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双瞳》 第一章 血海深仇 冷崖边,一轮新月高照,凄冷的月光洒在怪石木立,悬崖硝壁上,为寂静的夜更添一分幽怨一分诡异。 冷碧月只觉全身如烈火燃烧般炽热,沸腾的血在体内流窜,然后再也无法控制的喷薄而出,胸口的伤便愈发痛楚,仿似一把弯刀在绞动,每一根骨髓都快爆裂。 “不要挣扎了,快说出她的下落,否则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右脚踩着她的背,冰凉的剑贴着她的脖颈,这该死的男人说话永远这般狂妄冷酷,纵然是对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也没有半丝情感。 倔强的抬起头,冷碧月如剑的双眸盯着他的脸,声音清冷却坚定,“况无崖,你死心吧,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格格的下落,你就死心吧,哈哈……。”话语未完,她忽然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然后毅然跳下了身旁的万丈悬崖…… 况无崖怔了怔,等他反应过来那被鲜血染红的淡蓝色衣衫已经义无反顾的飘落崖下,“碧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他魁梧的身躯不堪承受事实的跪了下去,只有山宇中还不断回响着他的喊声,经久不息,余音袅袅…… 月,仍然凄冷,冷崖,依然孤立在天地之间。那崖下的雾依然浓郁,耳旁的风依然冷咧。 身形不断下坠,冷碧月仰天长笑,笑声却满怀凄楚。 娘娘,我终于不负所托将小格格送出了宫,我终于不负所托替她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处!可是,皇后娘娘、况无崖、宋挽云,这笔血海深仇我将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是的,永生永世! 我永远不会忘! …… 一遍一遍的呐喊将端木影从睡梦中惊醒,翻身而起,她在黑暗中颤抖不止。 冷汗浸了一身,怎么这几天一直做这个梦?到底为什么? 她的头很痛,似要爆裂般的疼痛。 最近几天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还是睡眠不足,她总是做同一个梦,而且一直被这个女人的呐喊唤醒,究竟这个女人是谁?跟她又有什么关连? 伸手抓起床边的闹钟,借着窗外投递的月光依稀可辩现在才凌晨三点钟,天哪,她又会睡不着了。 懊恼的抱住头,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精神崩溃。 可是,能怎么办呢? 她忽然想到同事涟涟说的话,城外的子归山上有个子归庙,庙里有个神婆非常灵,她不但能算出前生今世,还可驱凶避吉,超渡解梦,因此声名远扬,求见的慕名者络绎不绝,弄得这小庙香火不绝,鼎盛非常。 难不成她也要去找那个神婆解梦? 哎,去试试吧,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选了个周末的日子,她一个人去了子归庙,终归那个梦有点邪,她不想被涟涟笑话,更何况她还是个大嘴巴,只要她知道的事,很快就会变成办公室里的笑话。 只是,她没想到子归庙的生意会好成这样,看着一直排到庙外的队伍,她心里有些发怵。 提着蜡火香烛的善男信女们个个神情虔诚,仿佛供奉神明一般。 想着自己现在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端木影便有些懊丧。 怎么说她也是读过大学的,考过研究生的,怎么也不信科学了,难不成她也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 不!不是,她只是解梦而已,自古不是就有周公解梦吗? 她这样安慰自己,却又忍不住自嘲的笑。 这时,忽然有个道童打扮的女孩走过来,远远的便喊,“你们这里面可有叫做端木影的人?” 全身一震,她抬起了头。 “你们谁叫端木影?”女童又喊。 “我就是,”从队伍里站出来,她狐疑的问,“怎么了?” “哦,师傅让我喊你进去。”女童话刚说完那些善男信女已经发出了不满,“怎么回事?我们等了大半天,她刚来就可以进去,凭什么呀?” “就是,我从昨晚四点钟就排队一直等到现在还没轮到我,总该有个秩序吧。” 端木影闻言有些窘迫,可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个神婆真的能未卜先知? 女童依然面无表情,冷冷的冲众人说,“对不起,师傅今天不舒服,请各位都回去吧。” “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悟心大师搞什么鬼?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啊?” “这……这让我怎么跟我家老头子交待?他还躺在床上眼巴巴盼着呢?” …… 端木影便是在这一片埋怨和责怪中被女童引进了内堂,绕过几道弯曲的回廊,依稀可见长殿上立着一尊硕大的观音佛像,而那佛像前恭敬的跪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婆婆。 她的头发梳的很整齐,齐着耳根,戴着个黑色发卡,将额前的发丝全部笼到脑后,因此显得前额非常饱满,双目一直闭着,双手合什,神态谦恭。 “婆婆,她来了,”女童的轻唤并未使她有任何改变,但女童却悄悄退下了。 空旷的大殿飘荡着檀香的味道,很浓郁,可端木影却很喜欢这种味道,她抬头看着那尊硕大的佛像,心里有些压抑。 虽然她相信科学,但她不排斥宗教信仰,佛教在她心目中是很神圣的宗教,至少观音给她的印象是慈悲为怀的。可这尊佛好大,大的让她产生一种蝼蚁的感觉。 不知怎的,她的眼神渐渐迷蒙,头脑也有些晕眩,那尊佛像忽然给她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观音的双眸忽然泛出血一样的光芒,腥红腥红,就像猎人发现猎物的那种感觉。她无端的觉得恐惧、颤栗,想逃却脚下生钉,想喊却喉咙干涩,于是只能站在那儿,任那双血眸一直盯着她,盯着她,仿佛一张口便可以将她吞下去…… “端木小姐……,端木小姐……,”老婆婆的喊声唤回了她的意识,眼前金光一闪,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状,抬头再看那尊佛,依然硕大,眼中含笑,眉中含悲,似乎从来没有过刚才的场面。 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她很费解,可是刚才那种感觉很真很真,真的就像心底掩藏的记忆,此刻忽然被挖了出来,刻骨铭心。 “你在想什么?”老婆婆在笑,双目却仍然没有睁开,她还是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 “我……我没想什么。”端木影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本能的跪在她身边,那个金色锦布包成的蒲团似乎早已为她准备好了,等了她许久似的。 “姑娘可是要解梦?” “啊?”她一惊,这老婆婆还真不是神棍,她居然能猜出自己的心思! “你我有缘,故而我让紫凝带你前来,可是这缘来得太迟,太晚,我等了太久,太久……。” “什么意思?”端木影更加迷茫。 缓缓侧过身子,老婆婆面对着她,眼睛仍然闭着,嘶哑的声音却仿似带着股魅惑的魔力,“你终于来了,虽然有些迟,但我们总算见面了,也幸亏你来了,老婆子马上就要羽化,你再不来便再也见不到我。” “婆婆,你的意思是……。”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千万年前便已经注定好的,你和我都是宿命里的一颗棋子,谁也逃不掉,逃不掉啊……,”长叹一声,老婆婆霍然睁开了双眼。 血红的双眸荡漾着异样的光芒,腥红的仿似要吃人的目光凝视着端木影瞠目结舌的脸,这双血眸竟然就像刚才观音像上的眼睛,难道刚才她看见的不是幻影?那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开始如一团乱麻,乱的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被那双血色瞳眸盯住的眼睛根本不能移开,那里有像有种吸力控制了她的思想,她的行动,以至于她根本不想反抗,也不能反抗。 “孩子,去吧,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你的东西还给你!” 梦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婆婆的眼眶忽然成了空洞的,而那双血色瞳眸忽然飞进了她的眼睛里,然后迅速与她的双眼融为一体。 闭上眼睛,她费力的想摆脱那双血红瞳眸,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能为力,那双带血的眼睛就这么进入了她的身体,挥之不去…… 第二章 车祸 “婆婆……婆婆……,” 端木影再次有知觉是被那女童的哭声惊醒的,她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可她还来不及去想这些便看见倒在地上的婆婆,她的脸像泥土的颜色,四肢僵硬,看起来是去世了。 而那女童就扑在她身上不停的哭,哭得人心乱不已。 “婆婆她……,” “姐姐,婆婆走了,她说她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你这个有缘人,她已经功德圆满,所以就……,婆婆还说让你带着我,我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端木影失笑,你这个小女孩能保护我什么? 何况我还是练过跆拳道的,虽然没到很高的境界,自保还是绰绰有余。 可是,婆婆走了女童如今成了孤儿,她怎能不照顾她? 长叹一声,她拥住女孩说,“我们先安排婆婆的后事,然后你跟我一起生活吧,我会照顾你的。” “婆婆说了她不需要丧礼,只要将她火化,把她的骨灰洒在后山的悬崖下就行了。”女童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字字有力,容不得人反驳,端木影也只好从了她的意思。 可是,当她们捧着婆婆的骨灰去后山时,她忽然就震撼了。 山风凌厉,万丈悬崖,那尖硬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两个字:冷崖! 冷崖? 她想起那个梦,想起那个叫碧月的女子,想起她从万丈悬崖上一跃而下的身影,想起她的呐喊…… 头,开始莫名的痛,痛得近乎爆炸。 她停下来,靠在一块大青石上,然后抱住头,面孔扭曲,瞳孔收缩。 女童名叫紫凝,此刻专心的将婆婆的骨灰洒下万丈悬崖,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常,等做完这一切回头看时,端木影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神情有些呆滞,一双眼眸闪着血一般的颜色,腥红腥红。 “姐姐,你怎么了?”紫凝忽然有些害怕,竟不敢上前。 “我……我怎么了?”从迷茫中醒来,端木影看见她的表情有些疑惑,很快便恢复正常,拉着她的手说,“走吧,太阳快下山了。” 紫凝点点头,然后与她一同往山下走去。 临行,端木影忍不住又回头,目光盯住“冷崖”那两个朱砂红字,心里蒙上一层水雾。 …… 下班后,她赶紧收拾了东西回家,以前一个人无所谓,现在家里多了一张嘴,她必须早点回去给她准备晚餐。 偏偏,涟涟拉住她说,“你别走啊,今晚公司有舞会,吝总说一定要带你去参加,知道吗?” “什么舞会啊?翻了翻白眼,端木影近乎昏厥。 “你忘了?今天是公司五周年的庆典舞会啊,大家可是准备了很久,你这几天一下班就不见人影,究竟在忙什么呢?“ “我……我乡下有个亲戚过世了,临终把孙女托付给我照顾,所以,”她眯起眼睛,笑说,“我得赶紧回家做饭她吃,不能虐待儿童呀。” “不会吧?”涟涟呆若木鸡,“你说你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喂,你还这么年轻,如果带个拖油瓶,以后谁敢娶你呀?你倒是为自己划算划算行不行?” “行啦,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舞会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去行吗?”推开她,端木影拎起手袋正欲逃跑,忽然便撞在一个人身上,然后目瞪口呆。 “怎么?不想做我的舞伴?”狭长的眸子盯着她,吝子浩似笑非笑的问,双手却有意无意的扶住了她的肩,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苦笑,端木影暗叹再劫难逃,抬起头,露出个魅惑的笑容说,“没有,我回去换件衣服就来,总不能就这样去参加舞会吧?” “那好,我送你回去,不然时间来不及了,”二话不说,吝子浩拉着她便走,还来不及反抗便被拖进了电梯,端木影实在无语。 一路上,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车身里流淌轻音乐,虽然听起来很让人舒畅,端木影却一点也不觉得舒畅。 这个吝子浩追了她三年,所以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可事实证明,这三年也没让她产生任何感觉,事实证明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发展,偏偏这个人是她的上司,她潜意识的有些不想拒绝,毕竟被包容惯了,一旦揭穿这层关系,他们该怎么相处?他会针对她吗? 一想到这些她便有些心烦意乱,真的很乱。 仔细打扮一番后,她给紫凝也换了件紫色的公主裙,然后下楼,坐进吝子浩的车里。 “这是……,”目光落在紫凝身上,吝子浩眼里闪烁着犹疑的光。 “是我亲戚的孩子,她唯一的亲人刚刚过世,所以由我来照顾她,”虽然是这么说,端木影却不得不承认被照顾的其实是自己,因为紫凝真的很乖,也很聪明,她不但学习成绩优异,会做家务,手里还有张存款单,那是婆婆给她攒下的,她一生的费用根本不用愁。 可是如果她的存在能阻止吝子浩的继续追求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却露出春风般的笑容。 谁知道吝子浩什么也没说,反而抚了抚紫凝的头,然后发动引擎,将宝蓝色的跑车驰骋在无边的公路上。 长路漫漫,街灯却很昏黄,就在前面的转角处,红灯马上亮了,吝子浩想也未想便急踩油门,打算在最后一秒钟跨越前面的路口。 忽然,左侧的巷道冲出一辆骄车。 车灯一闪,车里的人同时发出惊叫,便是猛踩刹车也来不及了,电光火闪间,两辆车重重撞在一起,然后砰然巨响,火花四溅,跑车翻了个底朝天,向旁边的花坛猛然滑去。 砰! 轰隆声中,跑车撞在花坛上,端木影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眼前血雾笼罩,黑暗吞噬了所有的视野及思想…… 第三章 穿越 “公子,她醒了……,”耳畔传来男子的声音,然后大脑里再次传来一阵难言的痛楚,痛得几乎爆炸。 怎么回事?我不是遇到车祸了吗? 难道我死了? 她在心里一遍遍问,可是却没有答案,想睁开眼睛,偏偏又被全身的痛楚弄的怎么也睁不开,除了继续躺着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一股浓浓的疲倦传递开,她再次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她觉得自己像是坐在马车上,身子一直在颠簸,然后唇边一湿,有清水灌溉过来,她赶紧贪婪的吮吸,将清凉的水完全吞于炽热的喉咙下。 全身的痛楚似乎减轻了许多,但双眼还是无力睁开,除了再次睡觉她仍然什么也做不了。 就这么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觉得浑身有点力气了,而这时唇边传来一股浓烈的药味,很苦很苦,她皱眉,本能的想抗拒,可偏偏有人将苦药往她嘴里灌。 从小到大,她生病几乎不看医生,她怕吃药怕打针,最重要的是她怕疼。 可现在,她不知道是谁强迫她喝药,但她一定不会喝。 于是,她咬紧了牙关,任药水从唇边溢出,一直流到脖颈里。 “公子,药吞不下去,怎么办?”一个无助的声音传来,她微微一愣,然后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虽然轻微,每一步的力道却不轻。 “让我来吧,”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抹自信。 她在心里冷笑,只要我不喝,你能怎么样? 于是,她继续咬紧牙关,准备抵住又一轮的苦药攻击。 只是,这次来的不是苦药,是一双温润的唇,湿湿的,暖暖的唇贴着她的双唇,一股电流迅速在全身流窜。 她惊呆了,竟忘了抵抗。 那苦苦的液体忽然就从她的口腔里流入,然后滑过她的喉咙,直接进了她的胃部。 这下,她完全怔住,然后费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落入眼帘的是一张冠绝天下的脸,眉如剑,眼如月,白皙的仿佛吹弹可破的肌肤里隐隐可以看见青色的筋,最重要的是他那一双眼眸,幽深暗黑,仿似一潭池水,深不可测。 唇角轻扬,这男人带着一抹戏谑的笑,目光却一直盯着她没有移开过。 “你……,”下意识的摸了摸唇边残留的药痕,端木影的脸红到了耳根,“你居然用嘴喂药?卑鄙!” “卑鄙?”男人皱眉,似乎不爱听这个字眼,站起身,拂了拂藏青色的华丽衣衫,他甩了甩身后长长的辫子说,“如果我不卑鄙,你就会死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十天十夜。” “十天十夜?”端木影怔住,有这么久吗? “鄂松,让葛太医再给姑娘把把脉,不是说醒了便无生命之忧吗?”男人说着起身便走,宽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房间里。 端木影从迷茫中惊醒,四下打量这间房,几乎就有些惊叹。 古色古香的房间不论桌椅还是床窗,均是上好的红檀木所制,翠蓝色的纱帐罩住了这张华丽的床,那明媚的绣着山水画的屏风便将这房间一分为二,窗外有个花圃,开的灿烂的花正在风中起舞,摇曳多姿,而窗前挂着串铜铃,风一吹过,铜铃便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十分悦耳。 一个穿着清穿的小男孩慢慢靠过来,看怪物似的打量她半晌,然后喃喃的说,“公子真是的,捡了这么个人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背景,还照顾了十天十夜,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你说什么?”端木影忍着全身散发的剧痛好奇的问他,“什么老爷和夫人?这是哪儿?” “这是京城的莫府,你是我家公子救回来的,当时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若不是公子悉心照顾,又用千年人参替你续命,只怕你早已……,”打断接下去的话,小男孩瞥瞥嘴,有些不屑,“不过我家老爷和夫人就快回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收留你呢。” 他说着便欲离开,端木影忽然抓住他飞扬的小辫子问,“那现在是什么年份?这是哪里?” “哎哟,好痛好痛……,”拉回辫子,男孩瞪着她,愤然说,“现在是乾隆二十八年,这是京城啊,你是不是失忆了?” 端木影沉默了,心里如浪花翻涌,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遇到车祸了吗?她怎么就穿越到古代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有想明白,总觉得这中间有些古怪之处,可是怪在哪又说不出来。 吝子浩,紫凝,你们怎么样?是生是死?和我一样穿越了吗? 她在心里呐喊,眉宇间早已是一片愁绪。 在太医的调理下,七日后,她终于可以下床了,虽然那些药还是很苦,可为了自己的身体,她也只能吞下去,闭上眼睛,捏着鼻子往下灌,看得那个叫鄂松的书童目瞪口呆。 而这几日,她再也没见过那位公子,那个长得俊美却高傲的公子,听鄂松说,莫家是经营丝绸生意的,因产品上乘,深受王孙贵族常识,又受官府青眯,长期为官府及皇宫供货,莫夫人是八旗家的女儿,因为有父兄撑腰,在府上地位显赫,便是二夫人柳婷见了她也不敢说错一句话,唯恐惹祸上身。 莫夫人膝下有三女一子,三个女儿均出嫁,嫁的都是名门贵族,愈发使得莫府地位尊崇,加之她的儿子莫允善从小便得乾隆帝宠爱,与宫里的阿哥们一同享受太傅的说教,因而文武全才,又可自由出入深宫,与皇子们交情甚好。 二夫人本是戏子,因红满京城而被莫老爷看中,纳入府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产下一女取名宝硕,后因身体不好没再生育。 偌大个莫府只有莫允善一名男丁,可想而知他有多受宠了。 端木影想起那天他居然用嘴喂药给她喝全身便如针扎一般,没想到她穿越来的初吻便被人夺走,还是那个目空天下的人。 “姑娘,我们夫人要见你,”鄂松的话使她险些跳起来,目光落在他脸上,确定没有疑点才讷讷的问,“你们夫人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呢,不过夫人听说公子将你从江南带回来,还用了十几颗千年人参为你续命,又请宫里的太医替你诊治,总算把你的命救回来十分震撼,于是让我来唤你。” 鄂松的神情诚恳,绝无谎言。 端木影的头又开始痛了,看来真是避无可避,幸好她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就算赶她走也不至于会死在外面,起码她有手有脚。 一念至此,整了整衣衫便随鄂松来到前厅。 宽敞的大厅里,一位雍容华贵,身穿绿色锦服的妇人端坐堂前,面容祥和,想必就是莫夫人了。 “莫夫人,”看过清朝的电视剧,这点规矩端木影还是懂的,只见她盈盈一拜,目光含波,看起来婉约动人,温柔似水。 其实,她心里已经骂翻了天。 该死的老天爷,要不要这么整我?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还让我差点死一回,究竟你想干什么? 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她依然保持着笑容。 “嗯,你还比较识大体,”莫夫人端起茶杯细抿一口,然后一指旁边的座位,“坐吧,我想跟你聊聊。” “遵命,”缓缓退到一旁坐定,端木影笑的很假。 这是职业病,作为一名业务员,她只有每天笑,不这样怎么能骗得客户买下保单?不这样她哪来的高收入? “姑娘叫端木影?”莫夫人的问话传过来,她点头。 “那姑娘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为何身受重伤?为何坠落在那冷崖之下?” 冷崖? 她一愣,什么冷崖? 见她迷茫的表情,莫夫人的眼神更加深隧,端茶的手似乎也有些冰冷。 “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似乎是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端木影,其余的,真不记得了……,”干笑两声,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失忆也许是最好的掩饰,希望这只老狐狸不要再问下去。 莫夫人哦了一声,果然没有追问,然后再抿一口茶,沉声说,“端木姑娘,本来我们莫府宽敞,也不在乎多住一个人,只是……只是这允善眼看便要被皇上赐婚,万一被未来媳妇得知他为了你从江南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还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只怕这误会……不好解释了吧。”唇角堆笑,语声清冷,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冷酷。 端木影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目前为止她能去哪?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该去哪?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莫夫人忽然搁下茶杯,然后缓缓朝她走过来,脚步轻盈,手中的丝帕如蝴蝶飞舞,待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忽然贴近她的耳畔说,“只要你肯离开允善,我给你一笔钱,够你下半生生存之用了。” “什么?”她完全怔住,然后一股被侮辱的感觉涌上心头,脸上堆的笑容立即凝固,“对不起,夫人,我跟公子不过是一面之缘,你不必如此,他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感激还来不及,怎能要你们府上的钱,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起身,她冷冷的扬起了下巴,然后挺直脊背往外走,神情高傲,宛若一枝冬天里的寒梅。 第四章 求生 离开莫府的时候,她还真觉得自己很孤傲,可是站在纷乱的长街时,她就想起自己的窘迫了。 身无分文,偏偏又饥肠辘辘,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她四处走,四处看,望着香喷喷的酒楼和路边的包子时,忍不住吞下了喉咙里几欲流出的口水。 天很快就黑下来,茫茫天宇那般浩瀚,而她却是那般渺小,真正连喽蚁还不如。 看了看身上的锦服,她应该庆幸自己至少还有衣服可以蔽体。 抬头看了看前面的破庙,今晚也只有在这熬了。 推开虚掩的破门,漫天的灰尘飘开,她的心跳得很快,恐惧使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四处摸索,脚尖试探的往前伸。 终于,她碰到了墙壁,欣喜使她睁开了眼睛,这破庙虽然残旧,好歹有屋瓦遮掩,不至于睡在露天下,可借着破窗外的夜光,依稀可见这里睡了好些乞丐,蓬头垢面,臭气哄哄,连空气里也夹杂着一股臭味,熏得她赶紧捂上鼻子。 趁着他们熟睡的时机,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望着房梁发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穿越?真是该死! 而且很奇怪,福晋说她是从冷崖下被救起的,难道她穿越的地点就是在冷崖下? 似乎,梦里的冷崖是万丈悬崖,崖下终年积雾,不似有路吧? 她一想头便开始痛,痛得快要爆炸,拼命捶额头,她不敢再想了,于是将头靠在墙壁上,然后强迫自己睡觉,并按住了隐隐作痛的胃。 大约到二更天的时候她才陷入沉睡,一直到太阳照在脸上才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好几张脸,肮脏的脸上都有一双好奇的眼睛,却是和她同睡破庙的几个乞丐,一见她醒来,眼里便闪出一丝光芒,仿佛见到救星。 “你们干吗?”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问。 “你……你穿的这么好,干嘛睡这里?”一个年纪较大的乞丐妇人奇怪的问。 “我……我来寻亲,结果被人抢了钱包,亲人也找不到了,唉,”装出一幅可怜相,她想搏取同情,总不能连个栖身之地都被人剥夺吧,这破庙好歹可以挡一挡。 “真可怜,那去把你的衣服当掉,还能换几个铜板。” 乞丐妇人的话提醒了她,点点头她走出破庙。 长街不远处,飘着一面旗,旗上写着个大大的当字,端木影走进去的时候,掌柜正跟两名女子浅淡。 因为声音很低,她听不清楚,可是这两个女子穿的都很华丽,看样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就在她们离开的时候,那穿绿衣的女子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然后眼波一震,似是受了极大的震憾,但只是匆匆一瞥就立刻挽着那穿蓝衫的女子离开了当铺。 “老板,请帮忙看看这套衣服能当几个钱,”她脱下外衣,露出里面一套白色衣服,反正她无所谓,当了钱再去买件布衣便是,至少得先解决温饱才行。 掌柜接过衣服,眯起眼睛看了半晌,然后甩给她两个铜板。 “这么少?”翻起白眼,她快要气昏了。 “只值这么多,不当拉倒。” 听着他冰冷的话,盯着他冰冷的脸,她发誓将来一定要拿钱回来赎这套衣服,谁叫她狗眼看人低! 木然走出当铺,她快步走到对面买了两个肉包子,然后填饱肚子,一个人在街上溜达。 街上的人立刻将目光投过来,她那一身白色衣服实在很刺眼,哪有正常人家的女子这么穿着,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在街上逛?想必不是神经病便是麻风病人。 于是,大家开始敬而远之,整条长街便腾出了偌大的空隙给她一个人走,场面有些壮观。 无谓世俗人的眼光,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办?目光不经意掠过一间气派的酒楼,计从心生。 趴在柜台上,她语笑嫣然,“老板,你们这招人吗?我会做很多好吃的菜,保证你的生意好,怎么样啊?” “你?”眯着眼睛打量她,掌柜的一脸不相信。 “真的,不信我可以现做两个菜你尝尝,如果不好你就赶我走,如果好就让我留下来帮忙,怎么样?” 见老板的神情犹豫,她抓住他的衣袖说,“走啊,现在就去厨房。” 