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大三峡之巴人魔咒》 前言 前 言 神秘的北纬30度! 埃及金字塔的法老魔咒、北美神秘的玛雅文化、巴比伦空中花园、死亡百慕大,以及种种奇异的超自然现象……这一切,都发生在北纬30度线上。 在中国,这个纬度线上有神秘的三峡。 在三峡,最神秘的莫过于“巴人之谜”。 大约四千多年前,在现在的重庆、湖北、四川境内曾经生活着一个远古族系,他们被人称做巴人。 古代巴人在长江流域创造了灿烂辉煌、可与中原文化媲美的古老文明。起源于华夏大地的巫、道、儒三教之一的神秘巫教,就直接源出巴人。 公元前316年,巴国被强秦所灭。从此,这个古老的民族便从历史的长河里神秘失踪了,仅留下残缺零星的文献记载和种种神话传说。 巴人历史就像一团云掩雾锁的谜,2000年来一直淡忘在人们的文化视野之外。 在三峡地区,一直秘密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失踪的巴人曾经留下五只石雕虎形器,那上面隐藏着神秘信息。谁能将五只石虎聚齐,并破译那些神秘信息,谁就能得到巴王的黄金权杖,解开巴人失踪之谜。 公元1997年9月,著名考古学家童恩正教授在美国逝世前夕,曾得到一幅神秘的巴人图语,隐约发现巴人失踪的蛛丝马迹。 公元2006年8月,在中央电视台著名的《鉴宝》节目演播现场,惊现一只巴人石雕虎形器,从此引出一个个疑团,最终揭开巴人失踪的惊天之谜。 而这一切,恰与三峡工程迫在眉睫的蓄水日期密切相关。 楔子(1) 楔 子 1 1997年9月20日上午9时。 美国康涅狄克州middletown医院。 中国著名考古学家、科幻作家、巴人研究权威童恩正教授,因换肝手术失败猝然离世,享年62岁。 ——这是当时国内外媒体众口一辞的标准报道。 然而,童恩正教授的弟子,当时正在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系作访问学者的郑若愚教授,却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十分离奇的神秘疑案。 前一天,即9月19日,郑若愚接到导师从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从波士顿的剑桥城赶到医院时,已是傍晚。 郑若愚在病房里和导师密谈了两个小时。 这也是他和导师在一起的最后两个小时。 一见面,导师就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张纸片。郑若愚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画有两排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神秘符号,立即认出这就是号称“天书”的巴人图语,线条流畅生动,充满原始的古朴美。 作为一个考古学家,尤其是作为童恩正的得意弟子,郑若愚对巴人图语的形象是非常熟悉的,但对其中所蕴含的意义,仍是望而生叹。 他惊异的发现纸片上有几个字符还是第一次见到。 导师问:“认得吗?” 郑若愚苦笑着摇摇头。 原来,童恩正教授自七年前赴美国教学以来,在繁忙的学术活动空隙,一直潜心研究巴人图语。近来忽获灵感,对一些字的释读取得突破性进展。但他并没有急于公布自已的发现,他还需要进一步验征。 两天前,忽然有一自称澳洲籍的青年华人拿来了这张纸片,想请童教授弄清其中含义。 童教授见了纸片图符展示的内容,暗暗心惊。 但他未动声色。 整个事情显得突兀而神秘,必须弄清背景才能确定内容能否透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他对来人说:“能否告诉我这些符号的出处?” 来人吞吞吐吐地说:“是祖传古籍里夹的一张纸片,上面画着这些符号。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由何人放入的,一直无人能解,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随手涂鸦。传到我手里后,出于好奇,我查对了不少资料,反复揣摩,觉得和‘巴人图语’有些相像。我了解到,您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所以专程越洋而来,想请您看看,能不能解出它的意义。” 教授说:“巴人图语至今仍属‘千古之迷’,在考古界争议颇多,目前尚无人能解。本人虽然倾注大量心血,试着解读了几个符号,也是半属猜测性质,未成定论。纸上这20来个符号中,大部分都在一些出土的巴国文物上出现过,应该是巴人图符无疑。但其中有不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从线条风格看,活泼生动又不失严谨,应属同一符号系列。不过,仓促之间,也不便就下结论。” 来人说:“那么,有劳您了。我明天再来见您?” “好吧,我试试看。” 第二天,那人如约而来。 童教授拿出一张纸,先画出那些图符,然后对应着写出几个字来—— 2322,洪水……,虎……,眼睛? 写完看了看,递给来人,摇摇头说:“只能这样了。你看,这些具体的数字、实物图像,就像看图说话,望文生义,比较好懂。但要连成句子,还需要动词、形容词、连接词,而现已发现的符号中恰恰缺少这类词语。我想,这些符号或许是某位古人随意临摩的。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有可能是古人为纪念某次洪水而写下的。” 那人小心地提示道:“它会不会是某种谜语?” “谜语?” 楔子(2) 2 “我是说,在这些符号表面的意思上,会不会隐藏着其它意义?” “这我倒没想到。问题是,这些符号的表面意义现在都没完全弄清楚。” “您看,要是将这些符号全部译出,会要多长时间?” “全部译出?” “报酬没问题,您可以开一个数。” “不是这个意思。严格地说,目前巴人图语还是一种‘死亡文字’,还没有找到解读的关健钥匙。而我个人试着读出的那几个字,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望文生义法,那主要还得益于我本身是一个考古学家,对于刚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那点有限的巴人历史比较清楚。至于解读的正确性,更需要进一步的验证。所以,短时间内我本人确实无能为力。” 最后,那人留下一笔不菲的润资,谢过教授,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饭后不久,童教授坐在沙发上刚刚端起一杯茶,忽然一阵弦晕,像是被人抽去了魂儿,茶杯从手中滑落,“乒”的一声摔得粉碎。然后,浑身如虚脱一般,大汗淋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家人惊慌失措之际,他又慢慢喘过气来,渐渐恢复如常。但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似乎有大祸临头。 到了半夜,腹部绞痛起来。开始以为是胃病发着,吃了几片胃痛药,毫无效果。被家人送进医院,初步诊断是急性肝炎,进一步检查,发现肝脏已经全部坏死。于是医院征得病人及家属同意,紧急寻找肝源,准备换肝手术。 作为一名考古学家,童教授长年在野外工作,身体一直十分健康。就在不久前,他还购买了几种新式枪械,参加射击训练,为创作自己特别喜爱的惊险小说作体验。一年一度的身体检查,也从没发现肝上有什么毛病。 怎么突然之间会肝脏坏死? 童教授想起那个来访的神秘华人。他离开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那个诡秘的笑容,让童教授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拔通了郑若愚的电话。 望着眼前这位在考古学界声誉日隆的得意弟子,要比自己年轻九岁,已是两鬓挂霜了,童教授爱怜地说:“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可不要像我这样,病来如山倒。” “恩师,我一直都羡慕您有一副好身体嘞!您不会有事的,手术过后会很快康复。” “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十分怀疑,这是中了人家的巫蛊。” “什么?!……不!不会的。您一个光明磊落的学者,从未与人争斗结仇,谁会下此毒手?” “你知道,我的直觉一直是很敏锐的。这也是我在学术和创作上能够取得一些成绩的一个关健素质。” 童教授将前两天那位自称是澳藉华人请他破译一张神秘字符的事情,向郑若愚作过一番介绍后,说:“那人一来,我就感受到了一种阴森森让人压抑的气氛。直觉告诉我:他决非善类。所以,有关图语的内容,没有告诉他真相。我猜测他是精通巫术的,而且言谈之中,对远古巴人的历史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不知从何处得到那些字符,大概也下过相当的功夫进行研究。如果知道那些字符的来源和背景,很容易猜测到那里面隐藏着与巴人有关的重大秘密。下蛊杀我,是为了灭口。” “与巴人有关的重大秘密?” “极有可能。我叫你来,就是让你接过这个秘密,想办法解开它!为师现在是无能为力了,我已经听到了死神的召唤。” “不,恩师,你……” “不要说了。你还不知道,近来我的研究工作颇有进展,我找到了一把解开巴人图语的关健钥匙。” 郑若愚心中一惊,但看着导师发黄的面容,他耐心地劝导说:“恩师,现在我们不说学术上的事情,那太费神。咱们先治病,待你康复以后,我再来请教。” 童教授说:“你我一生都在和古人打交道,还忌讳死亡么!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没有心存侥幸,——不会有什么康复了!现在不说,我的这点发现就被带进坟墓去了,我这眼睛会闭不上的,——那将是终生的遗憾啊!” “好吧,你慢慢说。” 楔子(3) 3 “解开巴人图语的关健钥匙,就是纳西族的东巴文,这是目前仍在使用的一种象形文字,被称为远古文字的活化石。我发现,在东巴文中,有20个单符与巴人图符相同,经过对比研究,这就是解读巴人图语的关健钥匙。此外,甲骨文也是一条重要线索。我一直认为,甲骨文是由巴人图语脱胎而出的,虽然两者距离较大,但总有蛛丝马迹可循。文字最早起源于古代巫部落,是记录占卜内容的一种原始符号,是由巫师创造的。也是由巫师世代相承,加以发展的。巴人‘俱事鬼神’与‘殷人尚鬼’同出一辙,而巴人是巫文化的始作甬者。后来,这些记录符号随巫文化一起传入中原,经过不断的发展改进,便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甲骨文字。在巴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这些符号由祭祀记录逐渐发展到铭文、印章。同时,巴人盐业的大规模生产导致商业的兴盛,又使其进一步发展成为用于交流的文字。就像欧洲文字的最早发明者腓力基人一样,繁荣的贸易促使他们发明了文字。所以,我们说的巴人图语,不但是一套成熟完整的远古文字系统,而且是今人能够解读的。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一把打开这套神秘文字之门的关健钥匙。” 说到这里,童教授已是气喘吁吁。郑若愚连忙递上一杯水,童教授喝了一口,又缓缓冰道:“……上面说的这些,只是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个思路,还没来得及搜集更多的资料去展开研究。我不能让它跟着我进坟墓,未竟事业,就由弟子去完成吧!” 郑若愚听导师条分缕析地说出自己的思路,感到心中一片亮堂,仿佛看到一把若隐若现的钥匙,悬挂在‘巴人图语’那道闪耀着青铜光芒的神秘大门前,似乎伸手可摘。但导师最后的话却让他心中一阵悲怆,他轻轻喊道:“导师!……” 童教授用手势阻止了他,继续说:“现在,让我把纸片上这几句话告诉你,你一定记住了。你看,开头是一组数字,‘2322’吧,照图符直译,这是比较明确的。这里,是‘洪水’的意思。这是‘虎’,巴人自称虎族,在特定情况下,虎族还专指王族。再结合后面的符号,你看,这是‘洞穴’,这是‘宫殿’,如果两个组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意思?好了,现在我们没时间讨论这个了!留待你回去再慢慢研究吧。我凭直觉认为,这幅图语,很可能是从某件出土文物上描下来的,你回去后,一定要设法找到这件文物,它本身所携带的背景信息会帮助你解开这些图符的真正含义。这些图符透露出的信息,一定与两千多年前神秘消失的巴人族群有关,它极有可能揭示了巴国王族的最后归宿。你若能解开这道迷语,那一定是石破天惊的重大发现!等你哪一天揭开巴人失踪之迷,可别忘了祭告九泉之下的为师我啊!” “恩师……”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三十多年前,我在三峡地区曾经听到过一个神秘的传说,是从一个土家族老人口中说出来的。说是当年巴王族在失踪前,曾秘密留下了五只石雕虎形器,虎形器上刻有神秘的图符。谁能找到虎形器并破译那些图符,谁就能得到巴人王族的黄金权杖。现在我想,这传说也许并非空穴来风,这幅图语,或许就是刻在某只虎形器的秘符。如果真是这样,破解巴人失踪之谜就有具体的线索可寻了!你青春鼎盛,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一定要抓住这个线索。记住:巴人图语是了解和挖掘远古巴人文明的关健钥匙。一定要把它当做你一生最重要的事业去做!” 导师去世后不久,郑若愚回到他所在的重庆大学。他将学术的重点锁定在巴蜀文化的研究上,并组建了由自己领衔主研的“重庆大学西南民族考古研究所”,多次承担国家重点研究课题,硕果累累。 由于三峡水库建设,对三峡地区藏量丰富的地下文物进行了大规模的抢救性考古发掘,出土了数十万件与巴人有关的文物和标本。郑教授欣喜地发现,在山险水恶、神秘莫测的三峡地区,往往揭开一层薄薄的泥土,就能感受到数千年前的历史余温。尤其是被称为“巴人图语”的大量神秘图符的出现,为郑教授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大量鲜活的第一手资料。远古的场景开始浮现,迷雾般的史实依稀凸显。 近些年来,在巴人文化的研究上,郑若愚隐然已成一方泰斗。这让他不负当年导师的重托,通过长年艰苦细致的研究工作,终于在“巴人图语”的破译工作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然而,当年导师交给他的一项最重要的任务,——通过对那幅神秘图语的破译揭开巴人失踪之谜,至今毫无头绪。图语的字面意义是解读了,但无论他如何殚精竭虑,对其隐藏的迷底却是一无所知。几年前,他在三峡地区进行出土文物研究时,再一次听到了五只石雕虎形器的古老传说。 他直觉地认为,当年童恩正教授给他的那幅图语,就是刻在某只石雕虎形器上的神秘信息。但他寻遍所有出土的巴人文物资料,都没发现有关石雕虎形器的任何记录。 郑若愚教授工作之余,常常一个人忧心忡忡地想:拿什么去告慰九泉之下的导师?倘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他会满意自己这些年的工作么? 卷首语 第一卷、七星聚会 卷首语 五只刻有神秘图符的石雕虎形器,相继出现并落入五位年轻人手中。与此同时,他们各自受到来历不明的跟踪的拦劫,又莫明其妙地化险为夷。最后,素不相识的五个年轻人阴差阳错聚到七星山上,经一神秘老人的指引,他们得知自己竟是神秘消失了2000多年的巴人后裔,曾经显赫一时的虎族的子孙,此次相聚,竟是为了破解石虎上的神秘图语,并按图语的指引去完成2000多年前就预设好了一项神秘使命。 神秘老人倒底是谁? 石虎秘符能否破译? 虎族子孙的使命又是什么? 第一章、机场邂逅(1) 1 2006年8月26日上午9:00时。 广州白云机场。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一切。飞机、车辆、建筑物,都在烈焰之中扭曲着轮廓,欲融欲化。宽阔的候机大厅里,却显得凉爽宜人。里面人声嘈杂,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来来往往。喇叭里,报告航班消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 李虎穿过一拨拨人流,匆匆查看着电子显示屏上红色的滚动字幕,发现当天广州至重庆航班的票已全部售磬。 早晨,他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接到姐姐的电话,说父亲早上在卫生间摔一跤,引发心肌梗塞,现已入院抢救,时昏时醒,情况危急,让他尽快赶回家去。还告诉他说,老爷子清醒时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就是“虎子!快叫虎子来!” 李虎心急如焚,——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得赶回家里! 他想起在机场工作的一个熟人老杨,由于业务关系曾在一起吃过两次饭。酒席上老杨曾经说过,以后购机票如有困难,可以帮忙。李虎不是一个轻意就请人帮忙的人,但此时已不容他顾,于是拔通了老杨的电话。 老杨说,机票还是几天前就买完了的,目前还没有退票的记录,只有去候机厅等着,如有晚点乘客,可临时补缺,但这把握不大。另外就是半小时后有一驾私人包机去重庆,看能否通融捎带一个。 李虎没办法,想先试试搭乘包机,实在不行再去等候补缺。 两人在候机厅外见了面,老杨领着他向一号贵宾室走去。李虎问包机的是什么人,老杨也说不清楚,只听说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大佬。 两人走到贵宾室外,正要进门,忽然被两个身穿黑色体恤的年轻人挡住去路。李虎由于走路速度较快,拦他的年轻人一下撞到他的胸上,李虎在猝不及防中体内自然生出一股反弹力,将那年轻人一下摔进了门内。 年轻人长得十分彪悍,刚一触地便反弹而起,嘴里惊讶地“咦”了一声,一只拳头已挟着劲风向李虎面门袭来。李虎脚下错开一步,闪身躲过迎面一击,同时伸手握住对方拳头。年轻人挟浑身劲力挥出的拳头,被李虎轻描淡写地握在空中,居然进退不得,不竟勃然大怒,另一只拳头立即向李虎肋下击去,企图解开被握拳头之围。不想被李虎伸出另一只手齐腕捉住,一时双手被捉,动弹不得。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老杨被这突起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两腿打着颤,赶紧退到一边。拦住老杨的年轻人立即转向李虎,拳脚并施。李虎背靠墙壁,如玩木偶一般,举着手中的年轻人左支右挡,让进攻者一时奈何不得。 正不可开交,忽听一阵爽朗的笑声,门口出现一个魁梧的身影。 那人笑着说:“年轻人好身手!听老朽一言,大家罢手如何?” 李虎原本是来求人帮忙,不想变起仓促,被迫出手,心中正不知如何收场,听到此言,便即放手,无言退过一边。 那被捉了双手的年轻人大概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感觉屈辱难当,站在一旁交替揉着自己的掌腕,对李虎怒目而视。 李虎看立在门口那人,倒背双手,两腿八字而立,身着一件中式对襟黑衫。一颗硕大的头颅披着长而卷的黑发,隐然透出一股狮王般的霸气。一副宽大的墨镜架在鼻梁上,遮住了半个脸颊。虽然让人看不出真实面目,却仍能感受到从墨镜后面射出的两道锐利的目光。李虎迎着那目光望过去,忽觉一股凉气穿过脊髓,心中陡然一寒。但这莫明其妙的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再看那老人,只见面容朗阔,似一中年人,听声音却略显苍老。 李虎一米八零的个子,立在那里,如铁塔一般,却生着一张清秀文雅的书生面孔。但他目光宁定,浑身透出一股凛然正气。 那人透过墨镜,对李虎凝望有顷,开口说道:“你们前来,必有事情!请进来坐吧。” 老杨面色苍白,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李虎望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从容迈进门去,在一张沙发上稳稳坐下。 偌大一间贵宾室里,就只有神秘老人和他的三个随从。除刚才门口见到的两个保膘外,还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年轻女郎,不知是女儿还是秘书,正坐在贵宾室的电脑前“啪啪”地敲着键盘。见来了客人,立忙起身,带着一脸迷人的微笑,扭动款款腰姿,殷勤地为李虎和老杨奉上热茶。 李虎看着对面那面含微笑的老人,诚恳地说:“刚才事起仓促,迫不得已,实出无心,还望海涵!” 说罢起身,向老人略一抱拳,复又坐下。 老人呵呵笑道:“我喜欢爽快的年轻人!小小误会,就不要再提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李虎说:“老父病危,急欲回家探视,无奈没有买到机票,想搭乘您的包机去重庆,不知方便不方便?” “嗯!”老人说,“这是孝道,岂有不帮之理!这个顺水人情我做了!” 李虎一块石头落下心来,欠向身说:“太感谢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第一章、机场邂逅(2) 2 老人笑着说:“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你就叫我老谢吧!” “岂敢!”李虎说,“谢先生如此厚爱,实在无以为报。我叫李虎,在广州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以后如有需要,一定鼎力相助!” 说罢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年轻女郎接过名片,送到老人手上。老人认真地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说:“好好好!你叫李虎,公司又名飞虎,我们真是有缘!你知道么?我对虎也是一向情有独钟呢!” 李虎笑着说:“也不是刻意要以虎为名。大概因为我属相是虎,父亲趁便为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至于公司名称,是因为合伙人名中有一‘飞’字,注册时我们各取一字,组合而成。” 老人说:“喔,如此说来,这‘飞虎’之名实乃妙韵天成,或许这就是天意!” 老人口中陡然吐出这“天意”二字,在李虎听来,似乎触动了他意识深处的某个刻意回避的痛点,感觉特别剌耳,先前那股莫明其妙的寒意又从他心间悄然掠过。 老人指指身边两个年轻人,笑着又说:“这两个小伙子,都是身负武功的。虽然学艺不精,寻常三五人也近身不得,刚才却被你轻描淡写就制住了!看你身手不凡,应是出自名师吧?” 李虎歉然说:“当时为求自保,不假思索就全力应付了。我其实并没有练过什么拳脚功夫,只是小时候跟人学过几天气功,养成习惯,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仓促之间能使出几分力气罢了!刚才得罪之处,希望两位老兄不要见怪。” 老人又是一阵爽朗大笑,说:“早说过嘛!小小误会,还提它干嘛?” 虽然老人对李虎十分友好,他那两位保膘却一直心存芥蒂。登机后,一路上始终对李虎是冷眉冷眼,不理不睬。 他们乘坐的是一架庞巴迪挑战者850型喷气商务客机。仅有20来坐舱位,但另有酒吧、会议室等设施。老人一上飞机就径直钻进了一间大概是卧室的密舱。女秘书邀请李虎去酒吧坐坐,李虎笑笑谢绝了,独自坐在中舱临窗坐位上。两位保膘坐在另一边稍后点的位置,一言不发,似乎在监视着李虎。 面前摆着几本杂志,还有当天的报纸,李虎也无心翻看。窗外,透过偶尔飘过的几朵白云,是一片多姿多彩的锦绣大地。经过夏日葱茏的植被装点,无论是高山平原,还是大江小河,都在明媚的阳光下尽情展示着一年之中最富丽的景色。 李虎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他又进入一种恍惚状态。 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朵朵白云从身边飘过。他在蓝天上飞翔着,在太空中遨游着,直向金色的太阳而去。灿烂的阳光照得他全身暖烘烘、懒洋洋的,欲融欲化。他听到了爷爷的喘息声,回过头去,看见爷爷就跟在身后,却总也赶他不上。他禁不住发出开心的笑声,大声叫道:“爷爷,你快点!” “啊!”爷爷喘着气说,“我追不上你了。” “嘻嘻嘻嘻……”李虎快活极了。 渐渐地,他又感觉自己是在宽阔无边的大海之中,如羽毛一般浮在水面上,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又跌入浪底,如晕如醉…… 可是,爷爷呢?他为什么没跟上来?正着急时,他看见爷爷从前面的水中探出头来,笑着说:“虎子,快来追我。” 哦,又一个大浪腾来,虎子随之被抛向前去…… 每次坐飞机,他都会随着飞机在空中的起伏颠簸,不由自主地进入这样的恍惚状态。这是他童年经常出现的梦境,美妙无比,终生难忘。 然而,此刻,他却强迫自己从这样的梦境中警醒过来。圆瞪双眼,目睹着窗外的景色,反复出现在他心中的,却是他父亲那张威严冷峻的面容。 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旅程中,与父亲相处的日子并不多。童年的记忆里,最亲近的人就是爷爷了。在故乡小镇那个古朴陈旧的小院里,他和爷爷一起生活了十年,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父亲在城里工作,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在镇政府工作的母亲又总是下乡,经常不在家里。比他大六岁的姐姐,自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去城里上中学了。所以,是年迈的爷爷一直陪伴他走过了整个童年时光。在童年的记忆里,父亲只是一个让人有些害怕的陌生形象。 父亲一生忠厚老实,勤勤恳恳,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了。现在想来,竟记不起和父亲有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交流。读中学的那几年,虽然天天见面,印象中的父亲不是在看文件就是在看电视。由于成绩一直很好,父亲很少管过自己学习。所以,父子间平日连说话都很少。等到父亲退休,自己又工作在外,很少回家了。 李虎大学毕业后,曾在一所中学当过几年教师。尽管深受领导器重和学生爱戴,但教育环境的现状,却让他感到既无所适从,又无力改变,日子过得十分若恼。尤其是眼看着那些生龙活虎的花季少年,被绞入现代考试制度的滚滚铁磨之中,苦苦挣扎,鲜活的天性被沉重的学习负担消磨殆尽。几多天资聪颖的少年因为不适应单一的灌输式学习方法,受到学校、家庭和社会的三重打击,自尊自信惨遭摧残,稚嫩的生命就像花儿一样,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迅速地凋谢、枯萎了。而自己,被裹协在这样的环境里,竟成为一个可恶的摧残者,更是让他痛苦不堪。 后来,他的一位同学在广州办起一家广告公司,独力难撑,邀他过去一起创业,他欣然接受了。 一去六年。 第一章、机场邂逅(3) 3 六年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头三年,公司发展处于最关健的时期,正如逆水行舟,半点也松懈不得,竟是一次也没有回去过。后来,经过几年艰苦打拼,公司进入稳定发展时期,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各项管理工作也走上正轨,人就相对轻松多了。即便这样,也只是每年春节回家几天。 如今父亲大限在即,自己竟没有尽到一个作儿子应有的人伦之责,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庞巴迪喷气商务机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着陆时,已经快12点了。 走出航站楼,李虎谢过谢先生一行,见他们钻进一辆早就候在一边的黑色奔驰一溜烟走了。李虎站在停车场外,四下搜寻,竟然没有见到一辆出租车。 正在焦急之时,一辆绿色都市贝贝“吱”的一声停在他的身边。车窗里伸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向他展开一朵灿烂的笑容,问候道:“嗨,你好!” 李虎意外地看去,觉得那张姣好的面容非常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但那明媚的笑容颇具感染力,李虎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点头说:“你好。” “是要进城去?” “是的。” 那姑娘指指驾驶坐旁的空位,说:“上车吧!” 李虎想也没想,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私家车顺带客人赚点油钱的事情,李虎见得多了,所以,上车就问:“到汽车北站,多少钱?” 那姑娘笑着说:“我看你一脸焦急东张西望,大概是要急着赶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顺带一程,不收钱!今天你别想等到出租车了,他们今天集体罢市,连市政府都惊动了!” “原来如此。出租车为什么要罢市?” “大概是和出租车公司为利益闹矛盾吧,看看今天的报纸就知道了。” 李虎从后视镜里发现后坐上还有一人,扭过头去望了望。那是一位白发萧萧的红脸老人,满面书卷气透出高贵的学者气质。李虎不禁肃然起敬,冲那老人点了点头。姑娘介绍说:“这是我父亲。” 李虎连忙问候道:“您好!” 老人露出和霭的微笑,点头说:“你好。” 李虎笑着对身边的姑娘说:“真不好意思,让你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姑娘说,“我也觉得你有些面熟呢!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 “李虎,在广州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你呢?” “我叫郑雯。我还真想不起来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 李虎凝神想了想,说:“我也记不起来。” 两人同时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觉得这事挺有意思。郑雯爽快地说:“管他呢!现在不就认识了?” 李虎感慨道:“今天我真是交了大运,净遇上好心人!” “是吗?你还遇上了谁?” 第一章、机场邂逅(4) 4 “从广州过来,没有买到机票,我是搭乘一架私人包机过来的。” “哦,私人包机!一定是某位显赫的大款了。是谁?” “不知道。一个戴墨镜留长发的老头子,连真实面目都看不清楚,只说自己姓谢,显得很神秘。” “有钱人故作神秘,也不奇怪!看你急匆匆的样子,一定是有紧要事了!去汽车北站乘长途车?要往哪走?” “云阳。” “你是云阳人?” “土生土长。” “云阳是个好地方。” “你去过云阳?” 白发老人一直坐在后面,静静听着两位年轻人的一问一答。此时开口说道:“云阳的确是个好地方。尤其是新县城,非常漂亮!” 听老人赞美自己的家乡,李虎十分高兴。他扭过头,问道:“这么说,您是去过云阳了?” 郑雯抢着说:“不只他去过,我也去过呢!我们还去过云阳的故陵、高阳……” “等等!”李虎说,“我猜猜,去故陵、高阳……嗯 ,你不是记者就是考古的。后面这位老伯,肯定就是一位考古学家了!”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 郑雯说:“聪明!我在市考古队工作。后面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考古学家郑若愚教授。” 李虎心中一惊,马上从坐位上转过身去,伸手握住老人的一双大手,诚挚地说:“您是巴人研究权威!早听说过您的大名,认识您非常荣幸!” 老人笑呵呵地说:“在巴人研究方面,现在还没人敢称权威哩!我只不过是比别人多费了些功夫而已。看来,你对你的家乡很熟悉啊!” “我从小就是在故陵长大的。”李虎说,“听说,那个小镇的历史比我们的老县城朐忍还要悠久,是这样吗?” “是的。”老人说,“它曾是巴人进入长江流域后建起的第一个都邑,不会少于四千年的历史。” 李虎惊诧得张大了嘴,喃喃说道:“我的天!看来我对故乡的认识是太肤浅了,对故乡的历史缺少应有的敬意。” 说话间,北站已到。 李虎下车,谢过父女俩,说了句“再会”,便向站门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电话都没留一个,怎么再会呢?他立住脚步,回过身,看见那辆充满朝气与活力的绿色都市贝贝还停在那里,郑雯坐在车内,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李虎嘴唇动了动,却总是说不出口来,只好笑了笑,朝她挥挥手,然后转过身大踏步走了。 第二章、央视鉴宝(1) 1 8月26日下午3:00时。 重庆市解放碑,某宾馆多功能厅。 经过一番布置,这里成了中央电视台《鉴宝栏目》的临时演播室。 著名考古学家郑若愚教授端坐在专家席上。 满头浓密银发,两条粗壮白眉,衬着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再加上一袭紫色对襟短袖衫,让这位年过花甲的学者显得仪态高贵,超凡脱俗。 他刚去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中午才回到重庆。节目组曾派车去机场接他,但他坚持让女儿送他去宾馆。昨天,专家小组已对入围文物进行了真假鉴定,他没能参加,只在电话上听人家简略地介绍过那个国宝级的神秘文物。 此刻,主持人已经说完开场白,第一位持宝人款款走上台来。 郑教授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发热冒汗,心跳明显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紧张地看着年轻人怀里抱着的那个黑色匣子。 年轻人中等身材,长得结实精悍,走在台上,步态从容,气定神闲,楞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副冷峻的神色,让人不敢亲近。 当年轻人打开匣子,从里面捧出一具黑色的石器时,郑教授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坚硬的壳被打开了,他甚至能听到那清晰的碎裂之声。那是一个虎形器! ——它终于出现了! 自从美国回来,郑若愚教授就一直把对巴人历史、巴人文化的研究作为自己的学术重点,尤其是对“巴人图语”的研究,近年来取得了十分重大的突破。 但他寻遍所有出土的巴人文物,都没发现有石雕虎形器。传说没有得到证实! 而眼前这只,是否就是他所期待的那个虎形器呢? 那上面是否如童教授猜测的那样刻有神秘图符? 听到主持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郑教授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台上。他首先注意到那个形状颇为怪异的木匣。拱形盖,平底,外形像是一具棺材。匣子是由一段原木一剖两开,内空竟是比着石虎挖成,上下两瓣,各有一个恰到好处的一个虎形凹槽,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石虎的内空。非常精致的漆工,外黑内红,正是远古时期典型的红黑两色。匣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痕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是一个圆形的印章,某个远古显赫家族的族微,这在出土的巴国文物上曾经出现过多次。 仅这只匣子,就已经是一个价值连城的上古文物了! 然后,他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沉甸甸的石虎。他期待这是一件浑身暗藏神秘信息的信符,是他多年来魂牵梦绕的巴人圣物! 此时,躺在他手的,是一个二十多公分长的石制虎形器,整体呈长方形,虎头和四腿微微凸出,腰部略略下陷。咧开的阔嘴,两边是森森虎牙,正中却凿了一个深深的圆洞,内大外小。虎尾雕成一个贴着屁股的圆圈,像个e字,圆圈外围刻有细细的毛纹。眼、耳、吻均以单阴线刻饰,细致灵动,虎身则用流畅的卷云纹象征虎斑。做工精致,造型大方。虎身凸出部分大概由于摩裟把玩所致,颜色浸黑,黑里透出明光;而凹进部分则呈青灰色,尤其是那些生动细致的曲线,被青灰色衬显得玲珑剔透,动感十足。 翻过身,老虎的腹部是一面平板,上面刻有两排似图非图、似字非字的符号,图形生动夸张,线条简洁流畅。 巴人图符!——来自巴人先祖的手笔! 仔细看来,并不是童恩正教授给他的那幅,内容完全不同。但他可以肯定,如果传说是真,这就是那五只石虎之一,而两幅图语的内容应该是相互关联的。 “郑教授?”主持人露出精致的笑容,在一旁轻声提示。 “啊?” 第二章、央视鉴宝(2) 2 郑教授省悟到自己的忘情失态,立即舒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不错!这是一尊虎形器,应该是出自远古巴国,2300年以上的历史了。虎形器是由非常坚硬的黑色玄武石精雕而成,气韵生动,浑然天趣,品相尤其高贵。真是不可多得的远古石雕艺术珍品。” “是么?”主持人兴奋地说,“请您给出一个市场参考价吧!” 郑教授摇摇头,缓缓说道:“真是抱歉,我没法提出一个具体的价格,因为它是无价的。据我所知,目前出土的巴国石雕艺术品十分稀少,而达到如此精美高贵的,可以说这是目前唯一仅见。不仅如此,巴人号称虎族,虎是巴人的图腾物,这里面还含有十分丰富的宗教与文化内涵。在当年,这大概是巴国王族祭坛上贡奉的圣物。” 郑教授一席话,让台下观众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才如梦初醒地响起热烈的掌声。 郑雯从机场接到父亲,就直接来到宾馆。此刻,她也坐在观众席上。由于父亲的影响,加上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考古工作者,郑雯对巴国文物有一种近乎天性的爱好和天才般的鉴赏力。就连父亲,也是很尊重她的意见的。这就是也她今天为什么要亲自送父亲到鉴宝会现场的原因。远远地见到石雕虎形器,再加上父亲的一番鉴定意见,她已是怦然心动了。 对于内行来说,听到台上郑教授的一番话语,简直就是如雷贯耳。但在前面一排的中间位置上,有几个人在那里不时交头接耳。这让她极为反感,同时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坐正中的是一个披长发、戴墨镜的大个子,由于看不见脸,判断不出有多大年纪。左边两个黑衫青年,右边一个时髦女郎,不时将头凑到大个子跟前,小声嘀咕着什么。她忽然想起李虎说过私人包机的事情,前面那人披长发、戴墨镜,身边还有两男一女三个随众,不正是李虎说的神秘老人吗?他们从广州包机过来,难道是专程为了这场鉴宝会? 此时,那位时髦女郎用悦耳的声音大声说道:“据说,这虎形器上刻有巴人字符,能请郑教授为我们解读一下吗?” 郑雯闻言,心中一惊:“他们果然已经探知有关石虎的信息!看来,这伙神秘人物是冲着巴人失踪之迷而来的。” 台上,郑教授也惊异地向这边望过来。不知为什么,他忽略了发出声音的那张姣好面孔,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狮子般的头颅和一副醒目的墨镜。他感受到,那墨镜后面有两道锐利的目光如青铜剑一般直剌过来,让人不寒而粟。 主持人立刻过来,小心地从教授手中拿过石虎,翻开底座,看见那一串串图符,问教授:“这就是巴人图语么?” 教授点头说:“是的。” “据我所知,”主持人拿起麦克风,面向观众说,“郑教授多年来一直是巴人历史和考古方面的权威学者,尤其是近年来对‘巴人图语’的破译工作,更是取得了重大的突破。我看到,在这尊石雕的腹部,刻有一些符号,您刚才已经确认,这就是‘巴人图语’。您能为大家解读一下吗?” 站在一旁的持宝人也满怀期待地望着教授。 郑教授再次翻过石虎,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面露难色,缓缓说道:“我早就注意到了。这的确就是‘巴人图语’,有几个字我也认出了。但对巴人图语的破译,目前仍处于研究阶段,学界还有不同见解。就我的一家之见,要将这些字符全部读出,还需要查阅一些资料,作进一步的对比。” 主持人卖弄地说:“大家知道,‘巴人图语’是我国现已发现的八种有待破解的神秘原始文字之一,因为无人能解,被形象地称作‘天书’。难得郑教授今天来到我们节目现场,正好石雕上又有几个认识的字符,大家要不要请他为我们讲讲?” 现场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二章、央视鉴宝(3) 3 郑教授只好在莹屏上画出几个字符,然后向大家解释它们的含义。最后说:“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研究心得,尚未形成学界共识,仅供大家参考。” 教授刚说完,郑雯前面那位姑娘又发话了。她说:“据报道,郑教授近年来,对巴人图语的研究已经取得重大突破,这是学界有目共睹的。既是这样,识读虎形器上的这几个图符,应该不是问题吧!但教授一再自谦,说只是一家之见、未成学界共识什么的,刚才又只对个别图符作出单个解读,不知是在买关子还是有意唐塞隐藏?!虎形器既然已经现身在这鉴宝会上,让大家一睹丰采,我们只想知道两千多年前的巴人究竟想通过它告诉我们什么。所以,不管是一家之见也好,学界共识也好,恳请郑教授不啬赐教,告诉我们那些字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教授尴尬地站在台上,脸都胀红了,不知如何回答。 郑雯心里明白,父亲是能够识读这些字符的。但他既然不愿当着观众说出来,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她敏锐地想到,那些字符极有可能与那个神秘传说有关,隐藏着巴人失踪之迷的惊人信息。 郑雯知道,前面这姑娘如此咄咄逼人,为难父亲,不过是想要窥探有关巴人失踪的神秘信息! 看着父亲难堪,郑雯心里难受极了。她气愤地站起身来,大声说:“刚才教授已经告诉我们,需要查阅相关资料才能全部译出!你如此无礼相逼,到底是何用意?!如对虎形器真有兴趣,何不买回家去,慢慢赏玩!” 姑娘回过头来,笑容可掬地望着郑雯,用同样大的声音说道:“这位姐姐,你别说,我还真有此意!” 然后,那姑娘又回过头对台上说道:“只是不知道,台上那位持宝大哥愿不愿意出手?” 郑雯轻蔑地说:“那要看你出不出得起价!” “只要持宝大哥开得出,”姑娘以财大气粗的口吻,一口一个“大哥”亲切地说,“我就出得起!” 此时,台上持宝人走近不知所措的教授,向他耳语几句。教授点点头,又扭头对持宝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持宝人退到一边,稳稳地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对两位姑娘的口舌之争恍若未闻。 台下观众都被两位姑娘的争执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扭头看热闹。台上两人的耳语原本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被台下一人清清晰晰地听进了耳里。宽大墨镜下一张紧抿着的嘴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眼看秩序就要乱了起来,主持人连忙出来维持。她避重就轻地忽略了台下的纷争,用十分亲切的态度对郑教授说:“非常感谢郑教授为我们提供了十分专业的鉴定意见,同时也为大家展示了巴人图语的神奇魅力。您辛苦了,再次感谢!您请这边就坐!” 说罢,挽着郑教授的手臂,送回专家席上坐定。然后走回台上,对尚站在那里的持宝人说:“我要恭喜你了!你的宝物得到郑教授的肯定,很有可能要夺得今天的头冠哦!现在,请给大家说说你的得宝经过吧。” 年轻人接过话筒,虽有几分腼腆,举手投足却显得干净利索,训练有素。他只简单地告诉大家说:“没有什么得宝经过!这只石虎,不过是我家祖传之物。” “那么,”主持人说,“你能不能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年轻人略一迟疑,含糊说道:“大家好!我叫沈立,是重庆市黔江人。” 第三章、临终遗言(1) 1 云阳,位于重庆东北部的崇山峻岭间,长江横贯其中。 由于三峡水库建设,处于淹没线下的原云阳旧县城加上云安、双江两个千年古镇,组合搬迁到渝东著名的古代军事要塞——磐石城下,由汤溪河口迁到了彭溪河口,成为三峡库区一座独具地域特色的移民新城。这块自古以岩盐著称的巴国故地,正处于三峡水库——这个即将出现的人造地中海的腹心。碧水蓝天,两岸翠屏,山、水、城、林,浑然一体,风光旖旎多姿,是名符其实的“库区明珠”。 李虎赶到云阳人民医院时,已是下午5点。 正匆匆走在医院走廊上,迎面一人劈头叫道:“虎子!” 李虎定睛一看,原来是身穿淡蓝色手术服的姐夫,一脸疲惫,显然是刚从手术室出来。姐夫姓胡,是医院的外科权威,一把手术刀被他玩得出神入化,因而人们送他一个颇具侠气的外号:“胡一刀”。姐姐也在这家医院工作,是一名内科医生。两人原是中学同学,又一同考入医科大学,只是在选报专业时,一个学了外科,一个学了内科,后来又一起分配到这家医院工作,成了这家医院的两根梁柱。这两夫妇珠连璧合,倒是印证了一句传统的俗语:男主外,女主内。 李虎见到姐夫,也来不及寒喧,开口就问:“父亲怎么样了?” 姐夫转过身说:“跟我来。” “胡一刀”领着李虎走进一间病房,一家人全在这里,李虎不及招呼,径奔床头,看见父亲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嘴上还套着氧气罩。父亲那张颇具威严的国字脸已经消瘦许多,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李虎蹲下去,在他耳边轻声叫道:“爸爸……爸爸,我是虎子,虎子回来看你了。” 母亲坐在床沿上,一手抚着虎子浓密的头发,泣声说:“中午还在念叨你呢,后来就一直昏迷着。” 姐夫摸摸父亲的额头,又探探颈上的脉搏,安慰说:“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他会醒过来的。等着吧,不要去剌激他。” 刚上初一的小侄女阳阳削了一只梨子递过来,叫道:“老舅,给!” 李虎接过梨子,看着眼前已经长高的阳阳,故作惊讶地说:“哎哟,半年不见,阳阳都快长成大姑娘了!” 阳阳皮着脸在李虎肩上擂了一拳,说:“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走得太匆忙,什么都没带。你喜欢啥?明天上街买去!” “这里买的有什么意思?不要了!” “阳阳别闹了!”姐姐俯在床头说,“刚才爸爸的眼睛动了一下,好像要醒过来了。”李虎又蹲到床头。父亲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停在李虎脸上不动了。李虎握住父亲的手,笑着说:“爸爸,你醒了。” 父亲动了动嘴唇,忽然感到氧气罩有些挡事,伸手便要拔去。李虎连忙挡住,说:“你千万不要动,有什么事慢慢说。” 姐姐说:“给他拿掉吧,不碍事的。不然,他会更着急。” 说着伸手摘去了氧气罩。 父亲胸口起伏着,眼睛变得有神了,脸上泛出红潮。 姐夫“胡一刀”一旁看见,严厉地说:“快,氧气!” 姐姐神情慌乱地拿过氧气罩,又往父亲嘴上套去。父亲伸手挡住,清晰地说:“不要。让我说几句话。” 第三章、临终遗言(2) 2 父亲望着李虎,大口喘着,好不容易调匀气息,费力说道:“家里有一个黑色的木匣子,是祖传下来的,传了好多……好多代了……。你爷爷当年去世前交给我,要我临终前再交给你。他说……他说这东西就……就着落在虎子身上了。让虎子打开匣子,拿着里面的东西去找……去找……” 父亲一口气上不来,脸色迸得通红。姐姐忙套上氧气罩,父亲吸了几口氧气,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又进入昏迷状态,久久没有动静。 李虎望望姐姐,姐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摸摸父亲脉搏,感觉还在正常跳动。李虎听了父亲未说完的话,心中着急,忍不住又轻声叫道:“爸爸,爸爸。” 父亲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李虎,动了动嘴,又伸手拔开氧气罩,艰难地喘息说:“你爷爷说,那东西从远祖……传下来,已经有了……几百年了。它关系……关系到我们……我们家族的……一桩……一桩使命!他说,……让虎子打开……打开匣子,拿出……拿出里面的东西去找,去找七星……七星老人。” “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不知道。谁也没有……打开过。” 李虎越发感到莫明其妙,心中涌出一连串的疑问:“谁是七星老人?他住在哪里?怎么去找?” 父亲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李虎,喃喃说道:“我去了,不要……为我耽误时间。你要快……快去找……七星……七星……” 接着,父亲的舌头似乎已经无力动弹,脸色由红变紫,嘴里“唔唔”两声,划向空中的一只手无力地垂下。 姐姐惊呼一声:“爸——” 父亲瞳孔慢慢散开,胸口不再起伏。李虎叫了两声不应,探探鼻息,发现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老头子,”母亲俯身抚摸着父亲的脸,耳语般地说,“你就忍心丢下我,自己先走了?……嗯 ?你就不愿意再陪陪我?你让我今后……一个人怎么过?”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扑到父亲身上嚎啕大哭。 姐姐和阳阳也扑到床边,叫着“爸爸”、“外公”,一时房内哭声大作。 李虎仍然握着父亲的一只手,他感觉到在父亲咽气的那一刻,自己的手被父亲反握了一下,反握的力道很强,他被反握的手掌甚至感到了一丝疼痛。此刻,父亲那散开的瞳孔仍在望着自己,里面似乎留有无限的遗憾和不舍。父亲弥留之际,到底还有多少话没有说出来?李虎心中留下很多疑问。但此刻他无暇多想,抽出仍被父亲握住的手,轻轻为父亲合上双眼。这样,父亲的面容便显得安祥多了。 听着母亲和姐姐的哀哀哭泣,李虎的眼睛有些发潮。看着父亲那张苍白而平静的面孔,他发现自己并不感觉特别悲伤,他觉得这一切都像呼吸一般自然。就像在家里,父亲从一个房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记起爷爷临终前的一句话,“我只是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并没有离开你们。”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从病床边站起身来。 这时,姐夫“胡一刀”正站在病房的窗口边,对着手机大声说话,以他那外科医生训练有素的冷静性格,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件件后事。李虎站在那里,心里被父亲临终留下的一个个悬念淤塞着,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病房墙上的石英挂钟,正好指向六点。 第四章、神秘跟踪(1) 1 下午6点,鉴宝节目结束后,沈立小心地提着一只皮包,和陪同他的一个朋友随着尚在兴奋议论的观众人流,一起走出演播室大门。 走廊上,一个年轻人忽然伸过一只话筒来,连珠似问道:“沈先生你好,我是重庆晚报记者,你能谈谈你家祖传宝物的经过情况吗?” 不待回答,另一位刚赶上来的记者又问:“石雕虎形器的出现,对揭开巴人失踪的谜团显然是极有帮助的。作为罕见的国家级文物,你打算捐献给国家吗?” 沈立耐心地听完,然后冷冷地说:“本人无意接受任何采访,请让开一下!” 说完扒开记者,大步向前走去。 两位记者不屈不挠,又赶上来,意欲强行拦住采访。沈立剑眉一竖,眼里露出两道寒光,说句“请自重”,脚步并不稍停,从两人间撞了过去。 两位记者被一股大力撞来,各自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了,悻悻地立在那里,嘴里不禁咕呶出几句脏话,却再也不敢追了。到了电梯口,碰见先前在观众席上说话的那位漂亮小姐,笑盈盈地拦住他说:“沈先生,能借一步说话么?” 沈立说:“对不起,我还有事。” “就一句话。” “那好,就这里说吧。” 姑娘朝左右看看,略一迟疑,小声说道:“我们老板是一位古文物收藏家,对你这石雕虎形器挺感兴趣。