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若醒笑倾城》 诡异枫叶 窗外的枫叶开始舞的凌乱。作响的声音如指尖触过琴筝,无规律依然悦耳的琴奏。 推开窗,入夜。却恰是练功的好时机。 转身,白色的罗裙轻摆,漾开深秋的气息。 推开房门,出了小屋。 对面师父的小屋没有一丝光亮,似乎,她睡的愈发的早了。我心中疑惑。 倒也无妨,不碍我一人练功。 脚下逆转,腰中软剑弹出,剑柄握入手中。 一阵风起,更多枝头的枫叶被吹落,随风起舞。 起步,轻盈的旋转,脚下落地的枫叶被带起。柔美的身姿,持六寸软剑呼啸划过片片空中凌舞的枫叶。武姿很美,美到我也分不清自己练的是武…还是舞… 我叫醒醒。 这里,称之为——血舞枫林。 自我有记忆起,便是同师父住在这里。 这是一片几乎与世隔绝的林子。因为——这些猩红的枫叶噬血!如噬血妖姬一般、师父曾说,这里枫叶,每片都有自己的灵魂。她们一生都为舞而活,用两个季节来筹划,只为入了秋,箫瑟的风起,她们便开始了终结一生的舞。 我的师父,是个美丽的女子。 小时候,我会望着天上那白如雪的云朵,像师父的肌肤。当师父教我读书时,我懂得师父的美。肤如凝脂,冰清玉洁。 但我却是当真未见过雪。 这怪异的枫叶林恍惚与世隔绝到把那冬日凛冽的寒风和我从未见过的雪也挡在了林外。 不过…这样也好。师父说冬日很冷,冷到我们不能再穿白色的轻纱罗裙。我喜欢这些轻盈的裙裳。 初出端倪 清晨,初升的太阳有淡淡的红,枫林里氤氲着湿湿的雾气,每片枫叶仿佛都在大口的呼吸。好清新。 整个林子湿润,朦胧。那是林中一池温泉的杰作,咕噜噜的沸腾了一夜,散发了一夜的蒸气,游走于林间,久聚不散。在微凉的初晨,烟雾缭绕,如人间仙境。每日如此。不过一个时辰,阳光自然散了这些美丽的水气。 我在抚琴。确切的说这是一把古筝。师父的筝。 我跟喜欢这种弹起来叮咚做响的乐器,就像很多小水滴在石头上清脆的跳舞。抚琴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喜欢拨弄琴弦,手指欢乐的跳跃的感觉,闭眼,仿佛万物寂静。 一曲终了。 睁开眼,薄雾已然消散。阳光透过树上那些枫叶间的缝隙,斜斜的洒下。 啪!啪!啪! 身后传来掌声。我看过去,是师父。她庸懒的微笑,一头乌黑的长发散散的垂着,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困意。 “师父何时醒的?徒儿竟不曾察觉。我去做饭。”我眨吧眨吧眼睛,看着师父。 一夜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师父宠溺的笑着,走到我面前,揉揉我的头发,“伊儿弹的太深入了呐。我还有些困,想再睡一会儿。伊儿自己吃饭好不好?” 她的语气,让我恍惚觉得在撒娇,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我,像是祈求的样子。 “师父……”我极不情愿。“你睡了近六个时辰了,怎么还会困?……师父你昨天都没有吃晚饭,今天早饭一定要吃。” “可是,我真的好困……”说着,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像是在向我证明她有多困。接着揉揉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伊儿你乖,让师父再睡会……” “师父去温泉里泡个澡,清醒一下就不困了。然后吃饭好不好?师父…徒儿觉得最近你每天都睡好久…是不是生病了?” 我抬手试探性的去摸她的额头。“并不烫啊…” 她美丽的笑,拿下我的手,“伊儿,我没事。就是贪睡。反正整日无事可做,不如睡觉。” “师父不教伊儿武功和琴艺了么?怎么会没事做…?” “那是因为……伊儿的武功造诣和琴艺已经比师父还要出众,师父我没得教了……”她揉得眼睛有些红,装得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伊儿……让我去睡觉好不好……” 我确定她在撒娇! 她总是会这样,我迷惑,我的师父怎么一点都不凶,见过她认真,却从未见过她严肃的样子。不过…师父怎样子都是那么美啊… 我无奈的撇撇嘴,表示随她。 然后便见她开心的像个孩子,“伊儿好乖!师父最爱你了!” 然后转身,回房了。我也笑了,只要师父开心,一切随她吧。 我抱着筝,放回屋里。 一夜未眠,我也有些困了。拿了套干净衣服来到林子里的那池温泉。说也奇怪,这池子夜晚水咕噜噜的滚烫,白天才安静下来,慢慢放凉。此时水微烫,亦沐浴,解乏。 我放下衣服,然后褪去身上的那套衣衫慢慢的将自己浸泡在水里。好舒服……闭上眼,想小憩一会。但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凉了。大约午时了吧。怎么睡着了…我起身穿上干净衣服。 师父一定醒了、饿了。我要给她做饭。 我错了,我赶回去时,我美丽的师父还在床上均匀的呼吸。看着她睡得那么香,实在不忍心打扰。好吧我先做饭,然后再叫醒她。 我和师父不是与世俗接触,我们要生活就需要食物。师父大约十来天就会戴上一个银白色的面具,去林外的清水镇买蔬果米面之类的食物。 而我确真的没出过这林子。 师父偶尔会给我讲离我们最近清水镇。清水镇因鱼产富饶,有酒馆有客栈,还有青楼。 师父说起青楼的时候很兴奋。她说她以前最喜欢女扮男妆去里面看花姑娘了。 她说,青楼里的住的都是美女,琴棋书画舞样样精通。偶尔我会好奇的想,青楼里的女子会比师父还美么? 答案是否定的。这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 她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她徒弟我是第二。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阳光洒在她脸上,双颊没有一丝泛红的迹象,眼睛下有长长的睫毛的投影。那时我懂得了一个词:自恋。。。。。。 做好饭,师父醒来。 不同于清晨的那段时间,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 “伊儿,”她坐在石凳上,望着桌子上清淡饭菜,目光没有往日的神采。 “——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她的眸不同于往日的黯淡。 死亡…我从未想到师父会死。 我并不知道师父的年龄,不记事的时候便是她徒弟,如今我已二八年纪,她的容貌一如初见,美貌不减当年,不曾有衰老的痕迹。 可是,她现在问我如果她死去…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黯然失色的眼睛。 她继续呆呆的说:“如果我死去,你该怎么办…血舞枫叶困不住你…你若出了这林子,必定会害人害己…红颜祸水。愈是美丽,将愈是痛苦…” 她的眼里突然聚集了好多泪水,大滴大滴的打落在她的裙裳。 我更不知所措,跪坐在她身旁,捧着她憔悴满是泪水的脸:“师父若是不愿徒儿出林子,徒儿便永不出去。一直陪着师父可好?” 说着,我也流泪了。“只是师父不要哭,不要伤心不要流泪。你这样让徒儿很难过……” 我收回手,低下头,泪水布满了脸颊。我们这是怎么了…泪水…好多,止不住… “可是,我终久会死去…血舞枫林也遮不住你的光芒…” 忽然,她捧起我的脸,让我直视她的眼睛。泪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止住了。她的眼睛变的深邃,表情严肃:“伊儿,你答应我:若是我死去,你不得出这林子。” 然后她想了想,从腰间系着的布囊里那出一个红色的丹药:“我死后,你若执意要走,吃了这个,可百毒不侵。但你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那是粒血红血红的丹药,仿佛就是一团火在师父手心燃烧。我看着那粒丹药。 “好。”我接过。 她又抱着我,泪再一次涌出。“伊儿,不要出林,不要吃那粒药。” 她这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心里莫名的不安,师父为什么突然提到死亡,流了那么多泪水。 “恩。” 她放开我,笑着,“那好,我们吃饭吧。” 伊人之死 师父盈盈的笑,让我心静了下来。 暮色未合,睡意袭来。我便早早的睡了。 梦里,师父在叹息,“伊儿,如果我死去…如果…我死去…”“愈是美丽,愈是痛苦。”…… 我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就到仿佛我一直在睡,从未醒来。 均匀的呼吸,偶尔细密的睫毛微微的颤动。 窗外,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在抚琴。枫树上叶子随风摇曳,终是离开枝头,在空中起舞,漫天猩红。 秋意甚浓。 林中每棵树的枫叶都在减少,如同生命的流逝。 抚琴的白衣女子停下。她连轻轻拨弦的力气都没有。活了这么久,累了啊…最近越来越嗜睡,力量仿佛在一点点的被抽走。现在,她已经很虚弱了。 “伊儿,我真的要死了……”她苦笑。 让我就这样睡下吧……好好的休息…… 何人梦醒 睡醒,是初晨。 白雾弥漫,朦胧秋色。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我饿了…… 推开屋门,满地的枫叶堆积。走在上面有空虚的感觉。我看到了师父。她坐在一棵老枫树裸露于空气中的树根上,背靠着那棵树,膝上放着那古筝。 我看不清她的脸,薄雾淡淡,隔在我们中间。 忽然我觉得我和师父之间的距离很遥远。好象,这十几年的相处,我对她依旧一无所知。我走近,她似乎是睡着了。肤色如雾白,有些透明。似乎阳光一来,她也就同这些淡淡的水气一同消散。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她的如瀑的长发被夜里的秋风吹得有些凌乱,左肩和琴弦上落着些猩红的枫叶。她应该睡了很久了吧。 可是,看着她这样安静的沉睡,我的心没来由的痛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她睡的并不香,反而有种冰冷的感觉。 “师父……”我想唤醒她。 “师父师父…”她睡得依旧很沉。 心里的那种不安开始无限扩散。我伸手,想轻抚她的脸庞。却触到了一片冰凉!师父的肌肤是冰凉的! 我惊的猛抽回手。不安演变为恐惧。 “师父,师父…”我不住的呼唤,试图让她醒过来。她的身体是这样的冰凉……仿佛……仿佛死去了一般…… “师父若要睡觉,乖乖回房睡好不好…在这里会感冒的……”我劝她。她却一动不动。 “师父你睡得很沉呐……你听到徒儿在唤你么…… 师父……” “师父醒来啊…在做这怎样的好梦?让你都不愿意醒来?…” “师父为什么不醒来睁开眼看看徒儿?你这样……就像死了一般……你吓到我了师父…” “师父你何时 变的想小猪一样嗜睡,徒儿要笑你了…” “师父快点醒来,不然的话我要挠你痒痒了。师父…” “师父别再睡了……我真的怕了……怕你死掉……”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涌出,落在抓着师父裙裳的手背上。泪微热,师父却通体冰凉…… 我鼓起勇气,抬手。 师父的鼻子小巧可爱,却探不到鼻息……师父,你真的死去了么? 我猛地站起来后退,想昨天她说的话。我愤恨!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你会死,但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你的徒弟么?什么都不说静静的死去然后让我发现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让我一个人活着!…可是…可是师父……你死去我该怎么办……我答应了你此生不出血舞枫林……你要我守着只有你的记忆一辈子在这里,一个人闷死老死么?师父你好狠的心啊…… 我恨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知道我现在心有多痛么?我求你最后一次,醒来……” 哭的很累,我重重跪在她面前。地上有层厚厚的枫叶,膝盖没有一丝疼痛。阳光穿过树上那些未落的枫叶间的缝隙,照在被猩红色笼罩的林间。朦胧的白渐渐消散。抬头,我看不到太阳。只看到树枝上各枫叶的间隙,闪着耀眼的白光。那些光点照的我睁不开眼。 师父……我在等你醒来…… 我淡淡的笑,望着地上的那片片红枫,笑的苦涩。 你在也不会醒过来了。你死了。对么?。。。。。 可是死亡竟可以来的这么突然、 谁为红颜 让指尖在琴弦上舞蹈,曾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筝,弦,叶。还记得,在我好小的时候,听着看着师父抚琴,我很好奇,那些细长紧绷着的弦,怎么会发出那样悦耳好听的声音。收回回忆,望着师父的灵位,我依旧苦涩的笑。 “醒醒姑娘!……” 门外传来声苍老的呼喊。我走出去,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者,一身布衣,背上肩着一个大竹娄。我并不认识他。或者说,我只认得师父,但她已离我而去。我看着他,可他似乎呆住了,直愣愣的望着我。 “老爷爷?你认得我?”我问。 他回过神来,“没想到醒醒姑娘竟这般美丽,我这老头子失神,让姑娘见笑了。……小老儿姓李,李大洪。姑娘叫我老李头就好。是沐姑娘让我来这儿送菜的。” 他放下背娄,微笑的说。 他口中的沐姑娘是似乎我的师父——沐膤尘。 “我师父?” “一位那位戴银色面具喜穿白衣的女子。看起来年纪轻轻竟已然为人师长啊——”顿了一下,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额……姑娘,我老头子进这林子险些迷路,转了半天实在口渴的很……” 我马上意识到接待不周,侧身请他进屋。“那就请李爷爷进屋喝口茶,歇歇脚。劳烦您送菜了。” “呵呵、”他老实的笑。提着背篓,走进屋。将背篓放在门后,抬眼,看到师父的灵位。 “几日未见,沐姑娘竟然……”他说,言语透着震惊。继而是悲痛,“怪不得上次沐姑娘在我那儿买菜给了老头子我三百两银子让我隔些天便来给你送粮食……原来,是在为自己准备后事 ……” 说着,竟掉了眼泪。 我闭上眼。呵、我的好师傅,你一切都准备好了。给我食物,让我能活下去。然后让我遵守对你的承诺一辈子待在这里。可是师父,我的师傅,没有你我待在这里是很痛苦的煎熬你知道么?这血舞枫林如同一个牢狱一般把我囚所在这里。这是你想要的么? “醒醒姑娘?”李爷爷拭干泪,唤我。 睁开眼睛,淡然的笑。 “李爷爷叫我醒醒就好。好久没人陪醒醒说话了,你能跟我说说话么?”我请他坐下,倒水。“醒醒这里没什么好茶,还请将就着用。” 他坐下,一口饮尽。 “醒醒,你师父让我定时给你送菜,是不想让你出这林子吧。她也是好心,你的容貌见不得人的……” 我哑然失笑,摸摸自己的脸,“醒醒自知容貌是比不得师父的,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人都见不得……”“不是……李老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醒醒你的容貌太过美丽,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你出了林子,必将成为红颜祸水啊……自古红颜多薄命,想来你师父也是为了你好。唉、” 我为他续上茶,“李爷爷,我答应了师傅,此生绝不出血舞枫林。这薄命一说……倒算不到我头上了吧……醒醒更想听您说说这林外的生活。” 我一直向往,青楼,酒馆。那花花世界。 …… …… 汉宫秋月 送走李爷爷。我无聊的开始发呆。 接下来的的日子,大概每隔十几天,李爷爷便会来林子里送些食物。 猩红的枫叶渐渐失去水分,落下的叶子有些干软,没有好闻的气味。 我会呆呆的在很多个夜晚练功,练琴。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呆在这里,甚至觉得连思考都不需要。 我学会了上屋顶。 师父教得我一身好轻功,其实这屋顶我很小的时候便能飞身跃上,只是师父说,她懒得补房顶,不许我上去乱踩。 现在我便不必再顾忌,但踩了大半个月的屋顶也没见得房顶受损。 上屋顶,只是想看星星。 我喜欢那些看起来是群居在夜空中的星星。夏天的时候,看起来熙熙嚷嚷热闹非凡,一颗颗发着亮光,却不会像夏日午后的太阳照的人睁不开眼。那些星星是那么小的可爱,或明或暗,偶尔,在黑色的夜空里也会像在舞。抬头,便是心旷神怡的感觉。 我开始在屋顶抚琴。 一曲《汉宫秋月》。 今晚,抬头便是月亮。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没有星星,便只是那大大的月亮。月色如银,如瀑泻下。枫林如罩上一层轻纱,稍显迷离。 忽的,一阵寒意袭来。 无妨,我在抚琴。梧桐木,十三弦,便出了这等乐器。微微闭上眼睛,熟悉的弦在指尖下颤动,抓、抹、托、勾、撮,铮铮作响。一曲终了,睁开眼。 秋风起,嗅到淡淡的血腥味。这血舞枫林闯进外人了,还带着伤。 双耳敏感的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是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在追杀另一个。而那个被追杀的,逃亡的方向——是我这里。 我安静的将琴放在身边,望着皎洁的月,躺了下去。这屋顶,有些凉。 月,静若处子。 被追杀的那人离我越来越近,跃起,分身上了房顶,几乎又是一瞬间将我从躺着的姿势拽起来,扼住我的喉咙。像挡箭牌一样将我箍在他的身前。 我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月光下,我看到我白色的裙角被血染红。我心疼我的衣服。 我挣扎。这是个男人的怀抱,我第一接触到。他将我的喉咙扼的疼痛。痛到我的泪水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放开我——” “放开她——” 几乎同一时,追杀的那个人亦跃上屋顶。手中持剑,直指我眉心。 “夜见数尺光明斫铁即碎!呵~好一把火精剑!好一个莫云岚!”挟持我的那人道,“不过,你现在是要杀我,还是即将死在我手中的女子?”他在笑,声音听起来却是波澜不惊。仿佛他并不畏惧死亡。 可是如果不畏惧,何必要逃? 印着月光,我看清那个叫莫云岚的面容。 清雅淡如水,一袭白衣,上杉绣着一朵黄色的菊,开的金黄灿烂。我没有见过菊花,只是听师傅讲过她的样子。而眼前的这个叫莫云岚的男子气质如菊花般清雅。 他竟收回剑,语气平和。“我都不要。在下只想讨个说法,为何魍魉阁会有刺杀蓝姑娘的任务?她是在下的朋友,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还请尚堂主给个说法。” 捻筝救人 “呵,朋友?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的声音带着嘲笑。“莫云岚,我该说你太单纯还是太愚笨。若不是你今晚对她出手相救,那蛇血心肠的恶毒女人早已是我剑下亡魂。莫云岚,你会为你今日的所做所为后悔莫及。” 我不在挣扎,这二人必定是江湖中人。我听得有些激动,好奇心鬼祟的冒出来出,甚至让我有些兴奋。 好玩。 那个有着淡雅气质的男子不在应话。微侧身,望着如玉的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扼制我的那个男子也饶有默契放开我,坐了下来,盘腿而息。 我知道他在调息自身的真气。 我这才能细细的看他。一袭黑衣,蒙面。他闭目,纵有皎洁的月照映,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但却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绕,却又不敢让人太靠近。 黑衣,如鬼魅。 我也坐下,将我的筝放在身前。微笑。 今夜有趣。 忽而想起师父教过我一首曲子,说是可以扰乱人的心志。现在他们这么沉默岂不无聊?那我且就用这曲子扰一扰。 对忽然有这样的想法,我的微笑似乎显的有些邪恶。 我笑的更开心。 指尖开始拨弄琴弦。 我感觉到秋风又起,吹过树林,每枝树干都会发出清微的哨声。 音律变的急促,像战场的马啼声、暴雨之前乌云翻滚,然后又忽然变得尖锐。 “噗!”那黑衣男子闷哼一声竟吐了大口鲜血。 