这家酒楼的厨房真的很大,端木影并不急着炒菜,那么重的锅她觉得会很吃力,于是拍了拍一名师傅的肩膀说,“来,我教你炒,保证色香味俱全,好不好?” “你……,”老板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她迷死人的笑容顶了回去,怔然站在门口,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便在他怔愣的功夫,端木影已经教那师傅炒了几道小菜,什么糖醋排骨、清蒸武昌鱼、宫保鸡丁、爆炒虾仁看起来似模似样。 端木影一个人在南方混了三年多,大部分时间吃快餐,小部分时间却是照着食谱保养自己的胃,所以这些小菜还真难不倒她。 老板挨个尝了,果然面露喜色,但沉声不语。 “老板,怎么样?我不但会炒菜,还有办法让你的生意如日中天,越来越旺,真的。”她一边说一边笑,眉宇间全是自信。 那老板正苦于生意清淡不知如何是好,陡然听她这么说喜出望外,一口便答应下来。 于是,她被安排住进了酒楼的后院,虽然是佣人的房间,但好歹也是个窝,总比风餐露宿要好,而且总算也有得吃,不至于胃疼。 接下来,她开始思索如何让酒楼生意兴隆,从包装、营销到外卖她全想到了,然后拟出计划交给了老板,看着这份详尽的计划书,老板的嘴已经合不拢了。 按端木影的计划,老板首先对酒楼进行了包装,将二楼隔开成包厢,分别冠以雅致的名称,然后把每天的特色菜制成木牌挂在墙上,每天还会推出几道价格优惠的菜,然后承接外卖,替不方便来吃饭的客人送“货”上门,加上端木影设计的几道特色佳肴,什么美容养颜的果汗,什么强身健体的瓦罐汤,什么延年益寿的特色菜,什么生日必用的主食蛋糕,总之是形形色色,层出不穷,引得这酒楼名声越来越旺,各方人士慕名而来,每天都是客满为患。 姓余的老板心花怒放,不但不让她做粗活,还请她住在三楼的上等客房,然后称她为女师傅。 …… 端木影斜坐在窗畔,目光盯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如今她虽然衣食无忧,可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她得去找找紫凝和吝子浩的下落,或许他们也一起穿越了呢? 当务之急,她必须弄点盘缠防身,不然…… “女师傅,在不在?”余老板的声音响起,极其诌媚。 “进来,”关上窗户,她有些厌倦的看向来人。 “女师傅……,”满脸堆笑的老板凑到桌边,小心翼翼的说,“那个……那些方法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少生意,可是现在新鲜感一过,他们又陆续走了,你说这如何是好?” 目光斜斜的看着他,端木影暗叹人心贪婪,这两个月酒楼每天爆满,他赚的钱起码大过前两年的,怎么就是不满足呢? 慢慢的走到桌旁,她伸手准备倒茶,余老板赶紧抢过茶壶,然后倒满茶杯递过来,神情恭敬的很。 将茶饮下去,淋了淋心底的愤意,她眯起眼睛,笑说,“这两天,我正在搜索一个更赚钱的方法,只是目前还不成熟,别急别急,一定让你比现在更火。” “真的?”余老板的眼睛发亮,就像在海上行驶很久忽然发现陆地一般眉开眼笑,几乎连肌肉都在笑,“那我就静等女师傅的计策啊?” “行,我累了,想休息。” “那我告辞,你休息,好好休息。”赶紧退出客房,余老板还带上了房门。 第五章 冤家路窄 端木影的又一赚钱大计便是火锅,在后院装饰了几间简陋的房子后,她命木匠制了个大圆桌,然后将中间挖开,把燃烧着旺柴的自制煤炉搁进去,面上摆一大圆锅,这锅一分为二,一面是麻辣的汤底,一面是清汤,然后将肉鱼和小菜洗干净了供客人自己去煮,自己去捞。 天气正好偏近冬日,温暖的火锅就像爆烛在京城里炸开,这酒楼的生意便与日俱增,那几间小屋已经不够坐,端木影只好将前面的客桌全部改成能吃火锅的桌子,望着每天络绎不绝的食客,她觉得无比慵懒。 因为生意爆增的缘故,余老板倒没有亏待她,赏银不停,她很快便攒下一笔钱,也思忖着准备离开了。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她刚起床便看见一群衣冠楚楚的客人登上二楼的雅座,因为火锅的火爆程度,最近很多王公贵族到这把酒言欢,畅享火锅的美味,她倒不觉得奇怪。 “女师傅,我想过了,你说这汤底能不能换成鸡汤或者蛇汤啊?这样选择更多,是不是啊?”余老板一见她便追着问,弄得她烦不胜烦。 一边敷衍的点头一边四下张望,她已经无心再管酒楼的事。 这时,一条人影出现在门口,月白色的长衫和腰间悬挂的碧玉佩引起了端木影的注意,尤其是他那双冷酷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甚至目空一切。 他上楼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端木影,可端木影却清楚的认出了他! 况无崖! 他就是梦里逼死冷碧月的那个剑客,那个在碧月跳崖后发出惊天动地喊声的绝情男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那个冷碧月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心忽然痛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绞在一处,然后用力的剜,剜到血肉淋淋,伤筋动骨。 她皱眉,因为想起鄂松说她是从冷崖被救的,难道…… 她不敢再想,因为想多了头就会痛,痛得不能呼吸。 赶紧退到后院,她不敢再见这个男人,可是,偏偏况无崖进了后院,一边走一边问,“请问贺韵之公子在哪间包厢就餐?” 端木影怔住,双脚仿佛被钉住了一般。 见她没有回答,况无崖疑惑的回头,然后盯住她的脸,目如沉星。 他的眼里仿佛有一丝光芒升起,又似有些迷茫,有些不敢相信。 端木影回过神,赶紧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说,“我不是这里的小二,所以不太清楚,不如你去前面问问。”她快速转身,想离开后院,离开他的视线。 眼前人影晃动,况无崖身形未动,人已停在她面前,冰冷的声音响起,“能否告知姑娘芳名?” 她转身,依然微笑,“复姓端木,单名影字。” “端木影?”他重复念着,眼里的疑惑更深。 “公子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她狭长的眼眶眯起,仿似笑的更甜更深,然后迈起修长的步子,跨进了前厅。 幸好况无崖没有追上来,她松了口气,然后打定主意离开这,因为自己这张脸酷似冷碧月,为了避免自己再次陷入困境,她绝不能留下来。 拎上行囊,她没有向余老板告别,然后出了酒楼,一路向东走去。 莫府就在前面的街道,在离开京城之前,她希望能跟恩人见上一面,毕竟没有他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虽然她可能只是借尸还魂,虽然她可能穿越时出了故障,但为什么她会在冷崖,为什么她长的跟冷碧月如此相似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够解释。 府上很宁静,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所以她只能等,等莫允善自己出来。 因为是清晨,加上这里是郊区的范围,四周非常静,静的让人窒息,端木影就有这种感觉,觉得呼吸开始不顺畅了。 终于,她看见了莫允善,可是与他同行的还有个贵气十足的青年人,穿着华丽的衣服,面容秀美,却目空一切。 端木影有些犹豫,她不确定莫允善是否想见到她。 “贝勒,你放心,后天咱们一起下江南,我正好有些生意要去处理,咱们就在城门口见吧,”莫允善是来送人的,那贵气十足的青年冲他温和一笑,然后翩然离开。 转身准备回府,莫允善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莫公子。”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端木影身上。 “莫公子,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他的眉峰扬起,似乎非常疑惑,“你打算离开京城?去哪里?去做什么?” “这里也许不适合我,我想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吧。”端木影心里有些酸楚,这陌生的时代真让她有种孤独无依的感觉,便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如果京城容不下你,你觉得还有哪里可以容下你呢?” “江南吧,可能我会去江南转转,再考虑今后的生活,”凄然一笑,她挥挥手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见她要走,莫允善一怔,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于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帘,心里无端有些失落。 那天,当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孩时,心便被揪住了,她的脸色那么苍白,气若游丝,血肉模糊的身子不断痉挛,让人一见便生怜爱之心,就为这股怜惜,他不惜以重金买下十支千年人参为她续命,甚至不惜以身喂药。 在他心中,救人一命固然重要,心里的那份怜惜却是从来没有的。 以他的身份背景,上门提亲的媒人早已踏破门槛,可他始终觉得,要相守终生一定得是相爱的一对,否则下半生有何意义? 这女孩虽然给了他好感,却又走得这么匆匆,莫非真的只是沧海一栗,他们再无相见之缘? 也许,缘份真的是天注定。 他苦笑,转身踏进莫府。 而那躲在转角处的端木影目送他进府,心下也是一片失落。 在这异世,只有他对自己最好了。 这份恩情,她将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分离只是暂时的,也许有缘还会再见。 她安慰的笑,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可是颈后忽然剧烈一痛,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六章 囚室 再次醒来,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然后冻得瑟瑟发抖,神智也渐渐清醒。抬起头,她发现这是一间很黑很暗的小房间,而她的双手被反绑,几个穿着宫廷装的老妇人围过来,面目狰狞,凶相毕现。 正前方,端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穿的是旗装,额头上方一只金凤凰栩栩如生,似要展翅飞翔,难道是当今皇后? 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铁链、皮鞭外,什么也没有,门是沉重的黑铁制成,头顶只有一方小天窗,便是飞也飞不出去了。这里是哪?这些人又是谁? “冷碧月,你的命真大啊,居然摔下万丈悬崖还没死,”对面的女人冷笑,声音尖锐的刺耳,“不过也好,既然你没死就乖乖说出那个小野种的下落,否则本宫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冷碧月?”端木影装的一脸迷茫,疑惑万分,“谁是冷碧月?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叫端木影啊。” “端木影?”女人眉锋扬起,完全不信,“你以为本宫是三岁小孩,如此好骗,你若识相的就说出小野种的下落,不然……,”她一挥手,几名老宫女便又围上来,掐的掐,拧的拧,痛得她面孔扭曲,失声大喊。 可惜,她喊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救她? 忍住疼,她咬牙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叫端木影,端木影!” 没有人理会她,那些老嬷嬷见她不肯招,便用皮鞭抽,每一鞭抽下去都如刀割一般,痛得钻心,而她身上、手臂上全是鞭痕,血淋淋的,腥红刺目。 端木影紧咬牙关,没有呻yin,即使呻yin也不可能有人救她,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心里哀叹,原来她的生命就这么短暂,既然上天要她死,何必又让她穿越,便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不是更好,何必让她受这皮肉之苦? 老嬷嬷终于打累了,望着她血肉模糊的身子啧啧叹息,“姑娘,你这又何苦,只要招出小格格的下落,便可不受这非人之苦,是不是?真可惜了这一张好脸蛋,也不能嫁人受男人疼男人爱了。” 眯起眼,端木影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蠕动着几尽残废的四肢,喘息着说,“我……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我也不是冷碧月……!” 然后,她昏死过去。 可是,昏迷并不代表痛苦就会消失,她一有知觉便觉得浑身如撕裂般痛,肌肤里的血液如被火烧一般炽热,尤其是额头,疼的近乎爆裂,也滚烫的惊人。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说,“娘娘,她在发烧,会不会死啊?” “死……给她喂药,本宫不能让她这么容易就死了,小野种的下落还没问出来呢。” 有人拿汤药来灌,她已经没有力气咬紧牙关,只能由着苦涩的药流进去,再渗出来。 接着她再昏迷,再清醒,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除了有人喂药她喝,还有人往她嘴里塞冰冷的馒头,她费力的咽下去,因为她要保住性命,尽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至少她不会放弃。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的神智清明许多,手腕却被勒得仿似没了知觉,断了一般。 艰难的挪动身子,她不想全身麻痹。 窗外是黑夜,囚室的铁门紧锁,周围很安静,除了偶尔几声虫鸣。 她多希望天永远不要亮,因为天亮了那帮可恶的女人便又会来折磨她,而最痛心的是这种折磨没有期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终点。 此刻,她真的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过,她也发誓,只要能活着出去,她一定会报仇! 这个女人不死,她将永无宁日,永远没有!只有除掉她,她才有一线生机,一线转机! 天,终于是亮了,沉重的铁门也被推开,刺目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眼睛下意识的闭上了。 “端木姑娘……,”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惊异的睁开眼睛,却看见了况无崖。 见她还活着,况无崖喜出望外,然后一把抱起她往外走。 可是,才走两步便碰见那个被一群宫女簇拥的女人,她妖艳的、冷漠的目光盯着他们,声音缓缓的吐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她不是冷碧月,”况无崖站着,很坚挺,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属下不希望娘娘滥杀无辜,请娘娘网开一面,放了她。” “你如何证明她不是?” “属下以性格担保,如果她是冷碧月,属下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她捉回来。” 女人听他说的坚决,眼里的寒意渐渐缓和,目光落在端木影身上,良久才说,“是啊,本宫也觉得她和冷碧月有些不像,尤其是声音不像,难道天下真有长的如此相似之人?” “娘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请娘娘放心,属下担保她不是冷碧月!属下斗胆请娘娘给个恩典,放她一条生路!” “好,无崖,你从没跟本宫提过任何要求,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放过她。可是,倘若她真是冷碧月,本宫不仅人重罚你,还要你再杀她一次,明白吗?”女人的声音虽然缓和,其中的锐利却让人不寒而栗。 “谢娘娘。”况无崖深呼口气,抱起端木影几个纵跃,便离开了皇宫的范围。 望着他们的背影,女人身边穿绿衫的宫女不安的问,“娘娘,万一她真是冷碧月,你不是放虎归山了吗?” “珊瑚,你不明白,”女人唇角荡出一抹深沉的笑意,“无崖为我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我若连这个恩典也不给他,如何能让他为我卖命,再说了,即使这个女人真是冷碧月,经此一事,她还敢与我斗吗?那个小野种如今流落民间,想重新认回皇上谈何容易?本宫觉得,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秀贵人这个贱人,死了也给本宫留下麻烦,可恶!” 她说完转身便走,眉宇里的狠辣令人望而生威。 她便是当今皇后乌拉那拉氏,于乾隆十五年八月被册封为皇后,如今掌管后宫,凤仪天下,却也是后宫中人人谈之色变的主人。 第七章 爱恨纠缠 记不清昏睡了多久,端木影醒来之后嘴唇干的厉害,望着桌上的茶壶,喃喃的喊,“水……我要喝水……。” 没有人回答她,似乎这是一间客栈,而她一个人睡在床上。 眨着一双泛白的眼睛,她无力的四肢动了动,却感觉撕心裂肺的疼,难道她的手脚就这么废了? 咬咬牙,她想像着那个女人的样子,总有一天,她会报仇的! “你醒了……,”况无崖提着一篮水果走进来,一见她醒来有些喜出望外,然后快步走到床边。 “是你救了我?”望着他,端木影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怨恨,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和冷碧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那个梦告诉她,冷碧月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我给你倒杯茶,”他没有回答,却转身倒了杯水递给她,见她喝了又拿出一串荔枝说,“这是岭南的荔枝,水份非常好,我剥几个给你吃吧。” 端木影没有说话,只是用水润了润唇,然后忍着疼坐起来。 仔细的剥开一颗荔枝,挑出核,况无崖眉宇间溢满了关切。 接过他递来的荔枝,端木影凝望着他的双眼,想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如果她没记错,他在那个皇宫里的女人面前自称属下,那就是说,他况无崖是皇后的人,而冷碧月肯定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带走了一个小格格,他们杀冷碧月,也是因为那个小格格了。 她思忖着,缓缓将荔枝吞下去。 手臂一疼,险些将荔枝吐出来,望着她痛苦的表情,况无崖的眉蹙起来,沉声说,“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听义父说你被娘娘抓走后立刻赶去皇宫,可惜还是晚了。” “你已经救了我的命,否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声音很柔很缓,心里的恨却燃烧到极致。 虽然她不喜欢与人争斗,就像大学毕业刚进保险公司一样,她安分守己,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她希望用实力来证明自己。可是,就在她初露锋芒时,惹来很多人的嫉妒,然后冷箭、流言、谩骂、陷害峰烟四起,将她团团包围,从业务经理降到人人唾弃的小业务员,她的自尊与骄傲被一步步践踏,她的梦想与追求被一点点磨灭。 从那一刻起,她决定反击,因为她学会了职场的冷漠,学会了职场的自保。 重新站起来,重新定位寻找依靠,她凭着出色的业绩和交际手腕很快夺回业务经理的职位,还让那些曾经陷害她、诬赖她的人刮目相看,甚至逃之夭夭。 没有人喜欢一直挨打,物极必反。 “你离开京城吧,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救你几次。”况无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盯着这个男人,她忍不住问,“你认识冷碧月是吗?” 全身一僵,他怔住了。 眼底的忧伤浮起,他偏脸看向窗外,半晌未语。 “你喜欢她?”继续试探,端木影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感。 依然没有回答,况无崖的手指却在颤抖。 端木影冷笑,这可悲的男人爱上对手的女人,却不得不听命将她杀死,想必冷碧月跳崖时,他的痛苦并不亚于冷碧月。 不过,那个女人对他不错,也许将来能够助自己反击! 一念至此,她荡出个温柔的笑容,伸出尤在颤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暖暖的、低低的说,“我虽然不是冷碧月,可是我对你有好感,有没有跟你说你长的很酷?” “很酷?”他回过头,神色讶然。 “啊……就是很好看的意思,”端木影苦笑,握住他的手却更紧了。 况无崖一愣,脸虽没红,身子却已站起,松开她的手,淡淡的说,“你的伤已经不要紧了,再休息几日便可离去,我还有事要办,桌上的包袱里有些碎银,够你生活大半年,再会。” 望着他的背影离去,端木影的笑容凝固,目光落在包袱上,陷入沉思之中。 伤养的确实很快,十多日的功夫她已经恢复了原状,望着手腕上两道清晰的勒痕,她的目光渐渐寒冷。 没有马上离开客栈,她在等一个人,等况无崖。 想要复仇,她需要经费。 果然,三天后况无崖出现了,他站在客栈的小院里发呆,当端木影出现时他一怔,似没想到她竟然还没走。 “你还在这?”他皱眉,脚步却下意识的移过来。 “我在等你……,”端木影换了一身干净的意识,看起来明媚动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须谢你。” “不必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见他要走,端木影忽然喊,“无崖……。” 脚步骤停,回头看着她,他的目光里闪烁着一丝光芒。 可是,那光芒很快便熄灭,他垂下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小心摘下,然后递给她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拿去当了,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端木影没有接,反而凑近他,贴着他的耳垂说,“我有预感,你很爱那个冷碧月!” 目光一寒,他抓住了她的双肩,抓的那么紧,修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她的肉里面。 一动不动,端木影昂首望着。 她的发丝很香,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味,与冷碧月的确不同,因为她没有碧月的冷,没有碧月的寒,这女子温柔似水,我见犹怜,却撩不起况无崖半点爱意,记忆中那冷如寒霜的女子早已占据了他的心房,再也容不下他人的存在,哪怕是这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 推开她,况无崖转身便走。 他走得很快,顷刻便将客栈远远抛在脑后。 他的心,却开始痛,痛得不能呼吸。 他想起那个月圆之夜,夜色凄清,他提着剑去魏延中的家,这个老匹夫不断向皇上进言,痛述皇后娘家的不是,惹得皇后娘娘非常不快,不仅如此,他甚至上表要求废后,原因是皇后娘娘不能母仪天下,放纵家人巧取豪夺,无恶不作,有失皇后的典范。 为此,况无崖接到了杀他的命令。 但他不能直接下手,以免引起皇上怀疑。 于是,他先软禁了魏夫人和她来京探亲的表哥,然后制造他们私奔的假象,将魏家的财产席卷一空,魏延中自然报了官府,此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京城人人都知道魏夫人携家产与奸夫私奔,并被官府通缉,亡命天涯。 第二步,皇后娘娘亲自过问此事,还要求官府尽快查出真相,还魏大人清白。 第三步,以魏夫人的性命相逼,魏延中服毒自尽,留书一封,声称夫人令他颜面尽失,丑闻满天下,他无法释怀,只愿了此残生,请世人原谅他夫人的恶行。 然后,他杀了魏夫人及表哥,埋尸荒野。 短短一个月,他便犯下三条命案,而这一切又绝对不会牵涉到娘娘身上,干净利落,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全落入了冷碧月的眼中。 当他将魏夫人的尸体弃于废坑时,冷碧月远远站着,目光如剑,“不愧为大内第一杀手,况无崖,人命在你眼中便如草根吗?” 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他用铁锹将魏夫人和他表哥蒙进了黄土,然后缓缓走过去,剑如流星罩来。 身形疾退,如翻飞的灵燕,冷碧月抽出了她手中的剑,那如月一般清冷的剑。 两朵剑花纠缠,剑气笼罩着地上的草和周围的树,一道又一道清晰的剑痕赫然醒目。 锵! 冷碧月的剑飞向天空,况无崖的剑却贴在了她的颈边。 闭上狭长的凤眸,冷碧月淡淡的说,“杀了我,技不如人,我宁愿死!” 可是,剑没有刺下去,脚步声却渐渐远去,风中还飘着一股声音,“我没有接到杀你的命令,如果她要你死,你绝不能活!” 望着他飘然远去的身影,冷碧月心下一凄。 第八章 洞庭湖畔 天空碧蓝如洗,洞庭湖上微风吹拂,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仿佛情人的眼睛,散开浓浓的温情。 端木影坐在船头,望着湖水,听着舱里的琴声发呆。 没想到离开京城一年多了,想起当初被那女人抓进皇宫严刑拷打的情景恍如隔世,可心底的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这一年来,她费尽心思,呕心沥血,为的就是明年开春乾隆下江南,如果她记的没错,这乾隆是经常下江南的,只要略施巧计,她相信定能让大鱼上钩。 而她手中的鱼便是小楼,这是她一年前在苏州大街上救的女孩,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立刻吸引了她,虽然一身麻衣,卖身葬父,脸上的纯和真却义无反顾的使端木影救了她。 虽然没有要求她为奴为仆,但小楼愿意跟着她,甚至愿意帮她复仇。 于是,她当了那块玉,买了这艘画舫,然后长时间停泊在洞庭湖畔,夜夜教她吟诗作对,将她从小学到大学记得住的诗词全教给了她,然后请人教她学古筝,教她练声音。 渐渐的,小楼成了小家碧玉,出落的亭亭玉立。 她会跳舞,跳起来宛如彩蝶翩翩;她会吟诗,出口成章,声若黄莺;她会弹古筝,琴弦一拨,宛如行云流水,飘荡在洞庭湖面;她会下棋,棋艺高超,不露痕迹。 便是这奇女子开始广邀才子佳人上画舫谈笑风生,夜夜笙歌,她的歌舞不仅吸引了当地的名流富绅,甚至声名远播,一直流传到京城。 莫允善和六皇子永瑢便是慕名而来,然后与小楼相谈甚欢。 但听那湖面悠扬的琴声流淌,婉转的歌声随风飘散。 端木影回头看了一眼舱里飘拂的蓝色轻纱,唇边一抹戏谑的笑。 原来这位被乾隆降袭的贝勒爷也喜欢风花雪月,也喜欢吟诗作对,难怪他自称九思主人,又号西园主人。 只是,她没想到永瑢就是那天出现在莫允善家门口的贵气青年,而他也是允善的挚友。 所以,她起身准备回房时便碰上了莫允善,四目相投均是一震。 “莫公子……,”声音颤栗,端木影不知所措。 端着酒杯,莫允善似也非常意外,一别便是一年多,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她在这画舫上做什么,难道为了生活她…… 手指无端的有些颤抖,他目光一敛,淡淡道,“原来是你。” 听着他冷淡的声音,端木影全身凉到了脚底,自嘲的一笑,紧了紧被微风吹起的衣衫说,“是啊,没想到会再见我吗?” “有缘总会相见,无缘即使见了又如何,”仰脖将杯中的酒饮尽,莫允善觉得那冰冷的液体不仅流进了他的胃,也流进了他的心。 “莫公子,我累了,后会有期,”拔步欲走,端木影发誓再也不会见他。 偏偏,允善拉住了她,醉意熏然的说,“既然你能从别人,为何不从了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纳你为妾!” 啪! 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也打在端木影心上,她望着这个心里奉若神明的男人,美好的感觉不断下沉,“莫公子,请你尊重我的人格,我虽然没有你富裕,却不屑于攀龙附凤!” “是吗?”他捂着脸,讽刺的笑,“那你在这洞庭湖畔的画舫上作什么?难道是为了游湖?” “女人离开男人未必一定就过得悲惨,我靠这酒水赚取微薄的利润,并不见得会输了自己。”端木影释然,原来他以为自己沦落了风尘,难怪会有方才的话,倒是她误会了。 “你真的只是赚取酒水和赏钱?”莫允善靠近她,低低的问。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端木影却很喜欢闻,因为在这个时代,莫允善是她唯一觉得顺眼的男人。 凤眸眯起,她笑问,“不然你认为我以何为生?” 莫允善没有回答,目光却渐渐迷离。 舱里的乐声还没有歇,永瑢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嗜诗如命,断不肯轻易离开。 反正要在苏州留宿,莫允善不介意多留几晚。 只是,他更介意身边陪着的人。 于是,他邀请端木影去岸上走走, 没有拒绝,端木影不否认对他有好感,毕竟他于自己有恩,况且,他比现代很多明星更帅。 他们漫步在苏州的小路上,拱桥上,却半晌没有人说话。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允善终于想起这句话,其实他一直都想问,可每次见到她都问不出口。 “复姓端木,单名影字。” “端木影……,”他喃喃的念,语若梦呓。 “不好听吗?”端木影轻笑。 “怎么会,只是这姓很少,我第一次听说,”允善洒开折扇,然后轻轻的摇,轻轻的扇,眉宇间的儒雅与贵气令人闻之欲醉。 端木影一直笑,因为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仿似春风拂面。 她想起自己被他喂药的情景,脸上不由一红。 “想起什么了?”莫允善停下脚步,凝望着她的脸。 难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端木影一怔,倒不如如何回答才好。 “能说说你的故事吗?”允善拉着她走进一个路边的凉亭,然后坐下来问。 “我?孤身一人,飘泊天涯而已。” “你没有亲人了吗?”允善有些意外,深隧的目光里透着一抹怜惜。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端木影的目光望着远处,她忽然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好像附近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这种感觉使她的血液都凉透了,难道又是那个女人? “应该没有?” “你不是救了我吗?可是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不失忆才怪,”她假装四下张望,眼角的余光却落在转角处的一个男人身上。 他穿了件黑色劲服,五官挺立,眼深幽怨,目光始终没移开过她的脸上。 “你记不起自己的家人了?”允善愕然,“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葛太医医术高明,或者能够帮你。” “不必了,记不记得有关系吗?” “也对,只是怕你的家人此刻正在到处找你。” 端木影用丝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隔着轻纱却见那男人转身离去,背影沧桑。 难道他不是皇后的人? 她还在揣测,允善忽然起身说,“对面的酒楼生意很好,因为酒好菜香,我们去尝尝吧。” 她点点头,然后跟着他的脚步穿过长街,进了那间叫做“太白居”的酒楼。 第九章 太白有情 浓浓的酒香在包厢里四散飘溢,微风透过窗户拂进来,撩起了重重幔帐,也撩起了端木影的心。 她用手托着腮,定定的看着那已经带有醉意的男人,忽然有种想爱的冲动,那是久违的寂寞,也是渴盼的春意。 如果她复仇失败,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与其将来阴阳相隔,倒不如…… 她唇角荡出一抹笑意,然后慢慢靠近他,柔声问,“想要我吗?” 全身一震,允善没想到她的酒量居然比自己还好,望着那张红粉绯绯的脸,颤声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她起身,然后坐进他怀里,闭上狭长的眼眸,低低的说,“我从来没有这种欲望,可你让我产生了欲望。” “欲望?”允善有些迷茫,但只是刹那间,他伸手搂住了她,目光低垂,水波荡漾。 主动迎上去,端木影记得他的唇很软、很润。 借着那抹醉意,允善忍不住抱起她走向不远处的锦床,他们卷进棉被里,然后疯狂的摘除身上的累赘,温暖的手缓缓抚过她柔软却伤痕累累的背,忽然睁开眼睛,沉声问,“你背上的伤……?” 端木影一窒,脑海里想起那可怕的囚室,和那个可怕的女人。 全身有些痉挛,她觉得那就像个恶梦。 这一年里,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当初的痛,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忘掉的是身上的伤痛,忘不掉的却是心里的伤痛。 那个女人不但伤害了她的身子,也重伤了她的心灵。 在囚室,她居然觉得自己的生命贱如蝼蚁,卑微的让人心寒,这是她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想法,所以她要让自己强大,她要让自己身上长满刺,只有这样才能生存下去,才能活下去! 闭上眼睛,她深吸了口气,淡淡的说,“也许是失忆前造成的伤吧,我已经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吗?”允善有些狐疑。 “忘记不是更好,我只想记住快乐的事情。”她媚笑,然后爬上他的身子,用手指轻抚他白嫩的肌肤问,“你愿意给我快乐吗?” 点点头,允善被她挑逗的全身炽热,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悠悠地、喘息地说,“只要你愿意,我会让你一生快乐!” 语毕,他贴住她的脸,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的香味,再沾上那鲜红欲滴的唇,用软软的舌尖滑进她嘴里。 再条舌尖宛若灵蜿缠绵良久,他继续吻她的唇,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脖子,然后解开了肚兜上的红绳。 厢房里,一片春意融融…… 窗外,一轮新月升起,夜风淡淡的吹来,将她柔软的发丝拂过允善的脸,酥痒中,他醒过来。 酒意过后头很痛,沉重如千斤铁石。 他捶了捶太阳穴,翻身坐起。 身上一凉,他才发现自己赤luo着,偏脸看见身旁沉睡的女子,他想起刚才的事。 心里拂过一丝温暖,一丝快意。 从来没有哪个女子似她这般“多情”,而那初夜的激情又使他惊喜若狂,原以为她是个随意的女子,所以随意把自己给了他,没想到她痛得那般令人销魂,被单上如花般的血更让他目瞪口呆。 贴着她的身子时,允善下定决心要娶她,爱她,疼她一生一世! 披衣下床,他有些饿了,想必她也饿了吧。 于是,他准备去叫些吃的,然后唤她起床。 只是他没想到,等他再次回转时房里已是空无一人,望着凌乱的被絮和桌上的残肴,他几乎以为今天的事只是一场梦。 快步赶到洞庭湖畔,那艘画舫却渐渐远去,湖面上仍漂荡着悠扬的琴声与歌声,那记忆中的人却消失在他的眼帘。 “小影……,”他痛苦的嘶喊,然后跪倒在湖畔。 腿下是坚硬的石子,却感觉不到痛,他痛的是心,是回忆! 揭开窗上的竹帘,小楼停下歌声,柔声问,“姐姐,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他会给你幸福的。” “因为我爱他,”心里一片酸涩,端木影的泪潸然而下,“爱他便不能连累他,我要对付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绝不允许她伤害了我之后再伤害我爱的人!”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让那个女人生不如死!”小楼咬牙切齿,扬手拨起了琴弦。 琴声急促悲怆,宛如千军万马奔腾,又似黄河之水滔滔。 “好,弹的真好!”幔帐后有人抚掌,一条修长的身影现于二人身前。 “是你?”霍然站起,端木影认出他便是今日跟踪她的人。 “姑娘认识我?”黑衣男子扬眉,有些意外。 “阁下不但跟踪我,还悄悄登上画舫,不知有何目的?”冷冷的问,端木影下意识的挡在小楼面前。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长的很相似?”男子似乎没有恶意,眉宇间透出一丝哀怨。 凝望着他的脸,端木影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叫冷碧池,姑娘可有印象?” “冷碧池……你是冷碧月的亲人?”端木影惊醒,脱口而出。 “不错,你认识碧月?”男人有些激动,眼里闪烁着精芒。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端木影笑道,“不,我不认识冷碧月,不过有人把我认作了冷碧月,所以我知道这个名字。” “有人误认你为碧月?”冷碧池有些意外,旋即恢复冷漠的神色,“那姑娘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舍妹如此相像?”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很平常啊,”重新坐下去,她端起矮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冷碧池难掩心头的失望,原是抱着几分希望来的,没想到还是失望,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在那冷崖之上,碧月已被况无崖杀死,并弃尸崖下? 将他的忧伤尽收眼底,端木影本想安慰他两句,又想冷碧月本来就死了,她只是附在这幅残躯上而已,便是认了又如何?徒增伤悲而已,更何况冷碧月是皇后的盯中钉,冷碧池难道逃得出她的摩掌? 一念至此,媚笑不已,伸手将另一杯酒递给他说,“公子既然来了便浅尝一口,我们潇湘画舫从来不拒绝外客。” 接过酒杯,冷碧池犹豫半晌,然后苦笑说,“恕在下唐突,惊扰了二位姑娘的雅兴,薄酒一杯权当赔罪。”说完一口饮干,然后纵身跃出窗外。 听着水声渐远,端木影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姐姐,他可是你的亲人?”看出她的忧伤,小楼柔声问。 “曾经是,现在却不是了,”再饮一杯酒,她真希望可以醉一场,这样便可以放下自己心头的恨和那爱的纠结。 允善,如果你爱我,一定要等我,只要除掉那个女人,我一定会与你相伴终生,不离不弃! 第十章 好色王爷 端木影万万没想到,莫允善是个非常执著的男人,他不但没有离开苏州,还足足等了她十天十夜。 从湖上慢慢飘回来,潇湘画舫刚刚靠岸他便冲了进来,然后一把搂住了她,搂得那么紧,仿佛害怕她再次离开。 苦笑一声,端木影抚着他的脸庞,低声问,“为什么不回家?” “没有你,我便没有家。”他长舒了口气,有些嗔怒,“为什么不辞而别?我惹你生气了吗?” “我有些要事需办,所以走得急了些,这不是回来了。”端木影无语,只好拉着他坐到矮几前,然后倒了两杯茶。 茶香四溢,掩盖了船舱里的脂粉香,却掩不住允善身上的淡淡香味,仿似香水百合的味道,端木影忍不住问,“你身上很香,是什么味道?” “香味?”他一愣,然后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问,“是这个吗?” 端木影接过来,仔细嗅了,点头说,“是的,哪儿来的?” “我姨娘送的,”他有些怅然,“姨娘本是宫里的妃子,从小很疼我,可后来因病去世,真是红颜薄命。” “宫里的人确实命薄,天妨红颜嘛,”将香囊还给他,端木影想起皇后娘娘说的小野种,究竟冷碧月将小格格安置在哪儿了呢? 允善将香囊收起来,抿了口茶问,“你愿意跟我回京城吗?” “为什么回去?” “我要带你去见爹娘,然后宣布我们的婚事。” “婚事?”端木影蹄笑皆非,“我有说嫁给你吗?” 允善怔住,目光里的喜悦渐渐沉淀。 心里长叹,端木影没想到他是颗痴情种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她低头饮茶,悠悠地说,“你难道忘了,我说过不会攀龙附凤,我喜欢你不代表我要嫁给你,有缘将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无缘即使面对面也无法手牵手,你明白吗?” “难道女人的贞洁在你眼中如此不值一提?”剑眉扬起,允善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怒气。 “贞洁?在我眼中,它不过是女人爱慕虚荣的借口而已,莫公子,你回家吧,我不会跟你走,更不会嫁给你!” 倏然站起,允善的心仿似被浇下一盆冷水,完全凉透了。 凝视她半晌,允善拔步就走。 他走的很急,和况无崖一样没有回头。 端木影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可这点伤害比起他们在一起会承爱的伤痛实在九牛一毛。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有朝朝暮暮。”她喃喃的念,痴痴的想,却未防有人进了船舱。 一双脚站在她面前,抬头见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衣着华丽,笑容满面,她赶紧起身,盈盈笑问,“敢问老爷找谁?” “当然是找小楼,她还没起床哪?”色迷迷的眼睛四下一扫,这男人居然大步准备踏进内舱。 “爷请留步,”她冷喝一声,伸手欲拦,谁知舱外快步走进两名穿着军装的兵爷,长矛指向她的咽喉。 心下一凉,她本能的退了几步。 “哈哈,本王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华服男人居然掀开幔帐走了进去,然后传来小楼的惊叫声。 端木影的心揪紧,只恨不得冲进去。 可是她刚动脚那长予便往前探了探,除了退回来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闭上双眸,她的愤怒在心底蔓延。 突然,湖畔有人高喊,“小楼姑娘,你在不在?” 霍然睁眼,她听出是永瑢的声音,喜出望外的答,“西园主人,小楼在呢,你进来吧。” 她的声音很清亮,里面的人自然是听见了。 果然,那男人衣衫零乱的走出来,喷血的双眸怒视着她。 与此同时,永瑢走了进来。 他看见这华服男子时怔了怔,有些意外的问,“王叔,你怎么在这儿?” 华服男子有些尴尬,整了整衣衫说,“没有,听人说这洞庭湖畔的潇湘画舫有位闻名天下的奇女子,本王特来拜访而已。你呢?难道也是慕名前来?” “侄儿十天前便到了,与这小楼姑娘把酒言欢,畅谈诗词歌赋果然愉快,王叔可有兴趣一起?”永瑢当真是毫无城府,言辞间竟没发现华服男子眼中的愤恨。 “哦,本王想起还有点事没办,你慢慢玩,我先走了。”快步离去,华服男子走时狠狠瞪了端木影一眼。 心里不寒而栗,她没想到招惹上这么麻烦的事情。 望着她眉间的愁绪,永瑢疑惑的问,“端木姑娘有心事?” “没有,坐吧,我去叫小楼,”替他斟了杯酒,端木影快步进内舱,见小楼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心下很是怜惜,搂住她柔声说,“不用怕,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姐姐……,”她抬起头,眼中全是水雾,“那男人是谁?他想强暴我,他居然撕我的衣服。” “不用怕,他已经走了,没事的。”抚着她的发丝,端木影心里的伤却更深更重。 原以为,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强大,谁知道现在招惹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无法承受了。 倘若再来个亲王、贵族,她该如何保全自己与小楼的安全? 想到此,她握住小楼的手说,“不如我们去游山玩水吧,这苏州是非多,还是不留为罢。” “可是,你不是要等那个人来吗?”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楼那般美丽,那般惹人怜爱。 “不等了,他今年不会来了。” “不是说他经常下江南吗?那些王孙公子都说当今皇上经常微服南下……。”她话未说完便被端木影捂住了嘴,盯着她紧张的脸,小楼不解。 长叹一声,端木影沉声说,“我们去京城吧。” “去了京城便能接近他吗?” “去了再看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叹一声,然后放开她起身,可刚走到门口便愣住了,那轻纱幔帐后,居然站的是允善。 他的脸色平静,幽如寒潭的眼眸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掀开幔帐,她走出去,压抑着内心的狂跳,淡然的问,“莫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他是来叫我走的,”永瑢轻笑,将杯中酒饮干,然后起身。 允善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奔出船舱,脚步急促。 “你干什么?”用力抽出手腕,端木影怒了。 “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你想干什么?”莫允善的眼眸喷火,紧握的双拳显示着内心的愤然。 “原来堂堂的莫公子喜欢偷听别人谈话,”冷笑一声,她挑衅的看着他。 “我只是想跟你告个别,因为不知这一别便是何日才能再相见,可我没想到你……原来你所作的一切是想接近皇上是吗?你究竟想做什么?” 端木影闭上了双眸,有些心痛,有些后悔,她不该招惹这个人,不应该! 如今剪不断、理还乱,她该如何是好? 吸了口气,她笑道,“服侍皇上,享受紫禁城里的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啊,我当然也不能例外。莫公子,你高估我了,众生芸芸,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忽然搂住她,莫允善的心宛如被刀割一般。 没有拒绝,没有挣扎,端木影的身子渐渐僵硬,语声也更加清冷:“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明听到我们的对话,难道你还认为我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难道你还觉得我不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缓缓的,慢慢的推开她,允善湿润的眼眶闭起来,再睁开已是一片干涩,放开她的肩,他冷然道,“也许,那天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一场你寂寞了想找人陪的梦,既然如此,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个梦吧!” 回到船舱,他拉着永瑢下了船,然后决然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端木影除了凄然的笑再也没了其他的心情,可心底却在深深的喊,“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折磨我,在这乱七八糟的时代里,你究竟想让我怎样才能活下去!” 第十一章 盛宴 十二月的天,有些寒凉,王府里虽然盛开着寒梅,花瓣纷飞,端木影的心却没有丝毫愉快的感觉。 来京城十几天了,她仍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虽然贝勒爷永瑢热情好客,对她们也无微不至,可留在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她越来越觉得永瑢看小楼的眼神里藏着深情,藏着赞赏,而小楼面对这么一个出口成章、生性淡雅的皇子,自然也是越来越动心了。 长此下去,小楼还愿意帮她吗? 想到这,心烦意乱得很,起身穿过假山后的石桥。 她们虽然被安置在后院的“悠然茶居”,但没有人限制她们的自由,经永瑢示意,她们可以自由在府里出入。 刚刚踏进长长的过道,忽然听见前厅传来声音,是个浑厚的男声,却略显青涩,“六哥,虽然皇阿玛将你过继,但你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会来为你庆贺生辰的,你又何必这么内敛,不过是个盛会,我替你张罗。” “不必了……,”永瑢的声音很冷,似乎有些不悦,“我根本没想过庆贺生辰,八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 “如果你来找我喝酒或吟诗作对,我无限欢迎,倘若不是,恕我不奉陪了。” 声音沉寂下去,端木影的心却开始跳跃。 如果能说服永瑢召开盛典庆贺生辰,不就有机会接近乾隆皇帝?纵然他本人不来,或许可以接近其他的宫人,总比在这干等要好。 端木影心里有了主意,悄悄退回茶居。 捧着茶杯欣赏梅花的小楼见她笑容满面,迎上来问,“姐姐有什么喜事如此开心?” “小楼,你觉得贝勒爷人品如何?”她拉住小楼的手,一同坐到桌前。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小楼脸上立即飞起红霞。 “我刚刚听他们说,过几天便是贝勒爷的生辰,我想他既肯收留我们,上次又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所以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报答他,你呢?你想不想?” “他的生辰?好啊,可是我们拿什么报答他呢?”小楼脸上难掩愉悦,端木影的心情却急速沉淀。 看来,小楼已经情到深处,必须尽快将她送进宫去。 否则,她这一年多的工夫不是白费了? 一念至此,笑容更浓,“我会好好考虑,但是贝勒爷似乎不想太张扬,你劝劝他,一年不过才有一次机会庆祝生辰,召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实在是人间乐事。” “好,我去跟他说,”小楼搁下茶杯便跑,望着她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端木影的笑容凝固于唇角。现在,她得好好想想这个生辰该怎么过了。 有小楼出马,永瑢破天荒的同意召开盛典庆贺生辰,端木影则自告奋勇替他张罗。 首先在前院搭建了高台以备莺歌燕舞之用,宴席上的迎客佳肴她则请了京城有名的厨子准备;其次是宴客名单,她吩咐家丁对京城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广发了邀请函,另游说永瑢亲自入宫宴请乾隆。 永瑢回府后面色不是很好,听小楼说乾隆没有给予明确答复是否参加,他虽然是无所谓,总是内心有结。 除了请当红戏班子唱戏外,端木影还找来了一些舞姬给小楼作帮衬,精心设计了几个节目,然后紧锣密鼓的排练,一刻也不闲着。 慎靖王府开始夜夜笙歌,音乐不断,在一片喧闹声中迎来了永瑢的生日庆典。 夜空凄清,王府里却张灯结彩,贺声不断,虽然是已经过继的皇子,永瑢的书画才艺却在这些王公贵族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加之他淡泊名利,不喜争权夺势,倒也没结什么仇人,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血红的灯笼在整个王府洒下一片红幕,望着如云的宾客,端木影的心无端有些紧张。 虽然藏在暗处,凉风习习,她的手心却不断冒汗,望着永瑢在府前勉强迎客的身影,她居然有些恨自己,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还能回头吗? 想起那可怕的囚室,那个可恶的女人,她的心再次被揪紧。 蓦然,府门缓缓踱进一位身穿大红袍的公公,但见他红光满面,前额饱满,笑容可掬,看来不是一般的太监。 他一见永瑢便微微一揖,连说,“恭喜恭喜,贝勒爷今天生辰,老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贺喜的。” “德公公客气了,既然是皇阿码之命,便请上座,”永瑢牵住他的手腕,一路迎进正席,那些谈笑风生的王公贵族一见他均起身招呼,然后相携而坐,寒喧一些家常话。 端木影心知乾隆不会来了,目光自然便盯紧了这位德公公。 快步返回茶居,她将一年来积攒的银票尽数取出,然后回到前院准备找机会接近他。 这时,莫允善出现在府门前,一袭青衫的他看起来削瘦很多,深陷的眼眶揪紧了她的心,痴痴望着他单薄的身影走进永瑢,再淹没于人堆里,她闭上双眼,抚平了有些急促的呼吸,但心里的悸动却是怎么也无法平息。 客均入席,随着一阵鼓乐声响,戏班子开锣唱戏,精彩的表演吸引了宾客的注意力,喧闹的小院立刻寂静下来。 转身进内堂,端木影见小楼和舞姬们都已准备好,心才安了些。 戏唱完后,院里的灯笼全被吹灭,便在一片黑暗中,高台上的大红灯笼全部点燃,乐声飞扬,一袭大红长裙的小楼借着红缎带的力量在半空翩翩起舞,伴着音乐的节奏,她时而如彩蝶纷飞,时而如寒梅怒放,婀娜的舞姿似天仙下凡吸引了在场无数人的惊羡,便在一片赞叹声中,她手上飞出一枚烟火,直冲云霄,砰然一响,百合花似的焰火在天空绽放,照亮了整个王府,也照亮了方圆百里的天幕。 一瞬间的寂然后,全场爆发如潮的掌声,灯笼熄灭,小楼悄然退去,只剩宾客们追寻的目光与议论纷纷。 永瑢自然是笑逐颜开,目光始终随着小楼的飘移而飘移,当焰火飞上天际时,他忍不住起身喝彩,引起全桌人的观望。 与他完全相反的是莫允善,一个人自斟自饮,神情落寞。 端木影观注的却是德公公,见他目露赞赏,心下不由暗喜。 又一个舞蹈出现,七个身穿金色衣裳,扮相观音的女子在一片喝彩中缓缓登场,金色修长的指甲似一片片海浪翻涌,时而张扬,时而内敛,扮演着千手观音的愁、悲、喜与怒。人群散开,以小楼为中心的七个女子再一次揪紧了宾客的心,便连喝彩也忘记了。 端木影记得这是春节晚会上的节目,因为记忆深刻,所以便排练了。 虽然记得不太全,不过总算有些形态显露,便在舞蹈未完时,德公公穿过人群走进内院,想必是人有三急。 她悄悄跟过去,在长廊后阻住了他。 “民女拜见公公……,”盈盈拜倒,她抬起头时明显感觉德公公神情一震,似乎见鬼了一般。 “碧月……,”他连退几步,面如土色,“你怎么在这儿?听他们说你不是死了吗?不是被火烧死了吗?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民女并非碧月,”双眸眯起,笑容更甜,“公公,你认错人了吧?” “你不是碧月?”有些怀疑,有些犹豫,他终于走上前,仔细端详她的脸,喃喃道,“长的真像,不过这气质、声音有些出入,难道真是物有相似?” “民女端木影,等公公很久了,”凑近他,端木影手中的银票已经塞到他手心,“这里有一些小心意,请公公笑纳。” “这……,”低头看了一眼银票的数目,他的眼里放出精光。 “公公,民女不过有个小小的要求,请公公成全。”声音更低、更柔,她的笑仿似有种魅惑的味道,不容人拒绝。 “说吧,我能帮你的一定帮。”慢慢将银票塞进怀里,德公公用精锐的目光审度她。“刚刚那献舞的女子可能入公公的眼?她叫小楼,是我妹妹,从小到大都想入宫侍奉皇上,不知可有机会?” 浑身一震,德公公的脸色沉下去,半晌没有说话。 端木影靠过去,语如兰珠的吹在他耳畔,“我妹妹若能被皇上看中,有幸入宫侍奉,公公便是第一功臣,将来自然会加倍报答,你说是吗?” 德公公不发一言,似在思忖什么。 慢慢仰倒,端木影靠着廊柱,狭长的眼眸盯着他,并不着急。 良久,他轻咳一声,笑说,“小楼姑娘的确是人间极品,但想入宫恐怕有些困难,端木姑娘若相信老奴,老奴自当尽力一试,寻找机会,如何?” “那就拜托公公了……。”盈盈拜倒,端木影眼里的笑意更深。 第十二章 潇湘茶居 优雅的茶居挂上了碧蓝的幔帐及清脆的风铃,当清风拂来引起一串风铃脆响时,便是潇湘茶居生意最好的时候。 但见无数王孙公子纷拥而上二楼的长厅,披红挂紫的主席台上,小楼正坐在古筝前缓缓拨动琴弦,但听琴声凄婉缠绵,震人心腑,正应了那首诗:绰绰下云烟,微收皓腕鲜。夜风生碧柱,春水咽红弦。翠佩轻犹触,莺枝涩未迁。芳音何更妙,清月共婵娟。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四下寂然,无人敢打扰这悠扬的琴声。 伴随着风铃悦耳的响声,琴音湍急起来,仿若惊涛拍岸,又似乱石纷飞,听得人心胸澎湃,仿佛血液都沸腾起来。 微风拂起碧蓝的纱帐,也拂起了小楼的青丝,便在她凝眸一笑时,众人惊呼,近乎晕眩过去。 端木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独斟自饮,潇湘茶居重建虽然全赖永瑢相助,但她相信在她的经营下不出数月便可回本,加上在洞庭湖畔时营造的声名远播,小楼一定能红遍京城。 一念至此,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经过她的悉心照料,小楼的确可算是京城第一美女,那秀美的容颜,优雅的气质,始终淡泊名利的神色无一不牵动着男人们的心,便连女人也要心动了。 “影姐,有位莫公子要见你,”茶居侍者在她耳旁轻唤,抬眼见莫允善缓缓踏上台阶,她起身转入廊道里的雅间。 紧随她进入雅间的莫允善关上门,脸色沉寂,却没有说话。 “莫公子如果有事但说无妨,如果没事请不要耽误我做生意,”慵懒的坐在桌前,端木影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允善缓缓坐到桌旁,目光里闪着一抹挣扎之色,“我今天是替永瑢来的,他对小楼的情愫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所以……。” “对不起,小楼年龄还小,没有成婚的打算。” 霍然抬眼,允善眸中的挣扎退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隐隐的愤怒,“小楼不是你的棋子,她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 “她的幸福并非只有嫁给永瑢而已,”端木影冷笑,“别说六阿哥现在只是贝勒,就算他是个亲王,也未必能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何谈能给小楼幸福?” 啪的一声,允善愤然起身,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 斜倪他一眼,端木影又饮一杯茶,神态极是轻佻。 缓缓坐下去,允善倒了杯茶,沉吟片刻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追求真爱?”端木影笑起来,凤眸眯起,“莫公子,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把人心想得那么单纯,殊不知人心险恶,每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都不会不择手段。” “并非人人如此,你太偏激了。” “是吗?”端木影起身,笑容更深,缓缓走向他,贴着他的耳畔呵气如兰,“你若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此刻还能坐在这儿跟我聊天?