你能……开个价格吗?” “实在抱歉,这是祖传之物,我不能卖。” 姑娘似乎并不感到失望,电梯刚打开,她又递上一张名片,用十分悦耳的声音说:“请沈先生再考虑考虑,我随时听您电话。” 沈立礼貌地接过名片,面无表情地说:“你永远不会等到我的电话的,我不愿让人家叫我败家子!” 朋友长得比沈立高大,走在旁边,形如保膘。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只是一个徒具身坯的白大筒,中看不中用。在那张被酒色浸蚀过的脸上,一双眼睛虽然能够装饰出漂亮的热情,却难掩空洞和倦色,与沈立的清朗精悍形成鲜明对比。 俩人走出电梯,穿过宾馆大厅时,沈立忽然感到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流从后面奔涌而来,贴着脊背如影随形,驱之不去。他下意识地朝后面望望,刚刚关上的电梯门外并没有什么人。他警惕地看了看手中的皮包,然后用目光在宽阔的大厅里搜索,除进进出出的行人外,巴台上站有几个人,正在登记或者结帐。休闲区的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有两人正在专心地交谈着,另几个则把头埋在手中的报纸上。并没发现可疑的人,那令人背心发凉的阴森之气似乎也消失了。 从宾馆旋转大门出来,迎面碰上两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都穿一样的黑色体恤,高的瘦,矮的胖,相映成趣。沈立一瞥之下,发现两人虽然体形各具特色,眉眼却有几分相似。两人正向大门走去,擦肩而过时,沈立忽觉手中皮包一紧,左边瘦子“咦”了一声,停下来惊诧地望向沈立。 沈立莫明其妙,以为是手中皮包不小心撞了他,忙说声“对不起”,与朋友一起快步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朋友与沈立是战友,刚满服役期就退伍了。沈立在部队比他整整多呆了十年。一年前,沈立退伍后在重庆再见到他时,惊讶地发现他已经是一个拥有千万资产的大老板了。朋友笑着说:“像我这样的,重庆街上一抓一大把,算什么大老板!” 第四章、神秘跟踪(2) 2 朋友是一家知名建筑管材的重庆总代理,自己又开了两家餐馆。但朋友为人低调,天性好玩,几年打拼下来,有了一些积累,生意上的事情就不怎么上心了。整天东游西逛,沉湎酒色,据说还在外面偷偷养了小迷。沈立的出现,让他如获至宝,千方百计将他拉进公司,立即就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他了,自己乐得做一个清闲的跷脚老板,坐享其成。但他不是让沈立给他打工,而是分给他一些干股,时下的流行叫法是“期权”,让沈立从每年的经营收益中分取一部分红利。 这是商业上的游戏规则,沈立一时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沈立当了十年特种兵,原本是可以去公安系统或国家安全部门任职的,但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平民生活。一年下来,沈立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业务稳步发展,经营效益更是同比翻翻。朋友笑得合不拢嘴,在外玩得更有底气了。 月初,沈立接到一个电话,回了黔江老家一趟。几天以后,带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木匣子到了重庆,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朋友听说他经常盯着木匣子发呆,对公司业务也疏于管理了,不禁有些担忧。几次向他打听木匣子的事,他总是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一件祖传的古董。” 朋友不过是担心公司的生意,对古董什么的倒并无兴趣。看见匣子里躺着一只黑不溜秋的石虎,也见不出有什么宝贝之处。今天听说沈立报名参加了中央电视台的鉴宝节目,一时好奇,便上了沈立的车子,跟来看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按照专家的说法,沈立匣子里那个黑不溜秋的什么石虎可就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国宝了! 此时,他们钻进一辆黑色雅阁车,沈立打燃引擎,缓缓驶出停车场,很快汇入解放碑拥挤的车流之中。 这车原是朋友送给沈立的。 公司效益好了,朋友换了一辆四个圈的新奥迪,以前用过的这辆雅阁便给了沈立。这车买来不到两年,尚有七、八成新,用起来十分趁手。 上了车,沈立对朋友说:“你去哪?我先送你。” “送我?”朋友笑着说,“这么大的喜事儿,不请我喝一杯?” “改日吧!今天我还有事。” “是与石虎有关的事吗?你真的不打算卖掉?” “真的不卖!” “那你还要去哪里?干什么?” “这事弄得有些复杂了,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 “怎么?难道还有危险了?” “看看后面吧,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朋友立即扭头向后望去。由于是闹市区,车速很慢,后面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挤得很乱,各种款型,各种颜色,首尾相连,鱼贯而行。朋友看得眼花缭乱,毫无头绪,摇摇头说:“你别是职业毛病吧,哪有什么跟踪的?” 沈立说:“看到那辆带着红牌的黑色奔驰么?” 朋友费力地在车流中找到那车,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那是跟踪的?中间隔着好几辆车呢!再说,那牌照好像也不是本地的。” 沈立平静地说:“我可是在特种部队当过十年兵的!好生看看吧,那是一辆挂着广州军区牌照的奔驰车,从宾馆出来就一直跟在后面的。” “一直跟在后面?该不会是巧合吧?” “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第四章、神秘跟踪(3) 3 “怎么办?像电影里面那样,摔掉它吗?” 沈立不说话,只把将方向盘一打,拐上一条小道。 渝中区是重庆市老城区,楼房密集,马路狭窄,地势复杂,大街小巷密如蛛网。但沈立对这一地段的路径十分熟悉,他轻车路熟地穿过几条小道后,又回到大路,驶上横跨嘉陵江的渝澳大桥。 大桥还没走完,朋友盯着后视镜,忽然一声惊呼:“先人板板!真他妈见鬼了!” 沈立早已发现,那带着军车牌照的奔驰也不知是如何跟上的,一上大路便如幽灵一般又出现在后面,中间仅隔了两辆车。 沈立突然加速,沿内环高速向前冲去。奔驰车也随即提速跟了上来,中间隔着的车辆被一一超越,距离越来越近。朋友歪着头,紧张地盯着后视镜,甚至能够看清驾驶坐上那张被一副宽大墨镜遮住的脸。 虽有墨镜遮住,沈立仍然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他稍稍放慢车速,让后面那车再靠近一些。这次他看清了,心中不由微微一惊:后面驾车那人,就是刚刚在宾馆大门外被自己提包撞过的那位瘦高个儿。 回忆当时细节,沈立恍然明白过来,并不是自己的提包撞了那瘦子,而是瘦子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对提包做了手脚。他下意识地望望放在后坐中间的提包,明明当时那人已经捉到提包,他甚至感觉到那股向外拽的力道。然而,当时瘦子“咦”那一声又是什么意思?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但那人脸上那惊诧的表情却不是装出来的。 沈立平静地说:“现在可以肯定,后面这车,就是冲着我这提包而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我包内的石虎而来的!” “他奶奶的!”朋友被激起义愤,发起了重庆人的火爆脾气,骂骂咧咧地吼道,“你我本地佬居然被一外地车灰儿给咬死了,这要传出去,老脸还要不要了?今后你我江湖上还混不混了?路径熟占不到他龟儿便宜,那就比比技术,看谁的盘子耍得圆些!老虎不发威以为是病猫嗦?!特种兵,给他来点绝活!” 雅阁时速提到120码,130码,150码,见车即超,一路狂飙。 奔驰不甘示弱,紧紧咬了上来。 沈立全神贯注,瞅准一条下高速的岔道,保持车速,手中盘子缓缓扳动,车轮划出两条十分流畅的曲线,小车悄然转向,无声驶上岔道。那速度,那方向,端的是行云流水,圆满自然,车上人丝毫没有失重的感觉。 朋友禁不住拍拍沈立大腿,翘起拇指赞了一个:“好球!” 后面奔驰车果然是猝不及防,发现目标溜走时已然驶过路口,那人下意识地来了一个急刹,结果车尾一横,猛地撞上防护栏,“劈里叭拉”的尾灯碎了一地。 朋友痛快地喊道:“嘿嘿!赶快去修理行吧!” 随后,朋友又忧虑起来:“看来,你有麻烦了!多半就是你那块石头惹的祸,就像书上说的怀什么之罪。你打算怎么办?知道是谁在跟踪么?” “我对此也是一无所知。难道,是递名片那女孩儿一伙的?” “我看那女孩儿是大有来头,多半是连人带宝都看上了!这下你麻烦大罗。” 沈立无心开玩笑,让朋友在红旗河沟下了车,看看那辆军车并没跟来,便拨了一个电话,沿红石路向沙坪坝方向驶去。 傍晚时分,雅阁车悄无声息驶进重庆大学校门,转过一排教学楼,穿过一段林荫小道,在一个绿树掩映、古色古香的小院前停下。 沈立提着皮包下了车,径直向院里走去。他注意到,小院门旁墙上挂有一块黄灿灿的铜牌,上面刻着两行古拙的黑色汉隶—— 重庆大学 西南民族考古研究所 第五章、祖传密匣(1) 1 父亲的遗体被连夜送去火化了。 从殡仪馆回来,已是半夜。大家默默地陪着母亲,都担心她伤心过度,身体承受不了。但母亲经过两场大哭,已经平静多了。她一回到家里,立即从柜子里捧出一只小木匣,交给李虎,沙哑地说:“这就是你父亲要交给你的那个匣子。” 李虎捧过木匣,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沉重,大小如一部《英汉大辞典》,显得十分陈旧。摇一摇,里面毫无动静,似乎是空的。表面漆皮已有多处剥落,但没未露出木质本色。四角包有铜皮,已经长出点点锈斑了,但在灯光下仍有光泽闪耀。最抢眼的是挂在前面的一把小巧的铜锁,虽然锁肚和锁杆都有铜光闪烁,但钥匙孔已经长满绿霉,变成一片模湖。 他问母亲:“钥匙呢?” “听你父亲说,从来就没有钥匙。” 李虎举着匣子,四周查看,没有一丝破绽。他说:“那,只能强行开启了?” “胡一刀”接过匣子,用他外科医生的眼光端详着,最后说:“还是从锁上着手,不然可能会损坏里面的东西。” 这时,姐姐已煮好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跟着累了一天的阳阳早已歪在床上睡着了。大人们经过一天折腾,早已是饥肠辘辘,但谁都没有食欲,好不容易互相劝着,才免强围上了餐桌。 刚坐到桌上,端起碗来,母亲望着父亲坐过的那张空椅,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大家劝慰着,结果自己也流出泪来。哭了一回,才想起明天还要去殡仪馆开追悼会。那是父亲以前工作单位安排的,还有县里一些老领导也要参加。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又相互告诫着要睡一会儿。 但李虎却是毫无睡意! 他将自己关进书房,捣鼓着匣子上的铜锁。方形锁孔里被铜锈尘埃塞得满满的,他用一根细铁丝慢慢掏空,然后又找到一截收音机天线,伸进锁孔试探着。天线杆外圆中空,光光滑滑的,在锁孔里无牵无挂,直进直出,毫无作用。李虎想起小时候在乡下曾见过一把古旧的铜锁,杆状的钥匙上有两颗f状的小齿,哪去找到这么合适的东西呢?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弄断锁上的铜杆,一把钢锯就行了,但家里并没有钢锯,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隔壁邻舍找人借。李虎气馁地站起身来,顺手将插在锁孔里的天线杆拔出。哪知由于角度不对,天线杆一时卡在里面拔不出来。李虎用力一抽,只听“喀”的一声,里面机刮弹开,铜锁芯竟然松动了。李虎捉住锁芯,轻轻一抽就出来了。 无意之中,铜锁就这样被打开了。看着手里的锁芯,李虎忽然明白,这其实是一把无须钥匙就能打开的锁,只要一根小棍伸进去轻轻一顶,里面的机刮就能弹开。几百年来,历代先祖都遵循“传给下一代”的遗训,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去打开它。所以,这不过是一把像征性的锁,它锁住的是对先祖遗训的信念。 让人意外的是,匣子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内壁大红生漆,漆色如新,光亮鉴人,只是空空如也,连毛发也见不到一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哪位先人有意开了一个玩笑?应该不会!如此慎重地一代代相传下来,绝对不会只是一个玩笑! 李虎将匣子提到耳边,用指头敲敲匣壁,斜眼望去,忽然发现匣子底板厚度不对,内外相差很大。再敲敲,果然声音中空。他用一把平口刀启开隔板,露出一个约两公分的夹层,里面放着一个薄薄的油纸包。 李虎小心地取出油纸包,露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他拿起册子,蓝色封面素净雅致,里面乳白色的宣纸上,写满蝇头小楷。 李虎忽然有些紧张。他把书案擦干净了,拧开台灯,端端正正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翻开第一页,却久久没有读下去。 第五章、祖传密匣(2) 2 他不知道,这个被历代先祖秘密传了几百年、并指定要由自己开启的小册子,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其中又记录了什么样的神秘指令? 李虎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个神秘隧道的入口,久久不敢迈开第一步。 但,终归是不能逃避的! 小册子内容并不多,大概也就两千来字吧。刚刚看了第一行,李虎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但是越往下看越是心惊,读完最后一个字时,李虎已是冷汗淋淋。 小册子第一页,就开宗明义写道,这是李家的一位先祖在明朝的天启六年写下的,并明确预言说,380年后,将由一位名叫虎子的李家子孙打开匣子,按照里面的指示去完成先祖遗留的使命。 读到这里,李虎长长嘘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从书柜中找出一本《历史朝代纪年表》,查到明天启六年,换算成公元,就是1626年。380年后,不正好2006年? 李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脸色苍白,全身阵阵发冷! 他仿佛看见冥冥之中一位至高无上的神明,手中舞动着一串闪着冰冷光芒的命运之链。而自己,就是那上面注定的一环。 “永远无法摆脱的宿命”? ——这话谁说的?是爷爷?还是漆大大? 这已不重要了。这句话从小就被铬进了李虎的心灵! 小册子中说,李家本姓巴,是巴国王族的直系后裔。自巴亡国后,颠沛流离,历经艰辛,辗转来到武陵山的施南地区,在一片依山傍水的沃土上定居下来。后来,这地方便有了一个名称,叫做巴家湾。由于这里地处武陵山区,山恶水险,形成天然屏障,历朝历代少有战乱波及,是一块相对安宁的世外乐园。自汉唐以降,巴家在这里已经扎下深根,虽不算豪门显贵,却也是钟鸣鼎食,为一方望族。巴家身负神秘使命,世世代代守护着祖先留下的一个秘密,韬光养晦,静待天命。 300年前(李虎想,从写下这小册子到现在,应该再加个380年,也就是680年前了),一场意外的变故改变了巴氏家族的命运。 这场变故源于一个在长江三峡及武陵山区流播千年的古老传说。 据传说,当年前秦灭巴时,巴国国王率领族人神秘地消失在三峡地区。国王遗旨说,凡巴族子孙,谁能重振巴风,开疆立国,就授予他黄金权杖。黄金权杖里,蕴藏着巨大的远古神秘知识和力量,可佑他国运强盛兴旺,人民安居乐业。而有关黄金权杖的秘密,就掌握在一个被称做“坡吉卡”的巴人后裔手中。 在巴族语中,“坡吉卡”是钥匙或者开启的意思。 元朝末年,天下大乱,各路豪杰扯旗为王,竟相自立。时有湘西大庸土司向大坤年轻有为,胸怀大志。他省时度势,趁机在自己地盘上筑起王城,建帮立帝,自称“向王天子”。并以“向王天子”之名号令诸蛮,一时应者如云,声势浩大,四方百姓尽皆臣服。王城之地成为人们心中圣地,被人称做“天子山”,沿用至今。 当时,其军师李伯如,曾在黄龙洞潜修多年,自称鬼谷转世,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给“向王天子”建言说,天子山虽然险峻,毕竟偏据一隅,势孤力薄,若有“巴王权杖”为依,则可号令四方,问鼎天下,成就千古霸业。 向大坤自幼神勇盖人,器识不凡,军师之言深得其志,遂派心腹师爷四处搜寻传说中的“坡吉卡”。 第五章、祖传密匣(3) 3 也是家族不幸,造化弄人。当时,巴家家大业大,难免鱼龙混杂。族中有个名叫巴克言的不肖子弟,整天东游西荡,不务正业,恰好与“向王天子”手下一个文案师爷打得火热。一次酒酣耳热之后,自吹自擂,竟然说出了密守千年的家族之秘。 那位师爷如获至宝,立刻报告了上司。军师李伯如亲自出面,对巴克言许以高官厚禄,要他说出秘密来。 这巴克言酒醒之后,自知闯下大祸,只说是酒后胡言,抵死也不敢承认确有其事。软的不成又来硬的,他们将巴克言关在王城,然后派一能说会道的师爷,在施南地区巴家湾找到了时任“坡吉卡”的巴氏先祖凭德公。 那位师爷一见到凭德公,便行起大礼,自称是“向王天子”族人,奉命特来拜会。凭德公惊得离座而起,惶恐道:“如此大礼,何以克当!” 师爷说:“我们都是巴人后裔,同为清江五姓。而巴姓乃廪君后裔、王族血脉,其余四姓,理当以臣礼相见。” 凭德公听得此言,更是心惊,反拜在地,说道:“此话从何说起?小民虽然姓巴,不过一蜗居僻壤的普通百姓。而君乃天子一族,岂不折杀老夫!” 两人均以平礼相见后,方才落坐奉茶。 师爷开门见山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真龙方出,向王天子就是遇时而动的真龙天子!这正是我们巴族子孙重振巴风,问鼎天下的千古良机。当年,巴王曾有遗旨,谁能开疆立国,就授予巴王权杖!我们知道,这权杖的秘密就在巴家的掌握之中。向王天子眼下开疆立国,急欲得到权杖相助。如凭德公交出权杖,向王天子夺得天下,必将与君分享!” 凭德公连连摇头说:“流言无凭,绝无此事!” 那师爷冷笑道:“凭德公就不必隐藏了!令弟巴克言,现今就在王城,被向王天子倚为心腹,这话可是他亲口对向王天子说的!” 凭德公手中茶杯“啪”的落地而碎,惊说:“这浑小子!怎敢如此胡言?!” 最终,凭德公经不住师爷三寸不烂之舌的软磨硬缠,又想到均为巴族后裔,一时心软,便抱出一个木匣子,对师爷说:“这是先祖以秘术封存,传诸后世代代守护至今!天时未到,谁也没法开启。匣子有禁咒守护,如强行开启,恐遭天遣!你如想试试,可要三思而行,别怪我言之不预!” 那师爷也是颇通几分巫术的,并不信邪,接过匣子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未能打开,果于次日暴病身亡。 巴家由此惹来大祸。师爷死后,向大坤立即派兵围了巴家大院,声称若不交出并打开匣子,即将巴家大院满门屠尽,鸡犬不留。 凭德公一念之差,招致灭门奇祸,悔之不及,遂去后堂祭告先祖,秘密打开匣子,看见里面有一尊石雕白虎和十片刻满神秘字符的陶简。 他将陶简和白虎腹部的字符做了拓片,唤来自己的三个儿子,嘱咐说:“为父轻信人言,惹火烧身,如今强行打开匣子,已中先祖咒语,命不长久。我死不足惜!累及家人,玩忽先祖使命,实在罪孽深重!眼下,唯靠你们担起家族重任了!看这情势,也顾不上家眷了,待我走后,你们带好这些拓片,星夜潜逃,要在向大坤势力之外另寻生息之地。向大坤乃乱世枭雄,并非真命天子,早晚覆亡。你们安定后,首要任务是延续香火。这些匣内之物,一定要让后世子孙设法寻回。” 然后,将匣子原样封好,抱在怀里跟向大坤去了。 到了向大坤的王城,凭德公装模作样地沐浴熏香,祷天告地,祭神拜祖,费了两天时间才把匣子打开。向大坤见到匣内之物后,为怕走漏消息,连夜派兵将巴家大院数百口人尽数杀尽灭口,然后一把大火将连片屋宇烧得干干净净。 向大坤因为解不开虎符密码,并未得到黄金权杖。 但他有白虎和陶简在手,整个武陵山区四处传说,“向王天子”曾得白虎神托梦授权,又得到张良仙师“天书宝匣”一部,四方乡民信之不疑。 第五章、祖传密匣(4) 4 明洪武十八年,朱元璋一举根除陈友谅等心腹大患,底定天下,扎实根基,遂着手清理如向大坤这样盘踞边区的癣疥之疾。朱无璋命周德兴、邓愈为征南将军,率大军前往征剿。向大坤以天子山为轴心的小小山寨,终因寡不敌众,率残部投进了神堂湾。三十二年的“向王天子”梦,就这样一朝破灭。 先祖凭德公自去土司王府后便再无消息,多半凶多吉少。 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巴家逃出的兄弟三人,沿途历尽艰辛,吃尽若头,翻过了九十九座高山,涉过了九十九条河流,山恶水险,强人出没,珍贵的拓片遗失过半,大哥被流寇重伤而亡,小弟摔下绝壁被洪水卷走。最后仅剩老二一人,翻越巍峨险峻的齐岳山,辗转来到了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村镇。 他疲劳已极,实在是无力再逃了,自忖已经脱离了向大坤的魔爪,便在江滨小镇故陵置下几亩薄地,从此安居下来,隐姓埋名,改称姓李。 这就是巴国王族后裔走过一千七百年,历经劫难硕果仅存的“坡吉卡”。他必须好好地活着,并将家族香火延续下去。 在其后的三百年里,李家一方面谨守“韬光养晦、静待天命”的祖训,勤劳持家,固本培元,努力恢复家族生机。另一方面,又历经数代人的努力,不遗余力地秘密打探当年被向大坤夺去的白虎和陶简。 自向大坤在神堂湾兵败身亡后,只有白虎托梦和张良授书的传说在民间颇为流传,再无其它消息。据估计,白虎和陶简都被带到神堂湾去了。三百年来,先后有三位“坡吉卡”去了千古禁地神堂湾,其中两位无功而返,另一位却是一去不回,了无音讯。 直到明朝末年,李家一位小后生偶遇奇人,学得一身先天功,长大后又获神授巫术,能够通神驱鬼,被神选成为一位“比兹卡”。以天纵之才,按文王八卦演算,得知还须再过三百八十年,“天命”方出,神物自现。 于是,写下这段家族变故,连同仅存的几页拓片,放入一自制密匣内,代代秘传,留待那个名叫虎子的巴氏后裔开启。 最后,这位先祖写道,密匣开启者首先要弄清拓片上字符的意义,然后找回白虎,按照字符的指示去完成神秘的使命。 李虎翻动小册子,果然发现后面还夹有几张印满神秘字符的拓片。拓片是用纤维质很强的宣纸做成,拓得非常细致,字符十分清晰。纸质柔韧度尚好,拓片却有几分残破,折痕和边角磨损明显,其中一张甚至只剩下参差不齐的半页,可以想见当年那几位出逃的先祖一路的狼狈与艰辛。李虎望着摊开在书桌上的小册子和纸质发黄的拓片,仿佛穿越历史的尘埃走进了另外一个时代。这是一个金戈铁马,充满血腥传奇的年代。而他的命运,就与那个邈远的年代紧密相连,紧密得连自己都无力挣扎。 他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我就是一个‘坡吉卡’了?” 那“比兹卡”是什么意思?什么又是神选? 李虎依稀记起,在武陵山区,如今的土家人都自称是“比兹卡”。 在土家语中,“比兹卡”就是“本地人”的意思,这与那位神选的先祖“比兹卡”会有关联吗? 还有,拓片上那些神秘符号,是否就是被称做“巴人图语”的上古文字?那上面记录的又是什么内容? 窗外,一缕朝阳将阳台上一盆盛开的月季映得灿烂夺目。李虎熄掉桌上台灯,起身揉揉眼睛,又踢腿伸臂抒展一番身体,放眼窗外明媚的世界,恍若一梦刚醒。猛然想起上午还要去殡仪馆,为父亲举行追悼会。 第六章、密码初现(1) 1 鉴宝会结束后,郑若愚教授谢绝了节目组的挽留,与女儿郑雯一道,开着那辆绿色都市贝贝往家里驶去。 看上去满头银发,其实郑教授年纪并不大,刚刚年满62岁。这在考古行业,正是经验、学识都达到顶峰的黄金年龄,是在学术研究上挂出累累硕果的金秋岁月。但近来郑教授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老了,竟然对女儿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情依赖。只要有可能,他都尽量和女儿聚在一起。除了亲情交流,他们还在学术上具有充分的交流空间,这让父女俩的相处十分融洽。 郑雯的母亲与郑教授是大学同学,都是童恩正教授的得意弟子。后来又一起分到重大教书,然后恋爱结婚,生下郑雯。夫妻俩在生活上相亲相爱,在学术上激励切磋,日子过得虽然平淡,却是十分美满。 也许是天妒良缘,十多年前,一场病魔夺去了郑教授爱妻的生命。那时候,郑雯刚刚小学毕业。中年丧妻,乃人生大不幸,如果不是因为女儿,郑若愚真不知道那段时间能否挺得过来。后来,郑若愚将所有精力放到学术上,在短时间内异军突起,成为学界翘楚。女儿初中毕业那年,他得到一个去美国做访问学者的机会。当时,自己的恩师童恩正教授正好也在美国。师生间有机会再度重逢,这让他感到十分欣喜。但看到年幼的女儿,马上就要进入高中,正是奠定人生基础的关健时期。所以,他决定放弃这次机会。女儿知道后,极力鼓励父亲前往,说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能够照顾好自己。并与父亲相约,在分开这段时间内,看谁在学业上进步更大。 郑雯和她母亲一样,性格开朗乐观。母亲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但她和父亲一起挺了过来。她没有食言,在父亲离开的两年时间里,她不但生活自理,学习成绩也由中等偏下挤到了全班十名之内。后来更是以优异成绩考入父母亲当年的母校——四川大学,并选取报了与父母同样的专业——考古系。这并非是为了安慰父母,而是她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耳濡目染的结果。 在车上,郑雯仍为父亲在鉴宝会上受到不明身份女郎的逼迫感到愤愤不平。她说:“爸,她如此相逼,显然是急于想知道字符的含义!你说,她是不是也知道了关于石虎的传说?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看她年纪轻轻,只不过是一个代言人,可能那戴墨镜的老者才是真正的后台。这是一股神秘力量,恐怕觊觎的不只是传说中的黄金权杖!你想想,一个被埋藏了的王朝,那会留下多少宗室重器!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啊!” “我怀疑,他们就是上午李虎说的,从广州包机过来的那一伙人。那可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神秘集团!” “但仅从一只石虎的只言片语,他们也得不到什么。” “恐怕他们还知道更多的信息,比我们知道得还多!” “嗯,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处心积虑很久了。” “那持宝人会有危险吗?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采取极端措施?” “有这可能!但我看那小伙子十分机警,也不是好对付的。他在台上曾悄悄对我说,希望向我单独请教两个问题。” “你同意了?” “嗯。我也想多了解一些有关石虎的情况。” 第六章、密码初现(2) 2 正说着,教授的手机响了。是沈立打来的,他问在什么地方见面。教授让他直接去重庆大学,到他的工作室去,并告诉了工作室地址。 教授让女儿买了两份快餐带到工作室,两人边吃边等。 吃饭时,郑雯问:“如果传说是真,石雕虎形器上的信息就至关重要了!那些字符说的是什么意思?” 教授抬起头,望女儿调皮地笑笑,说:“你知道我全都认出了?” “深信不疑!知父莫如女嘛。” 教授看着女儿那张充满朝气的漂亮脸蛋,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来,自己研究“巴人图语”,给自己启发最大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她甚至都成了自己的半个老师。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女儿对“巴人图语”的识读天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有很多字符,自己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她往往能在第一时间给出准确的答案,经过验证,很少出错。但她自己也说不出答案究竟是怎样冒出来的,她解释不清自己的思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有时候教授希望能以他们两人的名义发表论文,遭到女儿的坚决反对。她说,自己这说不清的灵感,实际也是受到父亲的启发,是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起作用。她甚至说,自己是上天派来为教授磨墨的小使女。 教授在一张纸上画了几串符号,递给女儿,说:“就是这些,你自己看吧。我估计持宝人要向我请教的,也是这个问题!” 郑雯接过纸张,用笔在每一个字符后面加上对应的译文,然后连成了四句话: 暗渡伏流 金猴反手 先闯阴曹 再赴苍龙 字都译出了,意思却在云里雾里,让人捉摸不透。 她递过纸张,想让教授看看有没译错。 教授不接,只说:“我知道你不会译错。” 郑雯不禁问道:“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郑教授摇摇头:“我也猜不透。或许,与传说的巴人失踪之迷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可能是一组暗语,或者说密码。” “密码?” “嗯,解开巴人失踪之迷的密码。” “您也相信……”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来的正是沈立,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包,狐疑地望望为他开门的郑雯。 教授说:“你不必介意,这是我女儿郑雯。” 沈立和郑雯打过招呼,从包里抱出匣子,打开,取出石虎,小心地放到郑教授前面宽大的工作台上。然后说:“我想请郑教授,把这上面的字符翻译出来。我会给您报酬的!” “报酬?” 郑教授心中一惊,猛然想起导师童恩正教授讲过的那个神秘的澳洲籍华人。九年前,在美国,那人拿着一张画有巴人图符的纸,让童教授翻译,也说过要给报酬。 教授说:“你说这石虎是你们家祖传之物,那么,关于石虎你都知道一些什么?” “您是指……?”沈立不解地问。 “比如说,它的来历,用途,甚至有关传说等方面。” 沈立犹豫一下,说:“……一无所知。” 第六章、密码初现(3) 3 “这是你父亲交给你的?而你父亲又是从你爷爷那里接过来的?” “不!是我父亲一个月前从地下挖出来的。是这样,我们家在解放前是一个大户,有一片很大的庄园。解放后,庄园被二十多家农户分住了。不久前,我们家在旧庄园的遗址上盖新房,在挖地基时,挖出一口地窖,里面藏有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这只匣子。那些东西经过辨认,确是我们沈家之物。这匣子自然也不例外了,只是没有人能打开。看上去严丝合逢的,以为只是一段外形像外匣子的普通木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漆得如此精致。家里人拿不准,便让我回去看看。我拿在手中翻来覆去查看,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不知不觉中就把它打开了。” 郑教授沉吟着说:“石虎上的那些字符已经译出,举手之劳,我也不会收你什么报酬。你先看看吧!” 沈立接过郑雯递来的纸,看了看,说声“对不起”,又从工作台上拿过石虎对照着看。嘴里轻声念着:“暗渡伏流,金猴反手,先闯阴曹,再赴苍龙。” 最后,他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望向教授。 教授问:“你能弄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沈立摇摇头,说:“那是什么意思?” 教授说:“我也弄不懂这些话的含义,所以才问了你前面那些话。” 郑雯忍不住对他说:“鉴宝会上,那位嚷着要买你石虎的姑娘,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个人,可能对你手中石虎怀有不良企图,你可要有所警惕!” 沈立仿佛从沉思中警醒过来:“啊?哦,谢谢,我会小心的!” 教授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您是巴文化研究权威,对这石虎,您一定还知道更多的内容。” “我能够说的,下午在鉴宝会上都说出来了。” “您见多识广,在巴国出土文物中,见过与这同样的石虎么?” “没有。鉴定时我曾说过,像这样的虎形器还是第一次出现。” 沈立无语了,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在肚内搜索还有什么需要请教的。 教授说:“你能让我对石虎拍几张照片么?作研究用的。” “可以,您请便!” 教授从不同角度对石虎拍了十来张照片,然后交给沈立,说:“谢谢!” “不!应该是我对您说谢谢,真的是非常感谢您!我就告辞了。” 沈立小心将石虎放入匣子盖好,又将匣子装进皮包,提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似地,回身问道:“教授,您知道七星老人住在哪吗?”“七星老人?” 沈立点点头,两眼满是期待。 “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哦,对不起,我随便问问。” 第六章、密码初现(4) 4 望着沈立离去的背影,教授沉思说:“我发现,这年轻人对我们不信任,并没有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的。”郑雯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好像他也不比我们知道得更多,他的眼神很茫然,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他最后问到七星老人,更是让人奇怪。你为什么不把有关石虎的传说告诉他?” “你要记住,我们是专业的研究工作者,对于那种还没有事实依据的传说,只能姑妄听之。如果再从我们的口中说出,往往会对人产生误导。再说,从与他对话中判断,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传说。” 教授说罢,又在一张纸上画了几串符号,让郑雯译出来。郑雯这次思索了很久,才全部译完。然后递给父亲,说:“你看看,是这样吗?” 教授接过一看,上面仍是四句短话—— 二三二二 洪水弥漫 虎族子孙 秘宫觐见 教授点头说:“嗯,就是这个意思。这就是导师当年画给我的那幅图语,我一直怀疑这也是从某只石虎上描下来的,是传说中的五只石虎之一。现在我们看看,它和前面这张之间,能不能够找到某种联系。” 两人思索半天,找不出个头绪来。看看墙上挂钟,已经十一点过了。郑雯说:“您今天很累,我们该回去休息了。” 回头看见父亲,半靠在皮椅上,双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涌出大粒粒的汗珠来。郑雯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扶住父亲,问:“哪里不舒服?” 教授无力地说:“腹痛得厉害。” 父亲身体一向健康,什么“三高”之类的从来不曾有过,连感冒都很少有过。有人还为此开玩笑说,郑教授在学术上锐意进取,身体却不能“与时俱进”。所以,无论在家里还是工作室,只备有少量的常规感冒药。 情急之下,郑雯拨了120,然后给父亲倒了一杯白开水,让他先喝下。 第七章、深夜密探(1) 1 署假期的大学,已经没有平日那种繁忙热闹的气氛,但仍有不少滞留在校的学生装点着冷清的校园。夏日的深夜,在校园的树林里,花丛间,还有不少年轻人,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或牵手漫步,或相拥而坐。喁喁情话,被凉爽的夜风轻轻传递着。 “考古研究所”小院外的林荫道上,两个黑衫人并排而行,高的瘦,矮的胖,相映成趣。 高个儿向四周望了望,然后伸手向空中缓缓一挥,路灯慢慢暗了下去。 两人就在那一小段路上来来回回,缓缓漫步,不时朝小院灯火通明的二楼望望。那高个儿还不时看看手表,然后嘴里嘀咕几句什么。 11:45分,一阵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宁静的夜空,由远而近,直向“考古研究所”小院响了过来。两个黑衫人吓了一跳,慌忙藏进树丛之中,偷偷向外窥视着。 那是一辆救护车,直接开进了小院里。几分钟后,又重新响起警报,驶出考研所小院,一路呼啸而去。 躺在树丛中的两人从黑暗中探出身来,发现小院二楼的灯光已经熄灭。俩人朝四周望望,然后向小院大门走去。矮个儿轻轻一拂,小院铁栅门应手而开。俩人消无声息地闪了进去,径直走上二楼。 来到郑教授工作室门口,矮个儿故技重施,用手一拂,防盗门却是毫无反应。 矮个儿“咦”了一声,咕呶道:“妈巴子邪门了!” 高个儿笑着说:“斜门在墙上。” 矮个儿移步到墙边,伸手在墙上画了一个框,砖墙上果然出现一个斜斜的门洞,矮个儿一闪身进去了。 高个儿随后跟进,不想脑袋“乒”的撞在门洞上方的墙上,两眼直冒金花。原来那洞是比着矮个儿画的,高个儿忘了弯腰。他怒气冲冲骂道:“奶奶熊!就不能画得高一点?” 矮个儿回过头来,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说:“记住了:想高点就自己画!” “这可不是我的强项。”高个儿捂着额头,默不作声地想。 两人进了宽敞的工作室,先是张开鼻孔,四下使劲嗅着。远处有淡淡的灯光透过窗子映进来,朦朦胧胧中,高个儿问:“你说他来没来过?” “来过,绝对来过!”矮个儿用力吸吸鼻子,肯定地说。 “是的,我也闻到了他的气息。” “咦!”矮个儿惊喜地说,“这里还有一个娘们儿的气息,真好闻哩!” 高个儿警告说:“娘们儿!娘们儿!你总有一天要栽在娘们儿手里!” 矮个儿仍陶醉在那气息里:“嗯,我敢说,这就是鉴宝会上和小娘抬嘴的那娘们儿。妈巴子!那模样,那身段……” 说到这里,矮个儿不禁“咕”的吞下一口口水。 高个儿厉声说:“你又提到小娘!作死么!” 这话让高个儿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掩嘴。 两人亮起小手电,室内四处照了一周。高个儿在工作台上发现了两张画有一些奇怪符号的纸,矮个儿看了看说:“妈巴子!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写得有字么?” 第七章、深夜密探(2) 2 “嗯。二三二二,哈哈,这我认识。还有这个,这个是‘水’字,这一个嘛……妈巴子,咋想不起了?” “奶奶熊的算了吧!这些字认得我,老子却不认得它!你跟老子一样,斗大的字认不到一担,装个什么象?!不看这破玩意儿了!” 矮个儿忽然灵感一闪,理直气壮地说:“妈巴子你懂啥!教授桌上的东西总会有些名堂的。我看这个……” “你看个铲铲!既是有名堂,何不拿回去给老爷子看看?!” 矮个儿一拍桌子说:“奶奶熊的,就这么办!”然后折好,揣进了自己的裤兜。 高个儿转过身,忽然指着墙角说:“看,保险柜!” 矮个儿走过去,抓住把手,嘴里嘀咕着轻轻一扭,保险柜门并未像期待的那样应声而开,反而有一股细若游丝的电流通过手指传到心脏,如铁锤般猛地一击,矮个儿抽缩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高个儿蹲下身子,骂一句“奶奶熊”,然后抡起巴掌,“叭叭”两声扇在矮个儿脸上。矮个儿“嗯 ”了一声,悠悠醒来,摸摸肿胀的脸,恶狠狠地说:“妈巴子你扇我?!” “扇了!怎么样?不扇你就死过去了!” “你忘了?我是哥!你怎能对哥下手?” “奶奶熊,少给我装哥!也不过早了几分钟,摆什么臭架子?!” “几分钟咋了?一分钟一秒钟都是哥,给我记好了!” “奶奶熊!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天高还是地高?” “当然天高。” “那,凭什么你要叫谢天?你有我高么?” “妈巴子!这……这,不是老爷子当初这样安排的么?关我什么事?” “要我说,当初根本就是搞错了,我是哥,你是弟!” “放你妈的犬屁!你敢说老爷子错了么?” “他又没看到我妈生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个先出来?” “看你那熊样!长得跟凉衣杆似的,你配当哥么?” “熊样?有我这样的熊样么?五大三粗的,你那才叫熊样!” “再看你那脑袋,又长又尖,焉茄子似的,能装啥东西?” “你那脑袋呢?肉嘟嘟的,胖猪头一个!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放你妈的犬屁!我这是……虎头,虎头虎脑!” “哼哼!见到血就尿裤子的,还虎头虎脑……” “或者当初,我根本就要长得比你高!不然,老爷子咋会安排我是老大?只是后来,我为人低调,就朝这个……这个横向……啊发展了。” “好了!活过来了就说正事儿吧!打不开柜子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谢天说罢,翻身爬起,向外走去,谢地默默跟在后面。 俩人蹑手蹑脚走出小院,穿过林荫道,钻进停在角落的一辆小车。高个儿打燃引擎,也不开灯,将车子无声地滑出校园。 第七章、深夜密探(3) 3 凌晨四点。 重庆缙云山。 一处隐秘的山坳里,茂密的丛林掩藏着一座古色古香的欧式别墅。这是“大师”在全国各地的十多处别墅之一,被他的手下私下称做“行宫”。 一辆挂有军车牌照的黑色奔驰伸出两根强烈的光柱,将浓浓的夜色撕开两道白花花的口子,从盘旋的上山公路拐进密林中阴森森的入口小道,无声滑行500米,来到森严的别墅大门,两根光柱陡然熄灭,夜色四合。 昏黄的门灯映照着门前竖着的一块铁牌,蓝底白字写着—— 私人领地 不得擅入 黑暗中忽然鬼魅般地闪出一个人来,伸手在车头一摁。副坐上的矮个儿忙摇下车窗,伸出头,露出一个笑脸。 那人挥挥手,一闪,又没入黑暗之中。 车里人拿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铁大门无声地滑开了。车子缓缓驶入,大门在身后自动关上。 轿车驶进车库停好,车上下来俩人,高的瘦,矮的胖,相映成趣。 俩人雄纠纠气昂昂,步调一致并肩走进大厅,习惯地在一面镜子前理理衣服。矮个儿忽然指着高个儿的脸,大笑起来。 高个儿莫明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对着镜子一看,发现额头上鼓起一个青包,像小牛犊刚长出来的角。他气极败坏地指着矮个儿说:“奶奶熊!都是你那矮门洞搞的!” 矮个儿幸灾乐祸地说:“一再给你说,为人要低调!谁叫你长这么长?哈哈……真是活该!” 高个儿用手指在舌头沾了一些口水,涂在青包上。不一会儿,青包消了下去,但额头上仍留下一块青淤痕迹。 矮个儿看见,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高个儿一脸的不快,愤愤说:“你笑个铲铲!” 两人收敛笑容,换上端庄的表情,齐步走上二楼,在一间房门外站定,叫道: “大师!” “大师!” 房门内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谢天谢地,你们来了?” “是,我是谢天!” “我是谢地!” “进来吧!” 第七章、深夜密探(4) 4 30年前,在那场罕见的大雪里,积雪将湘西崇山峻岭中一间简陋的茅屋压垮了。里面的大人都死了,却奇迹般地留下了一对嗷嗷待哺的双胞胎,被路过的“大师”救起,为他们起名叫谢天、谢地,并将他们抚养成人。 小时候,两人都管“大师”叫“爸”。后来,随着“大师”的威望越来越高,两人心中的敬畏胜过了亲情,也改口跟着众人叫“大师”。当然,在背地里,两人为了顺口,也偷偷地称“老爷子”。“大师”对此从来不说什么,顺其自然。两人智商原本没有问题,只对人情世故总是弄不大明白,待人接物方面,常常闹出一些洋相。所以,“大师”因材施教,便教他俩一些旁门左道工夫,专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大师”家大业大,总有用武之处。两人学起艺来倒不含糊,尤其可贵的是,对“大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老爷子说过,这几天,有事随时可以求见。刚刚在下面看见,老爷子起居室里还亮着灯,知道他还没睡。此时,高个儿谢地伸手抓住门把,被矮个儿谢天白了一眼,又极不情愿地放开手,嘟着嘴让谢天走在了前面。 这是一间陈设豪华的宽敞起居室。老爷子半靠在柔软的布沙发上,长长的卷发已经取下,光溜溜的脑袋瓜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着油光。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正在给他捶腿,老爷子闭着眼睛,一脸舒泰。 谢天谢地进去后,随手关好门,然后就在门边站好。此时,秘书小梁正好从里屋走出来,穿着薄薄的粉红色睡衣,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谢天一眼看见,如遭雷击,忙低下头去,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在弟弟面前一向趾高气扬的谢天,此时低眉顺眼,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老爷子说“坐吧”,两人才歪着屁股靠着旁边沙发边拘谨地坐下。尤其谢天,好不容易才调匀了自己的气息。 老爷子也不睁眼,轻声问:“说吧,有什么消息?” “我们……”谢地一开口,便遭谢天狠狠瞪了一眼,只好委屈地禁了声。 谢天眼里不望小梁,说话也就自然了。他说:“姓沈的那小子有点邪门!我们在宾馆门口打算顺手牵羊拿走他包里的匣子,谁知那包像是通了电的,一触手便遭到猛击,麻得谢地差点瘫倒地上。后来我们跟踪他,又在路上被他甩脱了。等我们修好车赶到大学里,他已经走了。妈……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捉摸不住。” “修车?为什么要修车?” “啊?!”谢天自知失口,连忙伸手掩嘴,但已晚了。 谢地朝谢天白了一眼,惴惴地说:“跟踪时,高速路上转弯不及,车尾撞在护拦上,坏了尾灯。” 老爷子睁开眼睛,呵呵笑道:“知道你们跟踪的是谁么?那是刚刚退伍的中国特种兵,连美国佬都要竖大指拇的!哪样技术不比你们高强?!只坏了尾灯就不错了。他找到那老头了吗?” “找到了!”谢天脸色恢复自然,连忙说,“救护车走后,我们去了老头的办公室,在那里闻到了他的气息。” “救护车?哪来的救护车?” “不知是哪来的。”谢地终于抢到一回说话的机会,快嘴说道,“他们把老头抬上车后,就呜呜地开走了。” “老头?”老爷子从沙发上直起身来,“你是说,那姓郑的老头被人抬上了救护车?看准了吗?” “是的。”谢地说,“我们亲眼看到的。” “我们并没亲眼看到。”谢天不满谢地抢他的话头,有意拆他的台,如实地说,“只是,救护车走后,那地方就……人去……这个楼空了,灯也熄了。我们猜想,可能是郑老头上了救护车。” 老爷子复又躺下,不满地说:“即使是郑老头上了救护车,也不一定就是他病了!站在旁边,连这点事情都没弄清楚,还有啥用?!” 谢天谢地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半晌作声不得。 第七章、深夜密探(5) 5 老爷子平了气息,又问:“后来你们进了办公室,都发现了什么?” “噢!”谢天忽然想起,忙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纸来,抖抖挲挲地递给老爷子,说,“这是从老头桌上看见的,我想也许您会有用。” 老爷子接过一看,眼都睁大了。叫秘书取过眼镜来,然后戴着老花镜又仔细端半天,忽地挺起身来,大声说:“快!文件!” 秘书小梁十分默契地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复印件来,老爷子迫不及待地抓在手里,将那上面弯弯拐拐的符号与谢天交给他的纸仔细对照。 此时,谢天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照向“小娘”,——他哥儿俩在背地里一直是这样叫小梁的。他发现“小娘”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腾地红了脸,忙低下头,全身颤抖不已。 谢地用手臂捅捅谢天,嘴向老爷子那边努了努。他们发现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光头上那两道显眼的浓眉,皱得越来越紧。兄弟俩渐渐紧张起来,不知那纸片是怎么惹恼了他。 只听老爷子自言自语说道:“不错!就是这张了!……这是些什么鬼话?让人捉摸不透……嗯,这张又是哪来的?会不会就是沈小子的那张?……又是什么意思呢?……” 谢天嗫嚅着说:“我们,我们只是顺手拿过来的。” 老爷子说:“嗯……或许,真是一些暗语,郑老头只是照实译出罢了。看来,要弄明白还得费一些功夫啊!” 谢天谢地忙站起身来,谢天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也不大认得那些字,所以就……就拿回来了,也不知……” 老爷子抬头看见谢家兄弟,猛地一拍沙发,呵呵笑道:“好!你哥儿俩不错!今晚大有收获。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工夫’。几十年来苦苦求解,甚至远渡重洋去向人求教,都未能如愿!不想被你这两个宝贝轻易得到了!而且一下得到两张,真是大功一件!就凭这两张纸,可以抵消你俩所有过错。小梁!” 漂亮的小秘书,立刻站到旁边,脆生生地说:“大师吩咐!” “给他哥儿俩记上,大功一件!按律给赏!” “是!” 谢天谢地刚才还紧张得要命,此刻时来运转,不禁兴奋得脸色发红,两眼放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劲地搓着双手,扭捏而笑。 谢天乐呵呵地问:“接下来,我们干啥?还是去寻找姓沈的小子?” “不!”老爷子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事不用你们管了!你们还是去教授那边……” 说到这里,老爷子眉头又皱了起来。忽然,他抬起头来,眼里射出两道精光,厉声喝问:“你们是不是对教授做了什么手脚?” 第七章、深夜密探(6) 6 谢天谢地正乐得合不拢嘴,被这这劈头一喝,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站起,颤声说:“没没!我们,我们是在他走过后才……才进去的。” “唔。”老爷子目光柔和了,他不无担忧地说:“如果被抬上救护车的真是郑老头,这事儿还真是蹊跷!他可别像美国那那姓童的啊……你们俩可让住了:有关郑教授的消息,一定要打探确实了再告诉我!” “是!” “是!” 两人离开老爷子,如获大赦。走出房门,只觉得全身每根汗毛都自在起来,呼吸也通畅多了。想到刚刚立了大功,还有丰厚奖金,两人一蹦老高,出掌互击,嘴里情不自禁地喊道:“耶——” 郑教授被送进西南医院急救室,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急性结石性胆囊炎,必须立既手术治疗。 “雯雯!” 临进手术室前,教授抓住女儿的手,绝望的叫了一声。 “爸!”郑雯安慰说,“你不要害怕,这是一个小手术,很快就结束的。” 教授说:“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记得你童爷爷的事么?九年前,在美国……” “你说什么?”雯雯吃惊地说,“童爷爷?他可是肝脏……。” “不!我怕是中了别人的……” 郑雯早听父亲说过,童爷爷可能是被人下了巫蛊,才不治而亡的。但父亲怎么会? “是的,”父亲说,“太巧合了!当年,你童爷爷也是破译了一幅……” “我知道。”郑雯说,“但你不会!今天,从你下飞机那一刻,我一直就在你身边……” “我有那种感觉!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真有那种感觉,非常强烈的感觉!让我难受的,不止是疼痛!” “不可能的!难道你怀疑沈……” “我想,不会是他吧!在他身上,有一股正气。我怀疑,是在演播室,我曾感觉到一种眼神,让人全身发凉……” “那位戴墨镜的神秘人?” “……”教授无力地点点头。 “不,不会。如他真有不良企图,现在他也不会……” 医生急匆匆的走来,强行打断说:“不能再耽误了!赶快进去!” 教授仍不松手,向医生说:“让我再说一句!” 