转眼看去莫云岚,他半跪着,用那把火精剑支撑着身体使其不倒。 我停下,莫云岚似乎受了内伤,而那个黑衣人伤的则是更重了。 师父只说这曲子会扰人心志,原来扰人心志也是伤人啊。这曲子还真是厉害。 我将古筝暂放一旁,托腮,看着他二人一言不发。不自觉的又开始上扬嘴角,微笑。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姑娘内力之深在下佩服!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莫云岚起身,正视着我。眼神干净纯粹,并没有因为我伤了他而带有恶意。 我摇摇头。 “这和内力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只是这首曲子伤了你们。要夸赞,也该是赞赏我的琴艺。”我起身,正对着那个叫莫云岚的男子。压下带有邪恶的笑容,正色道:“伊舞一介弱女子,不谙江湖事。但总还是不想在我的屋顶上死人,还请莫公子得饶人处且扰人。” 他的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如衣杉上的那朵菊般淡雅。 “在下并不想要尚堂主的性命。只是要为一位朋友讨一个说法。”他看着我,抱拳:“却是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夜深,在下在此多有不便,先行离开!不知姑娘姓名,师出何门?他日若在下有幸在见,定当谢罪!” 我侧身,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 “我叫醒醒。永远都会待在血舞枫林。要来找我就来这儿。” 夜果然深了,我听到林子里传来微弱的声响,温泉开始咕噜噜的起泡。 “好。”他说。 他的温文儒雅,让我实在想像不出他是怎样血腥的伤了这黑衣男子。 而后,他跃下屋顶,离开。 地上失去水份的落叶因干枯而脆弱,在他的脚下碎尸万断。 我回过头,看着这受重伤的黑衣男子。 他的血顺着瓦烁,滴在地上,那块地旁边的一棵枫树,仿佛忽然有了灵气,树上微枯叶子直接老化,如同有新的叶子疯狂的要长出来。 果然是嗜血的枫啊!吸了血便有了灵气。 我歪头,“尚堂主,我救了你一命,你该怎样回报我呢?” 黑衣男子本是低着头的,因我一问,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射,透着冰凉,如一阵寒气扑面。 风华旧容 我心里忽然有些恐惧,甚至觉得尴尬。 但还未细想,他一声低沉的闷哼,像是藏匿了许久的痛苦,终于忍不住发出声。而后,头一歪,直接栽下了房顶。 呵呵,有意思。他晕倒了。我跟着跃下屋顶,落在他身旁。 我解开他的面巾,想试他的鼻息。 月色皎洁。 银白色的月光照着枫林。 映着美丽的光,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面孔,绝色倾城。 我的心开始疼痛。 因为,他的皮肤像天上洁白的云,睫毛纤密好看。唇因失血过多而失色。嘴角淌出的血宛如一小朵妖艳的红花。 我温热的泪水从眼睛里直直的滴到他的脸颊上。 绝色的容颜!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我哭出声:“师父…!” ……“师父,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伊儿的,”我拉起他的身子“师父,我带你疗伤!”…… 微尚墨唯 我叫尚墨唯。 我在疼痛中清醒,但却全身无力。 我看到一个娇小白衣女子在擦拭我腹部的伤口。而我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如瀑的发乌黑柔亮,直直垂着。因为是低着头,些许的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容。 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发。 我的心也忽然变的柔软,莫名的对她生出一种怜惜。 我想轻触她的发丝,努力抬起手的一瞬,她转向我。 我想笑。因为白岺曾说我的容貌天下无双,若是他见到眼前的女子,定要咬下自己的舌头。 她欣喜道:“师父!你醒了!” 师父…?她在叫我? 我想起来,她是昨夜月下抚琴的女子。 打发走了莫云岚,救下了我。 我眯起眼,收起对她的怜惜。我与她素不相识,若是寻常之人真心救我,我会给她些银两。但她太过美貌,且从昨晚的一曲我确定她的内功在我之上。 撑起身,半坐着。 “你是谁?”我问。 她没有看我,低头轻抚我腹间的伤口。 “师父,再抱扎下。休养几日,伤口就会好的。”她颦眉,似是心痛的说。 我冷冷的笑。答非所问。我看到她身旁的药膏和纱布,伸手拿了纱步在腹间的伤口紧紧的缠上。然后起身。 这才发现,我竟没有穿上衣。 “我的衣服。”我淡淡的问她。 问的同时,我环视这间屋子。 墙面是用木头紧密的盖在墙上,因此看不出墙内的材质,地面也是用一种特殊木料紧密贴着,肉眼看去甚是光滑。 ——这屋子,很奇怪。更奇怪的是屋子里的这个女人。 她的发,异乎寻常的垂直。没有梳起任何的发髻,就那样随意的散着。很美的容貌,一袭过长的白衣,衣料纤薄,我竟能隐约看到她衣着里的肤色,更是没有穿鞋,一双赤足暴露于空气中。看到她的赤足,我别开脸。 “好。”她的声音透着喜悦,转身踏在那光滑的木板上行走。 我心竟又生些怜惜。已是秋,她赤足行于木地板,会不会冷? 她一蹦三尺高的回来,手里拿着白色的长衣。一脸开心的把衣服顺手就套在我身上。 我有些奋怒,这是女子的衣物!平日被平头百姓看成女扮男妆、白苓也时常逗我,言我若是女子,便娶我为妻。如今这不相识的女子、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也这般取笑我,竟给我穿女子的衣物! 我怒,有些粗暴的推开她。她忽然就流泪了,低下头,少许发丝垂下,遮了她半面容颜。喃喃道:“ 师父,你不要我了。” 我看不得女人流泪,甚是不耐烦的扯下身上披的女衣,向屋外走去。出了屋子,我怔住。 是树,满满的都是枫叶,望不到尽头的枫林。望着,第一次懂得何谓秋意甚浓。 林中异女 我忆起前日在忘君酒楼,那小二对客人解释:“那林子万万过不得!那里的树可是奇了怪,听说以饮血为食!又说里面住着两位狐仙娘娘,容貌惊为天人。便有些胆大的进了那林子去寻狐仙,却很少人能出来的……” 这林子,莫不就是那店小二口中的林子?而这绝色倾城的女子,是这林中的狐妖? 虽我一直不相鬼神之说。却见她这惊人内力,她这绝色容貌。 我回过头,看到了那已是满面泪痕的女子。那样一言不发、默默的流泪,如同一只花了脸的小猫。我觉得自己开始讨厌她。我讨厌女人哭,却又忍不住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我拿过一旁的纱步在她脸上胡乱的抹,擦去她的泪。冷冷的说:“不要哭了!很烦。” 她的脸被我胡乱的擦,竟真成了花脸猫。 她说:“师父,我不哭,你也别再不要我,好不好!” “我不是你的师父。”随手扔掉那团纱布,我说。 “师父不认得我了么?还是你…不要我了。”她放开了声音哭。真真如一个泼妇。 “忍下你的泪,否则我杀了你!”我恶狠狠的恐吓她。不过虽然这女人很会哭。杀了她也或许会得到暂时的安静。但魍魉门,不会以私人理由杀人。况且,她还救了我。 想到这里,我想从身上摸些银子给她然后离开。可是我的衣服被她脱了,银子也没有。没穿衣服也不好出林。更重要的是,我的缚血剑应该也在她手里。 不知道我的恐吓是不是起了作用,她硬生生的止住毫无美感的哭泣,眼睛一亮一亮的瞪着我。 我讨厌这女人,表情变化这么快,是当以为她没心没废,还是说她城府太深。 “我的衣服。”我再次开口。烦不胜烦的语气还带了怒气。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那件黑色的。” “师父稍等。”她眼睛继续亮亮的,鼻子眼睛通红,却很高兴的又蹦去拿衣服。……她的变脸不让我咂舌,因为我有点觉得,她好像是傻子… 如果…她真的脑子有问题…那我便不该同她计较生气了。 她回来,双手托着我的夜行衣。我接过,衣服微湿。她答:“我见这衣服氤上了血,便洗了,还没干。” 我没有接话。套上衣服,微湿贴在身上,难受的紧。 “我的那把剑呢?”我继续问。 她便从身后递给我,这样还真是吓到了我。刚刚她身后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她真的是凡人? 无论如何,这里不能久留。昨夜刺杀蓝如沫的任务失败,我要先回清水镇的吉祥客栈同白苓汇合。 不了于别 至于这个女子,我记得她对莫云岚说过,她会一直呆在这林里。如此便待我会到白苓之后,遣人给她送来些银两,也算是报答她。 打定主意,便对她抱一抱拳:“多谢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但我还有要事需先行告辞。三日内我会命人奉上五十两银子,已做对姑娘报答。告辞!” 转身便走,她急急的跟上,“师父你要去哪里,若要离开林子便带上我!带上我!” 我未停下脚步,只道:“在下与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姑娘唤我师父,也只却认错人了。在下有要事,还请姑娘勿要再纠缠。” 她走的也同我一样急,跟紧我的步伐,“我只跟着你,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我已跟了你十五年,师父,你何等狠心抛下我。” 她继续道:“你只道你不是我的师傅,我活了这十五年,又怎分不清谁是我师父?尽管你的身子性格变了,但你的出现是我的希望,是我找回那伴了我十五年、将我养育成人的师父的希望!我只跟着你,你腻我也罢要杀了我也罢,我只看到希望便在不撒手!” 我莫名的心中一震,有些不忍。但多想片刻,这女子却必不能留在身边的! 咬咬牙,继续走。 她的声音有些听不真,“而我又答应过你……不出这林子……” 接着,变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同脚步声了。我心中疑惑,忍住了回头看。继续大步的走。再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出这林子了吧。