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末日》 1 捡到末日少女1 九月中旬,上午十点。 大多数人此时正在上班或者上学,我却向自己就读的学校请了假,留在了这间校外的出租屋里。今天的我有着远比上课更加重要的事情。 我十分明白,自己做的是不可告人的事情。 受做贼心虚的情绪影响,我今早没有开窗通风。走到窗边时,我只敢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炫目的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清晨小区的风景映入眼帘。 外面的世界一派和平,没有人知道这间屋子里潜伏了两个为社会所不容之人。 我把右手边这个正在散发寒意的金属物件拿起来举到了眼前。 这是一把手枪。 具体的类别和型号我不清楚。在过去的人生里,我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枪支弹药,更是对此一窍不通。唯一能够鉴别的,就是这绝对不是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模型枪,而是如假包换,扣下扳机就能够把人脑袋打爆,同时让自己牢底坐穿的真枪。 想要确认真伪很简单。我生涩地卸下了弹夹,里面冷冰冰地装了三枚黄澄澄的金属子弹,另有一枚早已杀气腾腾地上膛了。毋庸置疑,这就是实弹。 从网络上查询到的法律条文自动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端详手中这件杀器良久,我转头看向了在床铺上坐立不安的美丽少女。 “我复述一遍你刚才说过的话。你是说,未来的世界陷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浩劫,诡异的现象层出不穷地出现,魔物四处游荡大行杀戮之事,人类文明在无数超自然力量的冲击之下支离破碎……”我整理着刚才听说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情绪,“而你,则是末日世界的幸存者,从很久以后的未来,跨越时空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 她点头。 “然后呢,你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我继续询问,“你是想要在这个时代阻止末日的降临?” “没错……”她看着我手里的枪,“所以你可以把我的枪还给我了吗?” - 与这个陌生而又危险的少女初次见面,是在昨晚,去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做怪谈调查的时候。 怪谈调查是我的兴趣爱好,具体内容,就是实地考察坊间流传的怪谈以及都市传说是否名不虚传。 这种求证行为本身并不算是标新立异,好奇心人皆有之。有的学校流传鬼故事,里面的学生就有可能自发性地检验流言真伪。我做的事情与那个没有本质性差别。 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在我与他人之间划出了决定性的一线,那就是我把这件事情从小做到了大。 从小,我便痴迷于书本上描绘的魔幻故事,喜欢想象亲身经历那些跌宕起伏的冒险,与足以毁灭世界的强敌龙争虎斗;也热衷于现实中匪夷所思的奇闻轶事,诸如百慕大三角未解之谜、神农架野人,或者网络上流行的瘦长鬼影、裂口女等等,那些距离我的现实生活无比遥远的非现实性存在令我心驰神往。 同样地,我还非常喜欢风水、奇门遁甲、黑魔法等等具有浓郁非现实性神秘色彩的概念,并且不吝于亲手实践,以求证其真实性。 自不用说,我的切身实践几乎都以证伪或者不了了之告终,而对于怪谈传说的探索则为我招来了一些不好听的名声。 每当我听说本地有人目击到了无法以科学解释的灵异现象,便会设法上门拜访求证真伪,而被求证的对象有的是闹了乌龙,有的是连基本科学常识都欠缺的迷信者,有的是含糊其辞,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偶尔还会被问得恼羞成怒。 某些人在我这里受挫,还会愤愤不平地对周围人说:“他庄成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倘若遇到真货,铁定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一些听众亦是深以为然。 而在大学内部,我也被大多数人视为特立独行的怪咖。虽然不至于惹来多少祸端,但正常与我来往的同学的确是难得一见。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也困惑于我尽往虚无处使劲的作为,曾经刺探过我的内情,并劝说于我。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又为什么一直在调查怪谈和传说?”朋友当时大概是这么问的,“不管一开始再怎么热衷,失败几次之后也该退热了吧,但是我听说你从刚上初中开始就在这么做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看你又不是在做什么探灵直播,没有任何收益,连些许成果都没有过。总得有一些正反馈……有一些相关的证据或者线索才能够坚持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索性直奔主题:“不要绕那么多弯子,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对我说就是了。” 闻言,他不再迂回,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你以后还是不要继续冒险调查怪谈比较好。” “为什么?连你都和那些人一样,以为我会在遇到真货之后吓得屁滚尿流吗?” “倒是不担心那个,只是害怕你犯法。”他吐槽,“有时候你会散发出来一股无法无天的气质,让我感觉很恐怖。你不会为了找刺激就去盗掘古人的墓地,或者是去做邪教祭祀活动吧?” “……” “你不会的吧?”他的声音变了。 先不论我有没有计划去做那种事情,或许他并不是真的害怕我犯法,只是见我反问尖锐,才会使用那种夸张化的措辞回避冲突也说不定。要知道,我向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总而言之,他最后还是没有把我说服。 而就在最近,我把目光转向了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 据传那里正在闹鬼,过去因施工事故而死亡的厉鬼会在深夜时分浑身是血地出没,绑架途经此地的女学生。 在听说此事的当晚,我就直接提起大号手电筒,独自一人步行了过去。 事发地点是废弃建筑工地里的烂尾楼,由于施工中断,墙面上连门和窗户都没有安装。当我穿过黑乎乎的门洞之后,四面八方就只有煞风景的灰色混凝土楼墙,到处都是尘埃和建材垃圾。 连流浪汉都没有接近这处地方,蚊虫好像也不乐意进入这片不毛之地。外界的灯火和喧闹都被阴郁地隔绝在外,空气里只余死寂和黑暗,陪伴着自己的只有孤独的心跳和呼吸。 手电筒的光柱只能照亮自己的前方,后方的黑暗仿佛有着实体一样湿乎乎地压在了背上,令人生出回头的冲动。而一旦回头看向后方,这一次又会担心前方是否出现了某种东西,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东张西望。 这股非现实性的氛围令我在毛骨悚然之余倍感亲切。 朋友的话语有其道理,人无法总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方向上满怀热情。 不知何时起,我便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实世界不会如同幻想故事一样光怪陆离,很多谜题的真相总是庸俗而又单调的。说自己能够使用法术的人仅仅是精通魔术,自称擅长占卜的人只是擅长心理学技巧,能够保佑平安的道士只是有着一口好辩才,兼之信徒擅长自我欺骗而已。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的确陷入过如泥沼般的消沉。 但是呢,人终究是要死去的。 比起在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死去,我更加期望在就像是故事一样光怪陆离的冒险之中死去。 我想要让自己的人生脱离掌控,幻想怪物突然闯入课堂当众杀死老师和学生们。如果真的出现那种荒唐局面,我会如何反应?说不定会爆发出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勇气,又说不定会超乎想象的懦弱——我想要知道,我希望自己生活的世界失控。 真正令我欲罢不能的,并不是狭隘的牛鬼蛇神,而是完全超越我的经验和生活,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冒险。 虽然不指望这次一定可以邂逅真正离奇的体验,但我还是尽可能反复地打磨自己的警惕心。真正离奇的体验,必定会带来超乎想象的危险。纵使是我,也无法保证全身而退。 我一面步步为营地深入这片废墟,一面拿手电筒射出的光柱全神贯注地扫描环境里的每一处细节,想象致命的危险就藏匿在那些难以觉察的角落里,它们就像是凶猛至极的猛兽一样屏息潜伏,等候着要在我放松眨眼的瞬间扑食上来,咬断我的喉咙。 怪物啊,如果你真实存在,就在我的面前现形吧。 我会证明,我不是叶公好龙。 突然,附近传来了坚硬重物剧烈碰撞的动静。 这片空间原本就寂静到足以令人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动静一响起来,简直就是平地起惊雷,狠狠地叩击在了我的心脏上, 我顿时惊醒,立即把握住了声源的方向,第一时间就往那里飞奔过去。 不过是一条走廊的距离而已,我很快就来到了目标所在的地方,并且借助照明看清楚了声源的本体。 那是台倒在地上的脚手架。原来如此,这种重物摔倒,的确是会发出很剧烈的声响。但是脚手架不会无缘无故地摔倒在地,肯定是有谁将其碰倒在地的。 我很快就用余光注意到了,就在视野的边界,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有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背靠着混凝土墙壁坐在地面上。 血液在地面上顺势流淌,就像是数条蜿蜒前行的小蛇一样,从黑暗处缓缓地、缓缓地,游入了手电筒照亮的光明处。 听说,在这片废弃建筑工地出现的,是过去因施工事故而死亡,浑身是血的厉鬼。 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原来是我无意识间死死地屏住了呼吸,孤立无援的处境令我的手脚如尸体般僵硬冰凉。 我含着战栗和热切,慢慢地移动手电筒的光柱,照亮了那道模模糊糊的黑影。 出现在我眼前的,的确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但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恐怖厉鬼。 而是个穿着蓝白条病号服,手脚纤细,面容秀丽的少女。 2 捡到末日少女2 女孩浑身是血,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双眼闭合。 照明的光柱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她都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是昏迷过去了。 我一时间陷入了错愕。 在这片废弃建筑工地深夜时分出没的厉鬼,其真身是个少女? 不对,除去“浑身是血”,这个女孩与我道听途说的厉鬼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 所以说,这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但是她为何身负重伤,又为何穿着病号服出现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既然她是个身负重伤的活人,我现在最应该做什么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我快步来到她的面前蹲下,一边利用业余的知识检查她的生命体征,一边拿出手机,打算呼叫急救电话。 同时,我仔细地观察了她的外貌。 她估计只有十三四岁,还是在上初中的岁数。虽然脸颊上沾染了血液污渍,但是看得出来她有着端正而又稚嫩的美貌,吹弹可破的肌肤在照明下白得晃眼。她的脑袋楚楚可怜地歪斜着,半长不短的黑发顺势流泻在一边的肩头上。 而她穿着的蓝白条病号服则多处遭到严重撕裂,深红色的血浆从里面渗透出来。这绝对不是自己在路上不小心跌倒、或者从楼梯上摔下来会产生的重伤,而是受到了致命暴力的证据。必定存在着手持利器、冷血残忍的暴徒。 血液非常新鲜,她只可能是在附近受伤的。 暴徒就在附近!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是任何第三者的动静都没有捕捉到,但是我没有放弃警觉。 看样子,我等等还得再打个报警电话。 然而我没想到,我就连急救电话都没能够来得及打出去。就在我快要按下拨号键的这一刻,女孩冷不丁地抬起了胳膊,以不符合稚嫩外貌的巨大力气逮住了我拿着电话的手腕。 她有气无力地睁开了双眼,意识似乎不大明晰,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看清楚了我的脸。 “不要报警……”她气若游丝地念出了这一句话。 说完,她的眼睛便重新合上了,手掌却依旧执着地搭在我的手腕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不要报警?为什么? 她这个要求我恕难从命。且不论报警不报警,急救电话我肯定是要打出去的,我可没有冷漠到对陌生人见死不救的地步。而医院看到她是这么个情况,必定会联络到公安机关。 原本我真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连急救电话都没有必要打了。 我拿开了她的手掌,就在这时,由于她穿着的病号服受到动作拉扯,我看到了她衣服破口下露出的肌肤。 那肌肤看上去竟毫发无损。 我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上手去检查她衣物下的伤势。 这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我马上就触碰到了另外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隔着她的上衣,我感受到了某个无比陌生、坚硬、冰冷的物件。掀开她的衣摆往里面一看,里面居然夹着一件杀气腾腾的道具。 感受到的杀气化为一股未曾体验过的冷气,直冲我的天灵盖。 这是一把手枪! 我难以置信地掏出来这把手枪,反反复复地检查。就算是我这个业余人士也能够鉴定出来,这绝对是把真枪! 而且,如果我对女孩身体的检查没有错漏,她现在真的是毫发无损的状态。 既然如此,为何她会陷入宛如失血过多一样的昏迷? 总不能是她困了,想睡一觉吧? 她身上的又是谁的鲜血?既然不是她的,难不成其实是动物血液?开玩笑的吧,一个连枪支都带真货的人,要我怎么相信她身上浇的是冒牌的人血? 我必须订正自己的看法:起先,我以为这里发生了一起犯罪事件,她是受害者,但真相弄不好与我先入为主的印象截然相反。 必须报警。 即使先假定她本身是无罪的,也不应当任由枪支出现在民间,这是最合乎道德和良心的做法。 然而,在这个谜团重重的少女的身上,我无法不去意识到一种充满诱惑的光辉,一种完全超越我的经验和生活的、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戏剧性潜力。 倒在废墟里的神秘染血美少女——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比这更加非现实性的邂逅。 这一刻,我的猎奇欲望战胜了我的道德观念。 我要把她带回去。 说做就做。 - 定下方向之后,我马上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把这件对于女孩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给她裹住,然后将其横抱起来。 我这个人平时没什么异性缘,对于异性缺乏免疫力,抱着这个女孩柔软的身体时不由得浮想联翩。其实如果放在平时,只是与异性发生身体接触而已,绝不至于令我想入非非。但是在此刻的我来看,这个陌生的美少女有着致命性的,宛如毒花般的魅力。 她是那么的神秘、危险,暗含着把我迄今为止的人生破灭的可能性。 真的有必要将其带回去吗?就算听从她的要求停止报警,我也大可以把她弃置于此。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非常好奇——她为何会这般衣不蔽体、鲜血淋漓,又为何会非法携带枪支弹药,其中藏匿着何等匪夷所思的故事。我非得一探究竟。 我抱着她离开了废弃建筑工地。 我在校外居住的出租屋和这片废弃建筑工地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在我就读的咸水大学附近,从这里到我家的距离并不遥远。 问题在于,虽然前半程路可以走小道避开他人的耳目,但是走完全程的话还是无法避免被路人目击到,或者是被监控摄像头拍摄到,而且进入小区的时候保安也会看见,有可能会被拦截询问。 所以走到半程,我就先把女孩藏进了附近的草丛里面,自己先快马加鞭回去一趟出租屋,拿出了以前搬运行李时用到的大号行李箱,接着马不停蹄地返回了原先的地方。 返回的路上,我心里真是担心得不得了,非常害怕女孩已经苏醒,趁我不在的时候自行离去,或者是我运气实在太差,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女孩就已经被路过的人给意外发现了。 所幸我的运气还没有稀烂到那种地步。 我把女孩从草丛里抱了出来。她身体娇小,把她手脚蜷缩起来放进大号行李箱里并不困难。原本我还担心这种做法会不会是自己想当然了,但是真的能够装进去。 天地良心!过去买这个行李箱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像是某些成人故事里面的变态性犯罪者一样把未成年少女装进行李箱里搬运。 我心跳不已,胡思乱想,但是比起那些下流的念头,更加令我心醉的,是这种非常识性的体验,以及做出非常识性行动的自己。 没错,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绝对不是在正常生活中会出现的正常事件。 之后还会再发生什么呢? 我进入了自家所在的小区,经过小区入口的保安亭时回头看了一眼。 保安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都没有看我这个在大半夜拖着行李箱去而复返的可疑人士。一路上遇到的行人也一次都没有关注过我。 无论今晚对我来说有多么意义非凡,在其他人看来都不过是平凡的又一天而已。 - 我拖着大号行李箱回到了家里。 还好我现在是个校外独居的大学生,否则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向父母报告这种事情。 我把女孩从行李箱里面抱了出来。显然,行李箱的内部绝对不是个舒适的交通环境,就连深深昏迷的女孩都在无意识里难受地蹙起了眉头。 得多亏一路上的颠簸没有把她震醒,纵然路上和保安再怎么对我漠不关心,倘若从这个行李箱里面突然传出来未成年少女的呼救声,我必定也要陷入狼狈窘境。 我姑且再次试了试能不能把她唤醒,果然失败了,她暂时醒不过来。那就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吧。 我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将其放平到床上。 虽然让她继续穿着染血的衣服从卫生角度出发不太好,床单和被子也被染上了血污,但是我没有打算亲手帮她更换衣物。等之后她起来了再让她自己把衣服换掉吧。如果她明天也没有苏醒,届时再帮她换就是了。 今晚我就先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暂且把卧室的床让给她。这么做倒也不是出于所谓的绅士精神,而是如果让她睡客厅,她苏醒之后离去我可能觉察不到。只要我在客厅,她在卧室,她想要离开就必须经过我这里,必定会惊动到我。 以防万一,我还特地在卧室外侧的门把手上小心地摆了个可乐空罐。这个门把手并不是球形,而是条形的,在没有外力影响的前提下可以把空罐摆得很稳定,但是如果她从卧室内部转动门把手,空罐必定会落地并发出醒目的声响。 她是会为我的生活带来破灭的魔女,还是别的什么呢?离开卧室前,我看着她熟睡的脸蛋,难以抑制心中的热气,连耳朵后面的血管都能够感受到充满活力的跳动。 真是期待明天会发生什么啊。 3 捡到末日少女3 面相威严的警察站立在我的面前,他的咆哮宛如怒雷般发聋振聩: “庄成,你犯法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个女孩是手上有很多条人命的杀人犯,你不光是私自藏匿枪支弹药,还包庇窝藏了她! “你是帮凶,是她的共犯!” 我无法直视他的目光,匆忙地捂住耳朵,回过头去,却见到父母双双站在了我的背后,语气和眼神都流露出了失望透顶的情绪: “我们花钱把你养大,供你上大学,不是为了培养出来一个破坏社会稳定的罪犯。 “你死心去坐牢吧,出狱以后也不要再联系我们了。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朋友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却在对上我的视线之后连连后退,站在远处对我发出了声音: “阿成,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犯法…… “以后不要跟其他人说你认识我,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不想要被你牵连……” 周围顿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旋即再度亮起。 刺目的灯光之下,一个法官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我,以庄重而又无情的声音宣布: “被告人庄成包庇窝藏杀人犯,私自藏匿枪支弹药,死不悔改,情节严重,数罪并罚,处以无期徒刑,即刻执行!” “!!!” - 失衡感,剧烈冲击,疼痛。 我猛地清醒了过来。 周围却不是我最熟悉的卧室。 过了两秒钟,我才迟钝地缓过神来。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噩梦,我由于睡在沙发上翻身而摔落在地。这里是我家的客厅,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依稀听见了城市活动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为什么我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对了,昨晚我把卧室的床让给了从外面捡回来的神秘美少女……这个部分倒不是梦境啊。 