然后定定地望着女儿,平静地说:“雯雯记住:如有不测,你一定要把我送回老家,那里给我留有位置。” “爸,你不会有事的。我在这等着你,啊!” 郑雯说不清楚,人的直觉从何而来,但有时候它准确得让人害怕。父亲原本是一桩极其寻常的疾病,但正如他自己预感,他没能走出手术室。 两个小时后,医生出来,非常遗憾地告诉郑雯,她父亲已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呼吸!原因是:脾脏急性坏死。当医生打开教授的腹腔,意外发现脾脏坏死时,已经来不及做任何补救措施了。 那时候,刚好凌晨三点。 第八章、寻找七星老人(1) 1 从殡仪馆回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李虎和姐姐一起,好不容易劝母亲到床上躺下,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他来到书房,又取出那本小册子,看着纸上那一个个笔力遒劲的蝇头小楷,仿佛置身梦境。 他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对自己凭空冒出的这个被称做“坡吉卡“的神秘身份,一时难以接受。 三十来年走出的人生格局,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发生了逆转。就像在洒满阳光的高速路上自由行驶的车辆,被告之要拐入一条幽暗不明的神秘隧道,一时很难转过这个弯来。 突如其来的种种变故,让他思绪一片混乱。他来到阳台,在一张木椅上盘腿坐下,调匀呼吸,气沉丹田,渐入忘我境界。 中午,当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祖传遗书成了一个转移悲伤情绪的极好话题。 姐夫“胡一刀”很是不以为然,用他惯常的外科手术思维分析说:“恶作剧而已!这恐怕是你们李家哪位老祖宗闲来无事,一时心血来潮自编的一段神话,再以这种类似智力游戏的方式留给后人们欣赏。” 小侄女阳阳也看了那小册子,她认真地说:“向王天子的故事可是真的。我们老师去张家界旅游回来给我们讲过,史书上都有记载哩,说向大坤是土家族农民起义领袖。还说神堂湾是什么千古禁地,神秘莫测,没人敢去。” 母亲说:“自我嫁到李家来,就一直觉得这个家庭有些神秘。你爷爷临终前将匣子交给你父亲的事,我就一直不知道。前几天,你父亲突然抱出这个匣子,让我收好,说是祖传的,到时候要交到虎子手上。我当时哪会想到,他这是……提前在为自己安排后事了……” 说到这里,母亲又是泣不成声了。 李虎说:“现在首要的,是要找到七星老人。但这无头无绪的,又上哪去找?” “七星老人……”母亲喃喃地说,“七星老人,我好像在哪听到过这名字。心里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印象,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虎回想父亲临终时说过的话:“你爷爷说……拿着里面的东西去找……七星老人……” 那么,爷爷知道谁是七星老人吗? 小时候,爷爷常在半夜带着虎子坐在自家后院的石凳上,仰望星空,教虎子辨认北斗七星。从斗身上端开始,到斗柄的末尾,爷爷按顺序一一说出这些星星的名字,什么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瑶光宫破军星君。爷爷指着斗身的第二颗星说:“看到了吗?那就是虎子,虎子是天璇宫巨门星君。” 虎子听了,觉得十分好玩,问道:“那你呢?爷爷,你是哪颗星?” 爷爷笑着说:“爷爷和你隔着两颗星呢,你看,在斗柄的第三颗,那叫玉衡宫廉贞星君。” “为什么你是那颗,我是这颗呢?” “那是因为我们出生的时间不一样。你是亥时生的,我是申时生的。” 但爷爷却是在子时走的,那是他自己选取定的时间。 虎子十岁那年,一个寒冷的冬夜,一向睡得很沉的虎子突然从梦中警醒,发现楼下灯火通明,并有嘈杂的人声。他翻身爬起,穿好衣服,向楼下走去。刚到楼梯口,就听母亲说:“去把虎子叫起来。” 爷爷说:“不用叫,他马上就来了。” 第八章、寻找七星老人(2) 2 来到楼下的厅屋,看见父亲、母亲,还有姐姐,进进出出的,好像在忙碌着什么。爷爷端端地坐在正中一把古旧的太师椅上,稀疏的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长长的银须垂在胸前。神情飘逸,貌若神仙。只是,爷爷穿着一身新衣服,黑面红里,虽然显得很庄重,也让虎子觉得很奇怪。 爷爷问:“什么时间了?” 爸爸说:“还差二十分就圆钟了。” “哦,时间不多了,我就要走了。” 爷爷平静地说。然后看见虎子,将他拥进怀里,在头上轻轻抚摸着。虎子觉得爷爷那手好温暖,全身被一股融融暖流浸透了,十分舒畅。 后来爷爷又拿起他的左手,仔细看着他拇指上生出的那个小枝指,轻声问:“碍事么?” 虎子懂事地摇摇头。 “嗯。”爷爷笑着说,“习惯了就好。这是你的一个记号,它让你与众不同!” 虎子听说刚生下来时,爸爸妈妈见了这个多余的指头,曾打算割掉它。爷爷坚决阻止了,说虽然只有一节指骨,那也是父精母血,不可损伤的。又说那不过是一个小小记号,就像人身上的胎记一样,很正常的事情。 虎子问:“爷爷,你要去哪儿?” 爷爷呵呵笑道:“爷爷要出远门了。” 姐姐却在一傍呜呜地哭了,她说:“爷爷要死了。” 爷爷认真说道:“爷爷只是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不会走远,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虎子对爷爷的话似懂非懂,他曾见过邻家死人的事情,想起硬翘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最后还要被装入棺材埋进土里,禁不住也哭了起来。 “好了,不要哭了。还记得我的那颗星么?” 虎子点点头说:“是玉衡宫廉贞星君。” “好。”爷爷笑着说,“想我了,就看看那颗星。” 说罢,爷爷不再理会家人,轻轻把虎子推出怀抱,然后理理衣服,两手在腿上放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墙上的自鸣钟“当当”响了十二下,那声音清越、悠扬,穿透漆黑的夜空,响彻整个宇宙。 虎子仿佛看到,爷爷随着那钟声飘向空中,一直飘到他的那颗天枢星上去了。他把目光投向窗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天夜里很黑,天上没有星星。 爷爷死得很有尊严! 爷爷的死,是虎子受到的第一次有关生命与死亡的教育。这为他日后的人生观定下了一个十分开明洒脱的基调。他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爷爷死亡这一事实,认为一个人停止呼吸就和闭眼睡觉没有多大区别。 第八章、寻找七星老人(3) 3 爷爷死后的第二年春天,李家旁边一间空置的小屋里住上了一位衣衫单薄的白发老头,每天挑着一担草药到镇上叫卖。 那时候,爷爷刚去世不久。虎子每天放学后,厌倦了与其他孩子一起打闹游戏,喜欢孤孤单单的在房前屋后独自玩耍。 老头每天早晚,都在屋内开着房门闭目打坐,颇像爷爷练功的样子。虎子好奇,观察两天后,依样画葫芦,也在老头身边盘腿坐下。老头并不介意,打完坐便起身自顾做事,而虎子也不言不语,起身自行回家。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有一天,老头终于开口问道:“娃娃,你坐在这干啥?” 虎子反问道:“你坐在这干啥?” “我练功。” “我也练功。” “你知道怎样练功么?” 虎子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老头呵呵笑道:“嗯,实诚,有悟性。” 说罢,老头把虎子叫到跟前,用手在他全身上下又摸又捏。虎子被捏得痒痒的,禁不住呵呵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头满脸欢容,赞道:“确是良材美质!” 最后老头的手在虎子小腹上停下,轻轻按了按,自言自语说:“哦,这小子真是大胆!” 虎子没听明白,问:“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爷爷用心良苦,功力也还精纯。” “你认识我爷爷?” “神交罢。” “他死了。” “我知道。” 说着话,老头让虎子站好,一只掌心贴着小腹,一只掌心贴着后背,运起功来。 虎子感觉如堕蒸笼,酷热难当,大汗淋漓,全身颤抖不已。他想喊叫,又觉身不由己,少气乏力,张不开嘴,发不出声,只能无望地忍受这火刑的熏炙。 渐渐地,酷热退去,清风徐来,浑身轻飘飘如在云端。沉沉浮浮间,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无可奈何地跌入美妙无比的黑甜之中。 醒来后,虎子只觉全身精气弥漫,心情畅快无比。他想问问老头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却说天色不早,让他赶快回家。 此时,天已黑尽,他慌忙回到家里,支吾唐塞一番,并未说出他和老头练功的事。好在母亲亦未责怪。 此后,老头说他姓漆,虎子便叫他“漆大大”。当地方言,“大大”就是“爷爷”的意思。 漆大大后来告诉他说,他爷爷因阳寿所限,没法亲授,临终前以自己的精纯之功贯入虎子气海,在他内宇宙中先置下一枚太阳,为他培元固基。 第八章、寻找七星老人(4) 4 其实,那天漆大大在是运功为他打通经脉,从此气流便在他体内循环流转,了无滞碍。此后,漆大大从最基础的口诀和方法教起。虎子天资聪颖,加之根基扎实,一点便通,进展颇为神速。 漆大大除每日督授功课之外,还常常童心大发,与虎子嘻戏玩乐一阵;游玩之中,还不时穿插一些天文地理、佚闻趣事。虎子也怪,不愿和同龄伙伴玩耍,与一老人相处,却如鱼得水,甚是相宜。 有时下雨天,老人便和虎子盘腿坐在床上,中间摆着象棋,在悄无声息中燃起漫天战火。虎子从小跟爷爷学下象棋,已有相当基础,再经漆大大的调教,更是棋艺大增。一次,漆大大摆出一局名为“七星聚会”的古棋局,双方各有七只棋子,愚意北斗七星,其图势美观严谨,着法深奥精妙,变化繁复多端,引人入胜。此后,两人时时演练此局,竟然乐此不疲。有次漆大大讲解“七星聚会“的寓意时,虎子想起和爷爷一起观看北斗七星的往事,问漆大大属什么星君,漆大大说:“你猜猜?” 虎子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老人不言语,心想这怎么能猜? 漆大大笑着说:“我听我娘说,我是在半夜时候出生的,你能猜出来么?” 虎子记起爷爷教他的天干地支排列方法,再与七个星君相配,试探说:“子时生,是天枢宫,贪狼星君?” 漆大大哈哈大笑,说:“小娃儿不错!让我也猜猜你的星君?” “你说!” “你是天璇宫巨门星君,我猜你爷爷是玉衡宫廉贞星君。” 虎子惊讶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漆大大没有回答虎子的问题,而是眼望着远处,沉思般地说:“有一天,这七个星君会聚到一起的。‘七星聚会’不远了。” 虎子不解地说:“七个星君会聚到一起么?可是,爷爷已经死了。” “会有人替代他的。” 第八章、寻找七星老人(5) 5 寒来暑往,一晃两年过去。每日的早晚功课,已成为虎子呼吸般的习惯;如有一次未做,就觉憋得难受。在漆大大的循循善诱、日日督导下,虎子已如濮玉精雕,杂质尽除,功力虽浅,但根正苗壮,法门正大,假以时日,必入上乘之境。这时,虎子已长成一个又高又壮的少年,即将进入中学读书了。 放署假前的一天,虎子放学后又去那间小屋,却已人去屋空。四处寻找,不见踪影。漆大大如飞鸿渺渺,无迹可循了。 两年的朝夕相处,在虎子的情感世界里,漆大大已基本取代了爷爷的位置,让虎子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之情。老人的突然离去,让虎子失落了整整一个署假。后来,李虎进城读中学,日子被日新月异的学生生活塞得满满的,才渐渐从这种失落之中走了出来。 如今回想起和漆大大一起下棋时说的那些话,李虎觉得与漆大大的相遇,绝非偶然。当时年幼无知,听过并未放进心去。现在想来,漆大大那些话中,却是蕴含深意,心中不由蹦出一个念头—— 莫非漆大大就是七星老人? 这念头让李虎一阵激动。但随即又泄气了,——即使漆大大真是七星老人,又到哪去找他?再说,二十年过去了,漆大大要还活着,恐怕也是超过一百岁了。 第二天,他向母亲问道:“漆大大,你还记得么?” “哪个漆大大?” “在故陵老家旁边,那个卖草药的老头。” “就是你整天和他泡在一起的那个干瘪老头?唉,说起来我们倒欠着人家的恩情呢!教你两年功夫,我们懵然不知,也没谢过人家!这么多年没有音讯,恐吓怕早就没在人世了。……说起草药,我倒想起了,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有一个从巫溪来的人,也带着一些草药,在我们家住过几天。我就是听他和你爷爷谈话时,提到过七星老人。就不知那人还在不在,如还活着,恐怕也快八十了。” “我咋记不起来?” “你那时还小。” “那人叫啥名字?” “那人红光满面的,不但个子大,酒量大,饭量大,说话嗓门也大,给人印象很深的。……好像是叫……什么大炮,对!叫谭大炮,你爷爷就是这么叫他的。” “谭大炮。在巫溪什么地方?” “盐厂!他就说他是巫溪盐厂的。” 李虎知道,巫溪有两个盐厂。一个是与云阳交界处的田坝盐厂,一个是大宁河畔的宁厂盐厂。不过,好像这两个盐厂现在都已停产关闭了。 谭大炮是在哪一个盐厂呢? 第九章、逃避追踪(1) 1 从郑教授那里出来,已经晚上十点过了。沈立驾着车,缓缓穿过一条林木掩映的校园小道,从重庆大学一处旁门驶出,直接上了沙坪坝正街,将雅阁车汇进了马路上的汽车洪流之中。 从下午三点进入鉴宝节目现场开始,他就走进了一连串的意外之中。现场观众席上突然出现的那几个神秘人物,毫不掩饰他们对石虎的企图,在他们那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李虎明显感受到一种莫明其妙的威逼。后来宾馆门口出现的那两人,明明是想抢夺自己手上的提包,为什么又突然收手了?甚至还做出一副惊异的表情?后来驾车追踪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与鉴宝现场那几个神秘人物是一伙的吗? 这些问题让沈立一时理不情头绪。他确信没人跟踪后,回到了自己在龙溪镇的住处。听到肚子里的一阵“咕咕”声,想起还没吃晚饭的,草草地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了,倒头便睡。 第二天,他在办公室忙了一整天。他得为自己腾出一段时间! 昨天的经历,让他感到一种紧迫的压力,同时又觉得疑问重重,前路缈茫。他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一个虚无飘缈的“七星老人”。以沈立的思维,他原本是不会相信那些凭空而来的无稽信息的。但经过昨天下午一连串的事情以后,他不禁自问:真有“七星老人”这么一个人吗?他又在哪里? 下午快下班时,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市文物管理部门打来的。电话中,对方首先祝贺他私藏的巴人石雕虎型器被专家鉴定为国宝级文物。然后主要向他讲了三个方面事情:第一,作为珍贵文物,希望他向文物管理部门申请登记注册。这样,如果万一发生丢失、被盗的情况,国家将负责协助追查。第二,如要出售,须向文物管理部门指定的单位办理,不得向非法经营文物的单位或个人出售,更是严禁文物出境。第三,即将建成的重庆巴人博物馆预计将于年底开馆,如果方便,希望能将虎型器借到博物馆展出一段时间。 “你放心。”对方最后说,“我们将履行完整的借展手续,届时一定会完璧归赵。” 沈立谢了对方的及时提醒,对于出借的事,他表示将认真考虑。最后他问:“你们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的?” 对方笑着说:“这事很简单,中央电视台《鉴宝栏目》节目组就留有你的电话。” 想到昨晚被跟踪的情况,沈立开始回忆自己向外透露了多少个人信息。他在《鉴宝》节目组登记的只有身份证和电话号码,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重庆工作。身份证是退伍后刚刚办理不久的,上面的住址是在黔江市区,他父母有那里有一套房子。但平常父母总是住在乡下的老家,他偶尔回家自然也是住在乡下。这些信息,即使被跟踪者掌握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但晚上回到自己住处,他却大吃一惊!——白天有人进过自己住房。 第九章、逃避追踪(2) 2 在龙溪镇的这套房子是他年初才买下的,刚刚住进去不到半年。除了公司那位朋友来过,没谁知道这里。尽管室内布置恢复得很好,门窗也没有任何痕迹,他还是在进门处的地板上发现了别人的足迹,而且是两个人的足印。那是他多年职业生涯养成的谨慎习惯,稀释的摩丝水喷在地上,干后毫无痕迹,在光线下从四十五度的角度斜着望去,任何接触过地板的物体都会留下清晰的印痕。玄关处约两个平米的区域,进出房的必经之地,却是自己的禁区,他从不踩踏。从足印大小判断,两人身高差不多,都在一米七五左右。 检查一遍室内物品,几样他特别心爱的东西,一个“博士能”特种兵数码望远镜,一把米克战狼爆破刀,一把美军现役d80军刀,还有笔记本电脑,都有被动过的痕迹,并没有什么东西丢失。 这反而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一般小偷入室,是不会空手而去的。从脚印看,不会是昨晚跟踪自己那两人。但肯定与他们有关,一定是他们的同伙干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是怎样知道自己住处的? 他原想找小区物管处,试图从监控录象上寻找线索。转念一想,又觉徒劳。换了自己,也不会留下什么让人生疑的把柄。 事情已经非常明显,对方登堂入室不著痕迹,是一伙受过特殊训练的专业人员,其技术恐怕不会比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差多少。而且,他们的目的就是直奔石虎而来。他们到底是谁? 对方不但有备而来,而且势力强大得让人生畏! 28日早晨,沈立收拾好一只军用背包,来到公司办公室,意个地发现这里也已经有人光顾过了。 他问秘书小刘,昨天晚上有没有人进过他的办公室。小刘说:“我是和你一起离开公司的,还是我锁的大门哩!忘了?!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沈立淡淡地说,“我就随便问问。你忙去吧!” 中午下班后,他约出朋友,两人在一家野味馆要了一间清静的雅室。沈立喝着一杯饮料,一直默默不语。 朋友沉不住气了,说:“看你样子,是真有麻烦了?” 沈立掏出车钥匙,递给朋友,说:“我要请几天假。” 朋友睁大眼睛说:“这是干什么?你有事,不正好用得着车吗!再说,这车早就过户到你的名下了。” 第九章、逃避追踪(3) 3 “这车已被人家盯上了。”沈立无可奈何地说,“你就暂时替我保管着吧。” “麻烦大吗?”朋友关切地问,“我能帮你什么?” 沈立摇摇头说:“不!你什么也帮不上。如果几天后我还没回来,你还是先回公司照看着。目前公司运转很正常,近几天的业务都已作好安排。” “你去哪里?要多长时间?” “找一个人,多长时间说不准。” “有危险吗?需不需要向有关部门……? “不!你知道我能应付的!” …… “哦,我这电话号码,从下午起就不会用了。” “那,我怎么找你?” “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你这神神秘秘的,真让人担心!”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 饭后,沈立让朋友驾着车,捎了自己一程。 在一个热闹的路段,沈立下了车。然后拦上一辆出租,向杨家坪驶去。 沈立在一片脏乱的货场外下了车,顶着炎炎烈日,钻进一条由水泥瓦夹成的肮脏小巷,在炙人的热浪之中七弯八拐,来到一片彩钢屋面的货棚。货棚被各种货物塞得满满的,到处弥漫着剌鼻的味道。 沈立穿过一堆零乱的纸箱,看见几个人赤裸着上身,正在一片狭窄的空地上打着麻将,头顶上一把吊扇摇摇摆摆地转动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单调声。他走过去问道:“沈鹏在吗?” 一个嘴里叼着烟的汉子扭头看了他一眼,模糊地问道:“找他干啥?” 沈立说:“我是他二叔。” “哦!”叼烟的汉子立即丢下手里麻将,站起身来,热情地说:“跟我来。” 沈立随那汉子来到一幢陈旧的楼房,上到三楼,推开一道虚掩的房门,说:“请进来。” 沈立走进去,慢慢从昏暗的光影中适应过来,发现客厅里一片狼籍,闷热浊重的空气中充斥着烟味汗味,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那汉子在一间寝室门上敲了敲,里面传出闷闷的声音:“哪个?” 汉子说:“鹏哥,是二叔来了!” 不一会,房门打开,一个赤膊的年轻人走出来,又随手关好门。 年轻人笼着一条宽大的裤衩,身上肌肉一瓣瓣的显得很是壮实,两条粗壮的胳膊上各纹着一条醒目的青龙。 房门打开的时候,沈立一眼瞥见里面床上还躺着一个赤裸的女人,不禁眉头一皱。 年轻人见到沈立,不好意思地说:“立二叔,您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来,这地方,您看……” “我是有急事才来的!”沈立不耐烦地说,“都安排好了?” 第九章、逃避追踪(4) 4 沈鹏连忙取出一张电话卡,递给沈立说:“这是您要的卡,是让我……女朋友去办的,用的她的名字。您看,号码还不错。” 沈立掏出手机,立即换上了新卡。他郑重地对沈鹏说:“这号码,你……你们把它忘掉。” “是。” “车呢?” “正好有一车货要去黔江!但这车上午才从陕西回来,司机这会正睡觉呢,原准备明早走的。” “货装好了么?” 带路的汉子插话说:“鹏哥先打过招呼,这会儿早装好了。” “那好!”沈立说,“把司机叫起来,我们马上出发,我来驾驶!” “这……”沈鹏犹豫地说,“大车,您能开么?” “放心吧!没有我不能开的车。” 3 沈鹏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叫司机。又说:“二叔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 “我已经吃过了。” 沈立说罢,忽然想起,又问:“哦!你妹妹的病现在没事了吧?” “您也知道我妹妹病了?不过,现在好了,没事了。谢谢您关心!” 这沈鹏是沈立的一个远房侄儿,从小不务正业,东游西荡。后来家里让他去学了驾驶,原想借钱买辆车,让他有个正经事做,也好成家立业。不想他却与一帮小混混儿搅在一起,经常打架滋事,家里也拿他无法。三年前,沈立从部队回家探亲,正碰上沈鹏与一群小子在镇上打群架,沈立三下五除二,将两边人马全部放倒,却没让一个人受伤。然后对他们说,有不服的尽管又来。 当时,沈立穿着便衣,操的又是一口本地土话,一群小混混佩服得五体投地,全部伏倒在地,愿拥他为老大,从此听他调遣。 “那好!”沈立说,“你们各自回家,去找个正事儿做做!如果再在外面胡七胡八的为非作歹,我没看见便罢!看见一次打一次,再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果子吃了!沈鹏留下,其余的都滚!” 沈鹏战战兢兢地跟着沈立,却发现沈立带着他来到了自己家里。他不禁疑惑地问:“你是哪个?怎么知道我的家?” 不待沈立回答,他父亲吼道:“狗东西!今天遇到克星了?!这是你宝爷爷家的立二叔,还不快叫!” “是立二叔?” 沈立虽然只比沈鹏大几岁,却是乡亲们眼中的传奇人物,是不少年轻人崇拜的偶像。他高中未毕业就参军入伍,很快就被选进特种部队,受到过非常严格的特殊训练,曾多次出国执行秘密任务。身经百战,屡立战功。沈鹏一直默默崇拜着他的这位于堂叔,同时又觉得自己资质愚鲁,无法与人家相比。但在混混儿们中,他又常常认为自己流着英雄的血液,讲义气,不怕死。这又为自己赢得了一些追随者,让他在江湖上享有一定的威望和地位。此时,面对这位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他自觉惭愧,无言地低下了头。 沈立其实也欣赏他的耿直和胆量,希望他能自立一番事业。经过一席交谈,沈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原来,他早就想和朋友一起去重庆开一家货运公司,只是苦于没有本钱。 “这好办!”沈立说,“我去给你宝爷爷做点工作,让他给你出钱!” 第九章、逃避追踪(5) 5 “宝爷爷”就是沈立的父亲,名叫沈进宝,原是村上的会计。为人耿直磊落,在族中辈份高,威望大,是个说一不二的响当当角色。眼下经营着两家煤矿,积下数百万的家产。他听了沈鹏的创业计划,果然资助他在重庆开起了一家货运公司。而沈鹏也不负人望,第二年就还清所有本钱,现在已拥有四、五台货运车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老板了。最近又刚刚拿钱让家里盖起了新房,父母在乡邻面前也算有头有脸了。 一年前,沈立到了重庆。他只和沈鹏通过一次电话,让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此后再无联系,两人各忙各的,也一直没有见过面,沈立甚至连公司的货运业务也没有让沈鹏参与。所以,在重庆,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他现在放心地找到沈鹏,确信追踪他的人是不会找到这条线索的。 从重庆到黔江,由于沿途不时在整修路面,四百余公里的里程,载重车整整跑了八个小时。到黔江时,已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一路上,都是沈立驾驶着,司机躺在后排呼呼大睡。沈立将车子一直开到市内长途车站外面,叫醒司机后,独自下车走了。 长途车站外,停放着很多摩托车。司机们三、五成群,或者吹牛聊天,或者在路灯下面玩扑克牌。他们通宵等候在这里,旅客可以随到随行,极为方便。 沈立的家还在十多公里外的乡下。他叫了一辆摩托车,二十多公钟便到了。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高大的围墙,宽敞的庭院,别墅似的小洋楼。 铁栅门内一条高大的狼狗猛地扑过来,两脚搭在铁栅上,差不多和沈立一般高,嘴里发出低沉的吠声,伸出嘴来,要和沈立亲热。沈立叫声“大虎”,又摸摸它毛绒绒的大脑袋,它趁势用嘴在沈立手上蹭着。 看门的大叔为他打开院门,惊讶地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立说:“搭乘一辆便车。爸爸在家么?” “他和你妈今天一早就去城里了,”老人说,“一直没有回来。” “哦,”沈立说,“您休息吧,我上去睡觉了。” 沈立草草冲了个凉,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也是他多年训练出的习惯,为了随时保持旺盛的精力,任何时候,立地可睡,而且能在预定的时间准时醒来。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1) 1 8月28日,已经是李虎回到家里的第三天了。 一大早,他就坐上了去巫溪县城的班车。他决定先去宁厂寻找谭大炮,他凭直觉认为谭大炮应该是在宁厂。 其实,真正让李虎决定去宁厂的,还是是宁厂本身隐藏着的远古的神秘。 两年前,李虎在广州认识了一位来大陆作生意的马来西亚华侨。听说李虎来自三峡,那人眼睛一亮,热情地向李虎打听有关三峡的情况,其中就特别提到了宁厂。那人说,他的祖籍就在三峡巫溪,去国一百多年了,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去三峡作一次寻根之旅。遗憾的是,这些年来总是被生意羁绊着,不只是抽不出时间,关健是难得一份宁静的心情。他说被掩藏在深山之中的宁厂,是巫咸古国所在地,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李虎听了这话,心中暗暗吃惊!自己老家与宁厂近在咫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于是,他搜罗相关资料,对宁厂作了一番祥尽的了解。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山海经》中,记载远古有一个巫咸国,就位于现在的宁厂一带。巫咸国的人民“不耕而食,不织而衣”,那是一个深山峡谷中的远古极乐世界,一个美丽的东方伊甸园!有人说,这主要就得益于盐资源的开发。“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吴蜀之货,咸荟于此”。一些学者认为,巫咸国是远古巴人最早兴盛起来的一个部落,廪君五姓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早期巴人后裔。宁厂后面那座大山名叫宝源山,山上除盐外,还有一样起死回生的神药,叫做丹砂。所以,这里不止是巴人发源地,也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如今,李虎知道自己就是巴人后裔,听到宁厂二字,更是心旌摇动,对那个孕育巴人文明的神秘之境向往不已。所以,此番去宁厂,不只是寻人,更是想去那个“上古盐都”、“巫巴故里”作一次寻根之旅。 班车路过夹在大山沟的田坝盐厂旧址时,李虎还是忍不住下车向一个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的老太婆打听。 老太婆耳朵有些背,好半天才听清了,翻起一双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着李虎,摇摇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李虎提示说:“大概七、八十岁了,是一个草药医生。” 老太婆仍然摇摇头,嘟嘟呶呶说道:“那时候多热闹啊,大灶小灶热气腾腾,男人女人来来往往……二十年呐,厂子垮了,镇子也败了……” 李虎望望破败的厂房,还有那些大门紧锁、铺满灰尘的民居,只好无奈地上了车。 到巫溪城后,李虎在小滩上吃了一碗面条,问清路径,然后换上一辆长安小面的,沿大宁河峡谷蜿蜒向北而去。 峡谷幽深,清流湍急。李虎将头伸到窗外,仰面观看两岸夹峙的峭壁。同车的当地人见他是初来乍到,便热情地向他指指点点介绍没途风景,什么“剪刀峰”、“十八罗汉”,他还没有看出个名目,车子就一晃而过。 约莫二十来分钟,车子在一座桥头停下,司机说声到了,丢下李虎,调头走了。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2) 2 李虎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望着两岸蜿蜒排列着一些古旧、简陋的房屋,难得见到一个人影,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让这古老的小镇显得格外的寂寞、冷清。 此时,才下午三点,峡谷已被阴影笼罩着,要仰头才能从对岸的半山腰上见到一抹阳光。阵阵清凉的河风吹来,倒是让人觉得爽快。 李虎不禁自问:这就是五千年前赫赫有名的巫咸国?!深山峡谷中的极乐世界?! 一股荒凉、沧桑之感弥漫在李虎心中,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一道索桥横跨在河面上,小镇在索桥的另一端,车辆过不去。这似乎形成了一个有趣的隐喻,——这个因盐而生的远古国度拒绝现代文明的侵入!它将自己裹藏在陈旧邈远的历史迷雾之中,面对光怪陆离的现代尘嚣,以衰败、萧条、孤寂的外表,来展示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骄傲。 过了索桥,沿着号称“七里半边街”的小巷走着。街上冷冷清清,两边陈旧的木板门被无数个风霜雪雨染成黝黑的色泽,门上都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铁将军把门”,守护着的,是房内蛛网纠结的苍凉。木门、木墙、木柱上斑斑驳驳的纤维写满了时光的印痕。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古往今来无数的脚板鞋底磨擦踩踏,已被磨得凹凸圆滑,闪着青光。临河而建的木板房,下面斜立木桩,柱上支撑着凌空半悬河面的吊脚小楼,东倒西歪的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倒塌之险,但到现在早已古旧弃置了,却仍无倾覆之忧。 李虎听着自己的脚步在街上发出单调的声音,走了好长一段,也没有看见一个可以问路的行人,甚至连小狗小猫也没见到一只。偶尔有只小鸟停在屋檐“吱吱”两声,然后又扑腾一下飞走了。 这镇上的人都哪去了? 难道这竟是一坐死城? 正疑惑间,忽从一小巷里闪出一个人来,迎面拦在道上,嘴里胡乱叫道:“大河朝南,边鱼上树!” 那声音沙而尖,仿佛金属刮擦,在这空寂的街道上听着格外剌耳。 李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立住了脚步。 只见那人大热天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服,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一双肥大的裤管在腿上晃荡着,一头长长的乱发披散在脑后,却分明是一个男人。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3) 3 那人手中挽着一条两尺长的小蛇,那蛇通体血红,三角形脑袋却是红里透黄的琥珀色,发了叉的粉红信子从嘴里不停地弹进弹出。李虎自幼对蛇有一种天生的畏惧,而这样怪异的红蛇更是从未见过,不由得倒抽冷气,退了几步。 那人脸上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说:“不怕不怕!这赤蛇可是灵物。” 说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黑不溜秋的布袋子,将红蛇装了进去。然后回身走开,晃荡着肥大的裤腿,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听到一个飘缈的声音在空气中振荡—— “大河朝南,边鱼上树!” 那声音让这死寂的小镇显得更加的神秘、诡异。李虎别无选取择,只能一边听着自己的足音,一边继续朝前走去。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窄窄的小弄堂里有一个人,走近一看,却躺在竹椅上睡着了,坦露着的大腹上搁着一把裂了口的陈旧蒲扇,喉头发出轰轰的酣声,嘴角流出涎水。李虎只好叫醒了他,问他知不知道镇上有一个叫谭大炮的人。 那人睡眼惺忪的,似乎很不高兴别人将他从美梦中唤醒,也不坐起身来,随手拿起肚子上的蒲扇摇着,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遍,说:“可能是你记错了!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名叫谭炮的。那可是一个有名的人物,快八十岁的人了,喉咙大得赛钢炮,说起话来能把人耳朵震麻,方园百十里,连小娃儿都认得他。驱邪镇鬼,续筋驳骨,那是样样在行!” 李虎听得心中一喜,忙问:“他是草药医生?” “对呀!他治病只用草药,药到病除!西药那是他从来瞧不上眼的。今天你可来巧了,他家里正在办丧事。你往前走,有锣鼓响的那家就是。” 李虎惊问:“难道他……死了?” “不是谭炮,”那人躺在竹椅上,闭上眼睛说,“是他家在外地一个什么当官的亲戚死了,送回来安葬的。” 李虎谢过那人,朝前走了几步,又倒回身问道:“请问,这镇上,怎么到处都锁着门?人都上哪去了?” 那人很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摇起蒲扇说:“二十年前,这可是一个上万人的热闹镇子!这不,好端端一个盐厂,国家喊停就停!这镇子失了生计,谁还呆得住?年轻人都去外面刨食去了,只有走不动的还留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镇现今也就还有两百来口人。你要是去谭炮家,今晚可见到全镇一多半的人口哩,他们都要去凑热闹的。” 李虎向前走出不远,果然隐隐听到一阵锣鼓声。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4) 4 他循声来到一个临河小院,小院的平坝上搭起了一个灵棚,白幡飘飘,香烟缭绕。几个锣鼓手嘴里含着香烟,无精打采地敲着手中的响器。临河的平台上,有几个妇女正在那里洗菜切肉。炉子架在露天里,锅里热气腾腾,阵阵肉香弥漫。 忽听一声大喝:“狗日的几个拿出点精神嘛!死样活气的,到老子这儿混饭吃来了?!” 那声音嗡嗡的竟盖住了锣鼓声。李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眼看时,只见从屋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的白发老头,手里拿着几包香烟朝几个锣鼓匠丢去,同时也丢去一句话:“你几爷子再磨洋工,老子可要出手段了!” 几个锣鼓匠皮着脸傻笑,不敢怠慢,手里加劲,紧锣密鼓地敲了起来。 李虎见到老人,心想这就是谭炮了?正要过去招呼,忽见灵堂中钻出一个人来,满面悲戚,一身素衣,李虎心中惊诧莫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人见到李虎,也是愣在那里,显出一脸的意外。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心中的疑问。 原来,那人竟是李虎几天前在机场遇见的郑雯。几天不见,她已瘦了许多。此时,神情悲伤地立在那里,脸上挂着泪痕,真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李虎紧走几步,来到郑雯面前,关切地问:“你这是……?” 李虎一句话没问完,抬头看见那幅挂在灵堂中间的遗像,大吃一惊:“是教授?” 郑雯无言地点点头,眼里涌出泪水来。 “几天前不还好好的!到底是怎么……?” “是……急病!” “你……”李虎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想起自己也是刚刚失去父亲,眼睛有些发潮,只简单地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可要坚持住!” “你,不是回云阳吗?来这干什么?” “我是来找谭炮的。”李虎说罢,扭头四顾,刚才说话那白发老头却不见了踪影。 郑雯惊讶道:“你找他干什么?那是我姑父,他这会正忙着呢!” 两人的谈话被一阵热闹的嘈杂声打断。院外涌进一群人来,郑雯看见,对李虎说了声“对不起”,便快步过去接着了。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5) 5 李虎走进灵堂,看见正中灵床上放着一个大理石匣子,知道那里面就盛着郑教授的骨灰。再端详壁上的照片,那双智慧的眼睛,那张慈祥的面孔,是几天前才在车上见到过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人生无常”这样的话,亦不足以形容李虎此时的心境。 一个老妇人坐在那里,埋着头呜呜咽咽的哭着,一头白发有些乱了。她抬起头,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朝李虎认真地看了一眼。李虎发现,尽管很老了,这女人仍然很漂亮,被白发笼罩着的那张脸很白净,甚至看不出有多少皱纹。那模样,居然酷似郑雯。或者,可以说是老年板的郑雯。李虎想,这一定是郑雯的母亲了! 正不知该如何招呼,那女人又低头呜呜哭了起来。 李虎默默地燃起一柱香,再烧了一叠纸,望墙上遗像默祷几句。然后走出灵堂,信步来到河边,独自望着哗哗的河水发呆。 三天前,当他从祖传遗书中得知自己是巴人后裔时,十分惭愧自己对巴人历史知道太少。那时候,他曾想到过郑教授,尤其是那几幅巴人图语拓片,也许只有郑教授能够破译。但遗命却是让他去找七星老人!难道七星老人也能破译图语?还有,找到七星老人的途径是谭炮,而谭炮竟是郑雯的姑父,这之间到底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机场邂逅?偶然之中会有某种必然吗? 一连串的问号就像河里的浪花,在他心中不停的跳跃着…… “你专程找我姑父?有什么事?” 李虎回头一看,郑雯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边。 “我是……来询问一个人的。” “谁?” 李虎望着郑雯,不知为什么,他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一见如故的感觉。而且,他心中那一连串的问号,也总是与郑雯父女俩牵涉到一块。所以,他毫不隐讳地告诉她说:“七星老人。” 郑雯心中一惊!她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先是沈立向她父亲打听,现在又是李虎来向姑父打听。她不禁问道:“七星老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叫谭大炮的人曾在我家提到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姑父。不过,从我所知的年龄、特征和住址来看,这个人无疑就是你姑父了!” “去找一个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老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的是……一个遗命。”李虎望望郑雯,为难地说,“说来话长,但你……教授的事,现在这么忙……” 郑雯眼睛红红的,忧伤和疲惫让她显得很憔悴。她说:“我其实没什么事,都是姑父在操办。我原本打算,今天一到就去安葬了,但姑父说老家规矩,送亡人上山,是要先坐夜的,好让亲朋好友再陪陪他。我对这些规矩一窍不通,姑父说,我只在灵堂陪陪父亲就行了。现在,几个表姐来了,灵堂里人很多,烟雾又重,我就出来走走。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这七星老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李虎看着她,虽然说话间眼里又涌出泪水,但一直显得很平静。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轻声说:“我陪你走走吧。”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6) 6 两人踩着河边的卵石,浴着凉爽的河风,缓缓向前走着。河里细浪腾起的水花,不时溅到他们身上。李虎将他从在广州接到姐姐的电话说起,一直到今天赶到宁厂镇,这几天的所有经过,包括祖传遗书的内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郑雯。 最后他说:“我回到家里,不到一个小时父亲就去世了。他一直弥留着不愿咽气,就为了要告诉我这些话。他其实知道得很少,他没有看过遗书,他只是在机械地执行那不可违抗的祖命。这几天,我就像是作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怪梦,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现实这块坚实的大地,轻飘飘的浮在一团迷雾之中,却又无力自拔,不由自主地被宿命之手牵着向前。有时候,我不禁自问: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但又没有办法证明它是假的!” 郑雯听了,并没有如李虎预想的那样吃惊。她只是倾听着,沉思着。待李虎说完,她问:“你说的那些拓片,都是巴人图语?” “我想的是,似字非字,似图非图,但又不能肯定。” “带着么?” “哦,都在这里。” 李虎打开手中提包,从匣子里小心地取出那些拓片,递给郑雯。满怀希望地问道:“你能认识这些字符么?” “我试试吧。” 郑雯接过那些拓片,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抬起头来,看着李虎厉声问道:“你这些拓片真是几百年前祖传下来的?!” 李虎吓了一跳,连忙取出那份小册子,递给郑雯说:“你看看这遗书吧!这种事情,是作不来假的。” 郑雯看了那遗书,又看看那些拓片,不禁失声说道:“我的天!从这些字符透露的内容看,它所记录的似乎是巴国灭亡的经过。如果不是伪造的,一旦破译出来,公诸于世,那可要引发史学界的一场地震!” 李虎也很吃惊,他说:“祖上说这是由王室传出来的,那肯定不会是伪造的了!” “仅凭这几张拓片,现在我们还没法确定它的真伪。但其中这一张,我是见过的!它应该是从其具石雕虎形器上拓下来的。” 李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我父亲那里。” “教授?他又是从何而来?” 郑雯向他讲了父亲的导师童恩正教授的故事,她说:“根据遗书记载,你家石虎在六百多年前被人抢走,那它上面的字符流传出去也不足为奇了。而且,正是那幅字符泄露的消息,已经有人很早以前就开始寻找巴国失踪的王室了。” “很早以前?除了几百年前的向大坤,还有谁这么做了?” “你想想,当年去找童恩正教授破译字符的人,是从哪里得到这些安符的?如果不是知道那些字符的出处,又怎么会杀人灭口?” “你是说,那些字符就是由我家丢失的石虎上泄露出去的?” “绝对无疑!你听说过巴人石虎的传说么?”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7) 7 李虎摇摇头,说:“以前,也读到过一些有关巴人的零星史料或神话传说,总感觉一个失踪的民族,那不过是一些十分遥远而渺茫的故事。只是最近几天,才第一次认识到巴人不但没有消失,而且离自己是那样近,近到能够感受到他的脉搏,倾听到他的心跳。” 郑雯说:“当年童教授在三峡地区听到一个传说:当年,巴国王室在流亡途中神秘失踪了。但他们留下了五只石虎,并在石虎上留下了神秘信息。谁要是让五只石虎聚齐,并破译那些神秘信息,谁就能解开巴人失踪之谜。两年前,我父亲在三峡,也听到了同样的传说。这个传说,与你家这份遗书中记载的,几乎一模一样。” 李虎听得怦然心跳,激动地说:“如此看来,这个传说是有依据的!我家被抢走的那只白虎,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五虎之一了!” 郑雯说:“你们家被抢走的是一只白虎?” “是的。” 郑雯停下脚步,眼望着峡谷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缓缓说道:“几天前,我见到过一只黑色石虎,与你家那只白虎应该是一起的,都是传说中的那五只石虎之一。” 李虎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姑娘,是冥冥之中派来为自己引路的一个使者!她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她甚至能够破译巴人图语!自己所遇的难题,几乎都有可能从她这里找到答案。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一个考古工作者么?还有,他和她的相遇,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他不禁问道:“那五只石虎现在都藏在什么地方?还有,我家遗书中所说的家族使命,到底指的是什么?” 郑雯说:“你的这些问题,我没法回答,我们也是无意中被卷进来的。事实上,我父亲的死,很可能就与此有关!那天,我们在机场相遇,就是我接父亲去参加由中央电视台在重庆组织的一个鉴宝节目……” 郑雯从8月26日的下3点,中央电视台鉴宝节目现场开始,一直讲到了沈立到访,父亲突然发病,最后死在医院手术台上的整个过程。她特别提到了坐在她前排中间的那几个神秘人物,问道:“你说,这几个人是不是私人包机上的那几个?” 李虎说:“你说的这几个人,还有他们的衣着、特征,与我见到的私人包机上的那几人一模一样,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郑雯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又是从什么地方来?” 李虎茫然摇头,说:“我和他们只是在机场偶然相遇的,对你的这些也是问题一无所知。”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8) 8 郑雯说:“急性结石炎,只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普通病。但在进手术室之前,父亲就非常强烈地预感到,他会下不了手术台。就像他的导师童恩正教授当年在美国的遭遇一样,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中了巫盅。十分巧合的是,童教授是在为一澳藉华人破译一幅巴人图语之后发病,父亲是在为沈立破译一幅巴人图语后发病。” 李虎听得心中发凉,问道:“会是谁下的手呢?是那位前来请教授破译秘符的沈立?” 郑雯叹口气,摇摇头说:“但父亲认为不是沈立!他凭直觉,认为沈立为人磊落,一身正气,不会是下盅之人。他怀疑是在演播室,被那个戴墨镜的长发老人做了手脚。他说,他在台上作鉴定时,曾与那老人墨镜后的目光相遇,当时他莫明其妙地产生一种全身凉透了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父亲也说不清楚。” 李虎想起自己在白云机场第一次见到长发老人时,也莫明其妙地有过那种凉风飘过脊髓的感觉,此刻心中又是一寒,惴惴说道:“那长发老人一行,确实是有些神秘莫测。” “从那一伙人在演播室的表现看,他们对沈立的那个石虎是怀有明显企图的。父亲甚至怀疑,九年前在美国,拿着你家泄露出去的那幅石雕图语去找童教授破译,并因此而杀人灭口的,就是这伙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伙人一定听说过五只石虎的传说,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五只石虎,然后破译密码,揭开最终的秘密。所以,根据这个思路,我找不到他们要对父亲下手的理由,因为他们还需要有人破译密码,而父亲可以说是唯一的人选。你是认识那个人的,你说说看,他会那样做吗?” 李虎的思维,被郑雯一席话引进了漩涡急流之中,他忽然感到前途陷阱丛丛,充满危险。他说:“虽然我们同机而行,但对那个自称姓‘谢’的神秘老人,印象非常模糊。我们曾在机场贵宾室有过短暂会唔,但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大清楚。所以,我无法对此作出任何判断。” “如果从逻辑上推断,沈立是最有可能的,因为父亲刚刚为他解开了石虎上的图语。但父亲坚持认为不会是他!” “沈立拥有如他所说的祖传石虎,就应该是巴人后裔,也很有可能具有和我同样的家族使命。如果真是这样,他是绝不可能去杀人的!除非……除非他这石虎是不家族祖传,而是来自其它的渠道……” 郑雯烦躁地说:“算了!就凭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想破脑壳也得不出个结论!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父亲绝非正常死亡!我也曾问过姑父,他说人既已死,事后也没法作出确切的判断。我现在想的是,一定要想法查清父亲死亡的原因,为他找回一个公道!回重庆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沈立,我要向他问问清楚!” “这事可要三思而行,”李虎担忧地说,“你千万不可贸然行动!” “对了!”郑雯忽然想起,“沈立也曾向我父亲打听过七星老人。或许,找到七星老人,就是解开所有迷团的一把钥匙?” “是吗?”李虎惊异地说,“他也在找七星老人?” 郑雯点点头,说:“看来,这七星老人就是解开石虎之谜的一个关健人物!” “不知你姑父是不是真的知道七星老人的下落。他现在这么忙,也不便去打扰。” “既然找到了他,也不忙在一时。明天一早,待我父亲上山安葬完毕,就可以问他了。” “我是担心,万一不是这个谭炮,你姑父并不知道七星老人下落,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又到哪里去寻找七星老人?”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处河湾。湍急的河水从对岸直冲过来,被陡峭的崖壁挡住,溅起高高的浪花,澎湃有声,然后被迫拐弯,驶入平坦的河床。 河滩已到尽头,他们登上一坡石梯,沿临河的青石板街道往回走。 郑雯说:“姑父这人,除了脾气不好,本事倒是不差!