我心想。 背信追溯 我凄凄道:“你只道你不是我的师傅,我活了这十五年,又怎分不清谁是我师父?尽管你的身子性格变了,但你的出现是我的希望,是我找回那伴了我十五年、将我养育成人的师父的希望!我只跟着你,你腻我也罢要杀了我也罢,我只看到希望便在不撒手!” 他却是头也不回。 照顾了他一夜,脚下软软的。好像被隐于落叶中的树枝绊倒,瘫坐在地上。 他还是没有回头。 我想起来,我答应过我的师父。绝不离开这血舞枫林。我右手握于左手之上,扣断了左手食指多余长的指甲。 我回了屋子,开始收拾东西。 我不急。我相信,无论他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 收拾了自己的一些衣物,研了墨留下一封书信,是给李爷爷的。告诉他我还是出林。无论我要薄命或是祸水,为了寻他,何须顾及这些。 想想,我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只知他有着我师父的面容。 再去我师父的屋子,她的一些衣物用具我还用得上,便又收拾了些衣裳。师父的柜子里有很多武器,薄而坚韧的白绫,几把好剑,一包细细的银针和软鞭,都是女子用起来很顺手的武器。 我贪心不足的将白绫和银针收入袖中,一把清风剑绑于后背,甚得我心的便是长鞭,银白色的鞭子较细,藏于腰间甚好。 一切收拾妥当,只差我吞下那粒药。 当初只为师父,我答应她绝不出血舞枫林,今日亦是为了那似曾相识的面孔给我带来的希望而吞下这粒丹药。不再多想,仰头咽下。 并未曾有什么不适,我坐下来,等待药效发挥。 果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的肚子开始痛,如同火烧,一时间浑身热汗。 我蹲在地上,手用力抵着胃部,想缓解些疼痛。似乎有些效果,我一只手抵着,另外一只取了帕子去擦额头上的汗。可是擦好却发现,本是白色的丝帕上染了一大片的红色。 血红色的汗! 我心下一惊,去照镜子。我看到,我满脸都是血。 我用丝帕用力的擦,血色的汗渍被擦干净,脸却也被擦的生疼生疼。 还好还好,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血色的汗渍被擦掉,脸色虽然有些红,但过会就回恢复正常。 师父,毕竟还是不舍得我受苦吧。我心中暗喜。 如此,再取了银子,将我的琴安放在琴盒,扣好,抱在怀中。就此离去。 临行之前,我在脸颊左侧画上一小片红色胎记,蒙了面纱。师父,你安心便是,我怎会让自己成为你担心的祸水? 路遇同道 出了林子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却还没有望到清水镇,我走到歧路口,有些不知所措。师父虽同我讲过清水镇的摸样,但并未告诉我出了林子改怎么走。 我想我迷路了。 因是晌午,路过这歧路口的人甚少,也无法向路人打听。我找到一颗离路口不远的大树,大树有些根部赤露于空气中,便也长了树皮,是个好坐处。于是便坐了下来,将琴盒置于身旁靠着大树,眯起了眼休息。 终是过了许久,传了脚步声。我起身看到四人抬着个大盒子路过,便立马抱琴档在他们前头拦着,因抱着琴盒子不方便施礼,便微微颔首接而道:“几位先生这是要去清水镇么?” 那大盒子停下,落地。我想起这应该是师父说的载人的轿子。 轿帘被里面的人挑开,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展出妩媚的笑容,答道:“是去清水镇,怎么?” 我开心极了,“我也是去那里,可是迷路了。姐姐我跟在您轿子后边可以么?” 她又打量了我。我紧张万分,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外人盯这么久。 “既是顺路,又是姑娘家,便进轿子里我捎带你一程吧。”她还是笑着,手已经将轿帘挑的十分大,示意要我进去与她同坐。 初出林中便遇上好人,我自然更开心。抱着琴盒欲进轿。可惜琴盒太大,轿子里坐我们两个已容不下我的琴,我有些为难,想开口跟她说还是我在轿子外跟着走吧。她又笑盈盈的开口,“无妨!阿宝,来帮姑娘捧着琴。” 便有一大约跟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出现,接了琴。 我这才发现,除了这位姑娘和那四个轿夫,还有一位叫阿宝的少年在郊外一旁跟着。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入了轿子,她问。 “我叫醒醒。”我微笑的回答。 她便笑的更张扬了,“醒醒?醒醒?呵呵这名字好!忆筵上,偷携手。趁歌停舞罢来相就。醒醒个,无些酒。呵呵~!” 我不知所措,名字是师父给我起的,好笑么?我想起了莫云岚,那个男子听到我名字也没有笑啊。我低下头,还是谨言慎行些好。 这轿子一颠一颠的极快,我坐着竟忽然想唱歌,但想到有人在便忍下了。 她笑够了,又说道:“姑娘可是恼怒了?竟不同我说话了。” “没!没有!”我急切道,抬起头。 “呵呵!看姑娘急的,我逗一逗你罢了。还没问姑娘是哪里人呢?来清水镇是探亲还是寻人呐?”她敛起张扬的笑容,牵起我的一只手问道。“我便住在林中,来清水镇寻人。”我轻声答道。被一个陌生女子抓着手,我脸有些发热,继而抽回了手。 她对我的举动似是很不开心, 便不在理会我,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轻哼了一声。 我便又立刻囧红了脸。 识苏娘子 轿子约摸晃晃悠悠行了一柱香的时辰,热闹的叫卖声渐行渐近。我挑开一侧的小轿帘,向外望去,果真到了热闹的街巷,众多人的穿着各色的衣裳或停或行,街头小贩招呼着卖自家货。我心中一喜,这怕便是进了清水镇内了。 于是掩饰不住好奇与喜悦,回头对那女子道:“姐姐,这便是清水镇了吧?” 她也不望我,自顾整了衣袖,淡淡的应了一声:“恩。” 得到确认,我已忍不住跳出轿,在这热闹的街巷好好玩耍一番。 但还是按捺住,笑盈盈的向她说道:“既已到达,醒醒不胜感激。便就此别过姐姐了。” 她闻后抬头看我,脸上显露出微笑,双手挽上我的右臂道:“急什么?!晌午你还没用过午膳,不如到我的住处一同用了吧。” 我也微笑,“我初来清水镇,看这街上热闹非凡,奈不住想去耍一耍。再寻家酒馆吃饭。” 她听后笑的更妩媚,用手轻拍我右臂,手中的帕子扫过我蒙面的白纱,道:“热闹?论热闹这清水镇哪里比得过我的住处呢?姑娘若喜欢不妨去我那瞧瞧。也或许有你要寻的人呐!” 我思忖片刻,她既送我来了镇中,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随去瞧瞧也是无妨。且刚惹恼过人家,万万再不能再驳她了。 于是便应下。又行了一些时候,落轿,轿外阿宝撩起轿帘,将我们先后请出。 眼前落入座两层高的楼,楼中央挂的牌匾四周用红色的丝绸装饰,甚为华丽。匾上有用金粉龙飞凤舞写着:一品楼。 楼下大门敞开,站着各色浓妆艳抹绿肥红瘦的女子,个个脸上洋溢着妩媚动人的笑搔首弄姿在招揽着清一色的男客。 那些女子见到我们,笑盈盈的上前行礼,口中唤声嬷嬷。而后一红衣女子挽住我带我来的那位姐姐,单手缕了缕从发簪上垂下的流苏,笑道:“我说姐姐怎么回得这样晚,原来啊,是不知从哪拐了个大美人回来!呵呵……瞧着气质,定要是下月的花魁了!” 另一身着白青相间衣裳的女子也笑:“可不是么~!不过这位姑娘背着把剑,倒又像是跑江湖的……” “都越发没有规矩了。”带我来的那姐姐笑嗔着打断话,“容我用过饭歇息后再同你们讲清楚行么!唉这一品楼没一个人真心待我苏娘子的,都只晓得去惦记旁人!” 我记下心,她叫苏娘子。 “姐姐哪里的话!你不在的这两天,我们可是想念的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啊!”红衣女子努嘴道。 其他人符合:“对啊对啊!” “那还不让进去歇歇脚?缠在这里做什么,挡住了客人!”苏娘子假装嗔怒。 众人嬉笑着让开,我从阿宝手里结果琴盒,随着跟了进去。心中已有些明了。 三刀便罢 进了一品楼,跟着苏娘子的步子行走。 有人男子同她搭讪:“一品楼又来了新姑娘?这蒙着面可看不清容貌呐!苏娘子真是能吊人胃口……” “她可不是我们这儿的姑娘……”苏娘子声音酥骨诱人,说着抚了抚头上的花钗,巧笑盼兮,“慕公子休要打她的主意!若让我们的画卿姑娘知道了,定不依你!” 那人听了笑起来,“我正是来寻画卿的。可听说她病了,心疼的紧。苏姑娘我先去了画卿房了。” 苏娘子应了一声,便也带着我继续走。 这一品香内均是由浅红色的薄纱装饰,大厅的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水粉香和酒香,厅中央有个大台上,台子上有几个蒙面女子,有两位穿着缠和了银线做的舞衣起舞,极尽奢靡;还有些在台子周边坐下抚琴奏乐唱曲。 台下风流一片,有公子醉酒模样拿了筷子碟子,和着台上曲子的节奏敲着,又有醉拥美人者同怀中人饮酒作乐。 我心中更是明朗,这里地确热闹,因为一品楼,乃烟花之地。 唇角微微上扬,对于青楼我心向往之已久。 随着苏娘子绕过台子,左转上了二楼,又是另一番模样。 相比楼下的风流一片,这楼上很安静,空气中也是只有淡淡的紫檀香。楼上客人很少,也无女色起舞饮酒。但有个两个对饮的男子引住了我的目光。 他们在品茗,茶水倒入杯中的声音极为好听。倒茶的男子,是那夜的莫云岚。依旧白衣,衣上有淡雅的菊。 他没有注意到我,也许见了也不会认出。我换了衣裳蒙了面纱,自觉也是另一般模样。 他对面的男子,亦一袭白衣。只是那衣衫的白为银白,亮的不由让人瞩目。漂亮乌黑长发随意绑于脑后,尽显洒脱风流。唯一不太和谐的是他左颊脸上有道刀疤,约摸竟有一寸长短。若没有这疤,他定是一身好皮囊。我心中暗想。 苏娘子停了脚步,转身亲切的拉住我的手问道:“妹妹你是歇了后再用午膳还是现在就用?” “这会儿子也不累,便用了吧。”我答。但说不累是假,因照顾师父我近两日都未曾合眼,今早便又出来寻他,自是恨不得寻个住处倒头便睡。只是我亦两日未曾进食,困饿交加,吃顿饱饭再美美的睡上一觉为上上策。 苏娘子点头,将我带到最近的桌子,双双坐定。“让姑娘品一品我们一品楼的菜肴。”苏娘子是笑,又对阿宝道:“吩咐厨房,准备一品香。” 阿宝应了声,回身下楼。 我不由的又看向莫云岚和那个同他对饮的男子,他们声音极小的在说些什么。 