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要什么》 作品相关 【书名】女人要什么 【作者】菊子 【简介】 本文yy,慎入! 作为跳级生,朱乐提早上学提早工作,一切都赶在了同龄人之前,却唯独在婚姻大事上落了后,等到醒悟的时候,身已奔三,心像奔四,俨然剩女一枚。 这是耻辱,莫大的耻-辱,她决定雪-耻,可是… 老天,她只是要结婚而已,一个男人就够了,不用那么多吧!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天之骄子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乐,大董,叶铭磊┃配角:┃其它:剩女,跳级生 【正文】 前言 很多人,包括朱乐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也加入了剩女大军。她不丑不穷不强势,生活规律无不良嗜好,性格说不上温柔可人,也绝对不难相处,总的来说,还是很宜家宜室的。 并且,从大学校园,到现在的工作单位,她的周围都是雄性动物占绝大多数,她的女同学女同事们,不管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还是不规则形状的,都一个个地找到了契合自己的另一半。 仿佛不久前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出席大哥哥大姐姐们的结婚酒席,就在这两年,朱乐发现自己参加婚宴的频率忽然变少了,再后来,当她开始频频收到满月宴百天宴周岁宴的请柬时,朱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合着她们把她落下了呀! 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工作业绩,就连体育场上的百米赛跑,朱乐都没有这么落后过,简直是可悲可叹兼可耻! 她为什么这么后知后觉呢?为什么没能及早发现青春的短暂,时间的可贵呢?拿她据说智商过人的脑袋进行了一番缜密的思考,朱乐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她的小学老师。 都是那个理着板寸头的傻小子,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想当年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那叫一个酬躇满志,在发现他第一批学生中,居然就有朱乐这么一个学习能力理解能力都远远超过同龄孩子的“神童”之后,便打了鸡血一般兴奋,上蹿下跳地鼓动她跳级。 她那虚荣心甚强的老爹老妈则是做了帮凶,几人合谋之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快乐的义务教育阶段缩短了近一半,从此把她带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悲惨历程。 跳级之后的朱乐却远远有负于众人口中的“ 神童”称号。其实在高考的时候就有苗头了,因为虽然她考上的大学也是二一一,也是九八五,却不是顶尖的那两所。尽管如此,因为年龄小,只有十四岁,还是被广泛传颂了一段时间,地方媒体也竞相报道。 到了后来,在上了大学以后,她的成绩仍然算是领先,却再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惊人事迹,既没有参与什么高端的科学试验,也没有什么独特的发明创造,就像仲永一样,泯然众人矣! 朱乐十四岁上大学,二十岁才硕士毕业,除了年龄依旧最小之外,再无任何优势。 与此同时,跳级的副作用却是后患无穷滴。她没有同龄的玩伴,同班同学都大她四岁以上,大学时有个复读了很多年的东北男生,居然整整比她大了十岁,十岁!说是两代人也不为过吧。 在大家的眼里,她俨然就是一小屁孩儿。小学时,女生之间的悄悄话没人对她讲,怕她小孩儿不懂事乱说;初中时,女孩子收到情书互相传看,唯独避开她,说怕荼毒祖国花朵;高中时,同宿舍的姐妹逃课去逛街买胸衣卫生巾,就是不带她,理由是她不需要——十一岁的她也的确没有发育到需要这些,她们化妆品互用,衣服换着穿,也不算上她,理由仍然同上。 到了大学,朱乐觉得自己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大学报到那天月经初潮来临,十四岁了,怎么着也算个花季少女了吧?当她正要高唱野百合也有春天的时候,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起因是大学里荷尔蒙乱飞的男生们,闲来无事点评女生相貌,并打算评选系花院花乃至校花。 有不长眼,不,是很有眼光的一个小gg提议:“其实朱乐也挺漂亮的,就是还有点婴儿肥。” 据在场的人转述,当时就有人一口水喷了个天女散花,雾蒙蒙地抹去脸上的茶水口水混和物之后,一个响亮的嗓门宣称:“她?最多算个花骨朵儿吧?yy朱乐,当心被告猥亵幼女!” 然后又有法学院的好事者,搬出刑法警告大家:xx犯人定罪,受害者十八岁以上的是成年人,视情节定罪;十四岁至十八岁的为未成年人,罪加一等;受害者未满十四周岁的,那就罪大恶极了,不管对方是否自愿都称其为犯罪,情节严重的可被判处死刑! 原来还有这等危险,一众男生惶恐了,有同系好事者又翻出了朱乐的学生证:198x年12月生,omg,她真的不满十四周岁! 朱乐一下子成了名人,从此,校园里的良家妇男们都小 心翼翼地像避开地雷一样避开她,并且惯性思维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大学毕业她十八岁,研究生毕业她二十岁,她那堆70后的同学们也没拿她当成年人看。 拿到硕士学位,朱乐逃也似的离开了校园,轰轰烈烈地投入到祖国的现代化建设中,成为了首都一家设计院的工作人员。 环境改变了,悲惨的命运却依旧。 妈妈工作忙,做饭的手艺又奇差无比,这导致朱乐吃什么都香,盐水煮白菜都能下饭,以至于大学食堂那清汤寡水的饭菜都能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而工作以后,单身职工食堂的饭菜物美价廉,比大学食堂的美味营养了不止一个等极,朱乐的婴儿肥就又持续了两年。面对脸蛋红扑扑肥嘟嘟的朱乐,上至年过花甲的设计大师,下至跟她一同进入单位的新人,大家都会满面笑容地称其为:小朱。(or小猪?) 过了几年,婴儿肥褪去,朱乐也有了资历,有新来的师弟师妹们开始称她“朱工”。天,猪公,她宁愿被称为小猪! 直到去年,朱乐成了全设计院乃至全系统最年轻的高工,并因出色的工作业绩被聘为项目总设计师兼工艺室主任,她的称呼才正常了起来,“朱总”或“朱主任”,听起来虽然拗口,却还不至于被人误解。 可是,这几年光顾着为改变称呼埋头奋斗,她的终身大事却被耽误起来,二十八岁,作为动辄投资几千万的工业项目总设计师,作为参加评审会的专家,作为院里的中层领导干部,或许还很年轻很前途无量,可作为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单身女性,没有人再这么夸她:你还年轻。 第一章 社交脱节,没有归属感,也是跳级的副作用之一。 朱乐那些70年代出生满脑袋国事家事和孩子的同学们,就不用再多说了。今年刚进单位,也同样是80后的室友兼小徒弟童丹,也让朱乐一天天地囧囧有神。 如今工作难找,院里新招的这些孩子除了有过硬的专业知识之外,还要有过硬的背景。比如童丹,不仅履历骄人,又是学生会干部,又是综合排名年级第一,又是学生设计大赛获奖者,据说还是带着今年全院最大的订单来的——她老爸是那个全国重点企业的一把手。 想到这里,朱乐总算找到了跳级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抢在扩招之前上了大学。她毕业的时候,虽然刚刚取消分配制度,优秀的学生还是可以俯视用人单位的,这家设计院要不是在北京,而她要不是想远远躲开父母的干涉,怕长江以南的地区都有他们看不见的手,她是万万不会选择这里的。 二十四岁的童丹,除了比她当时年龄要大,所有的条件都要好过她,可惜生不逢时,找个工作还要靠老爸的关系。 童丹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对她这个仅仅虚长几岁的师傅很是尊敬,过年回家还给她带了家乡的土特产。 可恰恰就是童丹,朱乐的第六任室友,让住了八年集体宿舍的她有了搬离的念头。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感觉,那就是——自惭形秽。 和水萝卜一般鲜嫩的童丹做室友,她便宜占大发了,不用打扫卫生,不用打开水,不用去食堂打饭,不管轻活重活,一切都有人帮她们做了,那些前来献殷勤的男生,干活的时候对她们两个一视同仁,不同的只是眼神,看向童丹的带着热切,看向她的时候就变成了恭敬。 朱乐不是笨人,她知道是自己沾了光,也知道她好歹算个领导,不尴不尬地杵在那里,那些小男生是多么的别扭。更何况他们关注的事物她不知道,他们的话题她插不进去,大家年龄差不多,之间的代沟却不是一个两个。 和她同一代的人,没有人还赖在集体宿舍,罢了罢了,她搬家就是了! 决定搬家之后,第一要务是找房子。提到房子她也郁闷,虽然国家取消了福利分房,单位还是给年轻人准备了单元房,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们,作为拴心留人的政策,可这只是针对结了婚的,未婚的不予考虑,很多职位资历都不如朱乐的人都分到了房子,只因人家已婚。 她的同学,即便是没分房的,结婚的时候小两口凑合凑合,也都赶在 房价大涨之前置办了婚房,如今价格彪升几倍不止。 朱乐第一次发现自己怎么这么惨,老大未嫁,没有房子,集体宿舍也住不下去了,手头的若干存款,能买得起高档轿车,在房价畸高的帝都,却买不起一套像样的房子。 这种情况下朱乐能怎么办?只剩下租房一条路了呗。 坐在还算宽敞的办公室里,朱乐翻开名片盒找出一张,那是一个高中校友,现在做房产中介,直接拨通了电话。 “你要找房子呀,要公寓还是别墅?”对方清脆的声音传来,又带给朱乐一个不大不小的尴尬,她定了定神,如实告诉对方自己的打算。 “开什么玩笑呀,你朱大小姐还要租房子?”对方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不说别的,就凭你在垄断国企干了这么多年,还当了领导,能买不起一套房子?” 严格说来,朱乐和这个校友并不算太熟,校友会上认识的,因为同在北京,又都是女生,才联系过几次,她没打算和对方讨论自己的财务状况,实在不行她就不麻烦人家了。 到底是做服务行业的,校友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惊讶和八卦,体贴地道:“我马上让人帮你查,你放心,肯定给你找性价比最高的,环境最安全舒适的。”原来校友已经做到了区域经理,早已不亲自做业务。不过忙还是能帮的,对方的热情体贴给朱乐带来了一丝暖意,更何况她并没有继续原来的问题,朱乐便将租房的事情放手交给了她。 果然是熟人好办事,不过两天功夫,朱乐就被告知有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房留给了她。 校友以经理之尊亲自带她看房,接过朱乐递给她的一瓶进口香水,并不推脱,大方谢过之后笑眯眯地道:“等会儿看了房子,你就知道这香水送的不冤了。” 确实不冤,房子好的离谱,是距离中心城区最近的别墅区,小区内有山有河有温泉,环境好过公园,还有会员制的游泳池网球场高档会所,住进这里的人,朱乐怀疑他们脑门都是金光闪闪的。 朱乐无奈地向校友委婉解释,她的收入还没有高到那个程度,如果能付得起这里的租金,那她也没必要租房了。 想不到校友的脑袋摇得波浪鼓似的说了个租价,让朱乐险些把嘴巴张得能吞个鸡蛋,那个价格,虽然略高于自己的预算,但对于这里的房子来说,想必只能算给了个零头。 朱乐早已过了梦幻少女阶段,她直言:“说吧,房子还是房东有问题?” 校友一笑,又是摇头:“当了领导气势就是不一样,我都没办法再卖关子,房东和房子都没问题,是房客有问题。” 朱乐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校友点头:“对,房东对房客要求比较高,指明要租房者为女性,年龄二十五岁以上,本科以上学历,相貌端庄,生活规律,教养良好,无不良嗜好,最好是南方人,最好无男友,你说这可多不好找。”而她朱乐恰恰是符合的,简直像是量身定做。 朱乐气笑:“是不好找,这是征婚还是租房?”得,一个休息日的上午就这么泡汤了,看来还得继续找房。 校友连忙拦住她欲走的脚步,急道:“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房东是女的,大老板,女强人一个,而且是单身,就她一个。” 朱乐挑眉:“蕾丝边?”这还是跟童丹学到的词汇,想来同一时代的校友未必知道,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她是女同志呀?”不然干吗那么有针对性。 校友哭笑不得,不过还是继续解释:“不是,其实梅姐,就是房东啦,交易房产跟我打了几次交道,大家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她人很好的,就是拼事业错过了结婚年龄,现在四十多岁了,在北京没什么亲人,朋友大都成了家,保姆也不是说话的对象,上次就跟我说想找个人租房子做个伴儿,之所以收一定的房租也是给租房者的层次设个门槛儿,她并不缺那几个钱。我已经帮她介绍了几个,你知道女人做到她那个位置多少都有些挑剔,一来二去的都不满意,我就想到了你。” 朱乐心头疑虑消解,点点头道:“可以理解。”看到校友欣慰的笑容连忙又说:“不过我不接受。”开玩笑,四十多岁没有结婚,可不是什么好榜样,她之所以成为剩女那是有历史原因的,并不想一直都剩下去,她心理正常的很,又不想当灭绝师太! 一个星期后,朱乐再次来到这个别墅区,被迫接受现实。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咋就那么聪明呢?在那之后她再看房,不是房子老旧,就是邻居吵闹,要么物业不好,要么社区环境太差,要么兼而有之,总之,她对那别墅动了贼心,更对别墅里面的梅姐动了好奇之心。 不就是陪聊兼做伴嘛,那梅姐挣下诺大家业,想必是个有本事的人,多向前辈请教,一定好处多多。至于婚姻大事,她自己抓点紧不就行了,有负面榜样在前,也能汲取经验免得重蹈覆辙嘛! 好在校友不在意她的出尔反尔,更不知 她心里的小九九,只道是她小姐脾气发作,现在忽然又转过弯儿来,立刻答应再度帮忙。 来到梅姐的家里,朱乐又一次感叹自己的明智。这里简直满足她对住所的一切要求:房子是西式的,设计简洁干净又漂亮,花园却是中式的,没有华而不实的草坪,门口几竿翠竹摇曳,通往大门的是一条蜿蜒的石子路。路旁长满绿绿的苔藓,院子里有各色花草,都不是寻常街上见到的,连石桌石凳都古意盎然。 朱乐知道,在干燥的北京,要想维持这雅致的江南风格小院,是要花大价钱和大力气的,在很多人眼里还远不如保持水土的西式草坪又简单又气派,随便几棵月季也能开的灿烂夺目。这吃力不讨好的布置,不由让朱乐对主人梅姐先产生了几分好感,只为这份坚持。 朱乐喜欢中式的花园,却不喜欢中式的房子和家具,觉得过于暗沉古板,青砖地板太凉,雕花的装饰打扫起来很困难,厚重的红木家具不仅搬动不易,用起来也硬邦邦的很不舒服,但每每朱乐发表此类看法的时候,都会被家中长辈指责为庸俗懒散,朱乐除了呲牙咧嘴之外也别无它法。今天来到梅姐的房子,看到屋里明亮的落地窗,光洁的木制地板,雪白的长毛地毯,尤其是那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大沙发,让她简直想大呼哦耶。 等看到缓缓下楼的梅姐,朱乐立刻决定,就算房租再涨一倍,她也要赖下不走了。 在朱乐的童年记忆里,最美的女人是冯程程白素贞程淮秀,这三个女人其实是一个人,那就是不老美女赵雅芝,而这个梅姐,和赵雅芝形神俱像。 本来听说梅姐是个生意人,还是做办公楼保全系统的,在朱乐的印象中应该是个风风火火的干练形象,再不然便是白白胖胖的贵妇样儿,她怎么也没想到梅姐会是这么个温柔纤弱的样子。 转过头一想,也正是这样的梅姐才和门前的别致小院互相映衬嘛! 梅姐笑着前来招呼她们,吩咐保姆倒水送茶,朱乐注意到她仍是显得很年轻美丽的,只是离近了看,才发现岁月还是留下了它的痕迹,淡淡的夕阳之下,苗条的梅姐看起来像是瞬间脱水的干花,美则美已,却不再活色生香,但与此同时,时间老人又像是补偿一般,赐予了她优雅的态度和从容的气韵,这点也像赵雅芝。 朱乐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整日和厂房机械包工头打交道,她没有自信十几年后自己也有那种气质,而梅姐这样的妙人儿都还没嫁出去,她还有指望吗? 第二章 朱乐的嫁人大计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挫折而放弃,她站在卧室里宽大明亮的穿衣镜前,仔细地观察着自己。 天庭饱满,乌黑浓密的头发在额际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美人尖;眉毛黑浓秀致,虽然是单眼皮,眼睛却大而有神、黑白分明;鼻子是她自我感觉最好看的五官,高高直直的,平视的时候根本看不见鼻孔,是标准的悬田鼻;嘴巴不够小巧,胜在轮廓清晰,颜色更是自然的嫣红,显见主人良好的身体状况,因为平常笑得多,唇角微微有些上弯,透出一丝稚气,一丝可亲;褪去婴儿肥之后,她的脸颊淡淡的透着粉,依然有肉,只在下巴处迅速收了下去,形成一个比瓜子脸略胖的形状;即使身处北方,朱乐的身材也并不显得娇小,身高要高出平均数不少,肩膀平直,两臂修长,细腰长腿,是标准的衣服架子;她身上唯一能看出像江南人的,是细腻雪白的肌肤,整个下来虽然不如童丹时尚,不如梅姐典雅,马马虎虎也够得上美女的标准——她应该有自信才对! 反正是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朱乐双手握拳放在腮边,学着动画片里的动作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 砰砰两声,朱乐赶紧放下拳头,扭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梅姐,朱乐脸上迅速现出可疑的红晕——老天,她怎么忘了关门?梅姐是在大开着的门上礼貌地敲了两声。 “那个,我是想对比一下手和脸的肤色,你知道,跑工地晒多了太阳,手反而比脸要白了。”很快,朱乐便恢复自如,好歹她也算个头目,没有点随机应变的能力,如何管辖手底下五十来个老少? “是呀,风吹日晒很伤皮肤的,我那里有款美白面膜不错,稍后你可以试试,现在我温好了酒,要不要下去喝上一杯?”梅姐似乎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嘴角微弯,淡淡含着笑意。 朱乐眉毛一挑:“家乡的花雕?”早在见面第一天,两人就惊奇地发现彼此是老乡。 “三十年古越龙山。” “哦,梅姐,我太爱你了!”朱乐忍不住又一次深情告白。 出门之后,看着光滑的实木楼梯扶手,朱乐被酒香诱惑的有坐上滑下去的冲动。 不过也只是冲动而已,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梅姐后面下了楼梯。 酒是好酒,几样小菜也很精致,梅姐的管家阿婆也是老家带过来的,做的菜很地道,两人把酒言欢,徐徐地说着彼此的情况,几个回合下来,便如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说话也随意起来。 由此可见,酒,还真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 朱乐的酒量是在和工厂打交道的过程中练出来的。起初她倚小卖小滴酒不沾,在谈项目的时候,那些官场的老油子也就欺她年幼,到处跟她打哈哈,不仅狠压设计费,具体配合的时候也是毛病多多,公事公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直到有一次去西部的一个大厂投标,厂方对首都设计院来的专家团很是重视,厂里总经理和总工亲自接待作陪,见了面才发现带队的居然是她这么个毛丫头,外加几个颤巍巍的老头儿老太太。晚上吃饭时所有人都不喝酒,饭桌上几次出现冷场,眼见两个大头儿就要托辞走掉,只留下业务员招待他们。 为了这个项目,朱乐他们前期工作准备了很多,几个退休返聘的老专家不辞劳苦飞机换汽车的跟她来到这里,其实已是势在必得。如果在她这里出了什么差错丢了项目,回头主管副院长不削死她才怪。 朱乐当下心一横,主动给自己倒满了白酒去敬厂方总经理。那是她第一次喝白酒,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酒量居然还不错,她以一敌三放倒了对方,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阐述项目建议书,一字不错还获得了满堂彩。 那次酒桌上她收获了一个大学校友——厂里总工,一个本家——总经理也姓朱,还有一个导游——厂里业务员带他们游遍了当地景点,并获赠土特产无数。 当然最终要的,还是赢得了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的投标项目。 自那以后,朱乐一发而不可收。她年轻,不会像院里很多老知识分子一样端着架子说行话;她没有家累,说出差加班肯定冲在最前面;她脑子活,知道现在已不是讲觉悟讲奉献的年代,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手底下人谋福利——并且她不缺钱,不斤斤计较小的利益得失。 早在没当上总设计师,还只是做工艺的时候,当时分给校对人员的设计费比例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五,由工艺设计人员自己作主。大家普遍都是给个平均数二十,有极其小气的给十五,而朱乐每次都签二十五,理由是大家都不容易。 利益莜关,人缘的好坏由此而来。 更重要的是,朱乐的记忆力非常好,人也勤奋,项目的特点,各种参数,以往的卷宗案例,都储存在脑海里,饭桌上趁大家酒酣耳热的时候,她侃侃而谈,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各个专业的人都知道,跟着朱乐做项目,设计费签的肯定高,对方招待肯定好 ,做的好还可能收到厂方给的加班费,这两个肯定一个可能,让朱乐办起事来几乎无往不利。 比起她一个小小的工业设计师,梅姐打交道的都是政府机关和各类大企业,社会资历也远远超过她,自然更有独到高见,两人聊起来颇为投机。 转眼酒瓶见了底,梅姐正要起身去取,被朱乐伸手阻止:“美物不可多用,又不是应酬,尽兴即可。” 梅姐莞尔,正要开口,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趁着她讲电话的时刻,朱乐起身来到窗前,外面花好月圆,清风抚面,端的是秋高气爽。 窗台一侧,是架象牙白的钢琴,朱乐用手抚摸,发现一尘不染,不晓得是清洁工作做的好,还是经常有人使用。 “摆来装样子的,不过你应该会弹吧?”原来梅姐已经结束了通话,上前来解释。 朱乐笑着摇头:“小时候学过的玩意儿,弹的不好,难登大雅之堂。” 梅姐也是一笑了之,转而道:“要不要跟我去友好睦邻?”看到朱乐讶异的表情,接着解释:“咱们的邻居来电话,说在家里举行一个派对,问我要不要去凑凑热闹,你去吗?你不去的话我就也在家陪你。” 话虽如此,梅姐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朱乐只得道:“如果没有不方便,倒也无妨。”其实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和梅姐都才刚刚摆脱了陌生人的关系,再同她一起面对更加陌生的邻居,对朱乐来说不是一件特别愉快的事情。 可人在屋檐下,又吃人嘴软,她也不能不识时务,当下也上楼去换衣服。 跟其它别墅区相比,这里的入住率相当高,左邻右舍都有灯光散发出来,暖暖的给夜色增加着美丽。 几分钟光景,两人便来到了目的地,这所房子的规模远远大于梅姐的那套,风格也截然不同,门前的通道和铺满草坪的院子里,被大大小小十几辆轿车充斥着,可以预见屋子里的人绝对不会少。 进门之前,梅姐请求朱乐自称是她的远房侄女,称她梅姨而不是梅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不甘寂寞出租房子。朱乐对此表示费解,就算是说成亲戚,远房表妹不也是可以的吗,干吗非要长她一辈? 不过一个女人若是有不怕被人叫老的自信,也是值得称赞的,朱乐客随主便。 主人是个中年男人,有他这个年纪和身份所特有的大肚腩,金丝边眼镜后,眼睛里流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两人进门,他随便冲 朱乐打了个招呼,就凑上来在梅姐,哦,不,是梅姨的耳边轻道:“今天的客人有a局的局长,他们正在筹划新建办公楼,别说我不帮你哦?” 梅姨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贴面耳语,笑道:“那可太谢谢了,我早听说这件事了,正想着怎么搭上线,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中年男人笑得志得意满:“远亲不如近邻嘛,互相帮助,啊,互相帮助。” 梅姨也笑:“这话说的更巧,这里便有一个远亲,我的小侄女朱乐。乐乐,这是h集团的王总,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朱乐被推到了台前,立刻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王总这才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立刻赞道:“不错不错,阿梅你老家哪里?看来是出美女的地方呀!” 王家的会客厅很大,布置的富丽堂皇,梅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客人中也有不少熟人,每次同人打招呼,都要在对方的探询眼神中把朱乐隆重推出一番。 几次之后,朱乐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真是她的侄女了,梅姨开口解释:“真是对不住你,本来就是想带你来玩玩,没想到还有正事要谈,待会儿恐怕要丢下你一个,刚才跟你介绍的都是我相熟的朋友,人还不错,你要无聊的话可以找他们聊聊天。” 原来如此,朱乐内心感激梅姨的体贴,其实她大可不必,自己不过是个房客,她有事的话,说一声自己打道回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既然人家好心安排了,不领情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梅姨跟着王总离开之后,朱乐开始自己找乐子。 但此时若是主动拉住哪个人猛聊会让人觉得很奇怪,既然不能抬脚便走,朱乐想了想,就向人最多的一个角落凑了过去,那里有两个刚才梅姨介绍过的人,并且平均年龄略小。 “是朱小姐,梅姐的侄女,梅姐是王总的邻居兼合作伙伴。”梅姨的一个朋友见她过去,连忙向周围的人介绍。朱乐又听他一一介绍在场的各位,顺便把名字和脸孔对上了号。 “你们在聊什么话题呀,我不会打扰大家了吧?”朱乐不希望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独自乱晃,或是做寂寥幽思状,那样太出众,同样也不喜欢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简简单单把这个晚上混过去就行了,下次再不跟着出来。 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孩子似乎很高兴重拾之前的话题,抚着手腕上的镯子道:“我们在说这个玉镯,据说是俄罗斯一个古代贵妇用过的,俄罗斯也有玉石吗?” “当然 ,俄罗斯玉还很有名呢,我看你这个可能就是俄罗斯玉,又是古董,肯定很名贵。”一个眼镜男讨好地说。 女孩微微歪着头笑,表情很爱娇:“也不一定吧。”其实心里却想,名贵是肯定的,要不她也不用专门穿个旗袍来配它。 朱乐听着好笑,看着女孩娇羞无限的样子,心想必定是情郎送给她的,怎么送东西的人也不识货吗?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提醒她一下,免得碰到行家出丑。 “嗯,其实呢,你这个玉镯从质地上来看,更像是新疆产的和田白玉。”玉镯羊脂般细腻光亮,配上女孩皓腕,煞是好看。 没想到女孩却不乐意了:“俄罗斯的古董,怎么会是新疆的玉?” 朱乐险些噎着,合着她大小姐以为什么都是进口的好呀!看来自己真的多事了。 “傻丫头,这是我妈妈压箱底的宝贝之一,怎么会是俄罗斯玉?正宗和田羊脂白玉,康熙年间的成品,作为礼物送给俄罗斯沙皇的,后来几经辗转才流传回国。”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浑厚且笃定。 “磊哥,你终于出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女孩眼睛笑成月牙型,兴高采烈地迎上开口说话的人,管它什么玉呢,送玉的人才是最重要好不好! 原来这么多人都是摆设呀,大家配合她聊了半天镯子,人家还无聊死了。不止是朱乐,在场的几位都有些讪讪的。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焦点所在,不管什么场合,不管什么情况,都由不得别人不注意他。来者就是这样。 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材,不俗的谈吐,强大的气场,就差在身上挂个条幅:我是精英男。 并且来者的交际手腕不是一般的高,三言两语之间就安抚了大家的情绪,将场面控制下来,为之前造次的小美女解了围。 朱乐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是个金龟婿,再一眼就看见小美女扯住他袖子的小手,立刻觉得很没意思,怎么好男人都有主了呀!她对别人的男人没兴趣,准备立刻撤退,她同意小美女——这个派对是很无聊。 “这位小姐似乎对玉石很有研究,眼光很毒嘛,和田玉和俄罗斯玉同属天山矿脉,从外表看很相似了。”精英男也没忽略她。 对方点上名来,朱乐只得停下脚步,做出一个标准的应酬笑容:“哪里哪里,我可没看出是康熙年间的。” 一阵爽朗的笑容响起,疑似发自对方的胸腔,在朱乐感觉过了很久之后他才 接着道:“一个镯子,没有任何装饰和雕刻,谁能看出什么年代?我也是听说的。” 朱乐欣赏敢于放声大笑的人,觉得至少证明那人磊落,当下把笑容扩张到了眼睛。 “叶铭磊,很高兴认识你。”对方先伸出了友谊之手。 第三章 梅姨的房子样样都好,就是上班不太方便,不管是乘公交还是打出租,都要走上很长一段路。也是,住得起这样的别墅,谁还用公共交通工具呀,家里有司机的都不在少数。 可身为朝九晚五的工薪阶层,朱乐享用了本不属于份内的豪华住宅,就要接受随之而来的交通难题,想来想去,也只有买车一途了。 依稀记得自己的小师弟订阅汽车杂志一期不落,朱乐便征询他的意见,没想到那小子就像自己要买车一样兴奋,问了朱乐的预期价位后,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了十几款同档次的车,并一一分析优点缺点。 “老大,你什么时候去4s店看车,我跟你一起去。”师姐没有男朋友,自己去也不会成为电灯泡,一个女孩子单独去买车,那也太不像话了,肯定会被人忽悠。 “怎么你也要买吗?”朱乐显然没能理解师弟的好心。 毛冬,就是朱乐的师弟,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嘿嘿笑道:“老大,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才拿了一年实习工资,连这车的一个轮子也买不起呀,就是想过过瘾而已。” 买车毕竟不像买衣服那样简单,朱乐选了个车型,等到周末便拎着毛冬去购车。付款,提车,装饰,办保险,折腾了半天功夫,车才终于到手。 毛冬围着崭新的轿车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叹道:“女人血拼起来真是要人命,几十万就这么花出去了,眼睛眨都不眨——不过这车真是漂亮!” 朱乐已经疲惫,把钥匙扔给他:“要不你帮我开回去?” 毛冬对着钥匙端详了半天,还是双手捧还给她,尴尬笑道:“我哪敢呀,刚才人家不是说了吗,明天保险才生效,这万一出点啥事,您老人家还不剥了我呀。” 朱乐翻了个白眼,钻进了驾驶座。 驾照是几年前考的,手生那是肯定的,可是自己的技术也没差到那种程度吧! “慢点慢点,老大你新车还在磨合期不能开这么快。” “加点油超过他,这小子太肉了,肯定是新手!” “老大,右边,那车要超你,你先减下速。” “老大,左边,左边,那车司机生气了拿大灯晃你呢,你刚才别了人家。” “错了,错了,应该上个出口就出去了,你没看到路标吗?” “又错了,这里不能调头的!” …… “砰 !” …… 许久之后,毛冬松开了紧紧抓住扶手的双手,看向朱乐,发现她也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 “撞了?” “真撞了,而且老大,你撞的是路虎,一百多万那种。” 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所剩不多的存款长了翅膀哗啦哗啦飞走,朱乐迁怒:“让你开你不开,像个老太婆一样罗里巴嗦,你很烦耶知道吗?” 毛冬耷拉着脑袋乖乖挨训,他是有名的爱车如命,这么新的车撞了他也心疼呀。 不用看了,自己违规调头,撞上人家直行的车,肯定负全责。保险还未生效,希望人家能答应私了,赔钱事小,报警的话留下案底再搭功夫可就不划算了。 怕什么来什么,朱乐刚一下车,就发现对方也下车了,背对着她开始打电话——还能是干吗,肯定是报警呗! 折腾大半天粒米未进,又眼看着新买的车被撞个大窟窿,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方现在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报警,朱乐一下子气急攻心,恶向胆边生,劈手就夺下了他的电话,挂掉。 就像董存瑞举着炸药包一样,朱乐大义凛然地举着手机,外强中干的无赖样在对方转头的一刹那遭到瓦解。 这孩子,这孩子,干吗要长的这么好看呀! 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男性,绝无任何中性的可能,却标致得让人想扼腕叹息,要不是他身着蓝色工作服,那相貌那气质,朱乐都怀疑他是哪个红透半边天的电影明星。 蓝色工作服?怎么现在的蓝领都开得起百万名车了吗!朱乐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扬扬手机,呵呵干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咱们应该先沟通一下。”看着对方疑惑的表情,赶紧解释:“我是说先别报警,修车需要多少钱我来付。” 对方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现了笑意,让朱乐一下子有些失神,他的话又让她立刻元神归窍。 “我刚才打电话就是联系修车行,这车不是我的,只是在我们那里修,我现在是给客户送车去。”说着扭头看了看被撞坏的车灯,指着朱乐手中的手机:“恐怕我还得打个电话,通知客户一声。” 朱乐尴尬极了,连忙把手机递过去,等他打完电话,补救性的提议:“这修车的钱我来付,要不要我跟着替你向你们老板说一声,或者跟客户道个歉啥的?”这可怜的孩子,修好的车又被撞,不晓得会不会挨骂。 那人又看看朱乐新车上的大窟窿,笑道:“也好,正好你的车也需要修理,来我们这里可以给你八折优惠。” 多好的员工呀,这时候还不忘给店里拉生意,朱乐感慨着答应了,不用对方说,她也知道自己跑不了,肯定得走这一趟。 那人还真是修车的,他走到朱乐的新车前,熟练地打开车的前盖,检查一番后道:“线路没问题,只是皮外伤,可以开着走。” 上车之前,朱乐命令毛冬:“你来开吧,反正已经被撞了。”省得他在耳边聒噪。没想到这小子浑身上下扭麻花似的扭了半天,就是不肯接钥匙,在朱乐进一步的逼问之下才红着脸来了句:“我还没考驾照呢。”随后又赶紧补充:“不过我经常自己模拟练习哦,你知道,踩空饮料瓶跟踩刹车离合的感觉差不多。” 靠,本就不是淑女的朱乐,终于想骂人了。 本想一百块钱打发走烦人精师弟,让他独自打车回家,没想到臭小子还挺有骨气:“怎么说也算是我们两个一起出的车祸,剩你一个妇道人家处理,那我也忒没担待了吧。” 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到陌生地方,有个男生跟着还是能壮壮胆的,朱乐也就没再坚持,但上车之前约法三章,他不得再在她开车的时候指手划脚! 上车之后,紧跟着前方高大的路虎,倒是没有再出什么状况。毛冬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又忍不住开口,不过这次他换了话题:“老大,你刚才气乎乎的下去,后来一下子又变温柔了,还主动照顾人生意,是不是看人家小伙子长得帅呀?” 朱乐瞥了他一眼,见他贼兮兮的样子又是一阵火大:“死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回去收拾收拾,冯工病了,你替他出差。” “不要啊老大,我这个月都出第五趟差了,你,你公报私仇!”其实他本想说恃强凌弱来着,可一个男人自称弱小总有点说不过去。 朱乐呲牙:“我就是啊,你奈我何?”还有心情八卦,证明不是很忙嘛,想追童丹,看他哪里还有时间! 修车行位于南城,规模不小,员工们穿着清一色的蓝色制服,看起来管理也很正规。朱乐略微放下心来,起初她还有点担心是那种挂着白底红字铁牌的小作坊,看来被宰的可能性缩小不少。 跟她撞车的人下车之后,一起走进店里的路上,不少人拍着肩膀跟他打招呼,可以看出这人人缘不错。 朱乐和毛冬被招呼进一间隔出来的 雅室,想必是招待客户的地方,里面装修的十分舒适,沙发软软的,让人坐进去就不想起来。 “你们喝点什么?”大董问,就是撞车的男孩,朱乐听工友们喊他大董。 “水,谢谢。”朱乐现在还真是渴了,又渴又饿,见毛冬要了可乐,不禁有些后悔,可乐至少还有些热量呀,现在又不是减肥的时候。 好在大董十分体贴,不仅端来了他们的饮料,还附赠两小碟零食。 朱乐简直如获至宝,她从来不知道虾片原来是如此美味。 吃了喝了,朱乐才有力气开口:“你们老板在哪里?我是不是要跟他算一下账?我是说两辆车的修车钱,对了,你们这里能刷卡吗?”但愿能,她可不想再跑出去取钱。 “现在不早了,你的车需要重新烤漆,今天是没办法修好了,改天取车的时候一起算吧。” 朱乐点点头,新车出师未捷先受伤,就知道那么大一窟窿不好补,看来是要继续早起赶路上班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老板呢?我还是跟他解释一下吧,这场车祸完全是我的责任,不能怪你。”朱乐起身站起来,她也真累了,回家好好泡个澡,明天还得上班呢。 大董眨了眨眼睛,像是思考后才开口:“我们老板不会计较这些,而且他现在也不在这里。” 既然如此,朱乐他们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约好了取车时间就告辞,离别前又看了眼大董,这孩子的相貌可真出色,在这里当汽修工人是暴殄天物,可惜她不是星探,也不认识演艺圈里的人,否则真考虑帮他一把。 出门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位置偏僻,公交车站远得看不见,也没有空驶的出租车路过。不过话说回来,修车行似乎大都位置偏僻,否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光是诺大的占地面积不晓得要花掉多少钱。 正考虑着要不要打电话叫出租车,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一辆轻型轿车停在两人旁边,玻璃摇下来,是大董那张让朱乐念念不忘的俊脸:“这里交通不便,我送你们一程吧。” 朱乐高兴地答应下来,见毛冬伸手打开了副驾驶室的门,立刻斜眼看他,毛冬福至心灵,马上做邀请状:“我给您开门呢,女士优先,领导优先!” 算这小子识相,朱乐毫不客气地领了情,唉,帅哥不多见,恨嫁的她虽不至于挖进篮里都是菜,多看两眼总可以吧。 也许是她眼花,怎么感觉上车的那一瞬 间,小帅哥嘴角有可疑的笑容呢? 第四章 先把毛冬送回家之后,朱乐终于不用再端着架子,开始有意无意地瞄着旁边的小帅哥,并自以为很技巧地探听对方情况。 “做汽修辛苦吗,这行几年了?看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肯定技术很好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乐拣着好听的说,凭着有限的了解,又不能夸他长得帅,只得从工作上切入。 “还好,若是爱好就不觉得辛苦,三年,技术上还在继续学习。”大董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并不耽误说话。 小帅哥好乖哦,居然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朱乐有点兴奋了,继续发问:“你是哪里人呀,今年多大了?”呃,这话题似乎转换的有些快,不过她也没办法呀,别说汽修,汽车她了解的都不多,怎么展开共同话题? “山西人,二十七。”小帅哥似乎对话题没有意见。 哇,开始还以为他最多二十出头,他居然只比她小一岁!朱乐忍不住有些沮丧,男女真是大不同,人家还是小帅哥一枚,她已经沦落为剩女了。 “你呢?” 朱乐的思考被打断,呆愣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回答了。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不想提年龄的时候,以前每次人家得知她的岁数,都要感叹一番,像是小小年纪就有出息或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什么的。 大董回头看了她一眼,俊面微微泛红:“其实我没有探询你隐私的意思,我本来以为你会说说自己的职业。”听到那个小男生称她为领导,他想她事业应该做的很好,而人们又往往喜欢谈论自己得意的事情。 原来如此,朱乐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小帅哥很体贴呢。想到自己曾经参与过设计一家民营汽车品牌的生产厂房,便以此为话题,想不到大董居然真的很感兴趣,一连问了好几个很专业的问题,好在她当时是主要工艺设计人员,回答起来丁是丁卯是卯。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小区门口,领临时通行证的时候,察觉到大董回头看她,朱乐又以闲聊的口吻说:“我通过熟人在里面租的房子,价钱很便宜呢,否则租也租不起呀。”紧接着又感叹一番北京房价高的变态,自己买不起云云。 因为是梅姨的房子,朱乐不方便招呼他进去坐,下车道别的时候心里怅怅的竟然有些不舍,想到取车的时候还会有接触才略感安慰。 “那个,等等。” 想不到小帅哥还有话说,朱乐赶紧又回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大董脸 又红了红,清了嗓子之后才接着说:“你要有时间的话,不妨先找陪练练练车,那个新车……实在有点可惜。” 嗨,原来在委婉地说她车技不好呀,其实又何必委婉呢,当众指责她都不介意,自己开车技术是很烂没错。于是立刻点点头:“好的,你有没有好的教练推荐?”其实最好是他自己啦,要是他能陪着练车,她就决定开始喜欢开车。 大董又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个女孩真的是二十八岁吗,她怎么看起来如此轻信?她没有任何异议就跟着他来到车行,又把新车交给他修,连价格都不问,送她回来的时候,他本以为她和那个男生是一起的,想不到最后会剩下他和她单独回家,现在居然又要素昧平生的自己给她介绍陪练,处事风格根本不像一个有丰富社会经验的女孩。 “好的,我会帮你留意。”不管怎样,被人信任总是令人愉快的。 同样愉快的还有朱乐,忙了一天,刚买的新车又被撞,她居然还是喜滋滋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回味。回味结束,转过头忽然又想:不对呀,她美什么呢,人家小帅哥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完全是自己一头热。她怎么自从发现身为剩女之后,就彻底沦落成花痴了呢?看个齐整的男人就想入非非!睡觉睡觉,再这么下去,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一觉睡醒,朱乐又是一条好汉,上午忙完本职工作,下午则要陪着院长去部里开个报告会。她不是院办的人,几个院长开专业会议却都喜欢带着她,不为别的,需要什么资料,一句话:“小朱你准备一下。”她就能像个人肉存储器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把结果送到领导面前,在会后领导如果忘了什么要点细节,还可以直接向她提取。更何况这个人肉存储器在必要的场合还能挡酒,简直是好用的不得了,不用都可惜。而最喜欢用她的,就是今天这个王副院长,院领导班子里唯一的女性——别人总带个年轻小姑娘出去还要考虑下影响,她则百无禁忌。 朱乐决定了,过几天就提出加薪。买车又撞车,让她荷包瘪了不少,而那几个奸诈的老狐狸,不能再这么可劲儿地压榨她的剩余价值了。她又不是工作机器,也是有血有肉的,也是有感情的,而感情是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万一,万一小帅哥大董被她勾搭上手,以他汽修工人的收入,养家肯定需要自己帮忙的,她不歧视任何劳动岗位,但也是想过体面生活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话,她会选择努力挣钱的…… “小朱,发什么呆呢?”王副院长一声喝把她 从白日梦里拉了回来,朱乐这才发现司机已经停好了车,赶紧手忙脚收拾了东西,下去给领导打开车门。 “王院长,我是在想,刚才本来打算向高所长打个招呼,谁想他不在,回头又找不到我,老这么着会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呀?要是因此影响了我的年终考核,再影响奖金收入,那我多冤呀。”院下面还有所,自己总是越级跟着院领导出来,所长表面不说什么,谁知道心里会不会觉得她趋炎附势呢。 “你这鬼丫头,老高才冤呢,不晓得被你当了几回挡箭牌了。”王副院长一口就道破她的小伎俩。朱乐嘿嘿一笑,除了上述理由,她也的确不怎么喜欢这些多如牛毛的会议,觉得那些人不干实事。 看着司机把车开走,王副院长又放低了声音道:“小丫头等着瞧,很快你就连挡箭牌都没得用了。” 朱乐睁大眼睛,什么意思,难道她要升职?不过对方神秘一笑之后,便率先走进了部办公大楼,不肯为她答疑。朱乐再得宠,也不敢拽着领导的袖子逼问。 与会的都是系统内部的人,在部领导到场之前,是各个部门的人联络感情的好时机,朱乐也认识不少人,不过她的职位跟人家不是一个等极,只能跟着院长混混场子。 “王院长不仅自己巾帼不让须眉,手下的女将也很厉害呀,小朱,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个办法还真管用,我们厂里多少工程师都挠破头的问题,被你一句话解决了,避免了很大的损失呀。”这是一个沿海城市厂里的老总,朱乐曾经和他们配合过项目。 见王院长面露疑惑,朱乐赶紧回答对方问题:“李总客气,你们那个库房地处海边,空气湿润,库房上为了防爆有覆土,室内温度比室外低的多,如果一味通风,湿润的空气灌入,遇冷凝结成水珠,就会导致地面积水,这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把门窗都堵死,反而不会有那种现象了。其实也不是我有能耐,主要是贵厂工程师身为本地人,没有意识到当地空气的湿润程度,我可是从干燥的北京过去的。” 王院长这才了解前后始末,当下笑道:“这大概就是逆向思维了,她们年轻人脑子活,我们都僵化了哦。” 朱乐连忙又道:“我们年轻人也就只能看到这些细枝末节,咱们做设计的最主要还是经验,我们王院长当年设计的产品,到现在还是国家示范生产线,总理都去视察过,我当时去那个厂做项目,人家配合的特别积极,说就认咱们院的牌子,这可不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吗。”跟女领导一起出 门就是累,既不能显得太弱丢她女强人的面子,也不能盖了她的风头,必要的时候还得搜尽枯肠找她的得意事项捧她。 好在今天的会议进行的比较顺利,会后也没有宴席。出了会议室,看看已经快到下班时间,朱乐盘算着跟车回去还是直接下班的时候,一个声音叫停了她的脚步:“朱乐,你怎么在这里?” 扭头一看,原来是大学同学杨树成,他毕业的时候分配到南方,只在前年的同学会见过一次,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刚才的会场上也没看到他呀。 “我陪领导来开会,你呢?” “我上个月刚调过来,一直忙着没就绪,还没来得及联系咱们同学,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都好久没见了。”杨树成先向走在前面的王院长点头致意,然后颇为兴奋地邀请朱乐。 朱乐看了眼自己的领导,王院长相当体贴:“小朱你有事的话就不用回院里了,回头把会议纪要整理一下,明天上班给我就行。” 算算杨树成也三十多岁了,看起来依然显得很年轻,没有了当年身为学生的青涩,反而更加风度翩翩,朱乐再次感叹上帝对男女的不公。 饭桌上,朱乐得知杨树成此次调进部里是担任审计署的一个处长,算是高升,立刻开口祝贺:“行啊你,来个三级跳,将来恐怕我们院长都得给你几分面子。”老同学发达,她是由衷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杨树成也是春风得意,不过嘴里还是要谦虚一下的:“我这是机缘巧合,你也不错嘛,级别是一样的,而且你还那么年轻。”大家是同学,一起毕业,可她生生就比别人多了好几年的时间。 朱乐头摇得像波浪鼓:“可你在我们上级单位呀,还有别再说我年轻了,都是被你们这些老家伙麻痹了,我才没意识到青春已经远去。”到底还是没好意思直接说耽误自己嫁人。 “对了,你调来北京,嫂子呢?”杨树成当年和外文系系花的恋爱轰轰烈烈,最后还跟着女方回了人家老家,是有名的妇唱夫随。 见他脸色一黯,朱乐立刻心道糟了,自己肯定触了雷区,刚想找个话题岔过去,杨树成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们离婚了,她去了美国。” 朱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小姑独处呢,没资格发表对婚姻的看法,只得埋头吃菜。 “唉,说我们是老同学人家都不信,像是两代人似的,记得当时第一次看你的学生证,我都差点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居然 有人不到十四岁上大学。”杨树成自己转移了话题,老同学见面,不可避免地就是回忆当年,不管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脑海里都还是校园里初见的情形。 朱乐本想跟着附和一句,略一回味忽然觉得不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别告诉我是你第一个把我年龄泄漏出去的!” 可惜有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还重重地点头:“对呀,我当时是班长嘛,刚好给大家发新办好的学生证。对了,当时我还提议选你为咱班班花呢,他们觉得你太小才没同意。” 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呀,朱乐伸手招来服务员:“小姐,开瓶五粮液,要52度的。” 第五章 大家年纪都不小了,也有了一定身份,朱乐要报仇也不可能真的动口动手,触手可及的办法就是用对方的钱买单,灌他个半死。 这个多事的家伙,和她悲惨的大学生活以及尴尬的现状有着脱不清的干系,朱乐看着他就恨从中来,倒起酒来决不手软。 朱乐灌酒的手法本来就高,练就的巧舌如簧,加上对方一直觉得她小,又是女生,没有防范之心,一会儿功夫就喝了个脸红脖子粗,舌头都打不过弯了。 看看差不多了,朱乐决定先就此罢休,再喝下去的话,他不能清醒买单事小,没办法自己回去可就麻烦了,两人多年未见,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没想到她“买单”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刚刚抬起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杨树成满脸通红,眼神更是炙热得吓人,“朱,朱乐,我可以叫你乐乐吗?” “不可以。”朱乐面无表情,使劲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没能如愿,不由一阵无力,他怎么酒品这么差?看来今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乐乐,我,我没喝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大学就喜欢你,没,没喝酒的时候我不敢说。”杨树成脸上的颜色又加深了一层,不知道是酒劲上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可以放手了吗?”朱乐看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样子,耐心哄道。 “你,你不能不信,我,我真的喜欢你,我这次想办法来北京,是为了找你。”杨树成的声音越来越大。 朱乐一阵头疼,她恨不得穿越回一个小时前把自己掐死,她干什么不行非得缺德的把人灌醉,杨树成在她的印象里是个君子,很老好人那种。 这里离部办公大楼不远,很可能会碰见熟人,为了不进一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朱乐只得下了猛药:“我不会喜欢离过婚的老男人。” 果然,杨树成一下子蔫了下来,也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低着头嘟囔了句什么,朱乐没听清,不过她也没心思关心了,因为杨树成在说完话的下一刻就顺着椅子滑了下去。 朱乐简直想哭了,她可没有处理醉酒男人的经验,先是隔着桌子用脚踢了踢,没有反应,站起来到跟前去喊,也只换来了几声哼哼。本想横下心来一走了之,又觉得太不厚道,大家一个系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能欺人太甚,毕竟灌醉他的是自己。 朱乐环顾四周,这时倒真想看见个熟人,最好是男的,能够帮自己把 他运回去,可惜半天也未能如愿。这家饭店档次不低,部里的人私人聚会多不会选择这里,公务用餐肯定会在包房,当时杨树成选择这里可能看中了环境幽雅方便说话。 朱乐长这么大从没有和父亲以外的异性有过身体接触,自然不肯亲自动手扶他,异性朋友也没有关系好到能大晚上把人揪出来帮忙做苦力的那种,就连小师弟也被自己打发到云南出差了——这是朱乐今天第二件后悔的事。 鬼使神差地,朱乐想到了大董,可看看依旧满脸通红的杨树成,她打心眼里不愿意他那些话被大董听到,再说大董跟自己也不熟。 “嗨,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你朋友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朱乐的第一个反应: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个反应:这人是谁,声音有点耳熟。 两个反应加起来用的时间不超过十分之一秒,朱乐很快抬起头看到了来者的面孔。 哦,原来是他,上次派对上遇见的叶铭磊,朱乐一阵失望,难怪以她的记忆力都没在瞬间想起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没把这人划在朋友之列。 上次叶铭磊主动伸出友谊之手,自己还没有回应,那个戴玉镯子的小美女就快速拉着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撒娇耍赖地非要把话题引到她自己身上,然后小母狮子一样地看着她,骄傲地宣示主权。 朱乐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羡慕,羡慕她的肆无忌惮,那是年轻女孩的专利,而她则错过了行使权力的良好时机。更何况她对叶铭磊也真没什么企图,这种所谓的精英男人,她见得多了,也清楚明白他们褪去表面的光鲜之后,其实没什么特别。在他们眼里,权势,利益,面子,甚至是要好的朋友,都比爱情来得重要,太有进取心的男人,负面产品也比较多。 那之后的叶铭磊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怒容形之于色,朱乐还是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只有小美女还无知无畏地继续唧唧喳喳。 “好巧,你也来这里吃饭?”两人不太熟,寒喧还是必要的。顺着他的示意,朱乐转身看到了在自己后面一桌坐等的女孩,果不其然,已经换人了,对方还很乖巧地冲她一笑。 虽然早已料到,朱乐真正眼见为实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个世界,给男人的待遇过于优厚,今晚的女孩比那天的小美女还要漂亮,而且很明显也更温柔大方。想到他既然离自己这么近,肯定早就见到这边之前发生的种种,说不定连杨树成刚才的大声嚷嚷也 听了去,却在她为难了这么半天的时候才过来询问,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又看他身上那不菲的一套行头,朱乐没敢开口请求帮助,自己的麻烦,这不是很明显吗?实在不行,只能去外面拦辆出租车,看司机师傅能不能发发善心帮忙抬人。 都是人精,朱乐能察觉他的怒意,叶铭磊自然也看得出朱乐现在不怎么高兴,于是笑道:“刚才就看到你了,只是没敢打扰,怕无心之下打乱你的计划。” 朱乐再也绷不住,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他果然从头到尾都看到了!这人可恶之极,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暗示,不,这分明是明示她灌倒对方意图不轨! 朱乐脸皮再厚,到底只是个未婚姑娘,担不起这霸王硬上弓的美名,何况剩女的小心肝本就脆弱。妈的,这小子太不地道了!朱乐做好打架的准备,立刻站起来怒视对方,没想到却看进一双促狭的眼睛里。 “我是说,本来以为你会安排人过来接他。”叶铭磊反应相当之快,赶在她之前开了口。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朱乐敢以脑袋打赌他之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一时倒也没有了发作的理由。 “你知道他的住所吗?”叶铭磊神色恢复了正常,开始就事论事。 朱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真想打听倒也不难,可难免要惊动别人,今晚的事她不想太多人知道,尤其是熟人。 “楼上宾馆的条件还不错,可以凑和住一晚,我帮你把他运上去如何?” 一言惊醒梦中人,谢天谢地,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上面就是酒店呢!事后朱乐回想起来总结:非不能也,实不愿也,她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单独和杨树成做酒店开房这种暧昧的事。但若此时多个叶铭磊,又另当别论了。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叶铭磊先是回到自己那一桌,跟同桌的女孩交代了一句,便走过来弯腰扶起了地上的杨树成。他身材高大挺拔,即便是半扛着并不瘦小的杨树成,也不显得狼狈,只是身上纯手工的西服就难免要被压出痕迹了。 大家萍水相逢而已,人家肯帮忙已属难得,朱乐不敢使性子,赶紧结了账跟上前去。 杨树成依然未醒,只能用她的名字登记房间了,只是朱乐翻遍手提包也没找到身份证,猛然拍了脑袋想起,昨天买车,她把所有的证件都放进一个资料袋里,而那个袋子现在应该在她卧室的梳妆台上。 好在叶铭磊面子够大,不过给了一张名片,那前 台的小姑娘就笑得眉花眼笑,不仅立刻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杨树成也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接手,身穿黑色套装的经理则亲自在前面领路,并殷勤地为他们打开房门。 “叶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经理的笑容不仅标准,还饱含着热情,一副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样子,可惜叶铭磊并不领情,挥挥手就把人家打发走了。 如果朱乐没有弄错,叶铭磊应该就是北京人,怎么他在家门口的五星级宾馆这么吃得开?北京城虽大,也没大到需要随时在外面住宿的样子吧!再想下去就有点儿童不宜了,朱乐赶紧勒住思想野马的缰绳,做人要厚道,人家毕竟帮了自己的大忙。 保安把杨树成放在房内的大床上,盖上被子,也跟着告辞了。叶铭磊看着朱乐:“你……” 朱乐立刻跳了起来:“我该回家了。”声音之大,又惹得叶铭磊一声轻笑。 索性老起脸皮随他笑去,不过朱乐在临走之前,还是把小冰箱里的矿泉水拿出来,还把仅有的两个水杯都倒满了开水,将这些都放在离杨树成较近的一侧床头柜上。回头看见叶铭磊若有所思的眼神,正色道:“我奶奶说,醉酒的人若没有水喝,是很危险的。”如果不是孤男寡女实在不方便共处一室,她其实应该留下来照顾的。 叶铭磊这次倒没有笑她,而是打了个电话吩咐:“1503的客人醉酒,你们安排人半夜去查看一下,看看是否需要帮助。” 他到底是多尊贵的客人呀,用这种语调跟人说话,朱乐忽然联想到这座大厦的名字,心中了然:“这家酒店是你家的产业,对不对?”不止是酒店,包括楼下的餐厅,整栋大楼都应该是。那他还装模作样地看她在餐厅跳脚,看她全身上下乱翻找身份证,真想帮她的话,大少爷一声令下不就行了?这人人品忒差! “唉,看来女人头脑太好也不全是好事。”谜底揭晓的太快,就没有了迂回的乐趣。 第六章 朱乐对叶铭磊沙渚式的感慨没有反应,她又不是那些陪他玩追逐游戏的小女孩,剩女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是嫁人!叶铭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长得像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自然不值得她花费功夫,更别提装傻迎合他大少爷的欢心了。 这时朱乐想到了大董,大董的长相和叶铭磊风格不同,叶铭磊是英俊,胜在一种养尊处优惯于发号施令的气势,大董则是极致的俊美,气质干净透明。单从长相上来说,大董其实更胜一筹,可朱乐下意识地就认为两人相比,叶铭磊更加招蜂引蝶,大董,可爱的大董,应该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 “楼下的姑娘还在等着你吧?”进电梯之前,朱乐故作关心地提醒他。 叶铭磊笑了,学者她的口吻说:“其实你是想过河拆桥吧?” 这男人,何尝不是玲珑心肝。和这样的人斗智斗勇太累,胜之亦无益处,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叶先生,今天多亏您的帮忙,现在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梅姨会不高兴,改天再登门道谢。”朱乐语音语调都很恭敬,也很诚恳。对方若是挥挥手来了句:“小意思,不用客气。”便完美了,成就了他的绅士美名。 “什么时候?”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按牌例出牌。 “什么?”朱乐过于想当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来我家呀,你不是说要登门道谢。” 他不会不知道这句话的客套成分,再纠缠就属于找碴了,朱乐无语。折腾了一天,她没有精力再和他周旋,也没胆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只能保持沉默。 没想到对方先给了自己台阶:“开玩笑的,道谢就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欢迎你有空来我家玩,最近收了些古董字画,想找识货的人一起看看真假。”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自己又不是沉鱼落雁,哪里值得叶大少多费心思,原来还是那晚的多嘴惹事。不过来北京以后忙于工作,古玩见的少了,认识两个同好闲来品评一番,也是件美事,当下爽快地答应了,在叶铭磊的要求下,把自己的名片也送上一张,以便有空的时候相约。 之后叶铭磊并没有提出送她,朱乐觉得这才正常,否则她心里又要犯嘀咕,至此,对他最后的一丝怀疑也消释了。路过餐厅的时候,朱乐还特意向门内靠窗的位置看过去,发现那女孩已经不在了,想到叶铭磊可能会被人放鸽子,心中偷着小乐了一下。 第二天上班,先是把整理好的会 议材料交给王副院长,又忙完了手头要紧的工作,朱乐定了定神,终于拨通了杨树成的电话。 “喂?”杨树成的声音略微沙哑,不过还算清晰。 “怎么样,你好些了吗?昨天真对不住,老同学这么久没见,冒冒失失灌了你那么多酒,没耽误今天上班吧?”朱乐先声夺人,以最正常的语调说出这些话。 “没,没有,酒店比我住的地方离单位还近。昨天还要谢谢你呢,对了,饭钱和住宿的钱我回头给你,我昨天……”对方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回话,并且语速很慢,像是边想边说。 “开什么玩笑!”朱乐不满地嚷嚷,同时打断了对方的话,“老同学刚来北京,我尽尽地主之谊请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住宿费就更别提了,我一个朋友帮忙付的。”看来拜叶大少所赐,工作人员没收他的钱,她不会矫情到非要还给叶铭磊以示清高,自然也不会收杨树成的。 对方又停顿了片刻:“是那个叶先生吗?昨天是他把我送到酒店的?” 朱乐眼珠转了一下,立刻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也明白叶铭磊不会闲到再回去看他,肯定是从服务员的口中得知,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了决定,立刻回答:“是呀,也只能找他了。”后半句是:谁让他当时在那儿呢,不过朱乐明白只有前半句更能达到预期效果,而且她也没有说谎。 在杨树成的耳朵里,朱乐的这些思考时间都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像是顺其自然张口即来的,自然不会有其它怀疑,几次想张口说话都又吞了回去,最后只得呐呐道:“那你替我谢谢他。” 朱乐浑不在意地说:“谢什么呀,应该的。”在他家的酒店喝醉,作为老板帮个忙也是应该的,这话没错吧? 杨树成再也无法继续,碰巧有同事找他,草草地就收了线。 挂了电话之后,朱乐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散了架子似的趴在桌子上,工作时间还要费脑子处理私事,实在是有够难为人。 喝了口水,朱乐这才有功夫翻看桌子上的一堆内部材料,其中有一份今天刚下发的传阅文件,是有关公开竞聘院长助理的。看看限制条件,朱乐一口水险些没喷出去。 硕士以上学历,八年以上一线工作经验,年龄三十岁以下,高级工程师,职位主任以上。 放眼全院,除了她朱乐找不出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人选,不是这些条件有多么了不起,院里人材济济,可惜没有跳级的。 快 速拨通了院长的内线电话,运气很好,是他本人接的,只是还在说话,显然正在讲另一个电话。 终于等到对方说再见,一声“喂”之后,朱乐赶紧开口:“涂院长,文件是您亲自签发的?您想害死我呀!”就算竞聘只是走形式,也不带这么愚弄大众的吧,到时候自己还不成了众矢之的!既然如此,直接任命不是更好,反正作为垄断国企,本身也没什么民主可言,就像她到处被抓壮丁干活,毫无人权可言一样。这份文件若是做成通知海报贴到大厅的橱窗里,不被人说“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才怪。朱乐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深知不得志的知识分子怨气之深,嘴巴之毒。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管好一万个士兵,却未必能管好一百个文化人。”全院几千知识分子,又岂是能轻易挑衅的。 涂院长为人可亲,除非正规场合,朱乐等人经常跟他没大没小,果然听他嚷嚷:“怎么说话呢你这丫头,你不是总抱怨我们压榨你,说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给你个机会发挥还有意见了,怎么,没信心呀?也是,竞争上岗嘛,你也不一定能赢哦。” 看来他是独自在办公室,朱乐放下心来,也老实不客气地道:“院长大人您就算不了解手下员工的具体情况,也该知道如今完成硕士教育正常要用几年吧,除了我这个跳级生还有谁符合条件?”如果照文件上所说,报名的肯定只有她一个,还要什么鬼信心! “怎么会,”涂院长嘟囔了一声,接着传来一阵呼啦呼啦翻纸的声音,然后就沉默了,再然后就爆发了,“这个小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你等一下!” 涂院长口中的小张,是新任人事处处长,朱乐知道这个人,怎么说呢,是特别能明察上意,朱乐觉得她应该不是专门跟自己作对,也但愿不是。她要忙着做项目,还要伺候领导,如果再加上复杂的人事关系,会不堪重负的。 这种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搞定最大的大头,小张之类的人自然不敢过份,当然,此次事件也不排除对方有试探的意图,试探她在领导的心里份量到底有多重。 很快地,就在下午,新的文件又都下发到各个部门负责人的办公桌上,原来的文件则统一收回。朱乐看了一眼,果然条件松动不少,起码年龄就改到了三十五岁以下,工作经验降到五年以上,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对谁会报名参加已经心中有数。 想来院长们也是够郁闷的,本来想拿她当苦工,迫于无奈给个助理的虚名,还表明了不脱产,也 即是她还要继续干项目的。但是因为级别上提高很多,估计不甘心平白便宜她,或许也是怕落人口实,才做出与时俱进的样子搞这么个前所未有的竞争上岗,没想到因为上意过于明显,被小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一把,落了个灰溜溜的下场。 文件还没捂热,电话铃就响了,本以为是院长恼羞成怒,没想到却是人事处的小张。这个女人,其实千伶百俐的很,本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果然,小张上来就骂自己老眼昏花,说助理打字把三十后面的一个“五”字给落了,她检查的时候愣是没看出来,接着又说了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态度,姿态做足了,鬼神都能共事,只是朱乐在心里已经做好继续剩下去的准备——她的工作量可能要大大增加了。 第七章 朱乐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这边厢,竞争上岗的材料需要积极准备,那边厢,她的师祖(师父的师父),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设计大师,属意她参与一个外贸项目的报价,此为国家今年重点援外项目之一,由部下属贸易公司牵头,本院负责厂房的设计,工艺这一块,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地划给了嫡系的她。 在外贸项目这一块,报价后中标的,通常不超过十分之一,可是工作却还是要做的,况且几次私下里讨论的时候,师祖言语之间流露出对此次项目的成功抱有很大希望,让朱乐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工作八年,投资几十个亿的外贸项目,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因此要进行多方面的调研,有很多资料要看,务必要在下个月出国考察之前做到胸中有数。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情况下,还要应付手头的好几个项目,以及依旧多如牛毛的会议,朱乐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赶回家的时候都已经筋疲力尽,算来已经好几天没和梅姨说上话了。 这一天,时间相对空闲,朱乐特意先打了个电话回家,从阿婆口中得知梅姨今晚没有应酬,紧赶慢赶把手里的活忙完,在梅姨睡觉之前回了家——梅姨习惯早睡,说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如果不注意休息的话,很容易老。 朱乐不由想到了自己,作为剩女,如果再未老先衰,是不是看起来会很可怜?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无法拒绝升职,也同样不可能拂了师祖的美意。还是梅姨好命,事业成功同时还时间充裕,朱乐入住后才得知,家里并没有请园丁,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梅姨亲自打理,多么有闲情逸志! 看着梅姐气定神闲地饮着参茶,洁白的素手纤纤如玉,和上好的英国骨瓷杯子相映成趣,朱乐又是一阵的羡慕。 “乐乐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回来的也晚,是工作太忙,还是,闹恋爱了?”梅姐笑着调侃,给她面前的杯子里也倒上参茶,“抗氧化的,尤其你们经常接触电脑的女孩子,多喝点有好处。” 朱乐摇头叹了口气,她哪里还有时间闹恋爱,车修好了都没功夫去取,大董说要帮她送过来,朱乐推说不方便结账没答应,她不想在□乏术的情况下错过了这次接触的机会。 “梅姨,我没有恋爱,是工作忙,而且我恐怕不方便再住您这里了。”其实朱乐十分的不舍,这里虽然交通不便,但环境确实打着灯笼都难找,更何况她还为这不便的交通花了血本买车。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梅姨掩饰不住的惊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您当初之所以低价出租房屋,有找人做伴的缘故,您看我现在忙成这个样子,下个月还要出国考察,如果项目中标,我还有可能被派驻工地一段时间,恐怕住处对我来说就只能是个睡觉的地方了。”朱乐不习惯占人便宜,她打算就在单位旁边租个房子,那样还能省出一些路上的时间用来休息。 “原来是这样,你去哪个国家,派驻工地会有多长时间?”梅姨关切地问道。 “非洲的肯尼亚,这是个大项目,如果能成,我一年可能有半年都要待在那里。”朱乐怀疑自己之所以被选中,单身也是原因之一,有家的人谁愿意两地分居呀。 “非洲?”梅姨惊呼,“那里经常有动乱,还有疟疾之类的可怕疾病,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去那里干什么?” 朱乐对她的关心感到一阵温暖,耐心解释:“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我们系统很多人在非洲待过,去之前打好防疫针,到那里有专人接应,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之后,梅姨又絮絮叨叨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并且立场很鲜明——不赞成她去,还说女孩子不应该这么辛苦。 起初,梅姨在朱乐的眼里是个优雅的女性和成功的商人,此时则更像个可亲的长辈,因此在她的强烈建议之下,朱乐还是答应了暂时留在这里,直到她找到更合适的同租者为止。 到了周末,朱乐才抽得出半天时间去大董那里取车。她赶到的时候,大董的车也刚好停在了门前的空地上,因为是提前约好,朱乐将之自动理解成大董特意为了她赶回来。 依旧是蓝色的工作服,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就是显得比别人好看,干净且挺括,颜色像晴天丽日下的海面。 多么美好的少年,多么美好的生活,她这个俗人却整天忙着干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娘的,等她挣够了钱,一定要包一堆美男围着她转,个个都要绝色,如果叶铭磊落魄了,看在他曾帮自己解围的份上,允许他破格加入,大董可以做他们的头儿,俗称正宫的那种…… “走吧。”看她神游天外的样子十分有趣,大董本不想开口打扰,可两人都在大太阳底下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啊,去哪儿?”尽管脑子里yy的大胆,看到大董那深潭一样的双眸注视着自己,朱乐还是忍不住迅速脸红了。 大董轻笑出声:“取你的车呀,看看 修得满不满意。”这姑娘实在太可爱了,每次都忘记抓住重点。像是上次,她精明地不让报警,却轻易答应来他的地盘;她对可乐和零食虎视眈眈,却不问他修车的价钱;她说没功夫取车,却不让他送货上门,非要等到周末专门走上一遭——大董丝毫不认为她坚持来这里是为现场检测车的性能。 不过大董这次可料错了,朱乐看看完美如新的车子,毫不犹豫地去服务台结了账,却在大董转身要走的时候拦住他:“你不陪我一起验证一下车到底修得怎么样吗?” 大董又一次讶异了,她的车内部并没有损坏,店里修的只是撞坏的部分,都在外面,修没修好一目了然呀,不过他听到自己开口答应了下来。 朱乐心里美滋滋的,两次和大董相距咫尺的机会了,上次他开车,她在副驾驶,这次则调换了过来。 “对了,上次答应给你找陪练,我认识的那个老师傅下个星期有空,你看是否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他。”系好安全带,大董在朱乐发动车之前说道。 朱乐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唉,他有时间我可没有时间呢,麻烦你了,对不起,帮我跟他说不用了吧。” 大董点点头:“那你平常开车的时候多注意一下,记得开慢些就好。”上次车祸的主要原因,一是违反交通规则,二是车速过快,两项新手大忌她都犯了。 朱乐立刻虚心接受,打蛇随竿上地提议:“其实我开车就是上下班,你现在有没有空,陪我走一趟踩踩那条路的点儿?” 其实大董本来还有事的,不知怎的,看着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和期待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又答应了,还打了电话将稍后的安排委托了其他人。 朱乐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开起车来有如神助,害得本来话不多的大董也不得不时刻提醒她:“慢点,这里有限速标志。”,“转弯的时候要先减速,否则会导致翻车”,“注意利用后视镜”,“你是新手,最好还是双手抓方向盘”…… 至此,朱乐终于明白并不是小师弟毛冬聒噪,而是她开车真的有问题,可是,为啥人家大董的语气就那么容易让人接受,而不是令她心浮气躁呢? 因为不是高峰时段,从梅姨家的别墅到单位往返了一趟,也没花掉太长时间,朱乐的技术却取得了阶段性的进步,独自开车上下班应该已不成问题。 “好了,你快到家了,我在这里下车就行。”眼看要到小区门口,大董提出告辞 。 朱乐心中不舍呀不舍,再次提议:“快到晚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吧,作为答谢。”找陪练也要付费的吧,但她不想在大董和自己之间建立金钱关系——这时的朱乐已然完全忘记自己之前的包养幻想。 “小事情,不用客气。”才不到4点钟而已,离晚饭时间还早吧?大董又露出那种自然的、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让朱乐扼腕叹息:他怎么就不能像叶铭磊那么厚脸皮呐! “那我总得送你回去吧。”朱乐不等大董拒绝就一脚踩了油门冲了出去,并狠下心来不再扭头看他。 