽如其来的清凉感与最柔软的顶峰传来的温热吮吻同时出现,楚颜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就此沉沦于情-欲带来的刺激里。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清冷疏离高高在上的太子就这样埋头于自己的双-峰之间,温热的唇覆盖了她的花蕊,而她能感觉到他唇舌搅动带来的快意与欢愉。 他没有冷落任何一边,一手抚弄着,而另一侧则是唇舌交加,任何一种方式都足以令楚颜捂着几乎滴出血来的面颊,忍无可忍地质问他:“太子殿下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刻苦钻研过岛国爱情动作片吗!?” 可是她早已没那个闲工夫去问,因为身体与大脑都在叫嚣着,她还要更多。 她身上赤-裸,□的裙子却好端端地挂在身上,顾祁缓缓地空出一只手来,沿着她光-裸的肌肤寸寸下滑,一点一点来到了她的裙摆之下。 她的肌肤随着他的掠过泛起一阵难言的灼热意味,而顾祁的目标显然很明确——她全身上下最隐秘柔软的秘密花园。 他拉下她的裙子,嘴唇还覆在她的胸-脯之上,手却已然抵达了里裤之外,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贴上了她的柔软之处。 楚颜浑身都僵住了,忍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那样滚烫的体温就这样传达到了她身体最脆弱最隐秘的部分,羞耻心与渴求感袭上心头,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嗓子里溢出一声懊恼又无奈的叹息。 “后悔了么?”顾祁的声音此时此刻听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魅惑,不再清冷严肃,反而带着种**蚀骨的意味。 可是不待楚颜回答,他就定定地在她耳边说道,“哪怕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下一刻,他的手轻轻拉下了她最后的防卫,直接覆在了她的柔 软之上。 楚颜浑身僵硬,只感觉到他的指尖在那里轻轻摩挲着,然后来到花心深处,挑拨着她隐匿其中的小小突起,而那个地方似是她的要害一般,只要他一碰,她就全身颤抖,克制不住地呻-吟出声。 “不要碰那里……”她像是在乞求一般,声音都有些不稳。 可顾祁哪里会听她的?整只手都在她的腿心处拨弄着,带来一波又一波无可言说的快意。 他甚至以拇指轻轻按压着那处小珍珠,在她浑身颤抖不已的情况下毫不留情地加快速度,旋转、揉弄,然后感受着越来越湿润的花蕊,唇角弯弯地对她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楚颜好想打人! 这个时候,念什么李白的诗!? 清水出芙蓉…… 清水……水…… 芙蓉…… 好端端的诗词居然就此变成了淫-诗-艳-词! 楚颜的三观顿时毁于一旦,身为高校汉语言文学讲师的她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李白的诗也能变得如此隐晦而有深意,实在是悲愤欲绝。 她只能庆幸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教书了,否则哪日念到这首诗,指不定站在讲台之上就会休克了。 思绪不能再狂奔了,因为她的所有感官都被人拉了回来——以一种十分**的方式。 顾祁以唇含-弄她的红蕊的同时,指尖也忽然毫无征兆地探入了她湿润的禁地,那种陌生的触感带来了一丝紧绷与疼痛,可是伴随一起的还有更大的刺激与悸动。 他的手指开始来来回回地移动,进入,出来,再进,再出。 刚开始的速度很慢,一点一点像是在折磨她一般,轻微的不适与陌生的刺激席卷了楚颜的身体与思维,她只能闭上眼睛喘息着,无能为力地任他为所欲为。 顾祁终于抬起头来,没有再去吮吻她胸前已然鲜红欲滴还泛着露珠似的的花蕊,而手上却还维持着进进出出的姿态,一点一点勾勒出她体内的湿润之意。 他凝视着楚颜隐忍的神情,她紧皱的眉心似是在忍受着痛苦一般,可是微微颤动的睫毛又像是泄露出她内心的欢愉。 她咬着下唇,却克制不住唇边溢出的破碎呻-吟。 混合着小姑娘的娇怯纯真,却又带着妩媚与动人的意蕴,这样的神情叫顾祁眼神愈加深沉,体内的欲-望也更加奔腾欲出。 湿润的水意从他律动的手指处传来,楚颜面上更红,而他也更加难耐。 察觉到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适,顾祁又探入一指,并且加快了速度,一深一浅地进出她的身体,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引领着身下婉转娇吟的女子攀上欢愉的顶峰。 楚颜的身躯很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唇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伴着难以克制的喘息,她的全身上下都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巨大的欢愉感从脚趾头、从四肢百骸涌上心间,而最为催人疯狂的则是被他反复挑拨的那个地方,她那样柔软又毫无防备的秘密花园,在他的掌心里沦为他爱不释手的玩具,水意凶猛,快意似是灭顶之灾一般要将她淹没。 最后,楚颜几乎是尖声叫着达到了顶峰,而在她声音出口的瞬间,顾祁毫不迟疑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将那些还未传开的动情声音尽收口中,以免外面的人听见。 他激烈地吻着她,手心传来阵阵湿意,滑腻的触感和动情的香气无一例外都在加剧他心头的渴望。 他收回手来,拿出手帕擦了个干净,然后干脆利落地褪下自己的衣衫,将楚颜平放在床榻之上,然后分开了她的双腿。 此时近晌午,阳光正好,光线明亮。 楚颜倏地睁开眼来,羞愤欲绝地要合拢双腿,不让自己最**的一面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顾祁却握住她的脚踝,寸步不让地看着她,轻声哄道,“别动,你的膝盖受了伤,不分开的话,一会儿会伤着你。” 这是理由吗? 这真的是他分开她双腿的理由吗?! 楚颜想抗议,可是力气又拧不过他,很快就在他的摆布下呈双腿大张状,羞耻心一百万次地涌上心头。 白日宣-淫真的好吗? 可就是这样的楚颜让顾祁的眼神暗了又暗,腹下几乎快要失去控制。 她就这样柔顺地躺在他身下,胸前的花蕊似杏花初绽,犹带露水滋润,红艳美好。 她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赘肉,柔软白皙,曲线诱人。 她的双腿之间泛着水意与粉红的色泽,因他手指带来的那场欢愉尚未褪去,犹在颤动。 顾祁的体内有股冲动在叫嚣着欲奔腾而出。 他没有再犹豫,不容置疑地挤进她双腿之间,分开她的膝盖以免碰伤了她,而腰身向前轻轻一挺,沿 着她蔓延的湿意就此缓缓进入了她的身体。 有一股阻碍很快出现,他轻声说了句,“忍忍。” 下一秒,挺身而入。 楚颜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尼玛真的很痛啊! 她咬着下唇委屈无比,眼泪婆娑地控诉他的罪行,而顾祁在好不容易完全进入她时,被她这样泫然欲泣的表情逼得停了下来,低下头去无可奈何地吻她的泪珠,“傻孩子。” “痛……”她虚弱地说着这个字。 “忍忍就好,一会儿就不痛了。”他好言安慰,可仍是按捺不住下腹的欲-望无限,忍不住缓缓地动起来。 而他一动,她就倒吸口冷气,又是那个字,“痛……” 动的话她会痛,不动的话痛的就是他了…… 顾祁低头锁住她的唇,不让她在出声,一手轻轻揉弄着她敏感的花心,然后继续轻轻地动着,直到感觉她不再那么抗拒、眉头也松动不少时,才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腰以更快的速度动了起来。 “抱住我。”他如是说。 楚颜也感觉到了逐渐减轻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种陌生的快-感,一点一点加剧,然后侵袭了四肢百骸。 她依言环住他的腰,感觉到有个坚硬无比的东西在体内推挤着,并且那动的姿态越来越凶猛,似有把她吞下腹中的意味。 初尝禁果的严肃太子与上辈子洁身自好的大龄处-女的初次交锋,在探索之中逐渐到达令人都不曾体会过的欢愉顶点。 楚颜破碎的声音全部被吞没在顾祁的口中,他不顾一切地冲刺着,而她则全无保留地接受着,看似隐忍,实则默契无比的欢愉。 湿意洒遍床单,屋内也弥漫着动情的气息,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毫无意外地在两人身下响起,引来桃花似的面颊色彩与更加难以抑制的催-情效果。 总而言之,这是疯狂的一日,也是楚颜从攻心转为攻身的一日。 今日开始,三观尽毁,节操不再……或者可以说是贞-操也不再。 于她而言,奸妃之路由魅惑君心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卡得太**了,反复写了好多遍,果然我还是太纯洁太小清新了【滚粗=_=!】 最终的版本就如大家所见,够唯美!够淫-荡! 大婚当天上肉神马的太中规中矩啦,么么 另有安排送给大婚当日的新婚夫妻,所以首肉就在这儿了~ 第041章.高枝 偏殿之外,除了万喜守在门口,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让守在这儿的宫女太监都出去了,沉香负责看着外面,而他就守在偏殿这边,以防太子有什么需要。 屋内的动静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安静下去,万喜捏了把汗,心中暗道太子殿下也太会挑时间,这都大中午了快吃饭了,要是再拖一会儿,指不定外面的人会怎么纳闷。 是啊,太子殿下一进偏殿就是一上午,连午膳的时间都耽误了,试问都和太子妃做了些什么? 屋内,顾祁躺在床上,怀里是安静蜷缩着的楚颜,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像是蜿蜒的水草般覆盖了白皙的肩头。 两人身上盖着湖蓝色的锦被,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着低声问她,“什么时候换被子?” 楚颜愣了愣,茫然地抬头望着他,嘴唇红艳艳的,面上也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娇憨与妩媚,“换被子?换什么被子?” 顾祁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她,含笑看着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什么时候盖上大红锦被?” 楚颜面上一红,似是恍然大悟他在暗示什么,当下垂下头去嘟囔着,“谁是你的人?方才要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的是谁?还大红锦被,不让我盖冷被子我都谢天谢地了……” 她叽里咕噜一大堆牢骚,越说越小声,简直就像是谁委屈她了。 顾祁失笑,“这就学会得寸进尺了?” 楚颜这才抬起头来,面上哪里有半点埋怨的神色?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神也亮晶晶的,凑上前去在他唇边亲亲,这才说,“那也要殿下肯纵容我,我才敢得寸进尺呀。” 她是这样的快乐,笑容里不掺杂半点其他的东西,漆黑透彻的眼眸像是冬日的冰雪一般闪耀着灼灼光华,让人一望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顾祁伸手抚着她的长发,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手指上缠缠绕绕的明明是她的一头青丝,可他却觉得心头似乎也被某种细细密密难以分辨的情愫缠绕得紧紧的,偏他不觉厌烦,反而甘之如饴。 这样的心情几乎到了不由自主的地步,可他却前所未有的轻松满足。 后来外面的万喜实在忍不住了,就轻轻地敲了敲门,“殿下,用午膳的时候到了。” 谁知话音才刚落口,里面的人忽的推开了门,只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两个人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门口,只是太子伸 手轻轻抚着太子妃,往外走的时候更是让她把重心放在了自己身上。 “走吧。”他淡淡地对万喜说。 万喜一怔,不太明白太子妃这是怎么了,但转念一想,面上立马五彩斑斓的。 难道是太子殿j□j力太好,把太子妃给折磨得够呛,所以…… 顾祁倏地停下脚步,偏过头去扫了眼万喜十分精彩的脸色,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去太医院请太医,太子妃的膝盖方才摔着了,走路有些受不住。” 万喜眼中又是一惊。 竟然激烈到把膝盖都给摔着了?这这这…… 顾祁与他相处这么多年,他眼里的情绪代表什么顾祁又岂会不知? 当下黑了脸,忍无可忍地说了句,“还不快去?” 这老家伙越来越会联想了。 可是一想起方才屋里的旖旎场景……顾祁的脸也有些微红。 午膳自然是用得其乐融融,御膳房的人谨遵太子谕旨,做了一桌好菜,一反先前的清淡养生,大鱼大肉的摆了满桌。 楚颜一怔,随及抬起头来看了眼顾祁,他的眼神安静温柔,毫不差异,显然这是他张罗安排的。 心念一转,她猜到了这大约就是太子回来这么早的原因,念着她大病初愈,所以提前回来想和她吃顿热气腾腾的好饭。 岂料一回来,好饭没吃上,却迎来了劈头盖脸的一顿冤枉和臭骂。 她这次是真的有些内疚了,决定要好好回报太子殿下的好意,于是……于是她抛开顾虑,大吃特吃了一顿,吃相与食量之惊人,看得太子都有些愣了。 ……想必这些日子是真的没吃好,瞧瞧这吃法,他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被饿了这么多天才会这么大开杀戒。 太医来了之后,拎着药箱替楚颜仔细看了看,说是磕得太重了,肌肉受了些损伤,但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这些日子都得少走路,能避免出门就尽量避免。 楚颜好幽怨,早知道刚才就不跪那么重了,做做样子也罢,也好过现在这下场。 病才好,刚能下床走走了,如今可好,又得继续闷在这宫里。 顾祁本来是想趁着天气好,带她出去走走的,可现在看顾虑她的膝盖,也只得作罢。 看见楚颜有些失望的样子,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后提起的一桩事,说是巴蜀一带有名的戏角来了京城, 而齐王听了几回,觉得颇有意思,就出重金将那几个戏子进献给了太后,让他们留在宫中的乐坊,以供太后闲暇时能听听曲。 他又看了眼楚颜,才对沉香说,“你去寿延宫问问太后,就说我想请齐王送她的那几个戏子来永安宫唱唱曲,不知她老人家意下如何。” 说罢,又转过头来对万喜道,“派人去清乐坊,把那几个人请来吧。” 说是问问太后,其实也不过是知会一声罢了,按理说他是太子,宫里的人谁敢不从?但他素来也很注重礼节,因此特地叫沉香去跟太后说说。 太后正在寿延宫歇息,今日太阳好,她正想着下午要出去走走,就听清荷进来说,永安宫的沉香求见。 “让她进来。” 太子少有派人来过寿延宫,太后有些诧异,不知他跟前的大宫女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沉香把来意说明之后,太后更是吃了一惊,“太子殿下有兴趣看戏听曲?……也好,也好,这孩子一天到晚都忙于政事,也不知休息,哀家也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如今有闲暇时间听听曲,看看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挥挥手,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沉香,“太子殿下要听曲,直接让人去就成,哪里用得着来请示哀家呢?” 沉香很会说话,笑得也乖巧,“太子殿下素来尊敬太后娘娘,这些事情自然也是要过问了您的意思,才好行事。” 太后听得顺耳,示意清荷拿了些碎银给沉香,笑道,“你也是个懂事的,这些年来有你伺候着太子,哀家也不操心。” 沉香心中一动,抬头望了望太后,而太后笑得十分慈祥,似乎真的就只是在夸奖她尽心尽力照顾太子。 太后并不是一开始就坐在这个位子上,当初容皇贵妃还是皇帝跟前的御前宫女时,在位的还是窦太后,而眼前的太后不过是个太妃罢了。 只是太妃押对了宝,不止把容皇贵妃送到了皇帝身前,还辗转反侧地将窦太后当初害死皇帝生母凌嫔的事情给揭露了出来。 后来窦太后被皇帝送去了净云寺“养病”,太妃也就登上了太后之位。 而今,皇帝离开了皇宫,顾祁与太后的关系仅仅限于名义上,实则没有半点情分。而赵容华是太子生母,从前又是窦太后一手扶持上来的,若是他日太子登基,赵容华顺势登上了太后之位,那自己这个太皇太后可还做得安稳? 太后自然也有自己 的顾虑。 沉香隐约有些猜想,便大着胆子说了句,“奴婢知道太后娘娘关心太子,若是日后有什么吩咐,奴婢定当替娘娘做好,为娘娘一解烦忧。” 果然是个聪明人,太后笑了笑,颇有深意地说,“如此,那哀家这老婆子也就得以安度晚年了。” 短短几句话,两人的心思都可见一斑。 太后在为自己的晚年做打算,而沉香……恐怕心底深处并不愿意永远地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御前宫女。 那是自然,有了容皇贵妃这个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先例,试问宫中女眷谁没有过这种绮丽的念头? 皇帝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也能为了一个女子扔下了后宫佳丽三千,从此一心一意对待她,如今甚至带着妻儿远下江南,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这样的故事实在太吸引人,如同戏折子上的情节般不真实。 而今太子殿下亦是人中龙凤,谁知道他会不会和他老爹一样是个痴情种呢?总而言之,痴心妄想的人多了去了。 而毋庸置疑的是,沉香就是其中之一。 太后看着那个踏出宫门去的窈窕背影,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角。 今日不过是稍微试探,她就已经显露出了心迹,显然存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不止一天两天了。 也好,她在太子跟前伺候这么多年,哪怕没有男女之情,至少也有主仆情分了。 若是加以利用,也许真能成事,太后笑了笑,毕竟当初把容皇贵妃推上去的人也是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那么几分准的。 第042章.成长 ... 第四十二章 永安宫破天荒的咿咿呀呀唱起曲来。 日光晴好,天朗气清,楚颜坐在后院里,面对一个临时搭起的戏台子,手边的小几上是几碟精致可爱的糕点,一切有如梦境。 来到这个时代没几天就入了宫,赵容华不受宠,丈夫和儿子的关爱都没捞着,因此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看戏听曲,连带着楚颜的日子也过得极为贫瘠,只能待在书房里浑天度日。 可是今日,一切都不同了。 楚颜本是四川人,来到宣朝以后再也没有听过家乡话,可如今那几个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曲,似川剧又非川剧,虽然口音并不与楚颜的家乡话全然相同,但这七八分的相似已经足以令她热泪盈眶了。 从前是孤家寡人,所以穿越以后并没有过多想念上辈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全然接受自己从今以后都回不去的事实。 很多感伤的情绪涌起,楚颜低下头去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觉得上辈子的一切都像是做梦。 那些爱过恨过的时光,都只能永远存在于她的脑海里,最后随着时光流逝变成模糊的画面,偶尔想起,但更多的却是唏嘘与遗忘。 顾祁在屋子里换衣服,准备去华严殿见秦远山,可穿戴完毕后,跨出正殿的瞬间,恰好看见楚颜低下头去揉眼睛的场景。 于是楚颜正低头之际,忽然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脚,一尘不染的黑色布鞋,还有晃晃悠悠的明黄色下襟。 “怎么了?”他伸手抬起楚颜的下巴,轻而易举发现了她泛红的眼眶,不禁一愣,“怎么哭鼻子了?戏不好看?” 楚颜忙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悲情了点……” 顾祁回过头去问含芝,“唱的是哪一出?” 含芝脸一黑,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太子殿下,唱的是……唱的是武松打虎。” “……”这一出戏究竟是哪里悲情了? 收到顾祁古怪的眼神,楚颜脸色一僵,忙清清嗓子,“那老虎太可怜了,照武松那打法,指不定断了几根骨头,我瞧着我就是伤了膝盖都痛成这样,再看那老虎,实在是……实在是感同身受……” 简直是越描越黑。 楚颜尴尬地咳嗽了声,干脆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楚颜恭送殿下。” 穿成这样肯定是要出门的节奏,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吧。 顾祁失笑,伸出手去帮她把睫毛上的一颗泪珠给拭去,然后无可奈何地说,“若是觉得这出不好看,那就让他们换一出接着演,你是主子,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的。” “是。”她笑眯眯地点头。 顾祁又瞟了眼被她解决了一半的点心,“东西吃完了,再让御膳房的人去做就行了,只是甜食不宜吃太多,不然晚上改吃不下饭了。” “是。”她再一次笑眯眯地点头。 顾祁觉得似乎交代得差不多了,刚走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立马回过身来,“你的膝盖——” “殿下。”这一次,楚颜边笑边打断他,“再不走的话,太阳快下山了。” ……被嘲笑了。 顾祁面上微红,瞥了楚颜一眼,还是说完了刚才想起的那句话,“记得上药,不许到处乱跑。” 楚颜忍着笑,捣蒜状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您早去早回。” 这一次,顾祁终于放心地离开了。 ***** 华严殿,书房。 顾祁坐在书桌后,看着秦远山带回来的书信,其中一封是萧彻亲自写的,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由密探加急送回。 萧彻在信上说,定国公如今卧病在床,还处于生活难以自理的状态。随行的军医说是水土不服,再加上误食了有毒的菌菇,而定国公本来年纪也大了,所以一下子有些受不住,脱水加中毒,身体眼看着就要崩溃。 信上还说,萧彻本欲亲自叫负责定国公膳食的那个太监去问话,可谁知那太监自己也误食了毒菇,并且因为用量过大,直接死在了床上。 最关键的人物死了,事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棘手,毕竟死无对证,毒菇的来源也无计可查。 放下信件后,顾祁的脸色有些阴沉。 他早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凑巧,定国公年纪虽大,但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几乎不曾生过病,哪里会一去西疆就卧病在床,还病得这么严重呢? 偏偏贯穿事情始末的太监也死了,明摆着事有蹊跷。 “萧大人说了什么?”秦远山看太子脸色不怎么好,便开口询问。 顾祁把信递给他,“你自己看看。” 于是秦远山飞快地看完了那封信,面色也有些沉重了。 “依你看来,这件事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顾祁问 他。 秦远山略一沉吟,缓缓地说,“定国公身子一向很好,没理由一去西疆就生病。而军中的食物素来都是经过再三检查,负责膳食的太监也都是宫中有经验的老人了,没理由会误把毒蘑菇拿来当食材……而最要紧的是,定国公是主子,那太监是奴才,两人吃的东西截然不同,又怎么会同时误食了有毒的蘑菇?微臣以为,此事约莫是有人刻意为之。” 顾祁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只是事出有因,毒害定国公对军情有重大影响,那人之所以这么做,恐怕只有两种可能性。” 秦远山洗耳恭听。 “第一,那人是西疆的走狗、军中的奸细,意欲加害定国公,然后攻下淮城,断了卓定远的后路。如此一来,哪怕卓定远有通天的本事,也再难招架都城被占领的局面。” 顾祁平静地看着那封信,眉梢微扬,“但第一个可能的几率很小,因为定国公病了这么些日子,西疆并无任何动作,既然没有趁乱攻入,那就证明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这件事情他们也被瞒在鼓里。” 秦远山点头,接了下去,“第二个可能性,是我们自己的人做的,毕竟淮城有重军把守,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而那人若是军中之人,一切就好办得多。” 顾祁站起身来,从书桌后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晃荡的柳枝,眼神清明冷静,“定国公若是病危或者病故,那么我就势必要再派副将去顶替他的位置,如此一来,战功就不会再落到赵家头上,而会落在他人身上。” 毕竟西疆一战胜负早就定下,如今不过是谁守城谁捡战功的问题罢了。 秦远山面色凝重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修长的背影,“若是没有意外,该去顶替定国公的人本应该是……” 尚书令,沐青卓。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昭然若揭。 约莫是沐青卓不满于太子在赵沐两家中选择了前者,而自己欲把女儿推上太子妃一位的愿望也落了空,便出此下策,意欲加害赵武,也好让赵武得到的一切都重新落在自己手上。 只可惜太子另有谋算,毫不妥协地派出了恭亲王等人替代赵武的位置,也让沐青卓的计划再一次落空。 秦远山等着太子做出决定,可谁料顾祁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悠远,意味深长。 他微微一笑,“恐怕没这么简单。” 秦远山微怔,他以为事情应该有了结果了… … 可顾祁定定地望着他,唇角笑意愈浓,“远山,儿时我们在明扬斋习书时,上课的第一天,太傅给我们讲了个什么故事,你还记得吗?” 秦远山不假思索地答道,“记得,是一叶障目的故事。” 顾祁不再说话,虽然眼里并无笑意,唇角却一直保持着微微扬起的姿态,等待着秦远山所有反应。 而秦远山也确实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心念一动,随即目光明亮地望着他,“沐青卓不过是那片迷惑众人的叶子,而真正有嫌疑的——” “是那几个会因为西疆一行而获利颇丰的‘大功臣’。”顾祁替他把话补充完整。 沐青卓会做出此事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若是他料定了除赵武之外,能去西疆当副将的只他一人的话,也该明白赵武出事后自己真去了西疆,一定会成为谋害赵武的最大嫌犯。 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在西疆出了事,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转向他。 而依顾祁对沐青卓的了解来说,他心高气傲,这辈子都不曾低过头,绝非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去击败敌人的小人。 如此看来,毒害赵武的真凶大约就在那几个前去西疆代替赵武的人之中了。 秦远山眉头微皱,恭亲王,驸马,萧彻……会是谁呢? 顾祁却是悠然一哂,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轻轻舒了口气,打断了他的沉思,“不急,若是现在就得出了结论,那不就打断了他的计划吗?要想看出他的目的,就让他自以为达成了目标,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个什么花样。” 那样悠闲笃定的语气,那样毫不退缩的眼神,还有唇边那抹始终存在的轻快笑意。 秦远山忽然有些失神,只因这样的太子真的离从前那个总是严肃而一丝不苟的人相去甚远,从前的他埋头于奏折,总是尽心尽力地以解决百姓之难为己任,而与朝堂之术却不甚精通。 而今的他似乎脱去了那层稚气,忽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眼神里的明亮与笃定也更甚从前。 他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沉稳,而这样的他看上去……也更像一个帝王。 也许楚颜带给顾祁的远远不止一点信任,一点支持。 自打父皇母妃离宫之后,顾祁的生命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毫无头绪地摸索与奋斗,而今她来了,以赵家嫡女的身份粉碎了他的天真稚气,重重地击败了他一回。 同时 她也给了他最盛大的勇气与支持,只因无论在何等场合之下,她都始终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帝王。 而更为重要的是,顾祁并不希望自己永远是她眼中那个如同困兽之斗的年轻太子,被朝臣所左右,甚至无法做出自己的决定。 他会以最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直到可以毫无顾虑地喜欢自己想要留在身边的人,直到她的身份对他而言也可以成为再不须烦心的虚名。 他必须意识到,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强大起来。 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 第043章.神祗 ... 第四十三章 在书房与秦远山谈完话后,顾祁并没有直接回永安宫,而是坐上了步辇,往元熙殿去了。 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受到错误的指引,让楚颜误会了是他下毒谋害赵武,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意图离间母子俩,亦或……离间楚颜和他。 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顾祁从灿烂的日照里踏入昏暗不明的元熙殿,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殿内的光线。 只见门窗紧闭的大殿内,他的母亲犹如迟暮的花草一般站在大殿最前方,背对大门,目光痴痴地望着墙上的一副画。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背影也比过去佝偻了些,怎么看都有些狼狈落魄的意味。 大殿内因为没有日照,比外面冷了不少,顾祁险些以为自己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听见开门声,赵容华没有动,确切说来她像是凝固在了原地一般,整个人像尊雕像,没有一丝一毫生气。 顾祁只能一步一步走进了她,嘴里唤了声,“母亲。” 这声母亲惊动了赵容华,她这才意识到来者何人,猛地转过身来,面色惨白地指着他,“住嘴!你不配叫我母亲!”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里蕴满泪水,可更多的是愤怒与绝望,如今看到始作俑者,一时之间全部的情绪都倾泻而出。 顾祁面色微沉,却不卑不亢地说,“母亲因为担心祖父,所以对儿子有所误会,儿子也理解母亲的心情,只是儿子想问母亲一句,在您心里,儿子真的是那种需要靠着谋害至亲来达成目的的人吗?” 他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赵容华,身姿笔直地站在大殿里,宛若一株白杨。 而赵容华浑身颤抖,目光如刀子一般朝他投来。 母子两人多日未见,如今一见,竟是这样对峙的场景。 她仇恨地看着他,而他眸光沉沉,将所有情绪都隐匿其中。 他早知道面对自己的生母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因为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的母子连心,她不懂他,而他亦无法接近她。 赵容华的情绪已然有些失控,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你还有什么做不出?不过是因为你祖父逼你娶了楚颜,我知道你不愿娶她,也知道你看不起赵家,不希望赵家成为你的阻碍,可你未免太过心狠!竟然因此对你祖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一把年纪了,这一辈子都献给了你父皇和你,如今你因为一己私欲,就对他下手 !顾祁,你自问对得起我,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吗?” 多么严厉的指控,连问都不问他,就直接给他判了死罪。 她明明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她却连最起码的信任与辩解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顾祁的眼神倏地冷下去。 “既然母亲已经给儿子定了死罪,儿子说什么也没用。只是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只有一句话——我没有下过毒,更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残害亲人、稳固皇权。今日我来,只有一件事要问母亲,当日是谁告诉您此事是儿子做的?” 他的眼里带着森冷的防备,可是防备也是为了掩饰那些浓重到太容易被人看清的悲哀。 他的母亲不信他,他又能如何?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对他的要求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讨好父皇、成为储君,他对她而言并非一个儿子,而是一个稳固赵家权势地位的工具,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顾祁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告诉自己,他有母亲,可是这个母亲,有与没有其实并无两样。 又或许若是真的没有,那还会更好些,这样他就不用一再安慰自己,这样至少他还能自欺欺人无法得到母爱是因为母亲已经不在身边。 赵容华似乎有些震惊于他说的话,终于稍微从绝望里抽身而出,转而怔怔地望着他,“真的……不是你做的?” 顾祁想笑,可是笑容到达眼底却变成了比哭还无力的悲哀。 她终于试图相信他的话了,可话到嘴边竟然会是这样一句,“真的不是你做的?” 他嘲弄地一笑,“母亲愿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儿子只想知道,是谁告诉您是我下的毒。” 赵容华一下子没法消化这么大的转变,下意识地指了指桌上的那张揉成一团的条子,“没人告诉我,是有人把那条子扔在了院子里,被我看到了……” 而她一看之下,震惊无比,立马召来束秋问个究竟,这才得知父亲确实在西疆病危,而恭亲王也确实奉了太子之命亲自前往西疆取代赵武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如纸条上说的那样……自然而然的,她也信了最后那一句。 “太子不满定国公以出战之事迫其册妃,命军中随行下毒害之,夺回皇命,改换恭亲王为副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情急之下的人早已不会分辨,再加上赵容华数年来身子骨不好,成日待在元熙殿里,疏 于斗智,如今已然失去了最后的谨慎与辨析能力。 本能告诉她,儿子与她离心已久,又有什么做不出呢? 皇权至上的人,大抵如此。 皇帝是这样,太子也是这样。 而顾祁不再说话,沉默地看完了那张字条,轻轻一笑,抬头无可奈何地朝着赵容华点了点头,“多谢母亲相告,儿子告退。” 他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去,而那张再寻常不过、看不半点出蛛丝马迹的字条轻轻飘落在地,如同他未曾出口的那句叹息。 天大地大,就连市井小儿都知道那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可似乎唯有他是个例外,因为这小小皇宫却容不下他承欢膝下的卑微愿望。 饶是如此,他也终是在大门合上时,低声对一旁的束秋吩咐了句,“照顾好她,我会派太医来替她看看,之后……” 沉默片刻,他忽然失笑,抬起头来看着天边辉煌的落日,眼神寂静而荒凉,“之后,我会每日让太子妃回来陪陪她,督促她好好喝药。” 谁都知道他不爱她,可只有他自己记得,他一直是她唯一的儿子,也一直渴望着正常的母爱。 只是这份渴望,不说也罢。 ***** 回到永安宫时,戏台子还在,但后院里已然空无一人。 顾祁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当下也没回正殿,直接就往楚颜所在的偏殿去了。 只可惜膝盖受了伤的人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好好待在屋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他隐隐有些动怒,当即不发一言地又走了出去。 “太子妃呢?”他走近大殿,问门口值守的太监。 那太监还没说话,就听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倏地从里面被人推开。 “殿下!”楚颜笑靥如花地福了福身,随即拉过他的手兴高采烈地往里走,“快来看看!” 顾祁忍不住去瞧她的脚,只见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却不知哪里来的忍耐力,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问她,“脚不痛了?” “还有点儿,抹了药好多了。”楚颜满不在乎地笑道,然后拉着他在桌前停了下来,指着桌上盖着盖子的几只盘子,“打开看看!”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期待,仿佛给他准备了天大的惊喜。 顾祁没忙着揭开盖子,反而眯起眼来平静地问她,“ 我走之前都说什么了?” “好好看戏?”她问他。 “不是这个。” “那……好好吃东西?”她眨眨眼。 他眉头一皱,“少装傻。” 楚颜无可奈何地拉着他的手,一边晃着,一边低下头来认错,“好了好了,我知道不该到处走动的,但我只是在永安宫里随意走了走,多数时候都是坐着的!您就先别忙着追究,先看看我给您准备的东西吧!” 顾祁瞥了她一样,这才依次打开了那几只盖子。 第一盘,丑得不堪入目的小笼包。 第二盘,淋了不知名的红色酱汁的干捞面。 第三盘,洒满辣椒粉的油炸豆腐块。 他冷冰冰地看她一眼,“不好好休息,就为了做出这几样四不像的吃食?” 楚颜直觉他的情绪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西疆那边有什么事情惹得他不快。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了只小笼包,赔笑送到他嘴巴,“卖相虽然差了点,但是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我自己尝了尝,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差点把舌头咬掉? 顾祁严肃地看着她,“张嘴,我看看。” 楚颜:“……”太子殿下您还能再冷一点吗? 虽是心情不好,但看在她膝盖受伤了还坚持给自己做东西的份上,顾祁还是张嘴吃下了那只小笼包。 香菇的清香爽口伴着细滑柔嫩的猪肉在口中蔓延开来,那滋味竟是说不出的诱人。 顾祁有些诧异,因为宫中少有吃这种东西,哪怕是吃,也是蟹肉包或者鲜肉包,少有香菇猪肉馅这种新鲜的口味。 心情好了些。 “这个呢?”他又指了指第二盘菜。 楚颜笑眯眯地用筷子缠了一圈粗粗的面条,又特意沾了满满一筷子酱汁,然后送到他嘴巴,像对待孩子那样说了句,“啊。” 顾祁想笑,面条入口的瞬间却没能笑出来。 只因入口之前,他还以为那红色的酱汁应该是辣椒酱,岂料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之后,他才惊觉那红色的酱汁竟然是番茄做出的。 这个时代的番茄才刚刚由番邦引入不久,因为数量稀少,只有宫里才有御供。 顾祁本人并不怎么喜爱这种味道,但原因并非是不喜欢番茄,而是宫中的 御厨对番茄的做法了解得不多,看着它和辣椒长得差不多,因此也按照辣椒的做法去做,做出来的东西也千奇百怪,总之不怎么好吃。 楚颜在小厨房里翻那些瓜果蔬菜,猛然间发现了几只番茄,当下心情大好,又吆喝着御厨给揉了些面,按照她的吩咐做出了些比平时的面条要粗一些、圆一些的面。 这可是未来的意大利面,她借个梗来讨太子殿下欢心,自己也尝个鲜。 番茄是她亲自切碎以后放进锅里熬成汁的,其间加了些芡粉,让汁液更粘稠。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洋葱之类的,她就用小黄瓜和土豆代替了原来的配料,切成丁放进番茄汁里一起煮,最后还爆炒了些肉末,混进了番茄汁里。 总而言之,这是盘楚颜式变体意大利面,她尝了尝,味道惊人的不错。 太子殿下吃得很入神,咀嚼之间细细品味着唇间酸甜可口的滋味,眉头又舒展了些。 最后楚颜又谄媚地夹了块油炸豆腐送到他嘴巴,“尝尝这个。” 辣椒的辛辣与豆腐的酥香遍布口中,那种刺激带来一种介乎痛苦与欢愉之间的感受,顾祁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楚颜吓了一跳,“很辣吗?” 她赶忙转过身去倒水,光顾着自己喜欢,竟然忘记了太子殿下又不是自己,出生自巴蜀之地,喜爱辛辣……失策,失策。 可是不待她拿起水壶,顾祁忽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怔忡直接拉过了她,然后毫无征兆地俯身堵住她的唇。 一时之间,辛辣的滋味在两人口中传了开来。 他不怎么温柔地吻着她,牙齿甚至轻轻啃咬着她的嘴唇,气息也不太稳定。 楚颜失神地想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就连他的吻都变得有些压抑,像是在寻找宣泄口一般。 她温柔地回应了他,一点一点包容他的挣扎,终于让他变得平静下来。 顾祁的眼睛还是有些潮湿,低头望着她,手也轻轻蹭着她的发,“楚颜,你信我吗?” 信他什么? 楚颜一头雾水,却在接触到那双略带茫然悲怆的眼眸时,十分笃定地点头,嫣然一笑,“我信。”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顾祁心中一动,把她拉入怀中,又一次在她耳边叫道,“楚颜。” “嗯。” “楚颜。” “嗯。” “楚颜。” “……我在。”你究竟要叫多少遍啊!楚颜腹诽。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祁停了下来,忽然轻轻笑起来,“你在就好。” 至少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会一直待在他身边,相信他,仰望他,犹如他是她的神祗。 第四十四章 饭也吃了,气也消了,顾祁去了书房,一个人关在里面看书。 没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顾祁直觉不是万喜,喊了声进来,果然就看见楚颜端着杯参茶走进来。 他又习惯性地皱起了眉,“膝盖受伤了还一天到晚活蹦乱跳,是想一直伤着不成?” 楚颜笑着走到他面前,把参茶放在桌上,“这点路又不碍事。” “以后这些事情交给沉香去做就行了。”他索性下了命令,硬性要求她好好养着膝盖,“我就指望你别再大病小伤不断,免得外面的人以为我娶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只药罐子。” 楚颜失笑,走到他旁边拉住他肩上的一缕发丝,一边用手指绕啊绕的,一边小声说,“不借着端茶送水这些小事情,我又怎么进书房来见您呢?” 搞了半天,原来还是思念作祟。 顾祁的心软了软,把她没大没小的手拍了下去,不让她玩弄自己的头发,只一边没好气地瞧她,一边叹口气,“哪里有半点太子妃的样子。” 楚颜却是低下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在太子殿下面前,我何必做什么太子妃?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需要捧在手心上宠着疼着的小姑娘。 顾祁一时无言,楚颜也不尴尬,径直走到了书架边,“殿下忙您的,我随意看看,不会打扰到您的。” 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随手挑了几本书,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近暗了下来,书房里跳跃的灯光朦朦胧胧地笼在两人身上,时而随着灯花的轻微爆裂声响微微晃动,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变得旖旎温柔起来。 顾祁本是在看一本关于农学的著作,但看着看着,视线总也忍不住朝楚颜身上打转。 她一向就是个认真的人,一旦看起书来,神情专注而忘我。 他叹口气,说是不会影响他,但其实只要她坐在那儿,他就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了。 看书效率低下,他索性合上了书,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而她埋头读书,竟然一时忽略了周遭的场景。 直到头顶忽然传来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不见又相思,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 楚颜忽地一怔,抬起头来看着顾祁,而他的视线停留在她指尖的位置,显然是在念书上的词句。 残寒消尽,疏雨过、清明后。j □j敛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昼,著人滋味,真个浓如酒。频移带眼,空只恁厌厌瘦。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这是李之仪的《谢池春》,楚颜过去并不太喜欢的一首词。 她素来喜欢唐诗多过宋词,总觉得满腔豪气又或者是清新恬淡的唐诗比之宋词要多了那么一两分底蕴,而宋词虽不乏大气之作,但更多的却是风花雪月的旖旎、略显空乏的靡靡之音。 只是今时今日,这两句过去在她看来略显矫情的词句从顾祁嘴里念出来,却仿佛有了别的什么味道。 