苏娘子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看清我在看什么又转回来对我说道:“那二人皆为江湖侠客,莫云岚和三刀罢。莫云岚是莫尚山庄的二公子,温文如玉武功高强。三刀罢……”苏娘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下去:“这‘罢’不是霸气的‘霸’,是罢休的‘罢’。这人武功不高,在江湖上也只是小有名气。但却来去无纵更无人知他姓名,颇为神秘。他见到有人为恶便会上去砍人家,不多不少三刀便罢,然后溜之大吉。因而得命:三刀罢。” 我忍俊不禁:“这人倒有意思!” 苏娘子也笑了,然后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原以为姑娘也是江湖儿女的。” 我挑眉,眉目皆含笑意:“这是怎么说?” 有伙计送上一壶热茶。苏娘子倒了杯茶置我面前,又自顾倒了杯给自己,手捧着暖,“姑娘须瞧仔细你这一身装备,琴剑鞭的挡在路中央,吓得我还以为遇上强人了!” 她说完便掩面笑了起来,我也忍不住笑出声。附近的客人听了齐齐扭头望着我俩。我大窘迫,将胳膊放桌上头低埋,过了好一会才敢抬起来。 清馆佳人 再抬头,便望见莫云岚已下楼离去。那三刀罢只在原位高声唤来小二,要了一小坛女儿红和些下酒小菜。 他似乎感应到我在望着他,微微偏头看向我,四目对视。他似笑非笑凤眼微狭,说不出的风流俊美溢上眉眼,脸上的刀疤也被他这姿态带上俊美之感。 真是一个活脱脱的美男子! 我向他微笑,以示友好。但想起自己蒙面,微笑他也看不到,便收回目光,恰有阿宝带着四个伙计走来。 那四人皆拿托盘,每托盘里有两道菜。阿宝带着他们到我们桌前站定,冲着苏娘子作了个揖道:“一品香备好了。” 苏娘子点了点头,阿宝便将那些菜一一呈上桌面,又为我们放置好碗筷,带那四人离开了。 苏娘子笑道:“姑娘用膳还要戴着面纱,莫非绝色之姿怕惊了我的客人?” 我低头,一手捂着脸作凄凉状:“怕真要惊了姐姐的客人了。我自出生脸上便长有一红色胎记。面目丑陋所以一直蒙着面。” 她有些惊愕,随即微笑:“姑娘安心取下面纱便是,我这一品楼二楼的客人皆非以貌取人之辈。” 苏娘子此番让我定了心。 我不怕好色之客,只恐她会如师父讲的那些老鸨一般,为贪钱财逼良为娼。现在她善意的微笑让我羞愧不已,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便取下面纱,与她一同吃罢饭。 她道:“已为姑娘备好房间,我带你去休息。” 我甚是感激,取出一锭银子,诚恳道:“苏姐姐待我如此,我自是万分感激!这锭银子当是饭钱,请姐姐收下!” 她嗔怒:“我苏娘子与人结交,不谈利益!你竟是这般看轻我!” 我忙惶恐道:“醒醒万万不敢看轻姐姐!只是姐姐也是生意人,我怎好在你这里白吃白住。” 她这才敛了怒气,平心静气道:“我知你一女子,孤身来清水镇寻人不易。又怎能收你的钱!你若觉得心中有愧于我,便应了我一件事。……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应不应也无妨。” “姐姐请讲。” 她起身坐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我这楼下有位抚筝的琴师唤名画卿,最近病了。姑娘携琴出门,想必也是通晓音律的。所以我想请妹妹代她奏几日曲子,此间定不让你受委屈!” 我思忖片刻,出了一品楼也是要寻家客栈住下,但若再此安身即能得苏娘子的庇护,又可省些银两,是最好不过的。打定主意,我便应了下来。 一选花魁 苏娘子起身为我引路。 我忍不住又看了眼三刀罢,却发现他也在看我,薄唇微扬,然后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我淡淡的回笑,收回目光跟随苏娘子离开。 苏娘子给我备的房在二楼,安静宽敞。苏娘子走后,我没有倒头便睡,因为这一路我总觉得有被设计的感觉。我沿着床坐下,细细的回想。 从一开始遇见她,她在轿中打量我,进了轿热情的拉我的手,请我吃饭,无故待我这样好。一切的连到结尾。我渐渐明了,吐出一口气。 果真是被她设计的!不过这样也好,虽在算计我,但以我这身武功,她也不能太欺我。 于是安心铺了床睡下,再醒来时竟已是第二天近晌午。 苏娘子笑我:“妹妹你真真没有辜负你这名字!” 我一笑而过,任由她为我妆扮。 又再这儿过了两日,我渐渐懂了些规矩。台子上舞姬及乐师献艺皆是蒙面,说明她们是清馆,不接客。接客的女子按容貌和才艺分为四等,一等的是挑客人,并有贴身丫头伺候着。余下三等除了月钱不一样外再没差别。 一品楼每月十五选一次花魁,这是最热闹的时候了,清馆也要参加。由于那晚茶水免费,又能一饱眼福,客人自是络绎不绝。 我无奈扶额,哭笑不得的问苏娘子:“姐姐,我这副模样如何要替代画卿姐姐去选花魁?” 再我替画卿做清馆的第二日,苏娘子便告诉我,明日恰逢赛花魁,我需替画卿上去比一比。 她明媚的笑,拍拍我的手:“你放心!不过是过过场子。一品楼从未有清馆当选上花魁的先例。” 我点点头,依旧苦着脸:“但我容貌有亏,那些客人见了定会暗道一品楼女子皆貌若无盐。坏了一品楼的名声醒醒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起身妖媚的旋了圈,“不瞒妹妹,一品楼的花魁之冠,向来都是我和姳莞轮番担当。且这次特许妹妹遮颜参赛。你只消在台上弹奏一曲。” 我见驳她无望,便闷闷的趴在桌上。 她笑着拍我:“好了好了,蒙上面纱再去奏一曲,莫让客人等急了。” 我振奋精神,上好眼妆,蒙戴面纱便抱琴出去。 其实我也很喜欢在这儿抚琴的。在血舞枫林的日子,我的听众是不语的叶子,这里却可以听到那些风流之徒热烈的掌声。虽待了不过两日,但听曲的人一日多于一日。苏娘子也道:“客人争相传告,一品楼一清馆所奏之曲堪称天籁之音!” 看着她喜滋滋的笑,我也是被灌了蜜罐般开心。收回思绪,手指娴熟的为自己正在所奏的曲子收尾。曲罢,望着台下满脸迷醉之态,我开心的抱起琴起身离开。正遇上楼,一面色苍白的素衣女子拦住我的去路。我施了礼,将琴交于跟随我的简儿,嘱咐她去将琴放好。一手拉了那女子上了二楼。 我认得她便是画卿。 若说媚眼细腰的苏娘子和热情开朗的姳菀是上好的女儿红,画卿便如一杯茶,让人愈品愈有滋味的。她才情甚好,姿色也在一品楼属上等。 画卿之言 我与她寻了二楼的一个窗口处的座坐下,望了望着窗外热闹的街道,心情甚好,收回目光向她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画卿面无血色,拿帕子掩着口鼻轻声道:“我知姑娘要替我参加此次的花魁比赛,特意来问问,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 她说道花魁之事,我心情跌下。但顾及她和苏娘子的面子,还是佯装一副开心的样子点点头:“自然是甘愿。” 她轻轻叹口气,望着别处。“姑娘无须瞒我,参选花魁,无论是否当选,在世人眼里便已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了,更别别妄想他日会有个好归宿。” 我心中一惊,原本不想参加花魁比赛只是不愿多展露自己的技艺,未曾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后果。那这一品楼内,上上下下二十多为姑娘,今生便寻不得良人了么?这样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却死也不得! 暗暗压下心惊,淡淡的回她:“我的确不想参加。” 她低下头无语,良久,幽幽道:“你可省的我为和会得风寒?是我趁无人时生生浇了自己一身凉水,又站在风口处吹了一夜。” 我颦眉甚是怜惜:“何苦作贱自己?” 她望着我:“苦?画卿不苦。同一品楼别的姑娘向比,我已是很幸运。不过原本苏娘子打算让我在此次花魁中胜出,然后便可逼我接客。” 我摇头:“我不懂,此话何解?” 她答:“苏娘子未曾同你讲明白?谁若选为花愧,便是做了楼里的红牌。须于选上花魁的那夜接客。” 我心中一气,怒上心头!如此行径同逼良为娼又有何异?而苏娘子此前并未向我提起过这事。我隐下脾气,又问:“你伤了风寒她又为何要我替你?我容貌有亏是断然不能接客的。” 她冷冷的笑,苍白的脸上尽显怨恨:“这可不就是苏娘子高明的地方?以你的琴艺被她扣为花冠众人必然心悦诚服。你又是以我的名义遮颜参赛,你一曲之后,只消在房内卸妆时将我蒙了面纱同你一换,我便是明天无限荣幸的花魁。而此等荣幸,画卿万万不敢担当。” 我倒吸一口冷气,竟发现这深秋已透了凉。衣衫尚薄,风吹的人心寒。我回想着一开始至如今的这步田地,画卿此番话,彻底解了我心中的迷团。苏娘子在轿中打量我,便是发觉我同画卿身形相似。我怀抱筝盒,她便疑我是通晓音律。但还不能确认,遂邀我与她同轿共行。轿中她与我亲近,拉我的手有意无意的触过指尖。长年抚琴者的手同普通人不同,指尖都会有微硬的茧子。我虽抽回手但她还是触到了,既知我亦会抚筝,心中便暗暗有了计较。 我忽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何不愿我出林,人的心能有多黑,有多复杂,都不是我可以想象的。表面越是笑靥如花,或许心中越是在计较着什么恶毒的事。我看着眼前的清丽佳人,我虽不再信苏娘子,但也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遂淡淡的问:“姑娘为何不逃?” “我同别的清馆不同,她们可以住在家里我无家可归。唯一一个弟弟在苏娘子跟前伺候,我怎能舍他独自逃走?可他,却也总不认我这姐姐……” 我想了想犹豫问道:“可是阿宝?” 她点点头。而后又同我说了许多她的家事,我渐渐明了。画卿的父亲去的早,母亲与别家母亲不同,甚是疼爱长女,教她弹的一手好琴。为了让画卿拜得名师,家产变卖,还将阿宝送进一品楼做工。所以阿宝自小便恨他的娘亲和姐姐,自打入了一品楼,便甚少与她们往来。但画卿舍不得弟弟,学艺归来后私下来看阿宝。苏娘子见她生的貌美又弹的一手好琴,许她若来一品楼做半年清馆便还了阿宝的卖身契,画卿为了阿宝便应了,但其母大怒责不准,画卿执拗,母亲为此生了大病,不久便辞了人世。 画卿又为了葬母,将房地卖光,穷困僚倒孤身入了一品楼。可只做了半个月琴师,偶然间偷听到苏娘子密谋要为她开苞使成为娼妓,一时着急便想了法子使她自己受了风寒,想借病由逃过花魁赛。 