一路无语,一直到了修车行,朱乐才转过头去,看着大董打开车门下车,转过头向她告别,姿势优雅地像个世袭的贵族,朱乐想不明白这样的词汇为什么能用在一个汽修工人身上,又想到以后再没有了接触他的理由,就算有,以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的现状,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到他,忍不住心里一阵怅然。 大董本想替她关上车门,可见她失神的样子又有些犹豫了,不过是一周时间,她比上次见面已经消瘦了一圈,脂粉未施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憔悴,想到她说没有时间练车,心知必然是遇到了难题,工作上或是生活上的。 “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我知道有家店的咖啡不错,你想不想一起去尝尝?” 第八章 朱乐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在座上伸长了脖子想看他的表情,可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他蓝色工装之内白衬衫的领子,并且还很快就挪开了。朱乐有些着急,难道他想反悔?刚想扭过身来下车,发现蓝色的工作服已经到了这边门口。 “那条路不太好走,我来开车吧。”大董伸手替她打开车门。 朱乐当然求之不得,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开车,况且,大董开车的话,即使自己分心偷看他,也不用担心发生车祸啥的…… 直到换好了位置,朱乐还没能收拢自己脸上所表现出的喜悦,耶,他邀请自己哦,可不是她死皮赖脸缠的上去,有点类似约会的样子呢。上次有这种心情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大四时终于有男生递给了她一封情书,刚好还是她暗地里觉得很不错的那个,那个小鹿乱撞的感觉,那种甘甜微酸的滋味,就像盛夏里偷偷吃了个冰凉的草莓。 双手攥了半天,满眼星星地望着人家,在考虑是否接下来要低头做娇羞状的时候,对方来了句:“朱小妹,麻烦交给你们宿舍的xxx。” 小妹是大学同学对她的昵称,可他大哥能别加个“朱”字吗?不知道长得胖的人敏感呀!更可恶的是,他还质疑她的人品,送个信还用礼物贿赂她,她是那种贪小偏宜的人吗?! 好吧,其实她更生气的是,他贿赂她的礼物,居然是一根棒棒糖! 这事后来不知怎的就又传了出去,然后她悲惨地又一次沦落成为笑柄,让她后两年研究生的日子也没滋没味。十八九岁的年纪呀,据说是女人最美的时候,被她悲愤地埋头在图表里度过。 迎着秋天的夕阳,大董伸手放下车前的遮阳板,不经意的一瞥,看见旁边女孩脸上单纯的喜悦,她的眼睛没有聚焦,显然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她由喜悦很快变成了愤怒,接下来又是惆怅,大董第一次看到有成年人能那么快地转换表情,并且每种情绪都像孩子似的纯粹,没有一丝搀假的成分。 温暖明亮的咖啡厅,现磨咖啡热情洋溢的香气,催的朱乐心花朵朵绽放。 “大董,你是不是姓董?”朱乐问了个很贬低她智商的问题。 果然,大董点点头。 “我叫朱乐,朱红的朱,快乐的乐。”找个务必要介绍清楚。 “我知道。”大董又点头,她在联系修车的时候已经报过名字,这两个字也不是特别难猜。 然后呢,然后该说什么?朱乐平常并不是寡言的人,可是今天,脑海里冒出的好几个话题都被毙掉了,好吧,她承认,她紧张了。 大董却误会了她的沉默,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我的全名比较少用,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是董二宝。”紧接着又说:“当然你还是叫我大董更好。” 朱乐告诉自己,她是有修养的,尤其要在大董面前表现出这一点,可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她在大董面前总是很放松,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最真实的想法。 还好大董虽然之前别扭地不愿意讲,真出口了却并不介意她笑,似乎早已料到这种场景,估计被笑的次数已经不少。 朱乐有了探索的兴趣:“你排行第二?兄弟姐妹几个?” 大董老实回答:“对,兄弟三个,没有姐妹。” 朱乐咋舌,她父母就养了她一个女孩,并且断奶之后就丢给了奶奶,妈妈至今还对她小时候的淘气念念不忘,说得自己恨不能削肉还母,剔骨还父。他的父母居然养了三个臭小子,那得多有勇气呀! “你妈妈一定很能干。”朱乐由衷赞叹。 “对,脾气暴躁,但是人很善良。”提起家人,大董脸上浮现温暖的笑容,根据长辈们的讲述,妈妈其实原来也很温柔的,但是看朱乐的反应,他找到了她老人家变暴躁的原因。 “你们家人取名字真有意思,你哥哥呢,叫大宝?弟弟叫三宝还是小宝?”朱乐和很多独生子女一样,羡慕人家兄弟姐妹的热闹。 “我哥哥叫大宝没错,弟弟叫好了。” 朱乐睁大眼睛:“为什么?”这个名字更加奇怪。 “因为从我开始,妈妈就想要个女儿,等弟弟出生,她一听说又是个儿子,一下子躺倒,口里面念叨‘好了,好了,这辈子没指望了’。那时候在乡下,我们家都算得上超生,再生的话,房子就要给人扒了。” 朱乐又哈哈大笑,看着面前的大董,心想你们兄弟三个要都是这等长相,超生又何妨,这是多么造福人类,尤其是造福广大剩女的伟大举动呀。 “你呢,你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大董不满于独自成为娱乐题材,要求礼尚往来。 朱乐笑容褪去,有些闷闷地道:“我父母结婚第二年生下我,说希望我快乐,可那之后他们自己都一直不快乐。算了,我家的事情一点都不好玩,还是说你家的吧,你们小 时候肯定很调皮捣蛋吧?” 大董聪明地不再多问,顺着她的话答:“那可不是,我们玩的还都是危险游戏,要不是命大呀,你都看不到现在的我。” 农村长大的泼猴,兄弟几个一起长大,再伙同一堆同龄小伙伴,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东家招猫西家逗狗,凡是活物都难逃其毒手。大董讲述的事情朱乐闻所未闻,当她听到他小时候居然两手抓着山羊角骑在羊背上,反而被羊一头顶进沟里差点摔断脖子之后,更是张大了嘴巴惊呼不已。 大董还把眼角一处现在已不太明显的伤疤指给她看,是小时候爬铁丝网划的,一下子缝了七针,还没打麻药,说只差一点就划到眼球变独眼龙了。当时满脸都是鲜血,他哥哥领他去诊所包扎的时候,对医生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夫快看看我弟弟吧,他快死了。” 朱乐看着面前举止稳重的大男孩,无法将现在的他和他口中的那个捣蛋小子联系在一起。她所做的最淘气的事情也不过是把父母的丝绸睡衣剪成小块绣手帕,或是把妈妈的口红拿来给萝卜雕成的印章上色,再往家里收藏的字画上盖戳。其结果不是罚跪就是关小黑屋,而且往往惩罚执行了却忘记取消,只有奶奶,慈祥的奶奶,会在爸妈出门的下一刻立即放她出来。 她宁可像大董一样,被他妈妈拿着扫帚满院子追着打,一刺溜就跑出去玩上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回家讨好地笑笑,火气早没了,事情就此揭过不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外面已是华灯初上,两人就此在咖啡厅点了餐点,算是解决晚饭。朱乐没想到这里看似简单的快餐,味道却相当不错,用料也讲究,加上最近工作强度大,食量也大,一下子吃了个盆光碗净,看看大董也没有剩下饭菜,心道都是节约粮食的好孩子。 大董注意到她已经冷却的咖啡并没怎么动,只喝光了套餐里的汤,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喝咖啡,其实这里别的自制饮料也不错。” 朱乐摇头:“我不喝咖啡是因为现在太晚了,我只能在早上喝含咖啡因的饮料,否则会一宿难眠。不过却最喜欢闻咖啡的香气,经常也会叫上一杯。”接着吐了吐舌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浪费?” 大董摇着头叹气:“还真是浪费,幸亏这里老板今天有事不在,否则看到你把她全世界各地跑着淘回来的咖啡豆浪费掉,你会被拒绝登门的。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告诉她。” 朱乐心里一阵欣喜,那他的意思是还有下 次喽?不过她也很敏锐地抓住了他语气里的熟捻,对咖啡店老板的。 “这个店布置的很别致,老板肯定是个女孩子吧?”朱乐状似不经意地问。 “是呀,我一个土包子原来都不知道咖啡是什么,第一次喝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烧糊了,被她逼着喝了不少试验品,才慢慢适应,现在则经常拿来提神,又被她说暴殄天物。”大董笑着自嘲,并解释:“我本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咖啡,才带你过来的。” 朱乐笑不出来了,这个女孩子是谁,能逼着大董喝不喜欢的咖啡,还让大董从她身上类推女孩子的爱好? 不过两人毕竟才第二次见面,追问的话就显得交浅言深了,朱乐自认这点教养还是有的。 “今天谢谢你帮我练车,更谢谢你陪我聊天,本来最近压力挺大,跟你聊完后开心多了。”朱乐真心道谢,她不是没有看出来,大董最后之所以改变初衷陪她喝咖啡聊天,是因为她的可怜相。 “谁都有难过的时候,压力大就要学会排解,一张一弛才是处世之道,把自己绷的太近,有时候往往会事与愿违。”大董不去问她的具体问题,但猜想应该是工作上的事,隔行如隔山,问了也无法帮着解决,他相信只要端正心态,眼前的女孩完全能够自己克服困难。 朱乐这时忽然有点怀疑,他真的只是个汽修工人?不过打听人家的职位学历同样属于交浅言深,尤其是明显自己处于优势的情况下。 还有万恶的工作需要加班处理,尽管不舍,朱乐也不得不道别了。结账的时候她坚持自己买单,她看了价格表,这里的东西并不便宜,不管真像究竟如何,目前的大董在她眼里还是个汽修工人,即使还没有升职,她的收入也不会低于他。 大董看似温和,该坚持的时候却寸步不让,就像他刚才坚持自己开车,等下也坚持送她回去,现在也坚持自己买单。 “和女孩子吃饭,付账是男人应有的礼貌。” 就是这句话,让朱乐的心再一次飞扬,并且决定让步,他当她是女孩子,不是客户,不是年长于他的老女人。 并且,朱乐高兴还有一个原因,他和这个店的老板娘并没有好到不分彼此的地步,她看到他付了钱给店员。 朱乐确定,今晚饱闻了咖啡香气的自己,也能够好眠。 第九章 院里专属的资料室,因为有保密要求,需要层层审批才能进入,并且所有资料不能带走不能复印,只能在里面现场观看,她自己没有做外贸项目的经验,就只能从别人的经验里移植一些过来。 然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堆积如山的材料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录进脑子里去的,在里面消耗了整整一个白天,饥肠漉漉的朱乐决定先出去觅食。 刚走出信号屏蔽的资料室,朱乐的手机便欢快地叫了起来,查看了短信,先拣着认识的回复,最后才打开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我是叶铭磊,速回电话。” 他大少爷能有什么要紧事,总不至于追讨住宿费吧?朱乐决定不予理会,回头装没收到就是了,反正移动掉链子也不是头一次。 一个人就餐总是容易凑和,通常一份套餐或一碗面条就打发了,可今天太累了,看资料看的眼睛生疼,朱乐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出去吃顿好的。 城西有家馆子还不错,上次陪厂里来的人吃饭,朱乐对他家的几样特色菜念念不忘,回办公室收拾了包包,再去停车场取车,准备来场一个人的盛宴。 车刚开到环路上就有电话打进来,朱乐戴上耳机,按了接听键,并随手打开了车窗。 “喂,你好。”朱乐发出很大的声音。 “不是让你给我回电话吗?” 果然是叶铭磊,这孩子真没礼貌,她和他又不熟,怎么着也应该先问候一下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回头再打给你吧,好了再见。”朱乐依旧扯着嗓子喊,喊完就挂了电话。管他哪路牛鬼蛇神,此时吃饭皇帝大,谁也无法阻止她先填饱肚子。 一口气叫了好几个菜,朱乐在周围人的注目之下吃了个风卷残云捂着肚子靠在椅子上喘气。吃饱喝足之后她的脑子才能考虑别的问题,比如她的举止。 母亲和外婆一脉相承,认为椅子的靠背不是给女人靠的,坐的时候双腿要并拢,并且最多只能占椅子的三分之一,否则,便是粗俗不雅没有家教,如果被她们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又会轻蔑地说一句:“真是你们朱家的人。” 朱家怎么了,她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又不姓朱。朱乐不是不知道做淑女更讨人喜欢,她也努力过,可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他们依旧是忙于自己的事情,把她看成家里的一个摆设,反而是胡闹一番,博得几声喝斥或惩罚,更能显示她在家里的存在性。 童年对她来说,实在是一场无聊透顶的回忆,所有的游戏都是自己跟自己玩,就像电影《天使爱美丽》的女主角,她能比人家玩的还精巧。后来稍大些,她就更喜欢在学校学习,那样还有人陪,所以她成绩很好,又所以她被迫跳级,连这仅有的快乐也变得短暂。 电话再次响起,这个叶铭磊,还真是不屈不挠,朱乐倒要看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朱乐,你是第一个敢挂我电话的人。”叶铭磊用的陈述语气,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怒意。 朱乐作诚惶诚恐状:“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开车没听出来,原来是您呀,早知道的话就算撞车我也不敢挂呀。”啊呸呸呸,童言无忌,她怎么又提撞车! 叶铭磊不知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好脾气地不跟她计较,立刻接过话:“好,那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立刻赶过来,地址一会儿发给你。”说完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朱乐收回刚才对他脾气的评价,这个小气的男人,居然现场就报复,而且他做的更绝,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像是料定了自己不敢过于得罪他。 朱乐认命地起身结账,并将车慢慢开往短信所指的地方——虽然她更想做的是回家泡泡温泉睡觉。梅姨的别墅有地热,可怜的她自从搬过来之后就开始忙碌,还没有从容享用几回。但是没有办法,身为一个社会人,朱乐自认不是小说里到处闯祸的顽皮少女,没有一个无敌骑士替她收拾烂摊子,这样的话,就难免要强迫自己去做一些违背意愿的事。 叶铭磊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二层小楼,小楼的位置注定它价值不菲,内部装修也很精致,不过这对于地产商叶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朱乐以及本城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家还有很多更稀罕更值钱的产业。 朱乐赶到的时候,叶铭磊正在陪一个精瘦的老头儿吃饭,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叶铭磊得知她吃了之后倒也没有客气,大手一挥就让保姆把饭菜撤了带着两人上楼。朱门酒肉臭!这又增加了朱乐对他的不满,她讨厌浪费的人。 不过朱乐也只是心里想想,起先朱乐看那老头儿笑得谄媚的样子,就猜想他不是叶家长辈,又见他提着个大大的箱子跟在后面,便更加确定了。 这个叶铭磊,不止人品差,没礼貌,浪费,还不尊老爱幼。 “老人家,您这箱子挺沉吧,我帮您提着如何?”朱乐声音很大,希望叶铭磊听了能羞愧死。没想到人家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扭过 头来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一脸兴味像是看好戏的样子。唉,有人脸皮已经厚到不能以常理论断的地步了。 更没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年过六旬的老头儿紧紧护着大箱子,生怕她夺去一样,还用警惕的眼光看着她,嘴里则呵呵陪笑:“没事儿,没事儿,一点都不重!” 朱乐只得讪讪地收回了多余的好心,不过经此一个回合,她已经料到此人的身份,以及叶铭磊找她来的意图了。 果然,来到楼上装修古色古香的书房,等到两人都落座后,老头儿把大箱子放在一个黄花犁木长几上,打开了它。 “我要买几样东西作为过节的礼物,你眼光好,帮我参考一下如何?”叶铭磊说是请求,可自己既然来了,还能闲坐着不成?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我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古玩知识,所知非常有限,眼光更是不敢自称为好,叶总可要想清楚了。”别弄错了被他大少爷赖上,就相当不划算了。 “先看看吧,不过是个礼物而已。”叶铭磊不置可否。 老头儿第一个拿出来的是块石头,被一层油汪汪的纸包着。他打开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叶铭磊。朱乐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叶铭磊拿起来反复观察了一番,问:“寿山石?”又递给朱乐,朱乐向他讨了白手套才肯接手过来,关掉大灯,用专用的电筒仔细看过,点头道:“如果没弄错,应该是寿山产的中坂田黄石,虽然色泽较谈而非极品的橘皮红,也算珍贵的了,用来刻印章送给长者再合适不过。” 老头儿起初并不怎么重视朱乐,看她年轻漂亮,以为不过是叶铭磊的一个红颜知己,听了这番评论才正眼看她,口中呐呐强调:“不是珍贵,是非常珍贵,你口中的橘皮红哪有这么大的?” 朱乐淡淡地道:“珍不珍贵不是形容出来的,这是石材而非工艺品,市场有定价,虽然每克贵过黄金,相信叶大少也是能出得起的。” 老头儿讪讪地点头:“那是,那是。”接着又拿出几样东西。 先是打开一幅字画,卷轴在古朴厚重的长几上打开,叶铭磊看过之后先说了句:“我完全不懂字画,看不出真假好坏,不过怎么感觉小里小气,像是女人画的?” 朱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沙渚!不过她倒也佩服对方感觉的敏锐,相同的是,她对这画也没兴趣。 “老人家,您平常是不是不怎么做字画生意?” 老 头儿一愣,嘿嘿笑道:“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偏重玉石瓷器,文化不高,字画见得少,叶先生指明要名家画作我才去找的,怎么这画有问题?” 朱乐点头:“何止是有问题,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妻子管道昇的《竹石图》,真品藏在故宫博物院,您这要不是假冒的,叶先生恐怕就得去报案了。” 这鬼丫头,叶铭磊虽然听出她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不过没料想误打误中,这还真是个女人的作品,即便是仿的。 见他面露得色,朱乐忍不住开口:“管夫人画风清丽独具风采,连董其昌都要说她:‘管魏国写竹,自文湖州一派,劲挺有骨。’董其昌这人人品虽差,书画造诣和眼光却都是一流。”其实她接着还想补充一句:你这奸商哪里能看得出妙处,不懂就不要乱讲!不过人在屋檐下,终究不敢太造次。 叶铭磊连董其昌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管夫人,虽然自己一个海归商科硕士在她鄙夷的眼光之下像个文盲,不过他自认术业有专攻,倒也不太介意。 老头儿开始有些坐不住了,索性把箱子里的字画先捡出来,都交给朱乐检验,他也看出来了,叶先生是金主,但基本不懂行,要想生意做成,还得这个不起眼的姑娘先认可。 叶铭磊这次干脆连凑也不凑了,直接吩咐朱乐:“看看能不能挑出几样真品,捡出两件最难得最值钱的。” 朱乐不忍再看他暴露无遗的商人嘴脸,觉得相当丑陋,开始认真埋头研究字画。 过了许久,朱乐才终于从画堆里抬起头:“你这几幅清朝之前的画作都是赝品……” 她话还没说完,老头儿就跳起来了:“姑娘你没看错吧,我这可都是熟人托我卖的呀,就算有一两件走眼的,怎么可能全是假的?” 朱乐不予理会,自顾自说下去:“这几幅画虽然是赝品,也算是仿得不错的,但肯定不是古代的原作,中国画重墨轻色,这几幅色彩浓厚不通透,我解释太多你们也不明白,总之,我不能保证看出的真品没有假,但看出的赝品肯定没有真的。” 老头儿还想要再辩,被叶铭磊制止,示意道:“就听她的。” 第十章 (1) 朱乐便又继续:“这些字画只有这副荷花最好,一气呵成顿挫有力,用笔十分泼辣,是张大千先生的力作。这画年代虽不久远,但张大千晚年旅居海外,那个时期的泼墨泼彩都也流传在海外,国内并不多见,如果我没猜错,这并不是本地收藏者保有的,而是后来流传回来的。” 老头儿瞪着眼睛,许久后才开口:“我算是服了,这是一个同行从香港收回来的。” 见朱乐并不为所动,既没有自鸣得意,也没有故作谦虚,端的是平静如水,忍不住肃然起敬,再次对她刮目相看。(如果这老头儿知道朱乐只是累了懒得多说废话,恐怕要呕血了。) 老头儿虽然被朱乐镇住,还想最后捞起点面子,指着齐白石的一副画作道:“这一幅年代也不久,总不会是假的吧?” 朱乐点头:“是不假,但是白石老人寿年近百,创作颇丰,他七十多岁时的作品登峰造极,后来笔力渐衰,而这个是他九十多岁垂危之年所作,不管是构思还是力道都大不如前,价值自然也差些。” 他带来的书法作品也是如此,不是后人临摹的就是仿制品,并无出奇之处。朱乐又帮忙挑了几样东西,包括一串大小均匀色泽柔润的东珠,还有一块雪山蜜蜡以及一件明嘉靖年间的民窑瓷碗。 至于他箱子里的一些其它号称价值连城的东西,比如青铜香炉,官窑花瓶,西周古玉等等,统统被朱乐毙掉。 到了最后,老头儿已经汗如雨下,忍不住告饶:“小姑奶奶,我在这行也混了不少时间了,别的不敢说,瓷器上还是有点道行的,您确定这几件瓷器,尤其是这件元青花,都是假的?这都还有个缺口,说是当时烧制的残次品。根据收藏典籍,它们样样都符合正品的标准。” 朱乐叹了口气,怎么没完没了呢?看老头儿那副急赤白脸的可怜相,想到他可能为此亏了老本,只得尽量耐下心来解释:“五大名窑的真品哪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官窑瓷器除皇宫自用外,便是御赐庙宇的祭器和外交馈赠的出口瓷,很难流散民间,经过这么几百年,还有无数次战乱,可想而知完好保存到今天会有多难,次品,次品在当时都被砸了。至于元青花,虽然没有严格限制使用范围,但元青花瓷烧造较少,当时烧制元青花用进口青料,成本是很昂贵的,民间能用得起这种高档瓷器的也很少,现在能完整存世的数都数得出来,哪能那么轻易被你拎到这里?说到现在出版的那些收藏典籍,作者能否近距离接触真品都不可知,写出来的话又有几 分可信?” 老头儿这下子算是被浇了个透心凉,其实他也未必就完全相信这些都是真品,可因为市面上本没有真的,拿这些高仿品来蒙混求宝心切的大款,很多时候也能过关,何况有时候他觉得或许自己运气好真的撞上宝贝了呢,今天被这个眼光毒辣口齿伶俐的姑娘拦了一杠子,算是该他倒霉。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老潘这些年算是白混了,回头继续修练去。可是我不甘心,姑娘你年纪能有多大?为什么你能知道的这么多?”老潘自然不敢在叶铭磊面前表露自己知道宝贝不真,只能将之归为眼光太差。 朱乐噎住不语,是呀,她今天干吗表现的那么亢奋那么多话呢?叶铭磊明显就是个凯子,他要送的人也未必识货,就让他们愿打愿挨不好吗,自己这是多的哪门子嘴? 可是另一个声音提醒她,她不来则已,既然被叶铭磊费尽心思弄到这里,她就不会眼看着骗局的发生,这是性格使然。 那她该如何解释呢,说她抓周就抓到一颗青田石古印章,还是说外公的藏品她在六岁之前就翻看一遍,或者干脆说很多东西她都见过真品,并细细把玩过,所以一眼就能看出赝品。 这些都非她所愿,她只得说:“我记性好,又喜欢逛博物馆,久而久之就炼出眼光了,而且我读的书很多,不止是你所说的那些典籍,还要结合政治军事历史,甚至是一些名家作者的生平爱好,总之,古董收藏是一件综合性很强的学问,哪方面知识少了都不行。”而这些也是事实,她料想老潘之流以谋利为目的的古董贩子,不会有耐心在这上面花过多的功夫。 其他两人虽然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词,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何况嘴长在人家身上,逼是逼不出什么来的。叶铭磊把朱乐挑出的几样东西留下,让老潘结算价格。 因为有朱乐在前,老潘也不敢多算,不怕被揭穿,却怕揭穿之后再次得罪叶铭磊,只按市价相加得了个数字。 其实他这次倒真的是多虑了,朱乐凭着良心判断物品的真假优劣,这是玩古董人的操守,却丝毫不介意叶大少爷被人当羊牯宰,何况她不做古董交易,也真的不明白现今的行情。 老潘算好价格拿到支票,就被叶铭磊打发走了,朱乐便也提出告辞。叶铭磊倒也不做挽留,只是提出来:“这些桌子上的东西,你选一样带走吧。” 朱乐诧异,这些东西即便称不上珍品,价值也是不小的,他何以如此大方?不过她信 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下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 叶铭磊笑了:“要不是你帮忙鉴定,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冤枉钱,怎么能说无功?” 朱乐依旧摇头:“于我却是举手之劳,我不靠这个混饭吃。” 叶铭磊点点头:“那你就是朋友帮忙了?我很荣幸!买这些东西本来也就是送朋友的,先到先得,你有优先挑选权。” 这人真是奸滑,又被他绕进去了,两句话之间两人居然成了朋友关系,朱乐想及早脱身,便不再推辞,拿了那块雪山蜜蜡。其实她更喜欢那株墨荷花,可惜居无定所,没有地方裱它,大千先生有灵必不愿自己作品被束置高阁,只得放弃。 一起下楼的时候,叶铭磊以聊天的口吻问她:“朱乐,你真的是梅姐侄女?” 朱乐不答反问:“是不是觉得我相貌丑陋,举止粗鄙,看着不像呀?” 叶铭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朱乐记得,自己是因为他的笑声对其做出好评的,但这几次的接触,却让她对这个评价产生了质疑。 “恰恰相反。”叶铭磊笑过之后,只说了这四个字。 短短的四个字,却可能有几种含义,一是说她不是相貌丑陋举止粗鄙,二是说她不是不像梅姨,可他刚才对自己和梅姨的关系提出质疑,那就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再进一步,他的意思,还可能是认为她相貌举止远胜梅姨,才会让人怀疑她们的关系,这个恭维可就过了,很明显属于男人的甜言密语,朱乐不打算接受。 “叶总,不管我是否梅姨的侄女,我们的生活圈子都不相同,没有非要成为朋友的必要,您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拒绝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不过他说话藏头露尾,自己也不能过于直白,这个拒绝,可以说成是不愿意过多地被打扰,并不一定单指男女关系,自然不给对方嘲笑她自作多情的机会。 果然,叶铭磊收敛了笑意,再开口的时候温度降低不少:“朱小姐,你这句话似乎在质疑我的人品,好像我交朋友很功利,都要有所图似的,是什么带给你这种看法?” 朱乐一下子找不到话反击,这人是奸商,人精堆里打滚出来的,做惯技术的她跟人家根本不是一个段位,再斗下去属于自取其辱了。刚才在古玩字画面前,她是绝对的权威,他看在有求于她的份上会忍耐一二,此时则还是识时务的好,于是立刻服软:“叶总误会,我不过觉得自己身份阅历都难与你匹敌,犯 了书呆子的通病,既然叶总不嫌弃我这个朋友,朱乐也不敢故作清高。”朋友就朋友吧,一个称呼,又不会掉块肉,不过此非善类,还当远远躲之。 叶铭磊这才阴转晴,笑着提议:“既然是朋友,哪有让女孩子晚上单独回去的道理,我送你。” 朱乐忙道:“我自己开车了,而且明天上班还得用车。”拜托他别再做给自己添麻烦的事了吧! “那就用你的车送你回去呀,最近车匪路霸很多,专门打劫独自开车的女性。”叶铭磊一副铁肩担道义的凛然形象。 朱乐很想说一句“车匪路霸也没你霸”,但又是没胆开口,还不得不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上得美人香车,叶铭磊忍不住仔细打量一番,发现里面干净整洁,没有像很多女孩子一样把车里塞满各种玩偶装饰,只是隐约有暗香浮动,不是香水,更不是空气清新剂,而是一种淡淡的甜,似乎还带有纸墨香,叶铭磊觉得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十一章 叶铭磊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明明看得出朱乐不待见他,甚至是讨厌他,还总是一次次地凑上去被她讨厌。诚如朱乐所言,他不是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像古代的衙内一样,闲来无事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叶氏地产的江山靠他老爹打下,发展壮大却是在他手里,业界从未有人把“富二代”这个名词用到他的身上。 他甚至没有太多追女孩子的经验,三十年来他的信条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身为男人,只要把事业做好了,身边不会缺少珠环翠绕。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的历任女伴,刁蛮任性者有之,娴静优雅者有之,时尚前卫者有之,其中也不乏朱乐这样的职业女性,不管是什么类型,都不需要他花太多心思,有些甚至都不需要大把砸钱,他这人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求爱工具和信用保证。而且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亏待对方,女人是用来疼的,他赞同这一点,也因此他从未惹上什么摆不平的麻烦。 这同时也要归功于他善于规避麻烦,就像生意场中规避风险一样。比如碰见朱乐那天所带的女孩,是母亲多年未见的一个闺中好友的女儿,自从见面后就“磊哥哥”长,“磊哥哥”短的跟着他,他没有妹妹,喜欢她活泼可爱,虽然偶有些小性子也都一笑了之。 本来一切都在正常发展之内,如果相处下去,娶她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母亲也喜欢她。可自己还没什么表示,她那边就把他当所属物一样看的严严的,甚至影响到他和异性的正常交往,并且表 现极不成熟。于是立刻的,叶铭磊就做出了决定,而幸亏那时也真的没发生什么,女孩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一封大礼送过去,母亲的好友也无话可说。 那晚的收获还有朱乐,据说她是梅萍的侄女,梅萍如何他不便评价,也没有兴趣。但这女孩虽然看起来大而化之,举手投足的感觉和眼底的平静,却都不是她这个年纪和身份所应该拥有的,她一眼就能分辨出羊脂白玉和俄罗斯玉,而他认识的一个古董商,花几十万买来的几块和田玉,有一半都是假的。朱乐的功力,绝对不是短时间内练成的,他甚至怀疑她是没落的世家子弟,之所以觉得是没落的,一是因为她寄人篱下,二是她身上有种落寞,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富贵子弟所应有的。 那晚的朱乐给他留下了印象,令他产生了想认识的冲动,被打断之后虽觉遗憾,倒也没再强求。 直到那次餐厅的相遇,他正在请一个美女吃饭,美女才貌双全,他有意请她给自己新开盘的别墅区做代言,当然也不排斥代言之后再发展出别的关系,不过那要等工作结束之后,他从不将工作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 这时朱乐进来了,和一个男人一起,就坐在他的邻桌。凭着男人对同类的敏锐洞察力,他一眼就看出那个男人对朱乐有企图,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还不错,扔在剩女堆里那是要被哄抢的,当然,跟自己比,各方面都还是差几个档次的。 然后叶铭磊就发现对面的美女吸引力降低了,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分神观察着那两个人。 他们肯定早就认识,但关系显然没发展到男人想要的地步,朱乐的言谈举止都透着疏离。后来,不知道男人的哪句话触到她的神经,朱乐似乎愤怒了,但不是闹崩,她居然叫了高度白酒,还一个劲儿地灌那个男人。 这步走的太不明智了,叶铭磊暗自摇头,看她不像对人家有意思的样子,一男一女,喝醉了还能有好事发生?他开始考虑待会儿要不要帮忙。 没想到朱乐酒量很好,几杯下肚纹丝不动,看来人家是艺高人胆大,叶铭磊在心底嘲笑自己多管闲事。 更没想到的是男人那么不中用,没比朱乐喝得多多少,就醉的一塌糊涂——当然也不排除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可能。 男人喝醉后音量开始放高,叶铭磊听到了他的表白,原来他们是大学同学,再听到后来,叶铭磊开始看不起他了。 一个大男人,大学时喜欢的女孩子,居然等到多 年后才对人家表白,还是醉酒以后才有勇气,太没种了吧!朱乐这是没结婚,万一人家老公孩子都有了,他还有什么可折腾? 后来的真像更离谱,那男人居然自己结过婚,现在离婚来找真爱了,叶铭磊简直想揍他一顿,为他太丢男人的脸。 而朱乐的表现,除了之前的灌酒,都很合他的胃口,冷静,果断,又懂得看机行事。 只是她没料到男人居然醉倒不起,说实话他也没料到,这更加深了他对那男人的鄙视,酒量浅,胆小,没担待,这样的男人还叫男人吗?他收回刚才觉得还不错的评价。 不过朱乐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好玩极了,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制造的大麻烦,连碰都不敢碰,叶铭磊觉得换作自己,他可能干脆一走了之,毕竟刚才谈的并不怎么愉快。 但朱乐显然比他要有良心,他看出来她要管到底了,在她伏下身子查看的时候,他决定出面了,朱乐这个女孩子不惹他讨厌,他不想看着她为难。 不过,她惊喜的目光在看到他的那刻,忽然闪过一丝失望,那是转瞬即逝的一丝,不过已足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什么意思,是他的能力,还是人品,让她表示不信任? 叶铭磊把这种不舒服表达了出来,说了那句似是而非的打趣话。果然,朱乐火了,他并不想真的和她冲突,立刻出言挽回,这样就够了,面对聪明的朱乐,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安置那个男人的时候,朱乐帮他准备水的举动,又一次给他留下了印象。男人,面对女人不经意间流露的善良和温柔,总是容易被打动,他决定再帮她一把,而正是那个帮忙的电话,让他暴露了身份。虽然他一开始也没打算隐瞒,可是谜底揭晓的晚些,更能增加女孩子们的惊喜度,何况这个很快道破他身份的朱乐,不但不惊喜,反而一脸的防备,一副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好吧,他承认自尊心受挫了。其实以前,叶铭磊也碰见过一些不把他当回事的特例,但是再多的接触中,他发现只是碰见的人更能沉得住气而已,说白了,是想用这种与众不同来吸引他的目光。 但是这次碰见朱乐,他不是很能确定。以他的识人眼光,朱乐不应该是心机特别深沉的人,于是在本该简单的道别中又故意刁难,得到的反应还是不尽如人意,朱乐还是一副随时打算逃离的样子。 无奈,他只能先退一步,以古玩鉴定为理由,打消她的防备心理,取得了她的联系方式。以他目前的了解 ,这个女人不是任性妄为的人,场面上的事总还是会顾忌。 叶铭磊没有分析自己深层次的动机,他只是觉得朱乐很有意思,还带点神秘,吸引他进一步探究,看她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故作清高欲擒故纵。 过了一个星期,叶铭磊奇特的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再看见她,并且这种想法一旦产生,有越来越迫切的势头,他是行动派的人,立刻为自己找好了理由。 她挂他电话!她居然敢挂他电话!这点叶铭磊万万没有想到,再想吊他胃口的女人也不曾这么过份,碰上他热情淡了的时候还得给点香饵,这个朱乐,有点过了。 许久之后也没见她再打过来,叶铭磊又坐不住了,她要是一直不联系自己,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不成?叶铭磊咽不下这口气,再次主动拨出了电话,这次他学乖了,说话用了点技巧,好在她还算识时务,很快就赶了过来。 叶铭磊发现自己再次见到朱乐的时候,心情竟是有点雀跃的,同时他也看到她的疲惫和消瘦,或许她是真的忙,不是躲着自己,他已经开始给她找洗白的理由。 接下来,这个女人再次将他辛苦编好的理由粉碎,她认真帮他鉴别古玩字画,对他这个人却还是始终如一的拒绝,从言到行到态度,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可能拜他身份所赐,她的拒绝还算礼貌客气,不然,直接啐到脸上都有可能。 本来以朱乐的姿色和年纪,他就算有兴趣,也不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身边多的是更年轻貌美的各色佳人。叶铭磊也不是心高气傲地非要人人都爱他,踢到个铁板就非得征服对方,他是务实的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到证明自己魅力这种愚蠢的事情上,当然,他的魅力也无需证明。 可是朱乐那种一别之后永不再见的势头还是伤到了他,就算对他这个人没兴趣,他身份地位还是有点的,北京城多个他这样的朋友,总归是利大于弊的,而她竟然连普通朋友都不想做。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那鉴定古玩时不温不火的嗓音,和面对质疑时的自信表情,以及她言谈举止流露出的与人为善,都将随着她这个人的远离,再也无法出现在他面前,他竟然有丝不舍。 叶铭磊有些生气了,他没有过份的要求,只是认为她整个人带来的感觉赏心悦目,作为朋友想接触一下,难道都不行? 他会找出被她讨厌的原因,他相信。 十二章 看着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朱乐光洁的额头 慢慢有了起伏,秀挺的眉毛在眉头处拉近,鼓起了两个小小的包。这是院里的福利之一,三十岁以下的青年职工,每年都会发几次电影票,每次两张,目的不言而谕。 有时间的话,朱乐喜欢看电影,如果片子不错,影院里的两个小时就像给大脑做了个spa一样舒服,完全的放松。以往,她领到电影票的时候,有时会约同学,同学没空的话就干脆一个人去,另一张随便在门口挑个顺眼的人送了,然后捧着爆米花看得或泪流满面或捧腹大笑,过的没心没肺。 可今年,她是剩女,再这样做的话就凄凉了,事情不变,变的是心境。 电话铃声划破空气里的寂静,将朱乐吓得一个激灵,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的心跳顿时加快了两拍。 “有没有打扰你?”大董的声音和他人一样美好,像是陈年的竹叶青,清冽爽利,瞬间抚平她心底的毛燥。 “怎么会。”朱乐把喜悦心情通过卫星信号传给了他。 “我们这里的汽车俱乐部,周末有个登山比赛,你要不要参加?” 