我边整理脑中杂乱的思绪,边撑着沙发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注意到了沙发上面放着的金属物件。 是手枪。 昨晚,我没有立刻在客厅睡觉,而是一直都在把玩手枪。虽然不至于把“真枪实弹就是男人的浪漫”这类话当成座右铭挂在嘴边,但我之前确实为其所深深吸引,把玩手枪的同时想象着瞄准假想敌开枪射击的情景,逐个瞄准家里的餐桌、冰箱、电视机,乐此不疲。 倒不害怕擦枪走火,我在动作电影里时常看到一些角色由于忘记打开枪支的保险装置而陷入危险的情节,尽管对于枪支本身了解甚少,却惟独对保险装置印象深刻。之前我把笔记本电脑拿到了客厅,结合在网络上查询到的相关知识,我发现这把手枪的保险装置是事先打开的,所以就先将其关闭了。 然而无论如何,真枪就是真枪,是会轻易夺走人命的恐怖杀器。一旦被官方势力发现我私自持有枪械,还窝藏了无比危险的杀人犯,只怕噩梦之中的场景就会化为无情的现实,顷刻间把我的未来彻底葬送。 不对,不对……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女孩就是杀人犯呢,我对于她尚且一无所知。 她现在如何了,苏醒了吗?会不会已经偷偷地离开了? 我拿起手枪并将其藏至身后,忐忑不安地移动到了卧室门前。 空罐仍然如昨晚那般纹丝不动地放在门把手上,我暂且松了口气,把空罐拿下来,然后像是丧尸游戏的角色一样悄无声息地把门推开,往里面探头探脑地观察。 幸好,女孩还在卧室里,她就像是那空罐一样毫无变化地仰躺在床上,只有微微隆起的胸膛还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经过一夜,她身上沾染的血液也不再新鲜,变成了干涸的深色凝固物质。 如果忽略她脸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又脏又破的蓝白条病号服,这张天真无邪的睡脸看上去分明是个清纯可爱的邻家少女,与枪支弹药、杀人犯、无期徒刑等等残酷严肃的词语没有丝毫瓜葛。 而经过一夜的睡眠,我热血沸腾的心境也算是冷却了,开始思索起了自己一时兴起的后果。 我绝对不会后悔自己所做出的抉择,那不符合我的脾性。眼下唯一无法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孩是否能够满足我的期望。她隐藏的秘密会不会并没有我期望的那么不可思议呢? 假设我在她苏醒之后询问她的来历,她也愿意如实回答,最终交付的却是张毫无魅力的答卷,便真是对不起我为此承担的巨大风险。 届时,为了自保,说不定我只能把这个女孩秘密地处理掉了。 秘密地处理掉……我居然会有那种杀手般的想法。 或许秘密处理也无济于事,假设这个女孩真的是个被官方势力通缉的危险角色,以我三脚猫的反侦察手段根本无法指望能够摆脱追查,昨晚残留的痕迹可能足以让官方势力精确定位到我。 不过,我大概也有在期望那种意外会发生的念头。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被放过了未免无趣,要是官方势力能够抓住我的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就好了。 在患得患失的情绪之下,我又上前两步,凑近了去观察女孩的睡相。 意外发生了。 女孩倏然睁开了双眼,藏在被子下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拉住了我的衣领。 同时她的身体宛如行猎的猛兽一样从床上骤然翻起,将自己的腕力与体重相结合,破坏了我原本就不稳定的姿态平衡。 我条件反射地挣扎,却是无果,反倒可能是被她用柔道还是别的什么技巧借取了力量。一时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过程,只觉得视野地覆天翻,强烈的冲击狠狠地拍打在了躯干上。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我是被她按倒在了地板上,手脚的关节都被锁住了。 虽说这是预料之外的偷袭,没想到她这个岁数的女生居然能够把我压制到这种地步。她之前一直都是在装睡吗?原来她真的不是一般人?我不免一阵惊喜。 在做完这套精彩的摔跤动作之后,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用全身压住我的后背,在我的耳畔吃力地喘息着。 “你醒了?”我率先抛出话头,期待着她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说出话来。 “你是……什么人?”她的声音清甜,带着稚气,语气却含有露骨的威吓性质,“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不想吃苦的话,马上回答我。” “我叫庄成,这里是我家。”这个问题并不超出我的预料,我坦诚而又简略地回答了,“我昨晚在外面发现你浑身是血地倒在了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里,所以就把你带了回来。” “……我听不懂。”她继续维持着高强度的警戒姿态,同时不乏疑惑地问,“什么叫所以把我带了回来……这前后文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你跟我说‘不要报警’的吗?”我耐心地回答,“总不能把你就那样扔在外边吧?万一被居心叵测的流浪汉捡到了该怎么办?” “是吗?但是……” 她先是做了一遍深呼吸,然后在我的背上支起身体,腾出了一只手,似乎是在摸索着自己的全身。她这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趁着她昏迷时侵犯她的身体吗? 不对,她更有可能是在寻找自己随身携带的枪支。 她现在多半还很虚弱,突然,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险些倒了下来。 而我则当机立断地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迅速地抽出了被她锁住的左手,旋即快速拔出藏在后腰上的手枪,头也不回,将枪口顶住了她的躯干。 “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闻言,她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住了。 扳回一城! 我对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超常发挥非常满意,这一幕是不是都可以加入到动作电影里了? 果然与精力饱满的我截然相反,她现在的状态很差,明明都压在了我的背上,却连我藏在后腰处的手枪都没有及时发现。从她一开始的对策和气质之中,我感受到了宛如战士般老练而又锋利的韵味,但正常的战士是不会犯下刚才这种错误的吧?也就是说,现在绝非她正常的状态……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或许她毫发无损的仅限于外表,实则伤在了别的地方……是内伤吗? “礼尚往来,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了避免被她觉察到我高昂的情绪,我尽可能以沉稳的口气说话,“你是谁,从何而来?” “你以为这样就算是赢了吗?” 显然,我出人意表的反击非但没有使她退怯,反倒是激化了她的斗争心。 仅仅如此确实无法算作我的胜利。事发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先打开手枪的保险装置。况且即使打开了保险装置,也不方便在小区里开火射人。更加重要的是,我是真的舍不得射杀她。 只不过,她应该还不知道这把手枪的保险装置现在是关闭的。 难道她也不害怕实弹吗? “你也不想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吧。”我不打算在言语交锋上落入下风,“先从我的身上下来。” “我拒绝。”现在的她就像是炸毛了一样,不假思索地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态度,“现在……” 咚咚咚。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不速之客的敲门声。 我们同时闭上了嘴巴。 “有人在家吗?”外面传来了陌生的呼喊声。 什么人,快递员吗?我最近有什么快递吗? “我先去把人支走。”我扭着脖子跟女孩说话。 “不行。”她立即拒绝,“万一……” “或者我现在大喊大叫,甚至是直接开火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句虚张声势的威胁,她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权衡利弊,或者是在揣摩我的威胁是否真实。 很快,她就把我松开了,并且主动后退,像是满怀警惕的野生动物一样居高临下地站到了床上。 我立即从地板上站起来,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t恤,走出卧室之后顺手把门带上。刚才与女孩的零距离接触让我的衣服染上血污了,我在朝着玄关处移动的同时手脚麻利地换掉了上衣,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用脏衣服裹住手枪,随手藏到了沙发的后面。 走到玄关处,我把门打开,看清楚了门外站着的是何许人也。 这一看,我心脏都险些停跳了。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一个面相老成,眼神肃穆的警察。 “有什么事情吗?”我有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肌肉。 “打扰了,我是警察,现在正在寻找一个潜逃中的连环杀人犯。”他先是向我出示了证件,又拿出来一张照片,“如果你有在附近见过这张面孔,还请提供相关线索。” 我接过照片,低头看去,这下连心脏病都要患上了。 照片上的这个“潜逃中的连环杀人犯”,赫然是被我藏在卧室里面的那个少女。 4 捡到末日少女4 打从接触到真枪的那一刻起,我就很清楚自己之后有可能会与官方势力打交道,并且暗中期望这种发展。 却不料警察会如此之快就找上门来,更加难以置信现实的发展会与之前的噩梦如此相似。 那个女孩子是连环杀人犯,真的假的? 恐惧和兴奋同时在我的胸膛中剧烈跳动。 或许是我对于自己面部肌肉的管理出现了些许松动,眼前的警察眉头一挑,出声询问:“怎么了,你是认得这张面孔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 “觉得?” “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会是连环杀人犯?”我把自己先前难以置信的情绪部分转移到了此刻的语气上。 “喔,你说这个……”他深以为然地点头,“之前也有人这么问,其实是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到了一把手枪。叛逆期的小女生,思想容易走极端,有时候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回事儿。心里对于成人和社会也都有怨气,又正巧搞到了把真枪,心理和物理上都容易擦枪走火。” “她也可以被定性为杀人犯?”我探究性地提问。 “情节特别严重的话是会的……你回头自己上网查查就知道了。”他似乎不打算在延伸话题上多说些什么,又问了一句,“那么,你到底见没见过她,对这张面孔有没有印象?她在这附近一带出现过,会对周边居民造成严重生命威胁,早一分钟抓获都是好的。积极举报还会有现金奖励。” 举报有奖励,反之,包庇就要负重大刑事责任,这我很清楚。虽然不至于如噩梦所说那般是无期徒刑,但绝对会使我的未来一片黑暗。 我昨晚搬运女孩的前半程有意识地避开了行人和路面监控,后半程则是把女孩装入大号行李箱里移动,按理说不至于轻而易举地暴露。但问题在于我又不是平时就在积极做好犯罪准备的危险分子,无法言之凿凿地咬定自己真的避开了所有的监控摄像头。说不定在哪个死角处还有着我未曾注意到的监控摄像头呢?被官方势力揪出来的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 可能面前这个警察已经把握到了我的不利证据,眼下是在给我主动交代的最后机会,我最好在真正无法回头之前承认自己是一时糊涂,速速把那烫手的女孩供出去。 但是,好不容易遇到了如此脱离常轨的事件,还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却要以热心群众的身份虎头蛇尾地结束这场神秘的邂逅吗?我还什么故事都没有听到呢! 在那女孩的身上还有着数处捉摸不透的疑点,单单用“不知何故捡到真枪的叛逆期小女生”这种解释远远满足不了我的胃口。一旦把她放手,只怕我也就永远失去了继续参与这起离奇事件的立场。 还不能把那个孩子交出去,在我心满意足之前。 面对警察的询问,我先是装模作样地回忆,然后才回答:“应该没有见过。” “好吧……耽误你时间了。”警察并未流露出意外或者失望的情绪,只是熟练地帮我把门掩上,“要是之后目击到了她,记得立刻报警。” “我知道了。” 我语气正常地回应,同时把门关闭,接着窃听起了门外的动静。 警察的脚步声移动到了我家隔壁,敲门声再次响起来。看来他是去邻居家继续询问目击线索了,他应该是打算一家一家地走访吧。 以前好像在哪里有听说过,在现代,九成以上被侦破的案子,其实都是靠着这种朴实无华的走访工作以及查监控录像解决的。 以防万一,我没有立即回到卧室里去和女孩说话,而是在沙发旁边拿起手机之后返回玄关处,边默默地窃听着门外警察的动向,边拿出手机去查询我所处的这座城市——咸水市最近出现的连环杀人犯案件。 一查之下果真有。 最近两三个月,咸水市市区内有五具死相惨不忍睹的遗体被陆续发现,死者皆是有着较高社会地位的官员和富人。 媒体的报道似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管制,我能够查询到的新闻里都没有详细记录他们的死因,也没有关于“惨不忍睹的死相”的照片和具体文字描述。只知道官方势力从五具遗体的指甲缝隙里采集到了不属于本人的纤维和皮肤组织,疑似是他们在临死挣扎之际从凶手的衣物和身体上抓挠得来。可以确认五次作案的凶手均为同一人物。 目前凶手的真实身份仍然没有被侦破,上流社会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为下一具遗体。 我对于这条新闻有点印象,上个月看到的时候还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凑热闹调查调查,但因为当时我在专心调查其他怪谈和都市传说,所以就没有对这起发生在本地的猎奇连环杀人案报以更多关注。 本以为不过是又出现了一个仇富的变态连环杀人犯而已,大约很快就会被神通广大的官方势力抓获。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案件还是没有半点儿进展。 那个神秘的少女就是这起案件的凶手吗? 我感觉不大对劲。假设受害者们的死因是被手枪射杀,不至于被说成是“死相惨不忍睹”。 当然,万一五具遗体都是脑袋被手枪打爆,那自然就是另当别论,但是那种情况下真的会出现“受害者临死挣扎之际抓挠凶手”的余地吗,而且还是不止一次?说到底以手枪的射程,受害者想要与凶手零距离接触也不怎么现实。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那么死。说不定女孩枪法稀烂,必须在受害者够得着她的距离下才有把握命中;又说不定女孩是用拳脚功夫作案的,就像是她之前用关节技对付我一样。 而且之前那个警察确实指控女孩就是凶手,再加上女孩虽说打扮像是受害者,本身却是没有受到过丝毫的伤害。 如果她真是杀人凶手,那么我现在所做的事情…… 不,先停一停,线索还是太少了,现在就下结论未免操之过急。 不如先直接问问她,看她是什么反应。 - 等到门外的警察结束了这一楼层的走访,我转身去把藏在沙发后的手枪拿出来,重新打开保险装置,然后来到了卧室前,推门而入。 女孩正盘腿坐在床上,抱着手臂作冥想状,对于自己衣不蔽体的模样浑不在意。 她貌似一直都待在原地,但是我注意到房间各处都有被动过的细微痕迹,看样子她是趁我和警察说话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调查过这间卧室,想要从中探究我这个人的内情。 听到开门声响,她低着的头立即弹起,先是迅速地扫了一眼我的身后,再向我注视过来,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藏匿我?”她深深地皱起了眉毛,语气透露出强烈的怀疑味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吧,我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你既然只是个普通市民,不是应该把我举报出去才符合道理吗?” “那么你是杀人犯吗?”我反过来问她。 “我不是。”她先是坚决否定,接着神情一顿,反倒是自己先不确定了起来,“……我不是吗?” “是或不是,希望你可以给出确切答案。” “是也不是。”她这回措辞仍然不确切,语气却是确切了,“至少,我没有在这个时代杀过人。” “不知所云。”我说,“难道你是想要说自己是未来人吗?” “先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她的口吻变得强硬,意图重新把握住这场对话的主导权,“为什么要藏匿我?” 我没打算和她吵架争夺主导权,同时早已备好腹稿,对答如流:“因为你不是凶手。” “何出此言?”她狐疑。 “那些受害者的死因皆非枪伤。”我先是把显示着网页的手机扔给了她,又说了下去,“况且,我也不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会像是受害者一样,大晚上浑身是血地倒在废墟里。” 这是谎言。虽然还没有看到足以证明她是凶手的直接证据,但是我早已做好了她就是凶手的心理准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做好了暗中处理她的心理准备。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就算你不相信我是凶手,也没有理由藏住我。无论我是不是凶手,我违背这个时代的法律持有枪支弹药一事确是事实,把我的事情告诉给警察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你让我不要报警的。”说话的同时,我缓步走到了书桌旁边,先是把手枪搁到桌面上,再转身面朝向她,“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隐情,但是既然都与枪支弹药扯上关系了,那就说明你的隐情性命攸关。 “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衣衫褴褛地倒在夜色中的少女而已。我想要挺身而出保护你,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精心准备的“台词”用力过猛,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后退到了床角处,然后吞了一口唾沫,目瞪口呆地问:“就、就……就因为这点理由?” 事已至此,我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出戏演到最后。 “这还不够吗?” “怎么会这样,这个时代的人难不成真的……”她出人意表地动摇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再花费更多唇舌,谁知道她貌似这就信了。 但是她说的这个时代那个时代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有着中二病吗?还是说她真的有着我无法想象的隐情? 我正要再次道出自己的困惑,她便先一步平复了自己的动摇,又看了我好一会儿,接着暂且放松少许戒备姿态,做出了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麻早,芝麻的麻,早饭的早。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庄成,庄严的庄,成功的成。”我回答。 麻早似乎是在心里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她端正仪态,在床上正坐,双手放在膝盖上。 “好,庄成。……接下来,我要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和来历。我知道你多半不会相信我,但是希望你可以先听我说。” 她终于要坦白了? 会不会太快了?她是要实话实说,还是要编织谎言欺骗我? 我满怀期待,点头示意:“你说吧。” “正如你先前说的那样,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人。”她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而在未来,人类文明已经毁灭,世界进入了末日的时代。” 5 捡到末日少女5 我可真是懵住了。 “对不起,我没听懂。” “哪里没有听懂?”麻早询问。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我双手虚按,示意暂停。 先说好,我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是非常强的,也提前给自己做好了无论她道出的身份和来历有多么匪夷所思,我都姑且先无条件接受的思想工作。 哪怕她宣称自己是窥探到了国家或者大企业的黑暗绝密文件,目前正在被无数刺客所追杀;或者就像是某些幻想故事里面出现过的情节一样,说自己是从某个神秘的研究机关里面潜逃出来的人工超能力者,我也不是不能够先站在相信她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但是,时空穿梭、文明终结、末日降临? 你这个叙事的广度是不是一下子飞跃过头了,原来我拿的不是都市怪谈,或者犯罪惊悚片的剧本吗?反倒是更加像我以前看过的科幻灾难大片……之后总不会再出现一个从未来穿越到现在追杀她,或者是意欲刺杀这个时代某个重要人士的恐怖反派机器人吧。 况且,作为一个穿越者,不是应该保守自己的秘密,利用价值连城的未来信息为自己谋取最大化利益才正确吗?还是说其实是我网络小说看得太多才会那么思考,没有经历过网络小说文化熏陶的末日来客无法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 不妨先听她继续叙说吧。纵使她真是在编故事消遣我,好歹也要给我编个足以充当消遣的故事,而我也就当听说书接着听下去便是了。至于今天的课,我等下就拿手机向学校请假。上课何时都能上,眼下这般魔幻的交谈却是千载难逢。 “你是多少天前穿越过来的?”我先是问了这个。 “如果我之前只睡了一夜,那就是昨天。”她回答的速度不像是在现编。 “刚才你说了‘末日’,那具体是什么样的末日?”我再问,“是有着能够把人类化为行尸走肉的病毒传播到了全世界吗?