他的嗓音悦耳低醇,不带过多感情,却又别有意蕴。 而下一秒,楚颜对上了他的视线,只看见一对宛若清泉般温柔又清澈的眼眸。 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 她有了不该有的心虚,因为他所看见的那个赵楚颜,其实并非真实的她。她的虚情假意和种种令他动心之处,其实都只是她精心编织的风花雪月。 而今对上这样一双毫不掩饰的眼眸,作为猎人的楚颜竟然对猎物产生了同情心,她警觉这并不科学,所以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看他。 “殿下喜欢宋词?”她轻轻地问。 顾祁索性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端起她喝过的那杯茶,十分自然地喝了一口,仿佛这样做没有丝毫不妥。 品完茶,他才悠然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遇到切合心境的诗词总会产生点共鸣,但那种时候也多是同病相怜的知音感,而非单纯欣赏诗词了。” 楚颜一愣,随即眼睛一亮。 这说法可当真新鲜了。 原来对诗词还有这样一种态度,不是欣赏,也不是喜欢,只是单纯地因为能牵动心绪,所以才拿来咀嚼回味。 从某种角度说来,楚颜觉得顾祁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可就在她站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文学角度来欣赏眼前的人时,却猝不及防地被顾祁托起了下巴。 眼前的人微微一笑,眼眸里是如沐春风的和煦,唇瓣一开一合,又一次对她吐露出了旖旎的词句,“不见又相思,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 一字一句,轻而柔,那样直视不讳的眼神和热度令楚颜的脸一寸一寸涨红,最后连耳根都发烫。 他在做什么? 演什么偶像剧? 窘!怂!矫情!做作! 她在脑子里搜罗着可以形容脑残剧的词汇,可是心跳却越来越快。 这种感觉有些奇异,就好像屌丝的逆袭,明明当女神的是她,要他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也是他,怎么如今攻受异位了? 可是忽然,顾祁轻轻笑起来,一面摩挲着她烫红的面颊,一面露出促狭的眼神,“果然还是脸红的时候比较可爱,太认真了就过于刻板严肃。” 楚颜脸上一黑,“殿下在戏弄我?” “有吗?”他无辜地挑眉,好似很诧异,“这算戏弄?” “算!”她很肯定地点头。 “我还以为这不过是闺房之乐,夫妻之间的软言趣语罢了。”他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模样好像在谈论朝政,“不过,爱妃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我戏弄于你自然不对,那你……” 他假意思索了片刻,诚挚地望着她,“那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楚颜大窘。 闺房之乐…… 那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老虎油?皮鞭?s那个m? 一系列乱系八糟的念头通通涌上心头,她面红耳赤地指着顾祁,“殿下您太不正经了!” 顾祁抬眼,好整以暇地回望她,“我不过认个错罢了,哪里不正经了?还是说……其实爱妃心里是指望着我不正经的?” 楚颜:“明明是您误导我!!!” 顾祁:“分明是你想太多。” 楚颜:“……” 见她实在窘迫了,顾祁这才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从多大起爱上读书的?” “记不清了,大概天生就是个文化人,爱读书。”楚颜卖弄脸皮。 顾祁又是一笑,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脸,“看不出这里倒是挺厚实的。” “多些殿下夸奖。”楚颜神色如常,反问他,“那殿下又是什么时候爱上读书的?” “爱上?”他为她的用词失笑片刻,“在明白读书的乐趣之前,它已经变成我人生里的一大任务了,每日醒着的时候除了吃饭如厕,总归是要和文字打交道的,写着写着,看着看着,也就成了习惯。” 楚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生在帝王家,又是储君,自小就 得跟书本打交道,而这种打交道的无聊之处在于,不管你爱看的不爱看的,只要是太傅们认为对你有好处的,你通通都得把它们嚼下去。 再加上赵容华对他的严厉苛刻,可想而知顾祁的童年是什么样子。 想到赵容华,她忽然愣了愣,随即忽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殿下今日……去了元熙殿?” 顾祁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于是楚颜忽然明白他的坏心情来自哪里了。 他好不容易去一次元熙殿,却见到自己的母亲用那样仇视的目光看着他,出口便是指责与怨怒,把莫须有的罪名通通加到他头上,却不留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 楚颜了解姑姑,自然知道姑姑失去理智是怎么一副场景,她的口不择言会像刀子一样胡乱攻击着人。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楚颜还以为顾祁已经对这个母亲绝望了,或者失去了最后一点感情,可是既然姑姑还能牵动他的心绪,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恐怕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无所谓。 楚颜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为了姑姑,也为了这个像刺猬一样掩饰内心脆弱的太子殿下。 她拉着顾祁的手,“殿下,您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探寻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语气,顾祁一看就知道她的意图——她是想问他的过去,他的童年。 他笑了笑,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夜色迷蒙,也不甚在意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 “怎么走到今天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慢慢摸索,然后走到今天的。” “也许对你来说,赵氏是个很好的姑姑,甚至待你如同生母,但对我而言,她不像一个母亲,更像是把我记在名下的妃嫔,对我从来没有母亲的和蔼温柔,只有日复一日的严厉要求。” “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会说她是为我好,可是我从来不认为一个母亲对孩子好的方式可以狠心到不顾他的死活,只像训练一只听话的猎犬一样,无所不用其极。” 楚颜被他漠然的话语里潜藏的意思所震慑,忍不住问他,“不顾死活?姑姑她……对你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恐怕说来话长了。”顾祁没回头,还是看着窗外,平静地说,“四岁那年,宫里的皇子王孙们都开始学骑马了,偏我儿时缺乏平衡感,连走快些都容易摔倒,又何况是骑马?父皇赐我的汗血宝马比别的孩子的幼马都要大 ,自然骑上去也费劲些。因此头几日,我在围场的成绩很差劲,若是没有人替我牵马,我一定会歪歪倒倒,好几次都险些摔下马来。” 楚颜出神地听着,“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母亲找来太傅,问了我在围场骑马的情况,结果得知我是所有孩子里学得最慢也最差劲的一个,当时就发了火。下午的时候,她终于没有要我在屋里看一下午的书了,而是亲自带着我去了围场,要马房的太监牵马给我骑,她就在围场外远远地看着。” “马房的太监?”楚颜终于听出了哪里不对劲,“殿下不是不会骑马吗?马房的太监……” 那是牵马的,并非教导人骑马的,也就是说,姑姑让太监把马牵出来,然后就逼着不会骑马的太子自己一个人学? 楚颜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别说是不会骑马的人了,摆在现代社会里,那么多善骑的人不也因为马儿发狂出过事? 姑姑她真是……楚颜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的惊骇着实有点波浪滔天。 顾祁还是那么平静地继续说,“我心里很怕,一直乞求母亲不要让太监松了缰绳,可是母亲就那么远远地看着我,丝毫不管我在叫嚷着什么,然后就吩咐那太监松手。” “我叫嚷得厉害,那太监虽然也忧心忡忡的,但不敢不听主子的话,所以只得松手,按照母亲的吩咐给加了一鞭子。我坐在马上颠簸摇晃,身子不稳,越哭越厉害,后来那马……”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很艰难才找到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后来那马被我的哭声惊到,越跑越快,而我重心不稳,坠马受伤。” 楚颜倏地拽紧了椅子的扶手,身子也僵住了。 “坠马……”她怔怔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顾祁的背影,“……很严重吗?” 顾祁回过头来望着她,轻描淡写地说,“腿骨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才勉强下床走动。两个月里,我每日喝着药,而母亲坚持说身为太子,要自小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所以即使喝完了药也不让我吃糖,之后停止喝药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厌食。”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只是到最后我都没敢告诉父皇是母亲逼我去学马的,因为知道若是父皇得知此事,一定会盛怒之下迁怒母亲,所以宫中上下都以为是我不甘落后,不顾自身安危,非要逞能骑马,因此才受了伤。只是说来也 可笑,从那以后,我就对马厌恶到了极致,再也不愿意骑马,也从不曾参与过宫中围猎的活动。” 他明明在笑,但是眼神寂静一片,看不见半点笑意。 楚颜的心忽然揪了片刻,不知是为这个故事里那个被母亲逼迫得害怕不已却还反过来保护母亲的孩子难过,还是在同情眼前这个以漠然的姿态揭开童年伤疤的太子。 那件事对他的影响该有多大,宣朝太祖在马背上打天下,因此王子皇孙们一向以善骑为荣,可他竟然再也不愿碰马…… 她过去只道母子二人因为一些误会,所以这么多年都相互赌气,却不知道原来在她不了解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的故事。 如果太子的幼年就是踏着这样的无奈与绝望走过来的,那大概赵容华这一辈子都难以得到儿子的原谅了。 很多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伤口汇聚在一个人的童年里,会成为一辈子的伤疤。 她站起身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略微沉钝的心跳。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殿下。” 像是叹息,又像是安慰。 顾祁一时无言,低下头去来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微微失神。 而就在这样安静相拥的时刻,门外忽然响起不适时的敲门声,万喜无奈地在外面说,“殿下,清阳郡主进宫来了,说是有事求见殿下。” 两人都是一怔。 清阳? 她来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 楚颜还环抱着顾祁的腰,未曾松手,闻言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殿下打算撇下您的太子妃,去见清阳郡主吗?” 那眼神里有一丝戏谑,一丝好整以暇。 顾祁失笑,方才的凝重气氛一下子没有了。 他挑眉学着她的模样回问她一句,“那依太子妃之见,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楚颜眼珠子一转,故作西子捧心状,一边提袖子擦眼泪,一边哀戚地说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古多情伤离别。郎君既有意为了新欢负旧人,我这个旧人又有什么法子呢?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那模样还真像是被负心汉抛弃的糟糠之妻。 顾祁捏了捏她的鼻子,“看了回戏,如今还演上了?” 楚颜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终于憋不住了,“您去见吧,我开玩笑的。” 顾祁点头,正欲往外走,到了半路又蓦然回首,轻轻地对她说了句,“从前清阳让你受的委屈,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的样子信誓旦旦,认真得把楚颜给弄得一愣,随即弯起唇角微微一笑,“若是跟聪明人较量,我也许会因为失败了而耿耿于怀;但若是和蠢人较量的成败我也放在心上,那不就相当于把我的水平拉得和对方一样低了?” 顾祁忍俊不禁,正欲转身离去,却听书房的门砰地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气急败坏的清阳还未进门,就指着楚颜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小人!竟敢背着我的面说我坏话!” 清阳背后站着欲哭无泪的万喜,急急地解释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奴才本来是拦着清阳郡主的,但郡主硬要亲自来书房求见,奴才拦也拦不住……” 顾祁面色一冷,“自己下去领二十个板子。” 万喜心头顿时奔过一万头草泥马,悲愤欲绝地看了眼清阳郡主——最毒妇人心,躺着也中枪! _(:3」∠)_ 楚颜为万喜默哀了两秒钟,随即忽然伸手拉住了正欲说话的顾祁,自己挺身上前一步,对着清阳笑得温柔有礼,“呀,郡主来了。” 仿佛全然没有听见方才清阳对她的辱骂。 顾祁见她有意拦着自己,也便站在那儿不动,看她要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清阳是个火爆性子,在门外听见两人的对话,气得炸毛,也不顾什么礼节,一心想和这个无耻小人斗上一斗,一解心头之 恨。 对她来说,楚颜不仅是儿时的敌人,害得她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被全京城的王孙贵族耻笑不说,就连素来宠她疼她的母亲都好长一段时间没给她好脸色。也是如今的敌人,因为她满心以为自己会嫁给太子哥哥,成为太子妃,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该属于她的尊荣如今通通没了。 清阳恨得牙痒痒,对楚颜怒目而视,“是啊,我若不是亲自来了,哪儿能听到有的人背后嚼舌根呢?你说我蠢,就你聪明,就你有大智慧不成?” 楚颜:你还能再蠢一点么郡主=_=?这话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毫无攻击力不说,还充分体现出了你那夭折的智商和蹩脚的大脑构造。 当然,心理活动归心理活动,楚颜还是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十分有礼地欠了欠身,“叫郡主听了不该听的话,这是我的不是,还望郡主多多谅解。楚颜这人不仅没有大智慧,还天生大嘴巴,直言快语,没有心计,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懂三思,所以若是言语上多有得罪,惹恼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顾祁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字字句句都在谦恭有礼地道歉,但事实上没一个字是真的有悔意。 她道歉的是她的直言快语,但也再次肯定了这番话的真实性,那就是她的确认为清阳是个蠢货。 清阳乍一看楚颜这架势,还以为她是真心认错,可是又注意到太子嘴角的那抹笑意,心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讽刺我?”她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冲上前去给楚颜一巴掌,可是碍于太子在场,她也不敢造次,只得转而去求助于人,“太子哥哥,清阳今日是有事才来求见您,可没想到这女人背着我乱嚼舌根,还望太子哥哥替清阳做主!” 她只道太子是如外面传言那般,为了让定国公答应去西疆协助卓定安平复战乱,所以才娶了楚颜,因此心中笃定了太子会帮自己。 毕竟一个是长公主之女、他的堂妹,另一个是赵家威逼利诱才胁迫他册立的太子妃,想当然耳她这个郡主才是更亲近的。 岂料顾祁云淡风轻地看她一眼,“找我有什么事?” 压根不理会她的言语。 清阳一愣,看了眼微微笑的楚颜,又看了眼眼神平静的顾祁,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等到她稍微找回理智时,只得忍气吞声地对顾祁道,“有外人在场,清阳不便道与太子哥哥听。” 她瞟了楚颜一眼,言下之意: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楚颜不语,倒是顾祁皱了皱眉,“此处只有太子妃,没有外人。” 一句话把清阳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可不是?此处有太子,有太子妃,人家夫妻俩在自己家里的书房聊天,你不过一个嫁出去的长公主所生的小丫头,皇帝看重长公主,封了你个郡主当,你还敢自称是太子的内人了不成? 清阳脸色一变,就是再看不出火候,此刻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敢情太子并非受人胁迫才娶了赵楚颜,而是因为心中也对她有所爱慕?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觉得自己此行简直是自讨没趣,像是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 今日清阳本来是准备了一方绣得精美绝伦的手帕要先给太子,因为下个月就是他的寿辰了。 她自己素来不善刺绣,但前些日子在街上搜罗奇珍异宝,想要找点稀罕玩意儿给太子做礼物时,却忽的遇见了京城提督家的千金沈辛。 两人早就相识,偶尔还一同逛街谈天什么的,当时清阳就凑过去瞧她在挑选什么,待看清她手中的那方帕子时,清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手帕上绣着戏水的鸳鸯,温柔的扶柳,辉煌的落日,还有波光粼粼的水面。 其实这景色是很寻常的,可是因为色彩的搭配和绣功了得,清阳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绣品。 她忍不住问了句,“这手帕卖不卖?” 沈辛一下子回过头来,待看清来人之后,立马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参见郡主。” 清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帕子,然后才打量了眼沈辛,迟疑地问了句,“这是你要买的?” 沈辛笑着摇摇头,“这是我绣的,如今这扶柳的枝叶还未绣完,竟差了点配线,因此特地来找老板再买些回去。” 清阳奇道,“难道你家中没有针线?” 沈辛失笑,“郡主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针线,您瞧这手帕,是不是觉得池水波光粼粼的,似是真的泛着湖光山色?还有这鸳鸯,虽然色彩看上去与普通的绣品上的鸳鸯并无差别,但仔细瞧瞧,却可以发现不同之处,那便是这帕子上的所有色彩都有渐变的趋势,以至于 不死板呆滞,更符合现实生活中的自然之色。” 这番话竟把从来不刺绣的清阳给说呆了。 沈辛最后微微一笑,“这线十分珍贵,全京城只有这家凝玉绣庄能制出来,而我又担心底下的人跑腿的时候不懂如何挑选颜色,所以没法子,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说到底,这手帕是她的,清阳就是想买都买不成。 听完沈辛的话,清阳心下失望得很,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那手帕,心中叹息。 可沈辛是何人?一眼就看出了清阳心中所想,再联想到下个月乃是太子殿下的寿辰,恐怕清阳是存了买件稀罕事物送给太子当做贺礼的心思。 她当即笑道,“看样子郡主很喜欢这手帕,若是不嫌弃我的手艺不精,我就把它赠与知音了吧。” 清阳面上一喜,“你要送给我?” “我与郡主也是多年好友了,不过区区一方手帕而已,难道郡主害怕我舍不得?”沈辛捂嘴一笑,“郡主喜欢它是它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这帕子还有点没完成的部分,今晚我拿回家赶出来,明日就送去公主府给郡主过目。” 清阳喜不自胜,而沈辛眼中也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只可惜清阳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帕子之上,自然看不见。 不过以她的那点捉鸡的智商……恐怕就是看见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沈辛果然携着手帕登门拜访,清阳热情款待她,而她也一直笑语盈盈暗,仿佛真的很喜欢这个京城上下都因闻其刁蛮作风而敬而远之的郡主。 而事实上,对于清阳爱慕太子的那点小心思,她沈辛其实是第一个得知的。 或者你也可以说,这件事其实是她一手促成的。 作为权臣之女,沈辛的身为地位虽不如赵家的楚颜和沐家的沐念秋,但好歹是个京城提督之女,父亲在朝廷上也是排名前几的重臣了。 沐家与赵家存了把自家女子送入宫中为太子妃嫔的心思,沈辛的父亲沈君风自然也不例外。 而沈辛自幼早慧,又比旁的人多长了点心眼,自然也受到沈君风的重视,希望有朝一日入宫为妃,巩固沈家的地位,最好能赶超赵武和沐青卓。 只可惜沈辛在宫里的路竟是前所未有的不容易,她原本是作为楚颜的伴读入宫一同读书的,可不知道那位赵家千金是哪里看她不顺眼,自打进宫以后,就百般不愿搭理她,甚 至终于有一日哭着跑去跟赵容华说,看着沈辛就觉得浑身难受。 赵容华宠爱侄女,见坚强勇敢的小楚颜居然为此哭了,心道肯定是这个姓沈的丫头多长了心眼,欺负了楚颜,于是强势地把沈辛给送出宫,归还给沈家,美其名曰:沈辛早慧,宫中学习于她而言浅显易懂,不如归家自学些女儿家的绣工之类的。 于是沈辛就此苦逼地被比她还早熟的楚颜赶回了家,她自然也不知是哪里做错惹了这位小祖宗。 楚颜这是为未来的风调雨顺做铺垫,谁叫她穿越而来的那天刚好得知真正的赵楚颜死于一个叫沈昭媛的女人之手呢?她自然不知沈昭媛是不是就是如今的沈辛,但单从沈辛的心思来看,就不得不防。 所以沈辛你好,沈辛再见。 铩羽而归的沈辛没了从小接近太子的机会,就这么过了好几年,忽然想起了清阳郡主这个好靶子。 