舞唱红颜 入夜,我在灯下看着书,忽传来敲门声。 我开门,是简儿。 她托着些饭菜小粥同我说:“嬷嬷说姐姐今晚吃的少,怕半夜发饿,便命我送来这些。” 我点点头让她进来,苏娘子对我体贴入微,我有些感动,不禁又怀疑起画卿的那番话。 心下有些繁乱,关了门拉着简儿同我坐下聊天。从她的话看来,苏娘子待下人是很好的,为人仗义豪爽。说了一小会儿便道自己还有活要做,急急忙忙的走了。简儿走后,我趴在桌子上也无甚味口吃饭,书也看不进去,草草的洗漱之后睡下了。 第二日醒来,一品楼上下都在忙碌,直到晌午,苏娘子才满意一笑。此时的一品楼格外豪华,红绸铺遍,灯笼隐在浅红的薄纱中,如此发出的光更将一品楼喧染的温暖暧昧。 苏娘子看着台上的舞姬排练,笑的极为得意,问我:“妹妹你看如何?” 我点点头,苏娘子不但人美,也确会做生意,近日闻知一品楼在清水一带是属一属二的青楼茶馆,这同苏娘子的经营头脑有莫大的联系。她笑挽我手臂:“不知妹妹今晚准备了什么节目?” 我望着台子上身轻如燕的舞姬,心下有了主意。我不能再按着苏娘子的计划走,但也不能妄信画卿的一面之词。于是微笑道:“我想跳一支舞。” “跳舞?”苏娘有些吃惊。我点点头,挣开她的手臂,一跃而起,落入台正中。台上舞中正酣的美姬们顿时惊的花容失色,慌忙下了台。 没有曲子伴奏,我心想了师父曾教的一首曲子不错,便唱了出来: “盛世浮生,笔端百转红颜谶;霓裳羽衣曾动京华,执手诉情深……” 一句起,身随歌舞。袖中白绫挥出,随着臂腕翩若惊鸿。我用轻功多番跃起,再空中展臂弯腰。 “……题诗笺,毁誉又何惜……盛名虚名应笑置之而已。校书笔,空老尘埃里;桃花谢去,竟随流水无迹。扫眉凌众卿,笑看云起,一场翻覆成败摇笔戏……” “……咫尺朝堂飞扬凤翼,何曾负 盛世名 河山意。无字空碑向晚长立,待青史 书功过 斟浮名……” 一曲过后,我站定,向众人盈盈笑施一礼 台下多了一人,一袭银白色,眉目显风流,正是三刀罢。他薄唇微扬眉梢含笑,手中正拿着一杯酒细酌,饮尽道:“好酒~!” 我有些得意,自把他赞的酒比作我这一舞。又跃到苏娘子身边,冲她一笑:“姐姐我跳的可好?” 此言话中有话,我想告诉她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会看人肆意妄为。她有一时的晃神,我便又问了一声,她反映过来笑着应好。然后又问了曲子的名字说去寻谱。苏娘子离开后我走到三刀罢身边坐定,自倒了杯酒学他酌饮。 他看着我笑:“你可知你刚唱的那曲子为你招来多大的麻烦?” 我甚是不解,但不显形于色,竟自抬手抽他头上的象牙簪,他也未阻止,一头乌黑散了来,看起来多了几分柔美。我将象牙簪放在手里把玩,发现簪子一头的浮云状浅浅刻着一个“御”字。 怪事离香 我欢喜的将象牙簪收入怀中,又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酒是果酒,辣中带着酸甜,我刚唱完曲子嗓子正干,想好好解解渴。正端起酒壶欲再倒一杯,被一只手摁住。 三刀罢挑眉,“且莫多饮,待会醉了不好逃。” 我亦挑眉:“我为何要逃?” 说罢两只手去夺了酒壶,直接灌进嘴里。 壶中酒尽,我满意的咂咂嘴,感叹苏娘子卖的酒真是解渴。再看三刀罢,他正托腮似笑非笑的看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许是因为饮了酒,心情甚是欢畅,脸也有些发热。便想寻去后院打水洗洗。 离座转身,发现一楼大厅竟已无一人。我想起刚三刀罢的那句话,我可真惹了什么麻烦? 我有些怔,耳边忽然有木棍挥呼的声音,接着裙摆被人一扯,我仰面跌进三刀罢怀中。仔细看时,便明了,刚是阿宝抱着木棒从我身后要打我后脑,未得逞便被三刀罢踹开。 我又是一怔,向阿宝问道:“为什么要打我?” 阿宝一脸恐慌,只是一个劲的跪下叩头,口齿不清道:“姑、姑娘饶命……大侠饶命……” 我不知所措,三刀罢笑意尽显,抓起我的手出门急走,口中道:“想必苏娘子已去报了官,衙门很快便会来人。跟我走。” 手腕被他抓的有些疼痛,我却不想挣扎。再未多想,他已将我拉到一品楼的后院,从马槽里拉了匹高头粽毛鬓马,上了去再向我伸手示意拉我上马。 我抓住他的手捏了捏,终是忍不住问道:“小三,我们是要私奔么?” 然后趁他面部微微抽搐之际,翻身登上了马背。 小时候师父曾养过一匹白马,我也略微会些骑术。后来那匹马被师父喂的又懒又胖,懒到不愿长口进食,胖的无发起身,再后来便饿死了,为此我和师父都伤心了好久。 想到往事,感叹过后,我拍了拍身后的马屁股,马儿便悠哉的走了起来。我嫌它行的慢,拿出隐于腰间的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了痛,快了许多。我抱紧三刀罢的腰,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他驾马从后门出了一品楼,拐了几个弯到了大街上。 此时刚过晌午,街上人正多,三刀罢拿了我的鞭子驾着马跑的飞快,我也跟着兴奋的直蹬马肚,路上行人见了纷纷让路。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像师父口中的马匪,只差再挥舞着鞭子高声喊道:抢钱!抢粮!抢女人! 心中想着,噗的笑出声来。却撇见街头一黑衣男子匆匆忙忙的同我们背道相行,因距离远,他的面容看不大清,但我心惊的觉得他是师父!下意识的跳下马,摔在地上却不觉痛,起身便冲着那抹黑色跑去。 逢场戳戏 跑了几步,身后一阵噪杂,马儿嘶鸣和路人的尖叫。我因急着追人便没回头去看,也忘了马上的三刀罢。 正因我未回头,殊不知三刀罢险些因我丧命。我下马后一支冷箭正射马头,刺进粽毛马的右眼,马受刺痛,便四处冲撞,还伤了个路人。而三刀罢刚跳下马,便被一群官兵用箭指着。 恰我因去追师父,提前逃脱了。 我追着那人,他行走极快,或者说他已经跑了起来。我跃上街道旁的屋顶,踏着砖瓦一跃六七步。风乍起,吹的一裙白衣衫零乱飞舞,吹落睫边挂的一泪。 见着他的身影,心就被委屈堵得满满。用最快的速度追着,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任衣摆肆舞,闻声稚嫩:“娘亲……房顶上有仙女……” 我顿时委屈欢喜参半,脚下再是奋力跃起,稳当落在那黑色身后,顺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两眼汪汪的待他转头,黑瞳却印入一副俊美嘻笑。 我怔了怔,不是师父的面容。 只听他调笑:“姑娘追了我这么远,可是看上了小生?” 我脑中快速回想,刚刚虽隔的远,但那脸庞轮廓却还记得清楚,断然不是这白皮丰韵的模样,再细看,身形也有所相错。我便觉得,定是我追时人调了包。于是显出一副恶极了的形容,揪住他的衣襟,粗着嗓子道:“说!我师父在哪?” 那男子顿时满眼飙泪,双手握着我的手含情脉脉道:“娘子,你那所谓的师父不过是想骗我们的钱财,如今他得逞逃走,你又何必一往情深苦苦寻他!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我对你的情意你当真不知么?我们回家好好的过日子不成么?你可知儿子想你想的多苦啊!” 他这一番话一脸泪将我激懵了,不但将我激懵,还将旁人激怒了。 我施展轻功本就引了些路人围观,那些人听了他对我说的这番话尽是一脸悲愤和不可置信,纷纷出言训斥我道:“都有孩子了还红杏出墙!如此恬不知耻亏得你相公还对你不舍不弃!若是我早休了你八百多回了!” 又有旁人道:“恩,诚然她不是你的妻妾。除了这样痴情的男子,谁能忍受自己妻妾生得这样的容貌,又做出这等丑事……啧啧啧……” 这男子握着我的手不再言语,双目闪烁着泪光,一脸哀怨的看我。若他握的不是我的手,我定会觉得他痴痴这般执手诉情深,是百年难遇的好男人,也要为他这般遭遇赔下几滴泪来。 诚然他握的确是我的手,于是我知道,他是在做戏,这场戏只用一段台词一脸深情便将我置身于广大百姓口水的之中。如此这般,我只得将师父那事放置一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酝酿好戏感,睁开眼。大滴的泪珠已开始落下,打在他的手背上。我心中提醒自己,要哀怨愤恨,要带着颤音,身子也要微颤。 我缓缓开口,声音极尽悲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四郎,是不是…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他面上一怔,嘴巴持续微张的状态。旁人听了我这一句,心中的八卦宝宝迅速放大,也都不再言语,围得都近了些。 我继续道:“你留恋花柳之地,我忍;你整日不思学习不务正事,我忍;你赌输了钱便打我,我忍;你花光我嫁妆,便嫌我貌丑,寻个理由便休了我,你可知我回娘家遭了怎样的羞辱?母亲怒的吐血,她……她是被气死的!!四郎!你害死了我的母亲啊!!” 我最后一声是喊出来的,喊的极似鸟儿临死前的悲鸣,哭作断肠。 条街顿时安静了下来,我觉得喊的有些过了,但戏还是要做下去,便张嘴欲继续。那男子手快的捂上我的嘴,拖着我便狂奔了起来。 那些围观的正处于听故事刚听出端倪的状态,见他拖着我跑,一时没了反映。 那男子真真是在拖我,一手捂着我的嘴鼻一手拽着我的臂膀,将我拖着拐了好几条街,我被捂着嘴鼻呼吸困难,恶狠狠的朝着他的手咬下去。 他吃了痛,便将我拖进最近的一个街巷,放开了我,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排牙印,疵牙咧嘴道:“真是个狐妖!我救了你你还咬我?!” 我这话听得迷惘,我怎地是狐妖?且他何时救了我? 正要向他寻问,他冲我抱了抱拳:“我受友人所托扮成这模样引你来此的,刚刚你在马上,有官兵在前埋伏着要捉你。大恩不用言谢,告辞了!” 他这话说的潇洒,我听的也的确不明不白。未等我再开口,他就已朝巷口行了两三步。 我将行一步手作刀状冲他后颈砍了下去。师父诚不欺我,这招用着甚好,那男子瞬时晕倒在地。 于是心情甚好的从他衣摆上撕下一块布,铺在地上坐下。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听闻磨牙声,一个黑影跃到我面前,声音抑着怒火,一字一句:“从枫叶林追到这,你到底想怎么样。” 