他可不是浪得虚名,年轻时,他以拳术、医术号称‘宁厂双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学会了神秘的巫术,有人又给他加上一绝,就成‘宁厂三绝’了。你想,小小一个宁厂,能有几个这样的谭炮?” 李虎惊异地问:“他还懂巫术?” “是啊,连我父亲都很佩服呢!” “你父亲也信这个?”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9) 9 “我是在高中毕业时,偶然听说姑父懂得巫术,还能和鬼神交流,感到十分不屑,认为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但父亲告诉我说,凡事不能简单地给予否定,不理解的事情并不等于不存在,一定要经过认直的观察和思考之后才能给出结论。他说,所谓巫术,主要是与神灵、鬼魂沟通的一种能力,并能够运用这种能力调和阴阳、造福苍生。姑父在这方面作得不错,所以应该受到尊敬。” “这么说来,一个堂堂大学者,也相信有鬼魂?” “父亲认为,这世界上确有灵魂存在。那是一个无形的国度,超越了我们现实的世界,但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同时并存。一个清醒的人是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但某些人可以通过类式摧眠的方法改变意识状态,从而可以和神灵、祖先乃至死人进行灵魂交流。全世界有不少心理学家都在研究这个问题,甚至还由此生出一门学问,叫做‘心灵学’。父亲说,以我们现有的认识水平,人类精神所具有的力量仍然还是一个谜。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确有不少具有通灵本领的人,尤其是在偏远宁静的乡村,不少人以此为业。他们是沟通有形世界与无形世界的媒介。只是与主流观念相悖,自诩为文明的现实社会很难理解和接受,所以,往往处于隐蔽的地下状态。灵魂的实体有过去的,也有将来的,因为在灵魂的国度,并没有如我们现实世界所规定的空间、时间的限制。我们所谓空间的三维度,时间的线性,都是人类智者创造出来的一种概念。尤其是对时间的线性规定,实在是人类亘古以来最大的一场骗局。人们常说时间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一条河,从过去流向未来,永无休止。其实在灵界,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更没有过去、现在、未来这样的区别。人们之所以要创造出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是因为它能够让人们对现实世界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它同时又禁固了人类的精神世界,使人类成为时间与空间地囚徒。现实的物质世界,实际上是非常狭隘、非常简陋的。所以,人们只相信技术和暴力,并把它当做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就像现在很多人热衷于大脑的开发,而忽略了对精神力量的运用,人们总是离不开对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世界的依赖。正是人们对奇技淫巧的仰仗,绝对唯物的思维,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分裂与破坏,将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引向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之路。人类正在自毁家园。如果一个人能够进入灵性的领域,就会发现精神的能量真的是无穷的,从而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会产生更加全面、更加深刻的认识。” 李虎不禁摇着头说:“我的天,这样的观点简直是惊世骇俗!倘若郑教授把这种观点运用到学术上,那岂不动摇了我们现行的唯物主义理论基石?!那恐怕是要招诸共愤,群起而攻之的。” “父亲在正式场合是很谨慎的,这些只是他私下的观点。当然,有时在学术论文上会变着花样抛售一些这样的观点,标新立异,见人所未见,发人所惧发,对许多陈年旧案提出新解,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争议。可以说,在目前的考古界,父亲是争议最多的一位学者。他就像一个老顽童,看到一些道貌岸然的学界老朽气极败坏,他却乐得手舞足蹈,从中得到深深的乐趣。只可惜,他刚刚迈入学术上的黄金时代,许多种子刚刚播下,还没来得及收获,就……”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10) 10 看着郑雯又流出泪来,李虎安慰说:“在我十岁那年,我曾亲眼目睹我爷爷的去世,他是自己穿戴整齐、看准时辰后才断气的。临死前,他十分平静地对我们说:我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并没有离开你们。郑教授……你父亲应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或许,他本身就懂得一些巫术。” “不。”郑雯说,“父亲对巫术的了解,主要是通过与姑父的交流,再加上一些考古疑案的印证。或者说,他只知‘道’,不懂‘术’。姑父曾多次说父亲很有灵根,要教他一些基本的巫术符咒,父亲就是坚决不学。姑父偷偷地给我们家的大门,还有父亲工作室的大门和保险柜,都施了预防歹人的咒语。父亲后来知道了,也只一笑了之。” “我想,”李虎说,“教授对巫的这种态度,大概是出于一种真诚的虔敬。因为敬,所以不贪。” “父亲说,巫,是巴人的国教;而这里,父亲的故乡宁厂,就是巫的最初发源地,也是巴人的最初发源地。五千年前,这里叫做巫咸国,包括了整个宁河流域一大片云掩雾罩的土地。据《山海经》记载,巫咸,是古代卜筮文化的发明者,精通天文历算,能测知过去、未来,是沟通人与自然及鬼神的灵媒。黄帝与炎帝都曾移樽就教,求其指示休咎。当年,黄炎二帝为争夺中原统治权,曾一度处于严重军事对峙状态。巫咸应黄帝之请,为其卜筮,教其‘占而后和’。著名的涿鹿之战后,得胜的黄帝遵巫咸神示,与炎帝结成炎黄联盟,这就是中华民族的由来。巫咸也因此备受尊崇,被视为卜筮文化的始祖。巫咸还是一名神医,远古洪荒与战乱频繁,民不聊生,黄帝就委任他主持医政,拯救万民于水火,功业卓著。后来,被尧帝封在产盐之地,就是今天的宁厂,巫咸国就由此而来。宁河,上古时候应该是叫灵河吧,还有巫溪、巫山,整个宁河流域都是因巫得名。因此,对于颇通巫术的姑父,父亲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和佩服。”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宁厂就是传说中的巫咸国所在地。今天一见,如此逼窄破败,哪有一国的气象?倒是有点失望。” “不,你是刚来,对宁厂了解太少。” 李虎又回到原来的话头,感慨说:“能让一个知名学者真心敬佩的人,必定具有某种强大的精神力量。你姑父,不是一个寻常人。” 第十章、遗弃的古镇(11) 11 “听说,我姑父年轻时候,凭着一身本事,走遍三江四海,结识了不少江湖豪杰。后来,娶了我姑姑之后,他却变得醋味十足,担心姑姑红杏出墙,整天守在家里,很少出门了。在姑父娶姑姑之前,盐厂曾有一个技术员追过姑姑。后来姑父一见那人就要红眼,如有深仇大恨。弄得那人都不敢在盐厂上班了,想方设法调了出去。但那人老家是宁厂的,偶尔回家如同做贼,提心吊胆的怕被姑父看见。” “你姑姑一定长得非常漂亮。” “有人说,宁河自古出美女,我姑姑就是宁河美女中的美女了。姑父娶了她后,不准别人多看她一眼,更不让别人和她单独说话。姑姑那时候是盐厂职工医院的护士,又经常参加厂里组织的各种文娱活动,有人为了多看她一眼,不是装病去医院,就是泡到排练室里不肯走。姑父发现后,醋劲大发,不少人因此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县文工团因为姑姑有一副好嗓子,多次想调她去当演员,都被姑父阻止了。到现在,姑姑七十岁的人了,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姿绰约。” “你姑姑应该在家吧?等会儿一定要见见了!” “你没看见么?她一直在灵堂里哭得很伤心哩。” “哎哟!是不是满头白发和你长得很相像的那位?我一直以为是你母亲呢。” 郑雯黯然道:“……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 李虎心中又是一惊。第一次见到郑雯时,那一脸灿烂的笑容,那爽直透明的天性,让李虎觉得这是一个生活得十分幸福的姑娘。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家世!如今,她又失去了父亲,岂不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他心中不禁生出无限的同情与怜爱,柔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用安慰我。”郑雯平静地说,“如今我也相信,注定的命运是不可逆转的。对死者最好的告慰,就是好好地活着!你不也刚刚失去了父亲么,但你已经走在路上,开始去完成家族的使命了。” 两人正说着,忽从旁边串出一个人来,宽大的裤腿一晃一晃的,嘴里如咏如诵地叫道:“大河朝南,边鱼上树!” 两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第十一章、遗弃的古镇(12) 12 李虎认出正是刚进镇时遇见的那人,只是手中那条红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不溜秋的布袋子。 那人对对直直地走到两人面前,笑嘻嘻地露着一口白牙,武断地说:“看看手相,男左女右!” 俩人觉得莫明其妙,对望一眼,却又乖乖地同时伸出手来。 那人倾头认真地看着,一脸的肃穆。他摸摸李虎那根小小的枝指,又碰碰郑雯腕上那串黑曜石手链,然后朝天一笑,说:“哈哈,六指小子!女娃子手上这石头也不错!记住了:心好命就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吉人自有天相!哈哈,不错不错!” 说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样物事,往李虎手里一塞,便从旁边挤过身去,望后走了。俩人听到身后又传来那歌谣似的声音—— “大河朝南,边鱼上树。” 李虎看看手中那东西,竟是一只圆圆的石头。似玉非玉,温润细腻,半透明的乳白色里透出一丝丝血筋般的红线。状若鸭蛋,大小正好盈盈一握。奇在中间有三个凹痕,形如指印,握在手中,正好与中间三个指头吻合。另在石蛋一头,还有一个深深的小孔,看不出是天生的还是人工凿成。 郑雯拿过石蛋看了看,说:“不过是块普通的鹅卵石。” 李虎笑笑说:“可能就这河坝里捡的吧,还是挺好看的。” 郑雯问:“他那些话什么意思?” 李虎耸耸肩:“谁知道?!” “看这人疯疯癫癫的,不像是这镇上人。” “我进镇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哩!当时他突兀地吼出一句什么‘大河朝南边鱼上树’,手中又挽着一条红蛇,吓我一大跳。” “红蛇?” “是啊,这会儿多半是装在他那布袋里。当时他还说,这赤蛇是什么灵物。” 郑雯听了,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李虎觉得这事凭空而来,简直匪夷所思。说的那些话既莫明其妙,又若有深意。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便把那石蛋郑重地收进了包里。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1)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 1 郑雯与李虎两人回到姑父家时,院子里已摆好了十来张桌子,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正流水般地往上端。 一位长相漂亮、已略为发福的中年妇女,正在那里风风火火地指挥着,话语不多,声音清脆。时而碗筷,时而酒水,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索。扭头一眼看见郑雯,大声叫道:“过来雯雯!你跑哪去了?” 雯雯来到她跟前,说:“我们去河边走走的。这位是我朋友,叫李虎,是从云阳专程来找姑父问个事情的。” 回头又对李虎介绍说:“这是我表姐。” 表姐满脸狐疑地望着李虎,说:“什么事?我爸这会儿可忙着!” “这事不急,”郑雯说,“等姑父忙过了再说。” “那行!等会儿你招呼他吃饭。” 表姐说罢,又转过身忙去了。 郑雯领着李虎来到灵堂,偎到白发老妇身边,叫道:“姑妈。” 姑妈伸手搂住郑雯,说一句“我可怜的儿”,又呜呜哭了起来。哭几声,忽然止住,抬头看了李虎一眼,问雯雯:“是你朋友?” 雯雯点点头。 姑妈又向李虎望一眼,点头说:“小伙子不错!” 郑雯脸上一红,也不说什么,拿起一叠纸在火盆里烧了起来。 晚饭时,郑雯姑姑只说吃不下,一直守在灵棚。郑雯陪着李虎,看着满席菜肴,也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李虎几天来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此时胃口大开,当着郑雯面狼吞虎咽,一下吃了三大碗。吃到后来,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因悲伤坏了食欲的郑雯胡吃海喝,似乎太没心肝。 郑雯对此却是毫不介意,她望着一群赤膊的老头在那里划拳吆喝,斗酒逞强,显得心事重重,目光茫然。 饭后,院里多出很多人来,连灵棚都挤满了,大人呼小孩叫,到处一片嘈杂。 郑雯被人群挤得东让一下,西躲一下,感到无所适从。 看看天色还早,她对李虎说:“我带你去看看龙君庙。” “龙君庙?”李虎问:“那是什么地方?” 郑雯说:“就在前面不远。是专为白鹿泉修建的,现在只剩一个遗址了。” “白鹿泉我知道,就是宁厂最著名的盐泉。” “那可是是宁厂古镇的命门所在,也是五千年前巫咸国的立国根本。” 两人从人群中挤出,沿着河岸的水泥便道,穿过一排排闲置的旧房,不一会听到响亮的水声,郑雯说:“到了。”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2) 2 龙君庙位于镇北宝源山麓,就在著名的白鹿泉洞口。 洞口有一石龙,盐泉便从龙嘴喷出。龙头已在四十年前的那场文革中毁去,龙君庙如今也只剩下一个裸露的屋架、几根光秃秃的木柱了。 两人站在木柱下,眼望着白花花的盐泉从山腰洞口挂成一道亮亮的银瀑,跌入青苔斑斑的龙池,然后白白地流入大宁河。 尽管如此,在李虎看来,也仍然无法掩盖这涌流不息的盐泉在历史上的曾经有过的风流岁月。“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一瀑盐泉,在这里曾经流出一个尹甸园般的神秘古国,流出人神交通的神秘巫文化,也流出了这大山沟里“吴蜀之货,咸荟于此”的五千年繁华。 郑雯感慨地说:“一泉挂白玉,万里走黄金。如今白玉犹挂,黄金安在?” 李虎仰头向高大神秘的宝源山望去,被山石挡住了望眼。他看着源源涌出的盐泉,心想,这山真是宝源呢,这盐泉不知喷涌了多少万年,仅被人类发现利用就已五千年历史了,如今还在源源涌出,永无枯竭。 他伸出手,掬了一把飞溅的盐瀑,送到嘴边,用舌头舔舔,咸中带有苦涩的余味。当年最初的发现者尝到的也是这味吗? 郑雯说:“五千年了,这可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呢。” “寻根之旅!”李虎富有深意地说,“我终于见到了源头。” “对了!”郑雯看着李虎说,“作为巴人后裔,这地方可真正算是你的源头了。” “是的,巴人有名有姓的先祖就是武落钟离山的廪君五姓了。据史料记载,廪君五姓又是从巫地迁入清江流域的。巫地,应该就是巫咸国这一带吧。只是不知道,以史前时期的交通条件,这两地间隔着险山恶水,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到达武艺落钟离山的?现在这问题有答案吗?” “即使有答案,那也只是一种假说。有人曾根据‘巴陵’这个古地名猜测,廪君五姓的先祖可能是驾独木舟出三峡,先在巴陵,也就是今天的岳阳、洞庭湖一带定居,然后再沿清江溯流而上到达武落钟离山的。” “看来,船,就是巴人纵横天下的利器。他们是御水的高手!难怪他们总是逐水而居,甚至连死后的棺材也要做成船的形状。” “巴人不只能在水面如履不地,悬崖峭壁之上他们同样健步如飞。” 李鹏虎惊讶地说:“是吗?悬崖峭壁也能健步如飞?” 郑雯指着对岸陡峭的崖壁,说,“看见山崖上那些黑黑的石孔么?那是古栈道遗迹,大宁河两岸的千里古栈道就从这里开始。这可是巴人留下的千古奇迹!” 李虎见状,一笑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大宁河总共不过几百里的长度,怎会有长达千里的古栈道?” 郑雯介绍说:“从这里开始,栈道是没着峡谷向四面八方伸展的。向南,由宁厂镇至巫山县的龙门峡口;向北,则从这里沿大宁河北上,直到陕西境内的镇平县;向东,接湖北竹溪县的桃园河;往西北方向,还可到重庆城口县亢河及陕西小榆河一带。栈道连接山路,纵横交错,总的里程加起来,恐怕是不下于千里。三、四千年前,就是这样一个庞大的栈道网,沟通了古代秦、楚、巴三个国家,形成了四通八达的山地交通格局。其距离之长,规模之大,地势之险,工程之艰,都可堪称古栈道之最。” 李虎说:“如此巨大的工程,都是在三、四千年前由巴人开凿出来的?”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3) 3 “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是,对于只有青铜技术的巴人,他们是用什么方法、什么工具来完成如此宠大的工程的,至今还没有一个能令人信服的答案!” “在当时,大概这就是所谓‘万里走黄金’的盐运通道吧?” “当然!不过,这些栈道除盐运外,也被后人当作了十分重要的军事通道。比如后来宋太祖出师平蜀、薛刚反唐、张献忠入川,都曾经走过这个栈道。据传说,这也是当年诸葛亮伐魏的通道——诸葛亮屯兵城口,伐魏时,沿栈道出巫峡,来时在石孔中铺上木桩和木板,便于军队通行;撤退时,一边走一边撤除木桩和木板,使敌人无法追击。” 李虎说:“史料上说,当年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相助。那时候,北有秦岭横亘,东有三峡阻隔,巴蜀之师要北上中原,恐怕走的也是这深山峡谷中的秘密栈道吧。” 说话间,抹在山巅的最后一缕阳光在不知不觉中熄灭了,蓝天泛出青光,暮色从两端峡口涌出,视野开始迷朦起来。 “天都快黑了!两个娃儿还在这里?” 两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老头提了一件衣服,急匆匆地走来。郑雯依稀认得,就是晚饭时在桌上赤膊划拳的一位老头。 那老头说:“你是小翠的侄女吧?快走!等会就要摸黑了。” “小翠是谁?”李虎轻声问郑雯。 郑雯说:“是我姑妈的小名。” 两人跟着老头沿着已被弃置无人的古老街道快步回走时,忽听朦胧的夜空中飘飘忽忽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敢娃子,回来些——” 另一个声音幽幽答道:“回来哒!” “敢娃子,回来些——” “回来哒!” …… 郑雯听得毛骨耸然,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同行的老头不以为然地说:“叫魂。” “叫魂?” “西头李家屋的娃儿这几天病了,蔫蔫的,请端公来看了说,是走了胎。” “什么叫走了胎?” “就是娃儿的生魂跑去投了新胎,所以要在晚上打着灯到野外去把娃儿的生魂叫回来。两个人,一个叫,一个答。” 正说着,迎面走来两个人,一团昏黄的手电光在地上一晃一晃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喊声在身后渐渐远去—— “敢娃子,回来些——” “回来哒!” …… 李虎听得心头戚戚的,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刚走回姑父家灯火通明的热小院,就听到一声大吼:“向老八你这老龟孙!死到哪去了?就等你一个!” 与李虎他们同来的老头陪着笑说:“晚上熬夜,回去拿件衣服的。” “怕不是拿衣服哟!”一个光头老汉打趣说,“抽这时间回去,多半是看老婆子在家偷没偷人!” “嘿嘿!”被称做向老八的老头回敬说,“你妹子哪来那德性?” 先前发出吼声的白发老头黑着脸说:“好了!莫耍嘴皮子了!都过来站好,还是向老八起头!”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4) 4 此时,灵棚外面已空出一块平坝,七、八个老头在坝子里站成一排,周围站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看那些老头,有的赤裸着上身,有的穿着无袖短褂子,每人肩上都搭了一条三尺来长的白布汗帕子。 那边灵棚里的锣鼓还响个不停,丧歌调子也高一阵低一阵的唱着。看热闹的人却在外面坝子里围成一圈,看着中间的一群老头儿在那里指手划脚,站队排班。人群中不时有人大声摧促“快点嘛”,显得极为兴奋。李虎不知这是要干什么,向郑雯投去询问的目光,郑雯也是莫明其妙地摇摇头。 “给你们说哈!”一头白发的黑脸老头又吼道,“今天可是给谭炮的舅老倌坐夜,老哥们几个吼两嗓子凑凑热闹。你几爷子可要打起精气神来哦!喉咙唱折了,那边酒有的是,啤的白的管够,喝了又来!“ 看热闹的人群显得不耐烦了,有人喊道:“快吼嘛!哪来楞多的淡扯扯!” 忽然,一声高亢雄浑的吆喝拔地而起,划过天空,如焦雷般炸响,在暮色弥漫的峡谷中震荡—— 哟——嗬——嗬…… 哟——嗬——嗬…… 一声号子我一身汗, 一声号子我一身胆! …… 李虎吃惊地发现,这声音竟是从向老八的嘴里发出的。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平时说话也是嗡声嗡气的,竟能吼出如此干净利索的歌声。 伴随着歌声的,还有那些老人奇怪的姿势。他们都是左手在后,右手在前,一手一头拉着肩上的汗巾,然后弯腰驮背,脚踩弓步,身子前倾,显出吃力的模样,脖子手臂上,鼓出一条条青筋来。 李虎从最初吼出的那一嗓子,就被深深地震憾了!他感受到,那姿势不是做出来的,而是生命最强劲的张力;那歌声也不是唱出来的,而是激情最自然的爆发—— 西陵峡上滩连滩, 崖对崖来山连山, 青滩泄滩不算滩, 最怕是崆岭鬼门关, 船过西陵我人心寒, 一声号子我过了青滩 哟——嗬——嗬…… 哟——嗬——嗬…… 李虎如遭雷击,立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5) 5 郑雯表姐大概已经忙完,此时也走过来挨郑雯站定,在她背上轻轻一拍。郑雯扭头看见,问道:“表姐,他们唱的是川江号子么?” 表姐说:“对呀!他们吼的就是峡江里的船工号子。这些老头都是以前的船工,在峡江的险滩急流中提着老命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现在闲在家里,闷得慌,就经常聚在一起,吼几声号子过过瘾。” 一曲吼完,几位老人队形略变。那位黑脸老头站到了前面,只见他脖子一梗,白发随之颤动,一个激越清迈、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喉头迸出—— 哦嗬哦嗬吆哦嘿啦哦嗬—— 开始,那声音婉如一只扑腾着飞出林子的云雀,笔直冲向高天,然后婉转翻腾,向远方滑翔而去。真个是裂石穿云,撼人心魄。 接下来,一人领唱众人和,交替重叠,长啸与短促呼哨合应,相互交织,气促紧张、惊心动魄、高亢尖利、气势夺人—— 要得夫妻,嘿哟! 不离伴,嘿哟! 除非嫁一个,吹哦吆吆嗬! 打鱼汉罗,吆嗬嗬里嗬! 要得夫妻,嘿哟! 同相会,嘿哟! 除非王爷,吹哦吹吹嗬! 来助威罗,吹嗬嗬里嗬! 吆嗬也吆嗬,拿下来! 吆嗬也吆嗬,爬下来! 哦嗬! 哦嗬! 吆哦嘿啦哦嗬 …… 3 随着铿锵的音调和紧促的节奏,李虎感觉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紧张得缓不过劲来。从远古奔流而来的血脉被感染、被激活,在体内如峡江激流翻腾奔涌,浑身肌肉如胀满的风帆,鼓足了劲,不由自主地随着节奏颤抖,眼里含着的热泪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 有人搬来几箱啤酒放在旁边,老人们唱完一曲,提起瓶子,“咕咕咕”灌下半瓶啤酒,接着又唱。 夔府开头把梢出, 臭堰溪摆的八阵图。 燕窝石,两铁柱, 粉壁墙,孟良梯, 倒吊和尚半岩里。 推黑石,望黛溪, 一声号子下猫须。 油渣溪,鲤拐子滩, 错开峡,在南岸。 梭罗树,斩龙台, 烧火佬对门升子岩。 龙袍拖肚上马滩, 红石娘娘望巫山。 巫山有个箜望沱, 喊不得号子打不得锣 …… 唱到后来,或许是老人们激情已过,体力不支,歌声渐渐平和起来,多是旋律舒畅、悠扬动听的情歌,打情骂俏,诙谐可人。 今天出门好灵光, 看到么妹洗衣裳。 手中拿根捶衣棒, 活像一个孙二娘。 打得鱼儿满河跑, 打得虾筢钻裤裆。 惟独对我咪咪笑, 笑得哥哥我心发慌 …… 第十一章、来自远古的呐喊(6) 6 李虎见郑雯和她表姐正小声交谈着,而灵棚、院坝里都挤满了人,便独自走开,来到院坝外的河坎边,在一块青石上坐下,望着河水中摇曳着倒映的灯光,内心还沉浸在那荡气回肠的川江号子里。 不久,郑雯找了过来,说:“你困了吧,找个地方去睡会儿。” 李虎说:“我没事。困了,打会儿坐,就能恢复过来。倒是你,大概几夜没睡了吧,该去休息会儿了!” “反正也睡不着。”郑雯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我先看你流泪了,是听了川江号子?” 李虎有些难为情,说:“那实在是太震憾了!” “我父亲也很爱听川江号子,他说这是积淀了深厚民族历史的千古绝唱。” “其实,小时候在长江边,我就经常听到这样的号子声。那时候习以为常,听着也没啥。没想到,现在再次听到,竟是撕心裂肺般的感受。我是在想,这些年老的船工,他们成了被遗弃的人。被时代遗弃,被进步的科技遗弃,也被日新月异的生活遗弃。险滩没了,急流没了,纤夫也没了。船工号子成了千古绝唱,这些年老的船工,也不过是几块仅存的峡江船工的活化石,正被时光快速风化着。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走向消亡。所以,船工号子成了他们唯一的精神依托,成了他们最神圣的宗教。他们在风烛残年还尽情地吼着,实在是为船工号子,为峡江船工,也为他们自己唱上一曲无可奈何的的悲壮挽歌。” “不过,川江号子不会被遗忘,我听说,现在已被列入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加以抢救和保存。” “但是,”李虎说,“那不过是被放入博物馆的文物,只能是一种曾经存在过的传统艺术,即使能在舞台上进行最精致的演绎,那也失去了粗放、原生的鲜活力。因为,它生存的土壤已经没有了。” 郑雯说:“历史车轮,滚滚向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时间就是一把温柔的刀,它会把一些旧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劈割在身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历史在进步的过程中,不知遗弃了多少珍贵的东西。” 李虎还能感受到体内血脉澎湃的余波,他有些激动地说:“刚才,我忽然想到,巴人是一个亲水的民族,他们在三峡地区聚居几千年,靠的就是盐利和舟揖。峡江里流淌着巴人的精魂,险滩激流,激发了他们骨子里最强悍、最坚韧的旋律,从胸腔中迸发出生命的呐喊与放歌,这就是我们今天听到的撕心裂肺、荡气回肠的川江号子吧!” “我父亲也认为,川江号子最先就是从巴人口里吼出来的。这可能是我们今天唯一能够见证到的充满巴人生命张力的鲜活遗产!” 李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悠然说道:“今天,就在这短短几个小时内,我不仅见到了巴人发祥的源头,也听到了巴人从数千年前发出来的拼搏强音!它不但穿越了时空,也穿透了我们的灵魂!”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1)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 1 29日凌晨,沈立没有按预定时间睡到六点,提前就醒了。 他是被一个梦惊醒的。在梦中,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老头,手拄一柄龙头拐杖,一身紫色长袍,满面慈祥,白发飘飘。 他依稀记得,还是在自家老屋前那颗古老的桂花树下,老人用手杖敲敲那老皮斑驳的粗壮树干,喃喃说:“嗯!长大了,长大了!” 沈立好奇地站在一旁,心想这老头怎么又来了? 那老头回头望见沈立,面色一端,严厉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 “什么?”沈立一时没反应过来,莫明其妙地问道。 “你那石虎呢?” 沈立双手捧着木匣子,说:“在这儿呢!” 老人望望匣子,说:“怎么还没去找七星老人?” “七星老人?”沈立想起,这是几天来一直萦绕在心、困扰得他心神不宁的一个谜题,“他在哪?” 那老人用手指点点沈立,恨恨地说:“你呀!” 沈立觉得这老头严厉之中不乏亲切,陌生之中又特别熟悉,却总想不起他是谁,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 老人走过来,对着沈立认真地看了两眼,然后挽住他的手,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杵,说声:“跟我来。” 沈立被那老人拉住手,轻轻一带,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仿佛脚踏云絮,背负青天,在崇山峻岭间腾飞穿越。穿过一团团迷雾般的白云,飞越一座座城堡般的山峦,瞬间来到一个去处。但见一畴绿油油的平野上长出一个个竹笋般的独立山峰,青苍苍的直逼人眼。数一数,刚好七座,错落排列,斗柄婉然,恰似北斗七星。 老人指着这些山峰,说:“记住了,这就叫七星山。 “七星山?” “对!七星老人就住在对面山顶的一块大石下面。” 沈立四处搜寻,说:“在哪?” “看见了吧?”老人指着前面横亘的山峰,峰顶果然有一耸立的巨石。 沈立说:“那样的巨石,下面怎能住人?” 老人笑笑,忽将他轻轻一推,说:“自己看看吧!” 沈立脚下陡然一虚,一下失去重心,身子向下坠去。 慌乱之中回头一望,老人正在竹笋般的峰巅向他挥手致意。而他下面,却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2) 2 沈立在惊恐中醒来,习惯地抬腕一看,鲁美诺思美军军表的时针刚刚指向“5”字。这块军表,还是他某次在国外执行任务时的战利品,美军海豹突击队专属品牌,几年来从没离开过他的手腕。 他起身来到阳台,放眼望去,碧空中星辰俱隐,一抹曙光已在东边亮起。晨风吹来,让他倦意顿失,忍不住做了几个伸展动作。 但他脑子里仍然萦绕着刚才的梦境,甚至一遍遍回忆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他第二次梦见这个身着紫衫的白发老头了! 几天前,就在中央电视台鉴宝节目演播的前一天晚上,他第一次在梦中见到那老头。也是在老屋前那颗古老的桂花树下,老头用手杖敲着树干,轻声“咕呶”什么“长大了长大了”。 当时,沈立好奇地走过去问:“你干什么?” 那老头回头望见沈立,亲切地说:“立娃子,拿到石虎了?” 沈立望望手中的匣子,心中一惊:他怎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石虎?而且能叫出自己的乳名? 老头将手杖在地上“窠窠“地杵着,厉声说:“你不要去参加什么鉴宝会,那会招来麻烦!你要马上带着石虎去找七星老人!” 沈立被他说得怦然心动,忙问:“七星老人?” “只有七星老人,”老头说,“才知道这石虎的秘密!” “石虎的秘密?” “时间太久了,古老的祖先在这石虎上留下的秘密信息,已经被我们忘掉了。你要找到七星老人,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办!” “七星老人在哪儿?怎样才能找到他?” 那老头瞪着一双老花的眼睛,吹了吹胡子,却并不答话。 沈立又问:“到哪去找他?” 这老头似乎十分清楚沈立的心事。自从得到这尊神秘的石虎,他心中就装满了种种疑问,困扰得他寝食不安。可是,谁是七星老人?到哪去找他? 正要开口再问,那老头却已不知去向。 这个梦,让沈立一直忐忑不安。但他不是轻意就放弃主意的人,他仍去参加了央视主办的鉴宝节目,并意外地从郑教授那里解开了石虎上的神秘字符。 但这次冒险,也确实招致了意想不到的麻烦!梦中老头的警告得到证实,这让那奇怪的梦更显得神秘诡异!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3) 3 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沈立形成了一套严谨的思维方式,从不相信什么灵异、玄幻之类的事情。但郑教授破译了石虎上的图语,却并未让他明白那信息的意思。他想到了梦中听来的“七星老人”,甚至忍不住向郑教授打听。在他看来,那实在无异于一个溺水者眼中的稻草,尽管知道无用,仍然忍不住要伸手去抓一抓。 郑教授的回答让他更加迷惘,原本没底的希望似乎彻底破灭了。沈立重新陷入困境之中,他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向何处。 他现在的处境是:前无出路,后有追兵! 两天来,他左思右想,曾设想了两条出路。 一是回过头去,反噬追踪者。追踪者之所以追踪,一定知道有关石虎的秘密。但现在自己在明,追踪者在暗。而且对方背后,显然有一个神秘的强势集团作支撑,准备充分,势力强大。自己匹马单枪,势孤力薄,对对方一无所知,双方一旦咬上,结果很难预料。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这步险棋的。 第二条路就是回家,从石虎出现的源头去寻找线索。二十天前,当他在家里打开匣子,看见石虎时,父亲显得特别惊讶。当时,父亲向他讲了巴人留下五只石虎的传说,并认为,这只石虎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五只石虎之一。 沈立曾经问到:“如果真是这样,那其它四只又在哪里?”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父子二人拿着石虎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沈立将石虎带去重庆,找适当机会向外界昭示,希望以此引出其它四只石虎来。一到重庆,沈立就千方百计寻找机会与文物古董界人士接触。恰好遇到中央电视台到重庆组织一期《鉴宝》节目,结果,石虎不但被选进节目,而且轻松夺冠,一鸣惊人。 这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但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却发现处处都是巧合,甚至包括石虎的出现。 关于石虎的来历,沈立一直没有对人说真话。倒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而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难以向人解释。石虎的确是在沈家祖宅的地下挖出来的,也确实可以证明是沈家之物。但发现的过程却充满神秘与巧合,让人难以置信。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4) 4 春节时,沈鹏提着大包小包到沈立家,说是给宝爷爷拜年。这孩子懂事,自从去重庆办起货运公司,这就成了他每年必不可少的礼节。用他的话说,做人不能忘本,这叫“吃水不忘挖井人”。席上喝酒时,沈鹏说出一大堆轻松搞笑的废话之后,又提起家里房子太矮小太陈旧,想要为父母盖一幢新房。 他“咕”地吞下一杯酒,红着脸说:“父母住上新房子,我们做子女的偶尔回次家,不但住着舒服,别人看着也脸上有光彩啊!” 当时沈立也在家,听了这话笑着说:“说去说来,还是在为自己着想嘛!” 沈鹏说:“当然,首先还是让父母安居享福。只是,我们这儿虽说是乡下,一幢小洋楼下来,少说也要个小二十万吧!我这手头,现在……” 沈立的父亲沈进宝,六十来岁人了,留着板寸头,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显得精神十足,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样子。他爽朗地笑着,说:“呵呵,你这娃儿,新年大节的,打我这儿要钱来了嗦!这事儿,得找你宝奶奶去!去年你还的十万,还在她那儿没动呢。” 沈鹏兴奋得站了起来,擎着酒杯说:“有宝爷爷这句话,这事儿就算大功告成,万事具备了!我要敬宝爷爷,哦,还有宝奶奶,我要敬您二老一杯!” 在乡下,盖新房讲究看风水。沈鹏父亲找来风水先生,最后选定的宅基,就在原来沈家庄园的后花园里。 这沈家庄园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据说,在明朝末年,沈家先祖曾是著名女将军秦良玉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随秦良玉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论功行赏时,他听了一个道士劝告,不要朝庭官职,只要了这块背靠宝福山、前临黔江河的风水宝地,在这里购置田地,建起庄园,做了一个逍逍遥遥的田舍翁。以过数代经营,沈家人畜兴旺,成为一方望族。 到了清朝末年,沈家与当地权贵发生一场官司,从此家道渐渐中落。到民国时期,上百人的钟鸣鼎食之家终于散开,偌大一个庄园也被分得七零八落。解放后,原主人被赶出庄园,里面住进了几十家农户。 几十年来,庄园早已破败不堪了,不少房屋已经坍塌。作为明代古建筑,改革开放后,当地政府曾一度打算恢复旧观,开辟成为旅游景点,为地方增加收入。后来发现耗资太大,与重建一个庄园都差不多了,也就不了了之。 也正因为这样,沈鹏家也才得以在早已成为菜地的原后花园里建新房。 沈鹏一家在端午节那天,喜气洋洋地搬进了新居。 住进后不久,沈鹏的妹妹,一个正在读高二的小姑娘,抱怨说她那张旧的木架床不好睡,晚上总是睡不踏实。父亲进城为她买了一张带席梦思的新床,睡了几天,小姑娘仍是睡不好觉。经常在晚上睡着后,迷迷糊糊的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叫唤:“哎呀,好累啊!压死我了!” 但醒来后,仔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小姑娘也没怎么在意,她想,可能是平日学习太紧张了,才导致晚上有这样的幻觉。 但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有时她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日子久了,小姑娘就变得精神恍惚,身体也一天天消瘦下去。家里为她四处求医,吃了不少药,不但毫无效果,小姑娘倒越显萎靡,甚至连学也没精神去上了。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5) 5 有一天,小姑娘懒洋洋地倚在一颗树下发呆,被一个过路人见到,停下步子仔细瞧了几眼,问道:“小姑娘,你住哪里?” 小姑娘只向自家的新房指了指,也懒得答话。 那人在新房外面转了转,又问:“你家大人呢?” “在家哩。”小姑娘有气无力地说。 那人喊出姑娘父亲,对他说:“你家这房子恐怕不太干净!” 沈鹏父亲说:“刚砌的新房,怎会不干净?” 那人说:“看看你女儿,都什么模样了?” 姑娘父亲听得心惊,知他说得有理,忙问:“是啥东西不干净?” “能让我进去看看么?” 那人进到小姑娘的房间煞有介事地察看一番后,向姑娘问道:“你晚上睡觉后,是不是经常听见有人在耳边念叨什么?” 小姑娘惊诧地睁大了眼,点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直以为是幻觉呢!经常听到有人喊‘累呀’、‘压死我了’……” “这就是了!” 那人说罢,闭目绕床走了一转,又睁眼认真地看了看姑娘,说:“把床挪开,往床底下挖,下面肯定有东西!无论什么,那就是问题的根源,拿开就没事了。” 父亲不敢怠慢,亲自动手,一直挖到三米深,赫然露出了一副黑色棺材。棺材的生漆已经开始剥落,但尚未腐烂。打开棺盖,里面是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巧的是,棺材的摆放位置和姑娘卧室床的摆放位置一模一样。 沈鹏父亲一面重谢那过路人,一面焚香祭祀。 他想,能够埋在这里的人,一定是沈家前辈。如今自己占了人家地盘,万不得已,只好另择良地,恭恭敬敬将人家请入新坟。 哪知起出棺材,发现下面还有一具! 这下他不敢动了,连忙请沈立的父亲前来拿主意。沈立父亲也没见过这类事情,他说:“事已至此,还是先起出来看看。” 第十二章、以梦传灵(6) 6 结果起出来的是一只比棺材略小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面偌大的空间就只一只更小的木箱。大木箱蛮实,小木箱精致。 打开小木箱,除有少量金银铜钱,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居然又有一个黑色的木匣子!这种大箱装小箱、套中有套的安排,让人觉得特别神秘。 沈进宝先捡出几绽金银元宝,又小心揭去卷轴油布,打开来,是一张人物画像,并没有题跋落款之类的文字,画像不知是谁。最后才慎重地捧出木匣子,仔细端详,拱盖平底,看似棺材模样,只是太小,长不过尺多,高不过数寸,却又严丝合逢的像一块整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金银虽然不多,按现价大概也值几万元,奇怪的是里面还放有几枚不值什么的铜钱,铜钱上铸有“光绪通宝”字样。 沈进宝想,这长了绿霉的铜钱,如果说有什么价值的话,大概是为了告诉后人木箱埋入的时间吧。如果是光绪年间埋下的,算算也在一百年以上了。当时已到清朝末期,光绪年间,不正是沈家与人打官司的时候吗? 看来,真正要保藏的,就是这个木匣了!当时,沈家尚有万贯家财,偏偏看重的是这只木匣。由此可见,里面藏的一定是沈家的镇家之宝了!可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呢?还有,用棺材挡住木箱的这位先人是谁?当时是在什么情形下死去的? 家族的历史已邈如烟尘,仅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与掌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场官司输后,沈家虽然元气大伤,却并没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这只能说明,负责保管匣子的那位先人,为防万一,已经谨慎到何等的地步了。 这一方面说明了匣子对于家族的重要程度,同时也证明了埋藏木箱的那位先祖洞见世事的智慧。设若当初不是以如此方式进行保藏,后来世事沧桑,历经战乱,家族四分五裂,这匣子现在恐怕早已不知落入何处了。 沈进宝最后对沈鹏父亲说:“无疑,这些都是沈家祖传之物。这样吧,这幅画和匣子都放到我家去,其余东西,你留着吧!” “不不不!”沈鹏父亲说,“这些起东西如此贵重,原是您家之物,我哪能要!” “就这样定了!”沈进宝不容分辩地说,“虽是我家之物,却是你挖出来的。这具棺材,要重新择地厚葬,费用我出。另外,借你盖房那钱,你也不用还了,算是给你的补偿。只是,这事不要讲出去,包括对沈鹏也不要说起。” 沈鹏父亲连连说:“我知道,我知道。” 沈进宝把那匣子抱回家里,仍是打不开,只好叫回儿子。哪知儿子回来,无意中竟将匣子打开了。沈立是见匣子上一个小小的凹痕,似乎刻有一个图案,看不大清楚,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去摸,就那么轻轻一顶,就听“扑”的一声,匣盖滑开了…… 真相竟然是一只石虎! 沈进宝在迷惑之中,猛然想起,去年夏天在湖北利川度假时听到的一则关于巴人石虎的传说。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五只石虎之一? 就这样,经过一桩桩看似巧合的事件,沈立被一步步带进了眼前这个困境。他不知道,此番回家,能否找到进一步的线索,让自己走出困境。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1)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 1 29日凌晨,青天刚刚返白,送葬的队伍就出发了。 郑雯披麻戴孝,顶着一块长长的白布,端着父亲的灵牌,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们穿过索桥,走上公路,沿峡谷向北逶逦而行。锣鼓声中,和着呜呜咽咽的唢呐,不时有鞭炮声响起。这些声音,让蒙胧寂静的峡谷显出几分诡异,也给夜雾中沉睡的古镇增添了几分神秘。李虎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峡谷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显得模糊不清,河床里飘浮着一层白茫茫的晨雾,如浓浓的奶汁,在峡谷中蜿蜒流淌。只听见水声潺潺,却看不见那清粼粼活泼泼的流水。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他们离开公路,爬上一面乱石嶙峋的山坡。此时天已放亮,头顶上那一线窄窄的蓝天之中,飘起两片桔红色的薄云,给峡谷里投下一层淡淡的金辉。 走着走着,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李虎向前望去,看见在一片鞭炮炸出的蓝色烟雾中,郑雯被人引着钻进了一个不大的山洞,洞口黑黝黝的。接着,郑雯的姑父从一个年轻人手中接过大理石匣子,与她的姑妈、两个表姐,也一起钻了进去。锣鼓匠,唢呐手,就立在洞口,使劲地奏了起来。 “就葬在这洞里?”李虎不解地问。 有人告诉他说,这山洞是郑家的穴地,几百年来,每一代都有一人葬在这里。能葬进洞里那是一种荣耀,只有同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才会被选中。 “每一代都有?那么小的一个洞子能葬得下多少人?” “嗨!你不晓得,那里面可宽着哩!以前他们还是用整木挖成的大棺材,抬进去搁在洞壁上,就像对面岩上那样。” 李虎仰对面高高的石壁,只见峭壁裸岩上,水平的断层岩缝里,露出一口口黝黑的棺木。这些棺木大小不一、首尾相衔,大略数一数,竟有二十多具。 “悬棺?” “你没听说过吧,这里可是荆竹峡有名的悬棺博物馆哩!” 李虎不由吃了一惊!他早就了解到,大宁河上游的荆竹峡,是三峡悬棺最为集中的地方,原来自己竟在无意之中来到了这里! 此时,正好有一抹阳光投到了对面崖顶,光线良好,距离适中,李虎仔细观察着那一口口供先人栖息的棺木,神情不由自主变得肃穆起来。他知道,那些都是用整段圆木挖凿成独木舟形的船棺,它们穿越数千年历史尘埃,静静地停泊在今天的时空之中。他相信,停泊在那里的每一口船棺,都载满了离奇曲折的故事。而躺在里面的棺木主人的魂灵,则已远航天国。在巴人巫气缭绕的原始宗教里,死亡,不只是一个世界的结束,更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船,是巴人征服世界、纵横天下的交通利器,生是如此,死亦如此。当船棺冲破横亘在阴阳之间的那片激流险滩,就成了抵达彼岸的渡魂之舟、通天之舟。 如今,在这高耸入云的危崖之上,还有先人之魂在那里守候、嘹望吗? 正遐想间,忽听一阵人声,原来是洞里的人出来了。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2) 2 郑雯去了头上的白布,手中却多了一个奇怪的匣子。像是一具微型棺材,拱盖平底,漆黑闪亮。她径直来到李虎身边,轻声对他说:“你等一下,姑父有事找你。” 其他人都陆续朝山下走去了。李虎望着郑雯手中那块奇怪的木头,问道:“这是什么?” 郑雯看了看手中木头,又望李虎凄然一笑,说:“是命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虎听得一头雾水,越发感觉奇怪了。这时,谭炮坐在旁边一块大石上,大声叫道:“两个娃儿都过来坐!” 李虎和郑雯走过去,一边一个,在他身边坐下。 谭炮拿起李虎的左手,摸了摸他拇指上那根枝指,说:“果然是虎子!在你小的时候,我去过你家,还记得么?” “我母亲还记得,只是您的名字她记不大清楚了。” “呵呵,她是当干部的,总是很忙。我在你们家。只见她回家吃过一顿饭就走了。你那时还小,是你爷爷在家带着你。” “您和我爷爷很熟?” “那以前也不认识……” 李虎知道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直截了当问道:“那么,您认识七星老人?” “不!也是认识,但我知道他在哪儿。不只是你在找他,听说,还有一个名叫沈立的年轻人也在找他。现在,雯雯也要去找他了!” “什么?”李虎惊异地望着雯雯,“你也要去?是为了你父亲的事?” “不。”郑雯拍拍手中木头说,“是为了它!” 李虎更觉诧异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郑雯轻轻一推,那木头分成两瓣,一片耀眼的红色当中,躺着一块黑色的石头。郑雯拿起那块石头,李虎惊得眼都大了—— 那竟是一尊黑色的石雕虎形器! 李虎以前从未见到过石虎,此时一眼瞧见,不由心中一阵狂跳。他十分肯定地判断:这就是传说中的巴人圣物——石虎! 李虎伸手将石虎拿了过来,捧在手中仔细端详。那坚硬而冰冷的质感,似乎传递出两千多年前的殷殷嘱托,让他怦然心跳,不禁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郑雯平静地说:“它就躺在给父亲预留的那个穴洞里。当我们把大理石匣子放进去时,就发现了这个。” “是谁放在那里的?” 郑雯无奈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应该是郑家的某一位先人吧。”谭炮说,“他不但算准了时辰,而且还算到将是哪一位后人拿到它。据说,这匣子在制作时被施了禁咒,只有注定的人才能打开它,其它人要是强行开启,必遭天遣!恰好,是雯雯拿到它,并顺利地打开了。” 李虎听得心惊,疑惑地望着谭炮,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3) 3 谭炮不答,反而问道:“听说,你有一份祖传的遗书,能让我看看么?” 李虎毫不犹豫,小心地取出遗书,递给了谭炮。只是心中疑惑更重了:这谭炮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七星老人? 不!不可能。李虎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这事有点匪夷所思。 谭炮看完遗书后,抬头望望李虎,又将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神情极为肃穆。李虎和郑雯对望一眼,都觉得眼前这位白发老人神秘高深,一时不知所措。 老人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说道:“世道沧桑,时光都老了,是到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李虎有些迫不及待,问道:“到底是什么谜底?” “我们先祖的失踪之谜!” “我们的先祖?巴人?” “准确地说,是巴国的王族——虎族!也就是从武落钟离山走出来的夷水五姓,在巴国大片国土被秦军侵占以后,他们到底去了何方?” 郑雯忽然说:“秘宫!” 她姑父目光一闪:“你说什么?” “虎族子孙,秘宫觐见。”郑雯从李虎带来的拓片中抽出一张来,向姑父解释了李虎家那只失落白虎上的秘符含义。 “原来如此!”姑父猛的一掌拍在自己腿上,醒悟道,“看来,你们要聚齐传说中的五只石虎,去寻找一个迷失的王朝!” “迷失的王朝?!”这几字重如千钧,如铁锤一般击在两个年轻人的心坎上!森然肃穆之中传递出无边的神秘诡异! 老人分析说:“如此看来,当年的巴国王室,一定是在流亡的途中寻到了一个隐秘的据点,最后善终于此。