起初她是想通过清阳郡主与楚颜之间的恩恩怨怨,达到把楚颜拖下马来的目的,但渐渐的她又有了更好的主意——若是清阳郡主把楚颜拉下马来,谁会成为下一个太子妃人选? 如果一旦清阳成了太子妃,而那个时候她与清阳的关系又足够好,于她而言是不是就有了一个踏脚石,更有机会飞入皇宫,落在太子的枝头之上呢? 朝臣世家的子女见面的机会还是不少的,为培养孩子的交际能力,王孙大臣们都常常督促着孩子们串门,又或者举办些宴会之类的,也算是交流感情,为日后的关系网络打下良好基础。 而沈辛就抓住了一切机会,与这个丝毫不讨人喜欢的跋扈郡主交上了朋友,然后开始了以培养郡主一颗芳心向太子为己任的日子。 放眼望去,全京城的王孙贵族中,谁家的男儿最英姿勃发、貌若潘安? ——自然是我们的太子殿下! 展望未来,全京城的王孙贵族中,谁家的男儿会最有出息、荣冠天下? ——自然是我们的太子殿下! 且问郡主,以您如此尊贵的身份地位、如此貌美如花的条件,日后谁家的男儿才是您的如意郎君? ——自然还是我们的太子殿下!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再加上日日看着宫里的太子殿下果然英姿勃发、貌若潘安的美色,五行缺脑的郡主终于明白了沈辛的苦心,意识到了自己的人生追求—— 她要做太子妃!此生非太子哥哥不嫁 ! 第四十六章 楚颜眼尖,在清阳又窘又怒地僵在那里之时,忽然一眼瞅见了她怀里揣着的什么东西,露出的一角似乎是丝绸之类的。 她恍然大悟,虽没猜中这是清阳要送太子的生辰贺礼,但至少也直觉清阳此行是跟送礼有关了。 她指了指清阳的衣襟,诧异地问道,“郡主怀里揣的是什么?怎的鼓鼓囊囊的?” 清阳本来被太子这态度给弄得心头气恼又难过,想着这礼还是改日再送比较好,岂料进退维谷之际,楚颜竟点破了她怀中揣有东西,不禁面上一恼,“关你屁事!” 顾祁脸色一沉,“不得放肆!” 清阳心中有气,又恨太子偏生维护楚颜,当下连礼仪也顾不上,扭头就走。 满腔期待付诸东流,她真恨不能把怀里的帕子给撕烂。 楚颜想笑,偏还在后面对着清阳的背影招招手,“郡主慢些走啊,别摔倒了!” 清阳头也不回,脚下生风,跑得跟只兔子似的,单光从背影也能猜到此刻她的面上会是如何色彩斑斓。 她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因为缺乏教养和正确引导而心术不正,却又没那个本事真正和人斗上一番。 楚颜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 每回都是这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管玩什么把戏,都叫人一眼就看穿,这位郡主能这么飞扬跋扈好端端活到今时今日,着实是老天眷顾,托了长公主的福。若是没有当妈的在身后撑腰,恐怕她早就中枪了。 她边笑边回头,岂料对上一双冷静的眸子,忽然就愣了一下。 “殿下?”她试探着喊了一声,仔细查看着他的表情,心道太子该不是被她的夹枪带棍给吓到了吧? 可她并不觉得太子会喜欢真善美的白莲花,毕竟要在皇宫生存下去,对敌人仁慈也就是对自己心狠,太子殿下自己尚且践行这个道理,又如何会反过来要求她做一朵白莲花呢? 楚颜想起了自己还没穿越的时候,曾经看过两部穿越电视剧,两部都是同一个题材,也穿到了同一个朝代。 不同的是其中一部的女主角白莲花又玛丽苏,不管是掌掴皇子还是口无遮拦,都能引来一大片雄性动物的迷恋,似乎这才是惹人喜爱的真性情。 而另一部的女主角沉稳内敛、步步谨慎,践行了在宫中要想活命就得明哲保身的准则,这才得到了当权者的欣赏与逐渐倾心。 在楚颜看来,只有第二部电视剧才符合逻辑,是合情合理的,而第一部电视剧纯属扯淡。 试问像皇子王孙乃至于皇上这样的大人物,从小就受到八方爱戴、天下尊崇,岂容你没脑子地一天到晚真情流露、口无遮拦? 一句话惹怒了天子不说,单凭掌掴皇子这一条,也足够你死一百次了,你还想凭借这种脑残气质吸引对方? 脑子被驴踢了都做不出这种蠢事。 而她望着顾祁,自问这位胸中有沟壑的太子殿下会因为她有脑子这一点就对她敬而远之吗? 男人也许不会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但也一定不会喜欢彻头彻尾的傻女人。 她需要把握一个度,有小聪明,却也会因为关心则乱而在他面前偶尔有失分寸。 事实就是,顾祁挑眉望着她,不急不忙地说了句,“看来我的太子妃还是有些能耐,并不需要我的保护啊。” 楚颜回以一个狡黠的笑容,“那也得有您在我旁边儿撑腰才行啊。” 得,恶气除了,马屁也拍了,皆大欢喜。 楚颜决定,今后的她要朝着反白莲花的康庄大道上勇往直前,领导和团结八方邪恶力量,以恃强凌弱为己任,高举奸妃旗帜,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为把后宫建设成三千宠爱集一身和唯我独尊的和谐后宫而奋斗。 ***** 西疆的战事捷报频频,朝中大受鼓舞,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前段时间略显紧绷的气氛如今终于又平和下来,楚颜也得了太子的准许,日日回元熙殿陪赵容华下下棋、聊聊天,日子过得安宁又惬意。 膝盖上的伤也差不多好完了,只是看上去还是淤血浓浓,皮肤下有一圈泛红的紫色,实际上并不痛。 早春已过,如今正是御花园里的花开得灿烂之际,楚颜本想趁着日头好,出去赏赏花,要知道再过段日子,等到花都谢了,想看也看不成了。 可是大清早的还在吃早饭时,华严殿的那位就派了万喜回来通知她,今日是沐青卓的夫人——也就是沐贵妃之母的五十大寿,因沐家乃朝中数一数二的朝臣世家,前段时日太子又与沐青卓在谁去西疆顶替赵武副将一职上有了分歧,因此这一回,他打算让楚颜作为代表去沐家贺寿,算是给沐青卓几分薄面。 楚颜倒是兴致勃勃的,毕竟要去贺寿也就意味着可以出宫,要知道自打她进了宫,每年几乎都只有那 么一两回机会能出去,而且这一两回还都是回家省亲,一路上只能透过马车的窗户看看宫外的景致。 这简直就跟刑满释放似的令人激动不已。 只是心里毕竟还是有点忐忑,她一直生活在宫里,并没有参加过京城这些贵族们的聚会或者晚宴,她猜测诸位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们约莫都是相识的,所以到了这种场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聊天就好,不像她初来乍到的,很可能会形单影只、无人搭理。 然而事实证明,太子早已为她盘算好了这些。 含芝和冬意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替她精心打扮,毕竟楚颜的身份不同以往,如今代表的不是赵家,而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因此隆重华丽些也不为过。 但楚颜还是犹豫了片刻,摇摇头,把最灿烂耀眼的那几个纯金打造的发饰给取了下来。 毕竟太子喜欢朴素简洁的风格,她如今穿戴得花枝招展地走出宫去炫富,那不是和他的意思背道而驰了么? 自然是要怎么简单怎么打扮,同时不失大气雍容就好。 就在楚颜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搔首弄姿时,门外忽然传来谁无可奈何的笑声,她回头一看,便看见顾祁踏进门来,揶揄她说,“看不出我的太子妃也是个爱美之人,再照下去,恐怕镜子都要开出朵花来了。” 楚颜忙站起来请安,发间的翡翠镶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的,看得顾祁心头痒痒。 他仔细瞧了瞧楚颜,忽地摇头道,“不行。” 楚颜一愣,难道是太子嫌她的装扮太隆重了,有奢靡之风? 岂料顾祁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取下了那只步摇,然后又打开她放首饰的宝奁仔细看了看,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 不是太寒酸,就是太朴实无华,丝毫凸显不出贵气与雍容。 “沉香,去库里那些首饰来。”他索性回过头去吩咐道,然后把楚颜按坐在椅子上,从铜镜中瞧着她,“堂堂太子妃,怎么能打扮得跟个丫鬟一样?” 楚颜:“……”我是哪里像丫鬟了=_=? 顾祁就跟听得见她的心声一般,不急不忙地从她头上往下拆发饰,然后淡淡地说,“首饰都过于寒酸,不过是宫中最基本的款式罢了,五品以上的妃嫔都有这些份例。若是你就这么走出宫去,外人会怎么看?” 楚颜挑眉,“就算它们寒酸好了,但太子殿下难道不希望别人以为您的太子妃 不受宠吗?我不受宠,也就是赵家不受重视,这不是殿下一直想做的事吗?” 顾祁腻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看不起你和赵家跟我没关系,但看不起皇族又是另一回事了,看你头上这些东西,万一别人以为宫中连女儿家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那不就丢人丢大发了?” 搞半天还是在为自己的面子着想。 没一会儿沉香就端着只木托来了,“殿下,库房里的首饰太多,奴婢暂且拿了这些来,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顾祁嗯了一声,随即开始挑选首饰。 每拿起一只簪子或者别的什么,他总会在楚颜脑袋上比一比,若是觉得好看,那就留下来,搁在桌子上;若是不好看,那就又放回托盘,再选下一个。 挑来挑去,半天也只挑出支珐琅彩牡丹簪,他想了想,又让沉香再去库里把那支白玉如意珠翠给拿来,然后趁着沉香去库里取珠翠的间隙,对着镜子把这支珐琅彩牡丹簪慢慢地推入了楚颜的发间。 这支簪子是当初皇帝为了讨容皇贵妃欢心,特地吩咐宫中的能人巧匠设计的。 簪子通体由孔雀蓝、松石绿两种鲜艳的色彩交汇而成,边缘镶金,整体呈叶片状。而珐琅彩原本是江西瓷都特有的造瓷技术,偏偏这支簪子也巧妙运用了这种原理,一改以往的发饰过于单调的缺点,以珐琅彩配上黄金镶边,鲜艳又闪耀,别提多惹眼了。 顾祁当初见着这簪子,哪怕是个男儿,也为之惊叹。 他素来喜爱一些精巧的制品,闲来无事,自己也爱琢磨些小玩意儿,比如玉雕,比如瓷器花式。当时就软磨硬泡地向容皇贵妃从一套珐琅彩的饰品里讨来了这支簪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楚颜尚在为这支色彩艳丽的奇异簪子惊叹时,沉香又捧着另一件稀罕物件来了。 白玉如意珠翠,这些东西别说见了,楚颜过去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 珠翠,顾名思义,便是珍珠和翡翠。 这支白玉如意翡翠是先帝的母亲义煊太后用过的,通体都由白玉打造,呈一柄如意状,而顶端镶有翡翠雕成的水仙,簪身便嵌入数颗光华流转的东珠,大倒是不大,但每一颗都珠圆玉润,大小完全相同,看不出任何差异。 这样两件事物一前一后地插-入发间,楚颜一下子觉得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就是这颗头了。 若是搁在现代,让她顶着这两样东西出 门,她宁愿先把脑袋砍下来揣在兜里,免得被人抢了去,哭都要哭死。 如今也总算明白为何在封建社会里人人都欲为王了,哪怕斗得头破血流,也贪恋着过一天帝王的瘾。 就拿顾祁来说,他已经算是清廉朴素到家的储君了,库里随手那两件东西出来,也能价值连城到楚颜下巴掉地的份上。 奢侈!腐败! 不过当太子殿下把奢侈和腐败的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时,楚颜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喜不自胜地从镜中打量着自己。 第047章.闺蜜 楚颜在照镜子,仿佛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满意得不行,扶了扶头上的珠翠,笑得有些腼腆,又有些骄傲。 顾祁扫了眼她身上的素色月华裙,回头对含芝道,“替你主子换件鲜艳些的。” 楚颜朝镜中一看……果然,脖子以上的部分确实很惹人注目,但脖子以下就……很朴素了。 她往屏风后走,打算重新挑件衣裳,可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了句,“殿下,我要更衣。” 言下之意:赶紧出去吧。 顾祁:“哦。” 纹丝不动。 楚颜见他不走,再次强调,“殿下,我要更衣了!” 顾祁点头,“我知道。” 楚颜:知道还不快滚=_=!?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顾祁才悠悠地叹口气,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从头到脚,然后从脚到头,经过关键部位时,目光通通定格一刹那,然后才转身离开。 楚颜当时就被钉在了原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害什么羞呢?” 就这么瞬息之间,她觉得自己已然被人无声地了一次。 换好衣裳又上妆,耳环项链什么的也选了好长时间,好歹弄了一上午,终于打扮出来了。 镜子里的人梳着斜云髻,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条细细的银纹华盛,其上缀着点点碎珍珠,随着楚颜走路的姿势略微摇晃着,灵动可爱。 那支珐琅彩牡丹簪恰好插-入发髻,露出了叶片状的簪身,的珐琅彩在阳光光溢彩,叫人很难不瞩目。 而从后面看去,乌黑的发间只别着一支白玉如意珠翠,玉石光华流转,更衬得发丝乌黑浓密。 楚颜转了个圈,一袭流彩暗花云锦绣裙开出了一朵喇叭花的形状,腰身细细的,裙摆微微荡漾。衣领是很简单的样式,缀着一圈很细小的暗纹,服服帖帖地恰好抵达锁骨之下,看上去既不暴露,又有那么一丝小。 收腰加广袖的设计令她整个人看上去修长又窈窕,再加上裙子暗花点缀、不嫌张扬却足够起眼的暖色调彩底,效果当真是十分好的。 含芝怕她冷着,最后又在外面给她外面批了件八宝织锦披风,颜色偏素,以免和里面的冲撞了。这些含芝都盘算好了,比如穿着这件织锦披风去,谁看了都得说主子雍容华贵; 进了大厅就脱掉披风,里面又是一番不同的风姿。 妆是由楚颜自己化的,好歹是个现代女性,哪怕平时不够,但基本的化妆技术还是暗自琢磨过的。 她把自己亲手磨的桃花粉往脸上拍了拍,抹匀开来,这就算是粉底了。 所谓桃花粉,其实就是以面粉混以桃一同细细地磨匀,然后添入些水,在密封的罐子里泡那么十来日,最后拿出来时就是一罐子膏状的粗糙粉底了。 楚颜也不奢求太多,毕竟这种粗糙的粉底也比这个时代的铅粉好到哪儿去了,她宁愿看起来没那么白,也不愿意把铅粉往脸上抹。 总而言之,最后化完妆的效果可以用一句词来形容: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她顶着比素颜要一点、比寻常女子又要淡上几分的妆容推开了屋门,而顾祁正在院子里的杏树之下看着书等她。 听见开门声,他搁下书,转过头来,楚颜满意地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惊艳二字。 她盈盈一笑,俯身一鞠,额上的华盛微微晃动,“见过太子殿下。” 此刻的顾祁眼里别无他物,唯有一株盛开的百合,亭亭玉立,宛如天仙下凡。 这样看了楚颜好一会儿,他唇角微扬,轻轻地说了句,“过来。” 楚颜依言走到他面前,扬起脸看着他。 她的眉毛并不细,不算是柳叶眉,因此比寻常女子多了那么一分爽朗利落的英气。 鼻尖小巧,额头光洁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杏眼明眸,盈盈一笑宛若秋水粼粼,上扬的眼角自然而然看上去就很讨喜,还有一分别样的妩媚。 嘴唇不厚不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似现在这般恰到好处,而一旦笑起来,似是春暖花开、日光微醺。 最后是尖尖的下巴,这样的羸弱感总是容易令人忽生爱怜。 这是一张祸水脸,不笑时清丽美好,一但笑起来,顿时妩媚逼人,艳光四射。 顾祁审视她一阵子,勾起她的下巴,“怎么办,我好像不太愿意就这么放你出宫啊。” 楚颜挑眉,“殿下此话何解?” 顾祁叹口气,“打扮得这么美丽,万一出宫夺人眼球,叫有心之人起了歹意,夺了去当压寨夫人,我上哪儿去找我的太子妃呢?” 楚颜勾唇一笑,朝他轻轻抛了个媚眼,“殿下是在夸我生得美 ?” 顾祁显然没见过这么大胆狂妄的女子,居然对着男人抛媚眼,当下脸一黑,“哪儿学来的?” 楚颜一愣,额,好像忘了时代局限性啊,不知不觉开着玩笑就做出了这个举动…… 她立马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去,“小时候和二叔去过几次花楼,那些姑娘就是这么跟人打招呼的……” 楚颜:二叔我对不起你,谁叫你花名在外,这种时候必须躺枪了。 顾祁太阳穴跳了跳,抓住了两个关键字,“……花楼?” 难怪京城的人都道赵家沉迷女色,竟然带着那么点大的孩子去花楼,他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这家伙日后别想往上爬了。 这么贫嘴了好一会儿,顾祁才正色,认真起来,“一会儿用了午膳再过去,你是太子妃,不比寻常人,不必去得那么早。萧彻的夫人已经进宫了,现在在太后那儿请安,一会儿就过来见你,下午去沐家时,你们结个伴儿,也好一块儿去。” 楚颜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的忐忑和紧张其实他都知道,知道她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会有些不适应,知道她担心去了以后会不会一个人坐冷板凳,知道她也许还不太明白要如何去做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太子妃。 所以他找来了帮手,哪怕不能帮她太多,至少能陪着她。 顾祁说得云淡风轻的,楚颜却知道在这之前他为自己考虑了多少。 她笑了笑,俯身一拜,“多谢太子殿下。” 顾祁也笑了,这人果然生了一副玲珑心肠,他只不过说了萧夫人会和她同行,她就立马会意,猜到了他的全部用意。 “总而言之,不用担心。”他拍了拍她的肩,神色温柔。 日光碎了一地,杏花在春风里纷飞,这场景如同一幅隽永的水墨画,却又多了几分灵动的色彩。 远处的沉香默默地看着,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楚颜的午觉睡得一点也不好。 穿戴得这么复杂,含芝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平躺着别动,免得弄乱了发型,衣裳倒是换了,不存在弄不弄皱的问题。 楚颜就这么顶着金贵的脑袋一动不动躺在那儿,浑身都酸了,最后索性坐起身来,叹口气说还是别睡了,晚上回来早些就寝就好。 她推门走了出 去,恰好沉香来禀报她萧夫人到了,楚颜于是让沉香把人请进偏殿的大厅,毕竟萧夫人是女子,总不能在太子的正殿里见面吧? 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约十八-九的女子,梳着朝月髻,身着月牙凤尾罗裙,身材偏瘦,高度大概跟楚颜相差不远。 她低着头朝楚颜盈盈一拜,“参见太子妃。” 楚颜起身把她扶了起来,这才看清了她的面目。 五官长得都比较普通,眉目有些疏淡,显得不是特别有精神,唇色也是淡淡的,让人觉得不够。 楚颜有些诧异,儿时在明扬斋读书之际,也算是天天都能见到萧彻了,他虽不是太子秦远山这类的美男子,但胜在英气逼人、颇有男子气概,怎的如今娶了这样一个看着平凡无奇的女子? 饶是如此,她仍然拉着萧夫人的手,笑着问道,“萧夫人叫什么名字?” 既然两人要结伴,总不能一路上都萧夫人萧夫人地喊吧? 那多生疏! 那女子浅浅一笑,“我姓冯,殿下叫我静舒便好。” 这一笑倒是把楚颜给看得失了神。 这个冯静舒看上去朴实无华,五官寻常,可不知为何一笑起来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平凡无奇的面目也变得生动起来,给人以舒服惬意的感觉。 楚颜愣了片刻,才发觉也许是她笑得很真挚,眼神似水,笑容浅浅,让人觉得仿佛只要在这样的笑容之下,就会全然放松起来。 这还是楚颜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在现实生活中认识到,原来一个人美与不美并不在于长相,气质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就像陈道明,长得不算多么英俊,可是越老越有韵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气质,叫人不由得感叹他的魅力。 眼前的女子约莫也是一样,冯静舒,当真是人如其名。 楚颜相信萧彻的眼光——他为人正直,对太子也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可以说会是太子日后的一名虎将。 同时她也相信太子的眼光——他既然能把冯静舒召来与她作伴,必定也是因为他笃定冯静舒能和她一起顺利地走这一趟。 看来这个女子果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楚颜看着她的笑容,又拉着她的手东拉西扯地聊起来,很快就生了亲近之意。 冯氏确实能让与她谈话的人感到很舒服,聪明又温和,不露锋芒, 却也不虚与委蛇。 楚颜问她萧彻去了战场,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担惊受怕的,她就含笑说萧彻每隔几日都会派人送信回来,平日里担心是在所难免的,但正是因为有了那份担心,收到信时的喜悦也就变得更加弥足可贵。 楚颜问她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她诚实地表示自己不爱看四书五经之类的,反倒喜欢读写诗词戏曲,虽然儿时在父母的监督下还是没办法,痛苦地读完了那些女子“必读教材”。 楚颜失笑,既为她的诚实感到难能可贵,又为这种不爱读硬性规定的必读教材而感同身受。 总而言之,冯静舒这个人让楚颜很想好好亲近。 她在宫里生活了太久,一个朋友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人相伴,而因为对方身份不同,她既不用担心两人会有利益冲突,又不用顾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简直舒坦极了。 最后还是万喜奉了太子之命前来提醒她们,“太子妃殿下,萧夫人,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楚颜闻言,站起身来牵着冯静舒的手,眼神明亮,面带笑容,“咱们走吧。” 宫外有什么在等着她? 世家小姐、朝臣贵妇们打量的目光,萧家殷勤而又略显疏离的待客之道,还是别的什么刺激事儿? 楚颜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又回到了从前的大学时光,花了很长时间背书温习,最后终于要参加考试了,心里忐忑又期待。 第048章 .变脸 马车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沐府大门之外。 含芝跳下马车,把踏脚凳摆好,然后掀开帘子喊了声,“殿下,萧夫人,到沐府了。” 沐家不愧是朝臣世家,辅佐了包括太子内两代皇帝,光从府邸看来也是气势恢宏。 楚颜自认自己家府邸可比不上沐府,虽然规格都是差不多,但沐青卓毕竟比赵武文化底蕴要深得多,赵武不过一介莽夫,靠着满腔勇猛马背上立下战功,沐青卓却是文官出身,但也有勇有谋、略通武功,这一点从府邸风格上也能体现出来。 这是文绉绉说法,简单说来,其实赵家风格就一暴发户,哪里及得上沐家高端大气上档次。 楚颜默默地替自家抹了把汗。 她是第一个下车,冯静舒紧随其后。 一下车,楚颜就被眼前场景给震了震,只见偌大沐府门前竟站了好几排人,场面十分壮观。 而见到她之后,人群忽然同时拜了下去,异口同声地喊道,“参见太子妃殿下!” 为首是沐青卓,身旁站着妇人约莫就是沐夫人了,两人身边又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沐家人,个个都穿戴华贵,气质不凡。 