周末,周末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会在办公室度过,不过管它呢,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她要去透透气,和大董一起爬山! 咧着嘴挂掉电话,朱乐再次看看手中的电影票,发现已经不那么碍眼,尽管有过冲动,她刚才还是没敢邀请大董,不过此时的她,恢复了一个人看电影的勇气。 在电影开演之前匆匆赶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朱乐发现一边还空着,心道弄不好也是像自己一样尴尬的同事,索性不来看了,便把手提包和一袋子零食随手搁在那里。 灯光熄灭,趁着播广告的间隙朱乐往嘴里猛塞食物,她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怕待会儿电影开演自己咀嚼的声音惹人厌。 “嗨,小姐,这是你的东西吗?”有人来到了她旁边的空位。 这个声音朱乐绝对不会再忘记,他能别老这么人未到,声先至吗?又不是王熙凤! 朱乐被杏仁条的渣子呛的满脸通红,见鬼似的扭过头去,借着闪烁的屏幕光芒,看到了叶铭磊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怎么这么巧跟你挨着?”叶铭磊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反正不是愉悦。记得他那次送自己回家,停好车简单告别后就离开了,后来也没再联系她,这让她觉得当时逼自己承认和他是朋友关系,不过是因为男人的面子问题,过后也就忘了。 那他这 又是玩的哪一出?如果她没弄错,这几排的票应该都是单位买下了,怎么他这个外人反而来质问她? 刚把食物咽下要开口,一张俏脸从叶铭磊身后探了过来:“乐乐姐,原来咱俩的票挨着呀,我还以为你那么忙肯定顾不上来了呢。” 原来是小徒弟童丹,童丹说叫师父会把她叫老,都是喊她姐。 这两人显然是一起的,这就能解释叶大少爷为什么有时间来平民百姓的电影院了,泡妞是也。朱乐忍不住有些气闷,叶铭磊这个色狼,爪子伸的也太远了吧,连个小女孩都不放过。 看着朱乐双目圆睁地瞪着叶铭磊,童丹又道:“原来你们认识呀,叶大哥,你怎么认识我师父的?” 示意朱乐把东西拿开之后,叶铭磊一屁股坐了下来,左右看了一眼,这位子不错,两边都是美女。然后才好奇地问童丹:“怎么她是你师父,能比你大几岁?” 童丹笑着开口:“你可别小瞧我师父哦,她来我们院都工作八年了,八年前的研究生还不太多,现在院里学历高的资格没她老,资格老的学历没她高,两者都兼备的年龄又超标了,现在不是要干部年轻化吗,我师父前途无量呢,是吧乐乐姐?”说完又冲朱乐乖巧地一笑。 童丹这丫头,上来就把她撂了个底朝天,还不能责怪她,人家这是夸她呢,朱乐只得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也不想再开口解释,言多必失,而且今天的巧遇着实有点诡异。 “你们呢,怎么会一起过来?”童丹人虽机灵,但毕竟涉世未深,朱乐担了个师父的名号,不愿意见她跟叶铭磊这样的花心大少扯在一起,童丹家境不错,不需要从他那里淘金。 想不到童丹标致的脸蛋上竟然闪出一丝羞意,看了叶铭磊后才开口:“叶伯父和我爸爸是一起上山下乡的战友,来北京后爸爸托他们照顾我。”接着再次追问为什么朱叶两人会认识。 “我一个朋友,跟她是邻居,偶然碰见的。”叶铭磊开口做出了解释。 原来两人是世交,那就不太好干涉了,朱乐决定不再多管闲事,专心看电影。 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安生,叶铭磊手臂支在扶手上,身子向她这边倾斜,用手挡住声音的外泄,小声说道:“想不到你除了古玩知识丰富,专业能力也那么强,八年前研究生毕业,你到底几岁,不会比我还老吧?” 朱乐白了他一眼,既然他去掉了道貌岸然,露出无耻的真面目,自己也没必 第十章 (2) 来应该是事业有所成就的女性,但是她却在费力地讨好他,是的,他能看出来她偶尔的脸红,以及说话时的小心谨慎,他知道那代表什么。而做着这一切的朱乐,还以为他只是个汽修工人。 以往来修车的客人中,也有年轻女性对他表示出兴趣,可她们无一例外地都选择遮遮掩掩,甚至旁敲侧击地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进修或者换工作什么的,被拒绝后还有人一脸痛惜,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当然也有人契而不舍再来找他,但又总是一副故作矜持的俯视表情,似乎来到满是油污的车行折了身份,再往后,再往后他就不奉陪了,让她们找不到人。 朱乐则不然,她看起来斯文漂亮,居然是做工业设计的,而且很明显做的还不错。她还会针对他的情况,挑选合适的共同话题,但决不盛气凌人,一直用平等的,甚至是略低于他的态度来讲话,用这种姿态对他讲话的人不少,可这种情况发生在一个高级白领和汽修工人大董之间,还是头一遭。 两人的交谈十分愉快,她认真听他讲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童年,对那一切都充满好奇,甚至是向往。听到他说小时候家里很穷并且超生,她不是同情,不是鄙视,竟然是羡慕,由衷地羡慕。或许她是家境优越却孤独,但不是每个那样家庭的孩子都有她的心态和胸襟。 也许,女人带来的并不止是麻烦,或者说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麻烦,大董原本的想法开始动摇。 后来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朱乐,大董知道她忙,他也忙,可是忙里偷闲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无聊,在大董紧凑的人生里,无聊这个新朋友还是第一次露面。碰巧俱乐部里举办登山活动,心里一动,干脆邀请她吧,也算自己主动一次,并且看她忙碌的样子,也需要偶尔的放松。 果然,她很高兴地答应了,大董甚至能想象出她的笑容,原本稍微上挑的眉梢必然变得下弯,大大的眼睛肯定已经笑成半月形,唇角上挑,露出细白的牙齿,说不定脸颊还红扑扑的,他已经开始期待见面。 没想到这种期待很快得到实现,晚些时候,她发短信给他,问是否吃了晚饭。闻弦歌而知雅意,大董立刻打电话过去,此时,他已不介意跑半个城市,并且在他已经吃过晚饭的情况下。 他不认为朱乐的朋友会请他们吃路边摊小饭馆,立刻回到住处换了身行头。见了面,才发现朱乐口中请吃饭的朋友,竟是叶铭磊那样一个人。 到底同为雄性动物,大董慢慢就发现,叶铭磊 对身边的女伴并不上心,他的心思和眼神都在朱乐身上,反观朱乐,则是浑不在意,甚至对叶铭磊有些排斥,总是不冷不热地运用社交技巧来对付他。 坐惯高位,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会带给人一种压迫感,叶铭磊就是这样的人。何况今天叶铭磊是主,他是客,更何况叶铭磊刻意竖起寒毛增强了这种压迫感,大董虽不怕他,却总归不够舒畅。 然而朱乐身上却带有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如果她不想和你热络,那么任你巧舌如簧,任你满怀热情,都只会显得造次,她稳坐钓鱼台纹丝不动。所幸,她的这种疏离没有对他实施过,一次都没有。 叶铭磊显然不如他幸运,大董看他在软硬不吃的朱乐面前吃瘪,心情竟然是暗爽,一扫初见叶铭磊在他气势压迫之下的压抑,慢慢恢复了一惯的自信。 大董知道,交友之道贵在真诚,他不能一直瞒着朱乐,于是借着叶铭磊的提问把自己的情况说给她听,在心里已经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等下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会道歉,他相信以朱乐的涵养不会揪住不放,而他之前也确实不是故意瞒她的。 到后来,大董还是低估了朱乐的肚量,她居然在他之前先说了对不起,原因是没有把今晚的情况提前告诉他。 大董诧异了,也心疼了,如果她对任何人都是这么宽容的话。 或许,这份宽容仅仅是针对他,大董不知道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然后,朱乐就夸他好看,然后,朱乐就表白了,大董就明白不是自作多情了,虽然还完全没做好恋爱结婚的准备,但是时间来不及,他不忍看她羞愧到无地自容的样子,顺应着形势拉住了她。 晚上回去,他也是久久不能入睡,认真思索之后就确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那么做,他不会拒绝朱乐。 如果朱乐要求做普通朋友,他会欣然同意,如果朱乐非要做恋人,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考虑得失,他也会同意,因为他不想以后都看不到她,他喜欢她。 因着这份喜欢,大董决定开始尝试。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觉得她们是应该被照顾的,可朱乐有时的表现显得很有个性和主见,让他不敢造次去干涉过多。可是更多的时候,她在他面前会流露出单纯和迷糊的一面,又让他忍不住去替她拿主意。 就像今天的爬山,他明明看出她很疲惫,想劝她休息,即便是不休息,也不应该冲的太快,可她却是一副好强的样子让他不敢过多干 涉。但到了后来,他看出她确实是累了,可还是一声不吭,于是托言自己累了要求减速,于是他看到了她眼底的轻松,心中隐隐悟出,或许和女生相处,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再后来,她居然耍赖坐下,可是说出让他先走的时候,眼底的不甘让他顿时明白,原来朱乐往前猛冲并不是好强,而是想和他同步!大董一下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种被人依赖和留恋的感觉,竟然是那么甜蜜,甜蜜里还带些酸,窝心的酸。 十七章 朱乐的手十指纤纤,柔弱无骨,触感微凉,皮肤滑如丝绸,握在手里着实不是一件苦差,大董很乐意为之。到了山顶朱乐将手抽回去,他竟然还有些留恋,猛然发现手里一阵凉意,原来是出了汗,只是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正好有人招呼他们:“一半人都到山顶了,大董你今天状态不行啊,”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打趣他“看来温柔乡是英雄冢,这次第一让给别人了。” 朱乐本就不自在,听了这话脸更红了,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看看大董,大董安抚地朝她笑笑,回答那人:“哪能说是让,我很久没参加活动,状态本就不好,你这话让得第一的人听见,不是挑起矛盾吗?” 那人自知失言,呵呵一笑不再多说,这时又有人喊他们去俱乐部的会旗上签名,证明到达了山顶。 朱乐逃避似的赶紧跑过去,行云流水般地签上大名,然后把笔递给随后赶来的大董,想不到大董握了半天笔,人却不动,等朱乐抬头忽然对她说:“要不你帮我签吧。” 朱乐以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全名,笑道:“你可以签大董呀。”反正几乎整个俱乐部的人都不叫他全名。 大董看了她一眼,又犹豫了片刻,才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名字,这之后,朱乐才明白他犹豫的原因。 无它,实在是字有够丑,不是一般的丑,尤其是还有朱乐的字做对比——朱乐三岁开始描红,不管是毛笔还是硬笔书法,都很拿得出手,跟他弯弯曲曲散了架子似的字,自然是云泥之别。 哈哈哈哈,朱乐在肚子里狂笑,原来董大帅哥,居然也有这等硬伤,一扫在他面前的挫折感,顿觉扬眉吐气,然而在郁闷的大董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还是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董又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想笑就笑吧,憋出内伤多不好。”说完没等朱乐有所反应,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出来,朱乐终于也忍 不住,两人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几乎笑出泪来。 至此,尴尬气氛全消。 “我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小时候图方便,学写字就用圆珠笔,你知道,圆珠笔写字多没形啊,这一来二去就给耽误了。”大董犹自不甘心,一本正经地解释。 “是啊是啊,圆珠笔真是害人不浅啊害人不浅。”朱乐跟着摇头晃脑,说完忍不住又咧开嘴笑。 大董见她脸颊的肉被笑容挤成圆圆的两团,且被山风吹的红红的,苹果般十分可爱,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捏了一下,嗯,不错,滑滑嫩嫩,比小手的触感还要好! 朱乐则是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伸出禄山之爪,一下子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大董已经笑着跳开:“哈哈,谁让你笑我呢!”表情就像是幼儿园的小男孩,揪了前排小女孩头发之后,洋洋得意。 朱乐顿时石化,然后哭笑不得,这个大董! 这次登山,毫无疑问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尤其是对朱乐来说,大董不再像水中花镜中月,不再像云端里的神仙,忽然变得可亲可爱,真实可触。她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讲话,摸摸索索地试探,开始放松心情和他聊天,然后,然后就发现大董以前对他讲的童年往事,绝对不是杜撰,即便是现在,他也有捣蛋的特质。 发现这一点,朱乐反而更坦然,平时里的机灵也回来了,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在同行的人眼里,俨然已是欢欢喜喜的一对小情人。 一起吃了晚饭,大董开车跟在她后面,直到把她送回家才调头离开,朱乐锁上车,哼着小曲儿进了家门,看到梅姨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喝茶,笑着过去打了声招呼。 梅姨招呼她坐下,眼睛里也是笑意:“这次总是闹恋爱了吧,还不从实招来。” 朱乐心里甜蜜,但被她这么一问,反而又有些不好意思,打着哈哈:“八字还没一撇呢。” 梅姨摇摇头:“还想瞒我,不过你瞒我不当紧,非洲的事怎么办,难道你还要一走半年?” 朱乐顿时笑不出来了,是呀,还有两周就要去考察,如果项目中标,她就得担任总设计师,那是无论如何都要驻扎工地一段时间的,想想大董,还真是十分不舍。 “哎呀,还早呢,我下个月只是要考察,真正做项目至少得明年了,明年的事,到时候再说吧!”非洲,那是产鸵鸟的地方。 星期一上班,朱乐在通往办公室的路上就感到有些不对, 室里的同事们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暧昧的神情和闪烁的眼神却十分可疑。 不会那么巧吧,难道周末自己和大董一起被人看到了?朱乐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等来到办公室一看,顿时真像大白。原来,她的座位上放了一大捧的鲜花,娇艳欲滴,香气逼人,跟她共用办公室的主任工程师陈工,站起来欢迎她的到来,酒瓶底似的眼镜片闪闪发光,上面俨然写着俩字:八卦。 朱乐心跳加速,怀疑是大董送的,可是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卡片。看看那一大束花,玫瑰百合满天星,花红柳绿地捆在一起,打心眼里,她不愿意承认这是大董的品味。 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确认,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原来就在隔壁的大办公室,小徒弟童丹也同样收到一束花,和她的一看就是出自同一家花店,只是花束比她的更大,也更鲜艳。 同时认识她和童丹的,朱乐一下子就想到了叶铭磊,可是,难道风流倜傥的叶大少爷,就用这样的花束追女孩子? 朱乐想了一下,先打内线找童丹:“谁送你的花?” “哎呀,不知道呀,这人可真俗,红玫瑰白玫瑰粉玫瑰,全是玫瑰,适合摘了洗花瓣浴,可惜宿舍不能泡澡,只好用来泡脚了。”话筒里传来童丹懒洋洋的声音,礼拜一的早上,年轻人永远缺觉,而且收到花对她来说也不是新鲜事。 童丹是不新鲜,也不在意,可对朱乐来说,除了获奖或被表彰,她还不曾收到过异性单独送的鲜花,尽管是这么恶俗的一束,她也想弄明白。 或许真是大董送的呢,他又没追过女孩子,当然不会选花。朱乐再看看那束花,觉得其实也蛮可爱的,至少颜色很丰富。 拨了很久,大董才接起电话,口气很急,显然在忙什么。朱乐不敢耽误过多时间,赶紧直奔主题:“大董,你今早送我花了?” 电话那端大董顿了一下,说:“你喜欢什么花,我明天送好不好?” 那就不是他了,朱乐一阵的失望,又怕他误会,赶紧道:“可能是哪个客户吧,没关系,你先忙。嘻嘻,喜欢什么花下次再告诉你。” 总不会真的是叶铭磊吧,那就太搞了,吃饭请她和童丹一起,难道花也要一起送?他想干什么,一箭双雕吗? 反复想了一会儿,朱乐还是决定确认一下。 “喂?”看来周一大家都很忙碌,叶铭磊也是在电话响了很久之后,她想挂断的前 一刻才接起的。 “那个,你很忙哈。”跟他说话,可不能像对大董一样随意,不知为什么,朱乐居然还有心虚的感觉,好像哪里对不住他似的。 “怎么,难道你想约我?”叶铭磊的口气有些嘲讽。 “哈哈,”朱乐干笑两声,上周白吃了人家一顿,回请是应该的,不过她却更倾向于赖账,于是赶紧混过去,“想请叶总吃饭的人多了,我怕不够资格呢,那个,你和童丹周末一起玩的还开心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朱乐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话,可是除了这个,她一时还真找不到切入点,于是赶紧追加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候一下。” “你不觉得问你徒弟更方便吗?说吧,什么事。”对方显然心情不太好,没有迂回的兴致。 朱乐在脑海里虚拟抽自己巴掌,她怎么那么笨呢!难道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笨,竟是真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童丹虽然是我徒弟,不过也只是同事,大家年龄差不太多,她的事我也不好干涉,所以,你如果想追童丹,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童丹迷倒少男无数,本单位多的是想从她这里走捷径的人,她一概用这个理由回绝人家。如果花是叶铭磊送的,同时送给她俩只能是这种用意,就算花不是他送的,自己先表明态度也好。 “朱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什么时候求你帮忙追她?”叶铭磊的声音像是来自数九寒天,把朱乐冻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立刻相信花不是他送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叶铭磊可能被她惹毛了,也是,他大少爷可不是院里的那些毛头小伙子,追女孩子的事,哪里用得着别人代劳,她脑袋秀逗了才找这么个理由。 “对不起,我可能是多虑了,您忙,我这里还有点事。”风紧,朱乐打算扯呼。 “你敢挂电话试试!”叶铭磊的语调持续之前的温度,并加了些名为威胁的调料。 “那您还有什么事吗?”朱乐偷偷做出苦相,她今天办的这叫什么事,惹谁不行,惹上这么个主儿! “明天我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晚宴,你得陪我去,还有任务交给你,明天见了面再说。”温度有所回升,却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口气。 凭什么呀!如果是往常,朱乐肯定早吼出来了,别说她没空,就算有空,不是应该去陪大董吗?他算哪根葱!可是今天,得罪人家在先,抵抗的话总有那么一丝难以开口,就 是这一丝丝的示弱,让对方占了先机。 “算是我求你,好吗?活动有酬。”叶铭磊又突然放软了语气,而且显得很真诚。 朱乐兵败如山倒。 十八章 得知送花的人是谁之后,朱乐鼻子都快气歪了。 “老大,我这可是从昆明空运过来的,好容易去趟云南,我啥都没买,就带了一箱鲜花!”小师弟毛冬摸着他的刺猬头,向朱乐表忠心,“怎么样,您老人家喜欢吗?” 喜欢个大头鬼!朱乐强忍着不去翻白眼,送花的人果然是想通过她来讨好童丹,可惜,她猜错了人,枉自去撞枪口。 朱乐把那番帮不上忙的理论加了些语重心长对毛冬重复了一遍,想不到那小子蒲扇似的大手挥舞着,摇头道:“老大,您别误会,我可没这个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这种走后门的勾当我才不干!” “那你…”无视他的豪迈,朱乐眼睛看向那束花。 “我只是觉得老大你也挺不容易的。”唉,年纪一大把,职位越来越高,听说又要升职,到时候恐怕就更没人敢追了,万一荷尔蒙分泌失调,倒霉的还不是做她下属的,自己指不定还要再出多少冤枉差呢。当下赶紧补充:“当然,您要是喜欢这束花,高兴之余顺便就想到了送花的人,能小小地放我一马,”说着还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让我少出两趟差,我就感激不尽了!” 面对毛冬的一脸谄媚,朱乐微笑着说:“这花是不错,不过我听说童丹晚上要用花瓣泡脚,怕她不够用,你肯定不介意我转送给她是吧?”说完脸一板正色道:“毛冬,你还想不想入党了?工作这么不积极!还有,我正帮你申请优秀见习生呢,还不抓紧表现?新疆那个项目很有代表性,你跟刘工一起做,能多学点东西。” 新疆?!毛冬惨叫一声,仿佛已经听到婚礼进行曲奏响,眼前出现穿着婚纱的童丹,当然,新郎不是他。 然而对于朱乐来说,欺负毛冬也不能弥补已经犯下的错误,该来的还是要来。 对于叶铭磊的邀请,朱乐有些犹豫是否要告诉大董,说了怕他介意,不说又怕将来知道了误会,于是决定,如果大董打电话给她,就一五一十告诉他,如果他坚决反对她去,那就以此为理由推掉叶铭磊。 可是整整两天一夜,连大董的短信都没收到一条,朱乐有些郁闷,想主动拨,又记起昨天早上他匆忙接电话的情形——或许他是真的 忙吧。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联系,朱乐怕他觉得自己过于粘呼。 一个女孩子,对男人告白已经够不矜持了,再那么热切,实在不是多么荣耀的事,如果被母亲和外婆知道,只怕又要挨骂了。 她这边愁肠百结,那边叶铭磊倒是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进来,嘱咐她应作的准备事项,以及在哪里等他过来接,连衣服首饰鞋子都给她准备好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专业化妆师。 这件事本来是应该坚决抵制的,可叶铭磊一句:“活动有酬”打消了朱乐部分疑虑,倒不是想着能赚钱,只是觉得雇佣关系会让她更心安理得。叶铭磊不会缺少女伴,也不是肯拉下脸求人的主儿,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而对于朱乐来说,如果别人有求于她,只要不太过份,她都会乐于帮忙,这也是她在单位人缘比较好的原因之一。 朱乐对着镜子看自己焕然一新的形象,忍不住啧啧称叹,本想说化妆师能化腐朽为神奇,又觉得自己还没差到“腐朽”的地步,不过还是感觉很神奇。 镜中人典雅却不做作,庄重却不老气,一身行头将气质烘托到最佳,俨然就是一个妙人儿,如果在街上碰见这样的自己,她可能会忍不住一再回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朱乐从小被妈妈指责,说她长得丑,结合了父母的缺点。连疼她的奶奶都叹气,说她既不像英俊过人的美男子爹,也不像天生丽质的大家闺秀娘,整个一基因突变,越变越回去。听得多了,她也就信了,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穿衣打扮,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搞“内在美”,搞得恨不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迟迟嫁不出去。 现在的她仍然说不上多么美貌无双,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风韵。朱乐疑惑了,叶铭磊这是要带她去哪儿?总不至于包装好卖掉吧! 叶铭磊再见到她后盯着看了很久,听到她的疑惑之后却嗤笑:“把你卖了,别人会买椟还珠。” 这个缺德鬼!朱乐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也真没自信价值能高过这身行头,因此也懒得计较他的语病——就算是椟比珠花哨好看,真正值钱的其实还是珠。 叶铭磊带她来参加的是一场寿宴,当晚的老寿星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宴会的规模却没想像中的大,据说寿星不愿意招摇,只邀请了亲朋好友,算得上家宴。 朱乐心中暗想,怪道叶氏地产能做的顺风顺水,原来亲戚中还有这等人物,不过那寿星和叶铭磊并不同姓,而且两人被安排的 位置也很一般,显然不是至亲。 寿宴开始,大家轮流祝酒说祝福词,并献上寿礼,寿礼大都不怎么贵重,但显然都是花了心思的,有个男童的礼物是涂鸦的水彩画,有个女童则拍着手唱了一首祝寿词,看她字斟句酌的样子,肯定是家长教了很久,老寿星笑得合不拢嘴,一左一右把两个孩子搂在身前,好一副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图。 寿宴的地点是一座四合院,刚到的时候,朱乐就注意到院子大门乃是独立的一间,前后进深相等,大门框上,顶瓦之下,赫然饰有雀替和三福云,低头看宅门前的门当,果然是素面的,没有任何图案雕饰。 四合院的院子宽敞洁净,种着海棠花,有人造的池塘和假山。朱乐心知这座宅子必定是古迹,以前是官宦人家,现在的主人虽然对其进行过大规模的修萁甚至重建,但那“官家”的气派却还是保留着,或许还是刻意地保留着。 进到屋里,朱乐留意观察,愈加发现主人的与众不同,整个宅子古朴厚重,几乎没有混入现代的舒适和奢华因素,有的只是深沉的怀旧情怀和含蓄的清高风貌。 朱乐想了想,轻轻凑近叶铭磊道:“你准备的礼物大都贵重有余而匠心不足,不如大巧若拙,就送那刀旧纸吧。” 叶铭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那一叠白纸?”老爷子还健在呢,送一刀白纸算什么事儿?他得确定这女人是不是想整他。 朱乐觉得自己一身淑女装,不适合做翻白眼的动作,只得耐心跟他解释:“你说过老爷子爱好收藏书画,但看现在的情形送名家画作会显得太刻意,而且他们是官宦人家,不管是真是假,清廉的名声总是要的,太贵重的东西不合适。你那刀纸可不是普通纸,乃是几百年前的玉版宣,用来修复古籍善本和名家字画最好不过。老爷子既是同道中人,肯定有这方面需要。说实话这纸其实也贵重,而且难觅,但不是行家不会明白,你这么做其实是取了巧……” 叶铭磊不等她说完便做出决定:“好吧,我信你,如果弄砸了你负责就行。” 朱乐立刻被还没出口的话噎住,这奸商!她是圣母,是烂好人,才会真心实意帮他! 果然,当叶铭磊把那刀纸送到老寿星面前,老人家眼睛都亮了,小心启开封条,见那纸洁白如玉,没有一丝杂质,却并不像新纸一样刺眼,显得有些淡旧,触之柔软如绵,却又坚韧紧密,老爷子忍不住反复摩娑,又仔细查看暗纹,许久后才道:“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第十章 (3) 答应我的告白呀,答应了又和别人牵扯不清,你个花心鬼,呜呜,怎么我碰上的不是有主的,就是花心萝卜,嫁个人咋就这么难呀,呜呜…… “小姐,我开车撞过你?”正在自怨自艾的朱乐被一个大嗓门惊醒,抬眼便看到一个男人,浓眉大眼四方脸,身材魁梧中气十足,搁古典小说里,那就是“好一条大汉”!此大汉正气势汹汹地盯着她看。 “你才被车撞呢!”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还是没见过…失恋的美女?就算还没确定,朱乐也觉得自己离失恋不远了,她恋爱都没谈过,更玩不来三角恋那种高难度的游戏,做炮灰几乎是注定的结局。 “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哦。”那男人长了一副忠厚像,开口却是一针见血,直指对方要害。 朱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你才嫁不出去,你全家都嫁不出去,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咒我?呜呜,你们欺负人!” 朱乐哭了,她惊奇地发现,几年没掉眼泪的自己居然哭了,还是当着陌生人的面,哭得一塌胡涂,惊天动地,毫无形象可言。 “哎,你别哭呀,我没怎么着你呀,只要你不嫌脚疼,我的车你可以继续踢,再说你骂我我都没还口,你怎么反而哭了?”大汉显然被她哭乱了阵脚,手足无措起来,一拍大腿:“嘿,这叫什么事儿!我就算没大董长得好看,也不至于能把人吓哭吧?” 朱乐听见“大董”两字,顿了一顿,再看了那大汉一眼,感觉气势上不像普通修车工人,便怀疑他就是修车行的老板,大董的同乡,咖啡厅老板娘的哥哥。 有了这层怀疑,朱乐将发现自己踢错车子的一点点愧疚感也抵消了,反而哭得更加伤心,大有一发而不可收的趋势。 “咦?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用上班吗?” 朱乐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听见有车子停在旁边,更没发现车上的人下来走向她,直到那熟悉得让人心跳的声音响起,朱乐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处境。 上班时间,她来到修车行的外面,光天化日之下对着情敌的哥哥大哭,刚巧被疑似劈腿的恋人看见,多么糟糕的情况呀! 然而还有更糟的。 “哥,这个女孩子是谁,你怎么欺负人家了?”清脆的女声发问,朱乐有些恨自己的好记性了,她记得这是昨晚接她电话的女孩,也就是她的情敌,这声“哥”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测。 生活, 你能给我些惊喜吗?别让我处处都猜中好不好?朱乐无语问天,可就是不肯抬头,太丢人了,让她藏起来装死吧! “我哪有欺负她!是她先踢我车子,我问了一句她就骂我,接着就哭起来了,对了,大董你认识她?说老实话是不是你招惹的,人家来这里砸场子了!”大汉急忙为自己辩解,并找到了罪魁祸首。 大董一脸尴尬,弯腰去扶朱乐,遭到坚决抵抗,努力把头继续埋在臂湾里,不起来,就是不起来! “二哥,她是谁呀?”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在朱乐听起来是分外的刺耳,二哥,叫的好亲切,她果然比自己年轻! “我女朋友。”大董轻轻的一句话,将场面控制了下来。 原本嘈杂的现场,迅速安静到可以听见针尖落地,大汉的咆哮停止,女孩屏住呼吸,就连朱乐也不再哭泣,慢慢地抬起埋着的头,透过红肿的眼睛看到大董那张俊美的脸,此刻他脸上满满地都是关切,看见她之后更是带些焦急:“乐乐,你怎么了?” “没什么。”朱乐破涕为笑,伸手抓住大董扶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 这时她才看清久“闻”的那个女孩,女孩面孔略方,五官和大汉隐约相似,但皮肤细腻,明艳照人,是一个美女,而且是活力十足十分健美的美女,一看就和朱乐这样久坐办公室的职场女性不同。 女孩盯着朱乐,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里面有震惊,更多的是不置信,朱乐决定忽略这些,连对方刚刚升腾起来的敌意也一并忽略,此刻她心情很好,主动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朱乐。” 原来地狱到天堂,距离竟然这么短。 “你好。”女孩下意识地伸出手,和她轻轻一碰就分开,转头看向大董,又看向自己的哥哥。 大汉恢复了咆哮:“大董,你小子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别是逗我们玩儿吧。”说完再次打量朱乐,见她正手忙脚乱地整理委顿的外表,忍不住摇了摇头,换来朱乐一瞪,像在表达:你敢说个“不”字试试?我哭给你看! 大汉吓得一个机灵,不等大董答话就开始打哈哈:“既然大家认识,那就是误会,一场误会,走,进去歇歇喝口水吧,晚上我请客。” 一群人走进车行,大董牵着朱乐的手,对两兄妹简短说了和朱乐的认识过程,当然,并没有提及朱乐抢先表白的事。 “嘿,撞车还能撞出火花了。”大汉感叹。经过介绍,朱乐得知他名叫 潘东,大董称他为东子,朱乐默念了一声“潘东子”,又看他铁塔一样的身板,极力忍住才没把水喷出去。 就像先前工友透露的那样,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潘东豪迈如松,大董温文似竹,潘兰秀丽若梅,活脱脱一副岁寒三友图。 三人似乎无话不谈,尤其是潘兰,时不时冒出几句他们家乡土话,或者拿一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往事打趣,经常他们都被逗的哈哈大笑,朱乐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乐不是拙于言词的人,可在人家二十多年的交情面前,还是落了下风,这种感觉很不妙,朱乐决定进行突破。 可是从哪里突破呢?在叶铭磊面前,甚至在栗徵面前,朱乐都是游刃有余的,因为她所擅长的,正是他们欣赏的,但对着这三友,她既不能大谈古玩收藏,也不能表演琴棋书画,他们一起度过的岁月,是她无法凭借聪明才智弥补的。 但是,大董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他们的关系越亲密,就越证明大董对她的肯定,有这个信念作为支撑,朱乐才有战斗的勇气。 很快地,朱乐就发现,这还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潘东嚷嚷着要请客,让朱乐决定去哪里吃,因为她是客,他们是主。 朱乐这边还没决定好,潘兰一声笑语改变了方向:“去哪里吃呀,外面的饭菜不卫生也不合口味,干脆回家吃,我来下厨。” 两个男人没有意见,反正有的吃就行,回家还自在些,朱乐想起和大董一起在咖啡厅吃的那顿,记得味道还不错,也点头同意。更何况,她还有点小小的私心,想看看潘兰口中的“家”到底是谁的家。 到了地方,朱乐又纠结了,回的还真是他们的家。 是一套五室三厅的房子,他们三个一人一间卧室,大董和潘兰各自再拥有一个书房,潘东则占据了放映厅——据说他的爱好是看各种各样的动画片。 一进门,潘兰便以女主人的姿态招待她,拿拖鞋,倒水,指点洗手间,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至于稍后的厨房工作,更没有朱乐插手的余地了,何况她本来也不会做饭,她的任务是陪潘东一起看《怪物史莱克2》,据说手艺不凡的大董,则被潘兰拽进厨房打下手。 朱乐如坐针毡,不久就以看过该片为理由,找机会蹭进了厨房,只见潘兰和大董两人,一个择菜,一个洗菜,一个和面,一个烧水,配合的严丝合 缝滴水不漏,朱乐拿出在上千人面前作报告的精神头儿,才能寻到时机插手。 “哎呀,不对,香菜的根部灌了肥料,要除去至少一寸。” “芹菜要除去老筋,不然口感不够脆嫩。” “大小姐,难道您不知道芥兰是吃秆的?叶子扔了即可。” “虾不仅要去头,虾线也要挑出来,那里都是排泄物,难道你们平时都连着吃下去?” …… “哎呀!”这一声是朱乐发出的,她被潘兰的连声叫嚷打乱了心神,一不小心,被虾头上的刺扎了手。 大董连忙抓起她的手,拿到水龙头下用温水冲洗,并柔声劝道:“好了,这里不用你帮忙了,我们很快就弄好,要不你先去我书房里找本书看?” 朱乐气闷,小时候有保姆,上学和工作后有食堂,在梅姨家借宿也有专门做饭的阿婆,加上对饮食并不挑剔,她根本没进过厨房。能认出芹菜香菜是凭味道,至于芥兰,她只见过盘子里的,虾则只在超市里见过生的,哪里知道还要挑什么虾线! 这么被人嫌弃的一无是处,对她还是头一次,朱乐郁闷地按照大董的要求进了书房,却连一行字都看不进去。 手脚闲下来了,脑子却闲不下来,朱乐开始胡思乱想,似乎从见到大董的第一面起,自己就没干过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她自认为比较得意的一面,完全没有在他面前展示的机会,那么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她的美貌?不可能,潘兰的长相就不输她,而且比她还年轻,再说大董也不会以貌取人;她的成熟?更加没理由,因为她认识大董以后,就顶着熟女之貌行脑残罗莉之事,撞车、告白、大哭…简直不堪回首;她的聪明?呃,至今还没有证据对大董证明这一点。 还有就是今天晚上,她头脑发昏不自量力,居然跑到厨房自曝其短,着急忙慌地就证明了她连家务都不会做。 那么大董,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答应她的告白,可怜她吗? 难道他不知道,就算身为剩女,也是有自尊心滴,呜呜,她不要人家的可怜啊…… 想事情,尤其是想很烦恼很纠结的事情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多时晚餐就准备好了,大董亲自来书房请她过去吃饭。 二十三 “咳,这是东子上次落在这里的杂志,没想到你也喜欢。”察觉到大董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 特,朱乐赶紧看了眼手中被自己注视很久的读物。 天!她想撞墙,谁也不要拦她! 原来自己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的,现在貌似正专注研究的,竟然是本《健与美》,这倒没什么,问题是翻开的这张彩页上面,是一个肌肉纠结八块腹肌仅着子弹内裤的猛男,这也罢了,偏偏黑体字的标题又太过醒目,内容是:如何锻炼,才能让男人更加持久! “呃,那个,我刚拿出来。”朱乐对待烫手山竽一样扔开杂志,可怜的书似乎不甘心自己被始乱终弃的命运,薄薄的页面居然粘在她手上又留恋了片刻——她都攥出了手汗,谎言不攻自破,谁让她一直握着书没改变动作呢? 大董眼神明亮,形状美好的唇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朱乐低垂的脑袋:“走吧,再不出去,饭菜都凉了。” 朱乐的脑袋被他揉过之后,更加像一团糨糊,心里小鹿乱撞,几乎是被大董拖进了饭厅。 饭桌旁,潘东正忙着偷吃,潘兰则眼疾手快地拿筷子敲他的手,大董和朱乐进来后兄妹俩停止了动作过来招呼。 “我说大董,没看出来呀你小子。”潘东眼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在口水流出来之前急忙闭上张大的嘴巴,咽下牛肉说道,对大董的打量有刮目相看的意味。 潘兰脸色变幻莫测,一言不发地开始摆餐具,餐厅里安静地只余碗碟的碰撞声。 朱乐迷茫了,难道他们有透视眼,知道她在书房里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可就算是那样,跟大董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如果朱乐照照镜子,就会发现此刻的她发丝凌乱,眼神迷茫,面颊绯红,嘴唇被自己咬的呈现嫣红色,水亮晶莹地很像某些事情发生过的现场。 “胡闹,她在里面看书,可能太投入了。”大董一拳打在潘东厚实的胸膛上,哈哈一笑开始张罗吃饭。 一股酒香袭来,朱乐抬头:“杏花村?还是陈年的。”抬眼看向潘兰拿着的酒瓶,却是素色无标签的。 “哎呀,可真是没看出来呀。”潘东今天晚上似乎一直在说这句话。 潘兰替他做了补充:“没想到你仅凭味道就能闻出来,这的确是我们家乡的汾酒,而且是政府专供的。”说话的时候还有一丝得意。 