虽然亡国,却未爱辱,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五只石虎,就是他们为后人留下的线索。他们需要揭开真相!” 郑雯迷惑地说:“但据史书记载,公元前316年,先是蜀国内乱,秦王趁机遣大将张仪率大军越过秦岭,灭蜀后,顺道‘取巴,执王以归’。这就是说,巴国的国王当时被俘虏了的,并送到了秦国。” “不要太相信历史!”老人不屑地说,“自古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者一方编写出来的。他们要对自己的胜利大肆粉饰,歌功颂德,谁又敢说一个不字?!再说,秦军号称‘执王’,那也是征服异国的策略,好让百姓绝了反攻复国的念头,尽早归顺新王。” 李虎有些着急,望望郑雯,又把话头拉了回来。他说:“要聚齐五只石虎,现在才出现两只!其它几只又在哪里?” 老人笃定地说:“去找七星老人吧,祖先神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办的!” “祖先神?七星老人就是祖先神么?”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4) 4 “不!”老人摇头说,“祖先神并非特指哪一个。历代祖先都被称作祖先神,那是我们氏族的保护神,也是我们的宗教信仰,是我们崇拜的图腾。虎族巴人最大的祖先神就是廪君,他是我们巴人第一个有名字记载的先祖……” “好了!”郑雯不耐烦地说,“廪君死后化作白虎,族人便以白虎神为图腾……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您是怎么知道匣子、咒语这些事情的?” “是啊,”李虎也终于说出心中的疑问,“您和七星老人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比兹卡’,是神选的守护者!” “‘比兹卡’?”这又是李虎心中的一个疑问,他说,“据我所知,如今生活在鄂西一带的土家人都自称是‘比兹卡’。 在土家语中,‘比兹卡’就是‘本地人’的意思。写遗书的那位先祖自称是一位‘比兹卡’,现在,您又自称是一位‘比兹卡’。那么,这个‘比兹卡’与土家人的‘比兹卡’有什么不同?” 老人睁大眼睛说:“土家人也自称是‘比兹卡’?这我倒没听说过!我所知道的‘比兹卡’,就是‘守护者’。如果土家人说‘比兹卡’是本地人的意思,那应该也不错。作为回到原生地的巴人后裔,土家人一直认为自己就是远古巴人的守护者,同时也是本地人。但对于我们,‘比兹卡’实际上是一个十分隐秘的特殊称号。两千多年来,‘比兹卡’一直就是一个由三人组成的秘密巫师组织,暗中守护着五只石虎的秘密。” “秘密巫师组织?” 李虎和郑雯闻言又是一惊。 白发萧萧的老人一直显得红光满面。此时,他吁出一口气来,微笑说:“今天总算对你们说出这个秘密了!你们应该知道,当年先祖们留下的秘密线索是什么吧?” 李虎与郑雯对望一眼。 郑雯说:“就是传说中的五只石虎?” “对了。这个消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在民间秘密流传。好在,到目前为止,外界还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当时,先祖们制作了五只石虎,在每只石虎了各刻下几句谜语,然后从五姓中各选一名后人,由他们代代相传,负责对石虎的保管。他们被称做‘罗布巴’,就是朝觐者的意思。五只石虎中,有四只黑色的,一只白色的。白虎是开启洞穴的关健钥匙,由王族巴姓负责保管,这就是虎子家遗失的那只白虎了。所以,虎子又被称做‘坡吉卡’,意为‘钥匙’,准确含义是开启者。为了确保安全,先祖们又从五姓中选取三位巫师,作为‘比兹卡’,负责对‘罗布巴’的监护。所不同的是,‘罗布巴’是由五个固定的家族代代相传,‘比兹卡’则是在五个家族中,通过神选来确定的。” 李虎记起遗书中所说,三百年前亲草遗书的那位先祖,就是被神选取后成为‘比兹卡’的。李虎不由问道:“什么叫神选?”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5) 5 老人说:“所谓神选,其实是一种神迹,也可以叫做神降。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夜之间突然获得某些神秘力量,成了一名通灵的巫师,这种变化从何而来?有人说,是被神灵附了身。实际上,用我们现代的话说,就是某位先祖神灵通过特殊的启示,将从祖先那里一代代遗传下来、原本就流淌在我们血液中的某些特殊密码激活了,使我们能够灵活掌握和运用那些我们原本就具备的神秘知识和力量,从三维世界进入四维世界。这就是神选!一个被祖先神选中了的人,会出现某些征兆,比如一场大病,或是神智不清,这是神的一种考验。能够通过这种考验的人,痊愈之后,也就脱胎换骨了。” 郑雯听得有些迷茫,问道:“您是说,在我们每个人的血液中,都流淌着这样的密码?只要被神选中,我们都有可能成为一名巫师?” “那也不尽然!”老人说,“我们巴人是一个尚巫的民族。巴人最初的发源地就在这里,这也是巫的最初的发源地。宁河,原本叫巫溪,又叫灵河。‘灵’,就是‘巫’的意思。你们大概也知道,这一片巫山巫水、巫气弥漫的神秘之境,五千年前就是巫咸国的领地。清江流域的廪君五姓,最先也是从这里迁徙而去的……” 郑雯点头说:“是的,廪君‘筑夷城而王巴’,同样也是以巫立国。不少考古学者都相信,廪君本人就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巫师。他掷剑浮舟胜出黑穴四姓,然后又冲破盐水女神的羁留,靠的都是他那高超的巫术。所以,在巴立国期间,巫风大盛,无论决策祭祀,都离不开巫。远古时期,大凡巴族之人,多少懂得一点巫术。” 老人说:“秘以,到了今天,也只有真正的巴人后裔,血液中才会流淌着那样的密码,才有可能成为一名巫师。” 李虎说:“‘比兹卡’为什么只由三名巫师组成?” “这个嘛……”老人骚骚头,有些为难地说,“先祖们的深意,也不是我辈能够揣摸的。你们去问问七星老人吧,他是大师。每一代‘比兹卡’都有这样一位大师,他所知道的信息,要比我们多得多。” “还有一位‘比兹卡’是谁?”郑雯问。 老人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每个‘比兹卡’都是单独和大师联系的。” “怎样联系呢?是定期见面,还是……” “不。我至今都没有见到过七星老人,我们只是通过星辰传递信息。” 郑雯不解地问:“天上的星辰么?那是如何传递信息的?” 老人抬起头,望望碧蓝的天空,说:“在那上面,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固定的星辰,只要把需要传递的信息投放在那上面,相互就知道了。” 郑雯仍是不解,固执地问:“是通过什么传递?电波,还是别的什么?” “呵呵,这个我可说不清楚了!我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或许,是类似于电波的意念吧!现在的手机,不是也能接收大洋彼岸的信息么?” 李虎心中一动:“固定的星辰?是北斗七星么?” “对呀!”老人讶异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虎说:“我也是忽然想到的。小时候,夏夜乘凉时,爷爷曾经教我辨认北斗七星。他说,在北斗七星中,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斗,那是掌管他的命运星君。所以,您刚才说到星辰,我就想到北斗七星了。”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6) 6 老人绕有兴致地看着李虎,微微笑着问:“那你是什么星君呢?我知道你爷爷是玉衡宫廉贞星君,因为我也是这个星君。” “我是天璇宫巨门星君。”李虎心想,谭炮和爷爷见过面,知道他的星君并不奇怪。只是,他和爷爷是同一个星君就有些巧合了。 “你认为是巧合吧?其实不是这样。”老人笑着说,“我这星君是你爷爷传给我的,因为他也是一个‘比兹卡’。” “我爷爷也是一个‘比兹卡’?” 两个年轻人都很惊讶。 尤其是李虎,感觉特别意外。他说:“可是,星君是通过生辰时刻而定的!” 谭炮说:“恰好,我和你爷爷都是同一个时辰出生的,只是年份不同。别的‘比兹卡’都是神降而来,只有我是通过‘以梦传灵’获得的。” 郑雯不解地问:“什么叫做以梦传灵?” “不少巫师都有一种本事,叫做走神。就是元神出窍,周游四方,又称神游。虎子爷爷就是在神游之中找到我的。他先是与我的元神交流,通过梦中传授。” 李虎与郑雯对望一眼,均觉此事匪夷所思。 郑雯问道:“即是周游四方,怎么单单就找到了你?” “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说起此事,谭炮自己也是有些不解,“但这事,现在想来,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或许,他有祖先神的指引。” 李虎喃喃道:“元神交流……” 老人回忆说:“有一天,我上宝源山采草药,刚刚坐到悬崖边一块山石上歇息,恍恍惚惚就见到一个鹤发童颜的笑面老头,对我说:‘这几句口诀你可要记熟了!’当着我叽哩呱啦念上一通,然后飘然而去。醒来见到脚下万丈深渊才大吃一惊,我居然在这样的地方睡着了!那时我还算年轻力壮,在山上累得睡了过去的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醒来后,梦中的细节还记得清清晰晰的,尤其是老头念过的那一段莫明其妙的口诀,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却丝毫不知是作什么用的。” 郑雯说:“这就叫以梦传灵?” “是啊!从此以后,我就经常梦见这个白发老头,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咒歌诀。让人不解的是,以我当时那桀骜不训的个性,居然乖乖听他的,而且记得很牢。后来他在梦中对我说,你我相隔不远,你还是到我家来一趟吧!就这样,我就去了虎子家,见到你爷爷,就是出现在梦中的白发老头,和他在一起呆了三天时间。” “您去我家,就是和爷爷交接‘比兹卡’么?”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7) 7 “什么交接‘比兹卡’!”老人笑着说,“那是你爷爷要对我当面亲授。那时候,我才四十多岁,可以蹦上天的年纪,见了你爷爷,我才知道天外有天,我谭炮这点本事算得什么!你爷爷那年刚好八十岁,他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最多还有四年活头,他得提前找人接了班,好把剩下的时间用来调教小孙子。他说,他从启示中得知,生下来就有六个指头的这个小孙子,就是‘七星聚会’时开启秘穴的‘坡吉卡’……” “启示?”李虎问,“谁的启示?” “我们与祖先神的交流,有时是主动的,就是人支找神;有时是被动的,就是神来找人。在与神的交流中,会得到一些或明或暗的启示,你爷爷就是从这样的启示中得知你未来的身份的。他的任务是,要传你一些本事,好去完成即将到来的使命。你爷爷的本事可不小,单是武术,一向自负且正当盛年的我,在他面前那是连手都还不起!不服输不行啊!但你那时才六岁,他没法教你,只能天天晚上在你熟睡时,往你身上运气,以助你骨骼经络的发育,为以后的训练攒下一副好身坯。” “难怪!”李虎回忆说,“我小时候老爱做飞翔的梦,时而天上飞,时而水中游,爷爷老跟在后面,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郑雯打断说:“我有一个疑问,您说‘比兹卡’和‘罗布巴’都是从廪君五姓中选取出。但据书上记载,廪君五姓是巴、樊、相、郑、曋,如果说李虎是由‘巴’改姓‘李’,还有沈立和您都与五姓不符,这是为什么?” 老人说:“两千多年的变迁,什么事情不会出现?!既然‘巴’能变成‘李’,为什么其它姓不能变?其实,‘沈’与‘曋’是同音,‘谭’与‘曋’是同形,这都是上千年演变而来的结果。现在,姓什么已不重要了,所有被选定的角色,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没人冒充得了!这是不用担心的。好啦,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我们也该走了!” “不!”李虎说,“你还没告诉我们,七星老人住在哪里!” 老人呵呵一笑。拍拍脑袋,笑着说:“看我这脑子!我只知道,他住在一座山上,名叫七星山,大概位置就在云阳与利川交界的地方。” “七星山?” “对!回去查查地图,或是问问当地人就知道了。” 几人起身,正要朝山下走去,郑雯却呆呆地立在那里,神情凄惶,久久迈不开脚步。李虎轻声叫道:“雯雯?” 郑雯忽然转过身,一步步向洞口走去。到了洞口,只见她身子一软,一下扑倒在地,先是低声抽泣,渐渐嚎陶大哭起来。 此情此景,不禁触动李虎心事,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一旁的谭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8) 8 郑雯哭了一阵,慢慢走来,满面泪痕,身子还不时抽缩着。 李虎帮她抱着那个圆木刳成的匣子,感觉有些沉。看着漆色如新的表面,李忽然发现,这匣子虽然只有尺多长,形制、结构都与对面崖上的悬棺一般无二,都是一剖两开,刳成独木舟形,然后用子母扣合上盖子。 老人说,这匣子是由楠木做成,再涂上厚厚的生漆,两千多年来,也不知历代祖先是如何保管的,至今还是完好如初。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索桥头。那里聚着一群人,其中有两人站在一边,似乎正在交谈。 李虎眼尖,认出交谈中的一人是郑雯姑姑。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却没见过,萧萧白发梳成一个大背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白净的面容,俨然一副萧洒的学者派头。 李虎正想那人可能是郑雯姑姑家的一个什么亲戚,忽听身边谭炮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拔腿冲了上去。 李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谭炮已“啪啪”两掌打在那瘦个男人脸上。那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被打得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腾着,张开两支脚架,镜片不时反射出五彩的阳光,最后跌入旁边河谷之中。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首先是不远处两个年轻男子惊呼着奔了过来。 一个向被打的老人喊道:“爸!” 另一个则向谭炮扑来,嘴里吼道:“老东西!怎么敢打人?!” 几乎同时,郑雯的两个表姐口里喊着“爸”“妈”,也急奔过来。李虎和郑雯也不由自主地跑了上去。 身材魁梧的谭炮早已红了眼,一张红红的阔脸胀成了紫色,胸口一起一伏的,正攥紧拳头、拉开架式,准备大打出手。 那位挨打的老人一手捂着脸,一手挡住冲上来的年轻人,定定地望着谭炮,面色十分平静。临了,只说了一句:“谭炮啊谭炮,你真是可怜!” 然后拉着两个年轻人,钻进旁边的一辆小车,一溜烟开走了。 郑雯姑姑呜呜哭着,冲谭炮说:“你这莽牛!怎么动手就要打人!” 谭炮听了这话,胸口起伏得更剧烈了。他望着自己白发的妻子,咆啸说:“你这贱人!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勾勾搭搭!” “我们是怎样勾勾搭搭了?” “前两个月,你不是还进城,说是去看女儿,多半也是会面去了……” 一旁的女儿听不下去了,叫道:“爸——” 谭炮吼道:“滚开!” 郑雯姑姑哭着说:“七月半了,人家是来这里祭祖的。几十年的老熟人了,路上碰见说说话,你就愣个小气……” 谭炮指着她说:“老熟人?只怕是老情人吧!原来今天七月七,不正好是鹊桥相会的日子?……” “爸!妈!你们就不能少说两句?大路上不嫌丢人哪!”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9) 9 郑雯忍不住问道:“姐,刚才那人是谁?” 表姐摇着头说:“唉!都是几十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那人年轻时在盐厂工作,曾向妈妈求过婚,妈妈没有同意。” 谭炮跺着脚,咆哮说:“丢什么人?我的人早给她丢尽了!” “谭炮啊谭炮!”郑雯姑姑掳了掳头上白发,一手扪着心口说,“愣个多年了,你总是怀疑我!你要啷个才能明白我的心呐?!” “哼!今天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还真是不明白你的心!” “……要我把心子掏出来给你看看吗?!” 郑雯姑姑说完,伸手扒开身边的女儿,向桥上跑去。 这样的场合,郑雯小时候在姑姑家曾见到过,后来又多次听父亲讲起,已经习以为常了。这老两口一生恩爱,却总是绊绊瞌瞌。没想到,现在都老到头发白、牙齿缺了,姑父的醋劲还是这么大。此时,见姑姑跑开,不禁松下一口气来,心想走开一个,这仗就打不成了。 哪知姑姑跑到桥头,竟一头向桥柱上撞去。那桥柱是钢筋水泥浇铸的,坚硬如石,姑姑借了奔跑的惯性,一头撞去,立刻瘫倒在地。 众人眼睁睁地望着,不过十多米的距离,竟没人来得及去解救。 反应最快的还是谭炮! 他痛苦地干嚎一声,第一个冲上前去,将妻子抱在怀中,满脸的痛惜悔恨,嘴里不停地柔声叫着:“小翠,小翠……” 众人围上前去,只见郑雯姑姑额头凹进一块,鲜血汩汩涌出,流了满面。 谭炮情急之下,用手捂住妻子不停冒血的伤口,像小孩一样大声哭泣,一声声叫着“小翠”,妻子只是昏迷不醒。 李虎试着点了伤者几处穴道,止住血,然后蹲到后面,伸出一掌抵住她的后背,运力送出真气,护住她的心房。谭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小翠慢慢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谭炮正抱着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柔声说:“炮哥,炮哥,你抱紧点,我好冷!” 谭炮流着泪,不住点头说:“好!好!我抱紧点,我抱紧点!” “炮哥……我好喜欢你这样抱着我……” 谭炮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小翠幸福地闭上眼睛,喃喃说:“炮哥,不要松开,永远不要……” “不松开。”谭炮紧紧地搂着她,哀哀地说,“小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走!你要走了,我怎么办?啊……” 说着,谭炮已泣不成声,哀哀地号哭起来。 小翠偎在谭炮怀里,一脸的幸福满足,嘴里喃喃说道:“炮哥,不要哭了!你知道么,这一辈子,我就只喜欢你。现在……你可以把……把我的心子掏出来看看了。我真的……只喜欢你……” 小翠越说越慢,声音越来越小,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渡魂之舟(10) 10 李虎在一旁加紧运气,额头已冒出汗来。但郑雯姑姑已经没有气息了。 谭炮低下头去,紧贴着小翠的脸,轻声叫着:“小翠,小翠,你可要等等我。你不要走得太快,我知道你胆小……等着我,啊!” 然后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地望着众人,忽然爆出一阵开心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么?小翠刚才说,她只喜欢我,她一辈子只喜欢我!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嘴里喷出一口血来,慢慢低下头,说:“小翠等等我……” 谭炮的两个女儿和郑雯一起偎在两个老人身边,哀哀切切,不知所措。 谭炮又抬起头来,望见郑雯和李虎,虚弱地说:“小翠一人先走了,我不放心,她从来就胆小的,我得陪着她去!你们两个,不要为我耽误时间了,马上就走!去找七星老人。祖先神说过,时间很紧的!” 说罢,他又看着身边的两个女儿,平静地说:“我们的棺木早已备好了,坟地里地椁也早已打好。就是昨天的原班人马,坐一个夜,然后把我们放进地椁,封好就行了!你们俩辛苦一下,其他的姐妹就不要叫回来了。” 说完,头一垂,便咽了气。怀里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的小翠。 两个刚刚为自己父亲送完葬的老人,此时却离奇死去,郑雯一时感觉这就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她傻傻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脑子一片空白。 李虎也是傻傻地地立了一阵子,慢慢回过神来,看见郑雯木木然然如遭雷击的样子,关切地叫道:“雯雯!” 郑雯仍是傻傻地站着,恍恍惚惚的,没有反应。 两个表姐的表情,最初也和郑雯一样,探知两位老人没了气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呆的只是说不出话来。 但大表姐很快就面对现实了,她掏出手机,干净利索地打了几个电话,回头对郑雯和李虎说:“你们俩快走吧,大事要紧!要是耽误了事情,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的。再说,你们俩人生地不熟的,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郑雯慢慢醒过神来,望望李虎,又望望表姐,“嘤”的一声哭了出来,蹲下身去,张开双臂,伏在两个老人身上,痛痛切切地大哭起来。 两个表姐被牵动情感,禁不住也大哭起来…… 桥头一时哭声大振。李虎心中一片悲戚,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度着步子。 接到信息前来帮忙的人陆陆续续走来,周围站了好大一圈,望着紧紧相拥的一对老人惊讶不已,议论纷纷。 几个女人这才慢慢止住哭声。大表姐擦去眼泪,立即风风火火指挥起来。 她先用一张布盖住了两位老人头部,一把将哭哭啼啼的郑雯拉起来,推到李虎身边,严厉地说:“你们俩赶快走!” 正好开来一辆去巫溪城的长安小面的,李虎强拉着郑雯钻进了车里。 第十四章、画卷上的紫衫人(1) 第十四章、画卷上的紫衫人 1 早晨九点过了,沈立见父亲还没回来,心中焦急,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回家,有事要找他。 父亲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地问:“什么时候到的?” “昨晚十二点。” “听说你都上中央电视台了?情况怎么样?” “……还是等您回来再说吧。” 父亲在城里办完事,临近中午,才驾着他那辆三菱帕杰罗回到家里。 随车回来的母亲和儿子打过招呼,就进厨房弄饭去了。 父子两人坐在凉爽的客厅里,沈立为父亲沏好茶,便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他从报名参加央视鉴宝节目开始,将这几天的经过详尽地讲了出来。其中,特别详尽地讲述了那两个奇怪的梦。 父亲不动声色地听他讲完后,才问道:“你是说,两次出现的梦中的都是一个身穿紫衫的老头?” “是的,”沈立补充说,“还拄着一根龙头拐杖。” “你等等!” 父亲忽然起身,快步向里屋走去。 不一会儿,父亲回到客厅,打开手中的一幅画卷,说:“看看这个。” 沈立一见,惊得目瞪口呆! 忙问:“这画从何而来?” 父亲说:“是和那黑匣子一起挖出来的。” 他立马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就是他!梦中那个老头!模样、表情、衣服,还有拐杖,与梦中一模一样!他……他是谁?” 沈进宝长叹一声,说:“原来是他!” “谁?!” 父亲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然后,向沈立讲起一桩家族往事—— 清同治年间,是沈家最为鼎盛时期。当时,沈家主事的头面人物名叫沈苍梧,曾中过举人,却不愿做官,恪守“耕读持家”的祖训,修桥铺路办书院,造福乡梓。因为家产雄厚,乐善好施,被乡人称做“沈大善人”,声望极高。 当时,有一个新科进士被派到黔江任县令。为扎稳根基,笼络地方人物,那县令初来乍到,即到沈家拜会。县令原是读书之人,诗书娴熟,与沈苍梧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两人遂成莫逆。从此,县令公务之余,便常到沈家庄园走动。 哪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知书达理的儒雅县令,骨子里竟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下流东西。由于经常到沈府走动,他看上了府中一个聪明伶俐颇有姿色的使女,想要纳为侍妾。沈苍梧是个厚道之人,虽然心中不悦,想到文人风流,却也愿成好事。谁知数次说和,那使女却死活不干,这事也就搁下了。 县令却不死心,明娶不成,又谋划着暗施手脚。 第十四章、画卷上的紫衫人(2) 2 一次,使女进城办事,被县令探知,竟然色胆包天,让手下人扮成蒙面劫匪,从郊外将使女秘密掳至县衙。县令先是使人以富贵相诱,温言劝说,却招致使女破口大骂。那县令恼羞成怒,急不可奈地将使女强行奸污,指望将生米煮成熟饭,以此逼其就范。哪知那使女性烈如火,因不堪羞辱,又逃脱无望,竟一头撞死在衙门里。 这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心想小小一桩风流韵事,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想惹恼一个烈女,闹出人命来,这事就不得不费番脑筋了。县令先是花钱买活手下,秘密掩埋了使女,并严密封锁住消息,指望就此给遮掩了。 但沈府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地失了踪,毕竟不同于小猫小狗。全府上上下下,四处寻找好几天,打探到使女竟然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被劫匪掳走了。这土匪劫人,要么是复仇,要么是邦票。一个小小丫头,从未与人结怨,不可能是复仇;若说邦票,目的是为了要钱,可几天过去了又没消息。沈苍梧感觉事情有些蹊跷,遂告上了衙门。 那县令一听,当着沈苍梧的面,惊堂木拍得“啪啪”直响,勃然大怒说:“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在我的治下出现劫匪!传捕头来,着他限期破案,捉拿匪徒,一定要救出姑娘来!” 沈苍梧见县令决心果断,态度积极,遂放心回府。可左等右待,却是毫无消息。多次去县衙摧问,总是说正在追查,已有若干线索云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家在等待破案的过程中,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消息。沈苍梧通过蛛丝蚂迹渐渐猜到一个大概,然后通过贿赂手段让县令的一个手下说出了全部实情,并找到了掩埋使女尸身的地方。 人脏俱在,沈苍梧一纸诉状便将县令告上了州衙。 县令倒是爽快,事情一穿帮,并不隐讳,立马找到沈苍梧,想要私了,表示愿意拿出一大笔钱来,安抚死者家属。 沈苍梧气得直骂“衣冠禽兽”,挥杖将县令赶出了家门。 县令知道私了无望,便转了方向,一心一意巴结权贵,极力钻营官场。同时,又釜底抽薪,将出卖他的手下派去涪陵公差,结果在滔滔乌江之中船毁人亡。 这沈苍梧原是血性之人,见不得朗朗乾坤有如此龌龊之事,铁心要将这场官司打到底,将县令绳之以法,为使女讨回公道。 在清朝末年,官场腐败已至极点,钱权交易,官官相护,根本没有什么正义公理可言。一条人命在掌权的官家眼中,也就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可怜沈苍梧一介书生,不明个中道理,人家背后阴使手脚,他却要堂堂正正以理服人。这一场官司,就这么旷日持久,一直打了二十多年,从同治年间打到了道光年间。 据说,那位县令因为这官司与官场混熟了,居然因祸得福,官越做越大,最后由七品芝麻官升至三品大员,去浙江掌管一方做了什么学政。而沈家在那二十多年里,耗去大半家产,最后落得个无果而终。沈苍梧也由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打到了年过花甲,须发全白。但他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只身一人去了京城。 第十四章、画卷上的紫衫人(3) 3 临行与家人告别时,在田埂上看见一株桂花树苗。他指着那株树苗说:“这树长在这里太危险了,人家锄草一不小心就会被锄去。” 然后小心地将树苗移植到庄园外的坝子边,对家人说:“我不相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你们好生照看着,等这树长大,我们官司总该打赢了!” 他去京城打定主意告御状,每天在紫禁城外守着,一守就是三个月。接二连三投进的状纸都如石沉大海,最后竟将他本人也投进了大狱。原本,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时代,沈苍梧以卵击石,是死定了。但吉人天相,后来他竟阴差阳错地活了出来。据说,还是慈禧太后救了他一命。慈禧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事情,又误认为他是秦良玉的后代,虽然秦良玉是抗清名将,慈禧却敬佩她是“千古少有的巾帼豪杰”。 那天,慈禧对身边的大臣说:“这个沈苍梧嘛,人家也算是忠良之后,读书之人,又有一把年纪了,还是放回去安度晚年吧。”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这老佛爷今儿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将曾让清军遭受重创的前明女将认作“忠良”,但谁也不敢驳她面子。 就这样,沈苍梧捡回一条性命,心恢意冷地回到家里,整天闭门不出。 没过多久,就有传言说,沈苍梧因为输了官司,出家当和尚去了。又有人说,不是当和尚,而是跟着一个老道士去了星斗山。 总之,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到过沈苍梧了…… 讲到这里,沈进宝问:“你知道这沈苍梧是谁么?” 沈立从故事中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我们沈家祖先嘛!” 父亲凝望着铺开在桌上的画像,用手理了理卷起的一角,良久方说:“这画上一字未留,如果不是你那梦,恐怕永远也猜不出他到底是谁!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沈苍梧,是你爷爷的爷爷,我们都是他的嫡传孙辈。老屋外面那颗桂花树,就是他当年去北京告御状前亲手种下的,如今已是一百多年的时光了。” 父亲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又说:“我分析,苍梧公从京城侥幸脱狱回来后,一是看破世事,知道回天无望,心如死灰;二是多年官司,耗尽心智,灯尽油枯。所以,回家不久就撒手西归了。当时,家道已经中落,家族分裂的迹象也已经显露。他本人已无力挽回,家中又没有堪当重任的人选,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只不知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神秘匣子。因而,在临死前作好周密安排,将它放在自己棺材下面,死后秘密安葬,然后再让家人放出流言,掩盖自己逝世的真相。……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立久久凝望着画上那紫衫老人,心中满怀敬意。一阵沉默后,他说:“那,沈鹏家挖出的那副棺木里,就是这位苍梧公了?” 第十四章、画卷上的紫衫人(4) 4 父亲沉思着说:“如今已是真相大白,毫无疑问了!一百多年来,他老人家一直在地下忍辱负重啊!直到今天,他仍在照看着那只匣子。” 两人一时无语,都沉默在对先祖的敬意之中。 沈立忽然站起身来,说:“爸,我想去这位……苍梧公的坟上看看。” 父亲说:“好!带上点香烛,我们一起去。” 吃过午饭,你们父子两人来到野外,在一处新坟旁站定。 父亲说:“就是这里了。这地方是不错的,专门请人看过风水。只是,这坟还是简略了,我们得为他老人家造一座像样的墓才行啊!” 沈立看这坟,新土垒起的坟脊上还覆盖着被雨淋过的纸幡。条石垒边,坟头立有一块无字石碑,水泥拜台前还嵌有一个香炉。他想,果然是简陋了点! 沈立点燃一叠黄表纸,燃起三柱香,跪伏在拜台,恭恭敬敬地瞌了几个头。 以前,沈立是在父亲的督促下完成这些仪式,心里感觉特别别扭。今天,他却对躺在黄土下面的那具尸骨怀了一颗虔敬之心,自然而然地做完了整套动作。 回去的路上,父亲说:“看来,有人在打这石虎主意,你目前处境不妙啊!你在军队多年,知道摆脱追兵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拼命向前,永远让敌人相差一步!”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解开谜团的唯一希望,是找到七星老人!”沈立毫不犹豫地说,“虽然我一直不相信虚幻的东西,但画上这位先祖两次梦中警示,我宁可信其有!他告诉我说,七星老人住在七星山,可七星山到底在哪里,您知道吗?” 父亲想了想,说:“从没听说过七星山这名字。我想,会不会是利川的齐岳山?据说,是因整条山脉有七座突出的平顶大山包而得名的。” 沈立说:“不是吧!在梦中,苍梧公领我去七星山看过,那是一块山顶平地上生出的七座笋状小山峰。” “这得你自己去寻找了!梦中提示点到为止,你得用心去揣摸才行。” 沈立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寻有关七星山的信息。名叫七星山的地方很多,他一共找到了六、七处,近的在桂林、张家界,远的在沈阳、台北。调出相关图片,没有一个与他梦中见到的七星山相符。有的巍峨险峻,有的秀丽多姿,虽然都是因七而得名,却不无牵强之处。而他梦中的七星山,在平地之上突兀而起,碧绿青苍,如竹笋,似笔尖,蜿蜒排列成勺状,与天上北斗形状毫无二致。难道人间并无此景,纯是梦中幻影?! 他合上电脑,闭目靠在椅上,仔细回忆梦中见到的每一个细节。他希望能从地质地貌来判断七星山的大致方位。 崇山峻岭间飞翔的景象如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回放着…… 第十四章、画卷上的紫衫人(5) 5 “梦中提示点到为止,你得用心去揣摸才行。” 父亲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耐心地一遍遍重现着梦境。恍恍忽忽之中,他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明明白白见到了某种期待的东西,随即又模糊隐去。他急忙打开思维之光,费力搜寻,混沌之中却是毫无踪影。 失望之下,他平息了急躁的心情,干脆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到床上,调匀呼吸,在假寐中继续搜寻。灵光再一次闪现,这回,他捕捉到了,那是一个古堡般的巍峨山峰,峭壁森然,顶部平坦。 “等等,”他想,“顶部平坦……就是这个,梦中飞翔时它就在脚下,快速退去。为什么是它,它会说明什么?” 他还想继续重温旧梦,但脑袋开始疼痛起来,眼中只见一片混沌。 沈立走到楼下,信步来到庭院,又走出大门,沿着一条土路登上后面那座被浓密青松覆盖着的小山岗。 晚风吹来,夕阳正给大地披上一层金辉,暮归的牧童在田埂上走成一幅轮廓分明的剪影。沈立忽然一阵冲动,使劲伸展着四肢,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嗬嗬嗬”的长啸,声振林梢,“扑腾腾”惊起一群晚归的林鸟。 几天来的郁闷、迷茫,似乎随着啸声消失得干干净净。沈立感觉心中一片宁静,他随意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凝望着远处的夕阳,不思不想。 直到夕阳烧烬了天边最后一片云彩,蓝天暗淡下去,大地模糊起来,沈立才离开小松岗,在林鸟的欢歌之中朝家里走去。 回去的路上,父亲说过的一句话突然闪现在他脑海里,“那是因整条山脉有七座突出的平顶大山包而得名的。” 齐岳山! 他明白了,他在梦中见到的那座古堡般的巍峨山峰,就是七岳山的平顶山包之一。他要找的七星山,也一定是在七岳山的某个地方。 他一路小跑向家里奔去,上楼时被母亲看见,说:“你跑哪去了?在等你吃饭哩!” “你们先吃!我上楼查个东西。” 沈立回房打开电脑,在《百度百科》中查到有关齐岳山的信息—— “齐岳山──中国南方最大的山地草场,位于湖北省恩施的利川市西部,距利川市仅30公里,距万州港80km,318国道从景区穿过。齐岳山自重庆石柱进入利川境内后,由西南向东北绵延,莽莽苍苍,长达125km,总面积562km2,主峰1911。5m,平均海拔1500m以上。恰似一壁巍峨的城墙横亘西天,成为古时荆楚、巴蜀中间地带的一大屏障和军事要地…… 齐岳山古名极多,传说明朝时采药道人采百草炼长生不老之丹,采遍天下名山,所需几味主药终不齐备,后来,他无意中来到齐岳大山,发现他所需的几味主药,这里几乎遍山都是,因此,古时人们俗称此山为齐药山。齐岳山山顶基本平齐,独有黑大包、勘金大包、罗家大包、邓家大包、万家大包、大包、彭家大包等七个山包一翅儿摆开,俨如七星照耀,因此古人又叫它为七曜山。” 沈立轻轻念道:“长达125km,总面积562km2……要从这样大的范围里找出七星山来,岂不异于大海捞针?不过,七星山地势独特,又有此名,当地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吧!” 他又浏览到一些齐岳山图片,其地形地貌特征与梦中所见基本相符。 “不管是与不是,”他想,“都得去找找,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他收拾好行李,匆匆下楼,对父亲说:“找到一些线索,应该就在齐岳山。我想借你车用几天!” 父亲见他提着行囊,问:“现在就走?” “事不宜迟!” “天都黑尽了!”母亲说,“你还饭都没吃哩!明天一早走不行么?” 父亲说,“让他去吧!” 沈立匆匆扒了两碗饭,告别父母,驾着帕杰罗驶进茫茫夜色之中。 第十五章、大三峡(1) 第十五章、大三峡 1 崇山峻岭之中的巫溪县城素有“峡郡桃源”之称。县城沿大守河畔的一小块平地铺展开来,小巧玲珑,山环水绕,静谧幽雅。 上午九点四十分,李虎和郑雯乘长安小面的进到城里,郑雯摇摇晃晃地走下车子,忽然捂着嘴向旁边一角落跑去。 李虎不知发生什么事,连忙追上,忽见郑雯蹲到地上“哇哇”吐了起来。李虎走过去想要扶住她,被子她伸手挡开了。 看见旁边有一商店,李虎冲进去找到一包面巾纸,抓起就跑。 店主以为遇到抢劫,慌忙追到店外,大声吆喝:“哎!哎!你……” 李虎头也不回地喊道:“等会儿给你钱!” 郑雯吐完站起来,一手扶着墙,眼泪汪汪的直喘着粗气。 李虎伸手扶住她,递过面巾纸,轻声问:“是晕车?” “以前不晕的,今天不知怎么…。”郑雯难为情地说。 “你是太……累了。” 李虎看看时间,上午十点刚过。他说:“我们的行程,你看……?” 郑雯有气无力地说:“去七星村,你决定怎么走吧。” “那就乘船吧!去巫山换快艇,先去云阳。” 去商店付钱时,李虎看见挂有学生用的书包,花20元钱买了一个,将手中一直抱着的匣子放进去,正好合适。 两人到旅游公司的窗口买好去巫山的游艇票,然后随着人流向码头走去。 李虎见郑雯走路脚步有些晃晃荡荡的,想扶着她,郑雯摆摆手拒绝了。看她神情萎顿、不胜悲痛的样子,李虎不知该如何安慰,找话题说:“这巫溪以前是叫大宁县吧?” 郑雯点点头,似乎没精神说话。 李虎笑笑说:“我记得有一则说巫溪城小的民谣,‘好个大宁县,衙门象猪圈。大堂打板子,河坝听得见。’你听过这个么?” 郑雯免强挤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地说:“小时候我爸就给我讲过,还有什么‘一家炒菜,全城闻香’,‘城东放屁,城西闻臭’……” 李虎原想找个话题让她分心,结果又牵出她爸来。想想,觉得还是自己太笨,不会逗人开心,只好不再说啥。 小小的码头上游客较多,显得比较拥挤。游客中两个身穿黑衫的人,高的瘦,矮的胖,似乎并不上船,而是从码头往上走。 李虎肩挎书包,偕着郑雯,随着拥挤的人流慢慢向前移动。 当他们与那两个黑衫人擦肩而过时,那竹杆似的高瘦个儿忽然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李虎被吓一跳,停下脚步,莫明其妙地望着从地上挣扎而起的瘦子。那瘦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言语,拉了一旁的胖子,悻悻向前去了。 李虎忽然发觉,这两人带着一身邪气,近身极具侵扰,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回头一看,两袭黑衫已裹在人流中远去了。 第十五章、大三峡(2) 2 郑雯说:“刚才那人,你看见了吗?” 李虎一惊:“那穿黑衫的高个子么?怎么……?” “不,是那个胖子。他就站在前面盯着我,一动不动。那双眼睛,简直是……”说到这里,郑雯脸一红,住了口。 “怎么回事?” “那眼神,”郑雯扭过头,轻声说,“馋涎欲滴,真是让人作呕!” 李虎放下心,说:“没事就好。” 临上船时,李虎忽然一阵极不自在,如芒刺在背,似乎有锐利目光直要穿透自己。他回头四望,只见熙来攘往的人群,并无异常。 十点半,他们乘坐的旅游船离开巫溪码头,沿大宁河顺流而下。 郑雯显得极其虚弱。船舱的椅背很矮,她脑袋没处靠,向前倾着,左摇右晃的,很是狼狈。李虎拍拍自己的肩,轻声说:“靠这儿吧!” 郑雯望了他一眼,默默靠上来,眼皮慢慢闭上。 李虎此时,也是心潮起伏。短短几天时间,他竟然见证了四个人的死亡。从机场遇到的博学睿智的郑教授,到病床上慈祥的父亲,再到恩爱冤家谭炮夫妇,一个个活鲜鲜的生命就这样从他眼前逝去了。他们的死,除父亲算是正常病故,其余都显得十分离奇、非常意外。而且,他们的死,几乎都与刚刚出现的神秘石虎相关。 李虎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向一条神秘莫测的道路。沿着此路走去,真能找到一个迷失的王朝,从而解开巴人失踪之谜吗? 游船顺水而行,劈波斩浪,很快驶入庙峡。 当导游小姐介绍云台峰风光和云台仙子的美丽神话时,李虎几乎是充耳不闻,两岸多姿多娇的画廊白白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一阵雷鸣般的水吼夹杂着游客的尖声喧哗,将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他感到一股阴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抬眼望去,前方,一条巨大的水龙从西岸百米高的悬崖上引颈向河,直喷对岸,宛如巨龙腾空,娇首摆尾,煞是壮观。峡谷中弥漫着密密的水花水雾,阳光映照下,竟变幻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 李虎知道,这就是庙峡中有名的“白龙过江”了。 第十五章、大三峡(3) 3 此时,水流湍急,船身颠簸,不时传出游客惊叫声。瞬息间,游船从水帘洞般的“白龙”身下穿过,水花水雾如巨网一般铺天盖地笼罩下来,船上游客衣衫尽湿。 李虎伸手挡住郑雯的脸,但她还是被惊醒了。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衣服,郑雯忙坐正身子,回头问道:“刚才是‘白龙过江’?” 李虎点点头,问:“你好些么?” 她免强露出一个笑容,说:“好多了。” 船出庙峡,让人目光陡然一展,眼前豁然开朗。一沃平野从千山万壑间铺展开来,阡陌纵横,桑梓交荫。前面出现一片废墟,导游说那是已经拆除的大昌古镇。离废墟500米处的山坡上,绿树掩映中,长出一幢幢乳白色的楼房,是正在重建中的大昌。 郑雯告诉李虎说:“10年前,在大昌镇的龙兴村双堰塘发掘出一个巴人遗址,规模庞大,有专家推测,这是早期巴人活动的中心区‘巴墟’。” “巴墟?”李虎说,“难道这里是巴人活动的中心区域?” “根据有关部门的调查、钻探和发掘线索,估计‘巴墟’遗址的分布范围在10万平米以上,但由于水土流失等原因,现存可发掘面积仅2万平方米左右。从1994年开始勘探和发掘,在这里发现了丰富多彩的文化遗迹和遗物,充分表明,大昌盆地是西周时期发达繁荣的巴人生活聚落区。” 李虎问道:“你参与过这里的发掘?” “没有。这是中科院负责的项目。” “逐水而居,是古人的生存智慧。这一带土肥水美,隐藏在大巴山麓林荫深处,而且易守难攻,是真正的峡郡乐园,肯定还埋藏着不少的远古遗址。” “全部发掘是不可能的。在整个三峡库区,有2500万平方米的地下文物储量,国家抢救性发掘的规划面积只有190万平方米,仅占总量的8%。其余92%的非重点文物,不得不忍痛放弃了。” “让那些文物从此长眠水下,永无见天之日?” 郑雯默默地点点头,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力、物力、时间,都不够!这些年来,全国百余家具有考古资格的文物单位,就有72家云集在三峡地区,数千名考古工作者每年挖掘量超过了20万平方米。实在是因为三峡地区历史文物的蕴藏,规模太大,数量太多,抢救性发掘只能择重而行了。” “你也是这些考古工作者之中的一员,”李虎说,“你一定为此感到骄傲吧!” 郑雯说:“02年夏天,我大学刚毕业,工作分配尚未落实,我就跟着重庆考古队到了故陵的发掘现场。能够躬逢其盛,参与如此大规模的抢救发掘,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我确实感到非常荣幸。尤其现在,知道自己是一个巴人后裔,我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觉得这种经历意义非凡。” 李虎望着两岸平展的良田沃土,田地里整齐的庄稼,还有绿树掩映的房舍,不禁喃喃自语:“巴墟……” 第十五章、大三峡(4) 4 船到巫山时,已是中午两点过了。他们买了三点钟的快艇票,看看还有一些时间,李虎感到一阵饥饿,找一家小餐馆打算吃点东西。 “你吃吧!”郑雯说,“我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那怎么行!”李虎严厉地说,“人是铁,饭是钢!你这几天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再这样下去,非倒下不可!想想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强迫自己吧!无论如何也要吃点东西。” 郑雯仍是摇摇头,眼泪已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李虎没法,去食品店买了一些面包和牛奶。特地为郑雯拿了几盒爽口的酸奶,打开一盒,塞到她手里。郑雯吮了一口,似乎觉得有些对胃口,慢慢将一盒都喝了下去。 快艇行驶起来,张开两扇白花花的水翼,船头高高昂起,婉如大鹏翱翔水面,轻快无比。 李虎占到两个边上位置,让郑雯临窗坐下。坐椅软和舒适,郑雯靠上椅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李虎也试着想睡一会儿,但心中烦乱一片,尤其是谭炮夫妇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晃动。他使劲地甩了甩头,闭上的眼又不由自主地睁开了。 一股淡淡幽香袭来,李虎扭头看着郑雯舒适地躺在坐椅的靠背上,闭着眼,一绺刘海随意地垂落在额角。窗外的阳光透进玻璃,投映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绒绒汗毛如原野上的纤纤小草,在光照中裹着一层银色的辉芒,显得十分美丽。又见她那小巧的鼻子下,玲珑的嘴角居然长出细细的胡须,李虎不禁莞尔而笑。 他的目光似乎打扰了郑雯的清休。她睁开一双月星般的明目,看见李虎宁静的目光和一脸祥和的微笑,笑意禁不住也从心底流出,展露在红朴朴的脸上。 李虎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好想睡一会儿。”郑雯疲倦地说,“心里太乱,没法睡。” “现在不要去想太多。”李虎柔声说,“睡不着,闭上眼也可以养养神。” 郑雯果然听话地闭上了眼。但李虎的一双眼睛却无论如何闭不上。 眼前一江浩荡,两岸青山逶迤。 长江自莽莽雪山奔流而下,从渝东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中穿切而过,留下一段山水壮丽的大峡谷。建设中的三峡水库从西陵峡末端的三斗坪筑坝,截断巫山云雨。届时,宜昌至重庆七百里大三峡谷地,水位涨至175米,将成一片汪洋。大量的城镇村庄、良田沃土,都将沉入湖底,重现史前地中海风光。 三斗坪大坝蓄水才到135米水位,滚滚江水仍在奔流不息。 两岸原有的一些村庄、小镇,已全部拆迁,留下一堆堆刺眼的废墟,留下一串串慢长的回忆,等待着即将漫淹而来的湖水的洗涤。 进入瞿塘峡口,郑雯指着南岸一处台地,对李虎说:“那一片黄泥地,就是著名的大溪文化遗址。再往前走,就是大溪河口了。” 李虎意外地回过头,说:“你应该闭目养神,休息会儿。” “心里乱得很!还是说说话吧。” 第十五章、大三峡(5) 5 李虎又打开一盒牛奶,递给郑雯,说:“你刚才说什么?大溪遗址?就那里吗?大溪文化属新石器时期,好像有5000多年了吧?” 郑雯吮了几口牛奶,精神稍稍恢复一些,语音中也显得有底气些了:“最早可追溯到6000多年前,那可是中国通史的断代标志。” “6000多年前?生活在大溪文化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大多是土生土长的三峡人。” “三峡人?也就是后来的巴人吧?” 郑雯笑道:“要说三峡地区的人类活动历史,那可比巴人要早得多,已经有好几百万年了!根据目前的研究,已经得到证实,全世界人类起源的最佳地区有两个:一个是东非大裂谷,一个就是三峡地区。在三峡地区,诞生了距今200—250万年的“建始人”,他们被称为人类起源的人文初祖,其后更是哺育了巫山人、长阳人、巴人和巴文明。包括鄂西川东和长江三峡、清江峡谷在内,也就是北纬30度附近的这一片神秘区域,历来就是中国南北方文化、东西部文化传递的大通道,也是华夏文明的摇篮。‘三峡’这个概念,已经超越了狭隘的地理意义,它不仅仅是一处胜景,还被人称为‘历史的大三峡’、‘世界的大三峡’。近年来,由于三峡水库建设,三峡地区的地下文物得到大量发掘,史前文明的考古也得到了很多实证。有人说,在这片这神秘区域的地下,不仅埋藏着一部完整的中国通史,还埋藏着一部完整的人类起源史。几百万年来,这里一直都是古人类活动的核心区域。有人说,印度人、西亚人,还有美洲原住民的始祖,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李虎望着两岸连绵逶迤的青山,讶异于这里竟是人类历史的发源地。遥想远古蛮荒时期,最初的人类在这一带狩猎捕鱼、茹毛饮血的种种活动情景……很难估计,在两岸肥沃的红土之下,到底蕴藏有多厚的人文积淀。 他说:“几千年前,那个生活在大宁河流域的尚巫的族群,大概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名称,只是在廪君立国称‘巴’后,历史上才有了‘巴人’这个曾经风流千年的传奇民族。而秦灭巴后,‘巴人’这个称呼又再度从历史的视野中神秘地消失了,被人们一致认为是亡国灭种了!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巴人’从历史记载中消失的时间也就是秦灭巴的时间,但廪君立国的时间又是什么时候呢?作为曾经显赫一方的巴子国,到底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存续了多长时间?” 第十五章、大三峡(6) 6 郑雯说:“据史料分析,迁徒到清江流域的廪君五姓,还处于原始部落的穴居渔猎时代。廪君与盐水女神那一段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也表明是发生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阶段。由于缺少文献记载,廪君究竟属哪个时代,目前其说不一,争议颇多。但至少也是在4000—5000年以前的事了,大致相当于夏禹时期。” “那么,廪君巴人又是何时重新回到他们的故地长江流域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确切的文献记载。直到商代,从出土的甲骨文中透露出一则消息,说商王的妻子‘妇好’,曾率军征讨‘巴方’。