只怕这会和其他的贫苦百姓一样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何去何从,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吧!” 允善没有动,双肩却微微颤抖,抬起头对上她的凤眸,幽深的眼珠划过一抹心痛。 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他压抑着胸膛的剧烈起伏说,“好,既然你要做坏女人,我也不介意做坏男人,咱们始终是般配的。” 起身将她扔进被塌,允善快步走过去,伸手便撕开了她的衣衫。 一动也不动,端木影有些痴了,她没想到允善被逼后居然是这种反应,看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太少了。 衣衫飞舞,露出她内里鲜红的肚兜,允善怔住,脑海里忽然浮起那晚的情景。 永瑢寿辰那晚,他寻找着端木影的踪迹,却见到她和德公公在回廊里,并且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愤怒、疑惑撕扯着他的心,并且煎熬着他的思想,一方面他希望端木影不是他看到的那般攻于心计,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她,念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如此深情,难道真是得不到的便想要? 与其让她进入深似海的宫门,忍受一生的苦苦等待,倒不如他先掠夺这颗芳心,以免她将来后悔! 一念至此,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露出坚实的胸膛后,他压了下去,却只是盯着她的眼眶,半晌未动。 端木影仍然没有动,她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眸忽而矛盾,忽而坚决,心里猜测着他的想法,猜测着他的动机,有一瞬间的错觉,她几乎就想成全这个男人,留在这个时代做莫夫人。 然而,她想起了允善的母亲,那个拥有凌厉眼神的高贵女人,她那般骄傲,怎么会容许自己嫁进莫家? 心里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她闭上眼,努力克制着胸口不断浮起的愤怒,难道在这个时代,她便要承受如此多的不屑与委屈吗?她不愿意,她一向都不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想到这,笑容浮起,她冰凉的双臂滑在他的背上,手指如葱在他雄壮的脊背上抚摸,越来越缓,越来越柔,殷红的唇贴上去,将他的唇吮吸,舌尖似蛇般滑进口腔,然后猛地一勒,迫使允善贴住了她的胸,也贴住了她的脸。 猛地推开她,允善愤然站起,如炬的目光盯着她,愁眉深锁。“怎么?不敢了么?你不是要做坏男人吗?”喘笑不止,端木影极尽本能的讥讽他,嘲笑他,血红的肚兜在他面前扭动着,蛇一般妖娆。 “你太过份了!”允善闭上眼睛,扔下这句话,然后大踏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端木影唇边的笑凝固了,眼角的泪却滑落下来。悠悠的穿上衣服,她的心情很低沉,伤害允善等于伤害自己,她怎么会快乐? 从雅间出来,她听见大厅有人吟诗,如烟似雾,“红颜玉琢雕凤龄,苍天有情送倩影,家妻抚琴无人听,只怪深闺有妙音。” “柳公子果然有雅兴,好诗,好诗……,”小楼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极尽挑唆,“据闻柳夫人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无奈却留不住丈夫的心啊,可悲、可叹!” “有了小楼姑娘,任何美人、才女在我眼中不过是路人过客罢了,你明白吗?” “那我岂不受宠若惊,柳公子真会说话。” 缓缓绕过楼道,端木影停留在楼道口,只见楼梯下面站着个身穿翠裳的妇人,容颜枯稿,泪花翻滚,右手握在木栏上,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踏上矮矮十来层阶梯。 想必她便是柳夫人了,此刻听见丈夫与别的女人调情,竟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的? 端木影冷笑,女人啊,一定得坚强,一定要靠自己,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她昂首走过去,直接穿过人群走向小楼。 突然,她怔住,因为人群中坐着个身穿华服的年青人,他的目光始终没移开过小楼的脸,小楼的笑,眼里的痛苦那般深刻,那般引人注目。 永瑢?他怎么在这儿? 端木影皱眉,想了想才走过去,附在小楼耳边说,“今天便罢了吧,不要惹出事来,柳夫人就在楼下。” 点点头,小楼向满怀期待的男人们抛出个魅惑的笑容,然后抱起古筝说,“各位,今天到此为止,黄昏渐至,你们回家用餐吧,别让家人久等。” 众人一片失落,眼见她进了内殿,才依依不舍的丢下银两各自散去。 端木影招呼侍者收拾残局,一边收取今天赚下的银两,等她收拾完毕才发现永瑢竟还没有离开,一个人坐在窗边自饮,神态极其萧索。 “贝勒爷,你有心事啊?”故意坐过去,她盖住了酒壶,阻止了永瑢倒酒的动作。 怔了怔,永瑢凄然的问,“潇湘茶居难道不卖酒了吗?” “卖,不过只卖给快乐的人。”端木影轻笑,一挥手招了名侍者将酒壶收走。 永瑢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去。 轻纱幔帐后,小楼忧伤的眼眸缓缓对上了端木影的双目,略微一怔,她迅速离去。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大雪说来就来,望着漫天鹅毛般的雪花,窗外银妆素裹的世界,端木影将温热的酒倒进嘴里,既想取暖,又想温热自己的心。 德公公已经很久没有送信出来了,难道他想过河拆桥? 她苦笑,又斟一杯酒。 “姐姐,莫公子来了,”小楼走进房间,轻声唤她。 端木影皱眉,莫允善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这会怎么又来了?难道他忘了上次的事? 慵懒的起身,她慢吞吞移过步子,倚着二楼的木栏探头去看。 莫允善就坐在一楼的桌前,坐在他对面的还有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男人,他皮肤白净,前额饱满,唇角微扬,披着件华丽的斗篷,看起来贵气十足。 端木影拉着小楼一同下楼,停在允善的身边时,下意识的看了那男人一眼。 便是那一瞥便愣住,仿似前生便已见过,记忆里现出他的脸,却身穿龙袍,高坐在龙椅之上。 难道他是乾隆? 她愣住,不明一切的小楼在身旁浅笑如风,“莫公子,你怎么来了?今天的雪很大呢。” “雪是很大,可这茶居的景色却不错啊,”那男子心情似乎很畅快,一边笑一边解开了斗篷。 允善伸手接过斗篷,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端木影。 从他的眼里端木影看出些什么,笑容浮起,她坐下来,取下小火炉上的酒壶,斟了四杯说,“这酒是暖的,喝了去去寒气吧。” “姐姐,不如关门吧,夜色渐深,又下这么大的雪,应该不会有客人来,”小楼说着便命侍者关上了门,整个一楼的大厅便只剩下他们四人,温暖渐渐遮掩了一室的寒气,也使小楼的脸更加红粉绯绯。 酒过喉间,那男人赞道,“这酒真不错,允善,难怪你邀我到这儿来散心,果然是酒好人好,心情欢畅啊。” 允善只轻笑,没有说话。 “潇湘茶居是为失落的人而开,只要能化解你们的心结,让你们有短暂的停留,片刻的安宁足矣。”小楼说着缓缓走向高台,拨开琴弦,抚琴而歌:“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歌声悠扬,穿透静夜里的云和雾,也穿透了众人的心。 那男人怔住,似被她凄婉的歌声所迷,只见此时的小楼白衣如雪,凝眸含泪,那般的娇羞依人,柔情似水,便连端木影也忍不住醉了。 缓缓起身,男人走过去,下意识的伸出手,抬起了她的脸庞。小楼失神的看着他,似乎也陷入了忧伤的情绪里。 “世间怎有如此哀怨的美人,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目如繁星闪烁。 “小楼。” “你便是外间传言的潇湘仙子林小楼?”男人很惊讶。 “不过是那些王孙公子誉赞而已,爷不必太认真,”小楼轻笑,起身欲走。 男人忽然一拉她的手腕,脚下一个不稳,她跌进男人的怀里。 “我怎么觉得不是赞誉,倒像是真的九天玄女下凡?”男人笑起来,眉宇间充满了挑衅。 拂然不悦,小楼推开他,沉声说,“爷,对不起,潇湘茶居只谈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不做风花雪月的事。” “真的吗?”男人眼神一亮。 “你是莫公子的朋友,难道不知道这儿的规矩?”返回桌前,小楼掩饰不住眉宇间的不满。 端木影生恐她激怒乾隆,悄悄附在她耳旁说,“别任性,他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浑身一颤,小楼的目光沉下去,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不!乾隆!他缓缓起身,缓缓踱过来,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双目凝望着小楼,带着一抹霸道的问,“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吗?” “我……,”小楼怔住,求救的目光转向端木影。 “小楼不是这个意思,爷不要生气,”端木影陪着笑,一边又给他斟了杯酒,“天寒地冻,多喝两杯。” 没有理会她的招呼,乾隆忽然抓住小楼的手腕问,“你说,你平时是怎么对待客人的?” 小楼的眉拧起来,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努力想抽出手。 可是,乾隆的力气太大,无论她怎么努力只是徒劳,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生气的样子。 允善与端木影对视一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所谓伴君如伴虎,小楼还年轻,自然不会明白,万一惹怒了乾隆,只怕大家都逃不了干系。 于是,端木影推了小楼一把,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都和客人相谈甚欢,不如这样,你带爷去楼上赏赏月,看看雪,心情就会好些了。” 小楼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神情落寞。 乾隆放开手,冷哼一声,大步踏上楼梯。 “小楼,我们等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难道你忘了答应我什么?”低声劝她,端木影的眼眶湿润了。 望着她眼里滚动的泪,小楼犹豫片刻,似想起什么,然后点点头,快步追了上去。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端木影紧崩的心才缓下来,回头看着莫允善说,“谢谢。” 没有看她,允善连饮了三杯酒,起身便走。 “外面风大,你去哪儿?”端木影不解其意,忍不住问。 “今夜出巡,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我若不能保护爷的周全,便是多少条命也不能弥补。”他说完走出去,迎风而立,风雪在天空肆虐飞舞,扬起了他的衣角,也吹凉了端木影的心。 看着他的背影,端木影暗叹一声,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心里是感激的,没想到允善会为了她将乾隆引到潇湘茶居,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也许,她早该知道允善有这个能力,鄂松说过,乾隆很喜欢他,常常夸赞他,莫家也一向引以为荣。只是她从来都不想利用允善,不想让他成为自己复仇的棋子,哪怕这样会多走很多路,她也从不后悔。 可今天,她心里的那道防线彻底崩溃,因为她知道一旦乾隆临幸小楼,她就伤害了三个人,或者也包括她自己。 她要放弃吗?苦苦等待的机会就在眼前,她舍得放弃吗? 犹豫着,她拎起酒壶往嘴里倒,滚烫的、热辣的液体淋在嘴边,沸腾了她的身子,也沸腾了她的心。 那双眼忽然便通红,似血一般。 她眼前开始闪过很多画面,一幕接一幕,放电影似的。 第十四章 前生今世 青山绿水间,两名女童一边放风筝一边嘻笑,声若银铃。 “妖瞳,你真的是巫师的徒弟吗?我娘说了,女巫会咒语,会法术,很可怕的,”穿鹅黄色衣裳的女孩躺到草地上,仰首看着天上飞舞的风筝说。 穿蓝色衣裳的女孩也躺下去,一边绕手中的丝线一边说,“是啊,巫师是会下咒的,那你怕吗?” “我不怕,我们是好朋友,你不会伤害我的。” “人有好坏之分,畜生也有善恶之分啊,纵然我学会了咒语和巫术,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好朋友何婉心。” “对,我也是,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永远永远,”黄衣女孩向她伸出小拇指,然后二人勾了勾小指头,均发出会心的微笑。 …… 官道上,马车缓缓前行,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少女追上来,不停的喊,“婉心,等等我,你等等我……,” 马车停下来,布帘掀开,一个天姿国色的红衣女孩从车上跳下来,一见这女孩便兴奋的喊,“妖瞳,你怎么了?” 气喘吁吁的抓住了她的手,蓝衣少女将手上一个香包塞给她说,“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平安符,有了她,你即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也不会受伤害。” “可是……,”红衣女孩握住香包,眉宇间忧心仲仲,“我听他们说,皇宫里的女人很可怕,只要是受到皇上宠爱的妃子都会死的,你说,我会不会也跟她们一样?” “不会的,你一定不会,”蓝衣少女指了指头顶的蓝天白云说,“你看见了吗?头上三尺有神灵,你这么善良,上天一定会保佑你。” “嗯,老天一定会保佑我的。” 四只手紧紧握住,两张清秀的脸都露出会意的笑容。 …… 皇宫的高墙边,肃立着两条人影,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仰望着无边的黑色天宇,悠悠的说,“难道我的一生便要在等待中度过吗?妖瞳,你可能想像不到,我进宫三年都没得到皇上看我一眼,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疯掉的。” “婉心,平安度过一生难道不好吗?”黑衣少女双眸如血,寒气逼人,“在这深宫,一旦你受宠,便会成为众矢之的,难道你希望被她们掠夺生命吗?” “不,我宁愿在战斗中重生,也不愿在等待中老死,妖瞳,你能不能帮我?我求求你!”女子忽然跪倒,声音凄婉哀怨。 黑衣女子连忙将她扶起,见她心意已决,叹道,“当初我送你那道平安符便是为了让你安安稳稳的在宫中度过一生,没想到这样却让你如此痛苦,罢了,我会成全你,让你成为皇上宠爱的妃子,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不会的,妖瞳,你相信我……。” 四目相投,再次微笑,那是十年来的友谊之笑,也是两小无猜之笑。 …… “婉心,你真的要宋皇后死吗?”窗前,黑衣女子不甘心的再问一次,可身后的女子目光寒冷,语声坚决,“是,她不死我便永远不能登上皇后的宝座,我的儿子也做不了太子,你知道吗?” “天地轮回,报应不爽,这么做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你也不后悔吗?” “妖瞳,你不要再劝我,为了儿子,我不能只做贵人就罢了。” 黑衣女子长叹,深锁的眉宇间闪烁着痛惜。 她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在宫中待了五年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身为巫师,她原不该做坏事,可是一念之仁,她违背了原则,帮助好友一路扶摇直上,为大汉朝添了皇子,纵然现在回头,也为时晚矣! …… 红烛暖帐,凤冠霞帔,烛火倒映着女子妖羞的脸,她缓缓端起了酒杯,然后与面前的新郎官交换了合卺酒。 “妖瞳,你为了我放弃巫师的身份,值得吗?”拭了拭唇边的酒渍,英挺的男人将她搂进怀中,深情的问。 女子陶醉的点头说,“剑渊,认识你是我一生中最荣幸的事情,只要能嫁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妖瞳……,”他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眉宇间的痛苦却更深。 “你怎么了?怎么心绪不宁?”抬起头,女子有些疑惑。 “我……,”男人闭上双眼,全身颤栗,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忽然,女子捂住了小腹,痛楚使她面如土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唇角渗出一抹殷红的血,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怔然望着面前心爱的男人,怒吼,“尹剑渊,我为了你放弃了一切,放弃了修行与巫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酒里下毒?” “妖瞳,对不起,”男人砰然跪倒,声泪俱下,“皇后娘娘她……她说这世上除了你已经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的地位,你既然能助她扶摇直上,自然也能让她坠入无间地狱,只有让你从人间消失,她才会安心,才会安稳。所以,她抓了尹家上下二十余口人,如果今夜你不死,便是尹家灭族之日!” 摇晃着跌在血红的地毯上,女人望着窗外的夜色冷笑声声,“何婉心,好朋友,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是吗?我的确知道你的太多秘密,的确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但我珍惜这份友谊,你知道吗?既然你要我死,我不怪你,可你不该让我最爱的男人来结束我的生命,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妖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上路,我会陪着你,一起走过奈何桥,一起喝下孟婆汤……,”男人沉痛万分,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明亮的匕首,用力刺进了小腹。 血,渗出来。 泪,滑下来。 男人唇角扬起一抹微笑,痴痴的说,“看,夜空多美啊,妖瞳,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来世,希望我们能再相逢,再相爱,携手一生,永不分离!” 他沉重的身躯倒下去,女子发出绝望的呐喊,“不!不!” …… 撕开血红嫁衣的衣角,女子强忍着痛楚爬起来,目光掠过男人已经冰冷的尸身,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她忽然勾起双指,用力挖向自己的双眸。 鲜血涌出来,血一般的眼珠却被包进残布中,她紧紧握住,然后跪下去,右指朝向东方的天空,一字一句,坚定如铁,“老天爷,我血妖瞳,以血盟誓,天上人间,天涯海角,此仇必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将血红的眼眸丢向窗外的冷崖,任由它在风中沉淀,她站起身,唇边一抹凄然的笑,“血色双瞳,你们一定要帮我完成此愿,无论天上人间,哪生哪世,我都要何婉心血债血偿!” …… 第十五章 祸从天降 头疼欲裂,双眸喷火,端木影全身如被火烧一般,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口。 一身酒气的她步伐已经紊乱,头脑却还很清晰。 那些记忆,那些誓言似梦魇纠缠着她,突然间,她脑海里的何婉心和皇后乌拉那拉氏双影重叠,俱露出阴森的、邪恶的笑容,仿佛在笑她的愚蠢,也笑她的痴傻。 “你喝醉了……,”允善蹙眉,伸手将她摇晃的身躯扶住。 “我没醉,你呢?你想喝酒吗?”端木影媚笑不止,并借机倒在他怀里。 温暖的胸膛,炽热的身体撩起了她的渴望,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她伸出了舌尖,探进他的嘴里。 “你喝醉了!”再次重申,允善推开她,皱眉走回厅里。 端木影追上来,将酒壶扔出去,噼啪脆响,酒壶碎成十几片,温暖的液体却缓缓流出,洒了一地。 再次勾住允善的身子,她喃喃地问,“你不想要我了吗?你不喜欢我了吗?是不是?是不是?” 允善全身僵硬,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不喜欢这个女人?从第一眼见到她,那颗心便似被麻绳绑住一般,任由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任由他怎么想放下也放不下。 情到深处无怨尤,剑不伤人情伤人!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将她抱起来,径直上了二楼。 红烛虽短,春光却无限,他们肆意缠绵,水ru交融,一片浓情蜜意中,端木影眼前忽然闪过尹剑渊悲哀绝望的双眼,他盯着自己,低沉的嗓音念着,“看,夜空多美啊,妖瞳,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来世,希望我们能再相逢,再相爱,携手一生,永不分离!” 头痛再次侵袭,疼得近乎爆裂。 她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怎么了?”允善揭开零乱的被絮,一把搂住她问。 没有说话,却浑身颤栗,端木影不停的回想那些电影似的情节,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些清晰的概念。 难道,她便是血妖瞳的转世?是那双血红的双眸将她拉回清朝,捡回冷碧月的命,而她的使命便是复仇,穿越时空来这只为除掉何婉心的第二世? 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如果不是这样,该如何解释穿越一事?又该如何解释她借尸还魂附在冷碧月身上的事? 除了这个答案,她想像不到还有其他结果,更想像不到还有什么比这个解释更合理! “在想什么?你很冷吗?你在发抖。”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允善伸手将被絮往上拉,目光里满是关切。抬头凝望着他深情的眼眸,端木影在心里长叹,既然命中注定如此,她还能逃吗?只是伤了这个男人的心,她该如何补偿? 一念至此,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贴在他肩头喃喃的说,“允善,你叫我的小名吧,熏儿,叫我熏儿。” “熏儿?”允善垂首吻她的红唇,梦呓般问,“除了我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吗?” “没有,没有。” “那好,除了我,不准别人叫你熏儿,好吗?” “好。”泪水滑落,端木影将他贴得更紧,更深。 如果这一世,注定要伤害他,她希望能给他更多幸福,更多快乐,哪怕幸福是这么短暂,这么匆忙。 只要有机会,她便不会放弃,哪怕前面的路艰难险阻,磨难重重,她也毫不畏惧,毫不退缩! “你说,小楼会得到宠幸吗?”端木影的目光移向窗外,纷扬的雪花仍然未停,寒风却没有再刮进来,整个房间都是温暖的,令人充满向往的。 允善摇摇头说,“不知道,但皇上风流成性,素以猎取女人的芳心为乐,以小楼的姿色与才情,应该不是难事。只是……” 捂住他的嘴,端木影知道他想说永瑢,可在此时,她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更不想让自己想起这些伤心的事。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纵然她和小楼都会万劫不复,她也不能停下复仇的步伐,因为这是前生的宿命,是今生的安排,她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允善说着便要起身,他担心乾隆的安危,毕竟这是件危险的事情。 端木影拉住他,再次吻了他的唇,然后看着他披衣起床,看着他快步出门。 假如今夜侥幸成功,小楼能够顺利进宫,她一定会跟随而去,那她和允善便再也不能相见,纵然相见也只徒增伤悲,各自伤神罢了,与其这样,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尽快结束这段感情,让它随风消逝,永远的散去! 主意已定,她换上衣服,踏出了房间。 潇湘茶居很安静,除了偶尔几声低吟外,几乎没有其他声源。 她看见允善站在楼梯口,目光不时看向旁边的雅间,显然他们俩便在那间房里了。 缓缓走过去,她本想去打探一下,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喊,“开门,开门,快开门!” 然后传来剧烈的拍门声,十分粗鲁。 允善侧目看着她,目露疑色。 “我去看看,”端木影冲他一笑,然后快步下楼,拉开了大门。 门外,两名随从让开,现出身后的主子,望着他华丽的狐裘,奸笑的脸庞,端木影近乎窒息。 她想起洞庭湖畔的那个王爷,血液都似乎凉透了。 “我们又见面了啊,”华服男子一见她便眉开眼笑,目光不时探向里屋,“我以为只是名字相同呢,没想到还真是你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说完便要进屋,端木影本能的拦住他,“对不起,你不能进去。” “大胆,你敢这么跟王爷说话!”一旁的随从双眉竖起,怒不可遏。 “我们……现在是深夜,我们已经关门了。”端木影心乱如麻,一边思忖着如何应付他,一边忧心如焚。 她既不能说出乾隆的行踪,也不能得罪这个狗王爷,那该如何是好? “哼,对本王来说,白天黑夜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们茶居本来就该通宵迎客,快叫林小楼出来陪爷,否则……,”王爷冷哼一声,目空一切的走进去。 讷讷的跟进去,端木影抬头看了一眼,为了避人耳目,允善已经藏进了房间里,偌大的茶居听不见任何声音,便连二楼的窃窃私语也已停止。 “去叫林小楼下来陪我,不然我踏平这间狗屁茶居!”傲慢的推了她一把,王爷端坐桌前,两名随从急忙替他斟酒,神色极尽诌媚。 端木影没有动,她不可能去打扰乾隆和小楼,可要如何应付这该死的王爷呢? 抿了抿嘴唇,她笑道,“真是对不起,小楼今天不在茶居里,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关门是不是?” “你说什么?”双目喷火,王爷咬牙切齿的问。 “真的,王爷,我没骗你。”端木影仍然陪着笑,心里却骂开了花。 霍然站起,王爷猪肝色的脸从暴怒中冷静下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道,“也好,她不在是吧,那你来陪我!” 他说完便将她紧紧抱住,一边将嘴伸进她脖子里不停的吻。 端木影只觉魂飞魄散,拼命的想要挣扎,可是势单力薄,她根本不能移动分毫,颈边全是他吹出来的热气,全身毛发倒竖。 第十六章 临幸 “王爷,你放开我……,”她努力的挣扎,喊的声音都嘶哑了,可那男人不为所动,还猥亵的将她按在桌面上,然后伸手撕她的衣服,一声又一声,如刀割在心上一般。 那一刻,她有些崩溃,便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是,她很害怕,怕允善会忍不住冲出来,如果这样,莫家就有麻烦了,她不想连累心爱的男人。 眼看鲜红的肚兜就要被他揭开,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已开始发亮,她停止了挣扎,弦然欲泣的目光移向天花板,心如死灰。 蓦然,静夜里传来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弘昼,注意你的身份!” 全身一震,王爷的目光移向二楼,但漆黑的巷道里看不见人影。 他有些疑惑,可刚刚听到的声音明明就是…… 不敢再往下想,他回头看了端木影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怨恨,然后一挥手,带着两名随从快步离去。 迅速关上门,端木影一边整理零乱的衣衫,一边不停的用手帕擦拭脖子,那里还残留着令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痕,也让她的心沾满了泪水与委屈。 不知何时,允善站在她身后,怜惜的目光始终盯着她,想伸手抱住她,又怕刺激了她、伤害了她,刚刚若不是乾隆拉住他的手臂,他早已冲了出来。 虽然乾隆的出面阻止了悲剧发生,可他知道端木影心里产生了阴影,这点从她的动作便可以看出来。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不能保护她,可他也不明白,端木影为什么一定要接近皇上,一定要将小楼推向大内深宫。 也许她有苦衷,也许她有难言之隐,允善愿意相信她,因为她不觉得端木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这是直觉,一种爱的直觉。只要她愿意,他随时会带她走,离开这纷扰的世界,去寻找属于他们的宁静天空。 