有君白苓 我扬头,黑瞳印入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声音带这哭腔含着委屈:“师父……” 他未答话,俯身去探那被我击晕了的男子的鼻息,知无大碍后后掐了掐那人的人中,将他掐醒。 那男子醒来后对我极是亲切,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抬眼很是激动的说:“活了这么久可算是遇见个有生气的人了,怪不得墨唯这孩子要躲你。” 说罢冲师父笑起来,被师父狠狠的瞪了回去。我起身把那快黑布捡起来抖了抖,塞还给他。然后轻轻扯了扯师父的长袖,小声的祈求道:“师父,让我跟着你吧,我在这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知能信谁,她们都算计我,骗我,还让我代别人选花魁。若没有遇上你,怕我今晚就让人给卖了……” 言罢嘤嘤的哭了起来。我这一番自是在做戏,我武功不差苏娘子是伤不了,且论如今这容貌哪个买了我便该是脑中养着鱼的。 师父皱了皱眉,还未开口,那黑衣男子便抢先道:“墨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有位姑娘将你那八百年都不开的情窦给引开。这位姑娘我瞧着甚有灵性,唔,暂将她带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头我同刀俎说了。何况人家姑娘还救了你,以身相许是最能报恩的……” 他边说边点头,自觉说的是很有道理。言罢向师父看去,又被狠狠的瞪了回去。 我不免心中感叹,师父瞪起人来双目炯炯有神,极有内涵! 感叹过后,只见师父绷着脸自顾出了小巷。 黑衣男子嘿嘿笑着同我说道:“唔,你可又要谢我了!” 我问他:“师父答应了?” 他点点头:“算是默许。” 我很是雀跃,向他郑重的鞠躬拜了一拜,有些喜极而泣:“真是要谢谢你!谢谢你!” “刚被你偷袭砍那一招,以致肩现在还有些痛。你同我们先回客栈,一切再细说。”他笑道。 我点头,他便行在前面为我引路。 走在路上聊起来,他自我介绍:“我叫白苓。唔,这名字我是很不喜欢的。” 我点点头:“是很有女人味的名字,似乎也是味药材。” 他甚是客气,微咧了嘴:“所以叫我白大哥就好。” 我学着他的样子附和着:“唔,小白大哥,我叫醒醒。” 他停下,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故作严肃状:“醒醒小妹妹,我可是怪叔叔哦~” 我闻之一震,以前在林中,师父也这般同我调笑过,这腔调竟有七分相似。 且说我这一震还未震出疑惑,白苓便已笑的毫不矜持,继而又带我前行。转了几条街,到了一家客栈前停下。我抬头望了望牌匾,名字不俗不雅很是好记:吉祥客栈。 我随白苓进了去,小二也不招呼,白苓自带我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才唤伙计点了几个小菜请我吃了起来。 此番的饭局,令我和白苓兄的友情急剧加温,皆对彼此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在饭桌上聊的很是欢畅,便有些冷落了盘中餐,以至于这顿饭用完时店里已没多少吃饭的客人了。 白苓兄手指轻扣桌子,唤来伙计为我开了间房,让我今夜暂且住下。 我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便点头应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中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后来想到自己的琴剑还有包袱都还在一品楼,细鞭也在三刀罢那里。于是打定主意明日去取回。 想到三刀罢,他那风流的模样萦绕在脑海。从怀中掏出象牙簪,把玩了会又小心收回去,安心睡着。 清镇朦胧 次日醒来,发觉有些冷。推窗看了才知外面落着细雨,整个镇子朦胧湿润,街道行人少了很多。 我立在窗边望着这一切,心中透着清凉,烟雨朦胧,景色甚好。 观了许久的雨,才想起来今日要去一品楼取东西,便开门唤了小二让他帮我打盆水梳洗。 他应了,刚退出去门外便听闻白苓的声音。 “姑娘醒了?”白苓问。 “恩。”那小二答。 接着便见白苓一袭白衣,摇着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从门外走进来。 我笑道:“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恩,你这身装扮,还真是风度翩翩了许多。” 他扇子一合,正色道:“我本就是风度翩翩气质非凡满腹经纶英俊潇洒。” 我低笑,“小女子眼拙了。” 他大步走过来,关了窗,眉微颦:“也不怕吹风寒。” 然后自找了凳子坐,向我道:“我有事要问你。”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笑了笑说:“正巧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他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你先说。” 我想倒杯茶,抬手拎茶壶,却发现轻轻如也该是没水的,便又放下,看向他道:“我原本是住在一品楼的,替位琴师抚几日琴。昨个三刀罢忽然拉了我便跑,所以我有些东西没来的及收拾还留在一品楼。我得回去取。” 他继续有节奏的敲着扇柄,“恩,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取,等雨停了我陪你去。”停了停又道,“我打听到你昨日在一品楼跳了一支舞,唱了首《红颜赋》”? 我点头。 他执扇的手停了,望着我:“相传这‘红颜赋’于六十多年前一女子所作,只在先帝寿宴上吟过一次,当时的乐师没将曲调和词记得全,那女子……”他笑了笑,“传说那女子便羽化飞升了。此后先帝颁旨,若寻得吟全此歌者,赐黄金千两。” 他展扇,徐徐的摇着,“后人都道,先帝一代明君,却为了个女子痴情半生。” 我半倚着托腮,想着当日怪不得苏娘子当时反映那样大,知我会武功,她的计划便会出意外;而我干系着黄金,相较之下,将我送给官府最妥。苏娘子的手腕很是高明。我叹。 我看向白苓,只道:“那曲子是我儿时师父教的。” 他点点头,不在多问。 沉默片刻,小二敲门:“姑娘水来了。” 门未关,他只是礼貌性的敲敲,然后便拎着木桶进来。水该是很热,面上的蒸气腾的汹涌。倒进铜脸盆,说了句客套话就离开了。我对这客栈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 白苓起身,道:“你先梳洗,我和墨唯在楼下等你吃饭。” 说罢便走,我拉了他问:“我师父叫墨唯?” 他折扇在手中一磕便合上,面若桃花启朱唇:“尚墨唯。” 我松手露出笑,他也笑,转身走出去带上了门。 焦躁冷雨 梳洗过罢,我推开门沿着走道边的栏杆慢慢的走着,客栈里有不少房客也都在这个时辰下楼用餐,所以人颇多,有些见了我的容貌便不免和同伴切切似语的评论。我耳尖的听闻了些,浅浅笑着继续走。 小步行着下了两层楼,一楼的客人不是很多,仅有住店的客人在用餐,店内冷清的同外面稀疏的小雨。 我行至师父和白苓面前坐下,桌上已摆了一小锅白粥和些清淡的小菜,白苓盛了一碗粥置我面前。我受用的道了谢,又将那碗粥转置师父面前,极为恭谨:“师为先。” 师父脸色暗了暗,没有说话。 白苓忍着笑又为我盛了一碗,我眉眼作月牙状,接过捧着暖手。边暖着边同白苓谈笑,余光瞥见门外闪进一人,衣料光鲜,很是面熟;后又跟进一人,粗布衣裳奴仆模样,后背被雨湿了大半,抖了抖身子后,合了纸油伞。前者面含怒色,就近找个位子坐了,仆人惶惶的跟着低头立于他身后。 小二忙搭了毛巾拎着茶壶去招呼,边倒茶边客气的问:“客官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 那衣冠楚楚的男子押了一口茶,眉头随即作“川”字,将茶碗重重的磕桌子上,破口对小二道:“要烫死爷啊!” 小二哥下意识的忙赔不是,那男子甚不耐烦,挥了挥袖:“给爷来几盘荤素热炒,一壶杜康酒!” 小二应了忙离了去。见小二离开,那仆人在后小心劝道:“爷熄怒,别气坏身子……” 我捧着粥沿着碗边极没形象的牛饮,想起那衣料光鲜面含怒气的正是我初进一品楼见过的慕公子,当时他是要去探望画卿。再细看那人容貌,恩我记得不错。 白苓手指轻扣桌子,提醒我:“慢些喝,别烫了舌头。” 我放下碗,冲他笑笑,拿了小勺慢慢吹凉,举到他面前调戏道:“美人,要不要我喂你?” 他头微后仰:“怕你下毒。” 瞥见师父脸色又是一沉,我收回手乖乖的一勺一勺喂自己喝。侧耳继续听那位慕公子的动向。 他心情坏极了,正自斟自饮着小二送去的酒。口中说着:“苏娘子那个贱人想讹爷?也不打听打听爷是什么人!看爷不找人封了她的一品楼!……” 闻到“苏娘子”三字,我浑身为之一震,昨日出了那档子事,不知花魁赛是否还如常举办。继续听着,那慕公子连着饮了几杯,心情平复了许多,又叹息:“只是没料到,画卿竟是这般烈性女子。我是诚心爱慕她的,爱慕她的才情,怜惜她的柔弱,若未入风尘,我定然八抬大轿娶她为正。只是未料我这番心意,倒害了她……” 我手微顿了顿,脑海浮现出画卿略显苍白的面孔,心里惊慌,此时只想知昨晚一品楼发生了何事,再没心思去听慕公子的呢喃。 一饮进碗中余下白粥,向师父和白苓道:“我要去看一个人,去去便回。” 白苓摁着我的左臂,抬扇指着门外:“外面尚有雨,别乱跑,伤了风寒就不妙了。你若是担心三刀罢,尽可宽心,那群官兵还没胆伤他。” 我愣了愣,白苓此言却提醒了我,昨日因急着追师父,忘了同三刀罢支会。不过他即会武功,该也没什么危险。倒是画卿,真真一介弱女子,我放不下心来。于是直接将画卿苏娘子这一干事同师父和白苓说了。 白苓轻扣桌面,面色深沉:“这事我陪你去打听,顺道将你的东西取回来。只是此番你须事事听我的,莫要一时冲动。别忘了,你该是朝廷高价悬赏捉拿的人,约摸着苏娘子已拿了你的画相去换些赏 银了。你自己也该万般谨慎,莫让人捉了去。” “她的内力远在你我之上。”师父不冷不热的接了一句。 白苓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摇扇笑起:“我只叹你轻功甚好,不晓得看似柔弱,竟有一身本领。”又对师父道,“如此,你办不得的恶贼尽可让你徒儿去办,也算是补了你的颜面!” 