这说明至少在商代鼎盛时期,巴国的势力已经达到了长江流域。” “有人说,廪君巴人是沿清江溯流而上,再顺大溪河谷到达长江流域,从而完成了他们的战略大迁徒。这话也有争议,因为清江和大溪隔着齐岳山这个分水岭。巴人出行总是与水相依,以舟代步。如果是按这条路线而来,如何越过这个分水岭?这就是争论的焦点,也是一个至今没有解开的谜题。” 此时,快艇的左边正好出现一个宽阔的河口,泥色很重的浑水从那里涌入长江。 郑雯说:“这就是大溪了,三峡著名的三溪之一。” “著名的三溪?”李虎还是第一次听说。 “香溪、巫溪、黛溪。香溪,是王昭君故乡,据说也是屈原的出生地;巫溪,就是我们今天顺流而下的大宁河了;眼前这条就是黛溪,现在名叫大溪。” 李虎说:“这河自南向北,其源头应该是在齐岳山吧,与清江源头仅有一岭之隔,但不可能是相通的。” 郑雯说:“这个问题,恐怕要从古长江的成因说起了。300万年以前,巫山山脉是和大巴山山脉连在一起的高地,还没有出现三峡裂谷。高地以西,包括现在喜马拉雅山在内的大片区域,是著名的古地中海。在两亿年前的三叠纪,发生了一次强烈的造山运动,被称为‘印支运动’。它使三峡地区地壳上升,古地中海向西大规模地退出。留下一个个湖泊,如古巴蜀湖、古云梦湖、古滇湖,由古长江贯串,连成一体,从东向西流向古地中海。这是长江形成的第一个阶段。 “在距今大约7000万年前的朱罗纪末期,又发生了一次燕山运动。四川盆地和三峡地区开始隆起,洞庭、云梦盆地开始下降。那时的四川盆地成了一个内陆海。三峡地区的巫山、齐岳山自北向南隆起,切断古长江。东西两坡上顺着坡面发育的河流,各自形成相反的流向。这是长江形成的第二个阶段。 “到了4000万年前的新生代初期,规模宏大的‘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使横断山脉持续隆起,长江向西转南流出的路径因此中断,巴蜀海开始转向东面寻找出路,去冲刷、切割挡道的巫山。这个时候,中国已形成西高东低的地势,加上三峡一带的造山运动剧烈,古地层不断隆起,最终出现了断裂,形成三峡裂谷,直到50万年前,东西长江最终贯通,‘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第十五章、大三峡(7) 7 “但是,在三峡裂谷还没有形成和还没完全形成之前,长江西路又被彻底阻断,它是如何向东突围的呢?有关专家经过实地踏勘调查得出结论,清江峡谷是长江东流的通道。也就是说,远古的清江峡谷,就是长江的主河道。” 郑雯一席话,让李虎有茅塞顿开之感。他顺着她的思路说:“这样说来,清江连结长江的通道就是黛溪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郑雯说,“在三峡裂谷没有完全形成的50万年至300万年间,东流之水在夔门前被阻挡,瞿塘峡以上的川江水位很高,壅水在夔门一带形成一个深湖。壅水先在地势较低的奉节南岸找到了出路,沿着大溪河谷,顺齐岳山东缘的山脉斜槽,向西南流去。据《水经注》载:夷水有二个出口接长江,一个出口在长阳,另一个出口在鱼复。夷水是清江的古称,鱼复是奉节的古称。按照这个说法,古时清江与大溪就是同一条河,或者至少是相通的。几年前,父亲为了证实这个说法,寻找巴人在清江流域与长江流域的转进通道,曾去清江源头和大溪源头作实地考察。他在当地文化工作者的陪同下,耗时40多天,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从迷宫般的深山之中找到了一个十分关健的地理穴位。” “地理穴位?” “这个穴位就是利川、奉节、云阳三县交界处的龙关口。当地人有个形象的说法,叫做‘一尿流三县’。发源于利川的梅子水与龙桥河在这里汇合后,改道向西流入穿切齐岳山的龙关口峡,改称石芦河,向北流去,在云阳故陵镇流入长江。在《水经注》中,这条河被称为永谷水,石芦河是后来的名称。” 听到“石芦河”这个名字,李虎由然生出一股亲切之情。他兴奋地说:“但我们一直叫它长滩河!这可是我家乡的河流,是我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 郑雯笑笑说:“哦,我倒忘了。你曾经说过,你是在故陵出生的。” 李虎说:“我所有童年的记忆,都留在那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上了。等会儿快艇就要从那里经过,如今库区搬迁,恐怕已是面目会非了!” “这就叫沧海桑田吧!” “呵呵,这是人力对大自然的强行改变,是福是祸还很难预料啊!你刚才说到哪了?‘一尿流三县’的龙关口?” “龙关口峡,是齐岳山东北沿的一个穿切口,也是齐岳山除瞿塘峡外的第二个切口。它的深度超过千米,而底部不过几十米宽,逼窄幽深,堪称远古地理奇观,数十万年来,就这样深藏于深山之中,悄然流淌,不为世人所知。龙关口峡呈东西走向,完全切穿了高达1500~1600余米、厚达几十公里的南北长竖岭齐岳山,河谷深切的程度竟然超过了三峡,小小的石芦河水流量有限,显然是不可能单独完成这一伟业的。所以,我父亲猜测,在两、三千年前,长江与清江的连结通道不只是大溪,应该也包括石芦河。而且,这两条河与清江的通道很可能都是龙关口峡!当地人曾告诉父亲说,龙关口峡的海拔只有180米。也就是说,一旦三峡堵塞,这里是很容易被长江水倒灌而入的。” “只有180米?那三峡水库蓄水175米后,就接近这个海拔了。” 第十五章、大三峡(8) 8 “是啊!大溪和石芦河,这是两条十分奇特的倒流河,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处这样的地理奇观。当三峡壅塞,长江水位上涨时,大溪、石芦河就南向而流,连通清江;当三峡疏通,长江水位下降时,它们又与清江分隔,转向北流。龙关口峡,就是长江与清江连通的关健穴口,是当初巴人南北转进的秘密通道。” 李虎的思维被郑雯的一番话带进了一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远古时代,对时间的概念一下增大了不知多少倍。他说:“按你所说,巴人在三峡地区活动的时间不过是三、四千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长江早已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了。三峡不再壅堵,大溪与石芦河也就不会倒流,又如何能成为巴人南北转进的秘密通道?” 郑雯望望李虎,反而提出一个问题:“古人对祖国大地有一个形象的称呼:九洲!你知道九洲的来历么?” 李虎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 “远古时候,东部中国大多是一片古海,而西面的四川盆地也是一个庞大的‘地中海’, 我们今天见到的一系列山脉山脊,在那时候,就是一连串浮于海面的山脉洲岛。上古时候,有九块较大的陆地浮于水面,这就是中国被称为九洲的由来。” 说到这里,郑雯又提出一个问题:“还有,成都平原和两湖平原又是如何形成的?你知不知道?” 李虎仍是摇头。 郑雯笑着朗诵出一段诗歌: “……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 然后说:“这诗,你不会陌生吧?” 李虎笑着说:“李白《蜀道难》,这我在中学就背熟了的。可‘蜀道难’与成都平原的形成又有什么关系?” “诗中‘六龙回日之高标’指的是露出水面的高山,‘冲波逆折之回川’则描绘的是蜀水出路受阻的画面。这些,都说明远古时期的蜀国,经常是一片汪洋,处于水淹状态,被人称做‘地中海’,又叫‘巴蜀海’。直到东部大海退却,西面的巴蜀海才开始东出,在今天的两湖一带形成大片沼泽,造就了直到近古的云梦古泽。三峡通的时候,四川盆地慢慢就干了,而两湖平原就成了湖泊和沼泽;三峡不通的时候呢,四川盆地又变成湖沼,东边的两湖平原渐渐由湖变沼泽再成陆地。就这样周而复始,不断循环,造就了天府之国与两湖平原丰沃富庶的冲积土壤。” “这么说来,”李虎说,“天府之国与两湖平原的形成,就是三峡壅堵的功劳了?” 第十五章、大三峡(9) 9 “虽说是功劳,可给当时的人民不知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大禹治水的首要功绩,就是凿通三峡,所以被人们记颂至今。据史书记载,蜀国望帝立巴人鳖灵为相。那时候,巫山峡壅堵,蜀水不流,望帝派鳖灵凿巫峡通水,蜀得陆处。因此功劳,望帝将王位禅让给鳖灵,国号开明,这就是蜀国开明王朝的由来。实际上,大禹治水之后,古史上有记载的三峡崩山断流,从而使川江和四川盆地遭淹的事情还发生过多次。正因为巴人善长舟辑,三峡壅塞反而为他们带来了诸多便利,让他们得以北上西进,扩充自己的版图。” 李虎望着在瞿塘峡高壁夹峙的深谷中咆哮奔腾的江水,想像着先祖们驾着独木舟在急流险滩上引吭放歌的惊险场面,深深为他们的英雄气慨所折服。 这时,快艇即将出峡。有人说:“快看,孟良梯!” 李虎仰头望去,在南岸直耸云天的绝壁上,有一列“之”字形石孔,从崖底一直排到山腰,石孔顶端有一洞口。 郑雯说:“那就是有名的黄金洞。” “我想起来,小时候我看过一本书。”李虎回忆说,“是童恩正先生写的《古峡迷雾》。故事讲的是,一支考古队由大溪支流进入一个秘洞,历尽艰险,最后来到出口在江岸绝壁上的黄金洞。结果证明那是几千年前虎族人驾独木舟逃避楚人追杀的一条秘道,虎族人只在那里作过短暂停留,在石壁上画下一些神秘符号,然后脱险而去。书中所写的黄金洞,应该就是这里吧。” 由于工作的便利,郑雯显然比李虎对黄金洞了解更多。她说:“还有一部名叫《喋血夔门》的电影,讲的也是这里的故事!有关黄金洞的传说很多,什么公孙述的黄金珠宝,诸葛亮的兵书、刘备的宝剑。还说里面藏有宋朝名将杨继业的尸骨,洞下那串石孔,就是杨的部将孟良为盗杨氏遗骨所凿,所以当地人就称这石孔叫‘孟良梯’。古往今来,神秘的传说引起不少人的兴趣。但在黄金洞的上面有70余米的悬崖,下面是200余米的深谷,让无数慕名前来的寻宝者望而生畏,知难而退。据说,1958年曾有当地一农民从崖项悬索进洞,发现了悬棺,还捡回一把青铜剑。1998年,中国、英国、爱尔兰三国联合探险队,也是通过悬索方式进入洞内,在洞中发现了一堆相互枕藉的尸骨,估计是许多人的遗骸,还发现有棺木碎片和四根完好的木棒。又在洞壁上发现有涂画物,洞内到处都是杂乱横陈的古代兵器,家用器皿。这样的结果,与种种传说相去甚远,令人大失所望。洞深仅有20米,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传说中的种种事物存在的可靠依据。岩壁上红色的象形文字,图象、线条清晰可见。有人猜测说,黄金洞可能是古代巴人的灭绝之地。象形文字表明,巴国人在一次战争失败后,扶老携幼合族逃入洞中,走到江边洞口,发现是一条绝路,便用赭石写下了他们的不幸,以传后人,然后全体在洞中殉难,黄金洞遂成一国之墓!但是,既然是逃亡,洞内又怎么会有棺材呢?有带着棺材逃亡的民族吗?探险队带回的种种信息,仍然困扰着今天的考古学者。” “这和《古峡迷雾》的情节是多么相似。我忽然想到,从你刚才描述的洞中情形看来,它会不会就是你姑父所说的‘迷失的王朝’?” 第十五章、大三峡(10) 10 “如果是这样,那倒真的是一国之墓了!我们的所谓‘家族使命’也变得非常简单了。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第一,巴国灭亡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楚国的地界了,想来巴王不会轻易进入他国境地;第二,从洞内的探测结果看,一个迷失的王朝也不会如此简陋。所以,我估计,那可能是某一离散的部落在战争中陷入绝境留下的遗迹。如果能够见到岩壁上的那些字符,倒有可能解开谜团。” 李虎想到他们此行的使命,不禁有些激动,同时又不无担忧。他说:“三峡地区沟壑纵横、山重水复,各种洞穴成千上万,我们的任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郑雯镇静的说:“既然当年曾经留下线索,谜语之中总会找到途径的。” “一旦我们找到真正的秘宫,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传说是真,那就是整个王室的最后归宿,真正的一国之墓!” 李虎说:“《古峡迷雾》这部小说曾经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童恩正教授以天才般的想像,运用小说的形试去找寻巴国和虎族去向的答案,几乎让人觉得那就是真的。但我记得,在书的结尾,童教授却写了这样一句话:‘巴国和巴族的秘密,永远消失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也就是说,尽管是想像,童教授也没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可资慰藉的答案。在现实中,不少学者,包括你的父亲郑若愚教授,为解开巴人之谜奋斗多年,但有关巴人的许多谜团仍未解开,神秘巴国的最后结局仍然淹没在重重迷雾之中。” “是啊!”郑雯将目光投向远处,似乎要洞穿数千年时光叠成的重重迷雾,“近年对三峡地区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出土了大量的巴人文物,让我们对巴人的文化、生活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但这反而使巴人的历史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李虎拍拍手中书包,充满期待地说:“如果石虎的传说不假,我们此番前去,能不能真正揭开这些谜团?” 郑雯眼望着窗外向后移动的绝壁,沉思着说:“抽空,得先把你那些拓片破译出来。那上面有关王室流亡的信息,对于我们要寻找的目标,或许会有帮助。” 李虎担忧地说,“你现在还是太虚弱了,得先恢复体力!要知道,我们即将面临的种种意想不到的困难,眼前是没法作出估计的!” 郑雯无言地点点头。 第十五章、大三峡(11) 11 快艇驶出峡口,江面豁然开朗。 眼前的白帝城,三峡水库蓄水后,将成为汪洋中的一座孤岛。而奉节县城,这座曾经的鱼腹古国都城,数千年的繁华,现在已经沦为一片毁墟,惨不忍睹。 李虎回头望去,夔门两岸峭壁千仞,刀砍斧削,江流汹涌着挤入100余米宽的狭窄江道,呈现出“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的壮观景象。 郑雯手指夔门说:“南岸白盐山,北岸赤甲山。这名字说明远古时候,南岸出盐泉,北岸出丹砂,这正是巴人立国的两个法宝。” 李虎感慨说:“夔门天下雄!真是一语道破。就是从这里开始,险峻的夔门为长江三峡翻开了最壮丽的扉页!” 郑雯说:“夔门,夔门!这可是巴国当年名副其实的东大门呢!为了防止楚人西进,巴人利用夔门天险,在赤甲山上修建了赤甲城,当时的鱼复县治就在赤甲城。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这里的江面上设置了关隘。就是后来史书上记载的著名的‘巴国三关’之一:捍关!巴国试图利用瞿塘天险,拱卫广袤的大后方。” 李虎望着那一堵壁立千仞的褚红色巨岩,感慨说:“赤甲城,果然是巍巍雄关!‘巴国三关’的另外两关在哪里?” “一个叫‘阳关’,在今天长寿县的黄草峡附近。关隘位置由瞿塘峡退至黄草峡,正是楚国步步进犯,而巴国实力逐步衰弱的佐证。还有一关叫‘沔关’,又称‘弱关’,有人认为在今天的秭归一带,也有人说是在汉水上游的沔水一带。三峡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盐水、丹砂资源,一直是巴、楚相争的核心地带,最终以巴国政治中心西迁、楚国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结束。” “这不正好应验了那句俗话嘛!” “什么俗话?”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郑雯被这话逗笑了,感慨说,“楚人虽然最终冲破了巴人设置的关隘,巴人如水的歌声却也唱到了楚国的郢都。” 快艇贴着水面飞翔,很快就过了庙矶滩。李虎指着南岸高山深谷中弯出的一道河口,对郑雯说:“这就是石芦河的河口了。” “哦,我认出来了。”郑雯望着河口旁边那片高高的台地,回忆说,“这地方叫平扎营,02年,我刚从大学毕业,就来这里参加考古发掘了,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两个月。” “我也听说过,好像这里发现了楚墓。” “三座大型楚墓!说来可笑,这楚墓最先竟是由盗墓贼发现的。但我们仍然发掘出了大量珍贵的玉器和铜器。” “有没有发现巴人的遗迹?” “……没有。” 第十五章、大三峡(12) 12 这时,船已进入故陵沱。岸边小镇坐落在一个形如躺椅的台地上,古镇的房屋已基本拆完,后面山坡上则排起一幢幢错落有致的崭新楼房。 李虎的目光在那一片废墟中搜寻着,失去了原有房屋的坐标参照,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自家小院所在的位置。那幢承载过自己童年岁月的两层小楼房没有了,就连长在小院一角的那颗古老的黄桷树,也不见了踪影。 郑雯问:“这就是你的家乡?” “我在这里整整生活了十二年,度过了童年的全部时光。” “当年,你的那位先祖选择到这里扎根,或许是有深意的。据史料分析,巴人进入长江后建起的第一座都城,就在这里。” 李虎想起第一次听说此事,是在郑雯的车上,郑若愚教授告诉他的。此时,郑教授的音容笑貌映在脑中,李虎心里一阵隐隐作痛。他不敢在郑雯面前重提此事,嘴里模糊地“哦”了一声。 郑雯的思路,继续沉浸在远古的时光里,介绍说:“这里最初的地名,叫巴乡。” “就是酿制‘巴乡清’酒的地方?这好像在《水经注》中有过介绍。” “父亲曾教过我一首巴人古诗,写的就是巴人酿制的美酒。‘川崖惟平,其稼多黍。旨酒嘉谷,可以养父。野惟阜平,彼黍多有。嘉谷旨酒,可以养母。’想想这内容,河边的平地,野外的丘陵,种植蜀黍,酿制美酒,用来孝敬家中的父母,真是快乐祥和的美满家园。你看,这诗所描绘的巴乡,多像眼前的景象。说不定,这古诗就是巴乡那些酿酒师傅在热气腾腾的作坊里,一边工作一边吟唱出来的。” 李虎说:“蜀黍就是高粱吧,现在故陵一带的山地都还在种植这种古老的作物。产量不高,但品质绝好,现在故陵的高粱酒也是远近有名的。” “清酒是出自巴国的上古名酒,从商代到周代,都是贡献给王室的珍品。秦灭巴后,在民间,巴人用一钟清酒,可以换取秦人的一双玉璧。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一双玉璧,如果换算成今天的市价,那清酒可比茅台还贵呀!没想到古人竟然也有如此奢侈的嗜好。” “那时候,巴乡清酒大概受原米和水源限制,原本产量不多,恐怕也只有王公贵族才配饮用,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得起的。” 快艇抵达云阳港时,已是下午六点多了。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1)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 1 巫溪县城,桃源宾馆树荫下的停车场。 谢天、谢地兄弟俩钻进一辆东风雪铁龙,“乒”的关好门。谢天向靠背上重重一躺,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不解地说:“奇怪,姓沈的那匣子怎么到了这小子手里?” 谢地说:“姓沈的不是去过她家么,留下匣子,走了。没想到,她爸爸突然死了,送她爸爸骨灰回来,怕匣子放家里不安全,所以就带来了。” “那姓沈的为什么要把匣子放在她家?” “不是要让她爸翻……那个什么译么?” “抱匣子那小子又是谁?” “当然是她男朋友嘛!” “她们去云阳干啥?” “这,咋知道?我就不明白,他那匣子木头做的,乍会通电?还有,他自己抱在手里乍就没事?偏偏我们碰都碰不得?” 谢天翻了翻眼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一会儿,忽又叹口气说:“真他妈绝了!虽说憔悴了点,那身材,那模样,真他妈绝品!” 谢地迟钝地问:“你说哪个?” 谢天咽口口水,不屑地说:“你这木瓜脑壳!跟你说,那是叫对牛啊……那个弹琴了!哪个?当然是姓郑那娘们。想想都让人忍不住。” 谢地无所谓地说:“你说她好看,有小娘好看么?” 谢天“忽”地直起身来,面色发红,呼吸急促,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他妈少、少给我提小……啊小娘!” 但小娘那娇艳妩媚的鲜活身影已在他眼前晃动,盈盈眼波满含柔蜜意,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谢天不知被触动了哪个机关,就像一只发情的骚羊,嘴里发出“嗬嗬”的吼声,双手握拳,徒劳地猛击太阳穴。 谢地忍不住笑起来,开心地看着,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好了!莫在这里出丑卖乖了。我们是去云阳吗?” “你听得没错?”谢天渐渐冷静下来,问道,“他们真是要到云阳?” “绝对没错!我亲眼看见那小子买了两张去云阳的快艇票。”谢地说着,已打燃引擎,启动车子,慢慢向外滑出。 他们是今天早上刚刚赶到巫溪的。 27日上午,他们奉命又来到考古研究所,却发现那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神情慌乱,面带凄容。一打听,得知郑教授今天凌晨在西南医院急病身亡。两人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连忙驱车回到晋云山,不想老爷子正在睡觉。 直到中午老爷子醒来吃午饭时,两人才将这消息告诉他。 老爷子也是非常意外。他将筷子一搁,猛地推开饭碗,起身回到客厅,在窗前踱来踱去,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说:“太巧合了!太巧合了!”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2) 2 谢天谢地立在一边,战战兢兢地望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秘书小梁连忙为他端上一杯热茶,宽慰说:“事情既出,急也没用。还是想想有没什么补救办法。” 老爷子说:“当年,郑老头的导师童恩正在美国的康……什么州,……” 秘书补充说:“康涅狄克州。” “啊,康泥泥可州,那童恩正也是在医院急病身亡。这师徒俩的下场,简直一模一样。当年,是你们大师兄拿了那幅符号去请他翻译,他就译出几个字。有人曾怀疑,是你们大师兄给他下了盅毒。这我问过,你们大师兄绝没做过此事。这次,郑若愚是翻译了两幅符号,跟他老师下场一样。难道真有人下了盅毒?谢天谢地别说没做,就是想做,也没这本事。你们说说,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几人面面相觑,都答不上话来。 老爷子又说:“我在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暗中一直在和我们作对?” “这个问题,”小梁摇摇头说,“如果你都不清楚,我们又从何而知?” “是啊,你们又如何知道!”老爷子自言自语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就一定是齐老头了!只是,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活着?” 说到这里,老爷子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邈远时空,似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小梁小心地问道:“齐老头是谁?” “哦,”老爷子回过神来,“都是陈旧往事了,不说也罢。” 自从小梁来到客厅,谢天就一直低着头靠墙站着,双腿颤抖不已。谢地早已站得无聊,见都不说话了,就问:“那我们,接下来做啥?” 老爷子思索着说:“五只石虎,除一只在神堂湾外,已经出现一只,还有三只未现。即使我们能得到所有石虎,又如何知道那些符号的意思?郑若愚既死,还有谁能翻译?” “他不是有一个女儿么?”小梁说,“鉴宝会上曾经和我吵过嘴的那位,据说也是做考古工作的,子承父业,或许,她也能识读图语。” “嗯。”老爷子说,“现今也没有其他人选,就把她看住吧。你们哥儿俩,把那姓郑的姑娘看好,随时掌握她的动向。” “是。” “是。” “那,我们……”谢天颤抖着声音说,“告辞了?” 老爷子挥挥手,俩人转过身,如飞而去。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3) 3 俩人下午到重庆大学,看见一个礼堂里正在为郑若愚教授举行隆重的追悼会。学校的领导、同事,还有学生,纷纷为郑教授歌功颂德。不少人谈起和教授在一起的种种往事,都禁不住声音哽咽,眼泪长流。 谢天还特地跑进会场,去看了一下郑雯。发现她满脸泪痕,早已是花容失色,哀哀戚戚的我见犹怜。兄弟俩对追悼会原本毫无兴趣,知道郑雯在那里,也就放心了。两人溜到三峡广场一个娱乐场所,胡天海地玩了一个通宵。直到上午十点,才筋疲力尽地爬了起来。再赶到重庆大学时,却不见了郑雯的踪影。就连昨天开追悼会的礼堂也已恢复原状,找不到一点开过追悼会的痕迹。昨日追悼会的隆重场面,已恍若一梦。 两人又到考古研究所,装做不知情的样子,要找郑教授。好不容易才从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昨天追悼会一结束,学校就应亲属要求,派车连夜将教授的骨殖送回老家去了。 “老家?在哪里?” “好像是巫溪。” 知道人在哪里,两人心中有底。下午,不慌不忙地回到晋云山。哪知两人运气不好,遇到老爷子正在气头上,铁青着脸,倒背双手,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转着圈子。于是,跟着遭到一通臭骂:“全他妈是一堆饭桶!几天过去了,一只石虎取不到,现在连人都不见了!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嗯 ?!你们两个呢,看的人现在那里?” 谢天早已吓得答不出话来。还是谢地皮一些,他涎着脸说:“她送她父亲的骨灰去了巫溪老家。昨天夜里走的。” “那你们还在这里?”老爷子咆哮说,“昨天夜里就走了,现在才告诉我?!” 两人吓得闭耳蝉禁,作声不得。 老爷子圈子转够了,雷霆稍息,又严厉地说:“从现在起,凡是与石虎有关联的人,都给我看紧。要了解他们的一举一动,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你们两个马上去巫溪,找到姓郑那姑娘,跟紧她!” 两人抱头鼠串,连夜驾车向巫溪赶来。 到了巫溪,却不知何处去找郑雯。两人又累又饿,找一早餐馆,每人吃了两碗牛肉面,这才打着饱嗝向人询问,但没人能够回答他们的问题。 “是巫溪不一定是在巫溪城。”谢地说,“我们要考虑去乡下寻找。” 谢天鄙夷地说:“屁股大一个县城都没找完,还去乡下!这么崇山……这个峻岭的,到处都是高山峡谷,你去哪个乡下?” “奶奶熊!那你说咋办?”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4) 4 “你长这么高有啥用!要学会动脑子知道吗?为什么我是哥哥,就因为我会分析!你想想,郑教授可是有名望的人,老家知道他的人肯定不少!我们要找那些看上去有知识有学问的体面人,询问他们,肯定知道答案!” 谢地翻着一双三角眼,久久望着谢天,大为佩服。心想,哥哥毕竟是哥哥,脑袋大些到底不同,塞在里面的肯定不是什么豆腐渣,居然能想到这么高深的道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算是至理……那个名言! 谢天见他翻着白眼,还认为他是不以为然,在心中暗暗耻笑,不禁怒火中烧,大声吼道:“妈巴子望什么望?赶快行动吧!” 两人于是在街上东游西荡左看右看寻找体面人,尤其是衣着光鲜戴有眼镜的人,见到便问:“知道郑若愚教授住哪么?” 一连问到好几个,客气点的摇摇头,说声“不知道”,不客气的翻翻白眼就走了。 两人白忙活半天一无所获,互相埋怨对方眼光不行,问的净是没学问的人。走着走着,两人赌着气,渐渐走开了。 忽然,一阵“哎哎”的吆喝声引起谢地注意,他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从商店跑出来。然后,他就吃惊地看到了那件熟悉的东西! 定睛一看,没错,就是那匣子! 那次鉴宝会,他们兄弟俩也参加了的,坐在后面的角落里。按照老爷子的安排,让他们先进会场认识持宝人和那匣子,然后提前退出,等在宾馆外面,只待持宝人出来,便施展空空妙手,伺机夺取。所以,此时在巫溪县城里意外地见到这匣子,谢地不由眼前一亮,心中一阵狂喜。但抱着匣子的人他却不认识,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他甚至注意到年轻人抱匣子那手还多出一个小小的指头来。 这匣子怎么到了他手里? 很快他就找到答案了,他看到了从地上站起来的郑雯。 谢地一下想起老爷子说的一句话:来得全不费……那个什么功夫! 他心中喜不自胜,急忙寻找谢天,却不见了踪影。转过一个弯,见到胖乎乎的聪明哥哥正在巷口和一个半露酥胸的少妇聊得火热,那两粒眼珠几乎要粘在人家的胸脯上了。 谢地叫了几声没应,走过去不由分说拉着谢天就跑。谢天气极败坏地喊道:“妈拉巴子你想干啥?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 “你忙个铲铲!给你说,我见到匣子了,还有那姑娘。” “什么?谁?” “匣子!还有姓郑的姑娘!”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5) 5 谢天甩了甩脑袋,一下子惊醒过来,忙不迭地问:“在哪?” 谢地领着谢天走到刚才见到郑雯的地方,却什么也没看见。谢天气愤地说:“你如果不是看花了眼,就是有意跟我捣乱,坏我好事!” “都不是!我真的看到了,我还听见他们说话来着!我们找找吧。” 两人走走停停,东张西望。 谢地忽地圆瞪双眼,伸手一指,大声叫道:“在那!” 谢天顺着手指一看,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男子紧挨着郑雯,正随着一群游客向码头走去。 “是她!”谢天说,“你说的匣子呢?” 谢地看了一眼,说:“在那包里!先我看见的时候没有包,匣子是抱在那男的手里的。现在多出个包来,里面鼓鼓囊囊的肯定是那匣子了。” 两人远远地绕过人流,快速跑上码头,然后又倒回来,挤进人群逆向而行。谢地上次在宾馆门口遇上沈立曾吃过那匣子的亏,这时看着李虎肩上那包,心里有些发怵。但妙手空空是他的强项,只好故技重施,又来个顺手牵羊。结果那匣子放出的电流似乎比上次更强,让他四肢失去控制,摔倒在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去的,有那么一、两秒钟时间,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昏昏噩噩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他们眼睁睁地望着那两人登上游艇。谢天甚至还看见郑雯将头靠到那男子肩上去了,气得他直跺脚,在心中大骂郑雯“不要脸”! 谢地开着车子,刚驶出巫溪城,谢天又张口骂上了:“妈巴子!巫溪这么个鸟城,害得老子跑来,只吃一碗面就走了!” “舍不得这地方?莫是遭先那娘们儿勾住了魂?” “唉!”谢天叹息说,“要是今儿不走,那娘们儿倒够消魂的!你没看见她那浪劲,都快赶上小娘了。” “又提到小娘!你好受了?” 谢天不再言语。他躬起脊梁,两腿狠狠地伸直,双手捂进裆里,喉头一阵“咕咕”作响后,就大口地喘着粗气。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6) 6 小娘刚刚跟了大师一年。20多岁,据说刚从大学毕业,与大师形影不离。对外是秘书,对内称徒弟。但谢天谢地知道她就是小娘。有时他们还能听到她在大师房内高一声低一声的浪叫。刚来时,小娘温柔娴雅,一副淑女模样。不知被大师如何调教,没多长时间,就显出天生媚骨,举手投足风情万种,一眼望去,让人骨头发酥。 谢天谢地份属同胞,性情却是大相廷径。谢地虽然常和谢天一起玩女人,却是无可无不可的,从不贪杯。谢天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拐,一见了小娘,男人最原始的欲望便在体内激活,往往浑身发抖不能自已。这让他内心常常充满罪恶感,尤其是充满对老爷子的恐惧感。但谢地不一样,他甚至见了骚入骨髓的前任小师娘,也是无动于衷。 此时,他怜悯地望着自己的兄长,嘲笑说:“奶奶个熊的!为个女人弄成这样,好有出息么?!也不想想,小娘是谁?那是老爷子的那个……那个什么床上尤物,御用品,岂能容你色胆包天!俗话说,天涯那个什么无芳草。三条腿的猫没有,两条腿的人还不到处都是?头个小师娘骚死个人,也没见你那样嘛。” 提到头个小师娘,谢天倒抽一口冷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去年春天,在离广东汕头不远的一处海岛上。 这海岛是老爷子的大本营,是他那庞大商业王国的权力中心。几年前,他以开发海岛为名,与当地政府签订了长期租用合同。老爷子投巨资将这里建成了一个现代化的世外乐园,也是老爷子作威作福的独立王国。老爷子以前姓谢,现在却叫向万成,国际知名的企业大亨。但他很少参与到企业经营中去,即使集团公司的老总,一年也很难见到他几次。他的那些集团公司的总部,有的在北京、上海,有的在广州、香港,甚至有的在海外,但真正的权力中心却在这海岛上。这里不但有现代化的交通、通讯设施,包括海上快艇和直升机,甚至还有秘密的武装力量。只要外面没什么大事,老爷子一般都是呆在这里。 这里也是黑鹰的总部。用老爷子的话说,黑鹰,就是他的警察部队。黑鹰的首要成员,都是老爷子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忠心耿耿,技艺高强。谢天谢地是老爷子的亲信,却不是黑鹰成员。他们不知道黑鹰都干些什么,只知道他们经常被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没事的时候,黑鹰成员大多呆在岛上,每天像部队一样,要出操训练。 去年春天,大师有几天不知去向。这原本是常见的事,大师一向行踪隐秘,神出鬼没。小师娘被丢在家里,寂寞难耐。对小师娘垂涎已久的大师兄,也是黑鹰的首席成员,那几天正好也在岛上。他与小师娘两人眉来眼去已久,一直碍于大师淫威,有心无胆。这回眼见大师远走,以为有机可乘,大师兄晚上大胆闯进了小师娘的房间。两人干柴烈火,一点就燃,立时便在小师娘那张结实的大床上轰轰烈烈干了起来。 待到两人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之时,大师鬼魅般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7) 7 小师娘只被大师轻轻一拂,立时就香消玉殒了。大师兄则被关进了地下密室。 两天后,在地下室的神堂里,大师招集黑鹰首要成员,九个人齐刷刷站成一排,谢天谢地捧着祭祀用品立在神案旁。已被收回功力的大师兄被带到堂前,捆在一根木柱上。大师在神案前净手、焚香、礼拜,然后转过身来,指了指木柱上的人,威严地说道: “这位,曾经是你们的大师兄,骄傲的黑鹰首席成员,十多岁就跟了我,二十年来忠心耿耿,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的功勋。但现在,他玷污了黑鹰的神训,成了黑鹰的罪人!男人嘛,玩玩女人,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从来不管。只要你们喜欢,十个八个哪找不到?但是,敢动师尊身边的女人,那就是大不敬了!按条例,犯‘大不敬’该如何处置?” “杀!”黑鹰们高声回答。 大师冷笑两声,圆圆的头颅寸草不生,油光锃亮,与头顶高瓦数的白炽灯相映生辉。他阴森森地说:“杀,那太便宜他了。今天让你们开开眼界。谢天谢地!” “是!” “是!” 这哥俩的回答总是这么错落有致,从来就没有整齐过。 “由你们俩执行!”大师似乎疲倦了,挥挥手,回身坐到神案旁的太师椅上,轻描淡写地说,“我要他一张完整的人皮!”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小时。第一刀,按照大师吩咐,将大师兄那有眼无珠的老二割下了,所谓一刀斩断是非根。然后再从胸腹上切开一道浅口,由此开剥。 这时,谢天已经两腿发软,瘫倒在地了。 手术基本上由谢地一个人完成。谢地像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心不跳,手不抖,冷静细致。撕、剔、划、剥,种种技法,纯熟自如,甚至没有让大师兄流出多少血来。好在大师兄生得健硕饱满,皮下脂肪颇多,施为起来,得心应手。谢地在手术过程中,暗暗羡慕大师兄健壮如牛的躯体。他抽空望望自己瘦骨嶙峋的身子,心想,要是有谁对我也来个如那个什么炮制,恐怕得费些手脚了。 大师兄并不像他平时表现的那么豪杰,从第一刀下去,就一直惨烈地嚎叫着,在在酷刑面前没有丝毫英雄气慨,直到力气用尽、喉咙斯哑,再也发不出声来。裸露的肌肉,渗出细细的血珠,一块块隆起的肌腱痉挛似的震颤着,似乎对皮肤擅离保护之职深感愤慨。剥面皮时,谢地以为他已断气了,当揭开面皮,发现他的眼珠还在伫满血液的眶内转动着。 手术最后,谢地剜开大师兄胸口,双手捧出一颗鲜血淋淋、别别跳动的心脏,恭恭敬敬祭献在神案上那只墨玉精雕的猛虎前。 大师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一直看完整个过程,好像在欣赏一段精彩的舞蹈。最后,他冷冷说道:“人皮干制后留作纪念,那是我们黑鹰一件最好的教材!” 说完这话,大师走到那九个一直整齐排列三个小时的黑鹰面前,在每人肩上轻拍一掌,说句“你们不错!”便扬长而去。 第十六章、峡郡遭遇(8) 8 这时,一直坐在地上的谢天才发现,自己的裤子早已被小便溺湿了。 一年多时间过去了,每每想到那一幕,谢天都有小便失禁的感觉。 此时,当谢地轻飘飘一句话提起,他甚至没来得及逞几句嘴皮,就连声直叫停车。没待车子停稳,他就跳下车去,也不管路边有人没人,拉开裤子,滴滴哒哒直把膀胱里那点存货放了个精光,才提着裤子蹒跚着回到车上。 “电话!”谢天刚一上车,忽然想了起来,慌忙说道,“你他妈怎么把这事搞忘了?赶快给大师打电话!” 谢地没好气地说:“奶奶熊的!老子开车,怎么打电话?少摆臭架子!” 谢天遭到抢白,无言地拿出电话。他是怕听到小娘的声音,老爷子的电话都是小娘先接。所以,谢天要打电话,总是让谢地拔通后,他再说话。现在没法,他只好亲自拔了。 铃声响后,谢天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上来了。他听到小娘那让人销魂的声音:“喂。” 谢天紧张得喉咙发干,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涩涩的声音:“我找大师。”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大师的呼息声。 谢天毕恭毕敬叫道:“大师。” “说吧。” “我们找到她了!她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带着那个匣子。” “什么匣子?” “就是鉴宝会上那个。” “什么?!那匣子现在她手上?” “是的。” “看清了?不会是另外一个?” “绝对没错!我去顺手牵羊,和上次一模一样,那匣子……会放电!” “和她一起那小伙子是沈立吗?” “不是!这个要高一些,还有,他……有六个指头。” “高一些?六指头?” “是的。” “她们现在在哪?” “她们往云阳去了,是坐快艇去的。” “你们呢?” “我们正往去阳走,是开车。” “怎么知道她们是去云阳?为什么要坐船?” “是听她们自己说的。好像……是那郑姑娘晕车。” “你们听好!到了云阳,一定要找到她们,打听那小伙子是不是叫李虎。他和郑雯是什么关系,怎样走到一起去的。还有,他们到云阳后干些什么。一定要给我盯紧了,如果再搞丢了,或者情况弄错了,你知道我会如何收拾你们!” “是。”谢天说完,已是汗流浃背。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1)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 1 领着郑雯回到家里,李虎让母亲安顿郑雯好好休息,自己则着手查询七星村下落。 他打开电脑,从网上找到云阳县行政地图,在与利川交界处没有找到‘七星山’,却找到了“七星村”三个字。‘山’变成了‘村’,是口误?还是‘山’就在‘村’里?位置没错,这一字之差只能去实地验证了。 从行政区划看,七星村位于清水土家族乡辖内。清水乡他是去过的,那里的龙缸龙洞享誉天下,连同附近的石笋河、大安洞一起,已被列为国家地质公园。以前,有一条三级公路直通乡政府所在地的清水塘,不知现在路况如何。 他在电话上找到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同学,向他打听七星山。同学并未听到过这个山名,甚至连七星村也没听说过。不过,他说可以到清水乡政府去证实。至于交通情况,目前从云阳到清水,正以原有三级公路为基础路,扩修一条到利川的二级油路,正在施工期间,原路已经不通车了。要去清水,只能走泥溪口,过火山峡,绕耀灵乡,从一条简易公路转上去。但这条路路况极差,一般车子是去不了的。 只要有车能去,总会想到办法! 那位同学没有食言,不但从当地证府了解到确有七星山这么个地方,还为他辗转借到一辆“猎豹”越野车。“不过,”那同学笑着说,“我可有个条件哈。好长时间不见了,我已经通知了几个在家的同学,今儿晚上聚聚,到时由你埋单哦!” “呵呵,这没问题!”李虎高兴地说,“好久没见到大家伙了,应该聚聚!” 但李虎却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境。一方面,从26日起,到今天29日,整整四天来,自己和郑雯遭遇一连串重大变故,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身心俱疲。尤其是郑雯,连续失去三个亲人,承载了过多的悲伤,已经极度虚弱,身体急需休整调养。另一方面,父亲和谭炮的遗言都要求他们不能耽误,时间紧迫!而自家的石虎还在神堂湾,据了解,那又是一个千古禁地。下一步到底怎么办? 一切都只有见到七星老人以后,才能决定! 李虎用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决定第二天在家休息一天,31号再去清水。这样,身体可作适当恢复,又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在与同学聚会的酒宴上,他约好了用车时间。 与同学聚完会往家里走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当李虎乘坐的出租车刚到小区大门时,看到从前面一家便利店里走出两个人来,每人手中抱着一包什么东西,匆匆钻进路边树丛阴影下的一辆小车里。由于距离较远,昏黄的路灯下,两人一晃而逝的面容很模糊,但那一高一矮的身材却让李虎觉得非常熟悉:高的瘦,胖的矮。他猛然想起,是在巫溪码头碰见的那两个人:满身邪气,扰人不安!郑雯也曾说过,矮胖子那双眼睛,十分邪恶。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是跟踪而来?为了什么?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2) 2 但既然在这里出现,绝非偶然,他们一定是找到了自己的住处。他坐在车里,估计那两人还没有看见自己。李虎让出租车不要进小区,继续向前。他想去看看他们的汽车牌照,了解他们从何而来。但那车已匆匆开走了,而且速度很快。 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快!追上前面那车!” 出租车猛一提速,很快追到路口,前面繁华的中环路上车水马龙,早已不见了那车踪影。他问司机:“那车,你看清了吗?” “好像是一辆东风雪铁龙。” “牌照多少?” “这可没看清,光线太暗了。” 那车太普通了,李虎估计一时也难以寻到。他让出租车在小区周围兜了几个圈子,确信没有发现那车,才回到家里。他心里惦记着郑雯,以为她早已睡了过去。回家却看见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泪汪汪的,正和母亲说着话。 “你怎么起来了?” 郑雯扯一片纸巾擦擦眼睛,声音沙哑地说:“睡不着。” “这可不行!”李虎焦急地说,“你得强迫自己休息!” “怎么强迫?”郑雯说,“你就把我捆在床上,也还是睡不着。” 李虎说:“你现在是悲伤加疲劳,心神严重失养。这样吧!我先教你一套静心方法,用‘松、静、守、息’四字诀……” “算了。”郑雯摇头说,“我一直练瑜珈的,刚才试过几次,都不管用。心里总是烦乱不堪,要恢复,……总得有个过程吧。” 李虎见她前面放有一杯茶,忙说:“茶是不能喝的,要多喝白开水。白开水也有安神静心效果的,我给你倒一杯去。” 李虎取过一只玻璃杯,偷偷将母亲用的安眠药融了几片在里面,端给郑雯。一边看她慢慢喝下,一边详细地向她解说七星村的位置及路线,最后说:“车子已经落实了。明天好好休息一天,我们后天就走!” 说了一阵闲话,郑雯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打着呵欠说:“这白开水也许真有点作用,我要去睡了。”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3) 3 李虎这一夜却没有睡好。他把郑雯和自己的两只匣子放在枕边收好,心里一直想着那两个神秘的跟踪者。他听郑雯讲过鉴宝会上的事情,很显然,这两人也很可能是冲着石虎而来。他们是谁?从何而来? 难道,他们和那姓谢的神秘老人是一伙的?!但李虎在飞机上并没有见到过这两人。 第二天早晨,郑雯一直睡到九点,才从卧室走了出来。 李虎看见,吓了一跳。只见她面色潮红,嘴唇干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连忙扶她到沙发上坐好,探探她额头,滚烫;再捏捏手腕,感觉脉搏虚滑无力。李虎赶忙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说了郑雯的症状,让她带些药过来。 不一会儿,姐姐带着阳阳一块过来了。她看了看郑雯,说:“不只是感冒啊,还有心中郁结未散,神气不安。” 李虎担忧地说:“我们打算明天上高山去,她这身体,能行吗?” “看服药后的效果吧。好在她体质不错,不然早就跨下了。” 姐姐配好一天的西药,起身说:“我下午再过来看看,阳阳留下来陪陪阿姨。” 阳阳活泼开朗,像一束明丽的阳光,果然是个开心果。她一刻也闲不住,不是在说,就是在动,惹得郑雯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中午,郑雯午睡出来,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李虎见了,忽然想到谭炮夫妇,正要询问,郑雯先开口说了:“刚才给表姐打了个电话,姑妈和姑父已经落葬了。这会儿,表姐她们正在清理两个老人的遗物。” 李虎唏嘘几声,怕惹郑雯伤心,也不敢多问。 正好阳阳过来,偎到郑雯身边,嘴里甜甜地叫着阿姨,又拿纸巾替她擦去脸上残泪。郑雯喜她伶俐懂事,脸色渐渐平和,竟被激起久违的童趣,像小孩一样和阳阳玩耍起来。 李虎白天大部份时间都呆在自己房里,他一直在电脑上搜索有关远古巴人的历史资料。可以说,这些资料浩如烟海,确真的史实却很少,让他不得要领,始终是一头雾水。郑雯几次想要拿那些拓片去做翻译,都被李虎拒绝了。他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过来后,有的是时间翻译。” 他也下楼到小区周围转过几次,试图发现那两人的踪迹。那两人始终没有再出现,但李虎能够感觉到,他们就在这城里,就在自己周围。他时时感受到,在某个暗处,有两双充满邪气的目光,正不怀好意地向自己窥探着。 到了晚间,郑雯气色已大有好转,心情也朗阔多了,晚餐时胃口大开。 李虎看在眼中,喜在心里。他几次想要把发现跟踪者的消息告诉郑雯,最终还是忍住了。说出来,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让郑雯多出一份担忧。 他问姐姐:“郑雯明天出发没问题吧?” 姐姐点点头说:“没什么大碍。不过,还得坚持吃药。”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4) 4 第二天早上7点,猎豹越野就在楼下响起了喇叭。 李虎和郑雯早已吃过东西,收拾好行装。此时,李虎担忧地问:“能行么?” 郑雯笑笑说:“放心吧,没事儿!” 车上,李虎悄悄将前天晚上发现那两个神秘追踪者的事告诉了郑雯。然后问驾驶员:“今天我们走的这路,轿车能走吗?” 驾驶员笑着说:“越野车都倍感艰难,小轿车更是想都莫想了!” 李虎与郑雯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越野车在简易公路上一路颠簸,到龙角后,先是沿磨刀溪蜿蜒前行。进入火山峡后,路面更差了。经过夏天几场大雨的冲涮,河岸的简易公路已变得坑坑洼洼的,吉普车的底盘不时被突起的石块刮得“嚓嚓”直响。 好不容易穿过幽深狭窄的火山峡,到了耀灵乡一个名叫书院的地方,车子出奇不意地倒回来,拐上一条不起眼的岔道,顺着陡峭的大山盘旋而上,在沟壑纵横的机耕道上艰难行驶。有时,他们不得不停下车来,去搬开被山洪冲到路面上的石块,或是搬来路边的石块去填平被山洪涮出的深沟。有时,为了绕开搬不动的大石,车子得从毫无遮拦的悬崖边上挤过去,甚至会有半边轮子悬在空中。尽管驾驶员艺高人胆大,在这种时候仍然会让李虎和郑雯下车,步行走过这段险路,以免吓着他们。但他们在一边看着仍不免会提心吊胆,暗暗为驾驶员捏着一把汗。 就这样坎坎坷坷,走走停停,越野车总算在四个小时后把他们送到了清水塘。 清水是云阳县唯一的土家族乡,位于高高的齐岳山上,与湖北利川交界。境内山高谷深,沟壑纵横,风景美不胜收,著名的龙缸国家地质公园就在这里。 乡政府所在地的清水塘,是一个古朴宁静的高山小镇,百十来户人家,大多是土家族。吊脚木楼,青石板街道,构成了独特的土家族风情。 他们找到一家兼营饭馆的副食店,简单吃了点东西,并打听到,七星村离此还有四、五公里路程,并不通车。 饭后,他们谢过司机,便背上行囊朝七星村徒步而去。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5) 5 三伏天刚刚过完,太阳照在身上仍是热辣辣的。好在高山上时时有凉风轻拂,尽管是艳阳高照,俩人并不感觉太热。他们走过一道长长的山间槽地,两傍灌木丛生、野草茂盛,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俏生生的直逼人眼。郑雯忍不住摘了两朵拿在手里,淡淡的花香清芬宜人,没想到却引来几只野蜜蜂“嗡嗡”地围着她转,吓得她赶紧丢下了花朵。 走过槽地,然后又沿一条青石裸露的小溪沟缓缓上行,穿过一个垭口,目光一展,眼前出现一大片被连绵山峦环绕的平地。平地被分割成一块块整齐的稻田,田里的高山水稻已经开始弯腰了。奇的是,那一块块稻田间,不时突兀地长出一个独立的山峰来,山峰上生满密匝匝的翠柏,婉如一坐坐绿色金字塔。那些山峰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都是一般模样,一般大小,标准的等腰三角形。李虎数了数,正好七个。 这就是七星村么? 田里的水稻开始翻黄,坡地里的包谷也挂上胡须,已经长得很饱满了。 天是明蓝,地是深绿,空气凉爽而纯净。李虎和郑雯不禁立下步子,大口呼吸着,感觉眼明心清,宁静自足。 除了飒飒的山风,四周一片寂静。他们好不容易从一片包谷林里找到一位正在掰包谷的农民,打听道:“大叔,这里是七星村么?” 农民停下手中活计,从包谷林里探出头来,充满好奇地打量他们好一阵,才迟钝地说:“是呀!你们是……?” 李虎说:“我们找七星老人。” 那农民又望了他们一阵,才茫然问道:“你们说……要找哪个?” “七星老人!” “七星老人?……没听说过。” “这里不是有座七星山么?” 那农民往前一指:“七星山,指的就是这七个独山头!” “对呀!他就住这里。” “怪了!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这村里人哪个不认识?可从来就没听说过七星老人这名字。莫不是你们记错了?” 李虎与郑雯面面相觑,大失所望。两人千辛万苦、费尽周折,满怀希望来到这里,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第十七章、山登绝顶(6) 6 郑雯泄气地坐到一块山石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望着李虎,疲惫地问:“这不是七星村么?难道……我们……怎么办?” 李虎想了想,笃信地说:“既是你姑父指引我们到这里来,就一定不会错的!” 那农民倒是渐渐活泛起来,见他们失望的样子,索性丢下活计,走出包谷林,也在一块石上坐下,消消停停地燃起一袋旱烟,和蔼地望着两个年轻人,关切地问道:“你们说那人,他有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俩人又是面面相觑…… 李虎想像着说:“应该很大年纪了,起码八十多岁了吧!