朱乐微微一笑不再开口,她说酒,不过是想打破刚才很诡异的气氛。 潘兰给大家取出杯子倒上酒,独缺大董的那份,并对朱 乐解释:“大董酒精过敏,你还不知道吧?” 她是不知道,朱乐幽怨地看向旁边据说是自己男朋友的人,后者朝她拌了个鬼脸,转头对潘兰嚷嚷:“我说兰子,你诚心拆我台呀,昨晚喝的烂醉,还没喝够,今天还拿酒出来?” 潘兰嘻嘻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二哥你可少了项乐趣。” 潘东一杯酒一口肉,嘿嘿笑道:“他要是也喝酒,还有谁开车把咱们运回来?谁给咱们下面吃?” 敢情,大董在三人中扮演的角色,就是一司机加厨子。 并且朱乐觉得再继续下去,她又有沦落成摆设的趋势,为了自己,也为了大董,她得说些什么了。 “你们好幸福,喝完酒后还有人伺候。原来我是不喜欢吃面的,来到北京后才发现北方的面比南方好吃很多,尤其是喝完酒后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可真是享受啊!”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旁边的大董,很是渴望的表情。 潘东一拍桌子,插嘴:“同道中人呀!吃面没问题,天下面食看中国,中国面食看山西,改天带你回我们老家,那里的面可比北京的正宗多了。” 这是潘东今晚第一个长句,话一出口,就遭到两位女士的眼刀追杀。 朱乐恨他抢了大董的话,忿懑地表达:要你多嘴! 他的亲妹妹则恨他自来熟:回什么老家呀? 就连大董,也指责他:“什么同道中人,每天都喝,你已经到酒鬼级别了好不好?”转而对朱乐柔声道:“吃面没问题,不用回老家,等会儿就有。” 潘东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愣愣地看着其他人,听到大董的话,嗤笑道:“你就装吧!”转而像吐糟似的对朱乐说:“我跟你说,你别看大董长得讨女孩子喜欢,其实这个人最无趣了,连吃饭都无趣,对他来说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过面条,一天三顿都不烦,你可别被他骗了,小心跟了他之后天天吃面条!” 潘东说这些话,本意是想把矛头转向大董,再者他也略微感受到了现场的微妙气氛,心想这些年轻小姑娘不知道咋想的,个个都盯着大董那张脸,妹妹为了他,更是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顾了,男人光脸长得好有啥用?得有男子汉气概,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得知情识趣,进得歌厅玩得网游晓得所有流行元素——就像他这样! 没想到朱乐听了他的吐糟,眼睛更加晶亮,呵呵傻笑:“原来大董这么 好养活呀!” 盲目,这绝对是盲目!潘东险些吐血。 大董亲手做的刀削面,光是想想都让朱乐激动不已,等到端上来,面香肉香还有老陈醋的香气,揉和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温暖到让人感动的气息。 面条呈薄薄的柳叶状,入口顺滑又有嚼劲,小炖肉肥而不腻,汤头鲜咸微酸,朱乐险些被面汤的热气蒸出眼泪来,呜呜,这么好用的厨子,她舍不得再给别人用了,怎么办? 一口气吃了大半碗,抬起头来喘气的时候,才发现别人的面都没怎么动,潘东忙着喝酒吃肉,潘兰则一直端着酒杯不放,闪烁的目光令人很不舒服,赶紧看向大董,发现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吃面,末了还问:“吃饱没有,我再给你盛一碗。”说完不由分说抢了她的碗,冲向厨房。 朱乐囧了,这又是肉又是碳水化合物的,她以后会不会再变成小胖猪,不,那时候恐怕得称为老胖猪了,恶,真难听。 与此同时,朱乐还注意到对面的潘兰一杯又一杯的喝酒,眼珠一转,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对她讲:“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敬你一杯。” 潘兰嘴角带了丝嘲讽:“二哥不喜欢女孩子喝酒。” 朱乐看似浑不在意地笑:“那是他嫉妒,要不是酒精过敏,说不定就喜欢了。”嘿嘿,反正他暂时听不到,就编派一下吧。 “果然是好酒,”转眼间朱乐又倒上一杯,和潘兰碰一下又喝了,等大董端着面回来,她正在喝第四杯。 “哈哈,哈哈,”潘东瞪着眼嘲笑大董:“我说什么,酒是好东西,没有人不喜欢,你小子上辈子做了孽老天爷才惩罚你!”反正他今天怎么看大董都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损一把,这小子太过分,跟他在一起,都没女人肯正眼看别的男人。 见朱乐偷了腥的猫似的偷偷抿了下嘴唇,大董苦笑着摇摇头,却也没说什么,把面条抄匀了递给她。 在大董的爱心和苗条的身材之间博奕的时候,朱乐又吃了半碗面条,这时另外几人也吃的差不多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潘东要负责洗碗,他嚷嚷着抵赖,想留到明天等小时工洗。 “不,不行,会招蟑螂!”潘兰眼神朦胧,两颊通红,显然是喝高了,但同时还不忘阻止哥哥的偷懒。 毕竟有客人在,潘东不便继续赖皮,认命地收拾碗盘走进厨房。 “你,你们慢聊,我上楼了。” 潘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路过朱、董二人身边时突然一矮,滑倒在地。 朱乐抢先去扶她,却在起身的一瞬扶着额头道:“哎呀,不好,这酒后劲太大,我也晕了。”不过没有滑倒,因为旁边的大董将她接了个正着。 软软地靠在大董身上,他外形偏瘦,接触起来发现还是很有肉的,不过大都是肌肉,靠上去坚实,有支撑,却不会太硬,堪比最高档的席梦思。 朱乐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异性,心里砰砰直跳,鼻端是一股年轻男性独有的清爽气息,纯棉的衬衫柔软舒适,隐隐还有肥皂的味道,当下三分酒意变成七分,也绯红了脸蛋。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过后,大董一下子打横抱起了朱乐,并朝厨房里的潘东大声道:“快过来照顾一下兰子,碗留在那里等下我来洗。” 朱乐晕菜了,半是幸福半是害羞。她不知道原来男人的臂膀竟是这么有力,能把并不娇小的她轻易抱起来,她也不知道,横躺在大董怀里的感觉,竟是那么甜蜜。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又往里蹭了蹭,努力不去回想刚才惊慌的一瞥,潘兰半坐在地上看她的眼神。她忙着把现在的幸福定格、收藏、永远保存。 因为闭上了眼睛,只能凭着感觉判断出大董抱着她来到另一个房间,根据清爽熟悉的味道,朱乐猜测是到了他的卧室,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不料正看进大董清澈的眼里。 朱乐下意识地赶紧闭上眼睛,敏感地察觉到大董的胸腔发出了可疑的震动,脸颊更加滚烫,在被他轻放在床边的沙发上之后,老实地睁开眼睛,却不敢直视他,做错事般小声道:“我是装的。” “我知道。”大董终于笑出声来。 二十四 朱乐迅速抬眼,见他笑盈盈的样子又有些赧然,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发问:“你知道,那还配合我?”没问出口的是,你的青梅竹马还坐在地上呢,看向自己的眼神,啧啧,能把活人速冻。 不过刚才大董毫不犹豫的选择,给了她信心,他并不是拎不清的人。 “兰子是我们小时候一群玩伴中唯一的女孩,大家一直宠着她,我,嗯,也是最近才发觉有些问题的,已经很久没回这边住了,昨天是她的生日,我和东子帮她庆生。”大董也坐进沙发,侧身对朱乐解释。 朱乐松开咬着的嘴唇:“那你昨晚怎么不回我的电话?” “电话?”大董疑惑地翻出手机,查 看来电显示,却没发现应有的那条,两人对视一下,心中都是了然。 “她显然比我了解你。”朱乐幽幽地道,很多事情,比如他的酒精过敏,居然要靠潘兰来告诉自己。 大董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必要到处宣扬,而且,嗯,我不喜欢在你面前显得很没用。”大董顿了一顿,“要说了解,其实最了解我的,还是我娘。” 朱乐险些失笑,可不是,潘兰再厉害,也不是他什么人,连亲人都算不上,可是还有些介意:“你们住在一起。”潘东神经粗过钢筋,另外两人共处同一屋檐下,加上潘兰有心,就算不会日久生情,也难保不会发生一些意外。 “我最近都在试验基地,已经很久不回来吃住,昨天是庆生,今天是请你客。”大董非常有耐心地解释,并起身找出一个靠垫递给朱乐,他房间里的沙发过硬,女孩子坐起来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朱乐环视了一下周围,果然十分空荡,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不像是长期居住的地方,而他之前也并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来,显见所言不虚。 “你很少主动联系我!”感觉到大董的诚意,又享受到他的体贴,朱乐恃宠而骄,开始大胆质问。 “我以为你忙,怕打扰你。”其实他也忙,好容易抽出时间打过去,发现她还在应酬,他也是菜鸟好不好,哪里知道正常人谈恋爱,应该多久联系一次? 想起和叶铭磊一起吃饭时接的那个电话,朱乐无话可说了,不过又升腾起新的幽怨,难道自己女朋友那么晚还在外面,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是认为她长得太安全,还是对他自己的魅力有足够信心?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朱乐想要的答案。 “嗯,其实我也没那么忙啦,我们工作氛围比较宽松,除了开会的时候,偶尔开开小差没问题的,还有大姐把孩子带过来,满办公室爬的呢。”朱乐坦然地说。她一向敬业,现在却觉得,偶尔不那么遵守纪律,也是可以的。(只是不晓得涂院长听到这话,会不会吐血。) 说完这些,朱乐又有些害羞,怎么感觉像是在鼓励他打扰自己工作似的,大董是那么专注认真的人,该不会因此对她产生质疑吧?连忙又补充:“嗯,我只是觉得,我们目前的体制过于僵化,其实设计,虽然是工业设计,也没必要一定那么死板苛刻。”可惜她们是大型国有企业,天天都在说机构改革,科技创新,却大都流于表面,实质性的东西不多,这正是她这次竞争上岗演讲中所要 第十章 (4) 便是对方睡眼惺松的样子,再看前方,银屏上一片字幕,周围的人都纷纷站起准备离座。 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朱乐疑惑:“我怎么记得这片子刚开演呀,难道是删节版?”也不能删的这么离谱吧! 大董正揉着酸疼的脖颈,闻言愣了一下,甩甩头努力恢复清醒:“这是普通的文艺片吧,也要删节?”记得挑片子的时候还刻意避开过于激烈的题材,毕竟是和女孩子一起看嘛。 然而他们没能证实这一点,因为谁也没记住剧情,几乎一熄灯就都进入了黑甜乡。 睡醒之后,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看看时间还早,朱乐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又提议去美食城吃宵夜——没办法,良宵苦短呀,变肥也认了。 种类繁多的各色美食让朱乐挑花了眼,可惜她眼大肚子小,一样尝一口也就饱了,看着剩下的东西发愁,琢磨着是偶尔浪费一下呢,还是不计后果地吃下去? 反观大董,从头到尾就要了一碗面条,最后看朱乐实在吃不下,就把她剩下的食物一并解决了。 朱乐有些脸红,他吃她的剩饭,说不定还沾有口水,呜,她虽然尽量不浪费,却也没吃过别人剩下的,不过那个人如果是大董呢… 大董的口水,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脸更红了。 “你怎么了?”终于盆干碗净,大董发觉了朱乐的异样。 “没,没什么,这里有些闷热。” “那出去透透气吧。” “好呀!”朱乐雀跃,饭后散步,乃健康养生之道。 喧闹繁华的都市,夜晚比白天更热闹。眼下是本城最好的季节,秋风渐起,树木却依然葱茏,连空气都异乎寻常地清新。 因为两人都不是习惯夜生活的人,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娱乐场所没有兴趣,就很随意地沿着马路散步。 朱乐开始是忙着数地上的格子方砖,后来改而以走钢丝的动作沿着绿化带旁边窄窄的边行走,恋爱使人年轻,她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大董被她略显稚气的快乐打动,放慢了脚步走在她的一侧,以防身体并不如何灵活的某人,忽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不知不觉,两人走入了一个开放式的小公园,平常很多老人在里面锻炼,但由于时间已经很晚,改而被成双成对的情侣们占据。 因为一直紧绷着小腿,朱乐很快就感觉到累了,在公园的石 子路边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椅子坐下,伸展了手臂长长舒一口气——其实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珠珠是小女孩还是小男孩?”大董陪她坐下之后,忽然神来一笔地问。 “啊?”朱乐有些错愕,不过还是立刻回答:“女孩,很乖的孩子,不过也很可怜。” “因为她妈妈去世了?” “嗯,不过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哦?”大董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她爸爸很忙,妈妈不在了,加上她自身性格内向,家庭环境特殊,也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要求,因此很缺乏真诚的关爱。” “她多大了?” “六七岁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如果说话的对象换成别人,朱乐不会用“不符合主流价值观”这样的词汇去形容珠珠,但谈话双方是她和大董,两人都明白这个年龄其实已经不小。 “那她的父亲大概不会很老。” “当然,应该不超过四十岁,目测还要年轻一些。”朱乐很自然地回答完毕,得不到大董的回应,扭头去看他,刚好碰上他略显别扭错开的眼神。 朱乐心里一动,脸上漾开一朵笑容:“大董,你不会在吃醋吧!” “叶铭磊说你和珠珠的妈妈有五分像。” 没有否认,那就真是在吃醋了! 哈哈,还以为他没留意或根本不在乎呢,想不到这狡猾的家伙居然在她完全放松的情况下才若无其事地提起,让她一五一十地说了个全面。 “这我之前倒不知道,不过栗先生,就是珠珠的爸爸,长得可真不错!”朱乐来了兴致,神采奕奕地盯着大董道。 “有多不错?”仅仅四个字,还无法分辨说话者的真实情绪。 “就是那种让人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的长相!”朱乐继续加料。 “你呢?”字数少了一半,危险的气息反而呼之欲出。 “我,我当然也没忘记。”可惜有人不知死活,还在扮无辜。 “朱乐,你这个色鬼!”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人对她咬牙切齿了。 朱乐噌的一下跳起,先跑开几步,才扭过头笑着继续挑衅,还扮鬼脸。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男女体能上的差距。身材颀长的大董如同一头灵敏的猎豹般出动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 夫,朱乐就被擒获。 “哎呀!”惊慌失措之下,朱乐身体失去平衡,正好倒进某人的怀里,然后,然后自然再也无法逃脱。 许久之后,气喘吁吁的两人才给彼此间留出些距离。 “呜…”颈窝处本来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的,忽然传来痛感,朱乐不满了,他属小狗呀,居然还咬人! 对方嘴里呜呜囔囔的,加上现在朱乐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很久才分辨出他说的是“谁让你那么好色。” 朱乐还没用思维混乱的脑子组织好语言反击,忽然如遭雷击,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大…董,你的手…干吗…啊!”最后一个“啊”字,几乎是喊出来的,朱乐这才明白,原来不管长相如何的男人,都有无比流氓的一面! 虽然是晚上,周围也没什么人,可这毕竟是在外面呀!朱乐身体颤抖,面颊滚烫,相信如果现在灯光明亮,她的表情一定很有看头。 “以后就算好色,也只能好我的色,明白吗?”好在他适可而止,并替她整理好了衣服。 这句话倒是吐字清晰,貌似还很平静,只是粗嘎的声音和灼热的呼吸出卖了他现在的状态。 不知为什么,在他停止的那刻,朱乐反而有种莫明的失落感,她为此感到羞愧,莫非,莫非她骨子里竟然有豪放的因子? 为了掩饰这种诡异的情绪,也为了报复他刚才的造次,朱乐忽然有恶作剧的冲动。 咬了咬下唇,朱乐大起胆子伸出双臂勾住大董的脖子,曲线玲珑的身体软软地贴了上去,抬起脸,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芒,用一双明眸眨呀眨呀地看着他——摆明了就是勾引。 很可惜,大董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太挫了吧,难道自己这么没有吸引力?凭什么他就能轻易地让自己意乱情迷,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朱乐发了狠,踮起脚尖凑上了自己的嘴唇。 大董的唇轮廓清晰,触感温热、柔软,如棉花糖般还带些甜蜜。朱乐先是舔,舔着舔着忽然就不满足了,开始尝试着用舌头触及他的牙关。 没想到对方十分配合,及时给她打开了方便之门,并和她一起缠绵共舞,有力的双臂也紧紧地环上了她的腰,帮她往上支撑着。 在又一次沉沦之前朱乐找回了一丝理智,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打算。 反正有人抱着支撑她的体重,朱乐索 性松开了他的脖子,用腾出来的双手,摸索着,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伸进他的衣服里。 哇,原来男人的身体,摸起来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触感并不柔软,却很有弹性,皮肤光滑,肌理分明,而且很温暖,让她忍不住开始幻想,冬天下雪的夜里,抱上这么一只,睡起觉来一定很踏实,很舒服。 手随着遐思绮想移动,往上,往前,当感觉到些微的阻隔时,朱乐察觉到身旁的人颤抖了一下。 男人的那个地方,难道也是很敏感的? 忍不住进一步去证实,却忽然被一只铁掌箝制了双手。 “呃,还得警告你。不要轻易去考验男人的自制力,尤其是那个男人对你有想法时!”大董几乎是一个字地一个字说着这些话,声音听起来,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哦也,她成功了! 朱乐还来不及庆祝,就被半拖半抱地走了好几步。 “下面去哪里?”时间真的不早了,再不回去,就可以归之为夜不归宿了。 “去宾馆,开房!” 二十九 朱乐吓傻了,拽着大董的胳膊往下坠,抵死捍卫自己的贞操——应该这么反应没错吧? “不去?”见她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赖,大董问话的时候带出笑意。 “当然!”朱乐使劲地摇头,做了二十八年的好孩子,一时还无法接受这种出格的行为。宾馆开房,呜,好像电视里奸夫淫妇都是这么偷情的,而且结果往往会败露,要么被抓现行,要么被拍下照片。 虽然她和大董两人男未婚女未嫁不会有人来捉奸,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想做艳照门的女主角。 大董的思想实在是太龌龊了,其实换个地方她或许还是可以考虑的啦…… “那好,我送你回去。” “嘎?”这么好商量?朱乐开始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呜呜,她是不是遇人不淑呀?可是,大董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很单纯很老实的啊。 人家是很老实没错,起码在某些方面比她老实——她刚才还琢磨什么来着,换个地点…(朱乐捶地:“那个作者,打个商量,那句心理活动删了吧删了吧,没人会知道!”某无良作者:“=。=,乃不知道这是vip文吗?修文的时候字数只能增不能减,还是你想让我把你联想到的“合适”地点也写出来?”朱乐:“……”旁白:倒地不起,吐 血三升。) “走吧,再不回家,都可以去看升旗了。”这才是正常情况下大董的语气,朱乐终于放心了,跟他一起去取车。 这里是极繁华的地段,车只能停在旁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还得从内部下楼。 两人来到这家著名酒店的大厅,等电梯的时候,朱乐又联想起大董刚才的玩笑,忍不住偷眼看了下他,收到对方心照不宣的一个微笑,像是在表示:你要改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朱乐再度脸孔发热,赶紧错开眼神,又听到他一声轻笑。 呜,看来比脸皮,女人始终是比较吃亏的啦!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这大半夜的,里面居然有人,并且不止一个。 看清了来人,或者说来人们是谁,朱乐才是真的傻了,感觉比起老天爷给她开的玩笑,大董刚才的根本不值一提! 电梯里的几个人对于此时此地见到她,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记得初次见到栗先生的时候,朱乐惊艳之下,用自己老爹和大董跟他作比较,并得出两者都不如他的结论。 而这两人一个是她亲生父亲,一个是她恋人,她的公正无私毫不偏袒似乎感动了老天,他老人家运功做法让这三人在今晚凑到了一起,方便她认真比较清楚之后,再得出准确的结论。 这几人中,首当其冲的正是朱乐的老爹朱青柏,亲生的,如假包换。 电梯门打开之时,朱乐避无可避地和他来了个照了个对面,发现对方原本和煦的笑脸在见到她的那刻瞬间定格,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愤怒到面色铁青却一时说不出话——这点倒是可以理解,恐怕天下任何一个父亲,在看到自己未婚的独生女儿,大半夜和一个男人手拉手出现在酒店里,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朱青柏的秘书老金仔细地观察着老板的神情,确定他没有装作不认识的打算后先开了口:“乐乐呀,你今天去哪里玩了,怎么不开手机?朱书记来北京开会,从晚饭后就开始尝试联系你。” 朱乐赶紧掏从包里掏出电话,看后举起来扬了扬,尴尬笑道:“没电了。” 朱青柏努力维持平静,对旁边并排站立的人道:“栗先生,今晚的谈话十分尽兴,但我有点私事要处理,恕不远送了。” 栗徵展开一朵温和的笑容,先是回应了朱青柏:“不敢有劳。”继而若有所思地看向朱乐:“朱小姐,真没想到能和你 在这里见面。” 朱乐更加尴尬,呵呵傻笑:“是啊。”这是一场怎样的混乱呀,她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开口点破彼此的关系,除了朱乐,另外几人都暗自在心里猜测些什么。 栗徵这边,脑海里飞速地盘算着朱青柏和朱乐的关系,朱青柏是毕家的女婿,如果朱乐是他的女儿,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的书画功底如此了得。之前他只是合计了朱姓的大家,没意识到她口中的“长辈”,也可能是母系的。 至于朱乐身边的年轻人,栗徵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且眼神清明,无所畏惧。 大董先看到的就是栗徵,因为他看向朱乐的眼神显示两人认识,光看他的相貌已经有所怀疑,又听见他姓栗,几乎算是确定了他的身份,忍不住和朱乐又凑近了一些。 至于那个一脸怒容盯着自己看的年长男人,大董也猜出他必定是朱乐的长辈,但有一个她舅舅的例子在先,大董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亲人,也不能无所顾忌地搂搂抱抱吧。 朱青柏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两人不但不撇清关系,反而越靠越近,怒火噌噌地在心中猛涨,但面上还需忍耐,因为旁边已经被自己送客完毕的栗徵非但没有立即离开,反而爆出了猛料:他居然认识朱乐! 本来老金的一番问话,既能稳住朱乐,也不会彻底暴露他们的真实关系,栗徵等外人很可能会猜测朱乐是他的晚辈。 但既然栗徵认识朱乐,以他的通达,光是凭两人都姓朱这一点,猜出朱乐是他女儿也是早晚的事。 看来,今晚老脸丢尽在所难免! 如此以来朱青柏索性豁出去了,先是主动向栗徵挑明了说:“女儿顽劣,让栗先生见笑了。”又对朱乐板起脸来训斥:“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到我房间里一趟,有事问你。”说完转身又进了电梯,老金立刻跟上,让电梯小姐准备上楼。 对方已经送了客,而且显然有家事要处理,栗徵此时再不走就有些不合适了,但朱乐瞬间变白的脸色和纹丝不动的脚步又让他忍不住留下来一探究竟,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其实非常失礼。 “乐乐,还不快跟上来。”老金柔声催促道,背着朱青柏使劲对朱乐使眼色,大抵意思是:老朱很生气,小朱你别现在玩叛逆。 可惜朱乐丝毫不理会他的明示暗示,梗着脖子道:“您一年来北京开会不止一次,我怎知你这次会 找我,而且,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谈的。” 此言一出,地球人都知道这父女俩关系有问题了。 大董之所以没在一开始猜到面对的是朱乐的父亲,是因为他见朱乐对朱青柏的态度还不如对舅舅亲切,以为他最多是父系的远亲,现在得知竟然是未来的老泰山,一时有些愣神。 而他这位所谓的未来岳丈,除了一开始的打量,竟然正眼也没再看他一眼。不过,那人对待自己的女儿都用下命令的语气,又怎能指望他对女儿身旁的陌生男人有多客气? 大董带着一丝无奈看向朱乐,虽然她以前曾透露过自己童年并不快乐,但他认为既然能养得出朱乐这样善良可爱的女儿,做父母的就算严厉一些,也不会太过离谱。 大董以前曾猜想朱乐是出身于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但由于她不愿多讲,他也就没深问,现在异常后悔,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总用难以掩饰的依恋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子,家世居然如此显赫。 是的,大董在冷静之后认出了朱青柏。十几年前,大董刚考上大学,而朱青柏是他家乡的父母官,视察教育系统的时候接见过这位有名的天才少年,记得那时他还和蔼可亲地提到,他在南方家里的女儿也是同年高考,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 时间匆匆流逝,当年的父母官已高升为封疆大吏,外表变化却不明显,当年的少年依然年轻,却远非那时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形象——其实大董怀疑,就算他一点变化没有,日理万机的朱书记也未必会记得他。 而记性太好,有时候也是蛮痛苦的一件事。 “胡闹!”朱青柏极力忍住才没说出更严厉的词汇,看到她仍主动伸手挽住旁边男人的手臂,而那男人表情平静,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既没有惊皇失措,也没有主动示好,朱青柏的脸上的阴沉又加深一分。当然,或许这要归功于自己的女儿,先不把他这个老爹放在眼里。 “乐乐,既然伯父找你有事,你还是过去吧。”大董柔声劝她,看来朱乐是有心结没有打开,但不管怎样,一味的拧着来都不是上策。 朱乐本就心慌意乱,听了大董的话抬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未能如愿,大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不安,他要丢下她一个人吗? 此刻朱乐一定不知道,她的表情就像即将被遗弃的小动物般楚楚可怜,脆弱的样子似乎随时担心受到伤害。 大董叹了口气,她的父亲 说找她有事,可没说要见他呀,自己总不能自告奋勇地跟上去吧。再说,他们父女的事,又怎能轮到他这个外人指手划脚? “我在这里等你。”大董悄悄示意,给朱乐个安慰的眼神,并用力握一下她的手。 当朱青柏看到朱乐仅仅因为大董的一句话,尽管表情像上刑场一样不情愿,还是扭头向电梯走来的时候,彻底被激怒了。 这件事打击的不仅是他做父亲的威严,还有一种很微妙的男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这种微妙的感情,没有女儿的人不会明白,大董不清楚,朱乐更是茫然,因此谁也没料到城府修炼已经炉火纯青的朱青柏会突然失态。 “既然要你过去,自然是有事,关于你的婚姻大事。”虽然朱青柏的语气很平静,可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私事,本身就是一种失态。 三十章 朱乐的父母,一个英俊过人,一个貌美如花;一个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后代,一个是巨商名儒的掌上明珠;一个从政平步青云,一个经商富可敌国。两人结合之后,金钱、权势、名望、地位等等一切纷至沓来,这样的一对夫妻,如果再不幸福,似乎天理难容。 但偏偏老天还就容忍他们了。 朱乐是他们这场完美结合带来的唯一活物,但她自打记事起,就无比羡慕周围的小朋友。他们能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爸爸散步,或者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妈妈在后面拿着衣服拎着包去逛动物园——这些场景在朱乐的梦里出现过很多回,可惜一次都没有实现。 他们都很忙,彼此之间真正的相敬如宾,连凑在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很少。当朱乐由生理卫生课本上得知孩子的产生过程后,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因为他们长期两地分居,即使逢年过节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也是每人一间卧室。 但现实是残酷的,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冰”,连彼此都另有怀抱的事实也不隐瞒对方,合作精神还是有的,朱乐的确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且是唯一的孩子。两人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们绝对不会容忍对方忽然冒出别的和自己无关的后代,来给自己脸上蒙羞,至于那“别的怀抱”,更是终其一生也别想做转正的念头。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的婚姻,只关正事,无关风月,和爱情更是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当事人幸不幸福不知道,但朱乐懂事以后了解到,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夫妻都不是这个样子的。而这种不正常的夫妻关系,直接影 响到的,就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夫妻俩见一次面都像元首会晤,又能指望他们花多少时间精力在孩子身上? 承担义务的时候,两人都认为: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她)也有责任。 当女儿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赢得大家交口称赞时,两人又都想:还不是我的基因好? 等到年纪再长,当目标大多实现,别的条件足以俯视绝大多数人,再也比无可比时,两人又都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似乎也是值得拔高一下的。 于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政治经济,有兴趣的要加强,没兴趣的也要做到能充场面。学习好,可以跳级?那就跳啊!别人夸她是神童,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得意地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可惜的是,大概老天也嫉妒人的完美,总体来说还是造了个残次品给他们。 朱乐不仅相貌和爹娘有一定差距,才智在长大之后也逐渐变得平平。为人既不八面玲珑,也没有经商的天赋,还一意孤行地去学最苦最累最没用的工科。 在朱乐最亲近的两个人,奶奶和外公相继去世之后,就连还算温顺乖巧的性格也变了。谁的话也不听,谁的情也不念,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甚至离开亲人独自北上去寻找她口中的所谓自由。 儿大不由娘,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朱乐再不肖,他们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再生也不赶趟了,逼得太紧万一发生点啥事,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由着她去,希望她总有一天心智成熟,能明白一些道理。反正如果愿意,即使跑到国外,她的一举一动也难逃他们法眼,何况只是在北京。 就这么拖着拖着,两夫妻在一次碰头会上,感叹自己年华逝去的时候,忽然惊觉:原来他们的女儿已经二十八岁,适婚年龄不仅到了,都快要过去了! 荒谬,真是荒谬!他们的女儿怎么能不嫁,又怎么能不好好嫁?这件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解决! 但由于朱乐的妈妈毕云瑞,在上次讨论毕业去向的时候和女儿闹翻,一直都没回过劲儿来,就决定由和女儿关系相对不那么紧张的朱青柏,担任首席执行官去具体运作。 但是挑选对象的事,则由身为股东的夫妻二人共同商议。设定了繁琐的包含项和排除项,可供选择的男人被两人派出专职人员建成了数据库。一审,二审过后,递到两位终极boss手上的名单,那 第十章 (5) 24小时的功夫,两人的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朱乐又唏嘘了一阵。 走在大董旁边,朱乐不时歪头去看他——这个男人,这个外表出众,性格……看起来很温和的年轻男人,居然是她丈夫了!噢,她居然结婚了,以后填表啥的婚姻状况那一栏里都要写“已婚”了,多么神奇的改变! 朱乐昂首挺胸,并不着急赶路,碰上往来的同事以及在院里穿梭的同事家属,还热情地跟人家打招呼:看吧看吧,有人为证,她结婚了,马上要有自己的家了,不再跟年轻人抢单身宿舍单身食堂,也不会再被业余媒婆们关爱的眼神“照顾”了。 尤其是,旁边的人还是大董,多么帅气,多么拉风啊!表说她虚荣啦,是女人都有虚荣心的,不过是掩饰的好坏之分,朱乐越看越满意,越想越得意。 “咦,先吃饭啊?”停好车,进了饭店的门,朱乐才后知后觉地问,时间还早,至少还不到她平时晚饭的时间。 “口水都流地上了,饿成这个样子不吃饭怎么行?”大董看了她一眼,笑着解释。 真的吗?朱乐慌忙擦了下自己的嘴,不会那么丢人吧!如果真的流口水,她确定自己不是饿的。 看着干干的手背,朱乐疑惑了,抬头正碰上大董来不及回归正经的表情。 “你又耍我!”朱乐悲愤了,他怎么越来越坏了啊,难道男人一结婚就变脸是真的?朱乐开始后悔没听取童丹的告诫了。 “上床没问题,同居多少次也是未婚,分手后照样有大把男人追在屁股后面跑。但千万别急着结婚,就算光结婚不洞房你还是处女,离了以后也是二婚了,而且一旦结婚,你都是男人所属物了,没人再把你当回事,包括那个娶你的。”这是某日卧谈童丹小朋友的深夜警言,朱乐此时不知为何忽然想了起来。 “跟你开玩笑的。是我饿了,忙着把手头的活干完,中饭没来得及吃。”大董又恢复了单纯老实纯洁无害的表情,让朱乐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悲愤很无理取闹,转而开始关心他的胃袋。 被他吃定了哈…… 选中的小区位置并不偏僻,却是难得的低密度住宅,一排排欧式的房子很是漂亮。大董的房子是底层复式,面积不算大,但布局紧凑设计合理,附赠几十平米的小花园,这让朱乐很喜欢,心想改天可以向梅姐请教一下,弄些花草来打扮打扮这目前被杂草侵占的园子。 里面家具家电一应俱全,虽 然看起来像是样板间一样毫无个人特色,却可拎包入住。 住下来再慢慢改造吧,工业设计师朱乐同学,脑子里忽然浮现了很多款温馨家居的轮廓。 客厅、厨房、卫生间都看了,朱乐边看边发表意见,说到兴起,恨不得立刻就要挽起袖子大干一场。 大董闲闲站在旁边,微笑着看她,察觉到她有动手的意图后问:“以前都是自己布置房间?”原来她只是不会做饭,并不是不会做家务。 朱乐摇摇头,毅然决然:“不是。” 大董囧了,收回那句到嘴边的:能者多劳,那就交给你了。改问:“为什么?”看她这高涨的热情,难道还有人跟她抢? “因为我一直没有自己的家啊。”外婆家,奶奶家,还有父母的家,后来便是没完没了的集体宿舍,再后来是梅姨的家,她还没住过自己的家,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当然,别人也不给她机会去夺。 大董感觉心中有根弦被触动了,墨玉般的眸子闪了闪,向朱乐走近了几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远,此刻更是贴近了一般,大董高朱乐半头,一个微微抬头,一个稍稍俯首,打在温暖的灯光之下,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气息相闻,肌肤贴近,眼看就要发生点什么了,朱乐却忽然有了想法: “那个,你不会觉得我脸皮很厚吧,都已经把你的房子说成自己的家了,其实……”其实她不是那个意思啦,只是看大董没精力也没兴趣收拾的样子,她才会想越俎代庖的。 “你都主动求婚了,还在乎这个?”大董略显不厚道地嘲笑她。 朱乐又黑线了,男人真小气!不就是抢了他的求婚吗,大不了再给他个机会,重新求一次。 “晚了,谁没事还求娶到手的老婆嫁给自己呀!” 这又让朱乐想起了童丹另一句名言:谁还给上钩的鱼儿喂食呀! “所以,你就任劳任怨吧,随便折腾,只要别弄塌就行,咱们是底层,别让上面的人遭受无妄之灾。”大董随后又宣布。 “太好了。”朱乐决定脸皮再厚一点,偶尔损损她,不再像原来那么温柔斯文的大董,反而让她消除了很多面对他时的紧张情绪。 “谢谢你啊大董,我小时候看别人玩过家家,一直觉得很有意思,可惜始终找不到人陪我玩,后来就长大了,再也没机会了。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你不要担心,其实我应 该对居家过日子很有天赋的,天赋加兴趣,肯定能做的不错!”朱乐满脸兴奋,双手握拳表决心。 此言一出,黑线的变成大董了,过……家家,合着两人在玩游戏啊,两个奔三的人玩过家家? “那个,既然结婚了,明天你就搬过来住吧。” 听到大董的提议,朱乐从兴奋转为害羞,他提出来的哦,自己没有丢人现眼哦,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合,刚要轻轻点头,只听大董又接着道:“今天我送你回去,还是在这凑和一晚?” 呃,原来是选择题呀!又被作者忽悠了,朱乐为心理活动暴露无疑感到羞愧,好难的二选一呀! “算了,你还是住下吧,说不定你爸爸已经找到你住处了也说不一定。”峰回路转,有人替她解决了难题。 “这样吧,女士优先,楼上的主卧让给你,我睡楼下,有事喊我。”