师父又只是不冷不热的答:“不用。” 言罢起身上了楼。 白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合扇摇头叹道:“冷冷个呆子!” 又同我说:“你且在这稍待片刻,我回房取些东西,便去一品楼。”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望着门外的雨,心中的焦躁夹带着隐隐不安,只盼莫出什么事。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白苓拿了把油纸伞回来,付了饭钱便撑伞携我行进雨中。 街道已无小贩摊位,只剩些店铺敞着门,冷冷清清。白苓似乎也是察觉到我心中的焦躁,没有多说话。 行近一品楼时他拉住了我,“你既会轻功,自去后门偷偷进你房中取你的东西,我去打听画卿是否安好。若她无恙,你便再不可生出什么是非,只一心随着你师父和我,我们自会待你很好。” 我点了点头。正欲冲进雨中,他拉住我,将伞柄递交我,自己展扇挡在头上,快步向行向一品楼。我撑着伞,望见那白衣已被雨淋湿大半,心中溢着酸涩的感激。 直至白苓的身影看不真切,我忽地拐进旁道的小巷子,转了转伞,扯住了一个银白色的衣袖。 眸中印出一柔美卿相,只是这副面皮有寸刀疤,略显美中不足。 三刀罢仰头,举起手中的酒袋便饮,喉结上下翻滚,睫毛微有颤栗。 我见他被雨淋着,便向前走了一步,为他撑伞挡雨。 他头发没有系起,被雨打湿了,些许碎发贴在额前,遮住了原本上扬的眉尾。我抬手用袖子小心的帮他擦额前的雨水和湿了的发。 他饮了一口酒,忽地扔了酒袋。我正欲问他为何跟踪我和白苓,还未启齿,便被他拥入怀中,一时间呆住。 等脑袋恢复工作时,他已低头吻住了我的唇。由是如此,我再次呆住了。脑袋空空,瞪大了眼,由着他这么亲吻,只觉的他薄唇清凉,唇齿舌尖带着浓郁的酒香。(挖唔,,,jq自此开始了!) 他的怀抱不是很温暖,但却很舒服。这样被他拥着,没有陌生,没有寒冷,甚至把原本心中的急躁一点点按捺了下去。许久,他收了脖子,我在他胸前蹭了蹭被亲得红润的朱唇,擦干净。 他将我的头摁在他的脖颈,轻声呢喃:“你叫醒醒?” 我想点头,可是没法子动弹,便闷闷的恩了一声。他的呼吸在我脖颈处哄的热呼呼,亦有些痒,我不仅缩了缩脖子。被他拥着还一手撑着伞,这高难度动作实在累的我手臂酸楚,索性松手让油纸伞自由落体躺在了地上。 (←_←作者喷:自此开始征名征名征名……终于可以开始正文写jq了……) 朝雨歌落 细细的雨渐渐滴湿我的衣服,有风轻拂,我不禁觉得冷,打了个寒颤,他拥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良久,我打破沉默:“小三,你喜欢我?” 他没有应声,我的心被风拂的有些冰凉,挣开他的怀抱,凉凉道:“既然不喜欢,为何要亲吻我。不过亲也亲了,小女子总不能计较着让您娶了我,只是往后不必再有交集了。” 我拾起地上的油纸伞举着,转身欲走,凌行一步,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心中很是苦闷,想冷淡的问一句:“还有什么事?”却被心口的苦涩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奈何着吐不出。 他声音呢喃思在沉吟,“你可愿嫁我?” 这一句,我听的真切。苦楚未散,心中倒更酸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平复了心中的个中滋味,细想了番,低声道:“加上这次,我同你也不过见过三次面,你刚知我的名字,我只晓得你江湖称号三刀罢,你我相知甚少,况且,”心中又涌出些许苦涩,“你并不喜欢我。现在说娶我为妻,似乎太过荒谬了。” 一句话吐完,我心中憋的闷气散了不少。 僵持着,细雨丝丝渐密,下的愈大。他的冰凉手渐渐松开,我快步前行,鼻腔酸楚抑制勿要泪两行。 他在身后又轻声:“嫁给我。” 我只作罔闻,不喜欢,何必要娶。 拐出窄巷,疾步行向一品楼的后门。极力想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但那枚吻、那深深的拥抱已烙印在心中脑海里无法磨灭。 一品楼近至,我放慢步子轻声行走,到了后门合了伞立于墙边。左右顾盼确实无人后,蹑脚进去了。 后远的有只叫阿旺黑狗,正耷着耳朵懒散的趴在一个可以避雨的旮沓,许是我曾喂过他些残羹,见了也不冲我叫。 后院是作伙和饲养马匹的地方,此时天公正落雨带着寒气,所以并无人看守。我小心溜到前厅,躲着看到客人并不多,闲着的几位一、二品姑娘麻木的打着马吊,舞台上找不到一个清馆的影子。没有声乐舞蹈,这一品楼显得比平日冷清了太多。 从一楼上二楼只有通过台子后的楼梯,我原想着趁舞姬翩翩时溜上去,这样看来怕是不行了,便回身又溜出来。想了想我住的那房间的位置,记得虽没有窗户,但隔壁朝露姑娘的屋子是有的。 心中盘算好,便绕墙左右看了看,在二楼的一扇窗下站定,趁着左右无人,极为麻利的爬了上去。推窗翻进去,在地板上滚了圈半蹲着,不想抬头看到朝露的床幔中正弥漫春色,透过薄纱隐约见朝露只着瑰色抹胸同一个男人亲作一团。 我脸颊燃起火烧云,竟不合时的撞破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许是床幔内的人闻到声响,便揭帘探看。朝歌见是我,便敛色垂睫在那男人耳边低语了些话,男子挥挥手,翻身向内侧躺了去。 朝歌旋着步子顺手披了件外衣裹着到我面前,扶我起来,冷漠道:“你倒是不怕被卖掉,且自己撞上门来。” 火精沥血 她没有应声。我快速换了衣裳,简单整理仪容,从屏风后走出。朝歌也穿好了衣裳,地板的污渍也被擦干,抬眼淡淡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你且待在这里,需要去拿什么东西同我说清楚,我帮你取来。” 我不胜感激,正要说话,躺在床上的男子翻身嚷嚷:“妈的,爷是来找乐子的!不是听你俩谈事……” 话未说完,我袖中银针已刺入他敞露在空气中的肩部,如我所料的白眼一翻昏厥过去。 朝歌定了定,带着几分苦嘲道:“果真不是一般女子,我却还想着帮你,真真是多此一举。” 我忘着她,肃穆轻问:“朝歌,我想知道画卿她怎么样了……” 朝歌微挪一步,移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抚眉。镜相朦胧,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闻她风清云淡吐出一句:“吞金而死。” 四字如针,狠狠的扎进我的心,顿时无力。 是我害了她。如果我信她,如果昨日没有离开,如果我借用武功救了她,或许她便不会死。想着想着便蹲坐在地上轻声啜弃。 朝歌转身,冷冷地看着我:“你哭什么,想让嬤嬤听到你在我这屋?” 我咬着下唇,硬生生的止住抽泣。抬头看她,狠狠的问:“苏娘子杀了她?” “画卿昨个赢为花魁,慕公子买了她的初夜。原本誓死不从,但嬤嬤灌了她‘回春散’身子给污了,半夜清醒后吞金自杀。尸首已交于阿宝寻个地方埋了。” 我心愈加悲凉,揉了揉眼,起身施礼:“多些相告!还请帮我把隔壁房里的琴筝、一把包裹的剑、一黑布包袱取来。” 朝歌看看我,漠然起身,我隐于纱帷后,看她推门走去。 半柱香后回来了,将东西悉数放在桌上,回身合了门。 我又施一礼,道声多谢,将剑绑在背后,拿了包袱同剑挂腰边,打开琴盒捧出筝,眸中闪出杀意,欲正步踏出门槛,未出门,朝歌便挡在我身前。 “你要做什么?” 我从她身旁闪过:“为她报仇。” 朝歌从身后抓住我黑边长袖,“纵然你是江湖儿女,当真能视王朝法规于无物?为了区区苏娘子而赔上杀人的罪名你觉得值么?” 我转向她,愤然道:“那画卿呢?苏娘子为了钱财亦置她性命不顾!我不过意欲以牙还牙罢了!” “自古皆是男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姑娘倒堪比男儿。”身后一青衫男子推门而入,带笑的吐出这句话。 我转头,正对上双清明眼眸,我定了定看清来人,打声招呼:“莫公子有礼。”话虽这般,却并未向他施礼。想来是刚才和朝歌争执的声音太大,引来了正在二楼品茗莫云岚。 朝歌倒是欠了欠身,低声冷语道:“少主。” 我对朝歌唤他“少主”不解,但未细想,只欲绕过他踏出门槛,莫云岚长臂一挡,面上带着些许谦意的笑:“一品楼乃尚莫山庄名下的茶苑,画卿之事在下定会查明,以还她一个公道。还请姑娘给在下一分薄面,勿将事情闹大。” 我听罢扬眉,道“这真是我听过最可笑的话了,莫公子是脑袋秀逗了竟说这里是茶苑?” 我指着床上晕过去的男子,既然一品楼的少东家都来了,我索性放开了扬声怒道说:“茶苑会有娼妓?会有老鸨逼良为娼?莫公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高!怪不得那夜能作得一副君子模样伤我师父!如此算来我们也是有新仇旧恨,不如今日一起算了!” 我退后几步,将筝斜靠左肩,右手拨弦三两声,凌光厉射,一首《秦王破阵乐》调出,一调一声俱含着我对画卿的愧疚和对苏娘子的恨意。旋身挥袖,用内力将窗破开,窗外风吹,雨斜了进来,随着筝奏起舞粒粒细雨在内力的推进下俨然成了一枚枚雨针,刺向莫云岚,他扯下身旁一段纱帷,在身前转了转,挡住了雨针,再挥手将湿了的纱帷向我掷来,我后俯腰身避了过,继而再引了更多的雨针飞向他。 身旁在无可挡之物,他抽出火精剑一面旋在身前一面同我说:“姑娘息怒,这之间的误会请听我解释。” 我听不进他的话,远见苏娘子简儿阿宝等人赶了,远些站着,苏娘子竟还说:“二爷,她便是朝廷通缉的醒醒,活捉值百两黄金。” 莫云岚微愣一时,我冷冷的笑,趁他这一愣运气道了一声“破!” 细密的雨针又如一把剑,将莫云岚震出几丈外,吐了一口血,火精剑在空中转了个圈,我跃起接在手里,剑尖直指苏娘子,借着落地的力道刺进她的胸脯。 简儿“啊”一声晕了过去,阿宝也惊坐在了地上。 我松手看着苏娘子倒下,却也无力的缓缓坐下,苏的血蜿蜒流到我身边,红了衣袖。 我莫名的流泪,无声无息,我拿手背擦了去。 师父说的对,我本不该出血舞枫林,不过几日,画卿死了,苏娘子死了。 有人疾步“蹬蹬”上了楼,抬头看去,白苓面带寒气,折扇合了收回袖中过来扶我,又看看苏娘子。“你杀的?”他低声问。 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