说不定是单身一人,大概性格还有些古怪什么的……” “说了半天,原来你们也没见过这人?” 那农民吧了几口烟,觉得有些好笑。嘴里喷出碧青的烟雾,变幻出一些好看的曲线,不停扭动着,然后随山风直向郑雯这边飘过来。郑雯被辛辣的烟雾呛得一阵猛咳,眼泪汪汪地赶紧逃开,然后在上风方向找到一块石头重新坐下。 农民见了,歉意地笑笑,说:“不过,按你所说,这人倒有点像是齐老头儿,只是年纪没你说的那么大。” 李虎心中升起希望,急切问道:“齐老头?是姓齐么?他有多大年纪了?” “多大年纪可说不清楚。”农民慢条斯理地说,“他孤身一人住在山上一间茅屋里,认得一些草药,时常为村里人看个病、拿点药,也不收个钱。性格倒是挺和蔼的,没什么古怪,只是无亲无戚的一个孤老,大家都叫他齐老头儿。” 李虎心想,这有些像了!忙问齐老头住在什么地方。 农民指了指身后一道山坡,很详细地说道:“从这里上去,登上山顶后向右拐,看到前面山坳间有一尊生得很威武的大石头,石头下边一间茅屋就是了。” 李虎对郑雯说:“管他是不是,我们去看看再说。” 他们谢过那农民,顺着山坡爬上顶端,郑雯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到绝壁之巅,下临万丈深渊。一阵凛冽的山风从谷底吹来,竟让他们感到一股森森寒意。对面一堵同样的绝壁,斑驳的崖壁如斧劈一般,顶天立地,近得让人不敢逼视。 两壁之间是一道幽深的峡谷,谷底水流映着天光,若隐若现。 尽管他们脚下是一条平坦的山梁,郑雯仍然不由自主地抓住李虎的胳膊,好一会儿才平息了心中的紧张,慢慢适应过来。 左边,快到山梁尽头,再往前走就是绝壁了。他们按照农民的指点,转向右边,向前走出不远,果然见到一块巍巍挺立的巨石,约有六、七层楼高,楞角分明,黑黝黝的表面长满斑驳苔藓,间或在某个缝隙里生出一蓬青草,半腰还斜长着一棵松树,迎风招展。大石下傍着一间低矮的茅屋,被大石衬显得特别缈小。 山梁越走越宽。到了巨石近前,竟是一块宽敞整洁的平坝。平坝中央,端端地放着一张茶桌和几把木椅。阳光朗照,山风轻拂,声声鸟鸣中,却不见一个人影。 两人正在疑惑,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两人转过身,看见巨石下面那间茅屋外面,站着一位老人,正笑呵呵地望着他们,朗声招呼说:“你们来了?”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1)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 1 30日下午4:00时,重庆市中国三峡博物馆。 《远古巴渝》展厅内,长发墨镜的“大师”向万成,领着他的秘书小梁,沿着走廊缓缓走着,绕有兴致地观看着一件件裹满历史尘埃的陈列物。 小梁毕业于复旦大学历史系,此时,为向万成充当解说,可谓驾轻就熟。她显然是早有准备,手里捏着一本小册子,边走边向向万成介绍这里的十大镇馆之宝。向万成不动声色,耐心地听着,但他心中,只对与巴人有关的文物感兴趣。 这些年来,向万成装扮成一位有钱的古董爱好者,与国内文物古董界人士广泛接触,其思维的雷达始终关注的是传说中那五只神秘的石虎。当然,他心里明白,准确的数字只有四只,因为还有一只白虎在神堂湾。他一直坚信,深埋在传说中的石虎,早迟会浮出水面。开始,他寄希望于三峡地区的考古发掘,因而,关注的重点也放在这一区域。但实际上,前几天出现在鉴宝会上的第一只石虎,却是来自黔江。这给了他一个重大的启示,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思路作出调整。他认为,自己的眼界应该放得更宽,要将包括武陵山区在内的整个大三峡地区都纳入视野之中。 他们在一个玻璃罩前停下,小梁指着里面一件青铜器说:“这个名叫青铜三羊尊,出土于巫山县大昌镇大宁河畔,是商代时期文物,明显具有来自中原的商文化特征,是至今为止所见到的巴人故地最早的一件大型青铜容器。” 向万成望着这件闪耀着冷冰冰青绿色光芒的巴人古物,心中暗暗估算着它的价值,却并不怎么看重。 引起向万成注意的第二件巴人文物,是一只鸟形尊,战国时期青铜器,整体呈鸟形,具有大雁头、鱼嘴、鹰喙鼻、兽耳、凤冠、鸽身、鸭脚,通体饰有细密的羽纹,嵌满绿松石,造型、纹饰精美,是一件难得的艺术精品。向万成在此驻足良久,不忍离去。 当他看到那尊被称为“錞于之王”虎钮錞于时,不禁心跳加速,墨镜内的眼睛也睁得更大了。他曾听人说起,虎钮錞于是具有神奇魔力的巴人圣器,在战场上被巫师敲响,会让冲锋陷阵的士兵勇气倍增,所向无敌。十多年前,他在鄂西某地见到过一尊青铜虎纽錞于,虽然没有眼前这尊“錞于之王”高大,那也是极为罕见的稀世珍宝。如果不是当地文物管理部门发现及时,他差点就弄到手了。这事,至今让他引以为憾。这些年来,他收集到的巴人文物可谓不少,但没一件特别尊贵值钱的。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就是传说中的巴人石虎,苦苦搜寻多年,毕竟有了进一步的线索。 錞于的虎钮周围,铸有五组图案。他微躬着身子,甚至摘下墨镜,绕玻璃罩看得十分仔细,——椎髻人面、羽人击鼓与独木舟、鱼与勾连云纹、手心纹、神鸟与四蒂纹…… 小梁说:“这些图案,大约就是巴人图语,它们应该是具有明确的意义指向的。” 向万成不禁抬起头来,欣然问道:“你能懂得它们的意义?” 小梁望他眼波一横,惭愧地摇了摇头。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2) 2 小梁能够得到“大师”宠爱,不单单靠她在床第上的悟性,还在于她的聪慧与渊博。刚进公司时,她听到“大师”对高层员工训话说:“商场如战场,这里不相信眼泪!在社会这片丛林里,你要得到更好的生存条件,就得提升你在食物链条上的地位,越是大型食肉动物就越靠近顶端。所以,我们要磨励我们的牙齿,要学会嗜血,要毫不留情地将那些食草动物纳入我们的菜单,然后根据我们的胃口安排进食!” 这样的话,是小梁在其他地方没有听到过的。这让她十分震惊! 但冷静下来以后,她很快就明白这话具有十分深刻有现实意义,然后就学会应用了。而她应用的第一步极富创意,那就是冒险向“大师”上了一道大餐:尼采! 没想到,这一招十分凑效,从没上过学的“大师”竟然一下子迷上了尼采,如吸毒上瘾,成为他再也离不开的一剂精神鸦片。于是,他在以身作则向小梁传授床第功夫的同时,小梁也定期向他讲授尼采的“超人哲学”。向万成惊讶地发现,在从未听说尼采以前,他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超人哲学”的精髓,他的许多想法和做法都与尼采思想不谋而合,如出一辙。事实证明,尼采哲学正是他这么多年纵横商海无往不胜的“乾坤大法”。 尼采哲学那种傲视一切,批判一切的气势,让向万成十分着迷。“激情,欲望,狂放,活跃,争斗”,这些特征,构成了“大师”日常生活的全部内容。藐视一切传统道德,以“我”为中心,为所欲为,通过奴役弱者、群氓来实现“自我”价值,这是“超人哲学”的核心主张!“大师”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这样做了。 所以,听到尼采用明白晓畅的语言说出这个道理,在向万成听来,真有醍醐灌顶、霍然开朗之感。他喜欢在做爱之后,让小梁如小猫一般偎在自己身边,用她富有性感的嗓音给他朗诵尼采语录,这会让他的思维异常活跃,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他有许多重大的决策,都是在这样的场合作出的。 从展厅出来,向万成对小梁说:“你得在巴人文化研究方面多下些功夫,尤其要学会对巴人图语的识读。” 小梁摇摇头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慢慢来吧!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3) 3 走出博物馆大门,等在外面的两名保膘急忙跟了上来。 向万成下了几步石梯,又站住,慢慢转过身去,抬头仰望着这座奇特而又雄伟的建筑。古朴沙岩构成的弧形外墙和蓝色玻璃穹顶,让他感受到一种恢弘气势和深邃的内涵。他不禁想到自己海岛上那些精心设计的建筑,昂贵材料彰显出的珠光宝气,印证着财富的荣耀,曾让自己一度引以为傲。但与眼前这幢建筑物相比,竟是那样浅薄鄙陋,粗俗不堪! 此刻,他恨得牙根痒痒的,直想将当初那些设计者抓来鞭笞一顿! 小梁介绍说:“这样的外形设计,是有其寓意的。弧形外墙和蓝色玻璃穹顶,代表的是三峡工程大坝和三峡渊源的历史文化;外墙上这两幅浮雕,则是取材于巴人图腾白虎、三峡鱼、迎魂树和朱雀鸟,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寓意。” 但向万成已经没有兴致了。他不耐烦地说:“走吧。” 正在这时,小梁手中的电话响了。 小梁接通后,递给“大师”,小声说:“黑鹰3号。” 向万成拿过电话,放到耳边,用鼻孔“嗯“了一声,然后沉下脸来,眉头慢慢皱起。最后,他冷冷地说:“不管什么办法,你尽快给我把人找到!” 说完,将电话向小梁一抛,转身向广场走了过去。 小梁和两个保膘紧紧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广场边上坐着一个小孩,十二、三岁样子,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身上衣服脏兮兮的,前面地上铺着一张红纸,上书“求助”二字,下面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大意是说父母双亡,自己想读书却又没钱。 向万成走过去看了看,忽然想到了自己在这个年龄的往事—— 十三岁那年,他还没有眼前这孩子高,瘦骨嶙峋的,整天想着就是寻点什么东西放进嘴里,以充饥肠。能吃的野菜和树皮都被别人弄光了,茫茫大地,很难找到能入口的东西。那时候,他有一个十分要好的伙伴,是合作社社长的女儿,比他小一岁,偶尔从家里偷出一块煮熟的红蓍送给他,那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但这样的幸福也由于他自己的不小心被葬送了。 有一次,他在社长家的后门外,刚刚拿到一块红蓍,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恰好被回家的社长看见了。社长不由分说,“啪啪”给他两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血水直淌。小姑娘哭着抱住社长,被社长一脚踢开。社长将他手中剩下的半块红蓍抢了回去,恶狠狠地威胁说:“小杂种,下次再敢到我家偷东西,我捆你个鸭儿凫水!再拖到群众大会上去批斗,连你父母一起打个半死!” 那时候,他实在想不明白:凭什么社长家就有红蓍吃?而自己家连野菜汤都没得喝?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4) 4 这个在他童年时期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一直深藏在他的内心,影响了他的整个一生。可以说,他那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形成,其最初的动力就源于这个朴素的问题。 第二年,他的父母得水肿病,被双双饿死。十四岁的他,还像一个皮包骨的八岁儿童,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淹淹一息之际,是刚刚出嫁的十八岁的表姐收留了他。 此刻,看到眼前这个无助的小孩,“大师”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掏掏衣袋,想起自己身上已多年没有带过钱了,回头向小梁伸出手,说:“钱。” 保膘小声说:“明明是个小骗子!” 小梁连忙示意保膘不要说话,打开手上的小坤包,找了找,没有零钱,只好取出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那小孩睁大眼睛,望着这张崭新的钞票,迟疑着不敢接。 向万成亲切地说:“拿着吧,孩子。” 小孩将信将疑地接过钞票,仔细摸了摸,又对着阳光照了照,这才说声“谢谢”,小心地揣进怀里。 向万成对小孩的动作似乎并不计较,笑眯眯地望着,反倒觉得这孩子谨慎心细。 这时,小孩扭头发现了什么,面色惊慌,伸手抓起了地上红纸。 向万成不明所以,朝小孩望的方向看去,见有两个城管正往这边快步走来,其中一个喊道:“喂!那小娃儿——” 向万成伸手在孩子头上摸了摸,轻声说:“别怕孩子,站着莫动。” 两个城管快步来到向万成跟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眼对两眼,一脸茫茫然。 一个说:“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个说:“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两人莫明其妙地搔搔头,又一起转过身走了。 小孩一直就站在向万成身边,他被城管的傻样逗乐了,见城管走远,仰头望着“大师”,不解地问:“你刚才是怎样骗过他们的?” 向万成笑着说:“一个小小把戏。现在你去吧,不要再被他们看见了。” 孩子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折好纸揣进怀里,一溜烟跑了。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5) 5 向万成望着孩子背影,暗想,要是以前,他会将这孩子带走,磨练一段时间后,看看合意再收他为徒。他的不少徒弟都是这样来的。但现要不行了,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再为小孩子分心了。 看着孩子从拐角处消失,他笑着摇摇头,又信步向前面走去。那里,一群鸽子正在广场上自由觅食。小梁买了几袋鸽食,赶上交给他,他身边立刻围起一群漂亮的鸽子,一只只扑腾着翅膀向他撒欢。 小梁见他脸色好看多了,小心问道:“刚才,3号说些什么?” “这群笨蛋!”向万成刚刚见好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们今天才找到沈立的家。人家昨天还在家的,昨天晚上就不知去向了!你说,他们为什么总是比别人要晚一步?嗯 ?!枉费我多年心血,竟训练出这么一帮饭桶!” “你不必这么生气。”小梁劝慰说,“人家毕竟受过特殊训练,只是相差一步,相信他们总会找到的。再说,谢家兄弟不是发现了一只新的匣子么!线索越来越多,情况逐渐明朗起来,你该高兴才是!” “谢天谢地这对活宝,倒是两个福将!你看他们傻里傻气的,却能时不时地带来一个惊喜。只是,他们坚持说那匣子就是沈立那只。令他们耿耿于怀的是,他们吃过两次亏了,都没有得手!你认为,那会是同一只吗?” “不会。”小梁说,“沈立不会轻意将匣子给人,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是的。这两个傻瓜不知道有五只石虎,他们以为天下就只有沈立那么一只。现在不清楚的是,这匣子到底是李虎的,还是郑雯的?” “其实这并不重要。他们不是在云阳紧紧看着这两人么?管它是谁的,看住匣子,再伺机拿到手就行!” “昨晚他们曾打算登堂入室的,没有成功。估计是他们暴露了行藏,让人家有了准备。那李虎功夫也确实了得,布下的气场让他们没法进屋。” “那怎么办?不可能老是这样守着吧!”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即使他们进得了屋,也不一定就拿得走匣子。从前两次失手的情形看来,那匣子极有可能是被施了禁咒的,具有自我防护功能。如果不解除禁咒,别人是很难拿走匣子的!” “谁能解除禁咒?你亲自出马么?” 向万成忧虑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说:“我去……也不一定成啊!那是来自远古的魔咒,恐怕是无人能解。” 小梁放肆地说:“你不会知难而退吧?” 第十八章、三峡博物馆(6) 6 向万成白了她一眼,将手中剩下的鸽食往地上一撒,拍拍手掌,起身说:“我们得换换思路了!没找到更好的办法以前,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石虎!出现一只看紧一只,不要让它脱离我们的视野,要随时能够掌控。” 说罢,“大师”又信步朝前走去。小梁看看时间,已经六点过了。广场上的热气,已蒸得她浑身香汗淋淋。 她向保膘使个眼色,快步跟上向万成,轻声说:“快七点了,回去吧。车在这边!” 车子刚刚驶出城区,小梁手中的电话又响了。 “是黑鹰6号。”她边说边接通了电话,“喂!” “找大师!”那边说。 向万成仍用鼻孔“嗯 ”了一声。 电话里说:“我们刚刚发现一只匣子,与鉴宝会上那只一模一样,里面也是一只黑色石虎。我们没有取到,现在一群旅游的学生手里!” “在什么地方?” “利川谋道。” “是什么样的学生?现在哪里?” “是一群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他们刚刚进了温家大院,大概都是温家女儿的同学。温家今晚演傩戏,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的。” “温家大院是个什么地方?” “是当地一个建筑老板的私宅。” “他家里演傩戏?” “是的!这老板有几个钱,他请的掌坛师是名气很大的杨仙姑,也有叫她孟姜女的。连利川城里也有人跑过来看热闹!” “你说是谁?杨仙姑?!” “是!您认识?” “记住,你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就把匣子看好了,不要让它脱离你的视野!” “是。” “有情况及时报告!” “是。” 向万成挂掉电话,对保膘说:“不去晋云山了!马上掉头,去利川,威虎山庄。” 第十九章、谋道镇(1) 第十九章、谋道镇 1 8月30日,农历7月初7,正是谋道镇的赶场日。 谋道镇,原名磨刀溪,位于湖北利川与重庆万州交界处,被誉为“万里长城”的齐岳山横亘其中。高高的齐岳山悬泉细垂,银瀑飞泄,汇成一溪,蜿蜒北上,汇入长江。这条小溪,便名磨刀溪。溪边小镇无名,便以溪名名之。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用谐音为小镇起了一个正式的名字——谋道。民国时期,四川总督赵尔丰曾为该镇题联曰: 大丈夫磨刀垂宇宙, 士君子谋道贯古今。 这里,海拔在1000米左右。一条独街,在绿树葱茏的山谷间蜿蜒铺展。 一大早,街道两旁就摆满了各种小摊。活禽活畜是一块,农副产品是一块,农副产品中,干货、鲜货又是分开了的,衣帽鞋袜、针线百货另是一块。 四乡八村的人都聚到这里,有卖的,有买的,有又买又卖的,还有不买不卖纯粹逛逛看热闹的。一条独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煞是热闹。 今天场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小摊,就摆在百货摊子旁边,却并非百货,也没法划入以上的任何一块去。 所谓小摊,也就是一张条桌,上面摆了几样东西,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扯起沙哑的嗓子大声吆喝: “哎—— 走过路过别错过! 快来看哪快来试, 打开了是你的, 打不开还是我的啊!” “哎—— 走过路过别错过! ……” 很快就聚起一大群人来。他们是来看热闹的,不知道这吆喝的摊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他那小桌上摆了几只透明的有机玻璃盒子,盒子里装着诸如手表、戒指之类的小玩意儿,其中一只盒子里还堂而皇之地放着一张二十元的新钞票。 摊主大声说:“这些盒子,都是密码锁锁住了的。只要能打开密码锁,这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就归你了!哎——,块钱一试,啊!走过路过莫错过……” 一些上了年纪的农民渐渐走开了,年轻人和小孩子却是越围越多。一个小女孩在伙伴的怂恿下,居然将那个装有戒指的盒子打开了,引来一阵喝彩,兴高采烈地蹦跳而去。 不少人交了钱,拿起盒子,围在小桌边钻心研究起密码来。 摊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出一样东西,搁在桌上特别显眼,看见的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玩意儿?” 第十九章、谋道镇(2) 2 “像副小棺材!” “哪有这么小的棺材?” “你看这漆漆得,倒像是一个古董。” …… “哎!”摊主答话了,“还是这位兄弟有眼光!这就是一只古董匣子,拱盖平底,上好的生漆。谁能打开,也一样给他了!” 有人抱在手中认真看着,沉甸甸的,摇摇又没有声音,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丝缝隙。不耐烦地说:“这哪是什么匣子,我看就是一块整木头,刷了点漆,搁这儿蒙人的!” 快到中午,太阳已经把地下烤得发热了。场上人渐渐少了,不少摊子已经撤去。那人却一直坚守着。过路人有一时好奇的,在摊前站站,问问,又走了。 摊主并不着急,他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张木凳上,嘴里不时哼上几句小调。 中午太阳正大,他那小摊恰好躲在一幢楼房的阴影里,山谷里吹来的凉风不时扫过街道。这时,整个场已散完了,来来往往的人被热辣辣的太阳赶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偌大一条街,在白晃晃的阳光下沉寂无声,就剩他一个摊孤零零地摆在那里。他靠在身后的墙上,闭上眼,美美地打上一个小盹。 下午二、三点钟的时候,小镇又从沉寂的午睡醒来,响起了声音,也出现了行人,镇上又渐渐泛出生气,热闹起来。 几个人来到摊前,见摊主尚在闭目打盹,一个三十多岁仅穿一件背心的光头大大咧咧伸出手去,刚刚摸到木匣,忽被一只枯手按住。 第十九章、谋道镇(3) 3 原来摊主已醒,他按着匣子说:“先给钱,再试。” 光头努努嘴,旁边一小青年从身上掏出一块钱放到摊上,摊主这才松开手。光头抱起匣子把弄一回,没有打开,问道:“这匣子,真是古董?” “我也不太清楚,”摊主说,“我得来的时候,听人家说,反正是有些年头了。” “卖不?” “不卖!” “……你要多少钱才出手?” “我说过,不卖!” 光头忽然换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歪着头说:“假如我一定要买呢?” 摊主往墙上一靠,原本没什么生气的眼里忽地射出两道精光,逼视着光头,冷冷地说:“汪二麻子!打算在我面前耍光棍?!可得先把招子擦亮点儿!我走街串巷几十年,没两刷子也不敢在江湖上混了!你那些烂事儿要是抖露出来,可够你进去坐一辈子的!” 光头听了,大吃一惊:“你是谁?!” “莫管我是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 光头咽了咽口水,眼里露出凶光,威胁说:“知道这是哪儿么?敢在我的地盘上耍横?” “耍横的是你!”摊主毫不示弱地说,“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他奶奶的!老子今天就不信邪了!” 光头在骂出粗话的同时,双手已经捧住了匣子。正要抱起来,忽然一声惊叫,右手猛地向外甩出。原来,他正要拿起匣子,突然感觉右手凉嗖嗖的,目光一转,发现手上不知怎么多出一条尺来长的小红蛇,正昂首吐信在他手臂上游走自如。光头挥动手臂,总也甩不掉那条小红蛇,直吓得肝胆俱裂,浑身大汗淋漓。 只听那摊主嘴里发出一声哨音,小红蛇凌空飞入他的怀里。摊主轻抚着小蛇,低头自顾说道:“小红怎么越来越玩皮了?以后可不许乱跑哦,乖乖听话,啊?” 光头见状,长叹一声,转身走了。边走,边掏出一只电话来。 第十九章、谋道镇(4) 4 小摊正对着的一条巷子进去,便是谋道镇有名的富户温家大院。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温家请的傩戏班到了。一辆涂得花花绿绿的中巴车在小摊前拐了一个弯,进入小巷直接驶进了温家大院,引来不少围观的乡邻。 这事儿,几天前就已在镇上传开了。这些年来,温家由穷变富,由一个泥水匠到包工头,再到房地产大老板,全靠了神灵的保佑。不仅如此,还由于温家后嗣枯竭,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竟没添上一口男丁,偌大家产后继无人。温老板一方面怪罪原配老婆不会生儿子,先从法律上脱离了夫妻关系,然后另娶一位与自己大女儿年龄差不多的漂亮姑娘;一方面又焚香祭祀,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温家添丁加口。 果然,在去年底,五十多岁的温老板添了一个肉墩墩的大胖小子。欣喜之余,温大老板决定在今年七月半请神还愿,以酬谢列祖列宗的保佑之情。他请的可是名气很大的杨家班,掌坛师杨仙姑,又称孟姜女,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端公。她唱的《孟姜女》,人们往往听得魂飞魄散,却仍是百听不厌,可以说这在所有傩坛班中无人能比的,有人因此就给了她一个“孟姜女”的外号。据说,这杨家班不但收费高,一般人还很难请得动。温家原本也没打算真能请得到,只是仗着财大气粗试一试,没想到那杨仙姑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温家请神还愿,要在宽敞的温家大院举办三天法事,从初七的晚间开始,一直要演到初九,镇上人可以大饱眼福耳福了,连利川城里也人有人赶过来瞧热闹。 杨家班的班底总共只有七人,中巴车的后半个车箱装的都是他们演戏用的道具。 当杨家班正忙着卸道具时,温家大院又开进一辆小车。车上下来五个年轻人,有人认得,开车那女孩是温家三姑娘,好像正在北京念大学,回家过署假的。 不一会儿,又开过来一辆小车。没在小摊前拐弯,开过巷口后却又停了下来。辆上下来三个身穿黑衫的年轻人,径直走到小摊前。摊主兴奋起来,又扯开嗓子叫道: “哎—— 走过路过莫错过! 快来看哪快来试, 打开了是你的, 打不开还是我的啊! ……” 一个高个儿似笑非笑地问道:“打开了就是我的?” “当然!”摊主说,“童叟无欺,老少皆宜!如果打不开,就要给我一块钱。” 高个儿拿起那黑匣子,翻来覆去作弄一通,没有打开。又交给两同伴,一番鼓捣,仍是纹丝未动。高个儿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钱包,取出一张百元钞票,朝摊主亮了亮,说:“给你一百,算我们打开了!怎么样?” “那可不行!”摊主坚定地说,“这叫苟且舞弊,不是童叟无欺!” “一百元还不干?再加一百元怎么样?” 摊主摇摇头,不再开口了。 第十九章、谋道镇(5) 5 高个儿又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钱来,往摊主面前一摔,蛮横地说:“老头儿,别不识抬举!这是五百块钱,我们把匣子拿走了!” 说罢向两个同伴眨眨眼,抱起匣子就走。 刚转过身,还没迈出第二步,忽见眼前闪过一道灰影,摊主已鬼魅般的挡在三人面前,手中多了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摊主看也不看那几人,只抚弄着手上的蛇儿,不紧不慢地说:“想要恃强霸恶,还得问问我们这位朋友同意不同意。你说是吧小红?” 那蛇不过尺来长,在摊主手臂上串上串下,浑身鳞片反身着湿漉漉的光泽,粉红的信子弹进弹出,十分矫健灵活。 摊主眼睛只望着手中小蛇,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反倒让几个年轻人气馁了。 这时,周围站着一些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几个年轻人只好放下匣子,一把抓起桌上的钱,灰溜溜地钻进了自己的小车。 这边刚走,那边又来了几个。是从温家大院走出来的几个年轻人,三男两女,说说笑笑来到小摊前。一个姑娘说:“向前进,你是数学天才,你来试试!” 一个戴眼镜的白净小伙子,扶了扶眼镜,说:“你先放十块钱,我把这所有盒子都打开,让你抱回家去。” 那姑娘果然将一张十元钞票放到了桌上。小伙子拿起一只透明盒子,很快就打开了。接下来,不到几分钟,桌上所有透明盒子都被他打开了。周围看热闹的人无不齐声叫好,还有人为他鼓起掌来。 那位被叫做向前进的小伙子,眼睛盯上了那只黑匣子,那是他唯一还没打开的。 摊主说:“本事不小啊小伙子!这木头匣子可是最难的,敢试一下么?” 小伙子端起匣子,举到眼前翻看着,找不出什么破绽,却看到档头一小小凹痕中有一个奇怪的图案。这图案他感觉很熟悉,却不知是在哪儿见过。他伸出拇指摸了摸,只听“扑”的一声,匣子露出一条小缝来,拱形盖子轻轻向前滑出。 小伙子马上把匣子放在桌上,对摊主说:“这匣子太贵重,虽然打开了,但我不能要!您还是留着吧!” 摊主问:“你知道里面装的是啥?” “不知道。” “为啥不打开看看?” 第十九章、谋道镇(6) 6 “反正这东西不是我的。不看,心更静。” 摊主不再说啥,一把推开了匣盖。大家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石雕,到底是什么一时却看不清楚。摊主取出石雕,双手捧着,这才看清,是一尊黑色的石雕虎形器。 摊主将虎形器放进匣内,盖好盖子,往小伙子面前一推,说:“不少人都曾试图打开这匣子,只有你一个人成功了!这说明,你和这匣子有缘!拿去吧,小伙子,这匣子天生就是你的!” “我看这东西真的很贵重,你……” “拿去吧,小伙子,我不能出尔反尔!这匣子只对有缘人有用,我带着它东奔西跑,也是徒增负担。今天能交到你手上,我就功德圆满了!” 同伴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劝他拿走。 有人说:“你有本事打开,也就有福消受!” “扭扭捏捏的,哪像个爷们?!” 小伙子望望同伴,又看看周围人群,然后对摊主说声“谢谢”,就抱起匣子走了。 那姑娘似乎过意不去,临走丢下两百元钱,对摊主说:“不好意思,全拿走了!给你一点补贴吧。” 摊主呵呵一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对姑娘说:“好好好!还是姑娘心好。好心有好报,姑娘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的!” 姑娘一脸灿笑,蹦蹦跳跳赶上同学,兴高采烈地唱着—— “向前进,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怨仇深。 ……” 这姑娘就是温家的小女儿,正在北京读研究生。身边几位都是她要好的同学,是署假受她邀请来利川旅游的。几位同学来自天南海北,只有向前进是恩施人,算是本地同乡。她和向前进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现在又一起读研究生,似乎受到了命运的特别眷顾。她一直把向前进当作自己的男朋友,处处照顾着他。两人暧暧昧昧的,却一直没有挑明关系。今天,他们去著名的土司建筑鱼木寨痛痛快快耍了一天,回家见到傩戏班卸道具,正看热闹,听说外面有一怪人摆了密码锁,难住很多人,不禁心痒。一时好奇,就来到外面。没想到,向前进果然厉害,竟然毫无悬念地打开了所有盒子,将小摊一扫而光。那摊主非但不觉折了本钱,反而显得轻松高兴。 回到温家大院,向前进被一风姿绰约的女人拦住,问道:“你叫向前进?” 第十九章、谋道镇(7) 7 向前进点点头,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人又指指他手中匣子,问:“这是什么?” 向前进望着这女人,二、三十岁样子,仔细一看又像四十多岁,一双波光盈盈的眼睛风情万种,让人不敢迎视。向前进拘谨得手足无措,还是温姑娘帮他解了围。她问:“你就是傩戏班的杨仙姑么?” 那女人点点头。于是,温姑娘将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温姑娘对她说话,那女人却一直望着向前进。末了,她对向前进说:“你跟我来一下。” 这话说得很轻,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向前进乖乖地随着她的背影去了,留下几个年轻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杨仙姑将向前进带进放道具的房间,坐下后,伸出手说:“给我看看。” 向前进递过匣子,她翻看几次,又说:“打开。” 向前进依言打开,她从中取出石虎,轻轻摸挲着,喃喃道:“不错,就是这个。你总算是出现了。” “你说什么?”向前进不解地问。 杨仙姑将石虎放进匣子,看着匣子档头那个圆形图案,说:“见过这图案么?” “我是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在你的屁股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和这图案一模一样。” 向前进大吃一惊,一下记了起来,确实如此。他自己看不到,小时候母亲曾在纸上描给他看过。他红着脸问:“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的胎记?你是什么人?” “我么,算是你的守护神吧。” “什么……守护神?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 “但我却是见过你的,在你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屁股上印有我们家族族微的小孩子,有一天会得到这么一只石虎。” “你们家族?什么族微?” “是我们家族,也包括你!” 第十九章、谋道镇(8) 8 “可我们……怎么会是一家人?你叫杨仙姑,姓杨,我姓向,而且……素不相识。” “你说得不错!但在2000多年前,我们本是一家。我们都姓‘相’,木目‘相’,是从清江走出去的虎族五姓之一,是巴国的显赫家族。现在,经过2000多年的沧桑巨变,你姓向,我姓杨,都是由‘相’演变而来的。这匣子上的图案,还有你屁股上的胎记,就是我们家族的族微。” 向前进如听聊斋,站起身说:“我……不和你开玩笑。” 杨仙姑柳眉一竖,厉声说:“谁和你开玩笑?坐下!” 向前进心中一阵紧张,又迟疑着坐下,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些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你连外国话都能听明白,我说家乡土话还听不懂了?” “可你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一个‘比兹卡’。” “‘比兹卡’……土家族?” “‘比兹卡’的本意是‘守护者’。” “‘守护者’?” “我们一直守护着一个隐藏了2000多年的秘密。” “隐藏了2000多年的秘密?”向前进听得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什么?” “巴人曾留下五只石虎的传说,听没听说过?” “……没有。” “你手中拿的,就是五只石虎之一。想一想,你是怎么打开的?”杨仙姑从匣子里取出石虎,指着刻在石虎腹部上一些细小的图案说,“这些符号,记录了我们家族的使命,那要由你去完成!因为,只有你能打开这只匣子!” “我去完成?什么使命?” “不只是你,五只石虎会有五个人。都是巴人后裔,肩负家族使命的虎族子孙。你们一起去,去寻找一个迷失的王朝!” “迷失的王朝?” “就是巴王最后隐居的地方。” 向前进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重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仍觉全身发冷,颤抖着问:“巴……巴王隐居……地方?这,这不是天方夜谈吧!” 杨仙姑淡淡一笑,又将石虎放进匣子。然后握住向前进的手,温和地说:“傻孩子,看把你吓得!你先平静一下心情。” 向前进只觉得她那手柔腻温热,一股暖流如电一般瞬间流遍全身,让他心跳恢复正常,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杨仙姑松开手,这才娓娓向他讲述了五只石虎的来历,以及‘比兹卡’与‘罗布巴‘的不同职责等情况。最后,她严肃地说:“你就是一位‘罗布巴’!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了的!我只是为你指迷津的‘守护者’。有关家族使命的更多情况,还要去问七星老人。” “七星老人?” “他是‘比兹卡’的大师,肩负着更为重要的职责!他就住在利川和云阳交界处的七星山,你明天就去吧!” “可是,我过几天就要上学去了。还有,这些同学……” “家族使命,不容推卸!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想办法和他们告别,不要说出真相。明天早晨,我让中巴车送你。” 第二十章、谢立维(1) 第二十章、谢立维 1 车子驶上高速路时,已是夜色四合了。 向万成靠在后坐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大脑思维却转得比车子还快。 已经出现四只了,他想,还有一只,看来也只在早晚间。现在只剩下技术性的问题了,只要解开密码,就能找到秘宫。成功就在眼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自己! 他似乎已经看到黄金权杖那耀眼的光芒了。 从得知这个秘密,到现在,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正是这个秘密,使他的人生有了追求和意义,也成就了他规模庞大的商业帝国。 三十年前,他只知整天东游西荡混饭吃,觉得自己能够活着就不错了,浑浑噩噩,无知无求。十四岁那年,是表姐把他从阎王手里救了出来。但表姐一家也过得艰难,又把他送到山上,交给一个照看茶园的孤老头子,那是表姐夫的一个远房亲戚。那时候,他的名字叫谢立维,是父亲给他起的。 大山之中,这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寻找裹腹的食物。由于大炼钢铁运动,山上树木被砍伐殆尽,他们主要依靠野果野菜和菌类充饥,偶尔见到一只野兔,谢立维会像饿狼一般猛扑过去,但总是徒劳。皮包骨的谢立维远没那小东西身手敏捷,总是眼睁睁看着它钻进灌木草丛之中,然后销声匿迹。老人只在一边看着,不动声色,或是摇摇头,长叹一声。 有一次,老人用木棍在他们住的茅棚里画了一个圆圈,圈内画了几个似字非字的东西,反正没读过书的谢立维也不认得。只听老人嘴里“叽哩呱啦”念了一阵,就让谢立维在棚里静静地守着。不久,一只肥大的兔子煽动着厚厚的嘴唇,闻闻嗅嗅的钻进棚子,最后伏在那圆圈中一动不动了。老人对目瞪口呆的谢立维说:“去把它捉住。” 谢立维毫不费力就逮住了兔子。那一天,谢立维吃到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道美味,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但谢立维更关心的,还是老人召来兔子的方法。老人告诉他说,那叫“符咒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来杀生的。自此,谢立维便天天缠着老人,要拜他为师。老人一生未娶,孤苦伶仃,晚年得此小儿为伴,颇慰寂寞。又见他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逢迎人意,竟认他为干儿子,将原本懂得不多的一点法术倾囊而授。 山里的岁月,漫长得近乎永恒。 花开花落,草木荣枯,几年之后,谢立维已经长大成人,而老人也灯尽油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之夜瞌然而逝。 临终前,老人对他说,如有机会,一定要去威虎山找到黑鹰老人。谢立维没来得及问到更多情况,老人就断气了。他不知道威虎山在什么地方,问村里人,也没谁知道。有人打趣说:“威虎山?不是在样板戏里么!怎么?想当座山雕啊!” 他心知此山不是彼山,但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渐渐也就淡忘了。 第二十章、谢立维(2) 2 1966年,随着那场全国性的动乱波及到山里,谢立维那颗年轻的心终于耐不住山里的寂寞,跟着一群学生娃走出去,在全国各地痛痛快快地游荡了几个月,最终又回到了山里。他不愿再回到连说话都找不到人的山上去,可外面的世界又哪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感觉自己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找不到任何出路。烦躁苦闷之中,他来到县城,神差鬼使地裹入一场群殴,多处受伤后被胜利者一方关押了整整三个月,差点被当作武斗份子枪毙了。那一次,他深切地感受到一个人在强权面前的孤独无助和缈小无能,而当权者操控生杀的强大威力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脱难之后,他回到表姐家住了一段时间,天天扛着锄头参加生产队的农活。这让他感到毫无兴味,很是厌烦。 有一天,生产队里插秧。那是需要技术的活儿,三根指头掐住几根秧苗,插进泥中,要不倒不歪。而且弯着腰在水田里倒退着插,要横成排竖成行。三字要诀:稳、准、快。谢立维学不会,也没耐心学,只能去干运送秧苗的下手活,比起插秧苗的,一天要少两个工分。无聊之中,他摘下路边的草叶,编织一条小鱼丢在水田中。不一会儿,那些插秧的忽见田里有不少鱼儿游动,稍一追赶,鲜蹦活跳。 农民们兴奋起来,丢下手中秧苗,一个个全扑到水中捉鱼。 那年头,人们一年四季难得见到一次荤腥,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鱼,那还不乐得口水直流!鱼儿不大,都在半斤左右,但俗话说“鱼小不拔毛”,大小都是肉。人们找来两只大木桶,抓的鱼都盛在里面。且不管到时如何分食,先抓住再说。但田里到处都有鱼儿在欢腾,白亮亮的直耀人眼,似乎越抓越多,没个完…… 第二十章、谢立维(3) 3 队长首先怀疑起来,再看看其它的田,清清的水里并没有游动的鱼儿,而刚刚插好的一田秧苗早成一片狼籍。 队长越看越蹊跷,忙叫众人停下,再去看木桶中,哪里有鱼?不过几片草叶浮在水里。队长这才知道是中了人家邪术。最后查来查去,猜出是谢立维干的,但他却连连摇头否认。大家对他忽然生出莫名的敬畏,竟没人再去追究他的责任了。 正巧队里一个小孩病了,怏怏的不思饮食。有人说是走胎了,便问谢立维能不能治。谢立维看了小孩症状,只叫取一只鸡蛋来,他嘴里念念有辞,用指头在鸡蛋上虚画一道符,然后丢进柴火灰里。十多分钟后扒出鸡蛋,剥开一看,洁白光滑的蛋清上现出一张五官齐备的娃娃脸。他让小孩吃下鸡蛋,然后捂着被子睡上一觉,第二天就鲜蹦活跳上山放羊去了。 谢立维牛刀小试,让乡里人刮目相看,对地里的农活就更没兴趣了。 他开始走村串乡,寻找机会扬名立万。第一次出门遇到公社书记为父亲办丧事,客人多,搭起竹棚拖流水席。无奈甑子里的饭老是蒸不熟,急得厨办师傅满头大汗,抱起双手四方作揖,嘴里直嚷道:“是哪个行此下作手段!不看僧面看佛面嘛,这里可是公社书记家!” 谢立维听见,心知有异。走过去一看,只见灶下炉火熊熊,锅里热气腾腾,揭开甑盖,甑子里的米还是冰冷的毫无变化。于是谢立维提声发话说:“是哪位朋友,也该收手了!这么多人都还饿着肚子哩!” 几分钟后,仍没动静,谢立维就发火了,面色铁青,大声说:“再不识趣,可别怪我下手太狠啊!” 说罢去厨房拿出一把剔骨尖刀,揭开甑盖,看看还是生米,便一刀猛地向甑盖扎下。忽听一声惨叫,人群中有人倒地,双手捧着心口滚地而嚎,大滴滴的汗珠从额头淌下。谢立维走过去,蹲下,俯视着那人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就这么点手段还敢卖弄!?” 那人已痛得面色惨白,哀求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好汉绕命!” 谢立维说:“让这么多人饿着肚子,人家几次三番求你,居然不知收手!似你这种人,可恨又可怜!如不思悔改,以后还不知怎么死哩!” 说罢走过去揭开甑盖,见生米已煮成熟饭,伸手取下了甑盖上尖刀。那人疼痛立止,如获大赦,爬起来灰溜溜地挤出人缝走了。 第二十章、谢立维(4) 4 谢立维立刻被奉为上宾,书记亲自把盏相敬。 到了晚间,几位炮师放起三眼炮来。“咚咚咚”,你来我往,相互竞技,煞是热闹。那炮筒是用生铁铸的,一排三眼,装火药,扎引线,技术越好响声越大,一般人则根本放不出来。 一位炮师试探地对谢立维说:“你也来几响?我借你炮筒。” 谢立维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可不习惯用炮筒。” 说着,他去旁边田里抠了一团稀泥,堆在地上,然后用指头在稀泥上钻了三个眼,装上火药引线,却不忙去点,不慌不忙去旁边水田里洗净了手,才笑着说:“哪个借我个火?” 众人十分惊奇地望着,有人心想:火药最怕潮湿,你现在装在稀泥之中,早成一团湿浆,它还能炸响?!且看你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于是,有人热心地递过一杆点燃了的旱烟袋。谢立维接过,用烟头朝三根引线象征性地碰了碰,也不管点没点燃,就把烟袋还了人家。人们并没看见引线冒烟,久等不响,一致以为不过是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哪知刚要转身离去,忽听“咚”的一声,接着又是“咚咚”两声,稀泥里火花一闪,蹦出了连珠三眼炮,而且声音清亮,脆如霹雳,比谁的都响! 这下,人们一起望着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如见鬼魅,都觉得此人神鬼莫辩,高深难测,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敬畏来。 其实,谢立维所显露的,不过是几招非常浅显的法术。他干爹教他的,还有不少更为神奇的哩。但他不能将家底一次露尽,这已足够让他名声大震,远播四乡了。从此,他已有足够的资本去走村串乡了。 那时候,虽然到处都在破“四旧”、除迷信,但在僻远的山村,现代医学十分落后,人们对传统巫术仍是深信不疑。谢立维依靠几招简单巫术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长年行走于川鄂湘黔边区的崇山峻岭之间,如鱼得水。有时遇到政府集中清理“四旧人员”,纯朴的村民对他是竞相掩护,让他躲过一次次劫难。 那些年,谢立维虽然谈不上什么快活,却是一生中最为逍遥自在的一段日子。想往哪走,全凭两脚兴之所至。而且无论到哪儿,都能受到乡民们热情的接待。最让他感到其乐无穷的,就是与人斗法。川黔湘鄂边区一带,被称为梯玛的民间巫师很多。他生性豪迈洒脱,碰上同行,忍不住技痒,便与人较量一番。赢了,不为己胜;输了,则立即拜人为师,切磋技艺。因而,他结识了不少同行,技艺也提高很快,在四省边区赢得了不小的声誉。 有一次,他听说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有鬼魅作崇,闹得小孩不安大人不宁,他们请了一个女端公做傩祭。谢立维来了兴致,想去瞧瞧热闹,顺便与人斗斗法。有人告诫说:“你可要小心!那女端公人称杨仙姑,法术很是高明。听说长得十分漂亮,二十多岁还没嫁人。要是作媳妇你俩倒还般配,斗法你多半是输!” 第二十章、谢立维(5) 5 谢立维那时地无一垅,瓦无一片,虽然二十七、八了,从未想过结婚之事。他觉得,现在这样多好!逍遥浪荡,自由自在,一人吃饱了,全家不挨饿。所以,他最大的兴致,还是与人斗法。他不相信,一个姑娘家会有多大本事。 那天傍晚,他赶到那村子时,居然被挡在了门外。 原来,那村舍是以前的地主宅院,由一个四合天井围成,只有一道大门进出。大门里面用木杠闩住了,外面还有人放哨把门。 守门人对他说:“仙姑吩咐过,绝不能让生人进去,如果冲撞了神明,作法就不灵了!” 谢立维心想,这女人有了防范,倒是不便了。 但知难而退却不是他的性格,他想了想,对守门人说:“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我就在门缝里看看。” 那守门人正后悔看不到仙姑作法,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就说:“当真的,门缝里也能看嘛!我们一起看吧,可不要作声!” 这地主宅院的两扇木门,年代久远,早已是穿眼漏壁、缝隙大张,将眼睛堵在门缝上,院内的天井坝子看得一清二楚。 天井四角燃着松明火把,村民们都在屋檐下张眼瞧着。只见四人身穿大红法衣,头戴木制面具,脚踩高跷,挥动双袖,早已作起法来。 谢立维看出,前面领步那位腰姿灵动的就是杨仙姑了,其余三个却似男的。他捏了一个指诀,偷偷念咒作法,打算开一个小小玩笑,让杨仙姑摔上一跤,出一个洋相。哪知念了半天咒语,对方却恽然不觉,毫无反应。只见她足踏星斗,面谒神灵,走起了“三步九迹”的禹步法来。 谢立维看得暗暗心惊,因为这禹步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画符施符手段。 忽然,他感到额头一阵刺痛,猛的一巴掌拍去,手心粘粘的,光影模糊中见到一团血迹,竟是一只硕大的山蚊子。蚊子被打死了,流的却是自己的血。 但他此时已无法顾及些许小事了,他知道,作法不灵,说明对方法术高过自己,弄得不好,可能反受其害。自觉无趣,正要离开,忽听里面一声大喝:“打开大门!送鬼上山——” 第二十章、谢立维(6) 6 众人齐声跟着喊道:“打开大门!送鬼上山——” 谢立维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没入黑暗之中,落荒而逃。只听身后大门“咣啷”打开,清脆的驱鬼咒音清晰可闻。 谢立维跌跌撞撞,跑到邻村一家农户借了宿。晚上睡觉时,只觉得额头痒痒,搔了搔,也没在意。哪知早上起来,昨夜额上被蚊子叮咬的地方竟生出一个拇指大的疔疮来,稍一碰触,便疼痛难忍。 这时,有人找上门来,正是昨夜守在门外和他一起偷窥杨仙姑跳傩舞的那人。他对谢立维说:“杨仙姑叫你马上回去,给她瞌头谢罪,她保你额上疔疮立马就好!不然她会让你痛上三天三夜,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 谢立维当然没有去瞌头谢罪。但是接下来的三天,他头痛欲裂,呼娘叫爹,满地打滚,的确是生不如死! 那杨仙姑也言而有信,三天过后,疼痛立止。额头上的疔疮也如泄气的皮球,渐渐消了下去,几天过后光滑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事过后,谢立维有些心恢意冷,再也不寻人斗法了。后来偶获奇遇,功力大增,也曾想到过要报这一箭之仇。但一来他心中已经有了更为重要的目标,二来那杨仙姑行踪飘忽,也不易寻到。 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此事早已淡忘,她偏偏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想,正如佛祖所言,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天意吧! 当车子驶入齐岳山的威虎山庄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威虎山庄是谢立维十年前投资的一家旅游公司,也是他设在齐岳山的一处据点。这里离谋道,也就十多分钟路程。 这会儿,他心情很好。他知道,黑鹰6号正守在温家大院外面,匣子和杨仙姑,则在大院里面;谢天谢地,在云阳守着一只匣子;而沈立,迟早会出现的。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说:“休息吧,天亮后去谋道。”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1)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 1 李虎和郑雯听见老人招呼,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们看那老人,容色朗润,头发虽然稀疏,丝毫未见斑白。两道长入鬓角的浓眉,颇为称奇。看那眼神,那身板,不过六十多岁样子,瘦而不弱,干练有力。身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蓝布褂子,脸上露出宁静的笑容。 这么一位年纪不太大的山里老农,就是七星老人?“比兹卡”的大师? 俩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他们的心理预期反差极大。而李虎心里更多了一层疑惑,他觉得那老人的笑容非常熟悉,熟悉得仿佛在心底呼之欲出,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李虎疑惑地说:“我们要找一位……七星老人。您是……?” 