旁人楚颜都不认识,只得走上前去,先对沐青卓点了点头,随即握住沐夫人手,温和大方地说了句,“请起,沐夫人不必拘礼。今日是你寿辰,本该我来替你贺寿才是,如今我不过才到门口,你们就搞得这样隆重,倒显得我喧宾夺主了。” 沐夫人今日就满五十了,但模样看上去顶多只有四十岁,保养很好。 和沐贵妃贵气逼人不同,她这个当母亲反而显得温柔娴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标准古代贤妻良母气息。 被楚颜这么亲切地握着手,她有些受宠若惊,忙恭恭敬敬地说,“妾身人微言轻,区区生辰微不足道,竟有幸让太子妃殿下屈尊就驾、前来贺寿,实是愧不敢当。” 楚颜知道今日太子是要她来缓和沐家和皇族之间气氛,自己当然要量给沐家面子,至少让众人看到太子对沐家还是极为重视。 毕竟沐青卓还是朝堂上一大权臣,下面又有那么多和他一党大臣,太子不能一次性打压得太过厉害,必须得恩威并济。 她含笑让含芝从车上把太子准备好贺礼拿了过来,然后对沐氏夫妇道,“今日太子殿下让我亲自前来替萧夫人贺寿,这是他一早就命人准备贺礼,祝愿沐夫人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沐青卓让人接了过去,沉声道,“微臣替内子谢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说着,侧身一让,“殿下请。” 楚颜回过头去,没有忘了把冯静舒一块儿带上,一边携着她往里走,一边回过头去对沐氏夫妇介绍,“这是萧彻萧大人夫人,今日与我同来为沐夫人贺寿。” 冯静舒不怯场,面上还是那样清浅怡人笑容,大方得体。 沐家人都外迎接太子妃,而宾客们则大厅里坐着聊天喝茶。 随着楚颜出现,大厅里人纷纷站起身来,齐声行礼道,“参见太子妃殿下!” 被人尊崇感觉果然是相当好,楚颜琢磨着从前看电视剧里那些身处上位妃嫔们都是如何表现,于是一面淡淡地笑着,一面让大家不必多礼。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比如沐贵妃和清阳郡主就好好地端坐那儿,前者是因为身份使然,不必行礼;后者是傲气使然,不屑行礼。 随着楚颜到来,大殿里先前还热闹气氛一下子安静不少,大家注意力都集中这位晋太子妃身上,不著痕迹地打量着。 场几乎都是女眷,毕竟是沐夫人生辰,朝臣看沐青卓面子上,派来贺寿都是自己妻女。就连沐青卓今日出现也不过是为了迎接楚颜,如今楚颜也来了,他也就以进宫面见太子、商议政事为由,离开了大厅。 从这些女人们热切眼神里,楚颜感受到了各式各样明显情绪波动。 她穿戴华贵,雍容大方,光是发间饰品就令人瞩目良久,而含芝替她褪去外面披风时,那身流彩暗花云锦绣裙是惹眼异常,整个人看上去高贵优雅,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 当然,这些眼神里也都带着怀疑和探寻,毕竟太子立她为妃时机太过特殊,册妃目也显得有些心猿意马,她身份地位确实有些尴尬,受宠与否也是值得探究问题。 但从今日看来,若真是一个太子为了权宜之计不得不取太子妃,恐怕这派头有些过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开始怀疑先前她受到太子冷落传闻。 沐夫人请楚颜上座,楚颜也不推辞,以她身份本就该和主人一同坐上位。 于是她从从容容地穿过众人目光,坐到了大殿上方两把椅子中一把,冯静舒于她同来,自然也就坐她身边靠后一点椅子上——那还是沐夫人让人专门替冯静舒添座位。 楚颜觉得气氛一时安静得有 些过于凝重了,便笑着打趣道,“怎见了我来,大家都不聊天了?今日我也不过是来向沐夫人贺寿,大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礼,否则倒真是我不是了,巴巴地跑来破坏大家雅兴。” 沐夫人轻笑着,也附和道,“那大伙可真要好好热闹热闹了,不然到时候太子妃殿下若是承了这个不是,我这个做主人可要惭愧了。” 大家都笑了,很配合地交谈起来,又恢复了先前热闹。 而这时候,从大厅外忽地传来个清亮婉转嗓音,“不知太子妃殿下来了,有失远迎啊。” 那声音不娇不媚,不紧不慢,但声音里天然带着一股子雍容贵气,威仪十足。 随着这声音出现,一个身着深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盛装女子从外面踏了进来,妆容精致华美,眉目之间透着和声音如出一辙威严和贵气,赫赫然便是沐青卓之女,皇帝沐贵妃。 哪怕失了皇帝宠爱,哪怕膝下无子,但沐贵妃从来就是这样高贵典雅模样,虽并不咄咄逼人,但神态之间端是一副身处高位人应有模样,雍容大气,不容小觑。 不知怎,楚颜忽然记起了《红楼梦》里凤姐儿,那位厉害角色初次登场时,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与眼前沐贵妃相去无几。 而事实就是两人风格也是惊人相似,光是看着神态与面容,都觉得不是那种可以糊弄主。她自进宫以后回回都能宫中宴席上看见这位贵妃娘娘,哪怕是皇帝离宫之后几年里,她都始终保持着这分威严,无人敢轻视了她。 毕竟就是没了皇帝宠爱,也还有身后沐家替她撑着,谁又敢真以为她没了依靠呢? 楚颜收回心绪,这才注意到方才门口迎接她人里,似乎真没有沐贵妃。 沐夫人回过头来对楚颜道,“贵妃娘娘今日身子有些疲乏,方才用了午膳过后,就去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因此没能亲自前来迎接殿下,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说话间,沐贵妃已然走到了楚颜面前,唇角微扬,还是那般姿态,“母亲说笑了,太子殿下尚且尊我为母,所以于太子妃殿下而言,我也算是半个母亲了。而太子妃殿下素来知书达理、颇重礼节,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见怪于我呢?” 言辞之间自有一股傲气,俨然一副长辈对待小辈模样。 楚颜也笑了,站起身来朝沐贵妃点点头,“贵妃娘娘说得是,您是娘娘,太子殿下长辈,自然也是楚颜长辈,哪里有长辈出来迎接晚 辈道理呢?” 她毫不尴尬地回头对沐夫人一笑,“恐怕又要劳烦夫人再添张椅子了。” 沐贵妃虽是沐夫人之女,但论身份地位自然也要尊贵得多,她是主子,沐夫人不过是臣,因此大殿上方成了如今三足鼎立之势,楚颜中间,沐家两代女主人分别坐她两边。 人都来齐了,沐夫人便对身边丫鬟吩咐了句,不一会儿,大殿外面就来了几个唱曲,把那些乐器板凳都搬了进来,然后坐大殿中央准备就绪。 沐夫人站起来对大家说,“感谢大家今日前来为我贺寿,贵客临门,沐家上下不胜荣幸。这几位是前几日我派人请来京城颇负盛名名角,还望大家听得兴。” 按规矩,沐夫人自己是不敢第一个点曲目,便把那戏单子先递给楚颜,楚颜笑着推拒了,说是要沐贵妃先点。 沐贵妃笑了笑,也不看戏单子,随口说了个,“今日是母亲寿辰,那就点个《麻姑献寿》吧。” 然后轮到楚颜了,她看了看单子,随手指了个《琵琶记》,“就这个吧。” 接下来是沐夫人自己点了一出,单子又跑到了清阳郡主手上。 她座位离楚颜不算远,抬头看了楚颜一眼,阴阳怪气地对身旁人说,“今日是长辈寿辰,点曲吉祥就行了,也不必点那劳什子悲欢离合情情爱爱东西。” 说罢,随手指了个《四郎探母》。 楚颜心平气和地往她那儿望了一眼,却看到她身侧人时愣了一愣。 那姑娘和清阳差不多年纪,唇角含笑,柳眉弯弯,一双丹凤眼楚楚动人,又为她平添几分妩媚水灵。 ……沈辛? 即使沈辛出宫多年,楚颜一直没见过她,但今日一见,她却不知怎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也许是那双看上去娇怯可人、多愁善感丹凤眼,也许是她看不出任何瑕疵温柔笑颜,总而言之,楚颜和她对上眼了。 注意到她手和清阳手亲热地挽一起,这般亲密模样恐怕对于这个众人敬而远之郡主来说是件稀罕事。 楚颜眼神微眯,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身份尊贵几个人都点了曲目,沐贵妃后笑着问坐右手边第二个座位人,“念秋想要听什么?” 楚颜视线又落了那个人身上,沐念秋,沐贵妃侄女,沐青卓嫡亲孙女。 说起这个沐念秋,倒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楚颜先前对她印象仅仅是停留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受人摆布家族棋子之上,被沐家寄予厚望要进宫为妃,只可惜她没能成功,被自己捷足先登。 不过这肯定不会是后结局,太子终究是要登基,后宫也不可能只有她赵楚颜一个妃嫔,哪怕太子心系于她,也决计不可能为了红颜不顾江山社稷,学他父皇一样来个远遁江南。 所以这个沐念秋仍旧可能会是后宫霸主之一。 楚颜默默地打量着她,倒是为其从容温和气质点了个赞。 如今已经点了曲目不是身份尊贵就是长辈级别,小辈里沐贵妃却单单挑了她来点,显然是想要突出她与众不同。 但这位沐小姐不卑不亢地对着姑姑笑道,“念秋对戏曲了解不多,从来都是大家点什么,我就跟着听什么,姑姑就别让我班门弄斧了,免得点出什么无趣曲目,扫了大伙兴。” 楚颜挑眉。 懂得拒绝,那就说明她够聪明,并不想这种朝臣贵妇、世家小姐齐聚一堂时刻太过突出,无端招来嫉恨。 措辞完美,那就说明她懂进退,知道怎么说才是合时宜,这番说辞可比她明说自己人微言轻要来得圆滑委婉多了。 后就是,她大概知道自己就算是拒绝了,这个被贵妃娘娘亲自点名风头也已经出了,没必要真去点上一曲,那倒显得她自视甚高了。 接着沐夫人又客气地邀请了包括沈辛内几位权臣之女点单子,但她们都是有眼色人,连沐念秋都拒绝了,她们又如何会当靶子呢? 挨着问了一圈,大伙都推拒了,于是沐夫人笑了笑,示意戏子可以开唱了。 首先唱是《麻姑献寿》,宫中但逢主子们寿辰,楚颜都能宴席上听到这戏曲,当下有些耳朵起茧不良反应,却仍旧保持微笑,假意很感兴趣地捧了个场。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抚掌称好,沐贵妃笑盈盈地以茶代酒,敬了沐夫人一杯,“望母亲今后日子里都一直年轻美丽,福寿安康。” 沐夫人笑得很幸福,女儿进宫以后,她们就有了君臣之分,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而今能生辰这日一家团聚,女儿又这样孝顺,她自然是心头暖洋洋。 第二曲很又开始了,这一回是楚颜点《琵琶记》。 若是唱京剧,楚颜就只能半吊子地听个半懂,岂料她阴差阳错地点了这曲川剧,倒是全部都听懂了。 《琵琶记》讲是一位 书生蔡伯喈与妻子赵五娘婚后,父亲逼迫下进京赶考,结果高中状元以后又被迫要与丞相之女成婚,后辗转反侧,赵五娘亲自上京寻夫,终于以团圆大结局收场。 当那几个戏子唱到第十九出——强就鸾凰时,故事已经发展到了蔡伯喈义正言辞地推拒丞相嫁女提议。 饰演蔡伯喈戏子咿咿呀呀地摇头唱道: 非别,千里关山,一家骨肉,教我怎生抛撇? 妻室青春,那亲鬓垂雪。 那丑角又唱道: 状元,老丞相见你这般青春年少,才肯把小姐嫁与你,你不必推故。 书生又道: 差迭,须知少年自有人爱了,谩劳你嫦娥提挈。满皇都,豪家无数,岂必卑末? 这一段讲是媒婆说婚,但书生因家有糟糠之妻,所以拒不接受。 楚颜倒是看得饶有兴致,岂料身侧沐贵妃却倏地变了颜色,忽然站起身来,冷冷对楚颜说了句,“太子妃殿下,我还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歇着了,恕不奉陪。” 说完又回过头去对母亲说了几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 沐贵妃忽然离去有些突兀,戏子们立马停了下来,拉曲声音也戛然而止,座人都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幕。 沐夫人忙笑道,“没事,没事,大家继续,不要停。” 于是唱曲声又一次响起。 看着沐贵妃头也不回地走了,楚颜有些愕然地坐那里,有些不明白后她看自己那一眼为何充满愠怒。 她是哪里惹到这位贵妃娘娘了? 想着想着,她心念一动,似乎有了谱,当下也无心再听曲,回过头去对沐夫人说了句,“我胸口有些闷,想去后院透透气,还望沐夫人不要见怪。” 沐夫人眼神里有些担忧,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殿下不必这么客气,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就好。” 楚颜于是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回头对冯静舒点了点头,随即也离开了。 人群有些愕然,宫中两个贵人这么一前一后地离开,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当然,也有没那么吃惊人,比如沐念秋和沈辛就很想通了个中缘由。 沐贵妃是踩着皇后娘家进宫,当初皇后贤良淑德、宽厚待人,深受爱戴,但随着沐家势力朝廷上越来越大,一次贪污案里检举揭发了皇后娘家,一时之间中宫之 位岌岌可危。 皇帝虽不爱皇后,却也并不想改立中宫,便如了沐青卓愿,把沐贵妃也接进了宫中。而沐贵妃一去就分了皇后权,颇有要登顶之势,气焰很高。 也因为皇后深受百姓爱戴,当初京城里有不少传言,说是皇帝受了沐贵妃蛊惑,竟对糟糠之妻受到欺压不闻不问。而支持皇后党派是不少酒楼里大肆以戏曲诗词来讽刺沐贵妃。 而今这曲目里书生受到丞相胁迫,不得不娶了丞相之女,辜负糟糠之妻,这种雷同剧情一下子勾起了沐贵妃回忆。 难怪她要变脸了。 第049章 .基情 出了沐府大厅,楚颜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沐贵妃身影,而府内四通八达,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迟疑了片刻,往左手边院落走去, 沐府绿化搞得很好,盆栽景观处处都有,但种类并不图贵,多为四君子之一兰花,每一盆都精心修剪过,看着整齐悦目。 看得出沐青卓不单单是个附庸风雅人,而是真喜爱兰花。 楚颜走到了后院一个类似于四合院地方,依旧没有看见沐贵妃,长廊头稍微站了片刻,只得无功而返,打算回大厅里去。 可转身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右手边屋子里似乎有人说话,声音莫名耳熟。 脚下顿了顿,她停了下来。 “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声音之一低沉醇厚,略带愠怒,情绪颇为激动。 “萧二公子恐怕想多了,我既没有对不起你,又没有欠你钱,何必要躲着你?”声音之二清澈明朗,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今日我代表母亲来为沐夫人贺寿,却不知萧二公子为何会出现此?这恐怕不是你该来场合吧。” 一号男声迅速发怒,“我为何此?若不是你故意躲着我,我至于要到这里把你揪出来吗?我去你府上找过你多少次?次次都把我拒之门外,还让人告诉我你不府内。上回我明明看着你前脚走进去,结果我后脚一到,你随从就又对我说你出门去了。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 二号男声也变得紧绷起来,“萧二公子还请注意自己身份,你我二人都是有头有脸人,就算你不要脸,我也还要……放肆,给我撒手!” 估计是被人忽然拽住了手……或者其他部分,二号后两个字冷冽至极,楚颜站门外都感觉到了那股怒气。 话到这个份上,再猜不出里面人是谁,那就智商捉鸡了。 楚颜默默掂量了片刻这番谈话里基情四射,顾明安……和萧城? 一个是齐王世子,一个是京兆尹二儿子,现代社会尚且不能被大多数国人接受爱情居然这个朝代以如此激烈方式进行着…… 楚颜脸红红:好激动! 就这时候,屋内忽然传来几声突兀声响,动静颇大。 楚颜一怔,下意识地迈出脚步往前走,直觉里面人可能会冲出来。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后面门忽然开了,两个人估计是拉拉扯扯地出了门,结果忽然瞧见了她匆忙背影,立马 停了下来。 “太子妃殿下?”认出了楚颜背影,萧城声音里有几分惊慌,忽然出声叫住了楚颜。 楚颜脚下一顿,随即调整好神色转过头来,一脸讶异地看着两个人,“萧大人……齐王世子?” 那眼神似乎是全然没有发现两人方才就屋内争执一般,迷茫又吃惊,“你们怎么会这儿?” 萧城似乎松了口气,面上震惊微微敛去,这才朝着楚颜弯腰一揖,“微臣参见太子妃殿下,今日是沐夫人寿辰,世子替齐王妃来向沐夫人贺寿,而微臣……微臣有要事与世子商谈,因此就找了来。” 楚颜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方才我见沐贵妃身体不适,便想着跟出来看看,岂料走得太慢,出来时候已经见不到贵妃娘娘人影了,结果没头没脑地乱走一阵,竟走到了这儿,还碰巧遇见了二位。” 她倒是轻描淡写地把方才听见两人对话事儿给掩了过去,但萧城性子冲动又爽直,容易糊弄过去,顾明安可不一样。 这人弯弯肠子多,凡事都一副漫不经心样子,但私底下不知长了多少个心眼。 楚颜说这话时目光是看着他,而他果然没有信,反而抬眉打量着楚颜神情,高深莫测地问了句,“但我瞧着方才殿下步履匆忙,可是急着往哪里去不成?” 步履匆忙……四个字暗示了楚颜也许正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场面,或者是听了什么不该听谈话。 萧城神色一下子又凝重起来。 楚颜直视着顾明安目光,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我是个急性子,素来没有闲庭信步习惯,世子有何指教?” 笑话,做了见不得人事又不是她,何时轮得到他来审问自己了? 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了,她若是不端一端架子,如何对得起太子妃这个来之不易头衔? 这话说得顾明安桃花眼微敛,聪明如他,显然从楚颜平静又毫不退缩话语里听出了点矛头。 他脸色微沉,心下恨不得把萧城拖出去乱刀砍死,这个害人精做起事来永远冲动随性,好像全世界都不被他放眼里。 可是他们活这世上,并非全然不意就能躲避过世俗眼光,萧城不怕死、不怕被人唾弃,可他怕。 他是齐王世子,皇族中人,父亲是皇帝手足,母亲是名门闺秀,而他自小被寄予厚望,又怎可因为这个不顾一切蠢人而令家族蒙羞? 顾明安平静地望着楚颜 ,从容不迫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人生,殿下自然也有殿下行事风格,轮不到我插嘴,我也没资格妄加评论。” 这话说得真是巧妙……她行事风格轮不到他来评头论足,言下之意就是他事情也不需要她这个太子妃来插手。 楚颜勾起唇角,“世子说得对,人生世,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不过太子殿下常对我说,为君者理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想世子虽然地位尊贵,但毕竟还是天下苍生中一员。而我身为太子妃,理应为太子分忧,想太子之所想,忧太子之所忧。因此若是世子遇见了什么棘手事,也许我该帮衬帮衬,好能跟太子殿下说说,也好替世子你一解烦忧。” j□j裸针锋相对。 楚颜并不怕顾明安,只是她素来也不是个爱管闲事人,再加上来自二十一世纪,对于基情这种事情早已见惯不怪,因此自然也不会去插手。 只是顾明安太敏感,一厢情愿地认为楚颜听到了两人对话心里必定无比震惊,可表面上竟表现得这般平静,一定是心里另有打算。 面对他咄咄逼人态度,楚颜便跟他周旋一番,反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谁还怕了你不成? 听了两人绵里藏针对话,萧城好像终于明白状况了,拱手对楚颜道,“太子妃殿下,刚才微臣与世子其实是因为一点小分歧,所以有了争执。事情皆因微臣而起,都怪微臣性格过于冲动,说话也太过直来直去,与世子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你闭嘴。”顾明安用干脆利落三个字打断了萧城话,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 纵容素来上扬桃花眼仍旧熠熠生辉,可眼眸里有一种不太妙情绪蔓延。 他阻止了萧城一力担下此事,沉声问道,“太子妃殿下意思是管定了我私事?” 楚颜见他认真起来,也便笑了几声,“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又不是成日吃饱了饭没事做,何必来管世子你私事?” ……她对他又没兴趣。 而就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从走廊转角处传来,随着清阳郡主首先出现众人眼前,跟她身后沈辛也走了出来。 清阳边笑边说了句,“哟,好热闹呀,这不是世子哥哥和萧大人吗?咦,太子妃也这儿呢?我是不是出现得不合时宜啊,打扰到了太子妃和两位贵客雅兴,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就不打这儿经过了。” 楚颜眼眸微眯,“我跟郡主一样也不过是恰好经过,碰见 世子和萧大人便停下来打了个招呼罢了,什么雅兴不雅兴,郡主恐怕想太多。” 清阳这话夹枪带棍,一旦传了出去,恐怕外人要说她堂堂太子妃,大婚之前竟然孤身一人这院子里和两个朝臣贵族相谈甚欢,实是有伤风化。 清阳笑了几声,“恰好经过?我和沈小姐这儿站了好一会儿,大老远就看见太子妃这门前等着,似乎是专程等着世子和萧大人出来呀,这怎么能说是恰好经过呢?” 她身边沈辛不说话,只是微微垂着头,既不附和也不否认。 顾明安却是淡淡地看了楚颜一眼,心下一沉。 她果然是听见了屋里动静,想必他们对话也被听了个j□j不离十。 而看清阳郡主这态度,似乎是一定要把不守妇道这屎盆子往太子妃脑袋上扣,万一太子妃为了免去自己声名受损,把他和萧城事情说出来…… 顾明安眼皮一跳一跳。 却不料楚颜微微侧过头来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然后才开口对清阳说,“郡主总爱凡事都这么较真,是,我是专程来等世子和萧大人,但并非像郡主所说那样相谈甚欢什么,而是把太子殿下口谕告知两位,现郡主知道实情了,这下满意了?” 她说得无奈又信誓旦旦,面上还有些把太子私下吩咐事情给交代出来懊恼,演技天衣无缝。 顾明安却是眼神一滞,讶异地朝楚颜看了过来,眼中一闪而过些复杂神色。 她帮他,还因此特意为他圆了个谎? 方才不是还和他针尖对麦芒,硬要口齿上分出个胜负吗?怎现…… 若是叫太子知道了她把他当做幌子来帮衬自己……顾明安眉头微皱,她不是说自己不爱管闲事吗?如今倒好,反过来自找麻烦,依旧帮了他和萧城。 殊不知楚颜一半实帮他,另一半也是帮自己。 顾明安这个人精,从小就看透了她弯弯肠子,六岁那回她和清阳打架,就顾明安一人看出了她是装可怜,足以见得此人眼光之毒、城府之深。 楚颜自问除了赵家以外,宫中并无任何可以依靠势力,但若是帮了顾明安和萧城,也就相当于同时对齐王府和萧家施恩,再加上这两人如今都帮太子做事,将来也会是朝中重臣,她帮他们不也是帮自己吗? 再说了,把这两人基情说出来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还会让这两人对她恨之入骨,这种后果并不是她喜闻乐见。 楚颜回过头来平静地看了顾明安一眼,用眼神传达了自己鄙视: 瞧你那小样儿,那么吃惊做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动不动就咄咄逼人,不给人留后路? 顾明安沉默了,自知理亏,回头看了眼萧城,也递过去一个肃杀又狠厉眼神: 你丫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骤减留言让我无比忧伤,霸王们出水吧,再不出水没有动力琢磨大婚事宜了…… 近下章预告总是和实际内容有出入==、 这次来个准确下章预告:秦远山初露男配光芒,西疆战乱终于平定,大婚……要来了。 第050章.奖励 几个人站院子里,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清阳对楚颜打小就是一副针锋相对模样,就好像楚颜上辈子欠了她几百万似,见到楚颜总像打了鸡血,非要挑衅一番才舒心。 