缓缓回头,端木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后怔住,忍了半晌的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滑下来,落在地面。 “熏儿……,”他哽咽了,“你还好吗?恶梦一定会过去的,你相信我!” 端木影怔然而立,目光里闪烁着悲哀,她慢慢走过去,将脸庞伏在他的肩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伸手搂住她,允善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忧伤、她的委屈。 那一刻,他很想带她走,离开京城,离开这龙蛇混杂的地方。 “姐姐,你没事吧?”小楼从二楼直奔而下,泪水夺眶而出。 端木影站直身子,凄然的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牵住她的手,小楼十分愤慨,她听出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也想到了欺侮姐姐的人是谁,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允善,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披上斗篷,乾隆深深的看了小楼一眼,然后快步出门,身影融进无边的风雪中。 允善吻了端木影的额头,然后快步跟上去,没有回头。 目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尾,端木影忍不住问,“小楼,你和他……?” “姐姐,我们的心愿达成了,真的没想到。”小楼的唇角扬起,似讥讽,又似自嘲。 凝望着她的眼睛,端木影忽然有些恨自己,她究竟在做什么,她怎么能为了自己复仇而将小楼推向无边的地狱呢? 颓然跌坐在桌旁,她喃喃的说,“对不起,小楼,对不起……。” “姐姐,这是我自愿的,你没有对不起我,”扬眉看向门外的白雪,小楼笑道,“多好啊,我一介草根居然也能成为皇帝的女人,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我们应该觉得庆幸不是吗?” “小楼,我知道你心里是爱慕永瑢的,如果让他知道你居然和他父亲在一起,那该是种怎样的伤害?我不敢想像,真的……。” 缓缓坐下去,小楼眉宇间掩不住的神伤,可是,她仍然笑着,坚强的说,“姐姐,不要想那些,能认识他我已经觉得很荣幸,上天对我真的不薄,不是吗?以后,我们要好好计划,在这自怨自艾于事无补,路总还是要走下去的。” 端木影缓缓抬头,看着她坚毅的脸庞,重重的点了点头。 也许,时光是一切伤口最好的疗伤药,随着冬去春来,长安再次生机盎然,春意融融。 可乾隆再也没有出现过,便连莫允善和永瑢也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端木影很不安,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去过莫府几次,但一直没碰到允善。 潇湘茶居还和以前一样生意兴隆,她已经攒够了本钱还给永瑢,但她向王府递过几次信都没有回音,难道他和允善一起出远门了? 她开始焦虑,开始烦燥,最后不得不托人送了信给宫里的德公公,这是她最后一根筹码,一定要用到最合适的时机。 三天后,她收到了回信,拆开时,心一直往下沉。 “端木姑娘,小楼姑娘纵然千好万好,也只是个汉家民女,是不配入宫侍奉的,老奴已经尽力了,将来有机会定不忘当初您的心意,但一定要找合适的机会才行!” 将信撕得粉碎,她怒骂,“老王八,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难道入宫去跟他理论?跟乾隆理论?原以为凭乾隆的风流成性,他临幸了小楼就会接她入宫,没想到他竟是个处处留情却不负责的皇帝,这笔风流债该向谁去讨? 她后悔了,懊恼不堪。 难道她们真的如此卑微,在乾隆眼中如此不值一提? 乌拉那拉皇后,我这蚁民能把你怎样?纵是血海深仇又如何?只能望而兴叹! 她站在窗前,心如刀绞。 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长街的巷道,一个黑衣男人站在那儿,仰望着潇湘茶居,目如沉星,幽深难测。 冷碧池? 她扬眉,不明白他在这干什么,看他眉宇间的忧愁,他是遇到麻烦了吗? 想到此,她下了楼,然后站在他面前,淡淡的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冷碧池望着她,欲言又止。 “说吧,虽然我不是你妹妹,可念在我们如此有缘,我会帮你的。” “端木姑娘,”他的眉头拧起,“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我家公子他得了重病,需要诊金,我已经身无分文,请不起大夫了,你能不能借些给我?” “银子是吧?”端木影解下腰间的钱囊递给他,“这些够不够?” “够了,将来我一定还给你。”接过钱囊,冷碧池感激涕零,他深深的看了端木影一眼,然后快步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端木影轻笑,当她回转身才发现面前站着个男人,目光如炬,面如寒霜。 “是你?”她本能的退了两步,紧张的问,“况无崖,你干什么?” “不要跟他们来往,你会很危险!”双拳握紧,况无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的冷碧池,冷然说,“舒家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当初这位舒二公子无意中杀了娘娘的亲生弟弟,两家的仇便没完没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他把我当成了冷碧月。” 听到这个名字,况无崖怔了怔,痛苦在他的瞳孔里弥漫,可是,他很快就恢复了一惯的冷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要再跟他们有任何牵连,不然你就会有杀身之祸。” 见他转身欲走,端木影轻唤,“等等。” 没有回头,但他停下脚步静静的站在那儿。 望着他挺直的脊背,端木影忍不住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冷碧月?” 霍然转身,况无崖眼中杀气暴现,可他看见端木影的脸时,什么怒气都消逝了。 爱,已经让他痛彻心扉,他不能再痛一次。 于是,他没有回答,一个纵身,消失在巷道中。“喂……,”端木影追了两步,等他不见了才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况无崖,不要怪我,谁叫你是皇后娘娘的人,不抓住你的心,不让你无时无刻的记着冷碧月,我又怎么能让你帮我? 第十七章 可恶的女人 夜晚,端木影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她回想着那个梦,冷碧月跳崖的梦,当想起她跳下去的瞬间,心忽然便有些剧痛。 这痛发自肺腑,应该是冷碧月带给她的。 翻身坐起,她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准备倒杯茶时,大门又被剧烈敲响,冷碧池的声音响起,“端木姑娘,你在不在?请开开门好吗?” 蹙起眉头,她不想和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毕竟这是个危险人物,是皇后追杀的对象。 可是,她能感觉冷碧月心里的呼唤,她的渴望,穿上衣服,她不很情愿的下了楼。 门拉开时,冷碧池蓬头垢面,一身污痕,而他肩上还扶着个青衣公子,面色苍白,衣衫零乱。 “怎么会这样?”她愣了愣,一边迎他们进屋一边问。 “我们被皇后的人发现,险些就……,”冷碧池警惕的四下打量,确定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端木影后悔不堪,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借钱给他,现在可好,甩都甩不掉了。 郁闷的将门关上,她看着青衣公子问,“他是舒二公子?” “是的,他是秀贵人的哥哥舒云川,以前也是大家族的公子,可如今……,”冷碧池将他扶到坐椅上,叹息不止。 舒云川忽然剧烈咳嗽,急忙用帕子捂住嘴,他喘息着,五官拧在一起,似乎非常痛苦。 “他病得很重,要不要请大夫?”端木影皱眉,本能的退了两步。 “不……不用了,我不行了,不用浪费钱,”舒云川拿开帕子,只见雪白的帕子上一团殷红的鲜血赫然醒目,“碧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二公子,你……你可是想见洛小姐?” 不住点头,舒云川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便连幽黄的眼珠里也带着笑,“我想临死前见她一面,你能帮我吗?” “可是她……她并不想见你啊,”冷碧池的眼里蒙上一层水花,别过脸,他不忍再看这位从小玩到大的生死至交。 “只要能见她一面,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我便足矣!” “你难道忘了她的绝情?她的冷漠?忘了她是怎么欺骗你,怎么将你软禁,然后去报官的?在那官府的大牢里,若非碧月救你怎么会被宋挽云一路追杀,怎么会被况无崖逼死?”一拳砸在桌面上,冷碧池双目如刀,愤恨不已。 端木影的心又开始绞痛,急忙扶住桌角,她不想让冷碧池看出什么,于是笑说,“过去的事何必再提,既然舒公子这么想见心爱的人,我可以帮他。”“真的吗?”舒云川眼神一亮,不顾一切的扑过来问,“你真的肯帮我吗?” “你放心,明天我会想办法让她来潇湘茶居,不过,”脸色一沉,她冷冷的说,“你是朝廷钦犯,不宜露面,只能远远的见她一面,行不行?” “行,只要能看看她,我就算死也愿意!” 冷碧池盯着他,既怨又恨,这不成器的公子为爱痴狂,为爱送命,也为爱害死了舒家上下五十余口,包括他的妹妹碧月。 当初,若非为了争风吃醋,他便不会错手杀了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也不会连累全家被斩首示众,便连远在深宫的姐姐秀贵人也因此与皇后结下了仇怨,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宫殿,也烧死了她自己,虽然碧月巧施妙计将她的女儿送出宫外,这一生却再也不能成为格格,不能与父亲相认。 情啊,害人不浅! 第二天,端木影向洛雨施小姐发出了邀请函,午时三刻,她果然如约而至。 满屋的王孙贵胄,满眼的轻罗幔帐,满耳的欢声笑语,酒香在空气里弥漫,琴声在耳边绕梁不绝,便在这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身穿鹅黄色长裙的洛小姐走进来,目光清冷,眼高于顶。 “这位小姐,恕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侍者好心上前劝阻,她却一巴掌掴去,冷冷的骂,“不长眼的奴才,也不看看我是谁,还不叫你家主人出来!” 侍者捂着脸,一溜烟的奔进了内堂。 不一会,端木影款款而来,媚笑如风,“洛小姐,我已等候多时,请随我上二楼的雅间静坐。” 说着,她踏上二楼,回头见洛雨施仍站在门口,心下十分不悦。 听冷碧池说这女人害了舒家五十余口人,而且心肠狠毒,爱慕虚荣,她便想整整她,所以才下了这张邀请函,看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无耻女人。 “怎么?洛小姐怕了?”扬起眉梢,她故意说。 果然,洛雨施被激怒,冷笑说,“我会怕你?也不打听我们洛家在京城的地位。” 然后,她快步踏上二楼,同端木影一同进入里间坐定。 不得不承认,洛雨施是个美人胚子,鹅蛋脸,丹凤眼,身材窈窕,体态婀娜。只是,她的眸子很冷,身上也很冷,一眼看去,就像座冰山,怎么也不会融化。 “你邀我来说是让我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会让我刻骨铭心是吧?拿出来呀,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洛雨施端坐着,既不动桌上的酒,也不动剥好的水果,就那么直直的盯着端木影,冷的像雪。 “洛小姐别急,我既然叫你来,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回,”端木影轻笑,然后起身走进屏风内,从衣柜中掏出一个木盒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捧出来,搁在桌上。 “就是这个东西么?” 端木影点点头,心里暗笑不止。 女人果然是好奇的动物,谁也不会例外。 “打开呀,我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稀罕。” 按住盒盖,端木影故作神秘的说,“洛小姐,不管你看到什么,记住不要害怕,因为……,”她凑过去,贴着她的耳膜说,“因为一个死人是不能奈你何的。” “你说什么?”洛雨施果然被惊吓,脸色卡白。 “你看看就知道了,”端木影坐正身子,好整以瑕的看着她。 可是,洛雨施已经没了揭开盒盖的勇气,她发直的目光一直盯着盒子,眉宇间闪烁着焦虑和不安。 “你不敢吗?让我帮你,”端木影忽然拉开了盖子,只见金黄色的锦布中安静的躺着两根手指头,而旁边用鲜血写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啊!” 洛雨施跳起来,尖叫着往外跑,因为跑得太快,她被门槛绊倒,然后摔在地上,砰地一响。 意料之中的端木影站起身,缓缓走过去,蹲在她身旁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公子,浑身是血,双目空洞,不停在我耳边说:我死的好惨哪,为什么我这么爱她,她却要这样害我?她欠我五十三条人命,欠我一生的情啊!你一定要帮我把我的手指头送给她,我要她一生一世铭记于心!”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洛雨施面如土色,捂着耳朵又哭又喊,原来她的冷、她的凶全是装出来的,这种女人骨子里全是害怕,全是胆小,她只是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用凶恶去威吓别人。 端木影冷哼一声,将那锦盒塞进她的手心说,“这是你的礼物,你带回去,马上离开这,潇湘茶居不接女客。” 说完,她昂首阔步走出去,并不忘敲了敲隔壁房的门。 里面,藏着舒云川和冷碧池,她答应让他远远看一眼,只是一眼而已。 第十八章 恶梦来临 没想到的是,那一眼足以催人性命。 洛雨施走的那晚,舒云川便一病不起,不停的发高烧,到半夜时呓语不断,神智已经不甚清醒。 “姐姐,他不会死在这儿吧?”小楼附在她耳边低低的问,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寒露,端木影摇摇头,和她一起走出房间。 “端木姑娘,”身后传来冷碧池的喊声,回过头,她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知道你们是生意人,不能沾染晦气,你放心,我这就带他走,”冷碧池说到做到,居然背起舒云川就走。 端木影没有拦他,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洛雨施走的时候已经有些虚弱,过度的惊吓使她忘记把怀里的木盒扔掉,她居然就这样走了,抱走了那只木盒。 其实,木盒里的手指是假的,是端木影用萝卜涂上颜色,再敷上鸡血制成的,乍一看去,真像两只刚刚砍下来的手指头,加上那几个血淋淋的字,她的精神立刻便崩溃了。 也许,这就是做贼心虚。 轻笑一声,端木影刚想下楼去关上大门,一阵刺耳的刀剑声传来,凉风扑面。 脸色一沉,她探头去看,一楼的大厅,一男一女手持银剑指着冷碧池,而倒在地上的舒云川身上已经多了两个血洞。 殷红的血从他身上不断流出,在光滑的地面扩散,空气里便弥漫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令人闻之作呕。 小楼吓得凉气直抽,眼看她就要失声尖叫,端木影及时捂住她的嘴,然后将她拖进房里。 “不要吵,你呆在这,我去看看。”低声交待后,她蹑手蹑脚的返回去,透过栏杆的缝隙往下看。 那男的她认识,是况无崖,那个穿藏青色长裙的女人她却没见过,虽然长相清秀,眉宇间的狠辣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冷碧池,你竟然还敢回京城,果然胆大,今天就让你死在这儿,也免得我们天涯海角的找你!”女的娇叱,剑尖往前探了探。 偏脸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舒云川,冷碧池眼里的寒气越来越重,握了握拳头,他冷笑说,“宋挽云,我从来没有怕过你,若不是有你师兄在,便凭你能奈我何?” 端木影一愣,想起冷碧月坠崖时的呼喊,难道这个宋挽云也是逼死她的人之一? “少说废话,来呀,”青衣舞动,银剑如花,她的攻势非常凌厉,脚步也非常急促,招招锁喉,似不要他的命便不肯罢休。 舒碧池的功夫看来也不弱,上下翻腾间,避开了她一个又一个的杀招,凌空飞起,他一脚踢在了女人的小腹上。 “啊……,”捂住小腹,宋挽云痛得冷汗淋漓,求救的目光转向况无崖。 银剑一甩,剑身发出嗡的响声,况无崖站在那儿,镇定如风,脚下却已如离弦的箭穿越而出,直逼冷碧池的胸口。 脚步疾退,冷碧池不得不用双手夹住了他的剑身,但因为攻势过强,被他不断逼退,眼看已经退到墙角,而况无崖的足尖朝他的脖子划过去,鞋头上赫然显现一排尖刀,刀口乌黑,淬有剧毒!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住手!”端木影大喝一声,飞身从二楼奔下楼梯。 足尖停在他的咽喉前,况无崖看着她飞奔的身影,有些愣住。 另一方,宋挽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冷碧月,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在这出现? 她恨,恨透了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抢走了师兄的心,令她和师兄青梅竹马的爱情瞬间崩塌,这段仇,她无论如何都会报。 所以,得知冷碧月会去劫狱后,她就埋伏在府衙外,还命人通知了皇后娘娘。 只是,她没想到冷碧月会和哥哥兵分两路,而她们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最终,况无崖刺伤了她,却不忍杀她,一路不停的追问小格格的下落,她却宁死也不肯说,那时,她恨不得一剑刺下去,让这个女人永远在师兄面前消失。 冷崖边,凄风苦雨,她躲在树后,看着这女人跳下去,看着师兄发出痛苦的呐喊,她觉得畅快淋漓,终于死了,终于没人再跟她争师兄的爱了。 谁知道,她即使死了也霸占着师兄的心,无论她怎样温柔似水,怎样千依百顺也挽不回师兄的心,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注定了这一生,师兄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想到这,她闭上双眼,怨极恨极。 “你放开他,”端木影盯着况无涯,目光坚决如铁。 “我说过,你不能跟他有任何联系!”闭上眼睛,他压抑着胸腔的怒气,脚却缓缓拿了下来。 可是他手里的剑没有收,只要一发力,他仍然可以要了这小子的命。 “你别忘了,他是冷碧月的哥哥!”强调冷碧月三个字,端木影无畏的看着他。 倏然睁开双眼,况无崖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清冷,其中的柔情谁又能看得懂? 这一生,他的心已死,再也不能重燃,除了看见这个酷似碧月的女人时偶有跳跃外,他几乎认为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师兄,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宋挽云大步走来,悲愤的喊。 手中的剑一扬,她居然向端木影头上砍下去。 如果冷崖上摔不死你,我今天也一定要你再死一次! 锵! 银剑被挑飞,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况无崖,心神俱裂,“你干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这个女人吗?” “告诉你,不要动她,因为她不是冷碧月!”银剑归鞘,况无崖冷冷的扫了师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况无崖,你违背娘娘的命令会受到残酷的惩罚,难道你忘了吗?”宋挽云在身后咆哮,他却视若无睹,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回过头,宋挽云杀人的目光凝视端木影良久才愤愤的说,“好,冷崖摔不死你,这一剑刺不死你是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在我手里,你等着。” 她说完便如风般急掠而去,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冷碧池的对手。 望着舒云川的尸身,端木影吐了口长气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先葬了二公子再说吧,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冷碧池长叹一声,抱起了舒云川,大步走出门口。 临出门时,他回头说,“城外五百米处有间茅草屋,里面住着一户姓姜的猎人,他收养了一个女婴,现在也许快两岁了。” 望着他的背影,端木影目光渐寒。 第十九章 暗示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天宇上方碧蓝如洗,美的令人陶醉。 端木影一个人走出了潇湘茶居,她忽然很想去城外看看,哪怕是一眼就好。 虽然她知道这么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给那可怜的小女孩带来麻烦,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可是,她刚刚踏出门口便愣住了,从城门方向驶来两队人马,领头的二人风尘仆仆却面容不凡,正是允善和永瑢。 血液有些寒凉,她说不清楚现在的感觉。 原以为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忘了那个男人,可现在看来,她忘不掉,甚至分别后再见,她的想念更浓更深。 两队人马径直往潇湘茶居的方向而来,允善远远便看见了她。 从马上一跃而下,他如飞的奔过来,然后将她搂进怀中。 他搂的很紧,仿佛怕她从怀里飞走似的。 “你从哪儿来?”端木影的眼眶有些湿润,情不自禁的拥住了他宽阔的背,有些责备有些欣喜的问。 “黄河决堤,河水泛滥,皇上派我和六阿哥赶赴现场赈灾,所以来不及跟你说一声,真的很抱歉,”允善轻轻的推开她,激动之色溢于言表,“赈灾一完,我们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就是怕你担心我们。” “谁要担心你?”端木影嗔怒,心里却是真的开心。 只要能看见他,总还是高兴的。 允善回头冲永瑢说,“要不你先回宫覆命,我就不去了吧。” “你不用先跟父母说一声吗?”永瑢无奈的摇头,目光却看向潇湘茶居的大门里。 端木影自然知道他想看什么,心下一酸,叹道,“六阿哥,只当我对不起你了,你与小楼今生有缘无份,希望来世可以再续前缘。” 待永瑢领着人马离开后,端木影才问,“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允善点点头,然后一跃上马,再牵住她的手扶她坐在前面。 一拉马僵,他们在长街上飞驰,直奔京城的郊外。 “为什么不问我去哪里?”下马时,端木影忍不住问。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会陪你,不管什么原因,”允善温文一笑,然后将马系在树上,指着前面的茅屋问,“你是要去那里吗?” 端木影心里一颤,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太特别了,就像那天他会带乾隆来潇湘茶居一样,难道他对自己真的如此放心?不怕她别有用心?不怕自己连累他吗? “怎么了?”见她神色有异,允善忍不住问。 “没有,我们进去吧,”挽住他的手臂,端木影拂开心里的感动与他一同走到木制的栅栏前,探着头喊,“请问屋里有人吗?” 半晌,屋里没有人应声,端木影再喊一遍,仍然没有人答应,不觉有些失落。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下地干活或者上山打猎了吧?”允善四下看了看,然后牵住她的手绕到屋后。 茅屋后有一小片菜园子,种着绿油油的白菜,看起来十分怡人。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在一起种菜赏花多好,”允善忍不住蹲下身子拨弄菜叶,神色间满是期待。 没有说话,端木影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是啊,如果能放下仇恨,和心爱的男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来携手共赏朝阳晚霞,该是多么一个惬意的事情? 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她想的很陶醉,笑容忍不住浮现在唇角。 允善一抬头便看见她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后变成欣赏,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所以才会有如此温馨的笑容吧。 总有一天,我会用真情打动你,一定会! 他这么想着,缓缓起身,握住她的手说,“如果哪一天你想要个家了,就告诉我,我会一直等着你,好吗?” 全身一震,端木影抬起头凝望着他的眼睛。 深隧的眼眸里全是真诚,不带任何欺骗,他是那么地渴望真情,为什么自己却要一次次的伤害他呢? 那一刻,她几乎就想放弃所有的计划,与他共度残生。 可是,她的眼睛开始绞痛,如针刺般痛,就像无数根银针扎在瞳孔上一般,痛得她忍不住尖叫,然后捂住双目,发疯的往回奔跑。 “熏儿……,”允善大惊,然后追在她后面不停的喊。 她越跑越快,却因为捂着眼睛被树藤绊倒,然后全身痉挛,瑟瑟发抖。 允善追上来,见她双目血红,面如土色,一把将她抱住,不停的喊,“熏儿,别害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守着你。” 他的声音很洪亮,让人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端木影就是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意志,眼睛忽然便不疼了。 揉了揉眼皮和太阳穴,她忧心仲仲。 看来,血妖瞳的咒语开始实施,她注定是无法摆脱控制了,除了继续复仇外,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怏然的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茅屋,叹道,“既然找不到人,我们回去吧。” “你没事吧?”允善盯着她,有些疑惑。 方才,她明明非常痛苦,怎么会忽然间便若无其事呢?她心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刚刚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走过去,端木影轻轻的抱住他,低声问,“你知道皇上对小楼的态度是怎样吗?” 允善一愣,眉头拧起来。 可是,他不忍让她难过,只好淡淡的答,“不是每个女子都可以入宫做妃子的,小楼不是满州人,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皇上的心意我们不好揣测,除非……,” “除非什么?” 慢慢推开她,允善深吸了口气说,“除非她能为皇室留下龙脉,否则,她今生都不可能入宫。” 端木影的目光一闪,很快又熄灭,毕竟这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除非乾隆经常光顾潇湘茶居,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怀上龙种呢?而且一旦他真的常来,很难保不会招来祸患,引火自焚。 一念至此,她蹙紧了眉头,半晌不语。 “熏儿,小楼真的很想入宫吗?”允善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有抹深深的忧虑,“一入宫门深似海,那里真的不是每个女人受得了的地方。” “我知道,我只是问问而已,”收起心里的忧愁,端木影露出个轻松的笑容,然后说,“我们回去吧,小楼还等着我呢。” 允善点点头,没再多问,也没再多说。 他们骑马回城时,天色已近正午,由于阳光太烈,他们停在靠近城外的一个小茶棚前,打算歇一歇再走。 “这茶很清香啊,”允善浅尝一口,称赞不已。 端木影品了一口,刚想反驳他,忽然见远远的奔来一条人影,身上血迹斑斑,手提银剑,脚步踉跄,看来受伤不轻。 允善见状快步上前将他扶进茶棚,幸而茶棚里并没有其它客人,煮茶的老人忙着在泡茶,倒没有在意。 “你伤的很重啊,”见他胸前染了一大片殷红的血,允善皱起眉。 那男人抬起头,目光灰黯。 “是你!”端木影一看见他的脸便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冷碧池。 “你在这儿正好,”一见到她,冷碧池喜出望外,血淋淋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端木姑娘,你快离开京城,她知道了你的事,已经下了格杀令,你必须马上离开!” “谁告诉你的?”端木影的心沉下去,一股不详的预感告诉她,皇后娘娘已经准备对她下手了,可原因还不得而知,难道…… “是况无崖,他一路追杀我,还险些要了我的命,幸好那剑刺偏了三分,否则我真的没命来见你。”冷碧池大概触动了伤口,痛得五官都扭在一起,他赶紧捂住胸口,剧烈喘息。 允善察看了他胸口的伤,沉吟说,“这一剑真的很准,再往前多刺两分便会让你命丧当场,好厉害的剑术。” 端木影闻言一怔,然后若有所思。 况无崖的武功她见过,远高于冷碧池,他若真的想要他的命,岂有刺偏之理,除非他是想留下别人的命! 这么想着,她起身说,“允善,你先带他回去疗伤,不然他会死在这儿,我慢慢走回去就行了。” 见她快步离去,允善只好扶起冷碧池一同上马,然后策马扬鞭而去。 第二十章 刺杀 “他的伤好些了吗?”潇湘茶居后院的凉亭中,端木影一边喂池里的鱼,一边问。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需要休养,”允善倒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他眉宇间闪烁着一抹疑问,却终于没有问出口。 “那你不介意他在你家休养吧?”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人会赶他走。” “多谢了。” 允善蹙眉,“我们之间还需要谢吗?” 将最后一撮鱼粮撒进水中,端木影拍拍手站起身,坐到石桌旁,一边斟酒一边侧目问,“你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和我有什么渊源吗?”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再饮一杯酒,允善露出个春风般的笑容。 他永远是这般让人觉得温暖,就像春天里的风。 端木影的凤眸睐起,将酒杯缓缓移至唇边,浅浅的尝了,然后才说,“他叫冷碧池,是秀贵人的家将。” “秀贵人?”允善怔住,因为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一年前宫里失火,秀贵人便在这场火灾中丧生,她只有七个月的女儿因此失踪,遍寻不获。与此同时,她的娘家因涉嫌侵吞赈灾款项而被抄家,除了她的弟弟逃亡在外,其余五十余口人无一幸免。 “是不是觉得挺耳熟?”笑容更深,端木影眸子里的冷洌却令人不寒而栗,“秀贵人全家被杀真的很惨,就在几天前,她唯一的弟弟也病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心一阵下沉,允善有种不妙的感觉。 “因为我就是秀贵人身边的侍婢——冷碧月!” “什么?”允善怔住。 看见他复杂的表情,端木影忍不住轻笑,身子往前靠了靠说,“跟你开玩笑的,我只是和冷碧月长的非常相似而已,所以冷碧池一直错认为是他妹妹,出于这层渊源,我才会救他,你不介意吧?” 笑容恢复,允善伸手抚她额前的发丝说,“我不介意你的身份,但我不希望你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毕竟舒家是朝廷钦犯,与他们走得近对你并不利。” 端木影点点头,半晌未语。 她在想,倘若让允善知道她的仇恨和她要对付的人,他还会和自己走的这么近吗? 也许,莫家怕惹祸上身,会离她远远的。 人在生死面前,会选择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你在想什么?”允善将她拥进怀里,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 “没有,忽然很想出去走走,京城挺闷的。” “真的吗?”允善的眸子有些发亮,“前几天,永瑢才说想出去走走,如果你和小楼能够同去,我们就走遍名川秀水,尽享人间极乐好吗?” 端木影淡淡的答,“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早上来接你们。”他起身欲走,兴奋之色难以掩饰。 “允善……,”端木影缓缓起身,凑近他的唇轻轻吻过,“那我们明天不见不散。” 他点点头,手背拂过她光滑的脸庞,然后快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端木影长叹一声。 假山后,现出小楼的身影,她憔悴了,削瘦如柴,“姐姐,我们真的要逃亡吗?” “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目光移回池中的鱼,端木影咬牙说,“复仇不嫌晚,我们暂时避开锋芒,等遇到合适的机会再回来吧。” “可是……,”小楼走进凉亭,语声哀怨,“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永瑢啊。” “小楼,把他当作朋友吧,你和他已经不可能了!”端木影握住她的手,无奈的劝。 早知道她和永瑢会产生情愫,当初就不应该住进王府去,更不应该让他们有这么多的接触,端木影啊端木影,你生平做的最错的一件事莫过于此了! “那我去收拾东西,”凄然一笑,小楼忍住快要滑落的泪水狂奔而去。 她翠蓝色的长裙在风中飘摇,似蝴蝶般轻盈美妙。 端木影痴痴的看着,内心五味杂陈。 她就这么一直等到天黑,当繁星在天空闪烁时,宋挽云提着剑自高墙上一跃而下,然后瞪着她,冷冷的说,“你的末日到了,娘娘有令,将你格杀勿论。” “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端木影抬起眼眸问。 “你们潇湘茶居包藏祸心,意图勾引皇上,和亲王已经告诉了娘娘,你们全都逃不掉,”宋挽云冷哼一声,扬剑便刺过来。 急往后仰,虽然勉强躲开,额上几绺发丝却被削断,滑落在石桌上。 端木影一咬牙,从石桌下抽出早已备好的剑,似模似样的刺了出去。 这剑名秋水,是她在长街上买的。 剑如其名,秋水盈盈,剑身在月光照耀下似碧波流淌,摇曳着一抹清冷的光芒,而她的剑式几乎就和冷碧池的一样,只差没什么威力。 宋挽云大惊失色,一阵急促的退让后,她怒斥一声,再次攻上来。 由于剑招凌厉,而端木影完全没有武功根底,就在她被一个扫膛腿摞倒后,宋挽云的剑锋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 “还说你不是冷碧月,这招式根本就是她的武功,师兄不忍心杀你,我可不会怜香惜玉!”目光一寒,宋挽云手腕一挺便刺了下去。 锵! 清脆的声音传来,端木影眼睁睁看着她的剑被另一柄剑挑飞,然后落在花坛边,剑身尤在震颤。 “师兄,你……,”回头见是况无崖,宋挽云先是错愕,然后怒不可遏,“我是奉娘娘之命除了她,你难道还要违背娘娘的意思?别忘了,你那一百大板是怎么受的!” “只要有我在,没人可以再杀碧月一次!”况无崖无视她的指责,径直走向端木影,目光落在那柄秋水剑上,半晌才问,“告诉我,你到底是冷碧月还是端木影?” 微微一笑,端木影缓缓起身,不忘捡起那把剑,目光自剑柄移到剑尾,悠悠地问,“我是谁有什么区别吗?在你心中,我就是冷碧月,一个已经被你杀过一次,却大难不死的女人而已,不是吗?” 况无崖的目光开始幽怨,淡淡的忧伤在眉宇间流淌。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冷崖边,他还会再杀碧月一次吗? 他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因为时光是不可能倒流的! “你离开京城吧,娘娘的旨意不可违抗!”况无崖说完便走,并拉住了宋挽云的手腕。 “师兄,你不能姑息养奸,我们回去如何交待?”拼命的甩开他,宋挽云又悲又气,“上次你放过冷碧池已经挨了一百大板,这次我就是怕你狠不下心,所以抢在你前面来找她,为什么你还是要违背娘娘的命令?你不要命了是吗?” “我说过的话不想重复,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况无崖的双眸似血一般腥红,在他的怒视下,宋挽云只有悲愤的跺脚,然后疾掠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端木影忍不住说了声,“谢谢你!” “我是为了碧月,而不是你!”没有回头,况无崖一个纵身掠出了高墙。 凉风徐徐,端木影的唇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这几招是她学冷碧池的,也许本身就带有碧月残留的记忆,因此看起来有几分相似,她这么做一来为了拖延时间,二来让况无崖更加确信她就是冷碧月! 况无崖,要怪就怪你是皇后娘娘的人吧! 长叹一声,她这才紧了紧单薄的衣衫,打个呵欠后缓缓回房。 第二十一章 苦中作乐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的颠簸,摇得人昏昏欲睡。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端木影见小楼一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神情郁郁寡欢,而永瑢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久久不肯离去,忍不住问,“六阿哥,听说你最近画了一幅画很受皇上青睐,不知是什么画啊?” “不过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而已,不足挂齿。”永瑢的目光掠过她和允善,露出个会心的笑容,但旋即看向小楼时,神色间掩不住的失落。 “听说大理山清水秀,人洁地灵,不如我们直接去那好吗?”征询的看向允善,端木影心里忧虑万分。 假如况无崖因为放她一马而受罚,那下次来取他们性命的必定是另一班人马了,她还是得小心才行。 只有离京城越远才越安全。 “也好,我正想去茶马古道看看,”允善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听说父亲去了那里寻找更好的丝绸,我也很想去看看。” “那好,就去大理。”永瑢也点头答应,只剩小楼仍痴痴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见永瑢满怀关切,端木影轻轻碰了碰小楼,她回过头,见三个人全都看着她,茫然的问,“怎么了?” “我们决定去大理,你愿意吗?”永瑢幽深的眸子里闪着一抹异样的光辉,充满了期待与渴盼。 “好,我没有意见。”小楼轻轻点头,目光重新移回车窗之外。 永瑢见她态度冷淡很是失落,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然后从车上的木箱里掏出备好的佳酿和酒杯,独斟自饮起来。 “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我教你们划拳,输的就喝酒,还得回答一个问题,怎么样?”为了营造欢乐的气氛,端木影掏出四个酒杯,各自斟满了,然后提议。 允善第一个附合,小楼也在她的号召下收拾了心情,开始了这场酒局。 学习了猜拳的方法后,第一回合允善便输给了端木影,凝思半晌,端木影笑问,“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是谁?” “啊?”允善哭笑不得,将酒饮下去,边想边说,“应该是两年前吧,我和母亲一起参加额大人的家宴,我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一个人在后花园赏花,结果便碰见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她是满洲人,柳眉杏目,我一眼看见便觉得很投缘,于是和她一起赏花、散步、数星星,感觉非常的温馨。可是,没想到再见她已为人妇,我们在婚礼上匆匆一瞥恍如隔世,她鲜红的新娘装那般耀眼,如一把利刃剜着我的心,生平第一次我喝的烂醉,酒醒之后下决心忘记她。” “那你忘了她吗?”小楼听的痴了,喃喃的问。 苦笑一声,允善的目光投向端木影,“剪不断理还乱,越想忘便越难忘,所以我一直在外漂泊,一边替父亲打理江南的生意,一边与朋友们赏花谈月,以为能够忘情,却是自欺欺人。直到那天,我们去冷崖下的烟波湖钓鱼,无意中救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她虽然血肉模糊,却牵引着我的心,仿佛前生便已注定,我不顾朋友的劝阻将她带回京城,已经残碎的心才慢慢愈合……。” 小楼和永瑢若有所悟,允善所指的女子自然便是端木影了。 然而,端木影仿似毫无感触,拉着永瑢说,“到你和小楼了,快划拳。” 见她如此,允善凝眸不语,目光流转间,掩不住的失落,替自己斟了杯酒,他一饮而尽。 因为心神不宁,小楼自然输了,她有些窘迫,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输了,”永瑢慢慢的说,却伸手将她面前的酒喝下去,“你身子弱不能喝酒,要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你说,”扬了扬眉,小楼的手心有些冒汗。 “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心目中,最快乐的事是什么?” 小楼有些意外,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简单,她想了想说,“我家里贫穷,从小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为了让弟弟有饭吃,我们三个姐姐必须天一亮就跟着母亲出去乞讨,讨得多大家都有得吃,讨得少就只能给父亲和弟弟吃,常常我们是三天才能吃一餐饭,便是衣服也好几年没有换过。可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偷偷跑去后山玩,居然让我捡到一锭银子,为了庆祝这件事,我们全家去餐馆叫了一桌酒菜,大家快乐的吃饭,快乐的饮酒,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父母亲的快乐和弟弟妹妹们的喜悦,他们在我心里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三人均很动容,因为没想到她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经历,永瑢更是心痛难言,忍不住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轻巧的避开。 “现在父母亲死了,弟弟妹妹们饿的饿死了,病的病死了,剩下我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至少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是吗?”小楼自嘲的笑,然后倒了杯酒饮下去,眼眶里水雾朦胧。 “小楼,你今后一定会快乐的,一定会!”永瑢喃喃的说,仿佛这是他的承诺。 小楼凝望他许久,再饮一杯酒,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行了,到我们了,来,”端木影转向允善,伸出双手,然后喊“五”,允善早有预料,喊的是“十”。 “你输了。”允善轻笑,见她将酒饮了才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端木影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但旋即又笑起来,笑得更深,“最大的心愿当然是我爱的人平安快乐,我恨的人早登极乐。” 允善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里却藏着深深的忧虑。 他忧的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个强装欢颜,实则内心忧愁的女子。 虽然她从不向自己表露心事,但他一直觉得这是个有着过去,计划了未来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所以他愿意放弃一切追随她,为的只是让她展颜欢笑,让她无忧无虑。 也许,他们前生便是眷侣,今生仍然痴缠,却未知前路如何。 “端木姑娘,你很特别啊,”永瑢看着她,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好奇,“在我认识的女子当中,还没有似你这般说话如此直接的,究竟你爱的人是谁,你恨的人又是谁呢?” 爽朗一笑,端木影凑近了他,几乎快贴住他的脸,“爱的自然是将我捧在心里的,恨的自然是伤害我的人。” 永瑢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端木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我很佩服啊。” “说起佩服,我应该佩服你才是,都说皇家子弟为夺皇位不择手段,攻于心计,你却能远离喧嚣,独自行酒作乐,远离纷争,这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姑娘过奖了,”永瑢面色一沉,似乎是想起一些不高兴的往事。 端木影没有追问,她对这个六阿哥的确很好奇,但她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也许他淡泊名利,不屑于与兄弟们争抢皇位,又或者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登上皇位,倒不如逍遥于山水之间,图得一生清淡。 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然后继续拉着大家猜拳作乐,一下午的时光便在欢乐中结束,当明月徐徐升起时,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落脚。 第二十二章 意外相逢 自从记起前生今世的恩恩怨怨后,端木影便经常失眠,今晚也一样的没有幸免。 将小楼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她悄然起床,披了件斗篷来到客栈的小院。 现在是深夜,客栈里寂静无声,除了偶尔几声夜猫的叫声和深巷里的狗吠。 她手里提着剑,是那柄唤作秋水的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剑上始终透着股忧伤,一如她始终哀伤的心。 也许,剑的主人和她一样的忧伤,和她一样有着血海深仇! 这么想着,缓缓抽出剑身,在月光下舞起来,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全是冷碧月耍剑的样子,于是越舞越快,越舞越烈,便连她自己也觉得丹田中有股热气涌起来,直奔血液,再流向每一处骨髓。 难道是冷碧月的记忆浮了出来? 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一向不甘于任人摆布的她喜欢自强不息,喜欢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这是让她一生都无法自信的出身,但她没有怨天尤人,始终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公司,她都要做的最好,不让任何人小看她!如果能想起碧月的武功,她就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不再那么被动了! 想起职场里的勾心斗角,风云变幻,脚步开始急促,手中的剑式也越舞越快,快的卷起了一阵剑风。 院里的榕树本来就有枯叶落下来,这会儿落的更急更快,便见漫天都是落叶纷飞,伴随着她凌厉的剑式,仿佛天与地只剩下她的人,她的剑,和那秋水剑上散发的浓烈杀气! “好剑,好景,好美!”角落处忽然有人鼓掌,只见一个身穿锦服的男子缓缓从树叶的暗影中走出来,月光洒在他精致的脸庞上,那年轻的、帅气的容颜里掩饰不住的贵气与洒脱。 剑招陡停,端木影一身清冷,目光淡淡的掠过他,移回秋水剑上。 “没想到在这偏僻的小镇还能看见如此美人,还是带着刺的美人!”锦衣男子款款而来,神色间满是赞赏。 端木影将剑身插回剑鞘,昂首想要走过去。 “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男子对她的漠然很是意外,下意识的挡在她面前。 “对不起,请让让路!”挺直了脊背,端木影无畏的目光盯着他。 男子的眼眸睐起,似乎对她饶有兴致,“茫茫人海,能够相见是一种缘份,姑娘何必如此见外,未知在下有没有幸得知你的芳名呢?” “对不起,请让让路!” 剑眉微扬,男子目光中流转着一抹轻微的怒气。 无视他如炬的目光,端木影侧身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廊道中传来永瑢的声音,“十五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十五弟? 端木影一怔,忽然想起乾隆的十五子继承了帝位,难道他就是…… “六哥,怎么你也在这儿,真是巧了,”锦衣男子一见永瑢便眉开眼笑,快步迎了上去。 永瑢看起来十分憔悴,大概也是难以入眠,这会在异乡陡遇亲人,神色间有一抹惊喜,握住兄弟的手激动难言。 心下一阵掩不住的震颤,端木影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慢慢走过去,笑容自唇边浮起,“六阿哥,原来他是你的兄弟吗?” “你们认识?”锦衣男子喜出望外,目光再次掠过端木影。 “这是我的朋友端木影,”永瑢转向她,“这是我十五弟永琰。” 永琰? 嘉庆帝永琰? 端木影的心宛若波涛般汹涌,痴痴的目光看着他,有些失神。 “我脸上有字吗?”见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永琰十分错愕。 “不,只是替六阿哥高兴,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地能够遇到亲人。”端木影的凤眸扬起,浓浓的笑容将刚才的冰冷一扫而空。 “不错,十五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无人偷听才沉声说,“我是陪皇阿玛一起南巡来的。” “什么?”永瑢皱眉,“皇阿玛也来了?” 端木影的眼皮一跳,笑容却丝毫未减。 “是啊,我们微服出来的,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看见了人生中最美丽的画面。”永琰说时瞟了端木影一眼,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浓厚的兴致。 永瑢沉吟不语,半晌才说,“既然如此,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见他转身欲走,永琰拉住他奇道,“你不见他吗?” “不必了,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只当我们没有见面。” 快步离去,永瑢的神情万般坚决。 长叹一声,永琰没想到六哥对皇阿玛的态度竟如此冷淡,其实皇阿玛对他并非全无喜爱,只是帝心难测,谁能猜到皇上心里的想法呢? 见永瑢如此态度,端木影也很意外,不过既然他选择了逃避,自己也无谓过份亲近,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一念至此,她冲永琰轻笑,然后飘然离去。 望着那潇洒的身影,永琰怔立良久才回过神,脑海里仿佛还飘荡着落叶纷飞下,伊人提剑狂舞的身影,那画面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却已似烙印般刻骨铭心。 回到房间,端木影心乱如麻,听闻乾隆就在同一间客栈,她掩饰不住的烦燥。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又要怎样才能得蒙圣颜呢? 可是,如果她 沉睡中的小楼翻了个身,惺忪的双目不经意掠过端木影的身影,慢慢爬起来问,“姐姐,你在干嘛呢?” 端木影一惊,手里的茶杯砰然落地。 望着地上的碎片和茶水,小楼翻身而起,焦急的查看她的手指,“你有没有伤到?痛不痛啊?” “没事,”轻轻将她的手握住,端木影酸涩的问,“其实,你有没有恨过我?如果不是我的仇,你也许可以和六阿哥天涯漂泊,长相厮守?” “不,你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父亲至今仍未安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姐姐的恩情等如重生,没有你,或者我早就饿死街头,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无分彼此,好吗?” 端木影闻言更加歉疚,她虽然不甘受制于人,却也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人。 想想她所作的一切,不但伤害了允善、小楼,如今还伤害了永瑢,还有那个况无崖,因她一再受累。 也许,爱与恨只在一念之间,能否跨越那道边缘地带,只看如何选择了。 长叹一声,她挽住小楼返回床榻,悠悠地说,“睡吧,明天一早便要启程,不养足精神,会长黑眼圈的。” 小楼点头,拥被而睡。 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端木影靠在床头,目光移向窗外的月色。 是继续复仇还是选择畅游人间,是继续伤害自己和朋友,还是选择抛开一切,自由自在呢? 越想头越痛,她只好强迫自己睡下去。 辗转反侧间天已亮了,听着公鸡的鸣叫,她干脆爬起来,洗漱后到小院呼吸新鲜空气。 清晨的空气很香醇,天边那一抹蒙蒙光线照着凄清的小院,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端木姑娘,早啊。”不知何时,永琰从廊道里走来,笑如春风。 “早。”冲他点头以示友好,端木影缓缓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里端着酒壶和酒杯。 慢慢斟了一杯,她刚要饮下去,永琰忽然抢过酒杯,意味深长的说,“空腹喝酒有伤脾胃,何况女孩子家嗜酒不是好事啊。”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是吗?”她无意与之争抢,索性将酒壶提起来,任冰凉的液体流过唇边,滑进胃里。 很舒适的感觉,仿似流水潺潺,清凉爽口。 都说古代人喝的酒是米酒,她一向喜欢喝米酒,加上心烦意乱,米酒中附带的淡淡酒气能够让她出现短暂的头昏脑热,能够暂时忘记人世间的一切。 也许,她上瘾了。 自嘲的笑笑,她站起身,抹了抹唇边残留的酒渍。 “你很特别啊,”永琰的眉锋轻扬,骨子里的傲气却是与生俱来,“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似你这般特别,莫非你是江湖儿女?” 哈。 她扬眉轻笑,上身略往前倾,鼻梁近乎贴住他的脸,“会武功的一定是江湖儿女吗?十五阿哥,你真博学。”提起裙摆,她慢慢走过去,人如蝶翼翩飞,在长廊上洒下一道美丽的痕迹。 永琰看着她的背影,仿似痴了一般。 第二十三章 约会 收拾了行装,永瑢待他们上马车后,正欲抬脚,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贝勒爷,怎么是你?” 一回头见素衣装扮的乾隆、永琰、额尔泰、和绅以及几个布衣装扮的大内侍卫正走出客栈,而和绅已经上前几步,冲他微微一揖不由一怔。 车厢里的人听到声音均是一震,允善当先跨出来,见了乾隆便欲行礼。 “不必多礼,咳,”轻咳两声,乾隆制止了他的动作,目光却落在马车上。 微风拂起布帘,现出小楼倾城绝世的脸,他愣住。 “父亲,我和朋友正欲前往大理游览名山胜水,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们,”永瑢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向他解释。 侍立在乾隆身旁的永琰冲他眨了眨眼睛,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越不想见上天越要让你们碰面,父子缘份岂是轻易便能抹灭的? 端木影见事已至此,只得扶着小楼下车,向着乾隆盈盈一拜。 起身时,端木影见小楼的脸色苍白,心中的愧疚更深。 原来,小楼根本不想见到这个人,而她却一直致力于撮合他们,结果伤了小楼,也伤了爱小楼的永瑢,罪孽大了。 “好,没想到在这穷地方也能见到一个儿子,好极了,”乾隆的眼睛有些发光,然后开怀一笑,指着前面的大道说,“走,不如我们一起走一段路,反正都往南。” “爷说得对,这是上天赐予的缘份,难得难得啊!”和绅笑逐颜开,不迭的附合。 眼看乾隆拔步便走,永瑢却还犹豫不决,允善只好低声劝,“以大局为重,既然碰到了,总不能当没碰到吧。” 无奈的点头,永瑢与允善并肩赶了上去。 端木影只好扶住小楼紧随而去,这番变故原不在她计划之中,看来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马车缓缓跟在身后,前方的人群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永瑢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自从过继后,他便很少入宫,也很少与乾隆碰面,说是逃避也好,说是无奈也好,他只想逍遥于山水之间,纵情于诗画之间,让那些帝王家的纷争都远离他吧,他宁愿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命运总是弄人,居然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相逢,可笑之极。 “六哥,皇阿玛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故意放慢脚步,永琰与他并肩而行,悄声说。 “皇阿玛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猜测的,不猜也罢。”蹙起眉头,永瑢不愿多谈关于乾隆的任何事情。 “那也不是,我觉得皇阿玛看见你所以这么高兴,早上起床他还说胸闷气喘,不是很舒服呢,这会就春风扑面了,想必是你的功劳。” “十五弟,不要再说了。”压抑着胸口的怒意,永瑢的眉头拧得更紧。 “好好好,不说这个,说说宫里的事吧,最近宫里又来了一批秀女,真是百花争艳啊,一个比一个美,可惜,可惜了……。” 见他卖关子,端木影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目光扬起,瞟了她一眼,永琰笑起来,“可惜了那些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啊,生得美不是错,可一旦送入大内深宫,很有可能今生都不能得见皇上一面,只能红颜衰老,悲剧一生,你说可惜不?” 端木影冷哼,“每个人的路都已经选好,有什么可惜的。” 话刚说完她自己便愣住了,是啊,她自己选择的复仇之路,有什么可怨可叹的? “端木姑娘,你的话很有哲理啊,”永琰似乎对她说的话每句话都很感兴趣,睐起的眼眶里透着永磨不灭的欣赏。 目睹这一切的允善心情沉重起来,十五阿哥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看来他们已经碰过面了。 因为身子虚弱,他昨夜一进客栈便觉得头昏脑胀,大概是水土不服,他早早便睡下了,没想到一觉醒来,不但碰到乾隆,还碰到十五阿哥,而且永琰明显与端木影见过面,还互通了姓名,看他的样子,熏儿只怕…… 没有回答他的话,端木影的目光移向官道两旁的绿苗上。 已近三月的天,虽然不是很暖和,田里种植的蚕豆却长的非常茂盛,绿油油的苗子里,不时有蝴蝶飞舞,这景色比起京城确实美不胜收。 一阵风吹过来,拂起她的发丝,也拂起了小楼的裙摆,她忍不住咳嗽两声。 “怎么了?着凉了?”永瑢难掩关切之色,他的表情立刻引来永琰的猜度。 望着他们俩,永琰唇边浮起个神秘的笑容。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扬州城,揉了揉酸软的腿,端木影扶小楼坐到路边的茶棚里。 乾隆等人坐在另外一桌,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掠过小楼。 而小楼显然躲避着他的眼神,一直垂首不语。 叫了几杯茶,小二将茶杯一一送到各人面前,和绅起身走过来,举着茶杯笑容可掬的问,“贝勒爷,这都是你的朋友吧?能不能介绍介绍啊?” 永瑢被迫起身,逐个介绍一番。 当提到林小楼的名字时,和绅的眼睛一亮,疑惑的问,“林姑娘可是最近京城闻名的潇湘仙子林小楼?” 见永瑢眉头皱起不愿回答,允善只好说,“正是。” 和绅笑的愈发明媚,目光回转,掠过乾隆,然后返回座位上。 缓缓坐下去,永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他不喜欢听到别人提潇湘仙子这几个字,偏偏连和大人都知道了,想必这名字已经在京城广为流传,家喻户晓吧? 见他的脸胀的通红,允善轻叹,一边回想那晚带乾隆去潇湘茶居的事。 原本,乾隆心情不太好,在他的带领下才去了潇湘茶居,没想到事过之后他居然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可惜了永瑢和小楼的一番深情挚爱啊。 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这么做,但目光一掠过端木影,那种想法立刻消失了。 将茶杯端起来,端木影居然向和绅盈盈相敬,见后者喜不自胜,允善的心直往下沉。 也许,这次的相逢不是件好事! 他这么想着,思绪纷乱不已。 歇过一阵后,乾隆当先跨进了扬州城,他们直接入住了最好的酒楼,便在上楼时,永琰意味深长的瞟了端木影一眼,然后快步离去。 一边将行装解下来,一边看了看楼下小院里的花圃,小楼叹道,“花虽美,人已残,便是情长两相见,终是换得泪两行。” 见她如此伤感,端木影扶住她的肩,劝道,“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她点点头,站在窗前仿似痴了一般。 门被敲响,端木影一拉开便看到布衣装扮的大内侍卫,疑惑间,那人递给她一张字条,然后迅速离开。 慢慢拆开字条,只见上面草草数字,“今夜子时,与潇湘后院相见。”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乾隆的意思,端木影心头一凄,该来的终于来了! 缓缓走到窗前,她将字条递给小楼,望着她渐渐坠落的目光,端木影心痛不已。 “收拾好了吗?该去厢房用餐了,”允善一踏进来便觉得气氛不对,见小楼手上握着字条,面色哀伤,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 端木影咬了咬牙,将字条撕的粉碎,然后说,“先吃饭吧,总归是要过去的。” 小楼默默垂泪,一言不发。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 阻止了允善的话,小楼凄然一笑,“既然命运如此,怨不得人,本已是残花碎玉,还计较什么?” 她说着当先走出了房间,留下端木影与允善黯然神伤。 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允善想说些安慰的话却终于吞回去,只能化作长叹。 端木影自嘲的笑了笑,情不自禁的抱住他。 谁也没有说话,任由那股哀伤在心间流淌,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已凝固,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俩。 从窗旁闪过一条人影,一见此景霍然停步,幽深的眼眸里透着股难以置信。 原来名花早已有主,难怪了? 永琰心下略酸,不敢再看下去,快步离开。 第二十四章 招惹 这酒楼名唤乐宾酒楼,优雅的布置,厢房里的青竹屏风以及淡淡飘散的香味使人的心情无端平和,纵是端木影纷乱的思绪也静下来,审度的目光掠过在场诸人。 酒席中,和绅不断的讲笑话,逗得乾隆十分开怀,其余人也只有收拾了心情陪着笑脸。 “林小姐,不知道和某是否有幸与你共饮一杯啊?”酒杯举起,和绅笑容满面的朝向小楼,目光里充满倾慕之意。 “和大人太客气了,应当小女子敬你才是,”急忙举杯回应,小楼的脸上飞起两片云霞。 两只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小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小姐好酒量啊,果然不愧为潇湘仙子,”和绅笑着,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自斟自饮,面色铁青的永瑢。 乾隆的目光从小楼身上移向鄂尔泰,“永瑢年龄不小了,你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帮他物色一个福晋才是,男人嘛,先成家后立业,是不是?” “皇老爷说得对,我这就回去帮贝勒爷挑选一个,保证合你们的眼。”鄂尔泰赶紧表态,却换来永瑢一记冷冷的目光,不由怔住。 和绅笑说,“爷,我倒有个亲戚的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街字闺中,他日我带她入宫朝见,您看合适就指婚,不合适就罢了。” “好好,”一想到宫中会有喜事,乾隆眉宇间的笑意更浓。 永瑢面色一沉便欲起身,却被身旁的允善拉住,只好忍住怒气,担忧的目光拂向小楼。 垂着头,小楼一言不发,眼里却闪烁着悲伤。 是啊,纵然她不服侍乾隆,也断不可能与永瑢白首偕老,谁让他是皇帝的儿子呢?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哪有资格与他匹配,倒不如放下心结,助姐姐达成心愿! 想到这儿,甜蜜的笑容浮上脸庞,酒杯扫过众人的脸,停在乾隆身前,“爷,小女子抖胆请爷共饮这杯酒,不知爷可赏脸?” 媚笑声声,这两年的陪酒寻欢可不是白练的。 乾隆闻言一怔,旋即举杯慢慢饮了,待她喝下去才将目光移开。 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众人却都看得出他眼中的欣赏与快乐。 最懂揣摩圣意的和绅立刻献上殷勤,替小楼倒酒,挟菜,倒像服侍主子一般。 “对不起,我身体不适,你们慢用。”永瑢起身,扬长而去。 一时间,全场愣住。 “哼,果然不是大将之才,看来朕将他降袭倒是对的,”乾隆拂然不悦,语气不自觉的重了。 端木影与允善对视一眼,无奈的摇头。 原本遇上乾隆便是意外,这下因为小楼弄得父子不欢,他们的心情当然也不会太好。 “爷,不如让小女子替你们抚琴一曲,以解春日乏味好吗?”无视永瑢的失落,小楼居然盈盈起身,还没等乾隆答应便穿过屏风出门,不一会便有店小二抱了古琴进来,她却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如云的发丝披在身后,妩媚的令人销魂。 琴声悠然响起,在天宇之间缓缓飘开,动人的、勾魂的歌声也随之吐出: 长日落幕,绿柳轻摇,春风自拂花自绕; 碧叶生花,倩影生情,最叹落花顺水漂; 花已残,泪已干,便是情长两相见,却只换得泪两行; 日已偏,月已沉,谁懂女儿相思苦,风止雨住累潇湘! 琴声、歌声流淌在空气中,也流淌在众人心中,抬头见小楼已是泪眼迷蒙,没有人的心不被揪住,没有人的思想不被锁住。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便是那深宫之中几时有过如此凄清、悲凉的音乐,永琰动容,心也随之感伤。 良久,乾隆的掌声响起,众人如坠人间,从忧伤中苏醒。 “好曲,好词,小楼姑娘真是绝世风华啊,”和绅第一个反应过来,眉宇间却是真的流露出赞赏。 向众人盈盈拜倒,小楼快步返回座椅,她举杯邀众人同饮,便在那一瞬,眼角的泪滚落,滴在裙摆上。 悄悄握住她的手,端木影很想给她安慰,但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酒席在快乐中散去,待众人离开后,允善拉住端木影,愁眉不展,“再这样下去,永瑢会疯的,趁他还没发疯前,我们是不是找机会离开?” “依你看,皇老爷会放我们走吗?尤其是小楼,”长叹一声,端木影也没了主意。 “可是,我很担心永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万一……,” “我们见机行事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允善无奈的点头,临走时不忘提醒她,“和大人目光敏锐,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永瑢和小楼之间的情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我会小心的。” 目送他离开,端木影怔然半晌,转身准备回房时,却发现永琰不知几时折了回来,幽深的眼珠盯着他。 “十五阿哥有事吩咐?”换上笑脸,端木影心里却一跳。 “吩咐?当然没有,不过是想跟你聊聊,不知道端木姑娘方不方便?” “对不起,我困了,春天的午时最适合午睡,不是吗?”侧身准备绕过他,端木影的手腕忽然被他牢牢抓住,抬头凝望着他的双眸,她不愠不怒,“请放手好吗?难道当阿哥的最喜欢勉强别人?” 永琰的目光流转,缓缓放开她,低沉的声音却透出来,“只要是我看中的东西,一般不会让人抢走,除非……。” 下颔扬起,端木影笑起来,“除非什么?” “将来你就会知道的,”露出个神秘的笑容,永琰转身便走,长衫在风中舞动。 目光渐渐沉下去,端木影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算什么,她自认为没有招惹这位未来储君,为什么他自己靠上来,还这么嚣张跋扈,天哪,她招谁惹谁了? 闷闷不乐的回房,小楼竟然不在,她四下扫了一眼,很是疑惑。 这个时候,她去哪儿了? 掩不住困倦的打了个呵欠,她转身打算去找找小楼时,目光停在一楼的小院里。 店小二正领着四名身穿黑色劲服的男子进来,这四人均是身材魁梧,面色阴鸷,步伐沉稳,绝不是一般的住客。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沉,难道…… “姐姐,”小楼的声音自廊道另一端响起,她悠悠地走过来,“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 “有话直说啊,求什么,”收回思绪,端木影迎上去,握住她的手。 小楼的手很软,很凉,即使在盛夏也是冰冷的没有温度。 “你能不能带贝勒爷离开,我怕他会……,”忧虑掩盖了小楼的凤眸,她刚刚去看了永瑢,见他喝得烂醉如泥,心情也跟着悲伤了,“他情绪如此不稳定,万一惹怒了那个人,我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 “姐姐,刚刚和大人发现我了,他似乎有些怀疑我和永瑢的关系,我真的很怕会惹出什么麻烦呢。” 端木影的心沉下去,倘若真的被和绅发现他们的关系,只怕众人都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点点头,沉声道,“行,我会想办法,你也别太忧心了。” 小楼凄凉一笑,确是风情万种,惹得端木影的心也跟着悲哀起来。 第二十五章 设局 月夜,星光惨淡,乐宾酒楼已是寂静一片,偶有鼾声传来,惊扰了端木影。 她偏脸看身侧,仍然空空如也,小楼去赴乾隆的约会有一会儿了,看来今晚不会回来。 叹了一声,她有些心乱,索性披衣起床,倒了杯茶喝下去,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却润不了枯稿的心。 桌上,搁着几张白纸,上面草草数字,是小楼无聊时的发泄,零乱却清秀如绢。 微风吹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痛,一阵阵的晕眩逼过来,连带双眼也被针刺般。 揉了揉太阳穴,她拉开门走出去。 这是二楼,沿着走廊漫步,感受着月夜里的清静,她的头晕渐渐平息,眼睛也没那么痛了。 今天下午住进客栈的四个人她悄悄打听过了,店小二只知道是外地来的客商,要去江南贩卖货物,但她觉得,这些人绝不是客商,光看他们沉重的步履就知道了。 越是功力高深的人,走路越是浑厚有力。 她想起况无崖,那个武功高超,却沉迷于回忆中不能自拔的可怜人,不知道冷碧月对他有没有感情,据她想像,应该是没有的,否则她在坠落冷崖时怎会发出那么仇恨的呐喊? 静夜里,人影一闪,她立刻警觉。 抬头见对面的客房里闪进去两名黑衣人,她悄悄跟了过去。 贴着窗户隐约能听见房里的对话,却断断续续。 “大哥,我打听过了,今天上午这儿来了几个说京腔的客人,衣著华贵,我悄悄去看了,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和大人,你看……。” “不会吧,只说避开六阿哥,怎么又冒出个和大人来?” “谁知道呢……咱们是不是……。” 后面的话说的太轻,端木影纵是伸长了脖子也听不到,只好悄然折回房间,心惊肉跳。 果然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看来她是要赶尽杀绝了! 双拳握紧,她咬了咬牙,计上心来。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引蛇出洞,趁他们没有发现乾隆的情况下,让他们自报家门,也让乌拉那拉氏尝尝苦头! 冷笑起来,她将桌上的纸揉成了团,然后丢出窗外。 天很快就亮了,洗了把脸,赶走一夜无眠的困倦后,她拉开了房门。 “小楼……,”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她看清楚是小楼后,慌忙将她拉进房间,“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长发飞舞,小楼苍白的脸上挤出个笑容说,“我没事,爷宠幸我,我应该开心才对。” “你……,”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端木影愣住。 那是个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绽放出青绿的光泽,质地肯定不俗。 “是他送你的?” “是啊,他不仅送我礼物,还答应回京后找个大家族认我做女儿,然后迎我进宫,这真是件快乐的事情,不是吗?” 端木影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小楼,看着这个快乐的女孩如今满怀忧虑,满怀哀伤。 要不是该死的皇后,也许这一切不会演变成这样! 她从心里愤慨,甚至恨得心都碎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自食恶果! “看你脸色这么差,要不去睡会儿吧,”她扶着小楼,从心里爱惜她,将被子替她盖好,看着她闭上眼睛,目光停留在她的手镯上。 …… 午时三刻,小楼悠悠醒转,她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了,于是披衣起床。 就在这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少了点什么,看着光溜溜的手腕,她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第一个冲进来的居然是和绅,他刚巧走过,听见声音就破门而入。 “我……我的玉镯子不见了!”赶紧系上衣服带子,小楼的脸羞红了。 “啊?难道这里有小偷?”和绅的眉头拧起,顾不得理会她便怒气冲冲的喊,“小二,店小二你快给我滚过来。” 暴喝声不但唤来了店小二,也唤来了店掌柜。 “客官,有什么吩咐啊?”店掌柜陪着笑脸,惊慌的问。 “你们这有小偷是吧?我们丢了一件非常名贵的东西,”剑一般的目光落在掌柜身上,和绅不怒而威的气势令这可怜的老人吓得面孔发白,“我警告你,若是我们林小姐的玉镯子找不到,嘿嘿,咱们可得见官去。” “别……别这样,”掌柜慌忙摆手,“咱们店从来没丢过东西,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要不让小姐再找找看,这么大个镯子,哪能说丢就丢呢不是。” “你的意思是我们监守自盗,嗯?”闻听此言,和绅两道浓眉竖起。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怕有什么误会,”眼看越来越多的住客围过来,掌柜慌得说话都打结了。 “发生什么事了?”乾隆等人闻声而来,目光掠过小楼。 “爷,林小姐丢了个名贵的玉镯子,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和绅迎着他在桌边坐下,陪着笑解释。 “丢了镯子?”乾隆的目光停在小楼的手腕上,眉头拧起来。 那镯子是他昨晚亲自为小楼带上的,这会儿还真的不翼而飞了,难道有人识得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客官,要不先在这房里找找看?实在没有,咱们再挨个搜搜看?”掌柜的提议。 和绅冷笑,“总之找不到林小姐的镯子,你之店可得给我掀翻喽。” 掌柜的脸色愈发白了,忙不迭的附合,“行行,总之挖地三尺也得把小姐的东西找着才行,爷您放心。” 这时,端木影和允善从外面返回,一见门外围满了人十分惊诧。 从人群里挤进来,允善见乾隆也在,先是错愕,然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和绅本是不屑于向他们解释的,但见乾隆看着他,只好将事情的原委又叙述一遍。 “镯子不见了?怎么会这样的?”端木影快步走到床边,扶着小楼问。 “我早上起来便没有了,”声音很低,小楼蹙着眉,似乎并不愿意闹得这么大,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 端木影的目光流转,忽然说,“对了,早上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走廊里转悠,是不是他进来偷了?” “是什么人?你认得吗?”乾隆发了话。 点点头,端木影起身走到门口,目光掠过围观的客人,最后停在围在最后面穿黑色劲服的男人身上,“就是他!” 鄂尔泰和允善立即出手,将这人左右臂降住后压了进来。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这人还欲挣扎,但徒劳无获,于是瞪着眼睛问。 “你早上在走廊里转来转来,莫非就是为了偷东西的?”端木影冷冷的看着他问。 “没有,我在等人呢,谁稀罕偷你们的东西。” “行啊,没偷东西就让我们搜你的行李,”和绅说完冷咧的目光转向掌柜,他连忙点头说,“是是是,清者自清,我们这就去搜搜看,如果不是你拿的就放你走。” “你们不能搜我的东西,走开!”男人还欲反抗,却被鄂尔泰在后颈用力一砍,痛得晕了过去。 于是,在掌柜的带领下,众人来到这人的房里,推开门吓了一跳。 原来屋里还有三个和他一样穿着的男人,目光阴鸷,面如寒霜。 “你们干什么?”其中一个男人站起身,目光掠过乾隆时全身一颤。 与此同时,和绅看见他也是一震,目露疑惑之色。 他们的表情尽收端木影的眼底,看来他们俩个竟然认识。 “你兄弟偷了我们的东西,所以我们要搜搜他的行李,”鄂尔泰将昏迷的男子向前一推,三个男人同时惊愕,伸手将他扶住。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老四怎么会偷你们的东西?”第一个站起的男人眼角有条清晰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鼻音的也特别的浓厚,听起来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有没有偷看过就知道了,”永瑢不知何时也来了,二话不说便要上前搜行李。 “站住,”一声厉喝,刀疤男伸手阻拦,“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四弟偷了东西?再说,捉贼拿赃,你们不能委屈好人。” “有没有冤枉看过就知道了,”鄂尔泰大步上前,护在了永瑢前面。 不管怎样,永瑢是主子,看这架势,打斗在所难免,他还是得护着才行。 半晌没出声的和绅怕事情闹大,笑道,“这样吧,我们只是看看你们的行李,如果没有中午的饭我请,当是赔罪,如果有的话,该送官府就送官府,行不行?” 刀疤男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气,他身后的白脸男人悄悄拉他的衣角,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双拳紧握,他慢慢侧过身子,却冷哼一声。 乾隆身后的两名便衣侍卫立刻上前将他们的四包行李提到桌面上,然后一一解开,除了一堆衣物外,还真的没有其他东西。 砰的一声,有块令牌自包袱里滑下来,落在地上。 众人一惊,目光全部移过去。 那三个男人见状也是一惊,刀疤男急步上前想捡起来,却仍然晚了一步,眼看永瑢已经捡起来准备细看,他居然大喝一声,从桌下抽出把刀猛劈下来。 第二十六章 审问 只见刀光一闪而过,永瑢惊惶闪避,刀锋却仍划在他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众人惊叫,四散而逃,那店掌柜被挤倒在地,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房间。 “岂有此理,给我拿下,”乾隆怒喝,一边在和绅和永琰的掩护下退到房外。 鄂尔泰及两名便衣侍卫与三名男子斗了起来,但因他们私藏武器,渐渐处于下风,眼看他们便要败落,允善卷起衣袖冲了上去。 端木影则趁着机会将受伤的永瑢带回自己的房间,小楼见状花容失色,连忙奔到一楼去找金创药和纱布。 一时间,乐宾酒楼乱成一团,片刻工夫后,官府便派了兵来。 “住手,全部给我抓回府衙,”带兵的男人是扬州官府的教头,这会一声厉斥,所有人都停下了打斗。 乾隆冷哼一声,别开脸。 和绅当即会意,悄悄将这教头拉到一旁,从怀里掏出块令牌给他看了,这人一见面色大变,连忙躬身欲拜。 “把这几个匪徒先抓回去,等着我们慢慢再审。” “是是是,全听和大人的,”教头不迭的应声,一边命兵士将这四个男人押出去。 临行时,刀疤男看了和绅一眼,目光微眨。 别过脸,和绅无视他的眼色,看着他们被带出酒楼才吁了口气。 一番惊诈后,乾隆记起永瑢的伤,快步赶到端木影的房间,见已经包扎好暂无大碍才放下心,转而吩咐鄂尔泰,“岂有此理,敢在我面前动刀动枪,这几个人是什么底细给我查清楚了,我要亲自审问。” “是,”鄂尔泰领命而去。 和绅的脸一阵发白,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住。 端木影在心里暗笑,她倒想看看和绅站在哪一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扬州知府贺红祥便匆匆赶来,一见乾隆吓得惊慌失措,跪下便要拜时,被永琰出手阻拦,低声吩咐,“我们是微服私访,不宜张扬出去。” 连忙点头,贺红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这扬州居然有带刀的盗匪,实在岂有此理,待会我要亲自审问他们,看他们意欲何为。” 乾隆的厉斥吓得贺红祥刚刚擦去的冷汗再次冒出来,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时,永瑢站起身,将手中紧握的令牌递给父亲,“这是我刚刚捡到的令牌,也是他们不要命想抢的东西。” 接过令牌,乾隆看见那令牌上雕刻的“乌”字时,目光陷入了沉思中。 站在他身后的允善自然也看见了,全身一震,目光转向端木影。 她和小楼站在永瑢身后,面无表情,目光里却闪烁着一抹鄙夷。 “看来,这些人来历不简单啊,”紧握住令牌,乾隆的眉宇间满怀愤怒。 “爷,要不我先替你们接风洗尘,吃过饭再审吧?”贺红祥堆着笑脸提议,见乾隆点头才松了口气,吩咐随从就在乐宾酒楼里备好了酒席,然后迎众人过去入座。 永瑢正好借着伤势推辞了,乾隆便吩咐允善留下来陪着他,其余人则全部唤到包厢里。 一边替众人斟酒,一边不断擦汗,贺红祥紧张的连话都不敢说。 毕竟皇上微服私访,一到扬州就遇到这种事情,能不能保住他这碗饭还不好说。 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和绅,他干笑两声。 瞟了他一眼,和绅难得的一言不发,一路上,他不停的逗乾隆开心,这会儿却沉默起来,倒弄的众人甚觉奇怪。 “和绅,你怎么不说话啊?”乾隆第一个觉得异常,目光转向他问。 “啊,没有没有,我是在想那几个人是不是要办什么重要的事情,又不方便暴露身份,结果被我们这么一闹,差点揭了他们的底儿,所以才忍不住出手。” 端木影喝茶的手停在半空,眼里藏着深深的忧虑。 看来,和绅是要替那几个人脱罪了,万一他插手,自己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一念至此,她思忖起来。 “哼,办什么事要带刀带枪的,我看他们就是不怀好意,”乾隆冷哼。 “爷,也不是这么说,毕竟他们的身份不同常人,我们一会悄悄去府衙审审看,不然对大家都不太好是不是?”和绅说着,目光转向贺红祥,神色一凛。 久经沙场的贺红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含笑点头,以示了解。 乾隆不再多说,但因为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太好,草草便收了场。 见贺红祥悄悄向身边的士兵交待后,那士兵快步离去,端木影的心直往下沉。 有和绅出面,只怕这审问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应该怎么才能让乾隆发现乌拉那拉氏的用意和心机呢? 趁众人离开时,她悄悄返回永瑢的房间,轻唤允善。 二人出了酒楼,一路往府衙方向赶去。 “熏儿,你说那四个人是来追杀你们的?”马背上,允善难以置信的问。 “你也看得出他们是皇后娘娘的家将吧,而且他们还认识皇上跟和大人,身份自然不俗,身手也相当不错,但是以和大人左右逢源的本事,一定会为他们开脱,如果他们安全了,就意味着我们不安全了。” 端木影的分析令允善愁眉深锁,他没想到皇后居然为了小楼侍奉皇上的事派人追杀她们,而且一路追到江南。 当然,端木影没有告诉他冷碧月和皇后的渊源,只是将和亲王告状的事说给他听。 “允善,我们想办法进府衙,见机行事吧!” 点点头,允善一拉马疆,疾往府衙赶去。 从府衙的后院进去,他们借着花圃的遮掩往前厅看去。 乾隆已经升堂,因为是密审,没有闲杂人观看,僻静的大堂上除了和绅、鄂尔泰、永琰、贺红祥和两名便衣侍卫外,便没有其他人。 那四个男人五花大绑的跪在堂下,垂首不语。 “说,你们为什么带着刀?究竟有什么图谋?”惊堂木重重一敲,乾隆怒声问。 刀疤男缓缓招头,声音浑厚却条理清晰,“回皇上,我们是奉老爷之命去苏州接四公子回家的,他三个月前便去了苏州办事,一直没有回来,前不久有人说在赌场见过他,像是被那些土匪恶霸关住了,老爷担心他的安危,命我们连夜赶去救他出来,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不带刀我们心里没底啊。” “是吗?”乾隆冷笑。 “您若不信可以回去问问我们老爷,千真万确啊,今天要不是那个阿哥捡了我们的令牌,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对四公子不利,我们也不会动刀,可是当时我们也没认出您,谁曾想到皇上会在江南呀,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伤了阿哥,请皇上降罪。” 这人舌灿如花,竟然轻巧的便把今天的事遮掩了,所谓不知者不罪,他料到乾隆没有什么证据不会对他怎样,神色间掩不住的得意。 “可恶,”端木影暗骂,一面想着如何让他们现形。 