还是说天上有小行星坠落了,亦或是核战争终于打起来了?” 她肯定捕捉到了我的怀疑,却同样决定先把话题继续下去。 与一开始装睡偷袭我的时候相比较,她的态度不知为何变得软化了。 “末日的起因是什么,人类文明对于末日做过何种程度的抗争……这些我无从得知。自我懂事起,世界就已经是末日的时代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世界原本就应该是那样的……”她短暂而又真切地流露出了追忆的情绪,旋即收起表情,耐心地说了下去,“对比现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两者最大的差别就是时空——末日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是畸变的,幸存者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怪异而又离奇的现象。 “再加上还有数量众多、力量强大的魔物出没,纵使人类之中有着赐福修士的存在,却依旧无法收回失地,更加无法复兴人类文明,只能一步步地走向衰亡,生存方式亦在衰亡的过程中愈发扭曲。” 没想到不是科幻灾难大片,而是魔幻废土故事……听着听着,我的耳朵捕捉到了某个无法坐视不理的词语。 “‘赐福修士’是什么?” “用现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应该是‘超能力者’?”她不确切地说。 “现在这个时代果然也是有超能力者的?” “大概有吧,我听说是有的……但是与末日时代不一样,现在这个时代的超能力者好像声名不显。” “难道说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的数量很少,末日之后反而由于某种因素而急剧增加?”我联想到了很多网络上的末日小说的设定。 “不……虽然数量是多是少我没办法打包票,但是我听说他们在这个时代有着非常庞大的势力……”话题显然来到了她不熟悉的领域,她无法再像是一开始那么对答如流,语气变得吞吞吐吐,“至于为何声名不显,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存在着某种禁忌和规矩吧。我昨天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打听过关于他们的线索,却没有能够马上就找出来。” 能够马上找出来就有鬼了,我去过很多名山秀水探访仙人和鬼神,也试探过很多装神弄鬼的算命道士和风水大师,更是不知道多少次调查了大量坊间流传的都市怪谈,到头来皆是败兴而归。 这个时代真的存在着庞大的超能力者势力吗?就算真的有某种禁忌和规矩,也总该不小心被我撞到至少一次吧? 她果然是在欺骗我吗? 我咽下了心里话,同时注意到话题被带偏到了其他方向,便先将其拉扯回来。 “既然你是时空穿越者,那么你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手段是什么?” “你误会了……并不是我使了某种手段才会来到这个时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我在那个时代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与朋友一起努力逃离大魔的手掌心……”说到这里,她浮现出了落寞的颜色,“但是我与大魔之间的力量差距过于悬殊,我们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追上。最后我尝试使用空间转移带着朋友做最后一次挣扎,却不知为何把我自己转移到了这个时代,而朋友则不知去向……一定都是因为我……” “——嗯?”我觉察到了关键点,“你?力量差距?空间转移?” “对了……忘记说明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就是刚才提到的赐福修士。” “就是说,你也会超能力?” “是的。” “说实话,你刚才讲的那些事情,我一个标点符号都无法相信。突然跟我说什么末日时代,我只觉得天马行空。”我先是坦言。 “我想也是。”她毫不意外地点头。 “但是既然你会超能力,一切就都好说了。”我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只要你当着我的面用出至少一次超能力,我就愿意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是真心的。 然而她却是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迟疑是不是应该诚实答复。 片刻后,她才吃力地回答:“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在逃离大魔的时候被灼伤了灵魂,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还勉强自己使用了赐福——也就是超能力,那件事情加剧了我灵魂的创伤。”她咬牙切齿地说,“之前你和警察对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房间里尝试过使用力量了,结果就是做不到。” 看来在我的面前承认自己的虚弱令她感到非常不甘心。 “你这么说,我就无法信任你了……”我说,“而且说到底,为什么你要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我这个局外人呢?” 一开始,她浑身是刺,口气专横强硬,对我展现的是威吓姿态; 而现在的她,尽管仍然对我维持着露骨的警戒和距离感,却是变得愿意花费很多唇舌,像是毫无城府一样尽心尽力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我不清楚她是经历了何种心路历程,难道是因为我在警察的面前包庇了她?还是说我之前装好人的台词和演技真的有那么精彩,就连她冰冷多疑的心灵也被触动了? 她再次回答了我的问题。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说我的穿越真的蕴含着某种重大的意义,那么或许就是让我在这个时代阻止末日的降临。”她正色,“关于末日将近的消息,我势必要警告给更多的人,而你只不过是其中的第一个。我想要试探你这个‘生活在末日之前的人’会对我的预言做出何种反应,以便于我今后取信于更多的人。” “那么现在你也试探出来结果了。只要你用出超能力,大多数人都会至少先相信你一半的。可惜你用不出来。”我小小地刺了她一句。 “哼……”闻言,她脸色一臭,立刻反击,“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没事找你了。现在我要离开这里,没空继续陪……” 说话的同时,她撑着膝盖就要从床上站起来,却突然身体一软,摔倒下去。 很多低血压低血糖的人在深蹲之后猛地站起来就会眼前一黑,她现在的症状与那很相似,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柔软娇小的身体,而她已经再次昏迷过去了。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我把她在床上摊平,然后到书桌旁边坐下,边看着她稚嫩可爱的面容,边推敲着她先前向我交代的末日信息。 末日降临、时空穿梭、赐福修士和超能力者…… 在我看来,麻早与我刻板印象里的“冷血、残酷、自私的末日求生者”形象不大吻合,最多就是个身手高强、性格乖僻的神秘美少女而已。“末日降临”和“时空穿梭”更是天方夜谭,我无法马上相信这些“设定”在现实中真实存在。 但是,我相信“超能力者”在现实中真实存在。 朋友过去的话语,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又为什么一直在调查怪谈和传说? ——总得有一些正反馈……有一些相关的证据或者线索才能够坚持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的,我有。 我有超自然力量真实存在的线索和证据。 那就是我自身。 我是一个超能力者。 6 捡到末日少女6 如今是二三年的九月中旬,而我觉醒超能力的时间,则是一九年的四月上旬。 距今差不多是四年半,当时我在读初中三年级的第二学期,仍然是心中充满幻想的年纪。 虽然现在的我也被周围人说是个爱幻想的人,但过去的我比起现在还要更加天真。因此当我觉醒超能力之后,我对于超自然力量的真伪便再无任何怀疑,得以专心致志地找寻那些被周围人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的神秘事物。 传说中的妖精、恶魔、神明,说不定都是存在的,而像我一样的超能力者则毫无疑问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超能力者。有一就有二,非常简单的道理。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侥幸地踩到了何等离谱的狗屎运才得以意外觉醒超能力的,但纵使那是亿分之一的概率,全世界可是有八十亿人口呢,再少也总该有几十来个超能力者吧。如果把检索词从“超能力者”扩大到“超自然力量”,那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数量了。我的想法应该没有错误才对。 但是,足足四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我的搜索进度仍然为零。 只有我的力量在进化的跑道上突飞猛进。 - 这一次,麻早并未如同上次一样昏睡一夜之久。 才没过去几分钟,她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像是还在梦中一样看向了我。 我主动释放出了善意。 “你现在应该还很疲惫吧。没关系,你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闻言,她却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我,同时眼神越来越清明。片刻后,她翻开身上的被子走下床,向门口蹒跚移动。 “你要去哪儿?”我先一步抢到了她的面前。 “让开。”她像是受伤的幼狼一样瞪视着我。 “你这就想要离开了吗?” “我说过,我已经没事找你了。” “但我有事。我好歹是冒着被警察逮捕的风险包庇窝藏了你,之后可没办法坐视你任性行动。”我给出了正当的理由。 她充耳不闻,想要快步绕开我。 然而才走出一步,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摇晃,紧接着膝盖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她倔强地甩开了我,接着立马警戒地后退了两步,与我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够做什么呢?”我乘胜追击,“连路都没办法好好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昏迷。更何况你还浑身血迹,又穿着这身衣不蔽体的病号服,走在外面很快就会被警察抓到。” “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这样总行了吧。”她皱着眉头回应。 “我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先洗个澡吗?”我绞尽脑汁设法争取时间,好思考应该怎么劝服她留下来,“这身衣服你就先扔掉,换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内裤我会给你拿新的。” “洗澡?”她先是疑惑,接着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又后退了两步,以更加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你难道……” “不要误会。”我立即打消她的疑心,“如果我对你有那种意思,早就什么都做了。” “说的也是……”话虽如此,她还是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很不甘心地承认了,“洗澡吗……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不能就这么走到外面……” 好说歹说,她总算是听从我的劝说,三步一回头地进入了浴室里面。 我给她拿来了备用的拖鞋,再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以及新的内裤和毛巾递了过去,并且一路跟着她到了浴室门口,看着她把磨砂玻璃做的门关上。 门的后面传来了哗啦哗啦地拆开毛巾塑料包装的声音,接着是宽衣解带的声音。磨砂玻璃门上映射出来一道模糊而又娇小的影子,她似乎正在分辨那些洗浴用品,能够听到瓶子被拿起又放下的细微响动。 花洒运转,水流唰唰倾洒在地板上的响动透过门扉传了出来。一开始出来的肯定是冷水,她像是被惊吓到的小动物一样出现了短促而又可爱的叫声。 很快,水大概是变热了,她终于变得安静,并且发出了舒适的嗓音。 一门之隔就是个活生生、赤条条的美少女,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不应该站得那么近,便先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做法,一边拿出手机打算向大学请假。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机上积攒了几条短信通知,是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发送过来的。时间是昨天晚上,他问我晚上有没有空。那会儿我正在忙麻早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信。 这么突然想要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给他回复了询问的短信,同时补充说明自己今天不去学校,之后再向学校请了假。 只过去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便停止了。 说不定末日时代的生存者对于水资源有着难以割舍的节约习惯。我本以为既然是女孩子,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用来洗澡。如此一来,我也就有很多时间用来编织留住她的话术了。但是麻早洗澡的速度较之我这粗人亦是只快不慢,她没过多久便穿上我的衣服,搀扶着墙壁,蹒跚地走出了浴室。 我给她准备的衣服是灰色的长袖t恤和长裤,内裤则是黑色的平角裤。很遗憾,我这里没有专门给女孩穿着的上身内衣,不知道是否会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造成不良的影响。 原本用来给我穿的上衣穿在她身上显然是过于宽松,袖管长到能够遮住她的双手,衣摆长得像是连衣短裙。她索性把袖子和裤腿都卷起来,露出了白净细瘦的前臂和小腿。 我领着她先回到了卧室里。肮脏的床单和被子都已经被我撤掉了。她在床上坐了下来,身上还残留着暖热的水汽和柠檬香洗发水的芬芳。 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她身上的柠檬香气明明就是我最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现在只是换成了从她身上飘散过来而已,却给我以截然不同的氤氲氛围。 衣服也是,那么司空见惯的衣服,现在只不过是套在了她的身上,就莫名散发出了奇妙的魅力。 网络上说的“男友衬衫”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虽然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那样的想法光是在脑子里转转都觉得是自作多情。 “谢谢你,我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洗这么舒服的澡是什么时候了。” 说不定是热水暂时软化了这只“刺猬”的硬毛,麻早现在的态度变得柔软了。 然后她便向我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枪。 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有手枪,是穿越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吗?” “……这与你没有关系。”她依旧是那么不配合,语气却是和缓的,“既然你不把手枪还给我,那就自己留着吧,我要走了。” “你是想要去调查末日降临的原因吧?但是你有线索吗?” “没有。但是,末日并不是突然就降临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只是现在的人们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罢了。匪夷所思的现象、或者是奇形怪状的魔物……诸如此类的事物,一定已经在这个时代堂而皇之地出现了。”她稍微变得耐心,然后发出了警告,“你也必须当心,一旦遇到疑似的迹象,不要犹豫,有多远就要离多远。还有……” “还有什么?” “……不要再靠近我了。”她似乎在有意识以平淡的口吻说话,“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扫把星。 “跟我在一起的人、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总是会远比其他人更加容易被卷入无法以常识解释的怪异事件,直到悲惨地死去。 “你如果珍惜生命,就别再继续纠缠我。” 啊?还有这等好事? 我精神一振。 “这怎么能行?”我立即义正辞严地说,“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我之所以会救你,是因为无法对于你——对于一个衣衫褴褛地倒在夜色中的少女坐视不理。而现在你却要我把你抛到脑后,这难道不是要在精神上杀死我吗?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我还是我吗?”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死到临头之际,你一定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她语气变重了。 “不要小瞧我了,我说不后悔就是不后悔,而且你才是应该重新审视自己。”我说,“现在的你无法使用超能力,无法随意活动,还是必须静养的时候,却要到外面去奔波,这不是伤上加伤? “与其如此,不如先在我这里养精蓄锐,才能够更好地为阻止末日的使命而服务,不是吗?还是说对你而言,满足自己的逞强心理更加重要? “况且,就算你真是个不得了的扫把星,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法预测的灾祸,也不至于说曹操曹操就到,连短短几天时间都等不住吧?” “这……”她貌似被说到意动了,“只是几天时间的话……” “怎么样?”我试探。 “……”她沉默。 我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如果说…… 如果说我无论如何都劝服不了她,那么说句难听的,我就是打断了她的腿用铁链子拴起来,也要把她监禁在我家里。 虽然非法监禁未成年少女又犯罪又变态,但就算是为了避免被官方势力发现我的劣迹,这也是必须的。我都已经非法持有枪支弹药兼藏匿“连环杀人犯”了,也不差这么一道。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要使用这种极端手段。对我来说这也是需要攻克极大心理难关才能够办到的事情。 良久,她才终于吐出来一口气,勉为其难地点头。 “……我明白了。”她像是被打败了一样,“但是以防万一,我不会在这里住很多天。无论之后我的恢复情况如何,最多五天……不,最多三天,我就会离去。 “还有……谢谢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 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暂且落了地。 咚咚咚。 突然,玄关处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我们同时沉默,面面相觑。 又是警察?是之前那个警察去而复返了吗? 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他终于意识到了我这里的不对劲?门外现在有几个警察? “来了来了。”我对着玄关的方向喊了一声,同时对着麻早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她点了点头,在床上缩了起来。 我来到了玄关处,没有凑近猫眼窥探门外,而是提高警惕心,慢慢地转动门把。 外面没有突然强行拉开门。 我顺势把门推开,看清楚了站在门外的人。 “是你?”我意外。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我在大学里唯一的朋友。 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很差,隐约能够看出惶恐残留的痕迹,像是之前经历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怪事。 7 十五楼的地下室1 “长安,你怎么了?” 我一边主动询问,一边率先走出玄关,随手把自家大门虚掩上。 朋友见我故意把对话场地放在居民楼的走廊上,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没有对此提问,而是先跟我寒暄了起来:“我看你发短信说是要向学校请假,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有急事?如果现在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方便,只是今天没有心情上课罢了。”我先是把请假一事糊弄过去,再把话题绕回到他身上,“先说说你的问题吧。我看你脸色不怎么样,还特地来找我,是有事要我帮忙吗?” “对,是有事……”他的注意力比起平时更加容易被引动,并且明显心事重重,“这件事情……我只能找你商量。” “哦?”我立即起了兴趣,“莫非……” 不等我试探,他便开门见山地承认了:“就是你想的那种事情。” 我意料之中地点头。 朋友和其他人都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再清楚不过。如果说有什么话题有必要特地指名我作为咨询对象,只会是具有怪谈性质的事件。 只不过,我主动拜访怪谈事件当事人的次数固然很多,当事人主动找我咨询的例子却是难得一见。 况且,这一次找我咨询的还是我的朋友。他可不是那种缺乏基本科学常识的糊涂蛋,也不是会故意编故事拿我寻开心的人。从他那里传过来的线索,我是必须重视起来的。 念及此处,我的脑海中冷不丁地回响起了麻早刚才说过的话。