大董说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加班。 百无聊赖,朱乐只能来到楼上洗洗去睡。 不是说男人用下半身思考吗?不是说新郎官上任三把火:欲火、欲火、欲火吗?不是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忍得住的只有柳下惠和太监,而柳下惠之所以能忍也因为怀里的女人太丑吗? 她,应该还不算丑吧? 为毛,介是为毛呀?明明两人都亲密接触过了,明明前两次他还挺欲火难耐的样子。为毛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具备,两人还刚刚领了经营许可证,狼却忽然变成了羊,改吃素了呢? 宽大柔软的床上,朱乐一个人裹着床单滚来滚去地思考问题。 到底是昨晚一宿没睡,加上白天忙碌了一天,尽管心情无比纠结,过了一会儿,朱乐还是沉沉睡去。 睡的真是很沉,连半夜有人推门进来都不知道,大董轻手轻脚取了睡衣,定定地看着床上睡相很不淑女的人,叹了口气,又转身离开。 夜半,刺耳的铃声响起,被吵醒的朱乐迷迷糊糊抓起旁边的电话,“喂”了一声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嗯,确切来说,并不是自己原来的房间。 “朱乐?大董呢,叫他来接电话!”是潘东,他听见朱乐的声音有一刹那的惊讶,不过也只是一刹那,语气就又便成了火急火燎。 朱乐不再多说,放下电话刚要出门喊人,房门已经被推开。大董进来抱歉道:“刚装了电话,知道号码的人不多,没想到会打扰你睡觉。” 朱乐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并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大董身材颀长挺直,穿上宽大的睡衣睡裤,居然也很有型,还有种风度翩翩的感觉,实在是不管何时何地都赏心悦目。 他握着电话的手修长且有力,此刻因为握得太紧,关节有些泛白,冠玉般的面孔也越来越白,嘴唇紧抿,眼睛一眨不眨,整个人静止一般,尽管这样,还是很迷人,咦,等等,且慢发花痴!朱乐赶紧提醒自己,大董这是什么表情呀?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如果没看错,他此刻的表现应该是恐惧,深深的恐惧,当然,还有极致的震惊——可以料定,潘东带来的消息绝对是坏事,还是大大的坏事! 终于放下电话,大董腾出来的空手,竟然在微微地颤抖,他脸色苍白无比,眼睛像是两个黑潭般深不见底。 朱乐被他吓到了,她从来不认为大董是胆小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乐乐,你现在能不能开车?送我去机场,越快越好。”得到确认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朱乐不敢耽搁,立刻换了衣服下楼,发现大董已经穿戴整齐,只拿了个随身的黑色背包。 去往机场的路上,大董打了个电话给试验基地负责人,说家里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一直保持沉默。 登机之前,他终于看向朱乐,帮她整理了睡觉弄乱的头发,嘱咐一句:“回去好好休息。”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飞机。 他临走前的眼神很特别,含义十分丰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朱乐每次回忆起来,总能发掘出一点新的东西。 三十五 出了机场,朱乐把车停在路旁,认真思考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摸不着头绪。 大董打电话请假的时候说是家里出了事情,种种迹象显示应该是很严重的事。但是,他们已经结婚了啊,按照传统的说法,自己应该算是他们家的媳妇了,也是家庭的一员吧? 可他居然一句话都不向自己交代,是无法交代还是觉得没必要交代?这两种可能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朱乐双手插进头发,从额头向后脑,给自己的头皮做了个快速的按摩,企图快速恢复些精神。 恋爱结婚,真是件蛮伤脑筋的事。 剩下她一个人,原本清静的房子就变成了冷清。在床上胡乱翻滚了一阵子,好容易等到天亮,朱乐收拾了东西决定先回梅姨那里,梅姨习惯早起,这时 应该已不会打扰到她。 还不到堵车时间,一路畅通地来到梅宅,也不过早上七点,按照习惯,梅姨应该在楼上的静室练瑜珈。 因为马上还要去上班,朱乐把车停在了院子外面的路边,并未停入车库,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如果运气好,她换了衣服就出门,可能都不会和梅姨打照面,解释的事,就留到晚上再说吧。 然而朱乐忘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运的人,长这么大,她真正想要的东西,都是费尽辛苦才能获得,还有些是求之不得。 记得有人说过,在佩戴挂件的时候,“男戴观音女戴佛”,只为取其谐音,“观音”为“官印”,“佛”则为“福”,大抵意思是男人都渴望升官发财,女人最重要的则是福气。 朱乐自认是个没福气的人,爹不疼,娘不爱,这么多年的生活用四个字就能形容:不合时宜。 出身富贵之家,即使她资质平平,相貌平平,只要按部就班,甚至一丝努力都不用付出,只管吃喝玩乐,也能一辈子生活无忧。 又或者她不甘心做米虫,那么在家庭的帮助下,她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很容易就博得个“才女”、“名媛”的名头,最终还能公主一样在一众青年才俊中选个最青年才俊的做驸马。 甚至,她再自找苦吃一点,非要做出点实实在在的成绩,无论从商或者从政,又或者做一些其它行业,只要她乖巧一点,顺从一点,不去强求父母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别的方面他们其实并不小气,尤其是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就能过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 偏偏,少年时期她刻苦学习,委曲求全,把所有的苦都吃了,终于取得他们的肯定时,迟来的叛逆爆发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生活很没意义,是在为别人活着,奶奶和外公去世之后,在那么一个大家庭里她一丝温情也感受不到了,父母每次见面对她只有要求和指责,要求她听话要求她懂事,指责她不够能干不够优秀。 一个通宵没睡之后,朱乐想通了,她忽然觉得现有的一切她都不需要,而需要的东西却无处可寻,她决定换一种活法。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改变会带来父母那么大的反应。先是震惊,然后是暴怒,再后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定她的一切想法,丢给她一个人生企划书——他们对她的要求都形成了书面文字,事无巨细全部包括,那是完美无缺的人生,也是相当无趣的人生,三岁看八十,在她这 里一点都不夸张,剧本都写好了。 朱乐不确定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究竟还有没有来世,如果人生只有这么短短几十年,纵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毫无悬念和波折地走下去,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她决心反抗到底,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父母斗争的那段时间,绝对是一场噩梦,不敢回想的噩梦。结果她赢了,并不是她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他们太忙,没有精力和她持续周旋,而作为朱、毕两家的女儿,不疯不傻,他们也不能整天把她关进屋子里不让见人。 “随她去,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在外面吃了苦头自会乖乖地爬回来。”母亲雍荣华贵地坐在那里,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给了她十年自由。 于是,朱乐发现离开了家庭的庇护,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孩。原来苦心钻研的东西,琴棋书画举止进退,不过是富人消遣的玩意儿,是奢侈品,不是必需品,那么多年的修炼几乎白费,要穿衣吃饭有立锥之地,她还得好好上学,努力工作。 母亲的预言落空了,她没有乖乖地爬回去,反而一步步地站了起来,就在她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得一切的时候,他们又出现了。 这次他们想干什么,推倒所有从头再来?二十八岁了,她不认为还需要别人指点她的人生,至于包办婚姻,更是无稽之谈! 看到端坐在客厅喝茶的父亲朱青柏,朱乐竖起所有的汗毛,用极端愤怒的眼神瞪着他,如果不是顾忌对面的梅姨,早就冲过去大吼也说不一定。 大董还真是说对了,以他们的神通,想找到她的落脚之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父亲对她的忽然出现似乎也有些惊讶,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奇怪的是,并没有开口。 “乐乐,你不是加班吗,怎么会早上回来?”梅姨看到她更加吃惊,猛然起身后居然没有站稳,又跌坐了回去。 梅姨的慌张让朱乐愤怒稍敛,她尽量用平静地语气开口:“我回来拿换洗……”“衣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朱乐忽然闭上嘴巴,手里的包咣当一下掉落地上。 梅姨和父亲的身上,都是纯白的丝质睡衣,她不认为父亲会无礼到以这身打扮登门造访,现在是早上七点,也不是访客的时间,并且,梅姨为什么这么慌张? 真相如此明显,朱乐反而无法接受,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人,母亲也有,虽然他们做的十分隐蔽,外界无人 得知,可却瞒不住一双如影随形并在时刻观察他们喜好的明亮大眼。 尽管发现了,但他们两人互不干涉,其他人想管也管不了,朱乐更没有立场,也不敢去表达意见。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看见的真相又是这么不堪。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梅姨,可亲可敬,对她关怀备至的梅姨? 往事迅速在脑海里闪过:便宜到不可思议的房租,一见之下的投缘,家乡的小菜,“梅姨”而非“梅姐”的称呼,还有昨天若隐若现的劝戒,其实,早就有迹象的吧。 是她傻,活到这把年纪,怎么还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怎么还奢望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只是,她想干什么呢,以此来讨好父亲?还是爱物及乌?她可知道,对于父亲来说,自己这个女儿完全不受宠,连路人都不如。 多失败的投资呀,还是最脆弱的感情投资! “我结婚了,很快就要搬出去,咱们把房租结算一下吧。”朱乐尽量稳定了心神,对朱青柏视而不见,那声“梅姨”也无法再叫出口。 “啪”的一声,杯子被狠狠地撞在桌上,朱青柏又一次铁青了脸(大家不要误会,其实,他城府很深,平时真不是这么喜怒形之于色的,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是在是太⊙﹏⊙b了!) “拿你的终身幸福和我们赌气,这就是你所谓的寻找自由?”朱青柏终于忍不住开口,在朱乐转身上楼之前。 看了眼无措的梅萍,朱乐忽然有勇气直视父亲的眼睛,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冷笑:“我还有终身幸福可以赌气,你呢?” “混帐!”这次是杯子碎裂的声音,并且就在自己脚下,朱乐赶紧快步上楼,免得还有东西追加过来。 父亲被激怒了,彻底激怒了,这感觉,可真……爽啊! 单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朱乐赶紧收拾了常用的东西打包带走,准备剩下的以后再说,反正梅姨也不会急着用这个房间——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那一开始的出租条件不是像量身定做,根本就是,她丝毫不认为梅萍还会把房子租给别人。 拎着箱子下楼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见踪影,梅萍则换上了一套正式的服装,在楼下等她,见她箱子沉重还想伸手帮忙,被朱乐婉拒。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要瞒你,而是怕你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会对我有抵触情绪。”梅萍表情温柔,满怀歉意。 见她这样子,朱乐也无法保持僵硬的面孔,感□彩的转变,需要一个缓冲。 “其实,我对你抵触不抵触,有关系吗?”朱乐看她时眼神带有悲悯,没有说出口的是:你该不会以为父亲会离婚娶你吧,如果会,又何必等到现在? 四十多岁的女人,再美再有钱又能如何?没有孩子,没有能带得出去的男人,背井离乡,甚至连亲戚也不来往——至少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不曾见过梅萍有什么亲人造访。 果然,听了她的话,梅萍脸色微变,苦笑一声:“是没关系,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和你很投缘,和……他无关,后来就无关了。” 朱乐点点头表示赞同,父母都是极其自负的人,就算是见不得光的伴侣,也不会降低档次,梅萍相貌气质都不输母亲,温柔贤惠过之,也没有母亲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其实是个好女子,自己又何尝不喜欢她。 “我本来想在彼此知道身份之前,和你有初步的接触,也能先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以后,真的连朋友都不能做吗?”看着朱乐疏离的眼神,梅萍的难过溢于言表。 朱乐微微抬头,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当然可以,在你离开他之后。” “为什么?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你的母亲。”梅萍大惊,她向来恬淡,今天表情出奇地丰富。 “何止是不喜欢,我简直是恨她,恨她高高在上,对我的事横加干涉。” “那你……” “我不是叛逆少女,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干涉并无恶意,只是大家理念和价值观不同,所以势同水火。做为她生出来的女儿,我不可能和她丈夫的情人做朋友,那样对她是侮辱,也是挑衅,被她知道,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朱乐看了梅萍一眼,接着道:“而且,我尊重婚姻。” 三十六 话说的虽然潇洒,朱乐在出门后还是流下了眼泪。 做人太失败,这么多年,不管是亲情友情爱情,她收获的都很少,对梅萍这个忘年交,她很欣赏,也很珍惜。除了至今单身,梅萍几乎满足朱乐对完美女性的所有幻想,想不到真相却如此不堪。 人生若只如初见,惆怅唏嘘的不只是恋人。 恋人又如何呢,大董挥一挥衣袖就走了,连个解释都没有,明媚的秋日,带给她的却是惆怅和忧伤,唯有工作还得继续。 老涂待她确实不薄,一周时间就把住 房钥匙交到了她的手里,在这以拖沓闻名的大型国企,效率实在高的出奇。 只是时至今日,往日梦寐以求的东西真正拥有了,有欣慰,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满足和快乐。 大董走了一周消息全无,父亲和梅萍那里有消息她也不想理会。目前为止,不辜负她的只有工作,礼尚往来,她也要对工作尽心尽责。 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结束,集团公司牵头,由各个环节工作人员所组成的考察团终于要出发了。这不是朱乐第一次出国,却是第一次以本版块负责人的身份参与外贸项目,回来要亲自做报价,这次考察必须认真对待。 很快朱乐就发现,最能忘忧的,不是杜康酒,而是和大自然的亲密接触。于迪拜转机,来到肯尼亚的首都内罗毕,一下飞机,朱乐就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 天很蓝很蓝,空气干净的像是不存在,东非大草原的辽阔,非洲人民的热情奔放,都给朱乐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段时间的郁闷犹如一口浊气,全数呼了出去。 本来要住集团公司的驻点,据说都是些极其豪华的别墅,驻扎人员常年养尊处优,却寂寞如雪,连打个牌都很难凑齐人数,听说国内有人员来考察,早就欢欣鼓舞着要接待他们。 可惜,合作方太热情,一早就给他们定了当地的酒店,总公司的领队考虑到要去实地勘察,就配合了对方的安排。 合作方的老板是个犹太商人,据说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豪,吃完晚饭后开车送他们来到酒店,然后说句好好休息就告辞了。 领队有些傻眼,赶紧让翻译和对方沟通,问清楚这住宿费谁来负责,答案很销魂,对方只负责订,费用中方自理。 “真他妈抠门!”领队忍不住摔了帽子,一个大姐吃吃笑他:“知道你们这些男人的花花肠子,怕在办事处拘束,不方便出来泡非洲妞,也不想想犹太人的便宜可是好占的。” 没办法,出国每天补助是定额,都是拖家带口的国企职工,还想着能省出美金去免税店买东西,有物美价廉的办事处在,谁也不愿意自掏腰包去住五星级酒店。 于是乎,一行人又包了两辆吉普车,浩浩荡荡前往办事处。 办事处果然豪华,网球场游泳池一应俱全,四个工作人员每人奢侈地住了一层楼。 听着中国话,喝着中国茶,大姐笑呵呵地:“这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呀,住什么酒店!” 第十章 (6) 发现那个项目进行的时间,正是她顾影自怜对感情患得患失的阶段,叶明磊的胡搅蛮缠,大董的时近时远,让她没精力也没心思去关注过多的事。其实她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公事公办按照流程走,问题只是碰巧,碰巧对方没有经验,碰巧他们没想到去更改项目建议书的内容,于是碰巧,就出事了,出的是两方都有责任的事,但因为他们是乙方,责任就重大起来。 至于外贸项目的报价,则是在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朱乐详细研究了以往的案例,把各个参数烂熟于心,却没考虑到人为因素。这种错综复杂的大宗项目,一般交给年长的老总师做,比如她的师祖王大师。原因一则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二则是工作多年在部里以及各个机关都有严密的关系网,熟人好办事,大家一个系统,多的是同学校友上铺的兄弟对门的姐妹,一个时代起来了,所有的人都起来了。比如总公司的负责人和贸易公司的老总是研究生同学,后者和本院里的书记又是本科同学,自己所里的高所长则又是书记高中时的下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吃肉,也给你弄点骨头。 王大师桃李遍布全系统,这个项目如果他来负责,相信那些人绝对不敢把价格压这么低。但朱乐在那群人眼里,就是一黄毛丫头,无亲无靠一腔热血的愣头青,谁会把她当回事? 涂院长对她的赏识众所周知,但过早地委托给她这样的重任,就像小女孩儿学穿大人的高跟鞋似的,不合适,难免就要拌脚摔跟头。 甚至也不能说是涂院长的错误,谁都是从底层做起的,要想往上爬,要么有人拉你,要么有人可踩。其实人家给她机会了,贸易公司老总找书记牵头,把她一个小小的总师(这里的总设计师,大概相当于项目经理的职位。)奉为座上宾,如果她识趣点,就算不能打入到他们内部,看在需要她配合的份上,他们也不会亏待她,何况人家已经暗示要给她好处了。 是她自己想不开,不敢去牺牲下面工作人员的福利。其实若真的把价格报低,只要没有更高级别的领导反对,审核的时候能通过,赔钱不赔钱,自有院里和所里兜底,她只要做好本职工作,责任不会由她承担。低价占领市场的理由,已经被领导们用过很多次。 至于肯尼亚发生动乱耽误行程,打死她都不相信有人未卜先知,或者进行操纵。 总而言之,这两项失误,一个归咎于她经验太多想当然,另一个则是她没有经验,当然,还要加上重要一项,那就是她衰到家的运气。 在一衰到底的情况下,朱乐还见识了中国人顶红踩黑的劣根性。 朱乐分的房子在院里的家属楼,这次分房不是集体大批地分,而是作为对特殊人才的照顾,只有她这么一套,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也许是从收拾到搬进去,都只有朱乐一个人忙乎被大家看在眼里,也许是时不时冒出来的个人情况登记表被有心人留了意,朱乐离婚一事在坊间流传的如火如荼,比闪婚的版本还要多上很多。 火速结婚分房最多招人侧目招人妒忌,但闪婚之后又离婚,平白无故落了套房子,就和诈骗扯上了关系,上升到人品道德高度了。 其实为了分房结婚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人家做戏做全套,有人假戏成真就过下去了,就算要离,也会先拖上一段时间,待得风声过去再进行,像朱乐这样急吼吼明目张胆的,还真没有。 朱乐朱大小姐,无意中又做了把明星,还是公然挑衅道德规范,公然挑衅全院职工智商的那种明星,其性质之恶劣,不亚于当年某女星身披日本军旗装上舞台。都是那种法律无法制裁你,但民愤口水就能淹死你的那种。 如果朱乐运气旺正当红,很多人还会有所收敛,还会坚持八卦基本原则,背后议论但绝对不会让当事人知道。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个从上到下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还有谁会在乎她的感觉? 基本上,除了待在家里不出门,那些或鬼祟或闪烁或嫌弃或鄙视或幸灾乐祸的眼神,都会如影随形般地跟着她,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也不会再刻意避着她,出去上趟厕所,都能给八卦升级加补丁。 人言可畏,直到这时朱乐才相信阮玲玉当年真的死于谣言,直到这时,朱乐才发现自己人缘居然这么差,原来她之前的所谓受欢迎,跟同事的和睦相处,都是幻想出来的假象,骗人骗己而已。 好在,最亲近的两个人,毛东被派往新疆做项目,童丹休了探亲假未归,如果他们两个也对她冷嘲热讽,朱乐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踏入单位的大门。 “这是?”书记的视线从光滑如镜的实木办公桌上,转移到坐在他面前的朱乐身上,并发出了疑问。 “我的辞职报告,还有房子的钥匙。”朱乐平静地说,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波澜不惊。 “小朱,你这是做什么,关于你的事上头还没做出批示。至于房子,分了就是分了,没有交还的道理,以往辞职的都没上交,你 着什么急?”书记说得诚恳,一副爱才心切的样子。 朱乐笑了笑:“我就是想趁处理结果没出来赶紧辞职呀,要不档案里写上一笔还有哪个单位敢要我?房子的产权证还没办下来,我现在辞职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占这便宜。” 书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朱,你这又何必……”话未说完,桌上的电话突然急切地响了起来。 书记接完电话对朱乐讲:“要去部里开个会,很急,你的事回头再说吧,好好工作别瞎想,啊?”哄孩子似的对朱乐说完,就站起来拿外套。 书记和涂院长不同,朱乐和他打的交道不多,不敢放肆,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告辞。 心烦意乱地等到下班,朱乐就匆匆逃离了单位。现在她手头基本上没有工作,每天坐在办公室像上刑似的,只盼能早日解脱,就算放弃八年来在这里打下的根基,就算放弃现有的专业,也无所谓了。 如果不放弃,由于她的专业面狭窄,如果还干本行基本离不开这个系统,档案中留下污点,背着处分度过以后的职业生涯,是朱乐无法想象的事。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如果哪天工作沦落成混饭的工具,那么她宁可不要,这是底线,是最基本的坚持。 以前忙碌惯了,忽然闲了下来,朱乐反而有些不适。周末的日子无处可去,索性翻出尘封已久的笔墨纸砚,摒神静气,尽情挥洒。 提起笔来,外公慈祥却又严厉的音容笑貌仿佛犹在眼前,慈祥的是态度,严厉的是要求。 她束着丫角小辫,跪坐在红木方桌前面描红,功课做完,白衣黑裤的阿嫂总会送上来些好东西,有时是粉瓷托盘里碧绿荷叶上的大红樱桃,有时是青色瓷碗中剥好去核的雪白荔枝。 外公精神好的时候,会趁机教她些绘画技巧,她就得流着口水听他讲色彩如何配比,线条如何勾勒,好容易等他说完,以最快的速度就能吃的甜汁四溢,口齿生香。 那时候或许人小,总觉得外公家的园子很大很大,迂回曲折的回廊,荷叶田田的池塘,有锦鲤帮她解决吃剩的糕点,有青蛙陪她度过寂寞的夜晚。 到了冬天,把莲藕挖出来,配上窗前那颗桂花树上采下的桂花,以及上好的荔枝蜜,上笼蒸熟之后,就是她最爱的睡前零食,为此还蛀坏了几颗乳牙。 往事不可追,朱乐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童年不幸,如今回想起来,竟也满满的都是惆怅和 向往,原来再不幸的童年,也比大人的世界简单愉快。现在的她,宁可穿越回过去,做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寂寞丫头。 不知不觉间,一天已经过去,当肚子雷鸣般地开始抗议,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天都没有吃饭了,朱乐决定外出觅食——就算过不下去,她也不想选择饿死这么凄惨的死法。 丢下笔正打算去洗手,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看看窗外已经日薄西山,谁会在这个时候到访? 四十章 门打开了,朱乐见鬼似的看着外面的人,下意识地要把门关上。对方手一撑,没能如愿,朱乐倒也不再坚持,转身走进屋里。 莫名其妙地离婚,莫名其妙地消失,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回来找她,也罢,朱乐倒想听听他能有什么理由。 他居然在笑,他居然还有脸笑!朱乐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怀疑他是否被人重生了。 “饿了一天,赶紧过来吃点东西吧。”大董秀秀手中的一大包食物,环视了周围,发现桌子上沙发上到处都铺着墨迹未干的宣纸,索性席地而坐,把袋子里的方便饭盒统统掏出来打开。 豉椒凤爪,水晶锅贴,红油抄手,粉蒸排骨,清蒸鱼,荷叶鸡,巧的是,竟有她刚才yy很久的桂花糯米藕,当然,还有两盒热气腾腾的拉面,飘香四溢惹人馋涎欲滴。 本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饿了一天,又不想好声好气和他说话,这些吃的一看就是刚从附近那家外婆厨房打包回来的,朱乐很想有骨气地把食物和买它们的人一起扔出去,可饥肠辘辘的肚子出卖了她,咕咕噜噜一阵响,把她凌人的气势削减了很多。 心一横,朱乐也盘腿坐了下来,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吃饱之后,朱乐的心情好了很多,终于抬头看他一眼:“好了,你可以走了。” 大董的笑容快支撑不住了,他买的是两人以上的份量,现在除了一碗拉面,别的居然都没剩下什么,忍不住就瞟一眼朱乐的肚子,发现腰肢仍然纤细,并没有鼓出的胃袋。 那么多食物哪儿去了?不是说物质是守恒的吗?理科天才大董,脑子里迅速浮现了一个深奥的课题。 “看什么看?非礼勿视你不知道吗?现在时间不早,孤男寡女的相处很不方便,慢走,不送!”朱乐察觉到他目光着落处,气红了脸。 自从两人认识之后,朱乐还是第一次用横眉冷目的态度对待大董,一时两人都有些不适。 但是朱乐这边,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眼神还不够凌厉,语气还不够冷然,说出来的话更像是情人之间撒娇赌气,而她本意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再看大董,果然他原本尴尬的脸再度用笑容武装起来,晶然的黑眸闪出一抹光彩,正要开口,被朱乐用手势阻挡。 “你可能还不大了解我,我不习惯和人结怨,也不喜欢吵架,叶明磊那么讨厌我再见面都会笑脸相迎。但是你不同,你欠我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完成之后,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我是说真的。”朱乐紧紧抓住上衣下摆,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出这番话,这种态度,她更不习惯,以至于胸口有些发闷。 不再勉强维持笑容的大董,看起来分外憔悴,似乎这段时间苍老了不少,不复往昔温和干净的翩翩美少年形象。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角添了几丝细纹,脸色有些暗哑,唇边有泛青的胡茬,此刻的他带些陌生的颓丧,如果不是朱乐早已把他的五官身形铭刻在心里,根本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总是从容自如的天才少年。 他,或许是有苦衷的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朱乐立刻又硬起心肠:即便如此,他也不该一走了之音讯全无,因为那时,她已是他的妻子,生平最恨的,就那种没有责任感毫无家庭观念的人。 想起对他倾心的理由,他身上幸福家庭所侵染出来的温暖,以及严谨认真对人和气充满同情心的性格,绝对占了很大的比例。甚至是他偶尔孩子气小市民的一面,在她看来都可爱无比,他拒绝潘兰的斩钉截铁丝毫不拖泥带水,则更是大大地加了分。 只是没想到,他走的时候也那么决绝,连个解释都没有,既然如此,还回来找她干什么? 想到单位同事关于她假结婚骗房子的传言,朱乐眼圈一红鼻头一酸,委屈从中而来,立刻停止了回忆,愤怒犹如毒蛇的舌信,丝丝地向外冒着。 只是这时,惹她愤怒的人反而不再看她,自顾自站起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把朱乐忙乎了整天的作品一一看过,然后叠好收起,最后冲她灿然一笑:“乐乐,我无家可归了,你能不能收容我?” 朱乐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不带这么整人的吧?就算你把原本的温柔敦厚的好男人收回,让她继续剩下去,能别换一个假冒伪劣的吗?盗版也没这么离谱! “你给我出去!立刻!马上!”去他见鬼的解释,她 不想听了,朱乐一手叉腰,一手指向门口做茶壶状,此刻她不介意化身泼妇。 “我是说真的,对不起乐乐,我本来打算留给你住的那套房子,也给卖掉了,要是还有别的办法,我真不想食言的。但是现在,我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买了这顿饭,连宾馆都住不起了,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只能睡马路了。”大董解释的一本正经,脸上居然还带有穷困交迫的窘态。 朱乐一时愣住了,他这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北京的十一月,已经进入冬季,看他身上单薄的夹克,朱乐不知道如果他的话属实,自己是否真的能狠下心赶他睡马路。 可是现在僵持的局面,似乎也很难打破,朱乐拉不下脸来收回刚才的话。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朱乐仍然没什么好气,不过已经收起茶壶造型,转而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大董犹豫了一下,搬了个软凳坐在她的对面,苦声道:“流年不利,家破人亡。” “什么?”朱乐险些一头摔下来,刚才的愤怒早已烟消云散,大声问他:“你没开玩笑吧?” 大董看她的眼神如怨如诉:“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赖着你的,明天就出去找工作,攒够了钱就搬出去。”看来他已经自动自发地认为朱乐答应收容他了。 “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前后始末,不然,”朱乐犹豫了一下,左右张望之后道:“不然,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可惜大董没有被她的威胁吓到,看起来反而放松了一些,似乎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担心被扫地出门。 他叙述的语调很平淡,几乎不带感□彩,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似的,但朱乐却听得寒意遍体手脚冰凉,原本的色厉内荏都无法再维持,到最后空洞的像是一副躯壳。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曲折到可以去拍电影。 大董的家乡产煤,周围大小煤矿很多。董家早年受穷,但董父却有一手绝活,那就是做炸药火炮,最初用来在江河湖泊里炸鱼,炸死的鱼捞上来送往各个煤矿的食堂,加上种地的收入,勉强能够度日。 后来儿子们长大了,各项花费也大了起来,尤其是二儿子,有神童之称,不让他读书说不过去,他们夫妻俩都是半文盲,也想祖坟里冒青烟供个大学生出来,免得世世代代在这穷山恶水受苦。 大儿子身强体壮却不爱读书,早早辍了学跟着父亲干活 。后来随着煤炭加工业的兴起,周围的水要么被污染了,要么干涸了,鱼越来越少,董家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大儿子虽然读书不成,头脑却很好用,发现周围私营的小煤矿越来越多,大都很赚钱,就动了念头。可是开煤矿需要成本,需要前期投资,对于有上顿没下顿的董家来说,只能看着别人发财干着急。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人又有钱的地方那就是是非的老窝,随着暴利的私营煤炭行业的兴起,煤窑主们之间争夺地盘,打击别人也要防止别人打击报复,会网罗一些争强斗狠的人为自己效命。 董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不缺男人。 碰巧这时董母因为操劳过度,急病发作晕倒在地里,医疗费又让这个破家欠上了一屁股债,随后如果营养跟不上,董母还有送命的可能。 董父急红了眼,一拍桌子决定:二儿子继续读书,大儿子和门门考试不及格的小儿子,都跟他一起去煤矿打工。 董家能出大董这么个天才少年,剩下的也都不是庸人。董父完全凭借自己的双手,能用火药制出射程很远的猎枪,大儿子和小儿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勇气不缺,智谋也不落人后,慢慢地,就不再满足于挣那点辛苦钱。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所服务的煤老板,和另一个煤老板为争夺一快好煤田要进行火拼,双方都雇了一大群人,时间地点都定好了。 此时董家大儿子已经是一小队人的头目,得到消息后当晚就带着自己的人,拿着刀枪棍棒赶到火拼地点。却没想到架没打成,反而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警察抓个正着,但由于械斗没有发生,弟兄们蹲了几天又都给放了回来。 原来那场火拼走漏了风声,警察布好了局要抓人,没想到碟中谍上演,警察那边的布置也被人透露了。那些大的帮派耳目众多,得到消息后立刻取消行动,只有董家势单力薄资历不够,没人告诉他们,于是扑了个空,被当成替罪羊抓了起来。 正应了那句“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本来很倒霉的一件事,没想到却给他们带来了好运。 原来他们的煤老板,尽管资金雄厚实力强大,却因为不是本地人,总被人当做肥羊欺负。此次事件之后,他认定董家十分义气,且董在本地是大姓,人口众多,就想拉他们入伙,彻底变成自己人。 董家被赠与了一部分股份,年终有分红,收入逐渐增多,几年之后债务还清了,董母的病也逐渐养 好了。与此同时,董家父子三人在当地的势力也逐渐增强,拉了更多人入伙,煤老板在他们的支持和保护下也平安发大财。 后来那个老板因为自身原因要撤离,临走前还给了董家一笔钱,感谢他们的合作。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跟老板打过交道之后,董家父子也算见过世面,准备拿这笔钱进行投资。 拼拼凑凑又借了些债务,董家买到个规模很小的煤矿,父子齐上阵,红红火火地就开业了。没想到这次运气并不好,煤炭开采出来就赶上煤价大跌,而且是一路惨跌,跌到挖出来的煤卖出去,连成本都不够,煤挖的越多,赔的钱就越多,但如果停产,那就是自取灭亡。 煤价跌,煤矿的价格也跌,如果就此转让,所得的钱只能把债务还清,最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多年白忙乎了。 董家的人在一起商量了几天,连还在读大学的二儿子都叫了回来,大家举手表决该怎么办。 此时大董已经能够自立,不需要从家里拿钱了,兼职的收入还能富余出一些支援他们,董母身体状况也还不错,董父连着抽掉一整条烟之后,终于在儿子们的支持下做出了决定。 死磕,就不信煤价没有上涨的一天! 因为煤价低,煤矿工人的工资也低,煤矿得以照常生产,挖出来的煤却不卖,全都堆在煤矿边上的空地上,用东西盖着,屯起来。 煤越屯越多,小山似的迅速鼓起来,董家却越来越穷,工人的工资越欠越多,几乎支撑不下去了。然而此时若是放弃,欠下的债务他们一家老小打一辈子工都不见得能还上。骑虎难下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人回头,好在大儿子小儿子在道上的名头还在,最后不得不靠地下钱庄的拆借度日——赌注又加大了,这次如果输了,不只是破产,性命都有危险。 当挖煤工人半年没领一分钱要闹罢工,而钱庄再也不肯借他们钱时,煤价上涨了,涨的速度比当年下跌还要快。 忍着,忍着,借钱也要忍着,最终,那堆小山一样的煤被卖了当初的十倍价钱,董家掘到了第一桶金。 以后的日子就顺利多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资产吹气球般迅速膨胀,一个煤矿一个煤矿地买,一片煤田一片煤田地圈,并且煤价还在持续上涨。 当小儿子也过了二十岁,按照当地的年龄要娶媳妇了,董父给三个儿子分了家。大儿子分了几个煤矿一笔钱,他又用这笔钱投资了钢厂,小儿子钟情煤矿,把钱又 换成了更多的煤矿。 至于二儿子,因为他得天独厚地上了大学,并且在家族扩张的时候没有出太多力气,本来打算分文不要,在父亲和兄弟的坚持下,得了一笔现钱。 那时大董醉心于汽车的研究,就拿那笔钱投资在一个刚刚兴办的民营汽车品牌上,连同自己的专利成果一起入股,获得了百分之十的股份。 大董所研究的一系列发动机,在世界上都属于先进范畴,并且物美价廉十分符合国内行情,这家汽车品牌很快就抢占了市场,得以迅速扩张。 扩张之后,每年巨额的分红对大董来说反而成了负担,他本不善长也没有精力去理财,就很机械地把这些钱逐步都买成了房子。 