这时,一位衣着翩翩的公子自后院走出,向着前厅一路行来。 追在他后面的书童忙喊,“公子,老爷在前厅升堂审犯人呢,你快回来,不然要挨骂的。” “我呸,审什么犯人,连个衙吏都没有,你骗谁呢?”公子说着便要闯过来,书童拽着他直呼,“我的公子呀,您千万别进去,老爷交待了,谁也不能打扰,不然要降罪的。” 凌厉的目光瞪着他,公子愤慨不已,“我说三喜,你是不是存心挡我的路啊,我贺韵之现在火烧眉毛了,你倒是给我放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贺韵之? 端木影一怔,忽然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脑海里浮起初遇况无崖时的情景,他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请问贺韵之公子在哪间包厢就餐?” 难道他们认识? 眉锋扬起,她拉了允善一把,然后悄悄潜进府衙后面的院落。 第二十七章 陷害 乌拉那拉氏皇后的父亲是满洲佐领那尔布,但他没有仗着自己的女儿是当今皇后便嚣张跋扈,反而待人谦和有礼,与同朝官员相处甚欢,人称老好人。 可惜,他的四儿子喀礼非但没有继承到他的优点,反而嗜赌如命,最令他头痛。似贺韵之这种纨绔子弟与喀礼的交情虽只限于鱼肉之欢,但在他的房间里,端木影搜到一些书信,从最近的日期来看,喀礼竟然就在扬州。 将信笺握在手心,她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四下翻找却一无所获的允善见她停止了搜寻的动作,于是问。 “没有,我们走吧。”将信全部放回原样,端木影拉住允善离开了府衙。 当务之急,她必须找到喀礼。 扬州的赌场众多,但以喀礼的性情,一般的小赌场绝对不能入他的眼。所以,端木影直接去了几间大赌扬,结果还真的被她打听到喀礼的行踪。 揭开厚重的布帘,在昏暗的光线中,一个赌徒指着挤在赌桌前的瘦弱男子说,“姑娘,看见没?那个就是喀礼了,他自称是皇后的弟弟,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八成就是骗子。” “行,谢谢你了,”丢给他一绽银子,端木影挥手示意他离开。 望着这人乐颠颠的身影,她附在允善耳边低语几句。 “可是,我怕……,”听完她的计策,允善有些担忧。 “扬州不仅仅以繁华出名,赌和色也是其中一大特点之一,”端木影的目光一直盯着喀礼,“你只需向皇上进言,微服私访的目的就是为了体验民生百态,若不看看扬州的赌场与妓院,便等于没有来过扬州。” 允善见她势在必行,只好转身离去,临行时叮嘱她注意安全。 慢慢凑到赌桌前,端木影见喀礼脸色苍白,明显的营养不良,加上连输几场,骂骂咧咧,心下不由暗喜。 皇后啊皇后,你断没想到自己会毁在这个最小的弟弟手上吧? 这么想着,她拉了拉喀礼的衣角,见他茫然的望着自己,凤眸睐起来,“这位公子,你看起来手气不太好啊。” “你是什么人?我们认识吗?”喀礼很是意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 “茫茫人海,我们能碰到一起,也算是有缘,不知小女子有没有结识的福气啊?”媚笑不减,端木影故意将身子贴近他。 望着她迷死人的笑容,喀礼的脸上终于浮出笑容,“好啊,姑娘肯给我机会,我求之不得呢。” “那不知我们能否找处安静的地方畅聊呢?这里真的好吵。”“行行,我们走,”喀礼喜不自胜,转身便走。 端木影冷笑一声,慢慢跟了上去。 长街上,喀礼望着面前布置精雅的小楼,望着牌匾上刻的“飘香春院”四个字,微微愣住,偏脸问道,“我们不是要找间酒楼吗?难道在这里畅聊?” “这里也很安静,来呀,”端木影媚笑声声,拔步前不忘将衣袖拂过他的脸。 闻着那淡淡的花香味,喀礼陶醉不已,不自觉的便跟了上去。 守在门边迎客的鸨母一见到她便恼着脸想拒绝,却在手心里塞了个东西时愣住,低头一看那硕大的银锭子立即眉开眼笑,将他们迎上二楼的雅座。 美酒佳肴上桌后,端木影推开窗户,回头问,“这地方清静吗?” “当然,又静又香……,”喀礼望着门前不断飘过的花枝招展的妓女们,眉眼早已笑成一线。 “别人怎么说我们不需要理会,只要自己觉得好,觉得舒服就够了,是不是?”探头看往楼下的长街,只见远远的走来一群人,衣着均很华丽,走在前面的正是乾隆。 眸子里的笑容更浓,她返回桌旁,轻抚喀礼白皙的手背,“公子,我一看便知道你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因为天生的气质是掩盖不了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些有钱人平时都玩些什么?赌博?嫖妓?还有什么?” 听她说话如此直接,喀礼一愣一愣,但被她的玉指抚的心里酥痒难耐,下意识便握住她的手,“姑娘,你错了,其实我们对琴棋书画也是颇有研究,赌博不过是我其中一项爱好而已,真的。” “是吗?”将手缓缓抽出,端木影温柔的声音沁人心脾,“哎呀,我觉得有点不舒服,需要方便一下,你可要等我哦。” 袅袅娜娜的离开房间,她的笑容立刻凝固,四下扫了一眼,目光定在迎面走来的黑衣男子身上。 看样子,这人大约三十多岁,也是衣著不俗,目标便是他了。 快步迎上前,她的眼眶迅速湿润,脚下一个踉跄便倒跌进了这人的怀里。 “姑娘,小心……,”连忙扶住她,黑衣男子小心提醒。 抬起一双迷蒙的泪眼,她含悲欲泣的摇头,“多谢公子,只是,这摔也摔不死人,苟活于世,倒不如真的摔死也罢。” “姑娘何出此言?”松开她的手腕,黑衣男子不解的问。 “公子有所不知,我是被人强行带到这儿来的,女人便真的命运凄苦吗?”她说着滚下两行清泪,忙用丝帕遮掩,声音却已哽咽。 “什么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你?没有王法了吗?”男子的剑眉锁起,不悦的喊。 回头瞟了一眼喀礼所在的房间,端木影没有说话,哭声却涌现出来。 “姑娘别急,我这就去帮你讨回公道,”男子说着便要拉她过去,连忙摇头,她低声说,“公子别急,他来历不凡,我怕你会自找麻烦。” “麻烦?”他冷笑,“我燕若滼从来不怕麻烦,姑娘不用担忧,只管让我替你作主就是。” “原来是燕公子,可是民不与官斗,他欺我家贫,交不起租,便要我替父还债,纵是我这次侥幸逃生,他日还是难逃魔掌啊。” “那你在这等我,我去帮你跟他评理,”燕若滼说着便跨进了房间。 回头见乾隆等人已经踏上了阶梯,端木影不急不徐的闪入隔壁房间,透过窗缝观看。 果然不出她所料,隔壁房传来剧烈的争吵声,不但引来了鸨母,也引来了不少客人。 “你是什么人,胡说什么,什么逼良为娼,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喀礼的身子虽弱,嗓门却不小。 燕若滼冷笑一声,“你别装蒜,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切,我做过什么了?告诉你,别以为我是外地人就好欺负,扬州的父母官与我交情甚厚,便连当今圣上见了我也得礼让三分呢,你算什么东西。” 刚好走进廊道的乾隆闻言停下脚步,侧目相看。 “总之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能因为别人欠你的租钱就要人家小姑娘侍奉你,逼良为娼是违反王法的。” “哟,赶情你是来讲道理的,滚开,本公子没空听你讲这些大道理。”喀礼说着便要出门,却被燕若滼一拉险些摔倒,怒气一涌,扬手便冲他的鼻梁甩出一拳。 燕若滼显然是练过功夫的,只轻轻一让,他便扑了个空,跌了个狗吃屎。 望着他狼狈的样子,围观之人无不捧腹大笑,喀礼气急败坏,爬起来便要再打,扬在半空的手腕却被人抓住,抬头正要骂,眼角的余光却落在身旁之人的脸上,吓得双膝一软,跌倒在地上。 愤怒的眸子盯着他,乾隆冷哼一声问,“你不是在苏州吗?怎么却在扬州?难不成你会分身?” 喀礼不明所以,慌忙解释,“没有啊,我一直在扬州,三天前就过来了。” 和绅闻言懊恼不堪,重重的拍了拍脑门。 望着他拧起的眉头,端木影忍不住轻笑。 “好好,很好,把他们俩个都带回府衙,我要好好问问。”转身便走,乾隆脸色铁青。 随身带来护驾的士兵立刻上前将燕若滼和喀礼一并带入了府衙,等端木影悄悄回到府衙时,天色已黑,允善正在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 “你在等我吗?”嗅了嗅身上残留的浓浓脂粉味,端木影忍不住皱眉。 “我怕你有危险,刚刚你去哪儿了?”迎上来,允善紧张的问。 “没有啊,我就在你们隔壁的房间,谢谢你把他带来,不然他也不会发现喀礼,”微微一笑,端木影拉着他进府,一边低声说,“那位燕公子见过我,所以我不能出面,你去看看事态进展的如何?” 允善点点头,快步踏进了前厅,端木影则借着树木的掩护遥遥相望。 大堂上,乾隆怒不可遏,惊堂木敲的震人耳膜。 “皇上,不能怪我们啊,肯定是给消息的人弄错了,以为四公子在苏州,原来却是在扬州,”刀疤男还欲狡辩,乾隆已是不相信他,转而问喀礼,“你说,你有没有被赌场的人软禁?有没有写信让你父亲派人来救你?” “我……没有啊,没有这回事。”喀礼不迭的否认,他当然不敢让乾隆知道他沉迷赌场的事,不然父亲会骂死他! 刀疤男见事已至此,不由泄气,索性一言不发,任乾隆怎么追问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命人将他们四人关押起来,乾隆龙颜大怒,一旁的和绅和永琰慌忙劝阻,怒气渐渐平息后,他才问燕若滼,“你说,你跟他之间有什么过节?” 燕若滼显然还没从震惊中清醒,方才喀礼那句“皇上”喊得他目瞪口呆,这会听见堂上的人问话,慌忙下跪,“不知皇上驾到,草民罪该万死。” “不知者不罪,你告诉朕,你跟喀礼在争吵什么?什么逼良为娼?你说清楚,朕会替你讨回公道。” “谢皇上。”燕若滼这才镇定了心绪,将今日之事叙述一遍。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去收什么租,也没有逼良为娼,那个女子在赌场跟我认识,然后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畅聊,不知怎么就遇上你,是不是认错人啊你?”喀礼闻言直呼冤枉,一边口不择言的解释。 众人不由失笑,这谎言编的实在拙劣,哪有清白的女子会在赌场邀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畅聊,更何况还是去妓院畅聊呢? 第二十八章 再见杀手 夜已深沉,端木影返回乐宾酒楼时,小楼已经睡下了,望着痴坐在床边的永瑢,她故意咳嗽两声,慢慢走进去。 “你回来了?”慌忙起身,永瑢问道,“怎么样?皇阿玛有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她摇摇头说,“那四名剑客实在狡猾,恐怕是问不出什么。” “哦,也许他们真的是来办事的,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永瑢走出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望着他的背影,端木影陷入沉思之中。 事已至此,乾隆对此事必定起了疑心,可是怎样才能让他知道皇后派人是来杀小楼和她的呢? 眉头深锁,她缓缓坐到桌旁。 房门被人敲响,唤回了她的思绪,拉开门却看到永琰。 深隧的眼眸紧盯着她,永琰低低的说,“今天下午在飘香春院我看见一个人很像你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端木影心里一跳,脸上却浮起个淡淡的笑容,“十五阿哥真会说笑,我一下午都在客栈里陪小楼,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你一定眼花了。” “真的眼花了?”他的眉峰扬起。 “你若不信明天问问小楼便是了,对不起,我要睡觉了。”故意脱下外衫,端木影斜倪他一眼,希望他知难而退。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永琰,侧身进屋,并随手关上门,他冷冷的说,“从丢手镯到今天喀礼被人冤枉,这一切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而且我问过那个燕若滼,他所描述的可怜女子跟你十分相似。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别以为皇阿玛一时想不明白,等事情过后,他一定会看出端倪,到时候你就麻烦了。” 没有说话,端木影的心却开始混乱。 “皇阿玛至高无上,心思自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不过是想帮你而已。”他再次重申自己的目的。 眼眸眯起,端木影审度着他的目光,似乎想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永琰的眼珠很黑,很深,仿似一潭幽深的池水,但他身上有一股亲和力,使人无端的想和他亲近,比起淡泊名利的永瑢,他给人的感觉更容易相处。 “依你说,怎么样才算帮我呢?” “你确定需要我的帮助吗?那你就必须告诉我真相。” “真相?”唇角牵起,“什么真相?” 往前逼近两步,永琰见她退到墙壁才停下来,缓缓地说,“我有种预感,乌家的家将是冲着你来的,而中间的纽带就是林姑娘,因为……她很快会成为皇阿玛的妃子!” 全身一震,端木影紧崩的心弦彻底崩塌。 “我还有预感,在这次江南相遇之前,你们和皇阿玛便见过面了,而这些事情显然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所以她才会派人一路追杀到江南,以她的性格和手段,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险?居然还敢挑战她的权威,居然还敢设计揭穿她,这么做无非是让你们的死亡加剧而已,你明白吗?” 永琰的眉头紧蹙,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幽深的目光始终盯着端木影的表情,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十五阿哥,你的想像力真的很丰富,我很佩服,不过我真的很困,请你出去!”深吸一口气,端木影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她和永琰见了匆匆数面而已,目前看来,对方还不值得让她将心托付,更何况是这种危及到生命的事情,除了谨慎,她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永琰显然非常失望,再次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端木影闭上眼睛,努力想抚平心中的恐慌。 也许,永琰说得对,伴君如伴虎,皇上没那么好骗,她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楼,她疲惫的将头靠在墙壁上。 忽然,窗外什么东西闪过,一枝利箭冲她的胸口飞奔而来。 飞箭的速度惊人,惊慌失措中,她本能的往旁边躲。 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箭尖深深刺进了她的血肉里,便在眼前一阵急速的晕眩中,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掠进房里,目光只是瞟过她,然后移向小楼。 快步走向窗边,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明晃晃的刀背在烛光掩映中放射出刺目的光芒,端木影强忍着痛楚冲他喊,“住手!” 黑衣人的手停在半空,冷冷的目光转过去。 抓住右肩上的箭,她一咬牙用力拔了出来,鲜血四溅,喉咙里也涌出一口浓腥的液体喷了出来。 似乎被她的坚毅惊呆了,黑衣人目露惊色。 端木影忙用左手捂住伤口,殷红的血很快染红了她的手背,侧目见小楼已被惊醒,爬起来正要尖叫,她赶紧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捂住嘴,小楼瑟瑟发抖,目光里盈满了泪。 “死也要让我们死得明白,是不是皇后娘娘派你来的?”沉声问,她甩了甩头,努力想摆脱一波一波急涌而来的晕眩与痛楚。 黑衣人没有回答,转脸看向小楼,手中的刀再次扬起。 门被撞开,有人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飞了黑衣人的刀,然后拉住小楼便往门外冲。 快到门边时,他试图拉住端木影,但被后者拒绝。 “快……带小楼走,我走不动了,”端木影看着焦急的永瑢,虚弱的说。 黑衣人捡起刀便追上来,永瑢无奈,只好带小楼冲出门去。 刚巧,他撞上了允善,忙说,“快,端木姑娘有危险!” 允善一惊,手里端的燕窝汤砰然摔碎,急步进房,见端木影已经昏死过去,黑衣人的刀正要刺下去,不由分说的挡在了前面。 长刀刺进胸前的骨髓,他痛得凉气直抽,飞起一脚,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 与此同时,折回来的永瑢掠过去,右脚牢牢踩住他的胸口,令他无法起身。 黑衣人冷笑两声,忽然向他的面门撒过去一篷石灰,惊慌中,永瑢侧身避过,黑衣人则趁机自窗户逃之夭夭。 永瑢顾不得去追,回头见允善面如土色,端木影已经昏迷,只好喊来掌柜,命小二去请大夫,然后唤醒鄂尔泰,嘱咐他好生照顾小楼。 没敢惊动乾隆,一夜的慌乱后,酒楼恢复了宁静,永瑢担心刺客趁乱回转,一直守在端木影床前,到天亮时不觉睡去了。 因为血止得早,加上端木影自身生命力顽强,太阳照射到脸上时,她便悠悠醒转。 一起身顿觉全身如撕裂般疼痛,她低头见胸口包扎的纱布再次被染红,不由吸了口气。 侧目看向熟睡的永瑢,她依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如果她没记错,在她昏迷前似乎听见永瑢向谁求救,然后听见瓷碗摔碎的声音,难道是允善? 皱起眉头,她慢慢起身,目光落在门边的地面上。 那里有四溅的血迹,殷红的刺目。 该死的皇后,你居然敢在乾隆的眼皮底下派人刺杀我们,难道你就不怕奸计败落?或者,你认定我一个民女拿你高高在上的皇后没有办法吗? 愤然咬牙,她握紧了双拳。 可是,无凭无据,她根本不能向乾隆证明什么,就算去告状,谁会信? “咦,你醒了?”永瑢悠悠醒转,见她站在床边忙说,“你快坐下,本来就受了伤,千万不能感染风寒。” “允善他怎么样?”凄然一笑,她坐回床沿。 “那一刀刺的很深,不过他身强力壮,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大夫说起码要休养一个月才能活动,否则留下病根子就不好了。” “哦。”点点头,端木影陷入了沉思中。 永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忧虑的问,“你知不知道是谁下如此狠心要杀你们?我看他刀刀致命,显然是不想让你们活下去。” 抬起头,端木影摇摇头表示不知,她怎么能告诉永瑢小楼已经是乾隆的女人这件事实? 永瑢见她一脸茫然,只好放弃询问,转念说,“不如我们离开皇阿玛吧,我怕这事是因他而起,如果将你们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倒不如我们早点离开。” “不行,正因为有人要杀我们,我们才更要留下来!” 永瑢不解的看着她。 端木影无心再提此事,长叹道,“假如只有我们四个人会更加危险,倒不如留下来。你去照顾小楼吧,光天化日,他们没这么大的胆量!” “那好,你好好休息,皇阿玛那边,我会说你们身体不适。”永瑢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狐疑之色,但很快就被遮掩,快步离开。 房门关上的刹那,端木影难掩心头的悲痛,眼泪顺颊滑落。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替血妖瞳报仇,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现代去,倘若连累了小楼和允善,她情何以堪? 第二十九章 回京 “你别起来,快躺下,”端木影按住急欲起身的允善,扶他重新躺回去。 手里端的药散发出一股苦涩的味道,她忍不住皱眉。 允善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这么大了还怕喝药,不过,幸亏你害怕,要不是你咬紧牙关不肯喝药,我怎么能一亲芳泽?” “莫允善……,”端木影的秀眉扬起,佯装怒意。 “好好,我不说你的糗事行了吧?”举手投降,却牵动了伤口,他痛得直呻yin。 “看,这就是报应,”端木影忍不住轻笑,却心疼的抚在他的伤口上,摸着那渐渐染红的纱布,泪水迷蒙,“我听永瑢说,你奋不顾身的挡在我面前,你真傻,万一你走在我前面,今后谁来保护我?” 见她哭起来,允善的心一阵揪紧,伸手接住她脸庞上滑下的泪水说,“你别傻了,只有你没事我才能安心,再说我从小就练武,身强体壮,不会出事的。” 端木影听了这话非常感动,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即使是吝子浩,也许也不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吧? 轻轻舀了一勺药,她噙着泪吹凉了,然后慢慢喂给他喝。 苦药终于是吞了下去,允善的心情却丝毫没有改善,想起昨夜那个刺客,他愤然说,“娘娘实在太过份了,怎么能因为皇上宠幸小楼便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实在太可恶了!” “你们说什么?”永瑢忽然闯进来,双目瞪得滚圆。 端木影一颤,手中的碗险些摔下去。 允善也没想到永瑢会在这个时候来看他,一时间语塞,怔怔的望着他。 “你刚刚说皇阿玛宠幸谁?”尽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永瑢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冲上去抓住了允善的双肩,一边摇晃一边发狂的问。 痛楚再次涌上来,允善的五官开始扭曲。 望着他胸前的血越来越多,端木影忍无可忍的推开了永瑢,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是,皇上看上了小楼,已经宠幸了她,有可能她马上会进宫做皇妃!” “不,不可能,”如遭雷击,永瑢连退数步才靠在桌上,悲痛欲绝,“怎么会这样?难怪她最近对我如此冷淡,甚至连看也不屑于看我,原来她已经是皇阿玛的女人,原来她和所有的女子一样,只想攀龙附凤,只想飞黄腾达!” 猛地一敲桌子,他愤愤的咬牙,眼眸中却早已泪花翻涌,“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我再也不想!” 发狂的冲了出去,他的泪水早已纷飞。望着那狂奔而去的身影,允善再也控制不住的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允善……,”端木影大惊失色,捂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胸口手足无措。 …… “和大人,你们明天一早就要走是吗?”树影下,月光柔和的洒在端木影身上,她握着手里的信,冷笑不止。 没想到乾隆并没打算履行封小楼为妃的诺言,他只是写了一封信让她们带给京城的军机大臣阿兰泰,要求他收小楼为义女,好生照料她的生活。 和绅笑容可掬的解释,“是啊,爷说要去徐州办事,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跟林小姐解释,才托我将信送给你再转交给她,你们放心,阿兰泰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后半生,也不枉爷对她的一片心哪。” “那我代小楼多谢爷的深情厚意!”盈盈拜倒,端木影的脸色铁青。 转身便走,她一刻也不想停留。 手里的信被她揉成了团,心里的哀伤却早已流向五脏六腑。 千错万错,只怪她太天真,原以为只要能让乾隆宠幸小楼,便可以一朝入宫,再找机会与皇后较量,以报三生三世的血海深仇,谁曾想,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皇上的心思岂是她轻易便能猜到的?又岂是轻易便能让他上当的? 如今,她不但害了小楼,也让永瑢痛不欲生,人生啊,真的如此无常吗? 她一个人在长街上走着,想着,不知不觉竟回到了乐宾酒楼,长叹一声,她刚跨进门便听见有人问掌柜,“请问你们这儿是不是住着一位叫莫允善的公子?” “你等等,让我看看啊。” 见掌柜在查登记簿,端木影下意识的走过去问,“这位爷是要找允善吗?” “是啊,姑娘认识我家公子?”五十出头的男子喜出望外的问。 “这么说你是莫府的人?” “正是,我是莫家丝绸扬州分店的掌柜,特来给我家公子送信的。” “那你跟我来,”端木影说着便带他进内院,然后上了二楼允善的房间。 半躺在床上看书的允善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一见是她便浮起笑容,正要说话时却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人,神色立刻茫然。 “公子,可找到你了,”那人一见主子喜不自胜的奔过来,却在看见他胸口的伤时愣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没事,遇到贼人袭击,砍了一刀而已,”将书丢在枕边,允善慢慢坐起身问,“徐掌柜,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事吗?” “公子,老爷他……,”徐掌柜的面容立刻悲戚,语不成声的说,“我昨天接到京城的来信,说是老爷在云南染了重疾,久病不愈,回京城后病况更是越来越重,危在旦夕,命我立刻找寻公子的下落,于是我从昨天上午开始在扬州城每家客栈寻找你的踪迹,可把你找着了……。” “什么?”允善闻言全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子,你快赶回去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见老爷最后一面啊。” “不可能,爹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说病就病,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真的没骗你呀,公子,京城是用飞鸽传书来的,你就快赶回去吧。” 允善见他老泪纵横不似有假,心里隐约有些信了,焦急使他顾不得自己的伤还没好,抓起衣服便要下床。 “小心你的伤,”端木影慌忙扶住他,一边替他披上衣服,“你先别急呀,现在深更半夜的,你又需要养伤,经不得车舟劳顿啊。” “熏儿,我爹他不行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赶回去,” “我明白,那你等我去安排一下,”见他心急如焚,端木影只有放下自己的心事,转身走出房间。 她一面让小楼收拾行装,一面找店小二去雇马车,抬头见月色正浓,无奈的叹了一声,快步走进永瑢的房间。 喝的烂醉趴在桌上的永瑢呓语不断,望着他这几日忽然便憔悴的容颜以及桌上的残杯剩酒,端木影心中的歉疚更深,伸手想拍醒他,忽然觉得眼睛剧痛,仿佛充血一般。 捂住双眼,她跌坐在椅子上。 最近她的头痛和眼疼发作的越来越频繁,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总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一个已经死了几千年的巫女能把自己怎么样?不就是个咒语吗?难道能控制她的思想? 甩了甩头,眼里的疼痛渐渐消失,她长吸一口气,抚平了心中的恐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唤醒了永瑢,望着他摇晃的脑袋,端木影将浓茶递给他说,“喝杯茶解解酒吧,允善的父亲得了重病,我们必须赶回京城,你怎么办?是跟我们还是跟你父亲一起去徐州?” 永瑢怔了怔,将茶慢慢饮下去,自嘲的笑起来,“回京城不过是更加伤心,跟着皇阿玛还是伤心,唉,我已经心如死灰,去哪里并无区别。” “你振作一点好吗?我看得出皇上对你并非完全没有感情,让你远离皇室斗争也许是保护你,你明白吗?” “保护我?真正保护我就应该把我留在身边,而不是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送出宫,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父爱,什么是童年的乐趣,你不会明白的。” 望着他自怨自艾的表情,端木影的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男人,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以你的文才,完全可以为国效力,我相信只要你做出成绩,皇上迟早会器重你的,你也迟早会遇到一个让你心仪的女子!” 永瑢一震,酒似乎醒了一半,缓缓起身,他沉声问,“皇阿玛这次去徐州,有没有带上小楼?” 端木影愣住,半晌才回答,“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有要事待办,让我们先回京城,刚好允善的父亲便出了事,如此也好,我们先回京城再说,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 永瑢的眼眸开始发光,快步奔到床边,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行,我跟你们一起回京城,你们在门口等我。” 望着他忙碌的身影,端木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约一柱香的工夫后,四人搀着允善上了马车,车夫扬起马鞭一抽,四匹白马披着月光踏上了回京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