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扫把星。 ——跟我在一起的人、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总是会远比其他人更加容易被卷入无法以常识解释的怪异事件。 等等,她前脚才跟我提起这些,后脚就有与怪谈相关的事情找上门来,难不成真是她的招灾之力起作用了? 居然灵验到了这个地步?这也太药到病除……我是说祸不旋踵了吧。 还是说仅仅是个巧合? 在我看来,麻早是个十足不可思议的少女。如果说这件事情还与她在冥冥中存在着因果关系,那么我对其重视的程度就有必要提升到最大级别。 但是,说句心里话,在没有得到切实证据的前提下,就算是我也无法百分百严肃对待麻早的“扫把星”言论。 “既然你有空,那么就先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吧。”朋友这么说。 现在麻早还在我的家里,我不想出远门。 “不可以先在这里说明吗?” “可以是可以……”他迟疑了下,“但是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实际亲眼看到,或许就连你都不会相信我。” “是吗……” “你果然是有急事抽不开身吗?那么我等到你解决了再来也不迟。” 话是这么说的,朋友看着我的眼神却是充满了热烈的期待。我要是在这里拒绝他,他肯定会沮丧到无以复加。 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先给我一分钟,让我想想。” 朋友只能耐住心思,而我则低头思考了起来—— 我一开始想要从麻早身上得到的,无非是她藏着的秘密,而她已经全部说出来了,所以我的课题也可以说是已经解决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的课题,就是检验她对我所说之事的真伪。 也就是先养她几天,等她恢复到能够使用超能力的程度。一切都要看她是否真的能够使出超能力。换而言之,现在麻早的事情已经从“急事”变成了“急也急不来的事”。 我很想要形影不离地监视麻早,却总不能够在她恢复之前的时间里一直都闭门不出——不,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吃饭可以靠外卖解决,一直大门紧闭是完全可行的,更加重要的是我本人也有那个意愿。 不过在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忍痛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我们走吧,现在就出发。” “好!”朋友顿时喜出望外。 “你先等等我,我要去家里收拾收拾,很快的。” 我让朋友先在门外等待,回家之后把门关上,接着去卧室向麻早说明自己要稍微外出一趟。麻早似乎也没有联想到自己宣称的“扫把星体质”会这么快便响应,只是嘱咐我出门小心。而为了防止她拿回手枪,我出门时带上双肩包,把手枪藏进了包的最深处。 现在的麻早无法自由活动,我也就没有必要担心她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独自离去。然而关心则乱,我还是会胡思乱想,生怕她趁我不在便远走高飞。而我现在跟着朋友外出,也是存了其他的用心。 独处最能够暴露出一个人真实自然的状态,我想要看看,当我不在场的时候,麻早会在我的家里呈现出何种状态。 为此,我需要在自己的家里设置“监控摄像头”。 理所当然,那种东西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以避开麻早的感知为前提布置妥善,况且我也不是那种会随时在自己家里准备隐蔽式监控摄像头的人。 所以我要在这里使用我的超能力。 回到玄关处,我转身对着空气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关于我的超能力具体是何种内容,这里我就先卖个关子。 其实我所掌握的,并不是有必要遮遮掩掩到这种地步的复杂力量;相反,这份力量在超能力者的世界里,很可能是非常简单和普遍的。 但是朋友接下来说不定就要带着我去见证与超自然事物相关的事件,在那种特殊的场合下,可能会出现这份特殊力量的用武之地。很多幻想故事里的超能力者都是一边对着目标发挥自己的本领、一边解说自己的能力设定,我其实有点向往那种情节,想要到时候做做看。 这里我就先展露出自己力量的“冰山一角”。 一个橘红色的光点出现在我的指尖上,像是萤火虫一样飞舞到了半空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十几只“萤火虫”接二连三地飘散到了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这些小东西与我之间存在着精神性的联系,它们就是我本人不在场时的“眼睛”。 做好这些布置之后,我便转身打开门,对着等候在外面的朋友说:“久等了,出发吧。” 他跃跃欲试,和我一起下了楼,离开小区,往他居住地点的方向移动。 我默默地通过“萤火虫”感应着自己家里的画面和声音。 “萤火虫”共享过来的信息严格地说并不是视觉和听觉的信息,硬要形容,就像是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在意识里描绘出画面和声音一样。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看完一部电影之后高潮镜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或者是在听完洗脑的歌曲之后脑海里反复地播放那首歌的体验,其实就和那差不多。 在我刚离开的时候,屋子里的麻早还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休息而已。而随着时间流逝,她似乎大体确信了我暂时不会返回,脸上和缓的表情便迅速地褪去,变成了冷漠而又麻木的颜色。 她立即下床,穿上拖鞋,缓步移动到了玄关处,再把门扉打开,来到屋外的走廊上四处打量。 这就准备逃跑了? 我心下一惊,想要即刻返回。 但是还没等我拧身,她便转身回了屋子里,顺手把门带上。 朋友注意到了我脸色不对劲。 “阿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突然想打喷嚏……” 我暂且抚平心跳,继续偷窥那个神秘而又美丽的少女,揣摩她的一举一动。 麻早就像是刚刚被陌生人类收养的小型流浪犬一样背脊紧绷,在屋子里左看右瞧,时不时还会突然回头看看玄关的方向,应该是在警戒可能途中返回的我。 偶尔也会翻动周围的物品,拿起来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放回原地,但不像是在特地找寻某物,貌似只是想要调查我的底细而已。 或许不止是在我看来她浑身谜团,在她看来,我同样是个浑身谜团的角色。 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些开心——原来我也是个“神秘角色”了? 对于我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她一开始的态度就是浑身冒刺,有着极其明显的抗拒心理和攻击姿态。然而当我对付完警察之后,她便突然偃旗息鼓。我先前还在想会不会是自己装善人的演技骗住了她,现在我也算是回过味儿了。 她之所以突然变得随和,大约是基于一个非常现实的理由——我手里有枪。 然而,即便是居于如此不利的立场,她也丝毫未曾对我采取曲意逢迎的姿态,是因为她本身就有非凡的气节吗,还是觉得态度改变如此之大反而会令我反感呢? 说到底,为什么她会被警察认定为连环杀人犯? 为什么我最初发现她的时候她穿着的是病号服,她之前是待在某家医院里面的吗?或许她是从某个精神病院里面逃窜出来的患者,对我述说的全部是疯言疯语? 我已经不着急立刻得到答案了,之后还有很多时间,我想要慢慢品味这种非日常的同居体验。 - 朋友心事重重地带着我在附近的茶餐厅里坐了下来,我就把注意力先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为了避免之后有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误会,在正式让你看到那个东西之前,我要向你说明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面色沉重地说。 “你说吧。”我示意。 他先是抛出来了一个问题:“你应该还记得我住在什么地方吧?” “记得,就是那个死过人的房子。”我回答。 8 十五楼的地下室2 在说明朋友现在的住处之前,先说说他这个人。 我和他是在大学里面认识的,他的全名叫祝长安,所以我称呼他为“长安”。他同样就读于咸水大学二年级,是个外表风流倜傥,浑身穿着名牌衣服的青年。 虽然截止目前他的谈吐还算是正常,但其实他是个远近有名的“二代”,父亲在政府位高权重,家境非常殷实。具体多有钱我不清楚,至少不是我这种出身平凡的学生所能够揣度的,我也对那方面的事情提不起兴趣。只不过偶尔会在学校里听到有人怀着恶意喊他“祝少”。 这种恶意要说全是基于仇富心理,那就是以偏概全了。如果说我在学校里的名声仅仅是特立独行,那么长安就是千夫所指,简简单单的仇富二字不足以解释。原因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是校内知名的“恶少”,经常听说他仗着自己父亲地位更高就跋扈恣睢、惹是生非,甚至有传闻说他带着狐朋狗友一起经常出入某些学生不应该出入的伤风败俗场所,久而久之,他便遭到了绝大多数洁身自好者的排挤。 他的恶名其实是有隐情的,只不过他确实做过一些坏事,我和他也是不打不相识的关系。 要展开细讲其中故事就说来话长了,这里就先集中在他目前的住处上。 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他和我一样对于都市怪谈有着一定程度的兴趣,而且由于他在学校里没有其他关系要好的同学,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正巧在咸水大学周边的一处普通居民小区里有个死过人的闲置房屋,位置在十五楼,算是高层住宅。 这里所说的“死过人”,指的可不是曾经有老人猝死在里面,或者有租客想不开在里面割腕自杀了,而是正儿八经地发生过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件。 案件发生在八个月前,长安之前的租客被发现在浴室里遭到不明人士开膛破肚,场面一度异常血腥,连隔壁的邻居都被吓得搬家了。杀人凶手身份成谜,至今依旧逍遥法外。没人敢去租住那房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 听说那里半夜闹鬼,我去做过调查,也在那里住过三天三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距今差不多也就两周不到吧。事后长安以试胆为由将其租下,胡闹性质地搬了进去。 “现在看来,那个房子真的闹鬼?是前任租客化为厉鬼找上你了?” “不,不是的……”他连连摇头,“是地下室,我找到了地下室。” “原来只是地下室……”我先是失望,紧接着便觉察到了异样,“……等等,你刚才说‘地下室’?在那个房子里?” “对,就是在那个十五楼的房子里。” 他心有余悸,向我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起因是在前天夜晚,他在网站上看到了其他人清洁陈旧地毯的视频。地毯——尤其是毛绒地毯这种东西很容易藏污纳垢,视频上传者还会特地拿特别肮脏的地毯出来清洗并且拍成视频。所以在他看完之后便想到了自家客厅里的黑色毛绒地毯。 那是从他搬进来时就已经放在客厅里的物件,不知道迎接过多少任租客。以前他从未对其关注过,如今却是对那地毯起了意见。黑色原本就是耐脏的颜色,很可能里面存了大量污垢,说不定还有着前任租客的血液,自己却一无所知。他想要将其撤换掉。 而当他把地毯掀起来之后,下面的地板却显露出了一个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东西。 那居然是个用黑色颜料绘制的,线条繁复的“魔法阵”。 难不成过去有一任租客是个满脑子黑魔法的中二病,这玩意是他遗留的产物?长安会有这种想法亦是在所难免。 而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在魔法阵里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物件,一面镶嵌在地板里,长宽约为一米的方形木头盖子。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把盖子打开了。 却不想,盖子之下,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阶梯,往下一片漆黑。 他顿时大吃一惊。 这是地下室吗?但这里可是十五楼啊,十五楼哪里来的地下室? 他马上就得出了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这道阶梯大概是通往了楼下的住户那里。以防万一,他没有从这道阶梯下去,而是出门去楼下询问,并且在得到允许之后进门查看。 楼下的住户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阶梯,天花板上也没有打开的洞。 一时间,他陷入了无法形容的惶恐。 那道黑暗的阶梯,通往的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 - 我被他的描述深深地吸引,好奇心随之浮现。 “你下去过了吗?” 长安一拍桌子,情不自禁地喊道:“怎么可能下去啊!” 茶餐厅里的店员和顾客们纷纷看向了他,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坐了回去。 “总之我没有下去过,而且我现在已经临时搬到了附近的酒店,实在不敢继续住在那里。”他平复情绪之后说,“不过房子我还暂时没有退租,钥匙也还在我的手里。” 我点头,继续询问:“那么,你有没有尝试过照亮那道阶梯下方的空间?” “试过了,下方的深度应该是三米多,阶梯底部是灰色的混凝土地板。”他颓然地说,“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敢下去探查。” “除了我,你还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其他人吗?” “有,我昨天跟我的妹妹说过,但是她没有相信我。” “你说祝拾?昨天白天你也跟我见过面吧,你跟祝拾说了,却没有跟我说?”我有意见了。 祝拾,也就是长安的妹妹,她比长安和我小一岁,我以前和她见过几次面。 今年她升入了咸水大学的一年级,与恶名远扬的长安不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令人联想到小溪、清泉、氤氲的湖面等等意象的,像是水墨画一样清秀的女学生。 她不会相信长安也很正常,或者说,只要正常人都不会相信长安的叙述。 长安连忙尬笑两声,扯回话题,补充道:“还有……前晚遇到那件事情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报警了。” “你找了警察?”我反射性地皱眉。 以我现在的立场,实在是很难对警察产生安全感。 “然后呢?你跟他们说自己家里出现了怪异事件,他们就真的来了?” “怎么可能直接说?我当时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先让警察过来的。然后在警察到场之后,我就当着他们的面再次掀开了那张地毯,结果……”长安的脸色愈发难看,“消失了,那个木头盖子不翼而飞,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上只有那个可疑的魔法阵。我被当成报假警,差点就被拘留了。”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连忙解释:“等等,我真不是在骗你,我当时真的看到了地下室!” “虽然我个人是很想相信你……” 在过去,我拜访过的很多灵异事件亲历者都有着这么一种共同特征: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某些场合下遭遇到了灵异现象,但是当我陪同他们,或者我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自行调查时,灵异现象便销声匿迹了。 而长安此刻的情况则与我那些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声称自己遇到了怪异现象,但是这种现象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接触到,而当他之外的人在场时,怪异现象便自觉地隐身了。 这要我如何能够全身心相信他呢? 不过,他毕竟是我的朋友,我还是想要给予他最基本的信任。 “相信我!我知道你以前遇到过很多欺骗你的人,所以昨天白天我才没有在学校里跟你搭话,因为我害怕你把我也当成那样的人!”他焦头烂额地说,“但是……但是!昨天晚上我忽然怎么都无法释怀,觉得于情于理,还是应该找你商量商量,现在可能愿意相信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昨天晚上,忽然?”我捕捉到了关键之处,“大约是几点钟?” “啊?嗯……差不多是十点左右?”他不确切地说。 那是我刚刚遇到麻早的时候。 假设长安和麻早都所言不虚,那么我原本是应该会与长安亲身经历的怪异事件擦肩而过,却由于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作祟,使得远在他处的长安忽然更弦易辙,带着这起事件的线索叩响了我家的门? 长安的证言有着诸多可疑之处,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呼应麻早的说法…… 我一边推敲着两件事之间的逻辑,一边对着长安说:“口说无凭,你先带我去你的住处看看。” “好,但是……”他迟疑。 我反问:“你之所以来找我,为的不就是让我陪你再去看看那房子吗?” “……是的。那绝对不是我独处时产生的幻觉或者噩梦,而是真实存在的怪异。希望你能够帮助我证明这一点……我大概是这么想的。”他先是承认,又变得瞻前顾后,“但是,如果这一次也没有出现……” “你只管带我去就是了。”我坚定语气,“我保证,就算地毯之下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埋怨你。” 都已经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在这边的茶餐厅匆匆填过肚子之后就和我一起前往那个房子。 我们穿过了小区的入口,然后通过了住宅楼的防盗门,乘坐电梯一路来到十五楼。长安拿出钥匙把目标房屋的门给打开,带着我进入客厅。 说是死过人的房子,看着其实和一般人的房子没什么差别,反而由于长安这段时间的入住而多了些许生活气息。说人话就是多了些杂物,沙发上还扔了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垃圾桶里装满了残留菜汁饭粒的外卖盒子。 在沙发和电视机中间,就是他所说的黑色毛绒地毯。看着就是很普通的陈旧地毯,上面画了几个大号咖啡色英文字母,拼写起来就是“地毯”的意思。 “那么……我要打开了。”长安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没有在他家里自作主张,只能口头催促他:“打开吧。” 他花费了十几秒钟才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上前蹲下,双手抓住了地毯边缘,猛地将其掀开。 只见在地毯之下的地板上,有着一个用黑乎乎的颜料绘制而成的,线条繁复的魔法阵。 而在魔法阵的中央,则有一个浅褐色的木头盖子。 9 十五楼的地下室3 看到魔法阵中央的木头盖子,最吃惊的人不是我,而是长安。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此发表什么感想,他便先情不自禁地怪叫一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木头盖子。 片刻后,他激动地喊道:“出现了……出现了!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臆想……阿成,你也看到了吗?你也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我简单地回应。 “……你好像不怎么激动?”见状,他稍微冷静了,然后疑惑地问,“你不是对这类东西最感兴趣了吗?” “是很感兴趣没错,但我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而已。” 在亲眼看到长安先前所说的地下室之前,我是不会“开香槟”的。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口头上非常冷静。基于对朋友的基本信任,现在的我确实蠢蠢欲动,感觉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快了。 我没有贸然去揭开木头盖子,而是先蹲下,观察起了地板上的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由大量扭曲的线条和符号组成,却蕴含着一目了然的秩序性,令人不至于将其误认为乱七八糟的涂鸦。而对于西方的神秘学,我仅仅是有着不成系统的凌乱知识,拿来分析这个魔法阵更是一窍不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算是看出来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微抚摸魔法阵边缘的线条,沾上了一点点绘制线条的黑色颜料。略微摩擦指腹之后,我完全确信了。这个颜料是氧化干涸之后的血液。 结合“曾经发生在这个房子里的猎奇凶杀案”这条线索来看,难道绘制魔法阵的是凶杀案的犯人,颜料是受害者的血液? 假设事实如此,那么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把魔法阵留在这个房子里? 凶手是否还在关注这个房子? “要打开盖子看看吗?”长安在旁边试探询问,却不敢自己上前揭开木头盖子。 “嗯。”我点头起身,主动上前,径直踏入了魔法阵的中心。 木头盖子没有把手和凹槽,我弯下腰,直接把手指抠入了木头盖子与地板之间的缝隙。 旋即,木头盖子被我高高地抬起来,下方的事物映入了我的眼帘。 这一刻,我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 出现在木头盖子下方的,正如长安所说,是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而在洞穴之下,则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深不见底的阶梯! 但这里可是十五楼! 长安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然后用生怕惊动什么似的口气说:“你看到了吗?