大董生活简单,快快乐乐地做他的包租公,碰上朱乐之后打算再娶个包租婆,美好的小日子正要开始,谁想霹雳一声震天响,厄运闪亮登场,老天爷看不得人太圆满,就发威了。 再往下的叙述有些艰难,大董沉默了很久才得以继续。原来那天深夜潘东的电话,其实是报丧,因为大董习惯睡觉关手机,家里的人留的还是原来住所的电话,才让潘东第一时间获知了噩耗。 前段时间董家的钢厂经营出现问题,董父和大儿子经常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刚一下车就被埋伏在附近的人用枪射中,大儿子当场死亡,董父被送往医院不治身亡。 朱乐感觉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紧咬住嘴唇才阻止自己没有尖叫出来,见大董停住不语,又回想起登机前他的那个眼神,咬牙问道:“你那时怀疑跟我有关,对吗?” 大董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低着头道:“我现在知道不是。” 不是,当然不是,如果他父兄的死亡真跟自己有关,这次上门恐怕他带来的就是毒药了。 朱乐忽然一下子觉得很荒唐,更加确定老天爷在整她。那天晚上真不知大董是怎么过来的,心里藏着那样的秘密,居然还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让她送他去机场,临走前还那么温柔。 也许,只是也许,向来怀疑自己开车技术的大董,之所以破天荒让她开车送他,只是为了保障他自己的安全,毕竟父母真要对他不利,也不会拿自己女儿陪葬不是? 其实按照朱乐一贯的处事风格,她会很能理解大董的做法,她向来不会苛刻待人,某些时候甚至有些圣母。叶铭磊摆明了利用她接近栗徵,也心知肚明栗徵对她的关注是移情作 第十章 (7)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大董再正经不过地要求道。 看着他慎而重之的样子,朱乐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接受你?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以为我还真的非你不嫁啊!”刚才潘兰努力往他身上靠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想到他家里出了事情潘东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而他母亲生病又居然是潘兰过去照顾,两人照顾着照顾着还能照顾到酒吧去,自己从头到尾都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立刻又硬声道:“你现在一穷二白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我还要嫌贫爱富呢,叶铭磊英俊多金又对我穷追不舍,我觉得嫁他比嫁你好多了。”反正叶铭磊不在跟前,朱乐索性老起脸皮,此刻,只要能让她摆脱困境,任何人和事都能当作武器用。 大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终于迸出几个字:“他很风流。” 朱乐眉毛一挑:“你不是说他风流而不下流吗?而且他对我可诚实多了,从来也不掩饰他的风流,也没有个青梅竹马在身边穷追不舍。”本来还想补充一句:他泡妞可不会开我的车去,到底不忍心伤他过重。 大董似乎一下子泄了气,本来抱着谨防她离去的双臂也慢慢垂了下去。夜风袭来,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朱乐瞬间觉得有些寒冷难耐,可想到他这段时间带给自己的痛苦,立刻又硬起心肠:“不管怎么比,我都没有再选择你的理由啊。”这话已经柔和很多,听起来不像是指责,倒像劝说一般,只是不知道劝的是他,还是她自己。 除了红肿的巴掌印,大董脸上别的地方都是一阵惨白,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一直开到朱乐的住所,再送她进了门,两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大董把钥匙和银行卡都交还给她,朱乐不接,用调侃的语气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这个人在感情上小气,对朋友还是很大方的。” 大董却一丝笑意也无:“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现在虽然困难,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昨天那样说,是潘东教我施的苦肉计。” 朱乐也收敛了笑意,一把把东西夺过来:“穷小子变大款,然后宣称破产,再后来又是假的,你拿我当猴耍啊!”接着又是一阵冷笑:“我可交不起你这样的朋友,慢走不送,后悔无期!”说完扭头进屋欲关门,却又被后面的人挤身进去,且拉住不放。 “放手,出去,不然我报警!”朱乐以前所未有的冷然态度面对他。 “乐乐,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可是,你不能冤枉我,除了昨晚的苦肉计,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他不仅拉住她,为了防止她挣扎,居然再次抱住了她。 是啊,他是没骗她,只是不想说的不说,彻底瞒住她,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对她连编谎话的心思都懒得花费? “乐乐,我不是故意要瞒你。除了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后来进了拘留所,我被彻底打击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来洗脱罪名,我欠家里的太多,如果不是后来弟弟主动自首,而我没有作案时间的话,我,我可能会认罪的。”大董紧紧搂住朱乐,把脸埋进她颈后,只觉一股暖暖的暗香袭来,虽然很淡,却中人欲醉。 朱乐被他抱住,挣脱不开,他平时清朗怡人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显得低沉暗哑,灼热的气息喷吐在耳后的敏感肌肤上,让她禁不住一阵颤抖,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听了他的话,又联想到他那段时间遭受的苦楚和不幸,几乎在一瞬间,就觉得自己今晚对他太过冷酷了。 是啊,他说的其实是真的,除了昨晚的事,他并没有骗过她。她对他,又何尝不是有所隐瞒,恐怕如果不是那天的偶遇,自己的家庭情况,她也不会主动向他提及的吧。即便是现在,似乎也是她对他了解的更多一些,自己都没有坦诚相见,又怎能一味苛责对方? “后来一段时间内,我甚至有些自暴自弃,想干脆把所有的家产变卖赔给受害者,然后往大街上一站,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一人一刀把我砍死算了。”他的声音又带些自嘲,“可我没想到有时候人到了某种地步,连求死都是奢望。我母亲昏迷不醒,钢厂几千职工面临失业,如果我死了,这些问题都没人去解决。”察觉到朱乐的态度已然软化,也怕自己再抱下去会忍不住心猿意马,大董慢慢放开她,两人彼此观察着,试探着,来到沙发前坐下。 朱乐此时心情已经平定,再看见他一脸莫名的惆怅无奈,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甚至转头泡了茶水递给他。 “那时的我,活着都是出于本能,怎么还敢奢望婚姻和爱情。考虑到你特殊的家庭背景,也怕给你增加过多的麻烦,就想用离婚来解决问题。” 听到这里,朱乐看了他一眼,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大董苦笑一声:“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解决掉所有的问题。而且,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以为,你和我结婚是被父亲刺激之下的冲动所为,而且知道我们结婚的 人并不多,离婚的话影响不大,至少不会大过结婚对象是我这样一个人。” 朱乐噎住了,她不得不承认,决定和大董结婚,确实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那天如果不是他出奇的大胆配合,可能根本成不了事。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大董,家破人亡,弟弟是背负百十条人命的罪犯,母亲病重住在医院,如果被父母知道,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拆散他们,他们不见得会关心她的幸福,却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有那等骇人听闻的亲家。 总而言之,大董的担心有他的道理,可是,他也不该剥夺自己的知情权吧。 “那么,你现在说后悔了,又是什么原因?”朱乐很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并时刻准备着再接受新一轮的打击。 “就算你一时赌气,就算你只是想玩‘过家家’,就算你的父母会嫌弃我,我还是不甘心完全放弃,如果,如果你还喜欢我,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面对这些,我想重新追求你,因为我发现,我想天天见到你,在以后所有的日子里。”大董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散发出宝石般的光泽,深邃的像是有种魔力,能把人吸引进去,甘愿沉溺窒息。 朱乐双手用力握成拳,才能抑制指尖的颤抖,她咬牙道:“好,我允许你追求我。”不能说重新吧,因为原来追着跑的,一直是她。 说完这句话,朱乐就慢慢地放下茶杯,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慢慢地关门,然后,迅速地扑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老天,真的要开始眷顾自己了吗? 四十五 一夜无梦到天明,朱乐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本想开门出去,又忽然有些胆怯,经历这段时间的种种,还有昨晚大言不惭地声明允许他再度追求自己,朱乐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也怕几个来回自己就露了馅。 矜持,这次一定要矜持,一定要好好享受做女人被人追求的权利!朱乐拼命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直到大门上锁的声音响起,才慢慢打开房门。 餐桌上照例是热气腾腾的早餐,还留有一张字条,说他今天还要去医院,并留了他自己的联系方式,有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 吃完早餐,朱乐又发了一阵呆,终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不是找你,”朱乐急急声明,马上又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好在大董并没有笑,她在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问一下,伯母的病到底如何了?需不需要帮忙。 ” 大董沉吟了片刻后道:“颅内淤血还没有消散,不过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医生说她可能已经有意识了,只是不愿意醒来。” 一时两人都有些沉默,董母不愿意醒来,或者已经醒了就是不愿意睁眼,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什么时间方便,我想去探望她老人家。”朱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出于礼貌,我也应该去探望一下的。” 大董没有反对,朱乐问了地址便跟他约好下班过去。 今天是工作日,当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尽管随时准备着卷铺盖滚蛋,永远拿全勤奖的好宝宝朱乐,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打卡上班。 一踏进办公楼的大门,朱乐就隐隐地感觉到有些不同,至于什么地方不同,一时倒也说不出来,只是情况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倒也不是很担心,只是闭目塞听地做自己的事情,并随时准备接受传唤。 果然,例会时间一过,内线便响起,书记邀请她去会议室一叙。朱乐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毕,随时都可以进行工作交接,出门前再扫视一眼这个待了几年的办公室,全副武装好情绪,毅然决然地回头,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而非书记办公室,看来离职前还有一场批斗要挨,希望她的盔甲足够坚固,不要死的太难看。 一进门朱乐就感觉有些意外,除了院里和部里的分管领导,在座的居然还有她的师祖王大师,以及造成她滑铁卢之战的那个项目的厂方负责人,这是做什么,当面对质吗?她又没有推卸责任,检查也早交上去了啊。 “小朱快进来坐下,我们正讨论你的事呢。”书记笑眯眯的,竟然比平时还要热情几分,让朱乐心里愈发忐忑,这老家伙向来有笑面虎之称,莫非自己又有新的倒霉事迹? 朱乐尽量不动声色地坐下开会。主持会议的是书记,但起主导作用的却明显是部里过来的那名司长。对于她的处理能劳动司长大人本人前来就已经很奇怪了,至于会议的讨论结果就更加让人囧囧有神。 她敬爱的师祖王大师,居然把外贸项目失败的责任全部揽上身,并拿出他亲笔签名的文件作为证据,她资格不够,王大师签名背书是真,可大家都知道,具体操作的是她啊,怎么会全部撇清呢? 至于那个厂里的负责人就更加奇怪了,以前跟她扯皮很久,就是想把错误都推到她身上,说他们厂很不容易,好容易赶上这次基础设施改进申请到专 款,万一出点啥事资金不能到位就得大量职工下岗云云。而这次,他居然一脸诚恳地在各个部门领导面前认错,说他们厂第一次做项目,对流程不熟悉,一些想当然造成现在的局面,连累了设计院连累了朱工等等,竟是把责任全部承担了。 这样一来,朱乐作为年轻的总设计师,只是被院里和部里领导不疼不痒地说了几句经验不足仍需加强,好好努力报效祖国,外加几句调侃“听说朱工还是单身,可别因公废私,工作好好干,个人问题也要及早解决啊。”之类的话。 朱乐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朱乐决定先去找王大师,大师近来专注于写书,想把设计经验形成文字流传后辈,很少来院里报道,朱乐也难得见上他一面。 “小朱啊,我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住院耽误了,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等到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王大师脸上都是对小辈的关心和慈爱。 朱乐扶他坐下,轻声道:“这本来也不是您的责任,何必替我背这黑锅呢?” 王大师呵呵笑着摇头:“我整整做了五十年的设计工作,参与的外贸项目不计其数,其中的路数我还不清楚吗?你这孩子聪明伶俐,天分又高,美中不足,也可以说是最值得人欣赏的就是坚持原则,你肯定是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朱乐在这个办公楼听到的最窝心的一句话,还是出自于这个让她无比敬仰无比信任的人,一时忍不住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心想就算今天罪名成立她被处分,甚至被开除,有这句话也足够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是大姑娘了还掉眼泪。”瘦弱的王大师伸出满是斑点、枯枝般的手轻轻地拍着朱乐的背,却让她感觉无比温暖,眼前的鸡皮鹤发仿佛和记忆中的外公重叠,让她泪水更加汹涌。 “可这样一来,您老人家名声受损,说不定还要被通报批评,我……”王大师在业界地位崇高,却因她这个小徒孙而晚节不保,朱乐十分自责,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师摆手阻止。 “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里的人了,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誓言也已经实现,何必在乎那些虚名,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就像一颗小树,经历风雨是必须的,但若是刚刚成型就被虫蛀兽啃影响生长,恐怕我进了火葬场都不能安心哦。”说完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朱乐本不是扭捏之人,也知他说的是实情,王大 师早已退休,上面根本不可能对他进行实质性的处分,心下虽然仍旧感动,却破涕为笑,陪着他聊些过往的开心事,直到司机和保姆过来接他,又约好了改日登门拜访。 王大师的出头很好解释,那个厂方的负责人就有些蹊跷了,不过朱乐和他的关系远远够不上推心置腹,不方便直接询问,只是在交代工作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质疑了一下。 没想到那个负责人倒是爽快,尴尬地嘿嘿笑过之后道:“朱工,我是工农兵大学生出身,虽然也是大学生,其实没多少墨水,跟您这样货真价实的知识分子是没法比的,所以您不妨把我当成个粗人来看。” 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前方禁止吸烟的标志,犹豫着是否要熄掉的时候,朱乐给他了一个不介意的手势,他虽然口中道着歉,脸上却乐开了花,又狠狠地吸上了几大口。 “小朱啊,我叫你小朱不介意吧,朱工朱工的怪别扭的。”朱乐满头黑线地点点头,急于知道真相,还顺势和颜悦色地说了句:“当然不介意,论年龄李总您都是我父辈的人了。” 李总这才接着说:“父辈我倒不敢当,我老李虽然是个粗人,可话糙理不糙,前段时间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这我承认,可是厂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全厂那么多职工盼这笔款子盼了好些年了,要不是经济危机,基础设施改革也不会轮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厂,事情办砸了我辞职谢罪都没什么当紧,但要是款子出了问题,我提头回去都没脸见人啊。”老李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只能把问题往你身上推,我也问了,这事儿到你这儿也就是一个工作失误,最多通报批评一下。” 是啊,通报批评比起全厂人的生计,孰轻孰重很容易分清,朱乐心里苦笑一声,人家也没想到自己还有那么多别的问题不是。 “那您今天这是……”所以今天的事情才透着诡异,他不怕款子出问题了吗? 李总做势左右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有外人会听到才一副自己人你就别装了的样子对她讲:“小朱啊,人有骨气那是应该的,可真出了事情该用的资源还是要用的,年轻人啊,有时候还是太理想主义,想当年我们年轻的时候,毛主席他老人家……” 云山雾罩地听他侃了半天,朱乐才约莫猜到是有人从上面打了招呼,要求她的事情务必要“秉公”办理,领导们不清楚上意,试探着提出的几个方案都被灰头土脸地砸了回来,还是一个秘书机灵,暗自比较了一下每个方案被驳回的速 度快慢,才引导着上司们猜测出了那个“秉公”的具体含义。 其实也不能说是责任领导揣摩上意的本领差,主要是这狠办朱乐的指示也是经由总公司当权人物授意的,县官不如现管,没有确切指示,谁也不敢往相反的方向来。 现在有关人士不过一个电话,一句“秉公”办理,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朱乐身后的支持者到底是谁,就相当令人玩味了。 李总也是在得到款项不会出问题的保证后,八卦之心浮现,想在朱乐这里套些内幕,顺便攀攀交情,以期能接近传说中的“太子党”。没想到消息没套着,反而拉拉杂杂的把自己的问题交代了不少。出了大楼被外面冷风一吹,李总才忽然意识到,朱乐这次是和他交接工作来着,意味着以后项目还是要换别人来做了,那他帮她脱罪的任务是完成了,还是没完成呢? 事实上朱乐本人对自己是否还有罪这个问题,比李总还迷惑。就算外贸项目的事情她问心无愧,李总厂里的项目,她的失误是板上钉钉的,通报批评也全系统都看过了,后来再如何澄清也是欲盖弥彰,院领导也都很聪明地淡化这件事,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这莫名其妙地扳回一城,反而让院里的三姑六婆找到了更好的八卦题材。 继关于她结婚对象以及离婚真相之后,朱乐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又成了新一轮的热门话题。 当然,恢复了当红炸子鸡身份的朱乐,是无福亲耳听到这些传言的,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出大致的方向。 过于引人瞩目的日子,从来都不是朱乐所喜欢的,而且一旦连顶头上司都对你客客气气唯恐哪句话得罪你,那这日子纵然顺利,也绝对不会顺心。 朱乐还是决定辞职,当然,在辞职之前,还要找出那个打了电话的“当权人士”。 范围不会太广,其实最可疑的人选只有两个,老爹朱青柏,或者是栗大叔栗徵。其他人,要么是有心无力,要么是有力无心。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的问一句,这个坑里还有人吗?如果没有了,不我会怪大家的,我无耻,我忏悔,我会努力把这篇文写完的…… 四十六 下班之后,带着满腹的心事,朱乐按照大董所给出的地址来到医院,本来还有些忐忑,在看到病房只有大董一人陪同的时候,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看到她出现在病房门口,大董原本无神的眼睛里顿现一抹光彩,并且敏锐地感受到了 她的好心情,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接过朱乐手里探病的果篮,将她引至病床前,郑重介绍:“我母亲。” 躺在床上的是个瘦弱的女人,大大的眼袋,深陷的眼窝,蜡黄的皮肤和脸上明显的皱纹都显示岁月并没有特别优待她,但奇怪的是,即使这样躺着紧闭双眼,你也能感觉到她依然是美丽的,并且是惹人怜惜的美丽。 也要维护这位妻子和母亲的原因——这样的女人,生来就是要被男人照顾疼惜的。 眼前的董母没办法让人联想到她曾经农妇的身份,甚至不像是个煤老板暴发户的妻子。看着大董小心翼翼地帮她整理好被角,朱乐心头竟莫名地隐隐羡慕董母——丈夫为她奔波受苦,不离不弃,儿子对她关怀备至,甚至铤而走险,拥有那么多的爱,她其实很富有,一直都是。 大董在弟弟行刑前见了他一面,关于自首,他只解释了一句“妈需要人照顾。”是啊,如果大董既不能定罪,也不能无罪释放,而他又是嫌疑犯在逃的身份,病重的母亲就要一直托付给外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董家小儿子选择提前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换得母亲的老有所养。 朱乐发呆的同时,大董则默默注视了床上的母亲一会儿,忽然道:“妈,我知道您听得见,今天来的这个姑娘曾经是您的儿媳妇,不过儿子混蛋把媳妇弄丢了。您要是再不醒,我没时间追媳妇,要是被别人抢走了,我不是威胁您,反正弟兄三个就剩我一个,恐怕您这辈子是抱不到孙子了!”语调竟然是轻松活泼之间混杂着一丝赖皮。 朱乐目瞪口呆地看着病床前的男人,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她刚才还在为董家儿子们的孝心感动的不行,怎么这么快就幻灭了呢——他,他居然这么威胁病重的母亲,连“弟兄三个只剩我一个”这种摧人心肝的话都敢说! 大董对她的幻灭似乎不以为意,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就是这轻飘飘的一眼,成功阻止了朱乐快涌到嘴边的指责。 那眼里的痛苦如此浓烈,让人怀疑刚才的话,摧的到底是谁的心肝。 当朱乐随着大董的目光再次看向病床上的妇人时,再次惊呆了,刚才还干枯暗淡的眼角,竟出现了两行泪水,蜿蜒地流向耳际。 “快,快叫医生!”朱乐一边催着同样呆愣的大董,一边手忙脚乱地抽出两张纸巾,打算阻止董母汹涌的眼泪继续往耳朵眼儿里灌。 朱乐俯□去,手刚刚接触到 董母的脸颊,眼前忽然一亮,一双少女般清澈湿润的眼睛缓缓睁开,先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奈何嘶哑的喉咙不予配合。 朱乐惊喜交加:“伯母您醒了,大董去喊医生,马上就回来。” 今天是黄道吉日,沉冤得雪,董母醒来,可谓双喜临门。 董母虽然醒了,身体仍然十分虚弱,要继续住院观察治疗,而由于原本帮忙照应的潘兰忽然不见踪影,大董晚上照例是要留下来陪床的。 朱乐心神不宁,又不想一个人回家,再次把舅舅毕星华拖出来喝酒。 品味不凡的高档会所,悠扬舒缓的蓝调音乐,尔雅英俊的中年男士,美丽大方的年轻女士。从旁观者的眼里,这情景暧昧而又小资,任谁也猜不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其实是这样的 “小东西,咱俩户口都在北京,我下周要给公安局长他丈母娘做开颅手术,改姓的事很方便。”某男士完全罔顾职业道德和清廉的名声。 “老家伙,‘朱乐’虽然不怎么好听,起码是‘像猪一样快乐’,‘毕乐’你是说我这一生的快乐都完毕了吗?你还嫌我不够惨啊!”某女士有暴走的趋向。 “咱们把名字也可以换一下……好了好了,这事稍后再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前婆婆终于醒了,工作上的事也解决了,这不都没事了吗?”毕星辉终于在外甥女暴走前把话题扯了回来。:p$?5k7n"b “我是想向你这个‘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的人咨询一下,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不该去医院帮忙照顾他妈啊?” 毕星辉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等他来追你吗?” “我……”朱乐有些扭捏,“他一个人要照顾他妈妈还要遥控钢厂的运营,我反正要辞职了最近没事可干……”在舅舅的瞪视下朱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抿着嘴低下了头。 这几乎是毕星辉这辈子最有长辈威严的一刻,他努力端出严肃的表情:“我们毕家的女儿,什么时候沦落到还没出嫁就上赶着伺候婆婆了?他是男人,在结婚之前,他的公事也好,私事也好,有什么麻烦最好自己解决清楚了再来找你,你年纪轻轻地,还没好好享受恋爱,他还没被折腾的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痛哭流涕感激涕零,就想白捞一贤惠媳妇儿,这世界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那个,舅舅,当初舅妈也这么折腾你?”朱乐被吼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第十章 (8) ?!” 朱乐有些心虚,赶紧凑过去拍着他安慰:“哪有哪有,只不过,刚才……”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就说呢,你啥时候这么有幽默感了,比周星星的演技都高,哈哈……原来是本色演出……哈哈” 大董性格温和,行事带有学生气,但毕竟来自民风粗犷的西北,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哪里容得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下恼羞成怒红了眼睛,揉身把某乐不可支不知死活的女人扑倒,死死压住,伴随着的还有恶狠狠的威胁“你要不答应,我就先把你洞房了!” 被他重重的压住,感受到他衣服后紧绷的年轻的躯体,矫健且充满力量,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坚定执着,这些和他斯文俊美的容貌搭配起来,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和谐。两人贴得那样近,近的让她耳朵能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脏跳动声,脸上能感受到他呼吸出的热气,鼻子能敏感地捕捉他熟悉的气息,而身体,身体则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下某处的变化,这一刹那,她有些眩晕。 她想,如果他真要做什么,她一定没有办法阻止。 出乎意料的是,在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大董并没有后续动作,都没有像平常一样趁机占些小便宜,反而翻身坐了起来,并顺手把朱乐也拉起来。看着她道:“也许,我们该先去见见你的父母。” 四十九... 朱乐收了笑容,脸色有些发白,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不用,我的事和他们无关。” 大董劝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朱乐打断:“你是不是还要说,他们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我好?” 大董看了看她,点点头:“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对你好,尽管可能不被你认同。” “对我好?真对我好,会把我丢在家里动辄一两年不管,会等到我长大以后才过来指手划脚?我现在又不靠他们养,凭什么听他们的?!”激动之下,朱乐的声音有些尖细。 大董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他们最开始可能是忙自己的事业,觉得你还小,反正有别的人照看,也可能他们努力奋斗也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得了吧!”大董的话再次被打断,朱乐愤怒且尖刻:“你这么帮他们说话,是不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跟他们和好,你这个准女婿就不用像现在一样装孙子了?你就能呼风唤雨顺利 办你的钢厂了?”接着嘲讽地笑了笑:“我劝你死心吧,我要是真听他们的,我们俩连面都见不到,你这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见大董听了这话之后脸色一片惨白,朱乐立刻有些后悔,不过盛怒之下也不可能收回,只是看似倔强地把脸转过去。 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大董急促的喘息声。朱乐心下一阵绝望: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扯到那两个人我就这么不冷静?明明知道大董办钢厂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连接受叶铭磊的帮助也只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殚精竭虑之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别说借助她父母的力量,就算她想动用自己的人际圈都被阻止了,说不想让她轻易欠下人情债。那为什么她冲动之下仍然说出那样的话,她在潜意识里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真正为他所爱。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下都完了,他那么骄傲的人,那样宁折不弯的人,那个被自己倾心爱慕苦苦追求的人,这下肯定是真的要失望了,恐怕现在还不夺门而出,就是在等她回头直接说分手吧。 是了,他还是个很有修养很有礼貌的人呢,告辞的话肯定是要说吧,她后悔了,不该说那样的话,她不想他离开,不想再回到没有他的日子,她还没告诉他,她仍然喜欢他,仍然爱他,之所以没有表达出来,是想好好享受被他追求被他宠爱的感觉,她在拿乔,最近一直都是,其实她巴不得他连哄带骗地把她骗走,骗回家做老婆,她心甘情愿。 可是这些都来不及说了,她不能再和他说话,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肯定是分手,那么她如果一直都不面对他,他不是不是就没机会开口了? “乐乐”大董艰难地开了口,却发现朱乐忽然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埋起来,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 头埋得那样深,大董担心她窒息,伸手想拉开,却发现她抱的更紧了,并且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乐乐,对不起。” “啊!”朱乐忽然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她不要听他说对不起,不要听他说分手! 大董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赶紧一手抱住她,一手去拿她堵着耳朵的手,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是不我对,我对你家情况了解不够,不知道你那么反感他们,我们,嗯,我们……”* 朱乐浑身颤抖,上下床的牙齿开始打架,她不想分手,真的!她不想在享受了他那样的温柔对待,看到他那样傻傻 地对她示好之后,再被冰冷地抛弃,想到他将来会那样对别的女人,她心底就冰冷的像北极。 被大董拉下捂住耳朵的手,朱乐顺势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他走,死也不让他走。 “好,乐乐你冷静一下,我错了,不管怎么样都听你的。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们就不和他们来往,结婚要是有了孩子,我妈身体差不见得能带,不过可以请保姆,我们请三个保姆,一个看孩子,一个照顾我妈,还有一个做饭……” 朱乐猛然抬起头,瞪着他道:“你说真的?” 大董一愣,继续道:“当然是真的,你是不是觉得三个保姆太奢侈了?别担心,我会努力赚钱的。”见朱乐表情变幻不定,又迟疑地说道:“还是,你不想和婆婆一起住?没关系,我们把隔壁买下来给我妈住,到时候不在同一屋檐下应该矛盾少一些,而且我妈脾气很好的……” 朱乐在任由大董帮她擦去满脸的泪水,极力保留一丝理智,没有把刚才的想法质问出来,他说要结婚,要生孩子,不是要和她分手,这就好,这就好了。 再次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朱乐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雨歇风停之后,朱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刚才说那样的话,你是不是很生气?”眼皮却垂下来不敢看他。 大董顿了顿,道:“是很生气。” 朱乐讪讪地又道了一次歉,道:“我不是真的那样想你,只是,一牵扯到那两位,我就会有点失控。 大董眉头紧紧皱起,看的朱乐一阵心惊,马上又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怎样,她相信他的人品。 大董眉头依然紧锁,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我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有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刚才我是在想,你父母除了忽视你,干涉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让你……”平心而论,朱乐的性格很不错,并不极端,可以说得上是好相处,一般人得罪她也能很快被原谅,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对自己父母有那种极端的反应呢?他一直有些纳闷,刚才的情况更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疑惑。 看到朱乐瞬间变了脸色,眼神开始躲避他,大董心下一沉,当即立断道:“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朱乐脸憋得通红,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许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你要是不信,就当我没说过,不许因此说我撒谎。” 大董见她表情凝重,心里愈发不安,想劝她别说了,又怕她因此误会自己,正犹豫着,朱乐已经开了口。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种案例,但我自己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朱乐顿了顿,看着大董:“我记事很早,比任何人都早。” 大董点点头,表示相信,朱乐是个聪明的女孩。 没想到朱乐摇摇头:“我指的是,我在没出生的时候就有记忆了。”朱乐脸微微侧向一边,一副回忆的神情:“我记得妈妈的子宫里有水,还很黑,有一个长长的东西我每天拿着玩,后来知道那是脐带。” 见大董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地聆听,并没有丝毫不置信的神情,朱乐心下一暖,继续道:“我听得见外面的动静,有一天外面很吵,有人尖声吵架,还有摔东西的声音,然后承载着我的子宫就不太平了,颠簸地翻来覆去,我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然后没过多久,”朱乐心情有些激动,舔了舔嘴唇才接着道:“我就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伸过来碰到我,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我真的感觉到了,并且知道那个东西会杀死我,然后我就拼命地躲,怎么躲也躲不开,后来在我绝望的时候,忽然外面又是一阵嘈杂,还有哭闹声,那个东西又出去了,然后我保住了一条命。”朱乐脸上一副似悲似喜的表情。 不知不觉间,大董已经凑过去抱着她,轻轻拍着安慰着怀里颤抖不已的人:“现在没事了,没事。” 朱乐感激地朝他笑笑,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还有婴儿时期的几乎全部记忆。我记得母亲看我时嫌弃的眼神,父亲的冷笑和不屑,还有,还有他们的争吵。” “不知什么时候,大概不到一岁吧,我就能听懂他们说话了,可他们以为我不懂,所以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吵架,互相指责。