楚颜不愿此多留,毕竟她虽然拉了太子来当借口,但一直待这儿,万一人多了,看着总还是要说些闲话。 她目不斜视地往大厅走,和楚颜擦肩而过时,含笑说了句,“郡主若是有话要跟世子和萧大人说,请自便,我先走一步。” 清阳又是一拳头打棉花上,对方不痛不痒,还是一副高高上模样。 她阴阳怪气地对沈辛说,“你看看太子妃,咱们没来时候还和人聊得起劲儿,咱们一来,她就跑得比谁都,这是怕咱们张着嘴到处乱说,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不成?” 出主意让清阳跟出来看看是沈辛,原本以为楚颜会跟沐贵妃撞上,沈辛也不过是想看看沐贵妃那种性子人会如何对待楚颜,岂料会看见这样场景。 她如今不过是个连宫门都进不去世家小姐,不似清阳这般还有可以用来挥霍资本,犯了错也总有长公主能帮着解决。 沈辛轻言细语地说,“郡主多虑了,太子妃殿下既然都说了她是替太子殿下传话,如今话说完了,自然也该走了。咱们也别老这儿杵着,今日是沐夫人生辰,还是赶回大厅去吧。” 楚颜闻言倒是莞尔一笑,这个沈辛还是一如既往“纯洁善良”啊。 她回头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沈辛,然后不紧不慢地对清阳说,“郡主既然与沈小姐要好,有地方恐怕还是得多跟沈小姐学学,比如气度涵养,再比如心计城府。看见什么,心里有数就成,当场发作话倒是会让人立刻起了警觉心,若真有什么打算,好把看见都往肚子里咽,有朝一日派上用场时再通通挖出来,不然……可是会被人当枪使。” 别说她没跟清阳提个醒,依着清阳性子,放肆了点倒没什么,毕竟有长公主,会替她善后。但若是和沈辛这种心眼无数人混一起,恐怕被当了枪使也犹不自知,迟早会铸下大错。 单看沈辛愿意忍气吞声跟这个浑身长刺郡主身边,还一副姐妹情深模样,楚颜就敢断定她别有用心。 岂料沈辛当真不是个简单人,被楚颜这么明说暗指一通,竟然面不改色,只当没听出她言下之意,微微一笑,“太子妃殿下谬赞了,沈辛不若您是宫里长大,要论气度涵养那些,自然也比不上殿下。” 楚 颜浅浅一笑,当下也不说话了,不管清阳后面嘀嘀咕咕些什么,她只是从容不迫地转身往大厅走,不再理会这两人。 大厅里还咿咿呀呀唱着戏,只是场人注意力没有先前那么集中了,少了沐贵妃和她这两尊大佛,众人都放松不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聊天。 楚颜落座后,沐夫人回过头来关切地问她现胸口还闷吗,可要请府上大夫来看看。 她笑着摇摇头,“出去走走好多了,要沐夫人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看戏看一下午,这种事情只有古代女人做得出来,耐得住寂寞。 楚颜看了一会儿就回过头去跟冯静舒轻声说话,“今儿都来了些什么人?座我就认识几个,其余都面生得很。” 冯静舒于是挨个儿替她介绍,楚颜不像她住宫外,长期与世家小姐和朝臣贵妇们打着交道,对这些人都比较熟稔。 这一介绍,楚颜才知道,原来沐家有两位小姐,沐念秋是长女,而坐她身边那位是二小姐。 总而言之,出宫之行并不如楚颜想象那般愉,甚至比宫里还要拘谨些。 沐贵妃一直没有再露面,到了晚宴时,也称病没有再出来。 晚宴之后就该散了,楚颜关切地要去看看沐贵妃如何了,但丫鬟去通报以后,回来说是沐贵妃睡着了,不便打扰,还望她恕罪。 沐夫人打圆场,说是沐贵妃近精神都不好,回宫之后得叫太医好好看看。 楚颜踏上马车前,回头对一路相送沐夫人和沐念秋笑了笑,“回宫之后,我定当与太子殿下说说此事,贵妃娘娘早日好起来,也免得殿下担心。” 沐夫人俯身称谢,沐念秋一直没说话,也跟着微微一鞠,态度由始至终恭敬有礼,挑不出半点岔子。 楚颜视线她姣好面容上停留片刻,后赞了句,“沐小姐不仅相貌生得好,言谈举止也都大方得体,光是这份从容就已经京城世家小姐里拔得头筹了。沐家出了这样好姑娘,沐夫人可谓功不可没。” 沐念秋温婉一笑,眼眸清澈地望着楚颜,从容不迫地说,“早就听闻太子妃殿下蕙质兰心、容貌出众,今日亲眼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殿下面前,念秋又如何当得起这番夸赞呢?” 楚颜笑了,“沐小姐也不必自谦,你这份气质也是我学不来,毕竟风骨天成,旁人学了也只是东施效颦罢了。” 她朝沐夫人后点了点头 ,放下了帘子,说了声,“回宫吧。”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楚颜才笑了笑,“沐家两位小姐今日都,但显然只有沐念秋受重视,至于那位沐家二小姐,几乎没有存感。” 冯静舒想了想,才说,“沐家大小姐确实进退有度、仪态万千,想来也因为嫡庶有别,沐家培养重心自然也有所差别。” 于是楚颜又想起了坐沐念秋左手边那个姑娘,明明容貌比沐念秋胜几分,可与沐念秋放一起却总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气质使然,沐念秋只要端坐那儿就如同一副隽永水墨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骨。 楚颜笑着叹口气,“看这样子,沐青卓恐怕是指望着沐念秋能有一番大作为啊。” 不然也不会花了那么大工夫把她往这样一个方向培养了,温和大气,进退有度。 这简直是一个皇后标准版型啊。 冯静舒忽然笑了,眼角弯弯地望着楚颜,“殿下可是有些担心了?” 楚颜暗道果然聪明,这就看出她言下之意了,于是挑了挑眉,“担心倒不至于,她自有她好,但也不见得我就输给了她。” 言语里颇有几分自信。 冯静舒望着她,真心诚意地说,“殿下这样很好,虽然不如沐家大小姐那般凡事都挑不出一丁点毛病,但身处高位人并不见得事事恪守礼节就算好。似殿下这样,才能给人想要亲近愿望。” 若是真什么岔子都不出,永远稳如泰山,恐怕第一个忌惮你便是你枕边人了。 而且从古至今,未曾见过哪个皇帝会去亲近一个稳重到近乎刻板女子,这种自小养成礼仪教养事实上也成了一种禁锢与局限,叫人难以亲近,心生疏离。 楚颜悠然赞道,“知我者,莫若静舒也。” 想法不谋而合,当真是天造地设好战友。 ***** 楚颜把冯静舒送到了萧府大门外,然后含笑挥挥手,“我一人宫中也闷得没事儿做,若是有空,还望你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冯静舒点头,“殿下有令,妾身定当谨遵谕旨。” 楚颜失笑,“若是当我是朋友,说话就别这么恪守礼仪了,听着怪生分。” 后她眼眸清澈透亮地对冯静舒轻声道,“和你说话很舒服,不用藏着掖着,也不必虚与委蛇。你这样很好,活得悠然自得,叫人看着都心生向往。” 车帘轻轻地合上了,晃动花纹叫冯静舒怔了怔。 她没有料到太子妃会这样诚恳真挚地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原来高高上人也是向往她这样人生。 这个太子妃着实有些特别,玲珑心肠,却又不似宫中主子那样处处算计。 冯静舒看着远去马车有些失神,却又觉得这样太子妃似乎才够生动,够真实,不似寻常宫中女子,刻板而冷漠。 ***** 回到宫中时,已是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永安宫门口灯笼还亮着,楚颜踏下马车,揉了揉脖子。 中午没睡好,方才回宫时又马车上打盹,现脖子酸得很。 她走进前院,下意识地看了眼正殿方向——灯已经熄了,约莫太子已经睡下了。 心中暗暗无语,她代他去祝寿,他倒好,老早就睡了,也不管不顾她宫外过得如何。 果然这世上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人就是为君者。 叹口气,楚颜往偏殿走,岂料刚转了个方向,竟发现偏殿前面杏树之下有个人坐石桌前,借着月光悠然下棋,自得其乐得很哪。 她唇角弯弯地走了过去,清了清嗓子,婉转唱道,“哟,这是哪家郎君啊,夜来不寐,偏生跑来妾身屋前树下,难不成是望见妾那枝头红杏艳,芳心暗许?” 这招太怂了,词句杂乱无章,调子山路十八弯,生生破坏了顾祁月下对弈悠然情趣。 他无可奈何地把指尖拈着棋子放下,回过头来望着她,“你也知道是夜半三,唱这等曲子令人毛骨悚然,居心何?” 也不待楚颜答话,他朝她招招手,“过来。” 楚颜乖乖地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桌上一盘棋,自觉地执起处于上风白子,“要我陪殿下下棋?” 顾祁失笑,“倒还真自觉,知道挑赢面大。” 楚颜从容不迫地拈起那棋子,轻轻地落一处,“不自觉点成吗?就我这半吊子,执白子都只求不要死得太惨,要是执黑子,岂不是十步之内必死无疑?” 说话间,她面目如画,生动非常,唇边浅笑盈盈,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又惬意神情。 她垂眸看着棋盘,月光面上投下柔和光辉,浓密睫毛也眼睑处留下一圈温柔缱绻阴影。 顾祁注意到她落子姿势优雅好看,莹润白皙指尖棋盘之间如同灵动蝴蝶。 与美人对弈,果真是视觉上享受。 只可惜—— 只可惜这位美人只是下棋姿态好看,实际上棋艺烂得令人瞠目结舌。 顾祁视线落棋盘之上,顿觉忍俊不禁。 这是什么情况?下得乱七八糟,连死门都敢义无反顾地落子,这哪里算是半吊子?根本就连半吊子都比不上。 他叹口气,落了几子之后,就放下了手里黑子,摇头笑道,“罢了,跟你下棋,胜之不武。” 楚颜挑眉,把手上棋子轻轻抛回棋笥,语气轻地说,“我早说了我是半吊子,殿下下得不兴,这可怪不得我。” 顾祁睨她一眼,“你这也叫半吊子?少侮辱人半吊子了,半吊子棋艺也比你好太多。” 楚颜拍拍手,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往偏殿走,“得,殿下就是这么损我,我还是走吧,也好叫您眼不见心不烦。” 她走得慢吞吞,显然是给他留了时间追上来,边走嘴里还边念叨,“这太子妃果真不好当,打扮了半天,去赴宴又忙活半天,好容易回来了,还要讨人嫌……” 顾祁被她碎碎念逗乐了,无可奈何地跟上来,“嫌你话,何必大晚上坐这儿等你?” 他拉住了她披风下手,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石阶之下,两人相对而立,距离近得有些过分。 楚颜察觉到他手有些凉,愣了愣,“您这儿坐了多久了?” “月亮出来时候就坐这儿了。” 她先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以后,才边笑边踮起脚尖他面颊上亲了一个,“这是奖励。” 温软娇艳红唇面颊上留下触觉很奇特,那种叫人心内一动感觉随着这样短暂碰触稍纵即逝。 顾祁却不知餍足,定定地望着她,“还有呢?” “还有?”她扬起了眉毛。 “除了奖励,不觉得还应该有所补偿么?”他勾唇,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明明这儿等你,却被你埋怨一番,我需要补偿。” 话说完,还不等楚颜有所反应,他迅速且果断地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放太子殿下粗来了,下章是顺势拐上榻还是发展剧情好纠结==! 大家有点分不清角色,这里提一下。 恭亲王——顾初时:已故大王爷之子,前窦太后之孙,现西疆 代替赵家老爷爷副将之职。 齐王世子-顾明安:五王爷之子,因为齐王还,所以现只是世子。 萧家老大-萧彻:西疆守城中,老婆就是冯静舒啦。 萧家老二-萧城:弯。 北郡王——秦远山:这个不用说。 第051章 .交缠 盛春温度并不算冷,夜风轻吹,纷纷扬扬地吹起一地杏花。那些凋零花瓣飞不高,只是地上打着转,围着偏两人所偏殿前院翩然起舞。 楚颜配合地踮起脚尖,温柔地回应他,而双手也搂紧了他脖子,仿佛毫无顾忌地将自己交付于他。 全然信任,豪无保留。 顾祁尝到了她唇瓣上胭脂味道,泛着淡淡花香,又有些微苦涩,如同这寂静春日带给人感受。 他吻得她双颊嫣红,眼波似水,终于微微离开了她红唇,伸出手来轻抚她面颊。 “今天过得顺利吗?” 楚颜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太迟钝,点戏曲时候点错了曲目,惹怒了沐贵妃。” 顾祁一怔,“怎么回事?” 楚颜便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与他听,后垂下头去看着自己影子,小声道,“头一回参加这种活动就除了大差错,给殿下添堵了……” 顾祁心知肚明她不是这样乖顺人,现不过是做出副可怜巴巴样子撒个娇认个错罢了,当下抬起她下巴,斜眼睨她,“想装可怜蒙混过关?” 楚颜朝他叹口气,“这也不全然是我错,沐贵妃当初踩着皇后娘娘娘家上了位,被人称为妖妇是她,害得皇上辜负了糟糠之妻也是她,和皇后娘娘明争暗斗夺权还是她。如今我不过是随手点了个戏曲,她就对号入座,还把气发我身上,这公平吗?” 顾祁与皇后没什么往来,特别是皇帝离宫后,皇后索性闭门不出,成日烧香念佛、安度余生,顾祁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她几次。 但相比起宽容大度皇后来说,他绝对不会喜欢凌厉沐贵妃。 毕竟当初沐贵妃积威已久,除了皇后以外,哪个妃嫔她面前不是毕恭毕敬?赵容华也吃过她亏,并且不止一两次,顾祁虽说与母亲关系并不太好,但怎么也不会喜欢欺负自己母亲人。 他也没觉得楚颜这件事情上犯了多大过错,顶多是考虑得不够周全、有失妥当罢了。 但他并没有说些安慰话,反而神色稍微冷淡了些,默默地看了楚颜一会儿,才开口道,“皇宫之内,要上位人,哪一个不是这样?当初沐贵妃上位是抓住了皇后娘家把柄,父皇迫于情势,又不愿改立中宫,这才妥协让步。” 他反问楚颜,“你有没有想过他人眼里,你又是如何上位?” 楚颜不说话。 她自然知道,别 人眼里,其实她上位方法与沐贵妃如出一辙,只不过胁迫太子原因与当日沐家胁迫皇帝原因不相同罢了。 朝臣与天子,从来都没有单纯服从与听命,永远都是处于不断地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之中。 而后宫则是朝臣们费心思也要把自己人塞进去地方。 话题到这里稍微有些沉重了。 楚颜只是把视线停留顾祁衣襟那儿,神色安定地呢喃道,“别人眼里如何又有什么要紧呢?至少我会比她努力,结局也会和她不一样。” 顾祁凝视着她,“你要结局是什么?” 楚颜这才慢慢抬头望着他,眼里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他模样。 朦胧月光里,顾祁听见她坚定又清晰地说道,“不管殿下是今日太子,还是明日皇上,我希望永远都能像今天一样站殿□旁,做一轮独一无二月亮。” 她是那样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要结局,仿佛只要他问,她就坦白。 这是何等信任与勇敢? 顾祁沉默片刻,才抬头看着寂静夜空,“可是你知道,这夜空之中并非只有那轮月亮,还有很多星星。只不过因为月色太过明亮,才会掩盖了它们存,但不可否认是,它们也许永远也不会消失,也许还会特定日子里成为比月亮还要明亮存。” 就好比这个皇宫里不会只有楚颜一个太子妃一样,哪怕今日她是独一无二存,可谁又知道他日会有多少女子一个一个踏入后宫呢? 顾祁是太子,也是未来皇帝,且不说宣朝历史上从没出现过只有一位中宫皇帝,单论帝王之术,顾祁也不可能永不纳妃。 帝王之术简明扼要地说来,无非两个字:平衡。 百姓与政治之间平衡,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平衡,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之间平衡,以及后宫之内妃嫔之间平衡。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都不可能出现一枝独秀状况,要讲究平衡,就一定会有多股势力相互制约,而为君者就是那个琢磨不透掌控者——他要给你光荣,那么你便拥有无上荣光;而他要压制你势力,你就只能屈服投降。 楚颜知道,顾祁自小大愿望便是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皇帝,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放弃这个夙愿。 所以他后宫终有一日会像今夜夜空一样,星月并存,缺一不可。 他会有很多妃嫔,来自不同势力,代表不同贵族世家。 到了那时,后宫是朝臣们获得权利地方,却也是他可以用之影响朝政和变换朝中局势地方。 她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这夜色迷蒙里被皎洁月光夺去光辉群星。 “那又如何?就算偶尔被群星遮住,但后夺人眼球始终是那轮月亮。星星可以有无数颗,但月亮却只有一轮,不管一个时间段里变得多么黯淡无光,后却仍然会重绽光华。” 这样深夜里,她对着顾祁笑得自信又从容,“殿下,我只做那轮月亮。” 顾祁听见自己沉沉心跳声,她目光之中仿佛无边无际光芒里一路蔓延开来,滚烫了整个胸腔。 她是如此有野心,如此笃定。 一如当日那样坚定地笑着对他说,“殿下似青竹一般傲骨铮铮,他日必定达成所愿,那楚颜就此先恭祝太子殿下一展宏图、如愿以偿了。” 这个勇敢又仿佛无所畏惧姑娘似乎总能叫他从中获得无限力量,然后不由自主相信了她所相信,相信了自己一直以来期望。 顾祁忽然惊觉这样楚颜似乎拥有比自己还要强大内心,她面前他倒显得渺小脆弱起来。 他忽然将楚颜按到了偏殿大门之上,然后再一次亲吻她,这一次比先前吻要强势很多,充满不可预知力量。 楚颜不甘示弱地回应他,和他一样以一种惊人狂热姿态啃咬着彼此嘴唇,直到气喘吁吁也不肯先示弱。 顾祁倏地伸手推开左边那扇门,略微粗暴地将楚颜推入门内,又一次合上门,将她再一次按压一旁柜子上,重重地吻了上去。 两人都听见了牙齿发出撞击声,口腔微疼,到后来又仿佛有了一丝血腥味,不知是谁咬破了谁唇。 顾祁眼里有火光燃烧,仿佛心底深处力量被激发了出来,他迫切地想要成长起来,迫切地希望有朝一日真强大到可以不再依靠她信任与鼓舞就坚定清晰地走下去。 他需要她仰望,需要她依赖。 而楚颜也似乎被他情绪所感染,这样不顾一切地回应着他,全无柔弱姿态。 她察觉到他紧贴她身体逐渐变得滚烫起来,两人双唇相贴、身躯交缠,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紧紧贴一起,毫无间隙。 他吻强势又凶猛,气息铺天盖地地涌入口中,而他腹-下也逐渐苏醒了,毫不温柔地抵她柔软小腹之上,不容小觑。 渐渐,他吻来到她脖子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印 ,又痒又麻,惊得楚颜不住地缩脖子,浑身上下都有些颤抖。 顾祁揽住她腰,让她以加亲密姿态与自己紧紧相贴,而他吻她脖子上和耳朵后面流连,温热气息染红了她面颊,就连白皙小巧耳垂也逐渐变得通红。 楚颜喘-息着,只觉得迷蒙夜色总会给人带来缠绵悱恻情愫,身体传来刺激和心脏莫名颤栗叫她忍不住伸手勾住他脖子,双手也插-入他披散黑发之间。 由一个吻点燃欲-望逐渐蔓延开来,顾祁借着身体之间摩擦轻轻地慰藉自己,而那样触感直直抵着楚颜小腹,感觉强烈到令她从喉咙里溢出了些微模糊单音。 他一手揽住她,一手隔着衣衫缚住她胸前柔软,并不温柔地揉着、推挤着,而亲吻还她耳垂之上绵延。 情-欲力量总是格外惊心,这场较量逐渐变成了难分胜负平局,他动情不已,她得到欢愉。 小腹相抵那处越来越有存感,顾祁气息也变得有些紊乱,他猛地抱起楚颜走向床榻,动作极轻地将她放至床上,然后自己也覆了上去。 他亲吻她,碰触她,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体内。 可是后手接触到她衣衫那一刻,他却忽然犹豫了。 楚颜双眼亮得可怕,带着盈盈水意望着他,略显迷蒙。 顾祁似是做激烈内心挣扎,看着她略微凌乱衣衫和起起伏伏美好曲线,脑海里记起了上一次缠绵时刻。 那时候她媚态丛生,柔弱可人,而他犹记得自己是处于如何欢愉之中,仿佛宇宙洪荒就此寂灭。 短暂几秒钟却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终没有拉开她衣衫,而是忽然翻过身起平躺了她身旁。 楚颜身上重量骤然消失,面上有一刹那怔忡,随即回过头去,借着窗外月色望着顾祁侧脸。 他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抵抗着多么大诱惑。 ……可是终他也没有逾越半步。 顾祁就这样直直看着头顶床罩,那繁复花纹似乎能有效地转移他注意力,好叫他不要太过专注于某处存感极强地方。 他甚至不敢侧过头去对上那双桃花般美好夺目眼睛。 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要了她,一遍又一遍,像不知餍足兽类。 过了很久,他慢慢地坐起身来,忽视了身体异样,有些笨拙地转而褪下她鞋袜,然后拉过锦被替她盖好。 “今日累了,早些睡吧。 ” 他没有看她眼睛,只是这样温柔地说了句,随即摸了摸她面颊,转身朝门外走去。 今日收到西疆传书,所有战役几乎都已经结束,西疆叛军已然被击退到边境之外八百里,并且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他知道,待到大军回京,他和太子妃大婚也该举行了,而一次错误已经够了,他不会那之前犯下第二次。 待到大婚之日,她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身为太子,顾祁思想自然不能与楚颜相比,再怎么说也是个古人,旧观念没有变过。 婚前xx,我们保守太子殿下仍然会有罪恶感,因此只好……先憋着,蓄势待发,韬光养晦,以待不久将来好好发挥,享**之乐。 第052章 .权势 轰动一时西疆战乱以卓定安指挥后一场西疆境内大溃敌军战役收尾,对方将领殊死相搏之际,被卓定安以玄铁长弓一箭射中,当场坠马身亡。 西疆军队失了将领,彻底失去斗智,很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翌日,西疆境内尚内战南北两派达成共识,向宣朝俯首称臣,并以三座城池为贡奉,以示诚意,请求停止战争。 太子与军机大臣商议过后,同意了西疆请求,同时下诏要大军立即回京,到了皇宫后再论功行赏。 大获全胜战役令宣朝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从西疆边境到京城,班师回朝大军受到沿路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好不壮观。 从西疆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大军用了整整十日。 抵达京城那一日,百姓们纷纷跑出了家门,围道旁迎接这支胜利之师,只为一睹我朝将士威武英姿。 长公主原本是闲来无事,坐负盛名长乐楼上品茗,岂料下面越来越热闹,哪怕关着窗户,都挡不住外面人群喧哗。 自打驸马去了西疆后,她府中再也看不见那张讨人厌脸了,日子过得清闲,却也略显无趣。 眼下知道长乐楼进了一批江南花茶,她大清早地就带着清阳来这儿坐坐,岂料外面越来越吵,真实片刻也不叫人安心。 清阳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她既不觉得这种清苦花茶有任何好喝地方,又不理解这么干坐这儿一上午有任何意思,可是却不敢跟母亲说。 自打知道西疆战乱以后,将近两个月以来,长公主都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状态。 有时候会一个人窗边发呆,有时候会一个人床上躺到天大亮,清阳先前还以为她是睡觉,可是有一次去叫她起床时却无意中看见她睁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床罩,这才知道其实她一直都醒着。 有时候清阳有事找她,可明明都她身后了,偏生不管怎么跟她说话,她都像丢了魂似没反应,非得要清阳上去拉住她手,又或者她眼前晃一晃,她才回过神来。 有一回清阳失手打碎了只玉镯子,长公主还对她发了火,素来宠她人就像变了个模样似,神情冷得可怕。 因此清阳虽然不耐烦,但仍然坐这儿陪着她喝茶,没有闹起来。 只是外面越来越吵,清阳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探了探头。 