我没有骗你……”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阶梯。 构成阶梯的物质是灰白色的混凝土,外表没有经过任何的装修。一部分光秃秃地呈现在我的眼前,而另外一部分则深深地没入了黑暗,仿佛通往了未知而又恐怖的幽冥世界,光是看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 一时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掠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影子。 这道诡异的景象就像是重重砸入心湖的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过去为了探索怪异而做过的所有努力都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就连麻早之前说过的话语也加入其中,浮上了我的心头。 ——对比现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两者最大的差别就是时空——末日世界的时间和空间都是畸变的,幸存者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怪异而又离奇的现象。 ——末日并不是突然就降临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只是现在的人们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罢了。 ——匪夷所思的现象、或者是奇形怪状的魔物……诸如此类的事物,一定已经在这个时代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难道说,这就是麻早所说的,末日的征兆和前奏? 但是,从现场的魔法阵来看,这应该是有着人为因素的怪异,而非天灾……不,等等,是我先入为主了。谁说促使末日降临的就一定是天灾,而不是人祸呢? 眼前这个怪异现象会不会与麻早提及的末日征兆有所关联? 慢着慢着,我的想法跑过头了。不要先去联想那些远在天边且缺乏证据的事情。现在我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长安,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楼下做个确认。” 说完,我便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同时在房子里留下了个“萤火虫”。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我发现自己还是患得患失,生怕这起诡谲的怪异事件到最后依旧是一出处心积虑的骗局。所以我没有立刻操纵“萤火虫”去探查洞穴下方的空间,而是先让“萤火虫”在那里监视长安。 而我本人则先是在走廊上撑着围栏看看风景,把暴走的头脑冷静了下,然后去到楼下,装作敲错门的访客敲响了楼下住户的门。 趁着住户把门打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往屋内放进了个“萤火虫”,在里面探查了一圈。 正如长安之前所描述的那样,从那里看不到什么降下的阶梯,天花板上也没有洞穴。 与此同时,我也通过监视长安的“萤火虫”完成了至关紧要的确认——长安在此期间没有关闭木头盖子,我仍然能够持续观测那个洞穴的存在。 这下终于可以百分百确认了。 那个洞穴,确确实实通往了“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 - 我梦寐以求、寻找至今,过去只在幻想故事里才得以一睹的怪异之物,是真实存在的! 过去我无数遍地想象过自己终于证实这件事情的情景。而现在,我终于用自己的双眼验证了怪异之物的存在,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若狂。 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了,或者我对于不可思议事物的热情在这种关键时刻突然退潮了。我想,我现在产生的这种情绪应该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据说很多人在突逢剧变之际反而不会表现得像是电影里那么夸张。例如,突然得知自己彩票中头奖的人,或者说是得知家人事故死亡噩耗的人……他们也不会一下子大喜或者大悲,而是必须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消化过于巨大的事实。 如坠梦中——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形容我现在心境的词语。 我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双脚是否好好踩着地面。 今天对我来说是人生中格外重要的一天,就连这种两脚悬空般的感受都是如此珍贵。如果可以,我真想要多多沉浸在这种梦幻般的体验里。 但是,我必须尽快找回自己的正常思考能力。越是面对怪诞诡异的事件,越是需要清醒的头脑。恐怖故事里面不少角色都是在忘乎所以之际死去的,我可不想变得那么逊色。 况且接下来我必须严肃面对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既然长安所言为真,麻早主张自己是“扫把星”这一说法的可信度也就连带上升了。而如果麻早真的会给身边人招来灾祸,那么这种恶劣影响是否会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 也就是说,长安之所以会遇到怪异事件,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我遇到麻早是在昨晚,而长安遇到怪异事件则是在前晚,从时间先后顺序来看,长安的经历与麻早的招灾体质并不构成正常的因果关系。但是涉及到怪异,就无法以一般常识对待,也必须把倒果为因的可能性考虑在内。 即:因为我在昨晚遇到了麻早,所以长安在前晚遇到了怪异事件,而其目的就在于,他要在今天响应麻早的招灾体质,把我卷入怪异事件——这种离奇的因果关系在怪异的世界里说不定也是成立的。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如何处理与麻早之间的关系? - 我回到了那个洞穴所在的房子里。长安正拿着手电筒站在洞口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照,似乎生怕从里面会突然钻出来什么怪物。见我回来,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我这会儿也差不多理顺了自己的状态。 “对不起,长安。”我叹息,“或许是我牵连到你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他错愕。 “之后我会向你解释。”对于如何处理那件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现在还是先集中眼前的问题吧。” 闻言,他便不再多问,也跟着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洞穴上。 借着手电筒的光芒,我看清楚了阶梯下方的场景。下方的空间只有三米多深,底部是灰色混凝土地板,看着确实很像是个地下室。 我一言不发地观察着这个洞穴。 在意识到这个洞穴的超自然属性之后,它对我来说就具备了无可阻挡的吸引力。就好像是把盛满水的浴缸的塞子拔掉,然后默默地凝视水旋转着被吸入那黑暗的洞穴里一样,似乎就连自己的心也要跟着流入洞穴之下了。 在心里品味着这种魔性的感受之余,我又上前了两步,想要再凑近点看看。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从旁抓住了。转头看去,是长安,他抓住了我,并且露出了罕见的严肃表情。 “你想要下去?” “这不是当然的吗?” 要说我不想下去看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瞠目结舌地说:“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我可不是为了让你下去而找你过来的啊。” “你都把我喊到这里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下去实际调查一番呢?”我先是反问,接着恍然大悟。 对了,从我的角度来看,遇到怪异事件不去亲力亲为从里到外翻查个底朝天是不可能的,我认为其他人肯定也会这么看待我。而不用说,长安作为我的朋友,肯定也对我的习性了如指掌。 但是这次不一样,长安大概是因为自己先经历了这起怪异事件,对其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这个洞穴不能进”的第一印象,然后在将其告诉给我的同时,无意识地把自己做的判断移植到了我的身上——他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产生下去看看的念头。 “放心吧,我没有你想得那么鲁莽。就算是想要下去,也不会现在立马就下去。”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利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他的视线,操纵“萤火虫”飞到了洞穴之下。 但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当“萤火虫”进入洞穴之下——进入到那片“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之后,我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联系就此中断,“萤火虫”本身也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一样凭空消失了。 10 十五楼的地下室4 违背世间常理的事物是无法存在的,就如同失去燃料的火焰无法继续燃烧。 而我的“萤火虫”固然是违背世间常理的造物,却绝非无根浮萍。 它之所以能够持续存在,是因为与我之间存在着精神性连接,我的精神力量在顺着连接为其存在源源不断地添加柴薪。 但是,眼前的这个洞穴就像是覆盖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壁障。当“萤火虫”下去之际,无形的壁障尽管没有对其横加阻拦,却无情地切断了我与其之间的精神性连接。就好像是在说,“现实的空间”与“现实中不应存在的空间”之间像是阴与阳一样泾渭分明,阳间之人不可以违背常理,妄图僭越天地法度,与阴间建立起自由往来的信道。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长安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异变。 他先是询问着我的意见,又面露不安之色:“我觉得还是赶紧把盖子合上吧,万一洞穴之下还藏着什么脏东西……” “先不着急。”我在思索之后询问,“你家里有蓝牙摄像头什么的吗?” “你是要把蓝牙摄像头扔到下面去,代替自己的双眼?”他立即反应了过来,然后遗憾摇头,“但是我这里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交给了我,而我则拿出来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向长安的手机发起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之后,我去厨房取来扫把,再拿出他以前收烧烤外卖附带的橡皮筋,把自己的手机和手电筒同时固定在了扫把末端,将其当成发光自拍杆,蹲在地板上往洞穴之下探去。 “原来还有这种办法!” 长安眼睛一亮,凑上来看向了自己的手机,想要查看从下面传输回来的视频画面。 旋即,他发出了疑惑和失望的声音:“……咦?” 很可惜,什么画面都没有传输回来。 因为自打我的手机进入洞穴之下,网络信号便自动切断了。 我先是把自己的手机取了回来,把网络连接改成了共享长安手机的数据热点,再尝试把自己的手机送到洞穴之下,结果还是不行,网络貌似被肉眼看不见的结界给切断了。 看来不止是精神性的连接,电子信号的连接也行不通。 我再次把自己的手机收了回来,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一次,我直接伸出自己的手臂,探进了洞穴之下! 长安阻拦不及,只能惊呼:“你做什么!” 我对于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全心全意地感知着自己的手臂。 人类对于自身肉体的感知和操纵,归根结底也是依赖于电子信号。如果说这个洞穴是连电子信号也会阻断的洞穴,我现在应该无法操纵自己的手臂才对。 但是这一次,信号没有遭到阻断,我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手臂,也能够流畅地活动自己的手掌。 “精神性的连接”和“电子信号的连接”说到底都是“无线连接”,而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既然大脑对于手臂的生理性连接行得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形式的“有线连接”也都行得通呢? 还是说生命的肉体就是具备着某种神秘性质,就好像很多幻想故事里的空间收纳道具惟独无法收纳生命一样,这个洞穴也惟独无法阻断生命信号的连接? 如果是后者,我就只有亲自进入一途了。 慢着,我好像是被一开始“萤火虫”的消失带偏了思路。 如果只是想要了解洞穴的内情,其实没必要讲究有线连接还是无线连接,直接把手机调成录像模式,再重复刚才的做法不就可以了吗?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那么简单的做法,都是因为我太想要探究这个洞穴内部与外部断绝连接的现象了。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由得一门心思去探究其中具体机制。 见我平安无事,长安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拉住我,想要让我远离这个洞穴。 “你太冒险了吧!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出事吗!?”他心有余悸地说。 “长安,我们再试一次。”我转头对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听完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你真的只是想要用手机录像看看下面是什么,没有打算亲自下去吧?看完之后你应该就会心满意足了吧?” “……” “为什么你要把头转过去?”他瞪视着我。 长安的预感是正确的,我不可能只是往里面看一眼就心满意足。纵使下方真有某些“脏东西”,我到头来还是会坚持下去。 我开始思考怎么说服他,或者把他支开。 虽然直接闯入洞穴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话他或许会跟着进来。万一里面有危险该怎么办?他之所以遇到怪异事件固然可能是受我牵连,但我自己并没有牵连他的想法。 最妥善的办法或许是先在这里佯装答应,事后自己独自返回调查。反正他现在也不住这个房子。 看来我暂时是无法更进一步调查了。 “长安,我……” 话才只说出来一截,突发情况就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咚咚咚。 玄关处传来了不速之客的敲门声。 我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巴。怎么感觉今天一直都能够碰到有人敲门?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吧?虽然这次被敲响的不是我家的门。 “谁?”长安喊了一声。 但是门外的人没有回应,只是一味地敲门。 我索性起身向玄关走去,而长安则抄起了卷在旁边的黑色毛绒地毯,姑且先把那个洞穴遮挡住了。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机密,但是对于这种不知道蕴含着何种危险的超自然事物,或许确实不应该将其暴露给无关路人。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在门外的,先不说有关无关,起码不是个素未谋面的路人。 当我打开门扉之后,门外的人也看到了我。 “嗯?”这个人先是疑惑和意外,片刻后才终于把我的脸认了出来,“……你是住这儿的吗?这不对吧?” 这个人正是不久前敲响我家大门,走访调查连环杀人犯目击线索的警察。 他走访都走到这里来了? “不,是我的朋友住这里。”我按下了意外情绪,然后往屋里回过头去,把长安喊了过来。 长安立刻赶来,向警察自报家门。 警察疑惑地看了看我,最后还是先对着长安说起了话:“是你吧,前晚报假警的。” “我没有报假警。”长安梗着脖子说。 “我们局里的人后来回头查过了,你这个房子以前发生过情节非常严重的凶杀案,凶手至今未能逮捕归案。”警察严肃地询问,“你说你这里闹鬼了,真的只是闹鬼吗?再把你之前发现的异常说一遍。” 原来这个警察是要来调查八个月前的凶杀案。 听说官方势力对于命案确实都非常重视,以至于有着“命案必破”的口号,可那都是八个月前的凶杀案了吧,原来官方势力对于命案会紧追不放到这种程度吗? 以前在网络上风闻有的通缉犯在躲过风头之后去看周杰伦演唱会,却被官方势力从人山人海之中揪出来当场抓获。如此一比较,官方势力对于迄今为止都逍遥法外的命案重犯紧盯到这种程度,好像也不算是有多么奇怪了。 但是我记得这个警察之前面向的还是最近的连环杀人犯案件,现在却要抽空来询问另外一起案件的线索,这种忙前忙后的情况在他们那边是很常见的吗?还是说…… “真的有闹鬼!” 长安这会儿急着证明自己,便让警察进来屋子里,自己走到了黑色毛绒地毯跟前,一把将其掀开。 “你看!”他指着地板上的魔法阵,“看啊,这里真的……真的有……”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继续不下去了。 只见那地板上光秃秃一片,哪里还有什么洞穴?只有用黑色颜料绘制的魔法阵留在原地,连木头盖子都找不着了。 不光是长安,我也是大吃一惊,洞穴居然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前晚长安报警,警察来了之后洞穴便不翼而飞;今天也是警察来了,而洞穴居然再次销声匿迹。 难不成是警察身具阳刚正气,而那洞穴则是个阴邪之物,因此警察一来,它便两股战战,忙不迭隐去了身形?岂有此理! 事实放在眼前,我只能告诉自己先不要着急。洞穴不是第一次出现和消失,或许这也是怪异现象的一环,也是我有必要探索的内容。 “鬼呢?”警察面无表情地问道,“让它出来啊?” “鬼……鬼……”长安呐呐不敢言。 警察叹了口气,接着貌似注意到了什么,当即走到魔法阵前蹲了下来,用手指去摸边缘线条的颜料。 他沉思着摩挲手指,表情越来越严肃,片刻后自言自语:“……血液?” -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怪异洞穴,但是在接触到魔法阵之后,警察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原本就严肃老成的面容顿时变得更加深刻。 他把我们带到了楼下,然后对着长安问:“你有没有其他住的地方?” “什么?”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租下的那个房子,从现在开始要再次作为案件现场保护起来,至少今天和明天你是不可以再回去住了。”警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啊?但是……”长安貌似原本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他突然闭上嘴巴,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口气确凿地对着警察说:“没有问题,我原本就不打算回去那种地方住了。烦请你们一定要把现场保护好,一只老鼠都不要放进去!” 把我说成是老鼠还真是有够过分。 他是为了预防我进入那个洞穴才会这么说的吧。真是在操没用的心。我要是铁了心进入那个洞穴,普通人来得再多、防备再怎么严密都是无用功。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保护那个房子?”长安这才问了起来,“是为了八个月前的凶杀案吗?但那都是八个月前的事情了吧,说不定凶手都已经逃窜到外地去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命案。还是作案手段非常残忍,情节非常严重的命案。局里一直都对这起大案非常重视。而且……”警察似乎在思考要不要透露之后的话。 良久,他看着长安,又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而且,凶手现在仍然在咸水市里游荡,甚至还在继续兴风作浪。” “什么?”长安悚然。 而我则通过对方的眼神产生了联想,并且结合自己之前的怀疑得出了推测。 “最近两个月在市里作案的连环杀人犯,就是八个月前在那个房子里杀害前任租客的凶手?” 麻早的面容亦随之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11 罗山幽影1 对于我的提问,警察微微点头,口头上则是采取了保守的说法:“至少当前的线索是这么显示的。” 难怪这个面向麻早相关案件的警察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全盘采纳警察的证言,那么麻早就既是最近两三个月出现的连环杀人犯,又是八个月前杀害前任租客的凶手。 而根据麻早自己的证言,她从末日时代意外穿越到现在的时间点是昨天,这个时间点同时也是她的“不在场证明”。 想要让这两种貌似矛盾的说法同时成立的推理倒也不是不存在,但是这里就暂时不先展开细说了,而且那还必须建立在全面相信麻早的前提下。 必须承认,我确实有着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欲望,期盼着足以击垮一切既存秩序的末日。 并不是说我想要的是“人类文明毁于一旦”这一“结果”,我真正想要的是周围的一切都与可能会带来那个结果的超级劫难发生大碰撞、并且自己也加入其中的这一“过程”。在这个地覆天翻的过程之中,我可能会被吓破胆,嘲笑现在自己的天真思想,也有可能会认识到其他不一样的自己。 但是从理性角度出发,我仍然对麻早描述的未来持保留态度;换句话说,她是连环杀人犯的可能性在我心里仍然是存在的。 别的不说,警察的手里甚至掌握着麻早的照片。 那可是一张正儿八经的大头照,而不是街边恰巧抓拍到的照片。如果不是有相关需求,一般人是不会特地拍摄这种照片的。