一个说‘你们家的种太差,早知道还不如打掉’,一个说‘谁让你都上了手术台了又反悔!’,然后另一个就冷笑‘还不是你妈在那里又哭又闹还把大夫给打了’,那一个也不甘示弱‘你爸不是也一样,动用职权让给准备给你做手术的大夫支边,害得没有任何一个妇产科医生肯搭理你。 察觉到大董浑身僵住了,朱乐自嘲般的一笑:“我是不是个怪物?等到长大后我弄明白了他们的话,我就发誓再也不把他们当做父母,这辈子都不!”说完便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 过了许久许久,大董才从怀里把朱乐的头抬起来,看着她道:“我很想对你说,这样的父 母真是人渣,你不认他们简直太对了,你要是想报复他们我肯定帮忙。” 朱乐静静地听他讲话,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大董接着便道:“可是不能,要是以前的我或许会那么做,但现在的我不会。经历过我家的事,我认为仇恨不是个好东西。” 是啊,如果没有极端的仇恨,董家父子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将朱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大董语调很温柔:“回北京我们就办婚礼,把所有亲朋好友都请过来,也给他们两位发个帖子,就像对待普通亲戚一样,如果他们来了,就请他们喝杯喜酒,不来呢,也没什么。对了,婚礼你觉得中式的好还是西式的好?我这方面不‘大懂’,咱们还是找婚庆公司帮忙吧……” 于是,结果,那天晚上就变成了婚礼现场大讨论,包括结婚穿婚纱还是旗袍,迎亲是按照江南还是西北的风俗,证婚人是大董的导师还是朱乐的老院长。 |一直到筋疲力尽眼皮打架,朱乐才模模糊糊地有了个念头——她好象还没答应他的求婚吧,刚要矫情一番,就想到之前的乌龙,立刻心虚地闭了口。 另一边,大董心里也有小小的窃喜——这尴尬的求婚场面终于混过去啦!开始是心里偷着乐,后来想到娇妻在抱,叶铭磊那边的事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如果他得知自己算盘落空还不定什么表情。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就乐出了声。 “你笑什么?”朱乐狐疑地看着他,这不是个老实人吗,怎么会有这么奸诈的笑容? 大董连忙收敛了笑意,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咧开了嘴,这次的笑则有点傻,呵呵道:“大家都说我像我妈,不仅长得像,脾气也像,乐乐你完了。” 朱乐愕然:“为什么?” 大董但笑不语,被朱乐上下其手地掐了几把才老实招认:“我爸是个爆碳脾气,经常胡乱发火,冲动之下口不择言,每次我妈在他发火的时候都很淡定,任他说什么都不生气。火发完以后我爸马上就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低声下气地去哄我妈,然后总要付出点代价,因此被我妈吃的死死的。” 朱乐脸红红的,气恼地道:“我才不是爆碳脾气,你也别想把我吃的死死的!” 大董眼光扫了扫她手上刚被自己戴上的钻戒,笑嘻嘻的不再说什么,朱乐察觉到了,忙把手上铁一般的证据藏起来,仰天长叹欲哭无泪无地自容。 五十章...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叶铭磊看到开门的是朱乐后,脸上立刻铁青一片,咆哮道:“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朱乐怕惊了左邻右舍,一把将他拉进屋,叶铭磊在看到沙发上的单人卧具后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在看到朱乐手脚麻利地收拾沙发上的被褥,以及闻声从卫生间里出来穿着睡衣嘴角还挂着牙膏沫的大董时,脸上再度阴云密布——这场面,太家居太温馨了! 叶铭磊如果看过樱桃小丸子,一定会在眼前浮现自己宽面条泪的形象。 他出钱出力上蹿下跳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把这小子支开,让两人分隔两地,然后放长线钓大鱼,顺便展示一下自己救世主般的伟岸形象,和上帝般宽广博大的胸怀,到时候在朱乐感动崇拜之际再利用自己在北京的近水楼台,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时间长了,朱乐自然能感觉到谁更有魅力,更适合她。 这几乎是叶氏泡妞手段的终极招数,以往还没机会实践,对付朱乐这个大boss才需要这招。 至于大董,一是他欣赏这小子有担当,忍不住想拉他一把,再则钢厂那块地叶氏集团也垂涎很久了,趁这个机会简直是一举数得,合作成功之后既赚银子又得佳人,傻瓜才不干! 结果呢!他不过是去欧洲考察了十天,回来北京就没了人影,马不停蹄赶过来,就看到人家亲亲我我的一幕(他脑补的)!而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傻瓜,这什么世道啊啊啊! 朱乐眼疾手快,在叶铭磊扭曲着脸开始咆哮之前赶紧把他安置在沙发上,并端来一杯水,柔声道:“路上辛苦了吧,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这边天气干燥,很容易上火。” 回顾朱乐和叶铭磊的交往,似乎一直是火花不断激情四射,朱乐的语气也一直在冷嘲和热讽之间二选一,何曾有过这样的体贴温柔,一时,叶铭磊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就坐下来接过水喝。 “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你一直都很关照我,对我们帮助挺大的,过去是我不懂事,总喜欢跟你呛呛,其实你人真的很不错。” 叶铭磊险些被水噎住,赶紧抬头看朱乐,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啊,这是要给他发好人卡吗? 大董听了这番话,立刻决定进卫生间继续洗漱工程——被发好人卡的男人你伤不起啊! 看着朱乐心虚地错过眼神,叶铭磊嘿嘿冷笑:“我怎么不错了?我错的很啊!丫头你行,过河拆桥啊!你是不是 觉得合约签了,资金也到位了,那小子的厂子能盘活了,你们用不着我了是吧?” 朱乐闻言反而收敛了笑容,微微眯着眼,看向叶铭磊:“我记得你在投资的时候说是欣赏大董的人品和才干,而且据初步估计,这个项目的利润将高于你们叶氏集团在本省所有的项目,怎么,叶总莫非还有别的目的?” 叶铭磊一时哑了,上次两人曾貌似摊开谈过一回,那回他表示自己死心了两人做朋友,可那是以退为进啊,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对认真追求并且没有得到的女人真正死心?!他这次是妒火冲天,又被之前那一幕刺激了才会口不择言,可是,朱乐这狡猾的死丫头,他就不信她真的不懂! 被叶铭磊这样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恶狠狠地盯着,压力不是没有的,可是朱乐在前一晚刚刚解决了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心情分外轻松愉悦,于是以很包容的语气再度开口:“行了,铭磊,大家也是老朋友了,别闹脾气了,回头你再需要古董送人,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好挑上几件,包你满意。” 语气竟然像哄小孩子,叶铭磊十分不满,可还是被那句“铭磊”弄得心神一荡,再看着朱乐清澈明亮毫无暧昧躲避的眼神,叶铭磊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此一来,回北京的双人之旅就不得不变成了三人之行。大董和朱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刻意保留距离,不敢在一脸“你们欠我八百万”的某男人面前表现亲热,至于回北京就办婚礼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 上了飞机,叶某人提出照顾女士,主动把自己的头等舱位让给朱乐,自己则和大董一起挤经济舱,大董也笑吟吟地接受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可让我媳妇捡着便宜了,有便宜就要占啊!”看得叶某人又是一阵气结。 乏味的旅途,杂志都翻过来一遍,电影也无聊得很,不能上网不能开手机,坐惯了宽敞的头等舱,在狭窄的经济舱腿脚都伸展不开,叶铭磊烦躁的想挠墙。冷眼瞥了下同样身材修长却怡然自得的大董,叶铭磊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子,连头等舱都无法提供给她,你凭什么让她跟你吃苦?” 终于忍不住了吗?大董笑笑:“乐乐说只有大胖子才会不得不买头等舱,她很苗条。” 叶铭磊冷笑:“那是她懂事,想给你省钱。你倒好意思,而且,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吧,我这头给你帮忙,你那边就挖我墙角。” 大董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乐乐是个诚实的人。” 叶铭 磊挑了下眉毛,表示不懂求解。 “她说你们没关系,我相信她。”所以他应该不能算是挖墙脚,倒是某人在得知人家罗敷有夫的情况下还总在人面前乱晃,才真的有嫌疑。 叶铭磊再次黑了脸。 大董一脸诚恳:“你提供的帮助我很感激,我跟导师请示了,你要的那个发动机的专利,就按照你开的条件转让给你。” 在商言商,叶铭磊一张紧绷的脸也不得不出现一丝裂纹。就像大董没有叶铭磊的帮助无法短时间内融资一样,没有大董的让步,作为汽车行业新手的叶氏集团也无法以那么低的价格获得专利权,更何况之前钢厂搬迁的合作,叶氏集团并没有让利,反而把郊区那块半死不活的地给盘活了。 那块地本来是要申请做度假村,可随着周围铁路的修通和各种重工业厂址的搬迁,原本山明水秀的环境,变得嘈杂而又凌乱,加上市场前期调查不够充分,修建度假山庄并不能带来预期中的收益。身为一个嗅觉灵敏的商人,叶铭磊从来也不会在商场做圣母圣公,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叶氏集团的利益最大化,至于卖大董一个人情,则是顺便又顺便了。 而大董此举则不然,不管是从经济利益,还是专利的推广来说,那个价格卖给叶铭磊都不是明智之举,他这么做就真是实打实地卖他人情了,不,或许是还他人情。 但是,即使清楚现在的局面,叶铭磊也无法拒绝这个条件,因为作为商人的他需要,叶氏集团也需要。同样的,如果换成他遇到之前钢厂的情况,利益评估之后,他和叶氏集团做出的决定,肯定不会是变卖私产填补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厂,而是破产清算。 或许这就是商人和学者的区别,也是他叶铭磊和大董的区别。 而他最开始忍不住要拉他一把,大概也是缘于某种羡慕和佩服,羡慕他敢做自己绝对不会做的选择,佩服他冒傻气能冒到那个程度。 一片心灰意冷,到底意难平,叶铭磊冷眼睨着大董:“我很好奇,如果朱乐和你那所谓的良心和责任感起了冲突,你会怎么选择?” 大董这次没有很快回答他,而是慎重考虑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我想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因为朱乐,她不会把自己置于那个地步。”说到这里,大董脸上慢慢又浮现出了笑容,他的朱乐,认真而又活泼,热情而又理智,大胆而又害羞,善良而又无畏,聪明而又审慎,豪爽而又矜持的朱乐,拥有那么多特点的朱乐,怎么会把自己置 于让别人抉择的地步? “我是说如果呢?”叶铭磊坚持地继续问,同时感觉有些羞恼,他觉得自己这样很愚蠢很猥琐,就像一个女人非缠着丈夫问如果自己变老了他还爱不爱自己一样,脑袋里刚闪现了这个比喻,他立刻一阵恶寒。只是多年混迹商场的经验让他还能保持淡定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神。 幸好大董似乎不了解这些剧码,他又是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不知道,或许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没发生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叶铭磊表情又是一阵扭曲,情知大董并没有撒谎,事情没有临头,仅凭想象他或许真的无法做出选择,可他仍是气闷,去他见鬼的责任感和道义,如果是他,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爱的女人。 叶铭磊半天才愤愤地再次开口:“你不过仗着她爱你!”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说的万分不甘愿,却又不得不承认,说完了之后却又后悔——这感觉更是像娘们儿了,还是弃妇那种。 好在大董毫无感觉,只是很快点头,带一丝苦笑:“对,我还透支了她对我的感情,不过好在还有机会,我会慢慢还回去,一点一点努力,直到账户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临下飞机前,大董主动向叶铭磊道:“之前那个问题,我有另一个回答,或许能让你放心一点。我不能在朱乐和良心道义之间做出选择,就像如果朱乐杀人放火,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无条件包容她。但我能在我的利益和她的利益之间做出选择,我会一直以她的幸福快乐为先。”末了顿了顿又道:“欢迎你到时候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会发请柬给你,还有,如果你想做伴郎,我也不会有意见。” 叶铭磊的脸再度黑成包公,极没有风度地踢了一下墙。他放心?!他放的哪门子心?!朱乐既不是他女儿,也不是他妹妹,他为什么要放心她嫁给别人!那句“我会一直以她的幸福快乐为先”什么意思?分明是指责他不要再死缠烂打,让朱乐高兴地嫁人,说不定还讽刺他前几次利用朱乐的事(这孩子气坏了,又开始脑补,人大董根本不知道那些!)。还有,当伴郎,他为什么要当伴郎!他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哪个新郎敢请他当伴郎……(晕,这下作者也无语了。) 五十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朱乐回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不过不是去接董母出院,而是去儿童医院看珠珠。 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的病房外,朱乐正要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 第十章 (9) 当的了解,这孩子温和善良好脾气,完全没有所谓千金小姐的骄纵脾气,而且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也就满心希望小两口能好好过日子。此刻乍见朱乐的母亲,先是从相貌打扮气质谈吐上,董母就明白这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那类人,但她到底也活了大半辈子,加上笃信佛教无欲无求,本来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只是要为儿子争取岳母的认可才陪着小心,见到毕云瑞油盐不进地只盯着自己女儿看,而向来活泼开朗的朱乐此刻则浑身僵硬眼神呆滞,似是受了巨大打击一样。董母看着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气,她对晚辈向来宽容慈爱,不明白怎么会有亲生的母女处到这个地步,而朱乐经过事实检验是个好的,问题出在谁的身上不言而喻。 “你,就打算这么结婚了?”毕云瑞的声音略微低沉,音色却很美,当然,她是上帝的宠儿,从生下来就什么都是完美的,唯一不完美的恐怕就是自己这个女儿了,朱乐不无自嘲地想道。 “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和你父亲都很重视。”她自然不会在“外人”董母面前承认女儿根本就没告诉他们要结婚的事,于是想隐晦地点醒她。 朱乐脸色一变,终于微微抬起了眼睛:“我都快三十了,母亲,似乎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了。”语气不温不火,却能让人感觉到她的防备。 朱乐一句话就把母女二人放到了对立面,让毕云瑞一阵气急,想到女儿一向怕自己还要多过怕她父亲,于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这段时间感谢董太太的照顾,改天一定要好好谢谢您。不过近年来朱乐一直在外求学工作,我和他父亲工作也忙,一家人相处的时间不多,现在眼看她到结婚年龄了,以后在一起的机会恐怕就更少了,我们家另外有住处,想带她回家住,董太太您看可好?”说完带着矜持的笑容看着董母。 董母虽然对毕云瑞的做法不以为然,可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朱乐和大董毕竟还没结婚,人家要一家团聚她也没有理由阻拦,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朱乐就抢了先:“不用了,我们单位的房子还没交回去,有地方住,你们尽管忙你们的,到时候直接来参加婚礼就好了。”董母缺少斗争经验,没能听懂母亲的话,她却不然。毕云瑞的话虽然客气,还流露了少见的温情,可从头到尾就没认可这场婚事!她说到“结婚年龄了”,可没承认是和大董结婚,说“带她回家住”也没说什么时候送回来。婚礼相关事宜更是一个字都没提,要是到现在还听不懂这对奸商政客夫妻话里的机锋,她这二十多年就算白 活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任凭毕云瑞恩威并济软硬兼施,朱乐就是不肯跟她走,加上董母在旁边助阵,毕云瑞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她对女儿还没结婚就赖住在男人家里的行为相当不齿,可完美高贵的行为准则又不容许她死拉活拽,当着外人的面更是连冷嘲热讽都不行,只得悻悻地告辞了。 母亲走了,这可以说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成功的反抗,可朱乐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类似于成功的喜悦,心情低落到无以复加,连董母的刻意关怀都草草应付,没有兴趣深谈。 董母叹了口气,略微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便进房念经了,留她一个人独处。 这天晚上朱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到了半夜竟然感觉头重脚轻,起身翻出体温计,才知道竟然发了烧,翻出来退烧药吃了,好容易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头却昏昏沉沉,感觉比没睡觉前还要难受,起床的时候更是险些摔倒在地。 心情糟糕,身体也难受,尽管明知还有事情要忙,朱乐却放纵地任由自己又躺回床上睡了过去。 头似乎更疼了,然后恍惚间似乎有人进了屋,喊她的名字,她想回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便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周围似乎十分忙乱。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像意识流,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是她童年里唯一一段快乐的日子。外公八十大寿,父母回老宅团聚,那段时间他们事业发展顺利,两人心情很好,而她刚刚展露了“神童”的一面,长相胖胖的带些婴儿肥,也十分讨喜,爸爸会带着她和外公下棋,妈妈则每天都会抽空陪她讲一会儿英语,弹一会儿琴,心情好了甚至会将她搂在怀里,而妈妈的怀抱温暖香软,丝毫不会像她有时候的表情那样冰冷……) 可惜那段时间太短了,实在是太短了,寿宴结束两人就各自开始忙碌,不多久妈妈就回来和外公大吵了一家,然后奶奶派人把她接走,说爸妈可能要离婚,她姓朱,自然要回朱家。后来,婚自然没有离成,但父母也终于“相敬如冰”。 那之后,再多的才华也无法掩饰她的“呆傻”,而越长越是远逊于父母的外表,更是把她这个残次品的身份坐实了。几个表兄弟口口声声嘲笑她“你爸妈不要你了”,长辈们关心她的同时,却不由自主流露出怜悯的神情,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早熟的朱乐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家里的人都是精英,那就意味着他们都很忙,即便是最关心她的奶奶和外公,也有各自的生活,况且奶奶还有其 他要关心疼爱的孙辈,她的大堂哥,作为家里长子长孙,就比她受宠的多,那是真正的看重和疼爱,给予她的则更多是同情和补偿。至于外公,毕竟只是“外”公,她不姓毕,还有一群姓毕的孩子把她排斥在外,外公再疼她也不会过多苛责自己的孙子孙女,加上还有一个时时刻刻挑剔朱家的外婆,她在外婆眼里,几乎可以作为“泥腿子”朱家的代表,充当毕家“高贵”、“大方”的反面教材。 所以,从小到大,她在任何人的眼里,似乎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虽然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唯一”的关注。 她从小到大,虽然一直不缺钙,却永远缺“爱”。 等到长大独立了,外公和奶奶去世了,亲情在她心里满满退缩到一个角落,她开始渴望另一种感情。 凭着本能,她觉得叶铭磊不是良配,这个男人有野心有魄力也有魅力,可是他的心太大,他要的太多。和他每一次会面,都会有些目的,选古董,祝寿,接近栗徵,或许到后来他真的动心了,动机也纯正了,可怎样也无法否认他商人的本质。这样的人她周围太多,爱情和配偶绝对不会是他永恒的第一,唯一永恒的是利益。 朱乐不会被一个商人打动,自然也不会被作为政客的栗徵打动,再好都不可能。栗徵和父亲是一类人,或许比父亲更加自律更有原则,可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至于大董,则是一泓甘甜的泉水,给她干枯乏味的人生里带来了生机。 他不是最俊美最富有最浪漫,可在他面前,她就是很开心。因为每次面对着他那双黑玉般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就是朱乐,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孙女,甚至不是“朱工”“朱主任”“朱院助”。 在他面前,她无需才华横溢也没有稳重端庄,她只是一个动了心的,渴望被爱的女人,而幸运的是,他也动心了。尽管有过误会有过怀疑,也有过退缩和彷徨,但在事情过去之后,在他在了解到自己的全部之后,这感情似乎还加深了。" 家破人亡之后,尽管对她的父母有所怀疑,他首先做的却是悄悄解除婚姻关系,避免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 父丧兄死母病,自己还要背负一个烂摊子,这时无奈论谁来看,都是青梅竹马父兄都在的潘兰更适合当他的“贤内助”,可他是如此的不识时务,竟然还过来找她,这么一个顶着“高干子弟”虚名,却没钱没权也没啥能力的任性大小姐。冷言冷语踢打辱骂也赶不走他。 他说潘兰如妹妹,在在潘兰和她之间,他选了她,这是第一步。 在x市,他宁可得罪讨好很久的当地官僚,宁可烂醉如泥,也不愿她被灌酒,在他自己的切身利益和她的身体之间,他选了她,这是第二步。 讨论结婚的时候,尽管董家母子都口口声声说婚礼应该办,不讲老规矩,可将心比心,谁也不会愿意在亲人去世不久后大办喜事,可大董知道她对于婚礼的渴望,对于成家的渴望,在他的心情和她的心情之间,他选了她,这是第三步。 她真的是很开心啊,虽然有些对不住从没见过面的其他董家男人,可她真的很高兴他把自己放在前面,作为补偿,她会好好爱剩下的那一个的。 因为他,似乎也只有他,是把她放在第一位来考虑的。 意识在流淌,心里很甜蜜,身体却愈发难受。口干舌燥,浑身胀疼的像是个一触即破的快要腐烂掉的西红柿,朱乐不由呻吟了起来,恍恍惚惚间,似乎衣服被人扒去了,然后随之而来的凉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朱乐急忙按住了在她身上来回移动的手。 “大董,别胡闹!”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不过到底喊了出来。刚还在心里夸他呢,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了呢?她都这个样子了,他到有心情! “大董”没有出声,掌下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等等,“小手”?大董的手修长有力,怎么会是软软的“小手”? 片刻之后,“小手”又伸开,照她□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瞎喊什么,我是你老妈!” 朱乐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放满了杯具!前二十多年就不多说了,现在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马上要嫁人了,居然出了满身满脸的水痘! 水痘啊!难道因为她没有童年,这本该在童年就完成的病症,竟然在成年之后才找上了她?!老天爷啊,你就见不得我好过是吧?朱乐满心悲愤。 谁能想到,在珠珠那里待了仅仅半天,就把水痘病毒带回家了呢?谁又能想到,她长到快三十岁竟然还没出过水痘呢?谁还能想到,珠珠脸上稀稀疏疏的水泡,换到她这个成年人来出,就高烧昏迷不醒,水痘长的密密麻麻把大夫都吓得要赶她去传染病医院呢?有个傻大夫甚至结结巴巴地问:“不会是天花吧?” 你才天花,你们全家都天花!天花早绝种了你傻x不知道吗?!朱乐刚有开口大骂的欲望,有人就替她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 那女神般高贵的母亲,对了,她现在自称“老妈”。 那天被惊醒之后,发现自己玉体横陈,浑身□地躺在床上,床边则是一脸愤怒的毕云瑞,她一手酒精一手棉花,在给自己做物理降温。 “你40度以上烧了三天,输液打针都无法退烧,只能物理降温。本来就不聪明,这下恐怕烧的更傻了。”见女儿呆愣愣地,毕云瑞秀眉一挑,没好气地继续手下的动作。 别说长大后,就连小时候,朱乐也很少这么赤身裸体地出现在母亲面前,当下别扭无比,伸手就去拉床单。 “干什么!”一下拍掉她的手,毕云瑞斥道:“你是我生的,浑身上下哪里我没见过?再说我可是毕家人,大学专业是儿科临床,成绩年级第一。”虽然毕业后就改了行,但身为精英,学了就能学到最好,这是毕家人的牛x之处,也是毕云瑞的自豪之处。 看着表情严肃凌然不可侵犯的母亲,朱乐默了——您幸亏改行了,不然童年不幸的人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烧暂时退了,可浑身上下痒痛难当,最惨的是水痘如火如荼已经把朱乐毁到体无完肤,尽管理智上告诉自己没事,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年轻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朱乐内心惶惶,连闻讯赶回来的大董都避而不见,坚持要去医院住院,于是在离家最近的一家医院,就发生了刚才那“天花”的一幕。 毕女士气势如雷,不再理会朱乐的反对,一个电话把所有的事情搞定。 于是朱乐住进了跟珠珠一样的儿童病房,呃,据说因为出水痘的儿童居多,儿科专家们更有经验。 这,算不算是给她童年的弥补? 五十四(正文完)... 水痘消退之后是满脸的黑痂,还不能洗澡洗头,脸上又黑又油像炒菜锅的锅底,头发油腻腻堪比破抹布,有生以来朱乐第一次这么狼狈,坚持不肯让大董见到自己这一面——见了之后还结什么婚,说不定直接ed了,朱乐开始胡思乱想。 但是对着自己老妈,则不一样。这半个多月,朱乐简直怀疑自己第一次认识毕女士。她都能在心里称她“老妈”了,可想而知转变有多大,毕女士以前可是最忌讳“老”这个字的啊。 一样令人刮目相看的还有父亲朱青柏。这半个月来,给朱乐洗澡擦身的是毕女士,端茶喂饭的是朱书记,二人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地伺候女儿。这还不算,小护士在给朱乐输液扎针的时候,不知是由于紧张还 是怎么的,竟一连三次没扎进去——其实朱乐怀疑是自己这一双父母气势太盛把人家吓着了,俩人都是久居高位的人,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她的那只手,饶是技术再熟练经验再丰富的护士,也被吓破了胆。 朱青柏皱紧眉头,看了眼妻子:“要不你来吧,你当年给小孩子扎针都是一针搞定。” “多少年前的事了。”毕云瑞虽然哼了一声,却真的站起来向朱乐走去,小护士赶紧诚惶诚恐地让位,可看毕云瑞像模像样地比划了半天也没下针,不由又疑惑了。 “把你们护士长叫过来吧!”毕云瑞懊恼地丢下针头。 “怎么回事,上周我输营养液,你不是扎的挺好吗?”朱青柏迷惑不解,当时他还对妻子不减当年的技术感慨了一番。" 毕云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了半天脸色才丢下一句:“下不去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朱青柏看看可怜巴巴的女儿,和女儿细弱的手臂,心下恍然,随即带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对我你倒下得去手。” 朱乐一脸黑线,心道你们两人年轻的时候掐架,毕女士可是曾经拿着手术刀在你身上比划过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扎个针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没故意多扎几针都便宜你! 朱乐父母讨好女儿的计划,虽然别扭却还算顺利地进行着,效果好坏且不必说,平时日理万机的两人终于有空坐在一起长谈,两人都有知识有见识,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虽不比正常夫妻的融洽,倒也算合拍。 苦恼的是朱乐,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什么姿态对待这样的两人。继续横眉冷对?看人家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做小伏低,她不忍心也做不到;冰释前嫌做孝顺女儿?这总需要个过程吧,至今她还不习惯和他们好声好气地说话,更不用说像别人家的女儿那样腻在父母怀里撒娇耍赖了。 于是为了逃避,大部分时间她除了吃就是睡,两人都不在的时候就打电话和大董聊天。 因为这该死的水痘,两人的婚期不得不推迟了,大董倒是赶紧处理好了x市的事,可朱乐死活就是不见他,有一次都冲进屋子里了,朱乐却像个球一样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就是不露脸。当着朱乐的父母,大董也不好拿出以前软磨硬泡那一套,只得灰溜溜地又走了。 好容易等黑痂掉的差不多,朱乐痛快地洗了个澡再照镜子,又绝望了:脸上原来出过水痘的地方,都呈现一块块的红斑,虽然据医 生说绝对不会留疤,但等颜色彻底消退,却要相当一阵子,甚至可能得过一个新陈代谢加速的夏天。 愤恨地扔掉毛巾,朱乐转身想冲出卫生间,却和人撞在一起,一下子扎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啊啊啊!”看见来人是谁,朱乐尖叫着伸手捂脸,大董则手忙脚乱地一边去捂她的嘴,一边回身试图关上病房门,不料高级病房护士十分敬业,在第一时间冲到了门口,并急切地问:“朱小姐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然后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内纠缠的两人,感觉怎么看怎么像某种犯罪的现场,小护士犹豫着要不要也尖叫喊人,犹豫的原因是——现在强x犯都这么帅吗?她有些脸红心跳。 “对不起,我是她老公。”大董有些狼狈地松开朱乐,来回比划了一下:“有点事要谈谈,您请便。”说完关上了门。 小护士有些发懵,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脑海里过电影般回想了几遍刚才的场面,才发觉病房的主人在得到自由后只是捂着脸跑开,并没有再尖叫或是向她否认。 那么,刚才那帅哥说的话是真的,是吧?看着紧闭的房门,再想想刚才养眼的帅哥,小护士摇摇头,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走开了。 屋里的两人在外间的沙发上缠绵,确切的说是缠“棉”——朱乐情急之下回里间捞了一条薄棉被出来裹在身上,而今这条用来遮挡的棉被快被五马分尸了。 “你回家,不,还是去x市吧,好多事要忙呢!”到底比不上男人的身强体壮,抢夺战中朱乐很快败北,可怜的棉被被大董扯过来丢到地上。朱乐开始把脑袋往沙发靠垫下面钻。 “你都躲了我半个多月了,该忙的早忙完了。”大董转而进攻靠垫。 “我不想见你啦!”朱乐两只小手死死拽着靠垫往脑袋上压。 “乖,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吗?”硬来不成,大董俯□凑近朱乐耳边诱哄,手则自动自发地沿着她的背部慢慢抚摸,身子越贴越近,最后干脆半压在她身上。 许久没见早已相思成灾的朱乐如何禁得住这阵仗,立刻身子软了下来,手上也没了力气,一个冷不防靠垫被抽走了。 “唔…”正要去捂脸,手却被制住了,身子也被翻了过来。 朱乐赶紧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生怕看见他眼里的震惊和嫌弃,哪怕只有一丝丝。 接下来的是沉默,沉默的时间久到让朱乐开始心里发凉脸上发 白,却更加不敢睁开眼睛。 “乐乐,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什么?”大董终于开口了,还带有一丝不悦,不过和朱乐预想中的有出入,犹豫着睁开眼睛,发现他一脸严肃,语气十分认真,朱乐不由也端正表情,慢慢自他身下退出,坐了起来。 “为,为什么?”朱乐有些不自在,这个问题她也反复思考过,对答案却不太肯定,此时有些紧张,鬼使神差地她调侃了自己一句:“总归不是我长得美貌无双倾国倾城吧?” 大董听了一愣,接着严肃的表情忽然破功,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朱乐本来洗完澡头发就没干,刚才一番蹂躏之后乱成了鸡窝状,身上是卡通睡衣,再配上斑斑点点的脸,说这句“美貌无双倾国倾城”,那真是相当的喜感啊! 朱乐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恼羞成怒正要再次把自己埋起来,却忽然被某人搂住,死死地按进怀里。 “乐乐,我不是只看重外表的人。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 是他根本就没觉得她漂亮吧,朱乐恨恨地想,却又忍不住小声问:“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回答的倒是很痛快。 朱乐气结,刚要挣扎着起来,大董接着又道:“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喜欢看着你,听你说话,或者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感觉很踏实,很开心,看不见你会想念,没有消息会挂念,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你开心我也开心,看见你对别人好我会吃醋,看到你难受我会心疼。” 或许这些话并不比山盟海誓感人,可朱乐却听得心花怒放,没办法,谁叫她以前很少挺甜言蜜语呢。想不到这呆瓜还挺会哄人,朱乐心里高兴,嘴里却哼声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说不定董伯母也能给你这种感觉。”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可以耍赖可以撒娇,还可以胡搅蛮缠。 大董闻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搂着她搭在翘臀上的手顺势就惩罚性地掐了一把,一掐之下感觉手感好得出奇,忍不住再掐,吃痛之下朱乐“啊”了一声,声音娇软甜腻,一下子,空气里的温度升高了几分,暧昧油然而生。于是手下的掐变成了摸,并沿着玲珑的身段开始游走,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那个……”察觉到气氛不对,朱乐正要开口打破,未出口的话却被堵了回来,这次是真的缠绵,不关那条可怜棉被的事儿。 干柴烈火,小别重逢,两人啃得气喘吁吁 ,衣衫半褪,几乎忘了今夕何夕身处何地,可别人显然没忘,因为门忽然打开了,然后又被迅速关上。 十万火急之下,那条棉被又闪亮登场,被大董迅速捞起来搭在朱乐身上,才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朱乐脑袋先是一面空白,清醒过后就把头埋在棉被里低声呻吟,天啊,让她死了算了!刚才她男人埋头在她怀里猛啃没看见,半靠在沙发上抱着他脑袋一脸娇羞的自己可是视线正对着门口,外面那群人,有自己父母,有舅舅毕星辉,还有栗徵和孙秘书,脸上的表情可都是相当的精彩啊。最悲催的是,栗徵手里还拉着珠珠小朋友! 天哪,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残害了国家的幼苗,是不是会被拉出去浸猪笼?意识开始涣散的朱乐思想进入了另一个次元空间:那些人为什么不敲门?或许觉得这是外间无所谓?还有他们两个,怎么就那么猴急呢?哪怕进到里屋床上再亲热,也不至于这样被抓个现行啊,另外,原来还担心大董见了自己的丑模样会ed,现在可以证明没有,但不知道这次惊吓会不会带来上述恶果啊…… 相比较于朱乐无厘头的胡思乱想,大董身为男人,显然镇静多了,整理好了衣服把朱乐轰到里间,便开了门,门外只剩下了面色铁青的毕云瑞,女王高贵退场前只丢下了一句话:“收拾好了就下楼,我们谈谈。” 大董一脸尴尬无奈地进屋传旨时,朱乐的面色已经好转很多,因为她的思路已经进行到:这下那对爱面子的夫妻,应该是要押着他们尽快结婚了吧,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可丢不起这样的人啊…… (正文结束) 几篇番外... 1.嫁妆事件 大董和朱乐的婚礼,因为朱、毕两家的搀和,低调变成了跑调,庄重变成了隆重。加上抢夺女儿没成功,还亲眼目睹一场奸情的老光棍舅舅毕星辉,饱受刺激之后总是找碴添乱,小夫妻俩被狠狠折腾了一番。 不过收获也不是没有的,朱乐没想到去世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给自己留下了巨额的嫁妆,数目之大足可以让她晋身80后女性富豪排行榜。朱乐惶恐无比,想捧着去找丈夫商量如何处理,被母亲毕云瑞瞪着眼睛阻止了:“惦记老婆嫁妆的男人还算男人吗?”自从两人被捉奸在沙发从而不得不顶着压力赶紧结婚之后,朱乐父母的讨好计划也暂时停止,基本还是以压力教育为主,包括直接下命令要求服从。" 朱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