呵,好大动静! 清阳忍不住咋舌,回头对长公主喊起 来,“母亲,来看看!下面好多人啊,都把街道给围个水泄不通了!” 京城街道那可是宽敞得足以容下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而今竟给堵得水泄不通,难怪清阳也要吃惊成这样了。 长公主放下手里茶,走到窗边往外看,一见下面这场景,也是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街道两旁全是百姓,原本可容十辆马车路给人群占去一半,而大家都把脖子伸得老长,往城门方向望去,情绪激动地等着什么。 母女俩也跟着望了过去,好奇今日究竟有何事要发生,竟然会这么热闹。 没一会儿,人群骚动起来,从靠近城门那边人开始,不知是谁吼了句,“来了!来了!” 顿时,所有人都沸腾起来,越来越多人开始喊着这两个字,推着挤着往城门那边伸脖子,生怕看不到。 “谁来了?”清阳也把脑袋伸出去,迫不及待想看个究竟。 这是长乐楼三楼上包厢,清阳这么一探身子,长公主怕她掉下去,忙伸手去拉她胳膊,“赶紧回来!不许做这种危险事!” 清阳不依,一边嚷着一边还是往外探头探脑,好奇心作祟。 而就这时,城门外大队人马也终于进来了,黑压压一片穿着战袍大军四匹威风凛凛汗血宝马带领下,以整齐划一姿态往城内进发。 四匹骏马上也分别坐着四个身着铠甲将领,金光闪闪战衣被擦拭地锃亮锃亮,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庄严肃穆。 长公主面色陡然苍白,拉住清阳手也蓦地一松,怔怔地看着正迎头走来大军,失去了后一分淡然。 清阳也看清了大军,恍然大悟,“原来是西疆回来军队……那岂不是父亲也回来了?” 她笑盈盈地回过头来问长公主,岂料竟看见长公主苍白脸和失魂落魄表情,清阳吓了一跳,笑容一下子僵脸上,忙伸出手来扶住她,“母亲,你怎么了?” 长公主没说话,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迎面而来大军,直到那些人越来越清楚地出现视线里,直到……直到她看清了那个一马当先、威风凛凛人。m4xs 人群一片欢腾,所有人齐声高呼着“定远大将军”,只因这个名字主人仿佛是宣朝神话一般,一直守卫着宣朝边境,并且三番两次击退西疆,维护了国家领土与尊严。 此番,定远大将军也奉命回京,接受太子封赏与文武百官称颂。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长公主似乎看清楚了那个人一如既往素白典雅玉冠,看清楚了他因为边境日晒雨淋、勇猛杀敌而晒黑皮肤,也看清楚了他坚毅又沉静面容……那张于她而言从未褪色脸。 哪怕算起来,他们已有整整十五年未曾相见。 人还是那人,眉目之间潇洒恣意,不似武官,反而像漫卷诗书翩翩公子。 可是他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般温和清冽了,常年镇守边关戎马生活磨砺了昔日那个翩翩公子气质与心性,他浑身上下都环绕着淡淡肃杀气息,虽然闪耀夺目铠甲早已洗去了战场之上血腥,但他眼神里透露出果决与沉稳是从前那个卓定安所缺乏东西。 长公主死死咬着下唇,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仿佛是今日阳光太过刺眼,令她有些睁不开眼来,只觉得眼底生生疼。 那个人。 她从未想过原来有朝一日,他们还能相见。 大军已然行至长乐楼下,百姓欢呼与爱戴把全京城都给沸腾了,这种喜悦之情似乎已经冲上云霄,连日光也受到感染。 长公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从远方而来,又自楼下经过,后只剩下一个逐渐远去背影。 就好似这个人她人生中所扮演角色一样,翩然而来,然后绝尘而去。 他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这狭小窗户里,有一个她痴痴地望着他,内心煎熬,泪眼婆娑。 清阳终于忍不住慌了神,扶着她坐到桌边,急急地问,“母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若是不舒服,我们赶紧回府去让大夫看看,别老坐这儿了。” 长公主已然听不见女儿声音,只觉得过往一切纷纷涌上心头,叫她承受不住,只能无助地趴桌上,忽然埋头失声痛哭起来。 她少女如梦。 她如意郎君。 她青春如同白驹过隙春日一般,短暂地盛开,然后飞速地凋零,从此只剩下兵戈铁马、山河破碎。 ***** 华严殿内,太子一袭黄袍端坐其上,神色肃穆地等待着卓定安等人凯旋,文武百官列位两旁,垂首与太子一同等待。 大殿里鸦雀无声,终迎来了外面挨次传来通传声。 “怀远大将军到——” “恭亲王到——” “仆射大人到——” “驸马爷到——” 以卓定安为首,四人身披战袍、器宇轩昂地踏入了大殿,然后单膝跪地,朗声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已然起身相迎,扶起卓定安同时,温和地说了句,“卓将军请起,不必多利。” 因卓定安是主将,所以顾祁只扶了他一人,其余三人只是提了一句,也便自己站起身来。 顾祁看着文武百官,朗声道,“西疆一战,耗时近两个月,朝廷兵马虽有损伤,但与西疆溃不成军、元气大伤相比而言,已经远远超出我预期了。卓将军由始至终亲自带兵出战,后亲自剿灭敌军首领,伤亡小情况下为我朝取得了后胜利,实乃宣朝大功臣!着我旨意,擢升卓将军为一品大将军,封号仍为怀远,并封卓夫人为卫国夫人。” 视线其余三人身上略过,他目光沉静地说,“恭亲王任副将一职,心守城,及时接下了定国公担子,统领大局,即日起,划江西为封地,赐良田百亩。” “萧仆射担任淮城之中军队统领,后方补给,接应卓将军,同样有功,擢升为都尉,即日起统领宫中侍卫。” “驸马秦殊淮城之内负责军队统筹,协助恭亲王安定军心,保证了淮城之内一切顺利进行,今后恩准驸马进入司天监,担任少监一职,特赐议政权。” 后后,顾祁把视线转到了秦远山身上,“秦少府于京城之内,负责与接应西疆一切密件传书、统筹安排,功不可没,即日起擢升为御史大夫,赐银印青绶,今后负责接收百官奏事,管理邦国刑宪、典章政令,以肃正朝列。” 受封五人跪地接赏,高呼太子千岁。 几位权臣不发一言,神色阴沉,却又无能为力。 赵武已随大军回京,而今还躺床上养病,这些连西疆都没有去朝臣又能反对什么? 而主要功臣都论功行赏了,顾祁又对所有将士进行了统一安排,文武百官连同受到封赏四位功臣一同跪地谢恩。 大殿里一片肃穆。 早朝散了后,华严殿里终于只剩下顾祁一人。 他神情莫测地坐龙椅之上,眼神微妙地看着人去楼空威仪大殿。 今日起,能代表太子晋权贵终于从这里诞生。 从今以后,他绝不会是孤身一人这朝堂之上与那些倚老卖老权臣奋战了。 只是这兴势力里,又有多少人是完全臣服于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 真要了我命,官职和对应事务把我逼疯了=_=、 并且我知道你们还会吐槽我这章略无聊! 但是看我这么辛苦地完成它份上,请不要嫌弃我儿子好么! ps:官职不止来源于一个朝代,架空文,不要计较这么多,因为每个朝代官职名称不同,我都是量挑好听好记,所以请勿考究!这里是考究会死星人。 第053章.重逢 第五十三章 顾祁回永安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天色已晚,楚颜却在正殿等他用膳。 他没什么食欲,下午的时候让万喜从御膳房端了碗芝麻糊去书房,甜过了头,现在胃里还有些腻味。 但见楚颜这么晚了还没吃,只顾着等他,也便坐了下来,光说开动,筷子却没有夹任何菜。 楚颜先是替他夹了块鱼肉,见他眉头微皱,也没动筷子,便问了句,“殿下不吃?” 顾祁摇摇头,“没什么食欲。” 楚颜抬头看了眼他的表情,没说话,只端起自己的碗盛了点莲藕汤,然后递给他,“这个比较清淡。” 顾祁接了过去,喝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楚颜比较执拗地盯着他,“什么都不吃的话,夜里饿了怎么办?若是那个时候再进食,说不定会睡不着。” 顾祁看着她略显严肃的神情,端起碗把那点汤全都喝了下去,然后抬头望着她,“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楚颜一愣,心道这厮越来越聪明了,于是放下筷子,认真地望着他,“今日我都听说了,殿下封赏功臣,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大殿之上无人有异议。只是楚颜想问殿下一句,您打算……” 她顿了顿,才问出口,“您打算如何处理定国公?” 顾祁眼眸沉了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身处后宫,莫问政事,我以为你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楚颜默了默,才说,“我以为我问的不是政事,而是……家事。” 最后两个字,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好一句家事。 顾祁看她一眼,“我以为你曾经说过,进了永安宫便不再是赵家的千金,而是我的太子妃了。” 语气有些冷淡,显然是为她这句家事而动了气。 楚颜垂下眼皮,盯着桌布上的一小块花纹,“太子殿下的家事……难道不是我的家事吗?” 这句话说得顾祁一愣,而她不容他开口,又继续说道,“定国公是您的祖父,也是我的祖父,如今尚且卧病在床,而您若是要铁面无私地惩处他延误军情的过失,天下人又会如何看您?” 她最后抬起头来轻轻地对他说,“我担心的是殿下,而不全然是赵家和祖父。” 这句话把顾祁刚才的那点冷淡也给融化了。 她 说得句句在理,虽说不似她描述的这般对赵家无动于衷,但也确实在为他着想。 试问如今西疆战乱平复,宣朝大获全胜,百姓正欢天喜地锣鼓喧天,谁还会去计较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头子曾经延误了军情? 而这个时候,若是他非要站出来惩处定国公,恐怕天下人只会觉得他冷血无情,明明已经过去的事情却非要揪住不放,并且要对付的人还是自己的亲祖父。 顾家的祖训便是以孝治天下,若是顾祁要拿这件事情来对付定国公,哪怕对国家为忠,却也算是对祖父不孝。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无须担心,我自有计较。” 他不希望在这永安宫里和她谈政事,哪怕她是担心他,他也不愿意提及只言片语。 赵武的事情他早有计较,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不希望自己在楚颜眼里还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太子,连这些事情也要她来提醒。 楚颜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与不高兴,暗自叹了句,得,这段晚饭算是不欢而散。 她也不过是想替姑姑问问太子想要如何处置定国公,不希望姑姑伤心罢了,岂料太子还真是把君威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愿与她谈政事。 哎,不是她不关心赵家,不帮着姑姑,实在是人在后宫,身不由己,这种事情管不得也问不得。 沉香在一旁伺候着,眼看着太子面色冷淡地走出了大殿,她回头看了眼楚颜,却见对方拾起了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心下有些好笑,太子生气了,身为太子妃不立马追上去解释解释,反而在这儿自得其乐地吃起来,她该说这位贵人心态好,还是脑子笨? 亦或是她太关心赵家安危了,眼下这番不在意的模样恐怕只是惺惺作态,实则在与太子赌气,心里指不定多怄呢。 沉香垂着头,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这太子妃平日里看着挺聪明,做事情也沉稳有余,谁料想碰见了赵家的事情,就失了分寸。 进了永安宫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还管那劳什子的赵家做什么?太子殿下若是宠着你,赵家就是没了,那也牵连不到你半分;而太子殿下若是恼你,赵家就是再风光,也一样能被拉下马来。 太子一走,沉香也没必要留在这儿,反正楚颜有含芝和冬意伺候着,她只负责伺候太子的起居。 当下便跟在太子身后走出了门,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走向 了书房,她顿了顿,慢慢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吃食太子殿下不太满意,我去尚食局与金姑姑说几句话。”她对那值守的太监平淡地说了句,“若是一会儿太子殿下找我,或者万公公找我,你只顾照我这么说就行。” 她朝着远处走去,在一个宫道的岔路口,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人,便飞快地走入其中一条道,来回穿梭在长廊之中。 那是寿延宫的方向。 太后的地方。 ***** 此时此刻,京城的夜幕刚刚降临。 这里一直是个繁华之地,白日里因为建筑庄严恢弘——尤其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所以显得有些庄严肃穆。 可是一到夜里,夜市摆起来了,酒肆乐坊的灯火点起来了,墨河上的歌声送雕梁画船中唱起来了,京城也就变了模样。 这是宣朝最为繁盛的时候,连续三代明君的统治令这个国家走向了愈加繁荣昌盛的今日,百姓安居乐业,生活也丰富多彩。 卓定安走在墨河边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和密集的摊子铺子,竟忽然有那么一丝恍惚。 褪去了白日的戎装,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衣——说来也可笑,在战场上沾满鲜血的人竟然一直喜爱这种纯净无暇的颜色,就连雅玉也笑着打趣过他,说是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这个大将军的戾气了,穿着白衣也显得温文尔雅得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无奈地笑了笑。 在他去西疆之前,其实就很喜欢穿白衣,那时候的他手上没有沾过任何鲜血,尚且处于年少轻狂的时候,纸上谈兵千百遍,于是自以为是一切战事都不在话下。 可是真的去了西疆以后,他才知道,不管你以为你掌握了多少军事技能,当你手刃敌人、沾上鲜血的那一刻,内心依旧惶恐不安。 今日的白衣颜色未变,可是穿它的人却变了太多。 这世上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河上的画船传来歌女的声音: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咀嚼着这句诗,竟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他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这个繁 华又热闹的地方,这个埋着他大悲大喜的地方。 其实他该感谢先皇的,若不是当初他的一纸诏书,自己又如何会失魂落魄地去了西疆,又如何会在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里逐渐变得麻木起来,然后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也变得不再畏惧双手沾满鲜血了呢? 初到西疆的那些年里,他酗酒,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母亲的无辜惨死、痛失所爱的一片空白直接把他压垮,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如果不是自小就不屑于那些因为一点挫折就轻生的懦夫,而他怕自己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说不定他也会就此走上不归路,一了百了。 所以他每一次上战场都是抱着无所畏惧的心态,死了就死了,这也算是死得其所,而不算是轻生的懦夫了。 只可惜上天似乎格外眷顾他,那么多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也没能带走他,反而给了他显赫的战功,和一身难看的伤疤。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当他又一次抱着同归于尽的英勇无畏从战场上归来时,却连翻身下马都是摔下来的。 他的将军府里奔出来一个女子,那样惊慌失措地抱着他,也不顾浑身的衣裳都被他身上的血污弄脏,只是一个劲地问他,“你还好吗?还能撑下去吗?” 然后回头慌张地喊着,“来人!快来人!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那是先皇赐下的一桩婚事,她的名字叫陆雅玉,人如其名,优雅温婉,气质如玉。 他从没碰过她,也几乎没与她说过多少话,从她进府的那天起,他就告诉她,他已经是个半死人了,哪怕活着,心也死了。而这是皇帝赐的婚事,他们谁都拒绝不了,他注定只能负了她。 可是他也洒脱地对她说,“若是你愿意在这里住着,当一个锦衣玉食的将军夫人,那便住着,府里的一切你都有权利管。而若是有朝一日你找到了心上人,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那便跟我说一句,然后带着你需要的一切离开就好。” 三年来,她和他一直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他不曾逾越过半步,而她亦始终温和美丽,像一个真正的将军夫人。 那日他跌下马来,浑身的伤口都在往外汩汩冒血,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忽然笑着对她说,“原来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再温和,不再沉静,不再永远高贵典雅,而是染上血污、花容失色地叫 人找大夫来救她。 那天起,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转折点。 陆雅玉是小官小户人家的女儿,能嫁入将军府对她的知县父亲来说简直是这梦里才会有的事,而父亲因为她的婚事得到了很大好处,从此官运亨通。 她告诉卓定安,她约莫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夫人了,因为若是她与他和离、又或者他把她休掉,那估计她那得意洋洋的父亲会立马被一群识时务的官员给踩下来,再无出头之日。 再后来,卓定安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走出了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 他和陆雅玉有了更多的交集,偶尔一同读书写字,偶尔一同散步谈天,像是多年的老朋友,越来越亲密。 可他们都知道,若是一开始就少了点激情,这种感情也就不是爱情了。 也好,没有爱情,一直这样平和亲密地相处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若是真有朝一日,她爱上了谁,他也就笑着祝福他们,就像祝福老朋友。 这样多好。 卓定安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有些事情,可是他知道,世事总是不如意,放不下便让它好好待在那儿,日子总要过下去。 他是如此坦诚地对待雅玉,而雅玉也全然理解他,这样一对夫妻自然也有感情,只是这感情一开始就更像是种亲情。 往事白驹过隙般在脑中浮现,他觉得像是做了个很长的梦,以至于抬头看见前方那个定定地望着他的女子时,仍旧以为是梦境未散。 他笑出了声,“这未免也太过真实。”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梦境一直没有散去,他就这样看着那个人,却惊觉哪里不对。 若这是梦境,为何她会老去? 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眼虽然美丽,但却不似从前那般青涩……而她看他的眼神,也绝非从前他接触过的,带着怨,带着恨,带着泪,带着痛。 他竟然在这里遇见了顾欢阳! 第054章.归去 第五十四章 卓定安倏地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长公主,因为十五年未曾相见,他一直以为今生今世也许都不会再看见她。 这些年来他很少梦见她。 起初是因为太过想念而不断梦见,后来是因为太过想念而不敢梦见,到最后竟然不知为何再也梦不见。 而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和记忆里那个神采飞扬地说要嫁给他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可最终他望着她,却意识到这早已不是他的小姑娘。 从他离开皇宫前往西疆那天起,她就已经嫁作他人妇。 长公主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似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胸口膨胀到发疼的情感,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句,“卓定安?”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她也和他一样以为这是一场梦……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想要确定。 他很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朝她点了点头,晦涩地说了一声,“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微臣。 长公主。 这样的称呼令她禁不住晃了晃,浑身发凉。 多么遥远的距离。 初相见时,他也是这样称呼她,而今阔别重逢,他们终于回到了起点,就好像那些过往通通是场梦,十五年过去,烟消云散。 她明明给了他那封信!她明明告诉了他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又是如何在对他的放不下和对现实的绝望中挣扎,他却恪守君臣之礼,只肯叫她一句长公主殿下?! 她忽然伸出手来问他,“信呢?” 卓定安似是诧异地抬起头来望着她,“信?公主说的是什么信?” 她一愣,“秦殊……没有给你那封信?” 卓定安茫然地摇摇头,“我在前线抗敌,驸马爷在城内驻守,大军回京以前,微臣并未与驸马爷交谈过,自然也不曾给过微臣什么信了……怎么,公主有信要交给微臣?” 长公主看着他这般自然的神色,进退有度、礼仪俱全,又听他用这样稀疏平常的语气问自己难道有信要交给他,只觉得一颗心瞬间坠入冰窖。 他怎么会这样对她? 在她一心以为他也会和自己一样十五年来都活在痛苦与思念中时,他却并未和她想象中一样,反而在重逢之时面色如常,像是真的只 是在面对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觉得她会有信给他是件很奇怪的事? 是了,她已嫁为人妇,他也有了如花美眷,难道两人还有必要一叙旧情么? 此时此刻,秦殊有没有把那封信交到他手上似乎都不再重要。 长公主的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层水雾,却死死地盯着卓定安,眨也不眨地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我是谁?” 