老人望着两位愣神的年轻人,也不回答,从茅屋旁走过来,笑着招呼说:“愣着做啥?快放下东西,先喝点水再说。” 茶桌上早已摆放着一只陶壶和和几个土碗。 李虎问:“您……就是七星老人?!” 老人仍不回答,只是呵呵笑着。望望李虎,又望望郑雯,说:“女娃子,你叫郑雯,从巫溪那边过来的,是吧?” 郑雯惊诧道:“您认识我?” 老人面色肃穆地说:“是从你姑父那儿知道的。” 听到“姑父”二字,郑雯心中一沉。但她并未表现出来,疑疑惑惑地说:“姑父说,他并没有见到过您……七星老人。” “是的。”老人露出悲戚的表情,沉重地说,“原本以为不久就会见面的,哪知他……突然间就去了!” 郑雯听了这话更为诧异:“您,您知道他已经……?” 老人点点头,指指旁边的木凳,平静地说:“来,闺女,别站着了!你接连痛失亲人,在悲伤之中奔波劳累,还能来到山上,也太不容易了!不过,此前种种际遇,皆是为此而来。命运所系,谁也没法逆转!所以,你得想开些,生死之间,原本一线相隔,什么时候越过那道阴阳线,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生无所谓欢,死无所谓悲;平平而来,淡淡而去;生生死死,来来去去。死者已经安息,生者还需努力。想通了,原也平常。来!坐下,我给你调理调理。” 老人平平而说的一席话,竟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仿佛一只温暖的熨斗,将郑雯那颗被悲伤揉皱搓乱了的心,慰得妥贴舒展了,让她感到心中一片宁静,不禁依言坐下。 老人站在她身后,伸出双掌,一掌罩在她的头顶,一掌对准她的背心,闭目运功。忽又睁眼问道:“你练过瑜珈?” 郑雯说:“读大学就开始练,有五、六年了,没多大进展。” “已经有相当基础了。”老人说,“现在,你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老人复又闭上眼睛,伸出的手掌青筋毕现,脸上红光更盛了。 郑雯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太虚。开始,尚隐隐约约感觉到,全身温温润润、飘飘荡荡,如沐春风,如浴温泉。渐渐地,进入忘我之境,融入大化之中,无知无觉……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2) 2 李虎站在一旁,看着老人运功的姿态,那飘起的头发,鼓荡的衣衫,还有那渊亭岳峙的姿态,渐渐与心中一个熟悉的形象契合重叠。他猛然想起,惊异得张大了嘴,脸色突然惨白,像被人抽去了血液。先是感觉全身一片冰凉,渐渐地,血液沸腾起来,一颗心“咚咚”直跳,脸也涨红了,几欲脱口呼出。 此时,老人已为郑雯调理完毕。他睁开眼睛,看见李虎表情,笑着说:“好你个虎子,总算认出我了?” 李虎颤抖着声音,激动地说:“你是漆大大!” 老人呵呵大笑:“是啊!二十年了,你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我呢,也不是原来的模样。要不是知道你们要来,乍一看见,我还真是认不出来。” 声音和笑容,都是熟悉的,李虎再无怀疑。只是仍不明白:“你原来一头白发,看上去要比现在老好多。二十年过去,倒是返老还童了?” “返老还童,那不成神仙了?我不过是占了这块远离尘嚣的风水宝地,又略知一点养生之道罢了。” “二十年来,你就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 “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特别是你刚走那段时间,我天天去那小屋,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听到点动静就以为是你回来了。”李虎说着,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呵呵,缘来缘去,这不又见面了?!” 郑雯渐渐醒来,恍若隔世,睁着一双大眼听着他们对答,迷惑不解地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李虎兴奋地说:“知道么?他就是漆大大!在我十岁那年,爷爷刚去世不久,漆大大来到我们镇上,开始教我练功,一教两年,然后又不告而别。二十年了,今天总算又见面了。原来,漆大大就是七星老人!”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3) 3 说到这里,李虎忽然想起,问:“我叫你漆大大,别人又叫你七星老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人笑着说:“这么多年,我都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你们就叫漆大大吧。” 此时的郑雯,虽说消瘦了些,却已是恢复精神,荣光焕发。脸色鲜明,眼波流动,伸手将一绺头发拢到耳后,望李虎露出一个清新的笑容。 李虎一时竟看得呆了,眼前这张脸,恰如一朵盛开的幽谷百合,绿野之中我自清新,亮丽可人,足以涤人心中俗尘。 老人一旁绕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表情,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娃儿,倒像是今天刚刚见面?” 说得两人脸都红了。李虎忙从包里取出两只不同的匣子,放到桌上,说:“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老人先打开李虎那只匣子,取出里面的遗书,略略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望着李虎,语重心长地说:“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关注着你的星宿。家族中的有些事情,也是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自从查知你家下落,三百多年来,我们一直暗中护持,从未说出真相。现在,我已老迈,将不久于人世,你就是廪君王族唯一被选中的子孙了。神赋使命,责任重大啊!” 李虎听得一头雾水,等待老人下文。 老人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正如你们家遗书中记载的,六百多年前,在那场飞来的横祸之中,从巴家湾逃出来的兄弟三人,慌不择路,途中遭遇土匪,大哥重伤而亡,不久小弟又跌下悬崖被急流卷走。剩下老二一人,独自逃到长江边,在云阳的故陵落地生根,隐姓埋名,那就是你的先祖了。他一直以为跌入深渊的小弟早已死亡,却不知道,小弟命不该绝,在急流中被一根横在水里的枯树挂住,后来被一过路行人救起,留住了一条性命。其实,小弟当时确已停止呼吸。也是冥冥之中有神护佑,救他那人恰好是星斗山祖师观的得道高人,见他心脏尚有余温,硬是以他一身精纯的先天功将小弟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这小弟,就是我的先祖了。” 尽管心中已有隐隐预感,听老人从口中说出,李虎仍不免轻轻“啊”了一声。 郑雯已听李虎说过他家密匣遗书的故事,此时再听老人讲出这段千古传奇,也是惊诧得合不陇嘴来。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4) 4 “小弟当时只有十来岁,道人见他资质颇佳,就收他为徒,带上星斗山传授功夫。小弟对自己身世守口如瓶,每天潜心练功。十年后,那道人一身功夫已倾囊相授,小弟便告别恩师,下山寻找兄长。但山高水长,天宽地阔,要找出一个人来,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经过几年徒劳的奔波后,小弟想到家族重任,便在唐崖司定居下来,娶妻生子。一方面延续家族香火,继续寻找兄长下落,一方面暗中打探被向大坤劫去的白虎下落。小弟当时是在齐岳山遇难获救的,道人问他姓名,他随口谎说姓齐。六百多年来,我们家就一直以齐为姓了。香火传下后,齐家也探知白虎被向大坤带到神堂湾去了,先后有两人下去探寻,一个半途而回,另一个一去不返。而对你们一家的寻找也毫无结果。后来,不知是哪代先祖想出一个办法,认为你们一家如果还在,肯定也会去神堂湾寻找白虎。于是,就派人长期驻守神堂湾,守株待兔。结果也是一厢情愿,并没有和你们家人遇上。 “在齐家神堂上,除列祖列宗外,还多了一位道人,那就是小弟当年的救命恩人,授业恩师。先天功,也成了齐家子弟必练的家传功夫。直到齐家一位先祖中了神选,成了一位‘比兹卡’,才得知,‘坡吉卡’一直没有失传,并很快找到了你们一家。但他并没有暴露身份,而是在你家旁边住下来,偷偷地将一身功夫传给了你们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的这位学过功夫的先祖,后来被选为‘比兹卡’,而且还成了大师。同时,先天功也成了你们李家的家传功夫。” 李虎不解地说:“但我的功夫却是你教的。” “是的。你爷爷当时年事已高,你又还小,便将你托付给我了。从巴家湾逃出来的兄弟俩,虽然发展成为李、齐两支人,毕竟流的是同样的血液。按辈份计,你爷爷还是我的晚辈,你更是曾孙辈了。” “原来你和我爷爷早就认识?” “只是神交。我们都是‘比兹卡’。” 李虎望着眼前的老人慈祥的面容,回想起小时候和他一起练功玩耍的日子,心中暖融融的,油然生出一股孺慕之情,不禁脱口问道:“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人伸手摸了摸匣子,起身说,“先不说这个!看看,我们又有客人到了!” 两人顺着山梁望过去,果然又见他们刚才来的路上露出两个人影,正向这边快步走来。渐渐近了,忽听郑雯一声惊呼:“是他?!” “谁?” “沈立!” 李虎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迷彩服的精壮汉子挎了两只背包正快步来到眼前,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文弱青年,空着手却走得稍嫌吃力一些。 前面那人一眼看见郑雯,也是惊诧莫名。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郑雯说:“你是怎么找来的?” 沈立问:“你怎么也来了?” 老人打断他们说:“好了好了!先坐下喝口水,然后一个个自我介绍。不然,半天也说不清楚的!” 沈立望望郑雯,说:“教授还好么?还是你先说吧。” 郑雯一双眼睛定定地瞪着沈立,平静地说:“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沈立吃惊地瞪大眼睛说:“为什么?!”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5) 5 “至今还是一个疑案呢!”郑雯从那天沈立离开过后,父亲突然发病开始说起,一直讲到现在,甚至包括对沈立的怀疑,只略去了姑父母死亡的事情。 沈立听完后,并不为自己辨解,却关心地问起跟踪她们的那两人。李虎向他描述了那两人的外貌,沈立一掌拍在腿上,说:“就是他们!” 沈立讲了他在宾馆大门遇到一高一矮两人,然后又被他们跟踪的事情。最后说:“我在重庆的住处被人搜过,昨天下午,又有人跑到黔江老家打探我的下落。可以肯定,这都是同一伙人干的,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神秘团伙,而且极有势力!鉴宝会上那个一言不发的神秘老头,很可能就是这个团伙的头目。他们的目的也非常明显,那就是这五只石虎!” 老人听说,面色凝重起来。他又祥细地问过一些被跟踪的细节,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伙人的背后是谁?他们是从何得到有关石虎的消息的?看来,我们还得有所防备才是!……有这么一伙人捣乱,果然是不得清静了!” 几位年轻人听到老人如此说来,也深感局面复杂,前途莫测,一个个心情沉重,都缄口不言。 老人又说:“不过,他们就算拿去石虎,也是毫无用处。不但需要五虎齐聚,还要‘罗布巴’、‘坡吉卡’亲自动手,才能打开秘穴。” “秘穴?”沈立一下站起来,望着老人说,“您就是七星老人?” “呵呵!”老人笑道,“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七星老人。还有李虎,这小伙子是叫向前进吧,你们都认识认识!以后几天,可是要同舟共济哟!杨仙姑可好?” 老人最后一句,是问向前进的。 小向回答说:“还好!她说,这些年,她一直想来看看您,无奈先祖不许。现在时机已到,她将有机会来看您了。” 老人拈须而笑,说:“是到该见面的时候了。” 原来,沈立和向前进是在山下的柏杨坝遇见的。 第二十一章、七星聚会(6) 6 昨天夜里,从七点开始,傩戏班在温家的大堂屋里临时布置的祭坛上,举行了“开坛”的首场法事演出。杨仙姑亲自在锣鼓声中挥动幡旗,踏着罡步,唱念吆喝。接下来,表演了还傩愿的正八出:发功曹、迎神、请神、报卦、邀岗、立标、勾愿、送神,一出连着一出,紧凑连贯,煞有介事。 前来看热闹的乡邻把宽敞的温家大院挤得满满的,台上锣鸣鼓响、唢呐悠扬,台下大人欢呼、小孩号叫,热热闹闹,直到深夜方散。散场后,向前进和同学们又一起喝啤酒,吃夜宵,趁着兴奋劲儿,天南海北聊天到凌晨方去就寝。 早晨,同学们都还在熟睡,向前进留下一纸便条,借口家里有急事,然后偷偷乘傩戏班的中巴车离开了温家大院。 所谓便车,实际上是专程送他去柏杨坝的。将近中午,驾驶员将他送到柏杨坝,就打倒回去了。向前进正在公路上东张西望,想找人打听七星山的位置,忽然“吱”的一声,一辆越野车在他身边停下,车里坐着一位身穿迷彩服的年轻人,伸出头对他说:“小兄弟,你知道七星山在什么地方?” 向前进心中一动,忙问:“七星山?你也要去七星山?” 那人面色警觉起来,小心问道:“怎么?你是要去七星山?” “是呀,”向前进毫无机心地说,“这不,还没问到方向呢!” 车上身穿迷彩服的,正是沈立。他前天夜里从黔江出发,经咸丰一路北上,昨天在齐岳山转了一整天,竟然没有打探到七星山在什么地方。晚上在苏拉口住了一夜,再往前就是重庆万州了,他感觉到方向不对。晚上与当地一位老人闲聊,那老人说,早年,他曾隐约听说过七星山这名儿,好像是在柏杨坝那边。于是,沈立今天一早又向柏杨坝这边赶了过来。 哪知在柏杨坝问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向前进,听说他也是去七星山,想到连日遭人跟踪,不由暗暗警惕起来。但见向前进一眼看得透过,不过玻璃人儿似的一个文弱书生,便笑着问:“你去七星山干什么?” “我是去……”向前进突然语塞,支唔说,“去找……找一个人。” 沈立想起五只石虎的传说,又见他背着鼓囊囊的背包,心中似有几分明白。便友善地说:“正好,我也是去七星山找人。上车吧,我们一起去前面,再找人问问。” 向前进正迟疑,沈立已打开了车门,诚恳地说:“上来吧。” 向前进迟迟疑疑上了车,两人找到一家餐馆吃午饭。碰巧餐馆老板是一个热情多话的人,告诉他们说:“七星山没啥名气,晓得的人不多。那是属于重庆那边的地盘,你们问我算是问对了,因为以前我去过。那地方可不是好去的,你这车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几十里山路,壁陡,崛起勾子爬,难走得很!要旅游何必去那里,柏杨坝好看的地方多着哩,大水井古建筑群全国有名,还有见天坝瀑布……” 他们问好行走路线,又找地方将车子寄放好,这才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一路急行军爬上山来。好在沿途林木阴森,炙人的阳光多被枝叶遮挡了。 沈立拍拍向前进说:“小向不错!这二十公里急行军,他没有掉队!” 小向摸摸湿透了的衣衫,摇摇头说:“我都已经到了极限了!再走,非得趴下不可。” 沈立说:“你是平日缺少体力训练!每当我们自认为到了极限的时候,其实还有潜力可挖的。只要坚持再坚持,就一定会出现奇迹!” “好了!”老人敲敲木桌,说,“把你们的匣子都拿出来吧!”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1)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 1 四只匣子整齐地摆放简易桌上。 除李虎那只匣子是矩形平盖,另外三只都是拱盖平底,形状一模一样,让人难以分别。 老人以极快的手法将几只匣子调了方位,然后问道:“你们好生看看,能认出哪个是自己的匣子么?”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老人说:“其实是很好辩认的。第一,各自的族微图案不一样;第二,虎形器腹部的图符不一样。现在,你们打开各自的匣子,拿出石虎。” 郑雯、沈立和向前进三人,就像小学生完成作业一般,仔细寻到自己的匣子,然后打开,捧出里面石虎,一齐抬头望着老人。 老人说:“看看你们手中的石虎,知道它是用什么材料作出来的吗?” 向前进说:“石头。” 老人笑笑说:“当然是石头,但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一种非常坚硬的黑色玄武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石头!” “世界上最古老的石头?” “是的。这是由火山喷发出的岩浆冷却后凝固而成的一种岩石,一般的火成岩都有很多气孔,质地较轻,能在水中浮起来,被人称为浮石。但你们手中这种石头,密度非常高,比重要比一般花岗岩重得多,这是远古火山喷发的产物,采集不易,制作难度也非常大。可能你们还不大清楚,它还被称为能量石,能够对人体产生非常神奇的作用。” “是吗?”郑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石虎。 老人说:“它不但能吸收人体的负能量,还能放射出对人体有益的频率,活化人体细胞,排除毒素,促进人体与宇宙的和谐。” 说到这里,老人又盯住郑雯右手腕上那串手链,认真瞧了瞧说:“如果我没看错,你手上戴的这个是黑曜石吧!” “对呀。”郑雯说,“这是我爸爸从日本给我带回来的。” “你知道它的作用么?”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2) 2 “听说可以避邪,是吗?” “黑曜石具有强大而精纯的能量,避邪挡煞效果极佳。取下来给我看看!” 老人从郑雯手中接过手链,托在掌心,对着阳光仔细端详。纯黑的徼晶质在阳光映照下,闪耀出彩虹般的光芒,内部幻出椭圆状的条纹。 “嗯,你爸爸很有眼光。”老人赞赏说,“这是极其名贵的双眼黑曜石,尤其难得的是它的内部结晶具有凝聚彩虹光的能量磁场。也就是说,它的能量有助于事情的圆满和愿望的实现。而且你看,它的数量也是极有讲究的,正好十四颗,在佛教里面,‘十四’代表‘大无畏’,是专为避邪挡煞而制的。小姑娘,你知道么,这其实是你爸爸送给你的护身符啊!” 说起爸爸,郑雯心中一阵难过,她神情黯然地说:“我还一直把它当做一件平常的饰物呢。您怎么对黑曜石知道这么多?” “因为它生而具有神秘的力量,自古就是宗教圣物。” 老人说罢,用两只手掌合住手链,闭上眼,嘴唇微动,两道长入鬓角的眉毛抖了几抖。接着,又把几只石虎拿到手中,一一重复刚才的动作。然后说:“郑雯的手链和这几只石虎,我临时给它们加持了能量。带在身边,就是你们的护身符,对你们此行会有帮助的!好啦,现在,你们谁能把石虎上这些图形符号翻译出来?” 李虎说:“只有郑雯才有这能耐了!” 老人笑着对郑雯说:“那就看你的了!” 郑雯摸摸自己小包,发现没有带纸笔。李虎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正要打开,沈立已递过来一个笔记本和原子笔,郑雯接过,在桌上翻开本子,提笔就开始写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3) 3 李虎那拓片和沈立石虎上的图符是早就译出了的,郑雯自己祖传的那只石虎图符也已了然于心。她很快就写出了三组图语的译文—— 李虎:二三二二 洪水弥漫 虎族子孙 秘宫觐见 沈立:金猴反手 暗渡伏流 先闯阴曹 再赴苍龙 郑雯:满载旨酒 船行倒流 崖生嘉鱼 神穴挂壁 郑雯写完一组,就撕下一张,递给七星老人。老人略一过目,又让其他人传看。最后,郑雯拿过向前进那尊石虎,不到一刻,也译了出来—— 默行风洞 横攀百丈 直走龙门 斜上天梯 待大家都看完后,老人问道:“看出点名堂没有?” 大家互相望望,都摇了摇头。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4) 老人说:“祖先神的启示一再说,时间紧迫!据我看,李虎这张最关键。它的后面两句,其实就是一个指令!前面两句是什么意思呢?2322,是几幅谜语中唯一的一串数字。如果说时间紧迫,那这些数字是不是与时间有关?” 几个年轻人思考一阵,总是不得要领。 沈立说:“古人记算时间,是以什么为标准?” “这就难说了。”郑雯说,“年、月、日、时,这些基本的记时单位,都是由古人发明的。” 李虎说:“应该说,时间越久远,选用的记时单位就越大。我们以年为单位来试试,看有没有解。” 郑雯咬着笔头想了想,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缓缓说道:“据史书记载,秦灭巴,换算为公元纪年法,是在公元前316年,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316,加上2006年,不正好是2322?!那这2322的意思,就是指的今年?” 说到后面几句,郑雯的声音已经激动得有些发抖了。其余几人均有恍然大悟之感,纷纷点头称是。 七星老人拈须而笑,说:“嗯,这有点意思了!接着后面这句,‘洪水弥漫’又是指的什么?” “这个……”郑雯此时已打开思维,她顺着自己的思路,边想边说,“今年虽然雨水不少,并没有大的洪水记录。现在已是8月底、9月初了,强降雨发生的可能性已经不大。那么,洪水从何而来?” 向前进插话说:“那要看什么地方。今年南方可是发生过大面积洪涝灾害,造成不少损失。” 李虎说:“我们的思考范围,应该不离开长江流域,不离开三峡地区。” “长江……”郑雯喃喃说着,忽然一声惊呼,“我的天!” 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发问:“怎么了?”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5) 5 郑雯急切地说:“是三峡,三峡大坝!” 李虎猛地反应过来:“大坝蓄水?” “对!”郑雯说,“据官方公布,从2006年9月20日22时起,三峡水库开始从135米水位向156米水位蓄水。我们对库区文物的抢救发掘也是以这个时间为截止日的。” 李虎说:“如果‘洪水弥漫’就是指的三峡大坝蓄水,所谓‘秘宫觐见’的截止日期,就应该是9月20日了?” 沈立说:“应该还有宽余吧!9月20日只是开始蓄水的时间。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要完成最后任务,我们究竟需要做一些什么?有哪些步骤需要完成,这样才好计划我们的时间。” 小向说:“把这些谜语弄明白了,我们的任务不就清楚了?!” “那也不一定。”李虎说,“不过,这本身就是任务之一。我们继续!还有这一句,‘秘宫觐见’,这‘秘宫’是指什么?又在哪里?” 郑雯说:“‘秘宫’就是秘穴,某个隐秘的山洞。至于在什么地方,恐怕就隐藏在这些谜语里。还是往下看吧,看看沈立这组。” 沈立说:“‘暗渡伏流’,这‘伏流’就是指的地下河吧!看来,我们得准备橡皮筏。至于什么‘金猴’、‘阴曹’,还有‘苍龙’,这恐怕要进入山洞后,身临其境,才能作出判断。” “沈立说得有理!”李虎说,“如果谜语中充满了细节,只有熟悉具体环境才会理解。若要强行破解,反而可能将自己引入歧途。我觉得,郑雯这组谜语,倒像是指引秘穴位置的。‘满载旨酒,船行倒流’,‘旨酒’是什么?美酒!巴国的美酒就是‘巴乡清’,其产地就在今天的故陵。从故陵装满了美酒,然后‘船行倒流’。这让我想起郑雯讲过的倒流河的故事。远古时候,如果三峡堵塞,石芦河与大溪就会南向倒流,连通清江,为长江分洪。我想,当年可能正好遇上三峡堵塞,巴王的船队便从故陵沿石芦河‘倒流’而上。‘崖生嘉鱼,神穴挂壁’,大概就是秘穴的具体位置了。这可能要对石芦河非常熟,才寻找得到。”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6) 6 郑雯不同意李虎的分析。她说:“在公元前316年,如果长江三峡有大的壅堵,应该是有史料记载的。据我所知,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这样的记载。再说,壅堵后的巴乡,也就是现今故陵,恐怕也已成水乡,酿不成‘巴乡清’了。” 一直闭目沉思的七星老人,此时忽然睁开双眼,两只眸子精光四射。他说:“我认为李虎说得有道理!‘船行倒流’不一定非要三峡壅堵才行,远古时候,法力深厚的巫师,运用禁咒术,也可以令河水倒流。在巴王身边,应该是有这样的巫师的,说不定巴王本人就具有这样的法力。后面两句,‘崖生嘉鱼,神穴挂壁’,极有可能就是石芦河边的某个山洞。所谓‘神穴挂壁’,难道洞口生在绝壁之上?‘崖生嘉鱼’,这鱼怎么会生在崖上?这组谜语,确实是指引秘穴位置的,但令人费解!我们得从石芦河两岸的洞穴中去寻找。其中,石笋河这段应该是重点。” 几个年轻人听得怦然心动。郑雯问:“石笋河在哪?” 老人说:“在故陵注入长江的这条河,古称永谷水,现名石芦河。石笋河就是石芦河的一段,河谷深切、地形陵峻,两岸峭壁如削,崖壁上溶洞密布。离此不远,你们来时见到山梁下边的这条峡谷,就与石笋河相通。” 这么说来,秘穴就在眼前? 几个年轻人禁不住站起身来,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不用徒劳了!”老人笑着说,“这里什么也看不到。我也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还需要你们去搜寻、验证!” 几人复又坐下。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7) 7 郑雯说:“还有向前进这组,看看能不能解。” 沈立说:“我看,这和我那组谜语差不多,大概都是洞内的路径提示,也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明白。” “这么说来,”郑雯敲敲桌子说,“几组谜语中,唯一比较确定的就是李虎这组了。其余大部分内容,都还有待现场去破解。” 老人说:“这已经不错了!李虎这组说明了时间和任务,郑雯这组明确了大致方位,下一步的工作就容易多了!” 李虎四周望了望,说:“漆大大,还差一只石虎,什么时候到?” “不只差一只啊!”老人说,“最关健的白虎我们还没拿到手哩!现在,你们的任务已经很明确了:第一步,先去神堂湾取回白虎;第二步,回到石笋河,寻找秘穴的入口。很简单的两个步骤,做起来恐怕是十分艰难的!每一步都是危机四伏,对你们的勇气、体力和技能都是十分严峻的挑战!先祖的遗命必须完成。你们都是虎族子孙,冥冥之中,先祖既然选择了你们,你们就别无选择了!现在,好好筹划筹划,要做好哪些准备工作!时间紧迫,你们要及早出发,越快越好!” 李虎道:“据说神堂湾被称为‘千古禁地’,古往今来从没有人下去过。要去那里面取回一只石虎,这……能行吗?” 老人说:“被称为‘禁地’是不假,但不是没人下去过,只是从没听说有人从那里面出来过!当年,我就曾经闯过神堂湾,半途而废了!不过,比起探寻秘穴,去神堂湾倒容易多了。冥冥之中这样安排,或许是有深意的。让你们先去神堂湾历练历练,再去钻山腹、探秘穴,就有水到渠成之功了。” 郑雯望着七星老人,好奇地问:“刚才您说,您去过神堂湾?”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8) 8 老人淡淡地说:“半途而废!几十年前的事了。” 一直无言的沈立,此时默默地从包里取出手提电脑。他配置的是6600mah能支持6个小时的高容电池,evdo无线上网,野外使用极为方便。 李虎却担忧起另外的事情。他望望郑雯,又看看向前进,说:“白虎本由巴家保管。取回白虎,应是我的职责!我看,没必要大家都去吧!” 老人说:“巴家之责原是不错。但要打开秘穴,五姓就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去神堂湾,算是一次必不可少的历练吧。如果没有神堂湾的历练,要去迷宫般的地下洞穴寻找巴王迷宫,对你们可就更难了!虎子不用担忧,此次去神堂湾,我们有条件作好充分的准备,尽量做到有备无患,有惊无险!” 沈立头也不抬地盯着电脑说:“我们得尽量对神堂湾多作一些了解,才知道该作些什么准备。这里,有一些关于神堂湾的传说,大家看看吧!” 于是,几颗脑袋挤在一起,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9) 9 这是一个名叫“灵异事件调查协会”的民间组织所做的有关神堂湾的调查笔记,里面收集了一系列传说中的诡异事件: “……明末,永定区、九溪卫等地区瘟疫流行,湘西北土司区十室九空,尸枕荒野。俗传神堂湾有仙药可治瘟疫,有位年轻的郎中为了采到这种药,在两位武艺高强的土人护卫下,用绳子吊下神堂湾,结果,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三人神秘地消失在云雾深处。。。。。。 “清代同治年间,两个身怀绝技的猎人,身背弓箭,手持宝刀,结伴去神堂湾猎取珍禽异兽。二人结绳坠磴而下,至半山腰,就被里面阴森恐怖的景象吓住了:树藤交错、毒雾缭绕,阴风惨惨,怪声阵阵,一条寒光闪闪的巨蟒盘绕在一棵千年古树上。二人丢下弓箭、宝刀,夺路逃窜。后来,二人变得痴痴呆呆,满口胡言,不久都患了恶病,含恨而死。 “本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山外几位猎手追赶一头野猪,野猪负伤奔命,不慎滚下神堂湾。一猎手自告奋勇下湾拾取猎物,他以绳系腰,缒到第五级台阶(传说有九级台阶),累得实在不行,就坐在一根长满青苔的枯树上抽旱烟歇息。一袋烟罢,准备起身,顺手在树干上磕碰竹烟袋,不料树干慢慢移动,猎手大惊,细一瞧,原来坐的是一条桶粗的蟒蛇!猎手当即吓哑,回家三天后暴亡。临死,发高烧,说胡话,歇斯底里大喊:‘蟒蛇!蟒蛇!’脸形极为恐怖。 “解放初期,曾有苏科学家在一队解放军的陪护下下神堂湾,但至今都没有再回来 “七十年代末,一支解放军探险队,带着冲锋枪,牵着军犬,进军神堂湾。当他们下到第三级石阶,只见苔深留兽迹,水滑凝龙涎,枯叶三尺厚,蜈蚣遍地游,突然,一白色怪物从古林中飞窜而出,吓慌的战士情急走火,恰巧瞎鸡碰到米,将白物击毙,原来是一只30多斤的大白鼠!此时,军犬吃饱呜咽怪叫,躁动不安,几个惊魂未定的战士,只好慌忙而返。 “1982年夏,一位本土作家为了收集民间文学资料,邀同仁四人闯荡神堂湾。他们逆十里画廊而上,取道枝儿湾,欲从南侧峡谷进神堂湾。一行人刚接近谷口,忽然雷雨大作,毒虫从枯叶内四散而出,众人淋成个落水鸡,折身狼狈撤回。一个月后,他们再次依原路去探险,亦遇雷雨失败。此事至今仍令他们不得其解:刚才明明还是骄阳似火,为何突然暴雨倾盆?难道有种未可知的力量在黑暗阻拦作梗? 第二十二章、破译密码(10) 10 “1986年夏,北京一位摄影记者在向导的引导下,欲拍出神堂湾的内部奥秘,便系绳下吊,刚吊下几米,忽听湾中传来马嘶人吼的声音,紧接着阴云浓合,狂雨如注,记者吓得魂不附体,发誓再不到神堂湾拍片。至今,张家界风景照片千万张,就是找不出一张提示神堂湾内幕的照片。 “八十年代末,一位教授率几个弟子亦从枝儿湾入山,快到神堂湾峡口时,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教授昏然倒地,弟子急架着教授,慌不择路边滚带爬逃下山来。。。。。。同年,农垦部门派出一支装备精良的考察队,试图揭开神堂湾之谜,他们历尽千辛万苦,依然无法接近湾底,只好中途而返。。。。。。 “最近的是91年到94年,分别下去了3支探险队,94年是一支由美国,日本,新加坡,德国组成的多国部队,成功到达谷底,但电子仪器莫名其妙统统失灵,全体以最快速度上来了,从此以后不再有人敢下去。 “以上仅是部分传说,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探险者更是难计其数,其中最为神秘的恐怕要数巴王黄金权杖的传说了。据传说,谁能得到白虎,谁就能找到两千多年前神秘失踪的巴王权杖,从而获得巨大的权力和财富。据说,元末明初,号称向王天子的向大坤曾得到过一只石雕的白虎,但他并没得到传说中的权力与财富,最终兵败,率部跳下了神堂湾。有关巴王权杖的传说是真是假?自明代以来,无数舍命进入神堂湾的探险者,难道都是为了寻找那只白虎,以印证这个神秘的传说? “神堂湾,它既风姿绰约,又冷艳无情,恐怖中充满神奇怪诞,迷雾中隐藏杀机仇恨。有人说,神堂湾是一个大磁场,把当年向王天子与官军血战的嘶喊声录下来了,一遇到适当气候便释放出来;又有人说,神堂湾整日弥漫不散的迷雾之所以夺命丢魂,那是瘴气所致,以至于千百年无人光顾,鬼晓得那里面有多少猛兽、恶蛇、毒虫。” 向前进看完后,咂舌说:“所谓‘千古禁地’,果然是凶险无比!” 李虎说:“原来,也还是有成功到达谷底、又全身而出的记录。” 老人正色说:“关于黄金权杖,是一个流传了两千多年的神秘传说。古往今来,不少野心家、枭雄、贪婪者,甚至还有外国人,都曾秘密打探过它的下落,搜寻者的足迹踏遍了长江三峡和武陵山区。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只是遵从先祖遗命,去寻找他们最后的归宿。去神堂湾取回白虎,只是我们任务的第一步。不管外界对神堂湾说得如何神秘凶险,你们只要记住,能否成功进出,除了自身准备之外,时机和天意是至关重要的!这次,你们去完成先祖遗命,可谓应天顺时!” 郑雯不无担忧地说:“从这个什么灵异调查协会的记录看,神堂湾白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这么多年了,它还会在那里吗?” “几百年来,的确有不少人为找到白虎为惜铤面走险。”老人沉思着说,“但我刚才说过,那都是逆天而动,注定不会成功的。” “漆大大,”李虎回头叫道,“给我们讲讲您当年闯神堂湾的经过吧。” “唉!”漆大大一声长叹,不堪回首地说,“那时候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又不明白自己身份,凭着一腔热血硬闯,几乎酿成大错啊!如果不是有先人及时指点,能够知难而退,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呢!” 几个年轻人好奇心盛,都摧促老人快讲。 老人抬头看看天色,又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说:“好吧!反正,这也是要让你们知道的。”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1)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 1 在谋道镇,汪二麻子是个有名的人物。从没人见他干过什么正经营生,但他却在镇上盖起一座三层小楼房。 他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角色,一般很少住在镇上。前几天他在恩施遇见一个十分有钱的神秘人物,身边人都叫他“六哥”。六哥对古董有兴趣,要各路朋友帮他留意,特别是古董匣子、石雕虎形器,一有线索就给他电话,不管成交不成交,提供消息的朋友都会得到优厚的报酬。 汪二麻子也是运气来了,中午刚从恩施回来,就听说街上有个怪人摊子上摆出了古董匣子。走去一看,果然是一古董,只是形状怪异,没法打开。尤其那摊主神秘莫测,古怪难惹,似乎还掌握着自己的什么把柄,他只好打电话叫来了六哥。没想到,六哥也被那人耍了。好好一个古董,竟让一个学生分文不花就抱走了。 六哥十分豪爽,一出手就给了他两千,说是这线索很有价值。但六哥咽不下这口气,决心要从学生手中拿到这个匣子,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 晚上,六哥和他的两个兄弟就住在汪二麻子家的三楼。那里的窗户正好对着温家大院,相隔不过百十米,中间一棵高大的洋槐树,树冠挡住了温家的楼房,对宽敞的庭院却是毫无遮拦,对那里的人来人往看得清清楚楚。六哥的目标就是抱走匣子的那个眼镜学生,他们已经打探到他叫向前进。 夜深时候,六哥曾偷偷潜入温家大院,满打算趁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傩戏吸引,顺手牵羊取走匣子。他早已看到向前进正空着手在台下看戏,匣子一定放在楼上寝室里了。做这样的事情,对六哥来说原本是小菜一碟,但这次他却摔了跟斗,是结结实实摔在二楼平地上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青包。 “真是闯鬼!”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2) 2 他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揉着额头,突然想起,温家正在请神还愿,室内有鬼原也正常。于是伸手虚画了一道符,嘴里默念一通驱鬼咒。正要继续往前,忽听“啪”的一声,一件什么东西无故落到他的面前,仔细一看,竟是傩戏班的一只十分恐怖的无常面具。长长的舌头惨白的脸,吓得他赶紧转身逃走了。 六哥自作主张,原本是想给“大师”一个惊喜,没想到出师不利,只好乖乖按照“大师”吩咐:看好匣子,不要让它脱离视野。 虽然他们轮流监视着,还是出了问题。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大师”意外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开口便问:“匣子呢?” 六哥诚惶诚恐答道:“还在温家大院。” “傩坛班还在吗?” “还在!要明天才结束呢!今儿是从下午三点开始。” “给我找一个能看见温家大院的清静地方。” “有!有!” 六哥立即让汪二麻子回避一下,偷偷对他说“老爷子要用房子”。汪二麻子远远看到“大师”派头,又见六哥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早已吓得手足无措。听六哥这样一说,马上领着妻儿躲到亲戚家去了。 六哥在三楼临窗放了椅子,安排“大师”坐好。房子虽然简陋,但视野不错,“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十点过了,那群学生才陆陆续续起床,洗漱后,一起上了温姑娘开着的那辆小车。这时,六哥脑袋“嗡”的一声,他发现问题了:向前进一直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3) 3 小车驶出温家大院,往鱼木寨方向去了。六哥忽然想起,早晨傩坛班的中巴车曾经开出大院,向前进会不会在那车上?他问两个手下,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六哥额上淌着汗,顾不得害怕了,如实向“大师”禀报了情况。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大师”没有发脾气,只冷静说道:“只要没从人间蒸发,就一定能够找到!去吧,越快越好!” “那您……?” “我就在这儿等着,不用你管!” 下午两点多钟,六哥一无所获地回到“大师”身边,沮丧地汇报说:“向前进早晨留下一张便条,说家里有急事,乘傩坛班的中巴车回恩施去了。我们在恩施找到他家,他并没有回去,家里也没什么急事。他的同学上午曾给他打过电话,他电话关机。傩坛班的中巴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至今没有找到。” “大师”两道浓眉抖了抖,露出沉思的表情,仍然没有发作。 “大师”的沉默,让空气一时凝重起来,六哥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倍受煎熬。 终于听到“大师”的声音了。他说:“这事儿,估计是杨仙姑一手安排的!难道她也是……?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复杂了!” 他忽然扭过头,直望着六哥,说:“你说,她会把那孩子送到哪里去?” 六哥茫然摇头,想了想说:“这需要查出那中巴车去了什么地方!那车涂着花花绿绿的广告,醒目,好辨认,应该不难查出的!” “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查,天黑以前告诉我结果!” “是!” 六哥略一鞠躬,转身走了。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4) 4 “大师”有些烦躁。他起了身,倒背双手,在这间十来平米的小房里来回度步。长长的假发垂在肩上,随着步子有节奏地闪动着。 他想到郑教授的神秘死亡,如今这杨仙姑似乎也介入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染指此事?他们对此知道多少?…… 此时,温家大院人声鼎沸,前来看傩戏的人已把院子挤得满满的。 随着一声锣响,人声渐渐平息下来。不紧不慢的锣鼓声中,一个轻柔的女腔平平而起—— “姜女坐在八仙台, 豪光闪闪洞门开……” 歌声随着锣鼓的节奏缓缓飘来,初听平淡无奇,却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让“大师”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受到震动。 “大师”不禁左右望望,房里只有他一人。黑鹰六号已带着他的手下走了,两名保膘守在外面,秘书小梁则留在威虎山庄。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只好站起身,又度起步子来。 他知道,这是杨仙姑的声音,这声音中似有某种魔力。他度着步子,希望能够集中精力思考眼前的局势。但这声音却似一条漂亮的毒蛇,紧紧地缠上自己,驱之不去,挥之不脱。这让“大师”益发焦躁起来。 他越是不想去听,柔美的唱腔在他耳中显得益发清晰—— “满着爹娘来洗澡, 恰缘遇着范吕良。 一身四体你观见, 这样羞耻如何当……” ——唱的是《姜女下池》。 “大师”恍然醒悟,歌声中的魔力,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媚”与“荡”,柔滑的唱腔包裹着美伦美焕的嗓音,流水一般袭来,势不可挡。尤其这样的声音再配上孟姜女池溏裸浴,大胆泼辣逐爱求欢的唱词,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姜女下池》,几乎是傩坛祭祀中必不可少的一折傩戏,“大师”不知听过多少遍。同样的唱词,同样的唱腔,他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感受。 “放下架来把话讲, 范郎哥哥听端祥。 奴家终身许配你, 请郎下树结成双……” “大师”自诩阅人无数,几多美妙女子尽收胯下,纵横床第,阴阳合和,可谓收发自如、无人能敌。但这样的声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此时,雄性动物最原始的欲望如烈火一般在他体内燃烧,让他呼吸急促,躁热难当。 他在狭小的室内急促地转了无数个圈子,然后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强行收摄如野马一般狂奔乱跳的心念。 “不管你今年三十春, 只当青春少年人。 不管你胡子有多长, 胡子上面有蜂糖。 半夜三更打个碰, 好丝裹衣谏酒缸。 我劝郎君接衣去, 快快与奴对成双……” 歌声一浪浪袭来,以至柔之力猛烈冲击着“大师”刚刚筑起的理性堤岸,让他溃败如山,复又坠入心猿意马之境。 “大师”长叹一声,额头冒出汗来。他烦乱地扯掉头上的发套,再次收摄心意,强行运起功来。他不停龛动双唇,从嘴里喷出一个个咒音。咒音疾如枪弹,迎着飘飞在空中如丝绸一般柔曼的歌声射去。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5) 5 他感觉出,轻柔的歌声似乎毫无着力之处,他的咒语丝毫不起任何作用,射出的枪弹不知滑到哪里去了。 “大师”明白,发出的咒语引起了对方的警觉,现在人家已处于高度防范之中。如果一击不成,不但二次难以凑效,甚至会遭人家反噬!他不敢懈怠,摧动内力,加快节奏,强劲的咒语如机枪,似排炮,从窗口源源泄出! 效果出来了! 他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抗力,他已进入反攻! 震颤的空气中,先是清脆的响起两下轻而脆的“啪啪”声,接着一阵“咣咣啷啷”,窗玻璃无故破裂,碎了满地。 歌声如潮,起伏跌宕,仍在奔流不息。 但“大师”此刻已心静如水,不受侵扰了。他不停地翻动着两张嘴皮,圆圆的光头油光闪动、青筋毕露,额头挂满汗珠,嘴角溢出白沫。 窗外,明媚的阳光逐渐暗淡下去。天空中阴云翻滚,平地卷起一阵疾风。树叶沙沙作响,纸屑漫天飞舞。一道强烈闪电,如利鞭从空中抽下,忽听“喀嚓”一声巨响,窗外那棵高大的洋槐树劈中裂成两半,枝繁叶茂的树冠栽倒在温家大院高大的围墙里面去了。 大雨倾盆而下,歌声嘎然而止! 大院里的观众发一声喊,瞬间乱成一团…… 大功告成! 神秘的杨仙姑将不再神秘! “大师”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缓缓站直身子,舒展着僵硬的四肢。此时,他已是浑身衣衫湿透,筋疲力尽了。 在两位保膘的搀扶下,“大师”艰难地走下楼梯,钻进楼下的小车,乘着暮色骤雨,悄然离开谋道镇。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6) 6 温家大院内,一折《姜女下池》让台下观众正看得如痴如醉,天气骤然变化,洋槐树突然间无故断裂,将众人从痴迷之中突然惊醒,随即在滂沱大雨中一片惊慌。 尤其是温老板本人,原本是喜得贵子,向傩公、傩娘还傩愿,一片至诚至孝,原是皆大欢喜之事,不想朗朗乾坤竟突显霹雳!不知是未如先祖心愿,还是惹恼了哪路神仙?!如此公然示警,到底是福是祸? 又见法力无边的杨仙姑突然停声罢唱,转过身,一撩天门案子,走入后堂去了。尽管温老板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人,此时却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正要起身去后堂询问,忽听一声锣响,功曹下走出一个头戴花冠的男端公,一手执令旗,一手握宝剑,在急促的锣鼓声中,走上祭台,几个圈子转下来,然后“咄”的一声,正面立定,宝剑向前一挥,朗声喝唱——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 断绝邪魔,辟除不祥!” 然后转过身去,对傩公、傩母神位躬身礼拜,口中念念有词…… 是邪魔作祟!这雨来得蹊跷,去得古怪。瞬间乌云散尽,又是红霞满天了。 台下观众见端公借神之力,辟邪见效,复又天青气爽,还出朗朗乾坤,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温老板也稳稳地坐住了。 与此同时,有人七手八脚在院坝里摆出了刀梯、剌床,傩坛班的人已赤足裸身站在一旁,一场精彩的傩技表演开始了…… 此时,杨仙姑独自躲进道具房,关上门,盘腿而坐,调息运功。只见她面色苍白,汗湿衣襟。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7) 7 齐岳山拥有中国南方最大的山地草场。 夏季绿草茵茵、凉爽宜人,一片跑马放歌的草原风情,是避署休闲的至圣之所;冬季白雪皑皑、玉树琼枝,呈现出一派南国罕内的北国风光,又是观光游览的理想之地。 起伏的草场在318国道线两旁逶迤铺展,西临万州,东接利川,交通十分便利。所以,这里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度假山庄。昔日野兽出没的荒山野岭,如今成了现代都市人的休闲乐园,一年四季游人不断。 其中,规模最大、功能最齐的大概要数“威虎山庄”了。 威虎山庄貌如其名! 占地100余亩,服务项目一应俱全,设备设施极尽豪华。路边广告牌上蓝底白字印有醒目的说明,威虎山庄是由“香港威虎集团大陆旅游投资开发公司”投资上亿元开发建设的。这里,经常接待重庆、武汉等地的一些高规格的商务会议,不少有级别的官员、企业家也常来这里休假。虽然在这山上除游客外并无其他闲杂人等,这里仍是严格执行五星级酒店的保安标准,戒备森严。由于价格奇贵,一般游客都被山庄大门内那尊仰首啸天、比真虎还大的老虎铜像吓在门外。 山庄深处,峥嵘的石山后面,一片茂密的松林掩藏着一幢神秘的建筑,周围有铁栏围住,森严的大铁门上挂着一块“办公重地、谢绝参观”的蓝底白字铁牌。 这是“大师”的又一处“行宫”。 此刻,这幢别墅似的楼房灯火通明。“大师”正坐在会客室宽大的沙发上,神情极为疲惫。秘书小梁亲自为他捧来一杯热茶,他只摇摇头,对侍立一旁的两位黑鹰说:“是些什么情况,你们说说吧。” 黑鹰三号说:“沈立是29号,也就是前天夜里,从他在黔江乡下的家里出发,开的是一辆三菱帕杰罗。我们估计是往齐岳山方向来了,但两天来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大师”阴沉着脸,不置可否,目光又转向另一位。 黑鹰六号连忙说:“我们也找到了傩戏班的那辆车,就在利川城内一家停车场里,是一辆空车,驾驶员和向前进都不知到哪去了。” 秘书小梁也报告说:“谢天谢地的最后一次电话是在上午10点钟,当时,他们正跟踪李虎和郑雯驶上了云利路……” “云利路?” “就是云阳至利川的二级路。不过这路现在正在扩修,还没完工,恐怕行驶有些困难。那以后,他们的电话就一直打不通,至今音讯全无。”“他们是说,李虎和郑雯正往利川方向走来?” “是的。他们乘坐的是一辆猎豹越野。” “这么说来,”“大师”沉思着说,“我们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第二十三章、温家大院(8) 8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强劲的力道,似钢鞭抽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两位黑鹰面色苍白,答不上话来。 还是小梁出来解了围。她说:“虽然眼前的线索暂时断了,但所有的线索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消失的。” “大师”问:“什么方向?” “利川,或者齐岳山。这其实也明确了我们应该关注的范围!” “有道理!”“大师”说,“现在,我们只能以静制动了。杨仙姑被我施了哑咒,她会找上门来的。若能从她那里找到突破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正说着,忽听门外一阵喧哗。 “大师”疑惑地朝两位黑鹰看了看,黑鹰正要出去看看究竟,只见谢天谢地二人,一前一后、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位神情尴尬的保膘,看样子是想拦住二人,竟被二人硬闯了进来。 谢天谢地一脸一身,污泥斑斑,衣衫不整。谢地额上一个青包,谢天脸上一道血痕,神情狼狈不堪。 “大师”尚未开口,小梁已皱眉问道:“怎么这副模样闯了进来?成何体统?!你们跟踪的人呢?” 谢天瞧了小梁一眼,见小梁正盯着自己,脸“腾”地红了,神情慌乱地避开小梁目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 谢地直着眼睛说:“不见了。” “跟丢了?”小梁不禁提高了声音,“怎么回事?” “我们……” 一个保膘说:“不只人跟丢了,他们连车子也搞丢了,两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辆破摩托,总算是找到路径回来了。” 小梁又问:“你们车子呢?” 谢地仍是直着眼睛,有气无力说:“在沟里。” “到底怎么回事?” “……” “算了!”“大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让他们先下去休息,明天再说!” 两人向大师略一鞠躬,随即转身,蹒跚而去。小梁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扑赤”一声笑了起来。“大师”问:“你笑什么?” 这一问,小梁笑得更甚,哈哈哈哈弯下腰去,好半天才直起身来,擦着眼泪说:“我……我是笑,是笑……突然想到‘造化弄人’这个词。” “嗯?”“大师”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你看谢天谢地两个活宝,这造化老人,怎么就弄出这么一对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滑稽之作?”小梁说完,又笑得弯下腰去。“大师”听了,脸皮一垮,鼻孔里“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仿佛不胜倦意,摇摇晃晃朝卧室走去。小梁连忙止住笑,跟上去伸手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