这条证据进一步降低了麻早“昨天才穿越到这个时代”那句证言的可信度。 麻早给我的印象的确不像是会肆无忌惮到处杀戮的人,但是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够靠暧昧不清的印象来判断,还需要什么推理、什么证据呢? “我们可以走了吧?”长安在知道凶手仍然还在市里继续作案之后顿时待不住了。 “你们先不要走,来做一下笔录。” 警察拿出公事公办的姿态,带着我们来到了小区的凉亭。 “不用去局里做笔录吗?”长安问。 “没必要。”警察简略回答。 见长安还有点疑惑,我就补充:“我们不是犯罪嫌疑人,没有必要非得去询问室,在外面做笔录也可以。” 长安以前四处惹是生非的时候就见过几次警察,这方面的见识却是丝毫不长进,还不如我这个素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虽然我这个“素来遵纪守法”的头衔事到如今已经变得颇具幽默感了。 警察貌似不经意一问:“你倒是知道的多,以前做过笔录?” “只是小说看得多而已。”我回答。 警察在凉亭里坐下来,拿出了纸和笔,以及录音工具,然后看着我说:“既然如此,就先从你开始吧。” 我在对面正襟危坐,心里其实是有点发虚的。 不光是做贼心虚,我这个背包里面还藏了把真枪呢。现在只觉得这把枪仿佛在发烫,隔着背包布料烧到我背上来了。 笔录只是一些简单的问答,说到底对方也没办法问我太复杂的问题。我不是十五楼房间的租客,询问的大头还在长安那里。 途中,我见缝插针地提问:“那个房子里的‘魔法阵’是八个月前凶手作案时留下的吧,当时现场取证的警察没有发现那个吗?” 藏在地毯下的魔法阵,如果是普通的租客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还好说,专门负责调查命案现场的警察也发现不了的话,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而从眼前这个警察的态度来看,他们分明是到了八个月之后的今天才终于意识到有那个魔法阵的存在。 这里面八成藏匿着某种我尚未掌握到的重要线索。 “这个就得问当时负责这个工作的人了。”警察先是打了个太极,接着说,“还有,别打岔,现在是我问你。” 果然无法那么简单就得到答案。毕竟我的立场只是普通市民,他没有理由把案件相关的线索告知给我。 我只能先口头上答应,然后掉转方向,尝试拐弯抹角地打听关于麻早的事情。 上次警察直接称呼麻早为“连环杀人犯”。而从程序上来说,在未经任何审判的情况下,就算凶手的作案证据再多再明确,也只能称呼其为“嫌疑人”,而不可以直接称之为“罪犯”。 当然,那仅仅是程序上的严格说法,在普通的对话环境下,把某个证据确凿的嫌疑人直接称之为罪犯显然也不会有人会发牢骚。 我想要知道的是,官方势力是否已经掌握了麻早犯下杀人罪的铁证。 然而眼前的警察对于案情依旧是守口如瓶,我套取不到分毫有用的线索。 很快,警察就结束了对于我的询问,然后转头看了长安一眼,再对我说:“接下来我有话要单独询问他,你可以先走了。” “啊?”长安纳闷。 我隐约猜到了警察接下来打算对长安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先是起身,然后对长安说,“那么我先到小区外面等你。” - 虽然口头上说是要离开,但是我怎么可能那么老实。 在离开的时候,我偷偷地在凉亭旁边放置了个“萤火虫”,暗中窥视警察给长安做笔录的全过程。 对话的过程不出所料,长安一口咬定自己真的在十五楼房间里遭遇了怪异事件,却始终拿不出证明自己经历的证据。而警察询问的,大多数也都是一些符合常识的问题。 但是,官方势力真的对于那些“超越常识的存在”一无所知吗?这个世界上有着像我这样的超能力者,也有着像是十五楼的地下室那样的怪异之物,纵使很多异乎寻常的秘密不为群众所知晓,官方势力也应当是知晓的。 况且公众不知晓怪异之物的存在,本身也足以佐证存在着某个“看不见的大手”阻止了与怪异之物相关的信息流入民间。而想要进行这种程度的信息管制,幕后必须隐藏着人数足够庞大的组织。 问题是,官方势力为何要进行信息管制呢?是担心怪异之物的存在会造成社会恐慌吗?这种程度的理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还是说存在着能够通过人的认知传播危害的怪异之物,所以官方势力才必须出此下策?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虽说我觉得不大可能,总不能是像我以及十五楼的地下室这类超越常识的事物真的就罕见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步吧。 “那个,警官,为什么要跟我单独沟通?”长安终于忍不住提问了,“是有什么不能让我朋友知道的吗?” 警察看上去也没有注意到我暗中设置的“萤火虫”,在我的注视下,他回答:“算是吧,不过主要是为了警告你。” “警告?”长安不解其意。 “那个连环杀人犯在最近两三个月夺走了五个受害者的性命,受害者们的共同特征是非富即贵。不是家财万贯的企业家,就是身居要职的官员。而你虽然并非企业家或者官员,但是同样有着非同凡响的家境,所以……” 这件事情我早已在新闻上查阅到过,而长安却是一无所知,他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情:“你认为我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之后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警察以有力的语气安抚。 长安惊慌失措,又突然爆发出急智,注意到了一个盲区:“等等,这不对吧?我的前任租客也是你说的非富即贵的角色吗?” 十五楼房间所处的仅仅是普通的居民小区,而根据我过去的调查,前任租客的确没有非富即贵的背景。 “不是,他仅仅是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同时也是这一连串事件里的唯一例外。关于他与其他受害者之间的潜在联系,我们仍然在调查之中。”警察先是摇头,然后叮嘱,“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放松警惕。父母长辈没有跟你说过最近的风波吗?” 闻言,长安脸色一暗:“这个……” 其他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是我知道,长安在自己家里并没有那么如意。 警察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见状就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总之你要注意周围,远离无人的场所,并且戒备可疑的人员。尤其是当你发现了大型野兽的踪迹,一定不能逗留在原地。” “大型野兽?”长安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的五个受害者,以及那个房子的前任租客,他们的遗体都有着大量撕裂和啃咬的痕迹,并且在现场有着掉落的野兽毛发。”在长安的面前,警察说出了之前没有提到过的线索,“虽然在咸水市动物园里没有走失的猛兽,市区里也没有出现过目击到猛兽的证言和监控录像,但是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撕裂和啃咬的痕迹……那些受害者的死因果然不是枪杀吗? 但是根据他上次的说法,连环杀人犯应该是个意外捡到手枪的叛逆期女孩,利用手枪的力量才能够兴风作浪的。 我回忆起了一开始遇到麻早时的情景,她当时穿着的病号服也有着多处遭到严重撕裂的痕迹,以至于我一时以为那是手持利器的暴徒所致。但如果改口说那是遭到了猛兽的袭击,似乎要更加贴切。 也就是说,麻早是事件的受害者,她遇到了连环杀人犯,被后者以某种手段重创了?但是就结果来看,麻早鲜血淋漓的模样之下却是毫发无损,这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麻早会反过来被指控为杀人凶手? “话就先说到这里,之后你记得去和房东沟通,把那个房子退租掉。还有,房子的钥匙你先交给我,之后我们还要保护现场。” “哦,好的。”长安拿出钥匙,递给了对方。 “等会儿我的同事会打电话过来联络你,我还有其他重要工作,就先失陪了。” 说完,警察收起了纸笔和录音工具,起身离开了。 我有些疑惑。既然是打算保护长安,不应该先把他带到局里,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然后让他的同事过来吗?万一在中间的空档期里凶手袭击过来岂不是会很尴尬? 越是深入思考,越是觉得这个警察令人疑惑。 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怀疑——他真的是警察吗? 我操纵着“萤火虫”,尾随起了这个有着老成外貌的男人。 12 罗山幽影2 “警察”口头上说着是有重要的事情,步伐却是不急不躁,从小区的东门离开了。 而长安则来到了小区的南门,也就是我们来时通过的地方和我汇合。 见到我之后,他毫无芥蒂地把自己和“警察”刚才交流的内容告知给了我,然后忧心忡忡地说:“我最近可能有危险,大概不好去上学了。你也最好不要接近我,免得受到牵连。” 我一边关注“警察”的动向,一边回应:“我知道了。” “不过,他刚才为什么要把你支开?”长安疑惑地问。 “是为了避免案情外泄吧。你是半个当事人所以无所谓,我基本上是无关人士。”我这里也只是以门外汉的见识做个简单分析,“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的受害者几乎都是本地的权贵,性质很可能不是死了几个人那么简单。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想要闹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长安恍然,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我说:“我之后有个地方要去,就先在这里说再见吧。” “你下午不是有课吗?”我疑惑,“难道你又要翘课去会所了?不是我说,都现在这个时候了……” 长安在大学里饱受非议的其中一大理由,就是据说他频繁出入风月场所。 更加糟糕的是,这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以他的外貌和经济条件,想要异性那简直就是唾手可得。就算是顶着如今这个名声也不例外,有的是异性会对他投怀送抱。所以我始终无法理解他怎么会有用钱购买性的兴趣。 “不是不是,我是去医院探望我妈!”他连忙辩解,“至于今天的课,我已经请假了。我至少得在医院待到晚上,正好那是家安保很厉害的部队医院,我可以避避风头。我妹晚上应该也会去,她一直唠叨我,说我不去探望妈……” “那就好。但是会所你以后也最好别去了,祝拾不也一直在批评你不洁身自好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唉,不知道怎么跟我妹说话,她八成已经觉得我神经错乱了。”他抱怨。 “你就当无事发生过就好,祝拾也不会主动提起你神经错乱的事情。” “我没有神经错乱!” 他大声抗议,又碎碎念了几句,然后向我道别,转身离开了。 我又偷偷放了个“萤火虫”黏到他的背上,以防他出现不测。虽说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会成为连环杀人犯的目标,但是他的背景条件与之前五个受害者接近,还与案件扯上了关系,这种程度的防备是要做好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在街上找了个炸鸡店进去坐好,默默地监视着“警察”的动向。 - 在我与长安分别之后没过多久,“警察”就在路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萤火虫”的感知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我能够通过它一清二楚地感知到这片空间里的所有画面和声音,所以也能够看到他拨通的号码具体数字。我在另外一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其记录,同时继续监视。 “警察”打过去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祝长安的住处确实出现了非比寻常的痕迹。”“警察”率先说话,“我没有看到他报警时提到的‘洞穴’,但是‘魔法阵’确实存在,并且那确实是个几乎有效的仪式法阵。” “谢谢你,孔探员。”电话对面传来了年轻女子的声音,能够感受到一丝不苟的个性。 而我则通过“萤火虫”清晰地窃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孔探员? “警察”是姓孔吗?但为什么是“探员”? 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国家的警察一般不会加上“探员”的后缀。我之前也就是稍微怀疑了下,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果真不是警察? 电话对面的年轻女子继续说话。 “你刚才说那个仪式法阵‘几乎有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个法阵不应该有效。”孔探员耐心地解释,“我虽然不是你们猎魔人,但是以前也在罗山进修过仪式学问。所以我看得出来,它作为仪式法阵有着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完成度,目标是为了打开某些与现实时空重叠的异空间,却由于缺失了最后一两个法术符号,无法把目标异空间精确检索出来。 “要形容的话,那个仪式法阵就像是在开头部分少了几个牌的多米诺骨牌。无论整体完成度多高,少了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跑不起来。” 年轻女子理解地说:“原来如此……但是那里确实出现过怪异的现象吧?” 孔探员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祝长安应该没有撒谎,但是我无法解释那个仪式法阵为何会突然运行。” 等等,他们突然在说些什么? 仪式法阵?异空间? 猎魔人?罗山? 是我想的那个猎魔人吗,就是“猎杀魔物的人”的意思? 至于罗山……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组织或者势力,但是我知道这个概念。 道教的地狱,被称为“酆都”,亦有着“罗酆山”,或者“酆都罗山”的称呼。所谓的罗山,就是地府冥界。道教典籍《洞渊集》亦有记载:酆都罗山者,在北方,癸地为鬼户,死黑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万里,其山有洞宫,皆鬼神之都。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始料未及地接触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话仍然在继续。 “或许现象的源头不在仪式法阵上?”被称为猎魔人的女子推测。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个‘探针’,只负责把怪异事件的存在本身告知给你们。后续的调查是由你们猎魔人负责的。”孔探员先是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又继续说,“对了,我还在那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应该是祝长安的朋友,名字叫庄成,你有没有印象?” 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被提起,我在炸鸡店里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 “庄成……”猎魔人女子念着我的名字。 “我也听说过这个人的传闻,他是咸水市有名的怪谈爱好者,一直都在调查超自然的事物。”孔探员居然对我的事情颇有了解,“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不是有个海外的风水大师给我们本地的富豪指点迷津,然后被他当场打假了吗?听说他甚至还在外地省份协助过官方势力打掉封建迷信势力。 “现在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起事件里存在的诸多疑点,比如说为什么那个仪式法阵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是我们罗山的人刑侦经验太少了,如果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肯定不会错过那么大的线索。”猎魔人女子叹息,“罗山最近几年的做法大有问题,至少应该在办案环节上与公安部门加深合作吧,怎么能够把所有工作都独占了,自己还做不好。” “这不是我们前线人员应该谈论的。”孔探员对此避而不谈,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追逐超自然事件。” “你的意思是……”猎魔人女子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 孔探员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最近两年的趋势你也是知道的,庄成有可能早已接触到了猎魔人的世界,甚至是掌握了一定程度的力量也说不定。” 啊?我早已接触到了猎魔人的世界? 这件事情我知道吗? 还有“最近两年的趋势”是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好像最近两年是我这类人比较容易接触到“猎魔人的世界”的时期?那我过去怎么从来没有接触到过? “你是说,怪异现象的源头不是仪式法阵,而是他?”猎魔人女子反问。 听到这句话,我稍微收敛心思,然后觉得这种推测并非毫无道理。 如果说我真的是被麻早吸引怪异的扫把星体质所影响,而长安是作为我的朋友受到波及才会遇到怪异现象,那么要追溯到我身上来是完全合理的。就算源头不是我而是麻早,我也难辞其咎。 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的分析或许是正确的。 “我只是产生了这么一个想法,其实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线索。归根结底,我们甚至不知道堕落猎魔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房子里留下不完整的仪式法阵……”孔探员对于我的怀疑只是蜻蜓点水,“接下来我们说说实际的话题,你之后有没有时间抽出空来,把那个房子里的仪式法阵给处理掉?那种东西像是我这种普通人不方便动手动脚,还得是你们猎魔人来处理。” “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去一趟医院,就下午吧,我很快就会去处理那个仪式法阵。”猎魔人女子快人快语,“只不过暂时不知道那个洞穴的成因是什么,实在不行,就把那个房子的客厅地板全部打通,从物理层面上移除洞穴产生的基础条件。” “这也是一种办法。”孔探员赞同。 而我的内心却是立即升起了巨大的紧迫感。 他们想要消灭那个洞穴? 不行,我还没有下去探索过。 我不能接受。 对我来说,无论是麻早所说的“末日”和“赐福修士”,还是眼下这两个人所说的“罗山”和“猎魔人”,都仅仅是停留在口头层面上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 而那个洞穴不一样。那个洞穴,是我迄今为止亲眼目睹的唯一的怪异之物,具备独一无二的价值。 它可以不再出现,但是,必须得是在被我探索之后。 必须做点什么,阻止他们。 就在这时,孔探员再次说话了。 “另外,我有点担心堕落猎魔人的下一个目标可能会是祝长安。被那种级别的家伙盯上的话,无论带他到哪里去都保证不了安全,我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保护,只能靠你出马了。你上一次不是正面击退了堕落猎魔人吗?如果手头上暂时没有其他线索,我建议你去祝长安那里埋伏试试。” “可以,我这就去保护他。”猎魔人女子先是痛快地答应,又回过神来,“但是这样的话,我就暂时没功夫去处理那个仪式法阵和洞穴了。” “那边暂时不用着急吧,反正之前也一直都没有闹出过伤亡来。” “不行,未知的怪异事件必须尽快解决……”猎魔人女子沉吟片刻后说,“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拜托其他猎魔人暂时接替我的保护工作,我亲自去处理,或者拜托对方去把仪式法阵和洞穴都处理掉。” 13 帚星1 猎魔人女子对于怪异洞穴的死刑判决从“即刻执行”转变为了“缓期执行”。 这个转折也使得我小小地松了口气。 既然洞穴被消灭的时间被推迟到了明天,那么我在今天去再次探索就可以了。 只不过这么一点点时间能够得到多少探索结果就不知道了。首先最要命的一点,就是我不知道洞穴出现和消失的规律。 洞穴为什么会在长安前晚独处、以及我和长安两人在场之际出现,又在孔探员到来之后消失,答案必定存在于这其中。 我继续监控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的对话,思考着他们之前提及的名词。 他们所说的“堕落猎魔人”,无疑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至于具体是不是指麻早就暂且不知了,总之光是从字面上就能够看出来,所谓的“猎魔人”应该是狩猎与魔相关之物的人。“魔”的定义范围多半不局限于“洞穴”这种怪异之物,也涵盖了堕落猎魔人。 而所谓的“堕落”,或许是指某些猎魔人的猎物从“魔”变成了“人”,这个推测与连环杀人犯近期的犯罪行为能够呼应。 猎魔人女子的语气里有着消灭怪异之物的使命感,同时也提及过罗山应该与公安部门加深合作。我认为,“罗山”应该是一个得到了官方认同的匿名超自然组织,或者索性就是与公安部门不同系统的匿名官方组织。 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的组织果然是存在的! 我对此产生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振奋,仿佛亲眼见证天马行空的幻想一步步走入现实。 之后,猎魔人女子似乎也没什么话好继续和孔探员讨论的了。孔探员很快便结束了通话,然后转身返回小区,来到了那个房子的门前。 他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进入屋里,到处检查。 主要检查的还是地板上的仪式法阵,他没有贸然走进法阵的内部,而是在周边绕行走动,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法阵的状态。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法阵连续拍摄了多张照片。 为了避免被他突然回头看到,我操纵的“萤火虫”索性粘附在了他的背上。 “不应该啊。”他自言自语,“为什么这种残缺的法阵也可以发动?周围明明也不存在什么足以弥补法阵缺陷的条件……” 他又看了好几圈,之后终于放弃,随手把卷在旁边的黑色毛绒地毯盖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房子。 - 在继续监控孔探员的同时,我本身也没有闲在原地。 我一边维持着监控的状态,一边移动到附近的电脑城,购买了之后在探索洞穴的时候需要用到的器材。 在孔探员离开之后,我并没有猴急地返回到那个房子,而是在小区的内部和外围多放出了一些“萤火虫”,检查是否存在着形迹可疑的人物。 就连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都无从知晓堕落猎魔人为何要在那个房子里设置仪式法阵,所以我必须把这么一种可能性也纳入考虑,即“洞穴的出现符合堕落猎魔人的预期”,有可能就是堕落猎魔人有意为之的结果。 那么堕落猎魔人是否一直都在密切关注十五楼房间的动向呢?虽然不大可能密切关注了八个月之久,但是仅限于在十五楼房间有人入住期间,他持续投以密切关注是完全可能的。 我可不想在自己探索洞穴的时候,有那种未知危险人士在暗处窥视我的一举一动。 或许应该把房东纳入怀疑名单,这个立场的人能够知晓何时有人入住,也能够合情合理地关注房间的变化。 现在的我同时监控了四个不同的区域,分别是麻早、长安、孔探员所处的地方,以及十五楼房间所处小区的内外。也就是说现在就是有这么多情景在我的脑海里同时呈现,最后一处更是重量级。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高强度同时思考多件各不相干的难题一样,哪怕我把大部分重心都分配在了最后一处上,专注力也在急剧消耗。 我时不时地休息一会儿,看看远处的风景放松头脑,然后继续投入检查。然而,直到我检查到了傍晚,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在小区内外找出来符合“形迹可疑”这条标签的人物。 是真的不在这里,还是我没有找出来?我可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耗费过多时间,之后我还得去探索洞穴。 今天晚上估计我是没办法回家了,得先知会麻早一声。不巧的是,我家里没有座机,麻早更是没有手机(至少我昨晚没在她身上搜到)。看来我得先抽空回一趟家,跟她说上一声。 正好,我也有些问题,必须当面问问她。 我肚子也饿了,回家也可以吃个饭。 ……话说回来,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 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的门口。 通过房间里的“萤火虫”,我在开门之前就已经先看到了麻早。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挽起的袖子和裤腿层层叠叠地卷着,宽大松弛的衣服令她显得愈发娇小。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打开电视。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坐着,眺望落地窗外的风景,令人联想到进入待机节能模式的小型家电。 而此刻落地窗外的天空正处于暗蓝色与昏黄色渐变的傍晚时段,更是把她小小的背影衬出了一股淡淡的伤愁感。 我把钥匙插入了门锁,细微的响动立刻就让她像是被按下了看不见的开关一样急速苏醒,脑袋极其警觉地转向了玄关处。 当我把门打开之际,她已经迅捷地跳下沙发,然后没站稳,摔了一跤。 “……你在做什么?”我哑然。 “……”她撑着旁边的茶几站起来,像是掩饰尴尬一样板住了面孔。 然后,她慢吞吞地走到了我的身前,绕着我走了两圈,目光上上下下地观察。又上前凑近距离,更加仔细地查看,似乎想要从我衣服布料的缝隙里观察出什么迹象。还时不时地抽抽鼻子,意图闻出某些气味来。 我不解其意,配合着她的观察举起了两条手臂,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后退了两步。 “……你回来得真晚啊。”她像是在刺探着什么,又好像藏着些许不满。 我在出门前跟她说过自己只是稍微出门一趟,结果大半天都待在了外面,确实是我不好。话虽如此,我总不能和她说出实情,只能含糊其辞:“跟朋友有点事情。” “你该不会是在外边遇到了什么吧?”她皱着眉头询问。 “遇到了什么——是指?”我明知故问。 她开始逐条列举:“比如说,有没有遇到应该已经死掉的人突然活着出现在你的面前,或者在某些不应该出现道路的地方出现了道路,亦或是自己的身上突然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人类不应该长出来的肢体和器官……” 最后说的是什么东西,原来她可能会吸引来的种种灾祸里还包括这种听起来像是人体基因突变一样不可名状的现象吗……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 她不放心地询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睁眼说瞎话,但其实“洞穴”就非常符合她列举的第二条例子。 “那就好。”她似乎是觉得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在这件事情上弄虚作假,便流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旋即,她又迟疑了下,看向了我身后的门,“但果然我还是先离开吧,如果一直留在这里……” “不行!”我反射性地发出了声音。 “啊?”她被吓了一跳。 “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一个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在外边到处乱走呢?”我连忙降低音量,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靠谱,“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出意外的,也会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掩护你。” “呃,谢、谢谢?”她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也感觉自己确实反应过激了,但是没办法,我是发自内心不想放走她。不光是还没有解开关于她本身的秘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怪异事件,大概就是托了她“扫把星体质”的福,我恨不得在网购软件上买个抱娃背带把她像是婴儿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如影随形紧密贴合。 我承认自己对于小几岁的青春期异性萌生这种想法实在是令人看不过眼,就算真的给我这个机会,我可能也不会真的这么做,这么说纯粹只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心境而已。 不过说起麻早招引灾厄的体质,我还有件事情必须询问。 虽然这会使得她对于我之前的情况产生怀疑,但是出于责任,我必须尽早做好确认。 我把背包放在了鞋柜旁边,又打开了客厅的灯开关,然后看向了她。 “麻早,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麻早谨慎地说,“至于是否回答,这要视你的问题而定。” “你身边的人会被你的特殊体质所影响,变得很容易与怪异之物相遇,之前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 “这种现象是仅仅局限于你身边的人吗?”我问,“还是说会进一步向外扩散,就连身边人的身边人都会受到波及,连带着遇到诡异凶险的怪事?” 14 帚星2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麻早的眼神立即就变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观察着我的表情,“难不成你之前……”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不紧不慢的口吻回应,“只不过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我需要事先做个确认。” “这种事情要怎么防范于未然?”她皱眉,“而且你不是完全没有相信过我此前说过的话吗,现在却突然问得这么深入……” “我难以相信的仅限于你关于末日的言论,而不是你对于自己会招引灾厄的描述。看你对于自己可能带来的厄运那么介怀,我也无法完全当成玩笑话看待。而且……” 她怀疑地问:“……而且什么?” “我无法相信你,但是,我想要相信你。”我真心实意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麻早,可以让我相信你吗?” 这的确是真心话。无论是末日,还是她的扫把星体质,都是我难以全信,却想要相信其真实存在的事物。 但是,再让我说一句心里话吧,我是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台词,有朝一日居然会从自己的嘴巴里跑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在扮演自己不熟悉的角色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体现出自己对于这种角色的刻板印象。或许是我漫画看多了,当我想要扮演老好人的时候,说出来的总是这种用力过度的台词。 不晓得是不是被恶心到了,麻早再次情不自禁地后退。这次她都后退到背靠墙壁了,目瞪口呆地说:“你这个人真的是,真的是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所以,你招引灾厄的体质到底会不会连累到身边人的身边人?”我也忍不住逃到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上。 她定了定表情,思考片刻之后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 “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我奇怪,“这种事情,你自己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你只要稍微想象就会明白了。在我生活的末日时代,怪异之物遍地都是。生存者们虽然会尽可能地避开怪物们,但是谁都有可能会在下一刻被怪物发现,陷入危险之中。”她解释,“在这种情况下,我其实无法分辨哪些怪异是我的扫把星体质吸引而来的,哪些怪异是纯粹自己运气不好才遭遇的。” “既然所有人都有不小的可能被怪异之物袭击,你又怎么能够确认其中存在着因为你的错而袭来的怪异之物?”我没有错过这个问题。 “……是统计。”她的语气变得低落,“结合与其他生存者交流得来的信息,我发现自己遇到怪异之物的频率明显很异常,并且这种异常还会逐渐带给与我合作的人……其中有些人,原本或许可以活得更久的。明明应该去死的是我才对……” 说到最后,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消极和沮丧。 看来这件事情对她造成的创伤真的很严重,她浑身散发出了脆弱和厌世的气息。 见此,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明白了,就好像黑色的颜料要画在白色的纸面上才最显眼,而画在黑色的纸面上则朦胧,你招引灾厄的体质在充满灾厄的环境下只能被观测出一个雾里看花的结果,是这个道理吧?” 话虽如此,或许就算是在那种环境下,只要实验次数足够多,依旧可以得到更加精确的结论。只不过那也意味着需要消耗更多的人命,显然不是麻早会做的事情。 “是的……”麻早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疲惫。 忽然,她双腿一软,摇摇欲坠,差点再次跌倒在地。 我连忙上前把她搀扶住了。之前她也昏迷过,现在似乎又要出现这种症状。 好在她这次没有昏迷过去,而是扶住了我的胳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把她搀扶到了沙发旁边,让她坐下。 “你没事吧?”我回忆起了她一开始穿着的病号服,“你是不是有病在身?如果需要什么药物……” “不,这不是身体上的疾病。”她严肃地说,“我之前不是有说过吗,我的灵魂受到了末日大魔的重创,连赐福之力都无法用出。现在动不动就会昏迷也是因为灵魂……”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唤。 她陷入了沉默。 “你肚子饿了?”我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回家前感觉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我忘记给麻早吃东西了! 从昨晚捡到她到现在,我都没见到她吃过什么东西,而她则一直处于虚弱状态。 我自己还是第一次把人留在家里这么久,所以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的吃喝问题。就好像是第一次养猫猫狗狗没有经验,忘记给家里的猫猫狗狗准备饲料,就这么把人家放置在了家里,大摇大摆地跟着长安走了。 难怪刚才麻早见到我回来会有不满的态度,她大约原本以为我很快会回来,没想到我会把她饿着肚子放在家里这么久。 我对此感到非常惭愧。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现在肚子很饿吧?” “没什么,我习惯了。”她脸色习以为常,手却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自己更加对不起她了。 “没想到你会饿到昏迷过去……” “不是因为饿!”她先是皱着眉头争辩了一句,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刚才说了,是灵魂创伤。食物的话我昨天就有吃过,只是饿了一天而已,不至于饿晕过去。我是因为灵魂创伤才会昏迷的……等等,你这是什么眼神?” “嗯,我明白。灵魂创伤是吧,我明白的。” “不,你这个表情,是完全没有相信我的表情……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刚才你不是还说‘想要相信我’吗?” 似乎比起肚子饿丢脸,她更加介意的是被我投以同情目光,生气到仿佛想要狠狠咬我一口。 我立即转移了话题:“不过,冰箱里面不是还有吃的吗?卧室里面也有些零食吧,你没动过吗?” “你是说冰箱里面的炒肉和米饭吗,那是你的食物吧。”她一脸天经地义,“之后三天我还得先在你这里躲藏,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去动你的食物和水。做出那种行为的人就算被杀了也是自找的。” “这里可不是末日世界,没有人会因为那种程度的小错就活该被杀。”我希望她能够在我这里得到放松,“这次是我不对,我没有提前想清楚。之后你可以随意使用我家里的东西,就当成是在自己家里,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食物和饮料也可以随便吃随便喝,不够了可以跟我说。” 对于这种宽容待遇,她非但没有高兴,露出了狐疑的眼神:“这怎么能行?” “反正你只会留下三天,不是吗?”我用这句话打消她的怀疑,接着走向了冰箱,“你等等,我马上给你做饭。以防万一,我先做个确认,你真的不是由于饥饿才会昏迷的吧?身体方面真的没有问题?” “没问题。”她不像是在撒谎。 “那么我就给你做点炒饭,但是你记得要细嚼慢咽。”我拿出了冰箱里面的食物。 这是上次点外卖点多了留下来的。因为外卖软件上多点有大额优惠,所以我经常会点很多盒菜,把吃不完的保存在冰箱里,饿了的时候再拿出来放锅里炒热。现在剩下的有青椒炒肉和米饭,还有炒土豆丝,以及几个鸡蛋,我打算全部混合起来,给麻早做个炒饭。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询问她,但还是先把她的肚子填饱吧。 不过,她似乎从我的态度里看出来了什么。 “你应该还有其他问题想要问我吧。”她一边把我喊住,一边反复地观察着我手里装着饭菜的塑料盒,“你的上一个问题我没有能够好好回答,这无法作为食物的交换。你可以再问我一个问题。” “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我反问。 “我无法保证,这要视你的问题而定。”她的态度依旧不变。 我把装着饭菜的塑料盒先放到了旁边的餐桌上。 “好……那么,首先,你从末日穿越到现在的时间点,是昨天,对吧?” “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上午敲我家门的警察说你是连环杀人犯,在最近两三个月杀死了五个人,你对此怎么看?” “我没有做过。”她言之凿凿地说,“昨天之前,我根本不在这个时代。” 是的,这就是她能够主张的不在场证明。 麻早和孔探员之间,肯定有人在撒谎。麻早撒谎的可能性更高,因为在这个时代有着麻早的大头照记录。 但是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可能性,能够让两人的证言同时成立。 麻早是一个穿越者,而“穿越”原本是个文学架空概念,指的是当事人由于某些原因而移动到其他时空的现象。这种现象大致上能够分成两种形式:一种是当事人连灵魂带身体一起移动到其他时空;一种是只有灵魂移动到其他时空。在很多文艺作品中,只有灵魂移动到其他时空的穿越者往往还会附体到其他人身上。 麻早曾经说过,她是在空间转移失败之后才来到这个时代的。因此我下意识以为,她是连灵魂带身体一起移动到的这个时代。 但是,假设麻早现在使用的并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才是真正的连环杀人犯,那么大多数谜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麻早,你的这具身体,真的是你自己的身体吗?” 15 帚星3 “……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 麻早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她不像是没有正确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 我的问题显然是超出了她的预料,以至于她似乎是想要遮掩自己的惊讶,却反应不及,让我捕捉到了她面部表情的变化。 看样子她是打算装傻……不,应该不是打算装傻。或许从她的角度来看,我是不可能提出这种问题的,毕竟末日时代不可能流行穿越小说文化。所以她大概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我的话语。 见此,我便详细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提出刚才的问题。 她在听完之后慢慢地平复了表情,然后陷入了思考。 良久,她才做出了回应:“不好意思,你的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这样?”我简直就是一头雾水,“是带着肉体一起穿越,还是只有自己的灵魂穿越,这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就可以弄明白的事情吗?前者或者后者,这应该是非常明确的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她沉吟。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的,一般来说,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换成了另一具,甚至都不需要照镜子看,闭上眼睛都能够感知出来。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当事人才会“无法弄明白”。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与你原本的身体相似度非常高,就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更换过一样,但是又有些细节部分的异样使你产生了怀疑?” “……我暂时无法多说什么。”她的态度非常警戒。 我反问:“你不是说过要回答我的问题,来作为食物的交换吗?” 闻言,她表情顿时有点挣扎。遗憾的是,挣扎过后,她还是维持住了警戒。 但这好像不是在警戒是否会被我得知多余的信息,而是在警戒自己的问题是否会把我卷入。 她此前也多次流露过相同的情绪。或许在她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是那么的诡异而又未知,在彻底确认安全之前,她不想要让自己以外的人深入接触。这种做法从她的角度出发也是无可厚非,根据她的自述,她曾经不止一次毫无自觉地把别人卷入自己带来的灾厄之中,以至于现在的她变得疑神疑鬼,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好吧……那么至少回答我这个问题,你的手枪是从哪里来的?”我只能更换问题,“总不能连这个问题你都要说不知道吧?” “这个我可以回答。”她的表情稍稍地松弛了,“这是我从负责维持本地治安的部门那里盗窃来的。” “是从局里偷来的?”我一惊,“你为什么要冒险去偷这个?” “我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盗窃武器。”她心平气和地解释,“在昨天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对于周围一无所知,迫切需要信息来把握自己当下的处境是否安全,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调查。思来想去,我索性就潜入了维持本地治安的地方。” “一上来就潜入那种地方,你真是有够胆大包天的啊……”我对她刮目相看。 “既然是维持治安的地方,肯定对于本地可能存在的危险有着最多的了解,去那里调查是最有效率的。”她理所当然的态度之中,透露出来一股无法无法的气质,“而且我的‘赐福’在逃跑方面无人能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及时转移。” 我觉得最有效率的办法应该是找个网咖才对,但是她会不会使用网络都不一定。 “然后呢,你在潜入调查的时候摸到了保管枪支弹药的房间,接着就顺手牵羊了?”我好奇,“现在官方势力在追捕你,你是在潜入的过程中被发现了吗?” “……是的,我对这个时代的安保措施不是很熟悉,所以……”她不情不愿地承认了,似乎觉得潜入被人发现很丢脸。 我继续询问了下去:“上午你说过,你现在之所以无法使用超能力,是因为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强行无视灵魂创伤勉强自己使用过,就是为了逃避官方势力的追捕而使用的吗?” “……不是。”