卓定安垂眸看着地面,维持着方才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长公主殿下。” 一模一样的称呼,连语气都是一样的尊敬疏离。 他叫她长公主殿下,再也不是从前的欢阳。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卓定安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你个怀远大将军!你说的没错,本宫是长公主,而你自然该叫本宫一句殿下!今日能在此处遇见将军,本宫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毕竟将军战功显赫,如今又被擢升为一品大将军,本宫竟然三生有幸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你一面,实在是难得,难得!” 她这么疯疯傻傻地说了一通,然后忽然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转身的瞬间,她终于眨了眼,于是眼泪猛地断了线,再也停不下来。 她走得极为辛苦,步履艰难,如临深渊。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卓定安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指节都已经泛白。 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摇摇晃晃地离去,他要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制止自己冲上前去把她抱入怀里,而衣襟里贴近胸口那个地方,有一封被他小心翼翼折起来的信,染了他的体温,就好像这样便能融入他的骨血。 她已是有夫之妇,是全天下的长公主,哪怕驸马对她不好,那也是她的家事。 而他是战功显赫的怀远大将军,也是雅玉的丈夫,就算没有夫妻之实,始终难以逾越这个名义上的束缚。 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人生,注定再也没有相聚之日。 ***** 翌日的早朝之上,顾祁终于做出了对定国公的决定。 忽生急病实乃人之常情,并非人的意志可以控制的事情,而定国公在生病之前,对西疆事宜尽心尽力,足以见其忠君职守的决心。 然其做事不够仔细,缺乏防备心,竟误食毒菇,延误军情,幸而恭亲王等人及时赶到,这才没有铸成大错。 最后,太子下令,要定国公在府上安心养病,从前所管的事务暂且由尚书令沐青卓接管,一切待到病好后再做打算。而这一次延误军情,对他的惩罚便是半年之内俸禄上缴国库,且将皇帝赐给他的淮北领地收回一半。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后面这条所谓的惩罚其实压根不痛不痒,真正的惩罚是前面那一条——转交事务给沐青卓,这相当于是在卸赵武的权,长沐青卓的威风。 定国公受了惩罚,可沐青卓却也不见得就有多欢喜。 若是真的论延误军情之罪,定国公可能连这个国公的封号都要丢掉,可如今太子也不过是卸了他的部分实权,实在是毫无诚意。 果然是血脉相连,没办法下狠手。 谁又知道他病好以后,太子会不会又重新把卸掉的权利归还于他呢? 沐青卓只能告诉自己,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赵武会被自己完完全全踩在脚下。 而朝臣们亦不难看出,虽然沐青卓如今处于上风,但定国公尚有翻身的余地,朝中局势尚且不明,再加上又有新的势力兴起。 看来今后的好长一段日子里,朝堂上都会很热闹了。 西疆的事情落下帷幕,赏罚也都定下,而此时此刻,所有人似乎才想起件事情—— 太子殿下的大婚似乎也该举行了。 太子册妃乃国婚,自然是怎么隆重怎么来了。 顾祁先是命人送了传书去江南的皇帝行宫,可十日之后,江南来了回音,说是找不着皇上和容皇贵妃了。 顾祁倏地从书桌后站起来,“你说什么?找不到皇上?” 那传书之人战战兢兢地说,“行宫里只有守宫的老嬷嬷,说是皇上和容皇贵妃已经走了好久了,早就没在行宫里了。” 震惊之余,顾祁忙吩咐万喜调配江南的官府人马全力寻找皇上和容皇贵妃,同时要注意保密,不可泄露出去半点信息,以免召来有心之人。 因担心父皇和母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一日顾祁都寝食难安、心神不宁。 可黄昏的时候,忽然有加急传书送来,顾祁匆匆忙忙地打开来看,先是看到了父皇的字,略微放松了些;然而看着看着,神情又冷了下来,到最后已然阴沉到了一种境界。 信是皇帝写的,说是两人不愿一直住在行宫,因此就在江南四处走走,权当出游。 他还说顾 盼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来大病偶有,小病不断,恐怕是那场天花留下的后遗症。因此顾祁的大婚时,他们恐怕不能及时赶回来,因为担心顾盼的身体经不住长途跋涉。 顾祁不知心头是种什么感受。 在他一个人经历这么多事情时,父皇和母妃似乎并没有为他担心过,西疆战乱、朝臣逼婚,他的每一封送去江南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 他甚至觉得父皇是已经忘了有自己这个儿子,他们过着他们世外桃源般的日子,而他却一个人在皇宫里苦苦挣扎。 而今他这个太子即将大婚,身为父皇的人竟然不回宫参加大婚典礼,是真的因为盼儿身体孱弱,还是这只是他们不愿回宫的借口? 是啊,江南多好,温柔乡,旖旎梦,远胜这幽深皇宫千万倍。 一旦抛下,他们又怎么舍得回来? 顾祁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到最后竟变得寒冰一般,再无一点温度。 也许他该感谢父皇,如此踏实安稳地把这天下交托于他,然后纵享天伦之乐。 盼儿,母妃,还有他,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而自己呢。 顾祁忽然笑了,眼神一片死寂。 他已经坐拥天下,拥有了盼儿所无法拥有的富贵荣华、权势江山,也许合该失去些什么,这才是公平的。 他挥笔写下回信:望盼儿早日好起来,儿子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宫中一切也会尽心照管,请父皇放心。 最后一点落笔极重,墨色浸染开来,像是被泪水浸渍一般。 ***** 江南水乡,清林之中。 身着青衫的男子站在湖边垂钓,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射在他身上,斑驳细碎。 察觉到手里的细线动了动,他倏地一抖手腕,将鱼竿抛起,呵,只见鱼钩上咬着一条好大的鱼! 他动作利落地把鱼取了下来,然后抛进脚边摆着竹篓里,里面已经装了好几条鱼,他提起竹篓看了看,沉甸甸的,便收起鱼竿,打算往回走。 岂料一转身,竟看见林子边上站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 “盼儿呢?”他走向一身素衣的女子,她伸手来接竹篓,他便摇摇头,“太沉了,你提不动。” 女子也不强求,只笑了笑,跟着他一同往回走,“盼儿在睡午觉,我来看看 你钓到鱼没。” 其实这点重量也不算什么,她哪里会拎不动呢?他老这么护着她,好像她是易碎的玉石,她也就只好依着他,皆大欢喜。 “晚上喝鲫鱼汤吧。”他提议。 “可是盼儿不爱喝鱼汤,他比较喜欢清蒸鱼啊。”她有些犹豫。 男子倏地停下脚步,沉着脸望着她,“所以是儿子比较重要对不对?” “……也不对。”她忍着笑意凑过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还能再幼稚点吗?以前哪回不是盼儿依你?你爱吃辣,他吃得眼泪哗啦的也陪你,怎的你这个当父皇的就不知道偶尔也让让他?” 脸色还是很不爽,但眼里已有迟疑。 最终他妥协道,“那好,两条清蒸,两条煮汤。” 看了眼竹篓,他十分谨慎地补充道,“小的清蒸,大的煮汤!” 女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你呀你,哪里像个当爹的人!” 这么一路往竹屋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收敛了笑意,转过头去望着他,“真的不回宫了吗?” 这个话题好像有些沉重,把他面上的轻快愉悦地赶跑了。 他摇摇头,“不回。” “可是祁儿大婚,哪里有做父皇的不回宫参加的道理?你还是一国之君,祁儿也还没登基,天下人会怎么想怎么看……祁儿又会怎么想?”说到最后一句,她的面上已然浮起一点伤感,“那时候我们就这么离开皇宫,留他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事,战乱也好,朝臣相逼也好,你都没有出面。如今他要大婚,我们还是选择不回去,他一定会怨我们……” 男子沉默了片刻,才望着远方与云层相接的群山,“正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我们才更不能回去。西疆战事在他一人努力之下刚落下帷幕,他羽翼未丰,势力也才刚建立起来,若是此刻我回去,一时半会儿恐怕再也没有离开的理由。他作为太子监国这么些年,而今却忽然又多了个父皇在身边,是我监国,还是他监国?群臣会听他这个太子的,还是我这个当皇帝的?而且沐青卓赵武之流被他分权,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际,一旦我回宫了,恐怕他们会立刻逮着机会弹劾太子,引来朝堂之上的一片混乱。” 女子叹了口气,眼里有一丝泪光,“我知道你是为他好,可这种方法未免太过残忍,他也有心,他也会痛,你这个当父皇的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嗯,不在意。”他轻 描淡写地说了句,然后继续朝前走,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她跟了上去,却在低头那一刻看见了他袖子底下紧紧握成拳头的手。 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祁和他在这一点上简直如出一辙。 她闭了闭眼,但愿祁儿能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成了大叔的皇帝比以前更萌了~ 太子就比较苦逼了,不过下章大婚吃肉,弥补一下他受伤的心。 太子v:#世上只有老婆好#@楚颜宝贝心伤还须肉来偿,明日怒上双人床。 楚颜v:#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父皇大人_(:3」∠)_←这是我无声的抗议。 第055章.大婚 第五十五章 宣朝二十七年暮春,太子与赵家嫡女大婚,此时正值西疆战事结束后的第二个月,一时之间喜事成双,举国欢庆。 整个京城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灯笼,太子大婚乃国之大事,自然怎么隆重怎么来。 按照规矩,太子大婚的程序与百姓娶亲的六礼并无两样,只是仪式更为隆重和讲究。 圣旨与彩礼到达定国公府上时,大病初愈的赵武带着赵家上下一齐跪下接旨,西江之行于他而言简直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一次经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也苍老很多。 彩礼包括黄金百万两,乘马束帛,一如旧典,光是送彩礼来的太监都有数百人,浩浩荡荡把赵府内外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武领旨,叩谢皇恩,看见眼前的场景时,却忽然有些老泪纵横。 为了今日,他盼了多少年。 他曾经日夜期盼着楚颜能争气,早日踏上太子妃之位,以弥补赵家后继无人的惨淡光景,可是如今那个等待将近十年的心愿终于实现时,他却因为西疆之行忽生颓丧。 也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六礼进行了半个月,最后终是迎来了大婚之日。 天还未亮,楚颜就被人拉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妆柜前。 尚仪局来了八位老资历的姑姑,二十四个梳妆打扮的宫女,姑姑们四处张罗布置,而那些宫女就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任务,捧首饰的捧首饰,在库房听听候安排的便一直待在库里,还有更多的则是围着楚颜团团转。 楚颜从未想过原来婚礼大典竟然比之现代的婚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去所知的皇帝纳妃,都不过是一夜**后再册封就行了,或者是通过选秀来的,那便换个次序,先册封再宠幸。 可如今她是作为太子妃嫁入宫中,嫡妻与小妾自然是全然不同了。 从大半夜的就被拉起来摆弄这么一通,天微亮时,楚颜已经全副武装、准备完毕。 凤冠霞帔,足登绣履,腰系镶金锦绣流苏飘带,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镜子里的人华贵雍容,凤冠上的东珠一颗一颗光华流转,晃人眼球。 封建统治的穷奢极欲哪怕因为明君的出现而不流于表面,却在旧的制度上仍旧存在着。 想了半天,楚颜忽然被自己震住:一定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教师本能 重现江湖…… 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云霞都被朝阳染红,显得壮丽非常。 楚颜的心情也被这样的恢弘景象所影响,在宫女的搀扶下踏出偏殿时,满眼都是这样的壮景,心中也忽生一片茫然又紧张的情绪。 来到这个地方将近十年了,从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她终于要成为万人仰望的太子妃了。 她应该感到一股由衷的喜悦,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赵家喜悦,还是为自己喜悦。 那个在众人眼里不求上进、碌碌无为的卫萌终于在这个时代成为了不再渺小的存在。 她走上了全然不同的道路,虽然那些曾经看轻她的人如今都已看不到她。 尚宫局的司言站在门边,声音平平地说道,“请太子妃殿下前往祖庙进行祭祀之礼。” 楚颜于是顶着一身隆重又沉重的礼服,单靠这双腿往祖庙走。 祭祖之事要看诚意,因此必须以步代车,这是历来的祖制。 祭祀之后,楚颜还要挨着去太后和皇后那里请安敬茶,最后才是经过华严殿前群臣位列两边的宫道,在万人瞩目中踏上石阶,与太子并肩而立。 这一日真真是十分繁琐糟心的,太多的礼制折磨得楚颜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几乎走不动。 可是一旁的司言一直保持着平板脸,连同声音也毫无起伏地不停念着下一条行程。 “祭祀开始,请太子妃殿下叩行大礼。” “殿下请起,请端起酒杯,敬宣朝的历代先皇,以示诚意与孝心。” ……(此处省略祭祀过程,大家不感兴趣,我也懒得考据。)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司言终于说了句,“祭祀礼毕,请太子妃殿下移步寿延宫。” 楚颜:…… 她已经开始后悔当太子妃的决定了。 见太后比见皇后要复杂得多,因为皇后已经闭门不出、不理世事很久了,原本就温和心善的人如今更是充满佛门清修后的宁静平和。 但太后不一样,她虽看上去也温柔慈祥,但一双眼睛里却显露出绝非池中物的精明。 楚颜跪下去给她奉茶,她笑盈盈地拍拍楚颜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 楚颜笑着说,“不辛苦,能有今日是楚颜三世修来的福气的,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敢 说辛苦呢?” 今日的她特别注意言辞,因为太后并非由皇后的位置上来的,而是从妃子到了太妃,最后又踩着窦太后上来,因此并没有经过大婚这个仪式。 皇宫就是如此,不管你多受帝王宠爱,甚至是皇贵妃,若不是正宫,都无法经过大婚之礼。 楚颜生怕自己言语不慎触怒了太后,惹来她不开心,所以能少说话尽量少说,太后怎么说,她就怎么答。 总之少说少错。 太后倒是心中暗暗吃惊,这个赵家千金说话滴水不漏,当真圆滑到一点把柄都不留下,再看这身段气质,恐怕日后还真是个角色。 再想到赵家若是因这为太子妃在宫中又一次崛起,万一太子登基以后赵容华真成了太后,以她的性子,那自己这个太皇太后可还真没好日子过。 心下已然有了计较。 “太子这些年来一直一个人,皇上也不在身边,如今有了你,哀家也放心的多。”太后接过那杯茶,吹了口气,然后轻轻喝了一口便递还给楚颜,待身边的宫女把托盘拿走之后,她才把跪着的楚颜扶起来,“今后你要好生伺候太子,最好早日为顾家开枝散叶,也让哀家在有生之年有机会看看哀家的好孙儿。” 楚颜不知为何心下咯噔了一下,表面上虽然还是腼腆地笑着点头,心里却是想到了顾祁,想到了从前在历史书上看到的那么多皇宫里的孩子。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哪怕此刻太后笑盈盈地说着希望带带孙子,可楚颜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她有了孩子,决计不会送给他人养,哪怕是太后也不行! 就算是为了这个,她也一定会好好在这宫里走下去,因为只要她坐在太子妃这个位置上一天,她就是正室,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嫡妻。日后就算太子登基,皇后之位也是属于她的,只有这样她才有绝对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比如姑姑,比如……她将来也许会降临的孩子。 经历过失去父母的经历,楚颜发誓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经历自己从前遭受的一切。 ***** 皇后住的是景尚宫,楚颜踏入宫殿时,几乎以为自己身处皇宫之外,只因这里实在太清净,太美丽,简直是这皇宫之中遗世的一寸净土。 院子里种满了各类花朵,篱笆上爬着迎春花,李树桃树也被花朵开满。 皇后身着素衣,头发也只是松松的挽成发髻,只简单地以一支云母 钗别好,此时此刻正在那片牡丹花丛中浇水。 楚颜愣在那里,只因这场景无论如何不会让人觉得是皇后的宫殿。 在她印象里,若是闭门清修的宫中女人,约莫就是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看起来像是尼姑一般死气沉沉,因为对现实感到厌倦而绝望。 可是眼前的皇后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素颜清雅出尘,充满宁静祥和的美好。 有宫女上前去对她轻声说了句什么,皇后回过头来,便看见了在一众宫女陪同下前来奉茶的楚颜。 她把那水桶递给宫女,然后走出花丛,神情歉然地对楚颜说,“前几日有人来知会了我,说是今日太子妃会来奉茶,可我一向不问外面的事,所以竟给忘了,偏这些个宫女也被我养懒了,跟着我一起不长记性。眼下换衣服也来不及,真是怠慢了太子妃。” 她连“本宫”这种称呼也舍去了,仅仅以“我”自称,楚颜心内真真是吃惊至极,可也佩服至极。 纵观后宫之内,那些什么都争、看上去积威已久的人却始终抵不过年华老去的危机,而这位皇后什么都不争,却活得自得其乐,悠然自得,看上去美丽的多。 楚颜笑着说,“母后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规矩是针对世俗之人而定,站在世俗之外,自然也就不必在意这些了。” 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接过茶,楚颜正准备跪下去奉茶,却忽然被皇后扶住了手臂,随即讶异地抬头望着她。 皇后的笑容温和得像是今日的春风,看她的眼神也明亮如镜,“你也说了,规矩是针对世俗之人而定,站在世俗之外的也许并不止我一人。” 楚颜一怔,随即也笑起来。 能被这样的女人夸赞为站在世俗之外的人,当真是她的荣幸。 可遗憾的是她也只能偶尔做做这样的梦,哪怕渴望这样宁静简单的日子,她仍然要为生存而奋斗,无法真的立足于世俗之外。 皇后也不似太后那般说了些恩威并济的话,只是对她说,“在这皇宫里,每个人都有想要争取的东西,因此会想尽方法去达成愿望。但不管最后做出什么决定,一定要问问自己,若是这样去做,你得到的是否比失去的多。” 她含笑望着楚颜,“太子妃不是常人,也许懂得比我多,还望你不要介意我自以为是了。” 和皇后说话很舒服,不用顾忌那么多宫中规矩,不必说些客客气气的套话。 临走前,楚颜忽然回过头去问了一句,“日后若是母后有空,儿臣能来坐一坐,与母后喝杯茶吗?” 皇后一怔,然后微微一笑,“若是不嫌我这里无趣,尽管来就是。” 从景尚宫出去,楚颜又回到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深宫。 她终于坐上了步辇,朝着最后的目的地前进——华严殿,她面向文武百官、一步一步走到太子身边与他比肩的地方。 脖子酸痛,脚下疲惫,头上的凤冠似是有千斤重,而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步辇远远地停在了长信门外,穿过这道门,她就会走入通往华严殿的大道。 那大道实际上是华严殿外一大片空旷的广场,朝臣位列其次,仅留下中间的一条大道。在那里,楚颜要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踏上高阶。 越是走近,楚颜就越是紧张,她也是人,没办法做到完全从容冷静地面对一切挑战。 她甚至记不清扶她下步辇的是含芝还是冬意,只知道自己被人搀扶着缓慢地走向了那道门,恢弘又高大的朱红色拱门。 而还有几步就要穿过去时,那个扶她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司言寡淡平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请太子妃殿下朝见群臣,开始册封大典。” 楚颜眼睁睁地看着长信门之后站成两列的文武百官——这可不止平日早朝时那么多,全京城从五品以上的几百来号官员全部站在这儿了,只等着她穿过这道门,走向华严殿的台阶之上。 她顿了顿,曲起手指紧紧捏住手心,心跳也静止在这一刻。 偌大的广场之上,鸦雀无声,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可是这一天是她跨越了几百年的光阴、又一次经历成长的洗礼才迎来的日子。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已然明亮如初,再也没有半点迟疑。 楚颜跨过长信门,一步一步走向华严殿。 两列女官步伐整齐优雅地跟在她身后,与新晋的太子妃一起从容不迫地走向权势的顶峰。 头上的凤冠依然沉重,身上的厚重礼服依然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可她的面上只有沉静与从容,似天上的云霞一般美好娴静,不疾不徐。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朝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一人,而她目不斜视,就这样微微抬着下巴,看着石阶之上、华严殿前那个孑然的人。 太子身着大红礼袍,身姿挺拔地站在众人之上,目光沉静地望着她,似乎此刻站满人群的广场之上只有他们两人。 楚颜忽生错觉,就好像他已经站在那里等待她很久很久,如今终于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v:@读者粉#我们结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