她抿了抿嘴唇,“具体的原因我不方便和你说。” 虽然她不打算告诉我,但是也没打算编假话欺骗我。或许真正的原因与她浑身是血倒在废弃建筑工地里的事情有关,她很可能是判断了那个真正的原因属于“会给我带来危险的灾厄”的范畴。 这样我岂不是更加想要知道了吗? 我知道这件事情急不来,只能先说点别的:“嗯……这么说来,我上午跟警察说话的时候,你之所以马上就能明白警察找的连环杀人犯就是指你,也不是因为你真的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 “我对于这个时代的基本治安情况已经有过了解了,‘手持真枪在附近游荡的小女孩’,不管怎么想都是在说我吧?之后我也通过你确认了这一点。”说着,她露出了纳闷的表情,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当成连环杀人犯。” 原来我那时候居然还被她套话了,自己却一无所知。 是我小看她了。 不过,或许问话也该到此为止了,她还饿着肚子呢。 我走到沙发旁边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机打开,然后对着她说:“话就先说到这里吧,你先在客厅看一会儿电视,我很快就给你做好饭。” “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立即就被五光十色的节目画面所吸引,但是对于电视机这个家电本身,她并未流露出任何新鲜惊奇的情绪。 我暗暗观察着她的反应,将其记在心里,然后转身走入了厨房。 仅仅是把各种材料混在一起简单地做个炒饭而已,没有花费我太多时间。只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有点重油重盐,对她的肠胃产生负担。是不是应该多加点米饭,降低油盐和配菜的比例?但是她说过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算了,还是先相信她吧。 而且要是她之后肠胃出问题了,我也好找理由让她在我家里多躺几天。 一想到这里,我就毫不犹豫地增加了炒饭里配菜的比例,还回头从冰箱里拿出来拌饭酱,往炒饭里面多加了一些。 很快,我就端着两盘豪华炒饭走出了厨房。 而麻早或许是闻到了从厨房里传出来的炒饭香气,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电视节目上挪移开,翘首以盼地注视着我的方向。 俗话说,饥饿就是最好的调味料。况且如果她真是出生于食物严重匮乏的末日世界,或许对于美味食物的防御力比起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要低得多。 听说在物质条件不那么丰富的上个世纪,就连方便面都会被当成难得一见的奢侈美食,而如今的方便面在群众的眼里早已变成了相当凑合的东西。 我招呼麻早坐到餐桌边上,然后把其中一盘豪华炒饭搁到她的面前,再把调羹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握着调羹,两眼发直地凝视着豪华炒饭,整个人动也不动。 “你可以吃了。”我提醒,“小心烫。” “啊?哦……”她被点醒了过来,但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炒饭。 过了好一会儿,她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动起调羹,混着配菜勺起米饭,将其送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我站在桌子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她咀嚼到一半,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皱着眉头抬起头来,怀疑地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不吃吗?” 闻言,我自己也端起盘子,吃了一口炒饭,然后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评价。” “很好吃。”她矜持地回应,然后继续进食。 我还在期待她会不会像是幻想小说里吃到现代烤肉的异世界居民一样失态惊呼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慢慢地,我注意到她的嘴角小幅度地弯了起来,原本像是警戒的野生动物一样紧紧绷住的全身逐渐地放松了大半,藏在桌面下的膝盖也轻微地摇晃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炒饭上,调羹动得越来越快。 “别吃得太快,多咀嚼几下,当心肠胃消化不良。”我终于忍不住提醒。 “嗯,嗯……”她目不转睛地点头,稍微放缓了进食的动作。 吃着吃着,她毫无自觉地漏出了幸福的微笑,脸色都变得红润了。 真是的,我在提醒她什么呢。 但是这时候的她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个正值青春年纪的小女孩一样,而非警戒又冷漠,害怕他人伤害自己,又害怕自己伤害他人的穿越者。 我从未思考过如何让她展露笑颜,也从未想象过,原来她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我在她的对面落座,注视了她吃饭的模样好一会儿。对我来说,这可能是多余的情感,会让我在需要对她残忍的时候妨碍自己的手脚。但是这么可爱的笑容,多看几眼也不会遭报应吧。 …… ……如果她知道了我真实的内心,会如何看待我呢。 16 初入末日1 吃完炒饭之后,麻早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一次应该不再是饥饿,而是已经把肚子填饱了。但她貌似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眼睛还在恋恋不舍地盯着自己的盘子看。而盘子已经空荡荡到一粒米饭都没有剩下了。 一开始我还想着看到她像是原始人一样大惊小怪的模样呢,但是现在看着自己亲手炒的饭居然被她珍惜对待到了这种地步,反倒是我感到受宠若惊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看得起我亲手制作的东西。 真的算是我亲手制作的吗?只不过是把成品外卖菜加上米饭扔进锅里加热搅拌在了一起吧,我的手工成分或许连一成都不到。 “今晚只能先拿出这种程度的饭菜,明天我会用心准备。”我打算知耻而后勇,“所以你没有必要不舍,下次会有更好吃的东西。” “真的吗?”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炯炯发亮,旋即觉察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害羞地咳嗽了一声。 “真的。”说着,我还是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如果你再多住几天,还能够再吃到更多不同的好东西。” 闻言,她的脸色变得黯然。 “……你对我很友善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怀有什么想法,但是你确实款待了我,还对我那么关心,我必须感谢你。谢谢。”她慢慢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远离你。否则你也早晚会唾弃我、诅咒我,视我为敌寇,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和我来往。” “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我极力让自己的承诺显得真挚。 “如果你没有那么做,那就意味着你还没有来得及那么做就已经死了。” 她似乎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了厚厚的墙壁,我的声音无法传递到她封闭的内心。 我只恨自己不是擅长连哄带骗勾搭异性的花花公子,无法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用语言打开她的内心。纵使有万般不甘心,当下也只能暂时放弃劝说。 而且,我现在也没有更多的闲工夫了。外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彻底黑暗。从一开始,我回家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来向麻早报备自己的行程,顺便询问她扫把星体质和穿越形式的问题而已。我必须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完成对于十五楼房间洞穴的调查。 我一边起身,一边说:“我要再出门一趟,今晚不一定回得来。” “你要去哪里?”她警觉地问。 “跟朋友一起去洗浴中心,洗完澡以后说不定还要在那里吃个夜宵,再过个夜。”我开始胡说八道,“如果条件允许,我其实也是很想要带着你同去的,但是你现在应该不方便出门吧?” “是,我现在是被官方势力通缉的身份。”她万分惋惜地点头。 “所以你就先在我家里安心休养吧。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我家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取用。要看电视也可以,要用电脑也可以,或者你也可以看看我收藏的小说。” 说到后面,我走到了电视机旁边的柜子前,拿下来一本悬疑小说,然后递给了她,试探性地问:“你以前有看过这种类型的书吗?” 她看了看书的封面,又翻看了几眼内容,然后摇头:“没有看过。不过既然你推荐我看,我就看看吧。” 说完,她从餐桌前起来,坐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然后真的低头阅读了起来。 看来她是识字的。 假设末日真实存在,不知道末日时代人类的识字率如何?悬疑小说里面提及的诸多现代概念,她又是否能够理解?跟我说话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过任何不理解的地方。或许她在末日时代受过不错的教育。 末日时代应该没有“报警”这种说法,她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要求我不要报警,这尚且能够用她之前接触过警察来解释,但是也有其他难以解释的部分。比如说,就算是在和平社会,不同时代的人也会产生交流方面的代沟,更何况是文明时代和末日时代的人。而我在和她交流的时候却极少感受到代沟的存在。 话虽如此,她又确实在某些细节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末日生存者的影子…… 我再次感受到,自己果然是发自内心愿意相信她的。因此先前才会在无意识里对于很多疑点视而不见,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在主动寻找她是末日穿越者的证据。不知不觉地,我愈发地为她——为这个谜团重重的少女而着迷。 我拿起了背包,走出家门,然后回头把门关上。 透过愈发变细的门缝,我悄然凝视着她在沙发上低头阅读的娇小身影,直到缝隙完全合拢。 - 我再一次进入了十五楼房间所在的小区。 同时操纵“萤火虫”,先一步侦查了十五楼房间的周围。 虽然之前听说这里会重新作为案件现场被保护起来,但是显而易见,那仅仅是为了把我和长安这样的普通市民赶走而编造的借口,根本就没有人员在保护现场。似乎在罗山看来,这里没有需要再次搜查的线索,只有必须在明天早上处理的负面遗留物。 我还特地通过“萤火虫”在小区周边做了事先侦查,也没见到疑似是罗山的人员在附近盯梢。是潜伏起来了,还是真的没有人?如果是后者,未免有些疏忽和粗心了。连我都能够意识到堕落猎魔人有可能仍然在关注十五楼房间,换成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就更加没有错过的道理了。 但罗山并不是公安部门,猎魔人女子也有承认过,罗山缺少刑侦经验。战斗方面姑且不论,至少在刑侦方面远远无法与我曾经在省外调查封建迷信势力时接触过的专业人士相提并论。 那么自称警察的孔探员又如何呢? 我试着确认了孔探员和长安的动向。 孔探员对着猎魔人女子自称为“探针”,从他的话语和字面意思来看,他在罗山这个超自然组织里的职责应该是侦查超自然事件,并将其上报给组织,再由组织派遣猎魔人到达前线处理事件。 “警察”应该仅仅是他的表面身份,或者说得更加明确一些,那多半只是他的假身份而已。通过“萤火虫”监控得来的信息能够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有在做符合警察身份的工作。 上午时段的他似乎还在以追踪连环杀人犯的名义追踪麻早,而现在的他则是在市区里到处乱走,时不时进入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观察,并且拿出纸笔记录着一些什么。可能是在履行“探针”的职责。 我不由得意识到这么一种可能性:会不会目前正在积极搜索麻早下落的,根本就不是公安部门,而是罗山这个组织? 为了什么?难道是麻早不知不觉暴露了末日穿越者的身份,罗山是在寻找穿越者? 我暂且按下心中的困惑,把注意力转向了长安那边。 长安目前正在医院和他妹妹一起探望自己的母亲,关于他妹妹和母亲的详情这里先不做赘述,总而言之,我注意到他附近有几个形迹可疑的男人。那些人并不是在盯梢长安,而是在盯梢长安的周围。虽然他们行动隐蔽,但是由于缺少防备“萤火虫”的意识,还是暴露出了少许破绽。 我想,他们大概就是罗山的人了。至于那个猎魔人女子的所在,我却是完全找不出来。按照她在电话里对孔探员说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到场了才对。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情况反而非常合理。孔探员说她正面击退过堕落猎魔人,或许她是被敌人记住了长相,为避免打草惊蛇而潜伏在了暗处。 如果堕落猎魔人(连环杀人犯)真的是麻早,那么他们的防备就算是白做了。因为麻早现在别说是战斗,就连正常行动都有所不便。 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此时我已经来到了十五楼房间的门前。 既然长安已经有人保护了,那么我就负责调查洞穴吧。长安曾经接触过这个原因不明的怪异现象,也不知道这个怪异现象是否会像是某些灵异故事里面的诅咒一样,以玄之又玄的方式对于当事人纠缠不休,直至将其拖入无底深渊。 所以,为了我的朋友,我必须设法将其查个底朝天。 不,我还是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我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是我自己想要探索这个东西。 我是个比起朋友,更加优先于自己欲望的恶人。 我握住了十五楼房间的门把。门是锁上的,我身上也没有这个房间的钥匙。但是我未曾烦恼过自己应当如何进入其中。在超能力的作用下,锁芯迅速地融化了。我顺势把门拉开,像是进入自己家一样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没有开灯,现在是夜晚,所以里面自然是一片漆黑。我伸手一招,就有几只事先来到这里的“萤火虫”从四周角落里飞了出来,并且散发出了明亮的橘红色光辉,像是烛光一样充满神秘主义氛围地照亮了客厅。 我随手把门合上,然后来到黑色毛绒地毯前,俯身将其掀开。 黑色的仪式法阵依旧如故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原本已经消失了的木头盖子,竟也重新出现在了地板上。 17 初入末日2 洞穴再次出现了! 现在的我仍然没有掌握洞穴出现和消失的规律,因此洞穴何时出现、何时消失都不足为奇。原本我都已经做好了坏的预计,打算花费大量时间调查如何让洞穴再次出现,而洞穴现在却自己跑了出来,我如何能不感受到惊喜呢? 换成长安和麻早在这里,或许会把洞穴视为极度不祥的征兆。但是在我眼里,这只能说是开门红。 我把木头盖子揭开,幽暗深邃的入口又一次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与上次不一样,现在的我是在夜晚独处观察这个洞穴,心境是云泥之别。长安曾经担心洞穴之下会不会有“脏东西”爬出来,当时的我完全无法共情。对我来说在白天时段,和长安在一起时的这片空间,似乎充满了世俗生活的气息,鬼魂是断然不会来到这边的。 但现在,我只觉得这片空间似乎化为了不容于现实的魔境。远方城市的喧嚣在我的意识里彻底远去,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独属于我的“怪谈故事”。再没有第二个目击证人,再如何对公众诉说也无法取信于人。换而言之,已经是牛鬼蛇神可以肆意妄为涉足的领域了。 而这一次,已经没有长安在身边阻止我,也没有孔探员突然敲门来妨碍我了。 如果我现在走到楼下房间,对着洞穴所在方位的天花板打个洞,会产生如何的结果呢?我兴致勃勃地想象着。但要是这么做会导致洞穴无法出现就不好了,而且楼下房间是有住户的。我不想要破坏这种独处时才有的神秘感,惟恐在惊动外人之后,洞穴也会受惊再次躲藏起来。 背包被我卸在了地板上,我从里面取出了有线摄像头和自拍杆。有线摄像头被我连接在了手机上,再与自拍杆固定,伸到了洞穴之下。然后我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与我上次的设想不一样,手机上没有显示出来任何画面。 看来有线摄像头也不起作用,洞穴内外的信号阻断机制与有线无线无关。既然如此,为什么人的肉体就不会被阻断电子信号呢?果真是因为人的肉体在怪异事件之中有着特殊地位吗? 如果是科学家,或许会追求更加严格的结论,但是我对于这种带着神秘主义的结论也能够欣然接受。接着,我收回了有线摄像头和自拍杆,再把手机切换成录像模式并打开照明功能,用自拍杆送到了洞穴之下。 拍摄大约一分钟之后,我把手机收了回来,低头查看录像。 其实我也事先做好了“电子设备在灵异空间里无法正常运转”的预期,很多恐怖故事都是这么讲的。但是这回超出了我的预期,手机成功地拍摄到了洞穴之下的场景。 这個场景符合我和长安对于洞穴的第一印象,确实是个地下室。 而且是个颇为宽敞的地下室,粗看之下,面积大约有三分之二个教室那么大。理所当然,墙壁上没有安装门窗。内部也没有经过任何装修,地板和墙壁都是光秃秃的混凝土,四处像是倒闭的便利店一样摆满了寂寞的灰色货架。 大多数货架都是空置的,表面积满了尘埃,少数有物件的也仅仅是摆放了一些敞开肚子的黄色纸箱子。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位置,看不到任何怪兽或者鬼魂,以及其他怪异之物的踪迹。 也不好说,万一是电子设备无法拍摄到鬼魂呢?或者说存在着体积像是虫鼠一样小的怪物呢?不能以常识揣度怪异。 忽然,我在录像画面里面注意到了奇怪的东西。 在地下室尽头的墙根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我把眼睛紧紧地贴在了屏幕上,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看不清楚。并不是拍摄角度有问题,只是那东西的体积太小了,距离拍摄位置也有些远,从这里无法确认其真面目。 只能勉强辨别那大概不是玻璃碎片什么的,而且这间地下室里面也没有其他玻璃制品,或者其他任何会反光的物件。 那个东西在这间地下室里非常突兀。 没有发现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发现了,我便感觉那个未知之物有着说不出来的存在感。虽然那仅仅是个放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的“看不清楚是何物的东西”,却好像落在白色纸面上的漆黑墨迹一样。回过神来,我的注意力便全部被其吸引住了。 那是什么? 我翻来覆去地咀嚼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感受,把手机收了起来。 那么看也看了,差不多该回家了吧——那是不可能的。 这种程度仅仅是开胃小菜,只能勾起我的食欲。都让我把口水滴下来了还要我走,想都别想。 接下来,我要深入这个洞穴。 - 我设想过自己之后有可能遇到的危险。 对我来说最没有威胁的情况就是物理性质的危险。 往夸张处说,就算在这间地下室里面突然刷新十头哥斯拉出来,我也有着作为必杀技的“第二形态”,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出现的是具有神秘莫测力量的厉鬼,那就不好说了。万一对方能够对我施加精神攻击,或者诅咒攻击,我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抵挡得住。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受过那种形而上性质的攻击。 而最具威胁的情况,无疑是在我下去之后,入口突然消失,之后再也不打开,把我彻底困死在内部。 或许还有其他更加巧妙而又聪明的办法去调查内部详情,没有必要亲身涉险。但是,真的存在比起用自己的肉身直接深入更能够体验这个洞穴的办法吗?文字、图画、视频……我不想要通过那么无聊的东西去认知另外一个神秘莫测的时空。我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洞穴之下的空间,亲口呼吸这片非现实性空间的空气。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直白地说,我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理智度被大幅度地削减了。在追求“超越现实的冒险”的我眼里,这个洞穴具有无法拒绝的魅惑性,我是无法凭借理智抗拒它的。无论如何,我都要一探究竟。 我注视着洞穴之下的阶梯,然后上前一步,右脚落在了第一个台阶上。 感觉就像是踩进了幽邃浑浊的泥沼里,我这只脚已经踏入了不存在于现实的时空,只觉得浑身发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另一只脚,继续向下。 一步、一步、一步……我沿着阶梯慢慢地向下,而周围的地板则逐渐地升高,直到没过了我的头顶。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现实的空间此刻已经变成了我头顶上的一个方口。我努力控制自己收回目光,再伸出右手,把“萤火虫”召唤出来。 橘红色的光点在空气中浮现,发出了明亮的光辉。果不其然,“萤火虫”并不是无法在洞穴之下召唤,而是无法当我身处于洞穴之外时存在于此。 “萤火虫”接二连三地出现,数量迅速地增加到了二三十只,然后在我的调遣之下分布到了地下室的各处,并且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亮,把这个地方照得宛如白昼。 我的双脚落到了地下室的地面上,然后观察周围。没有怪物,也没有鬼魂,暂时也看不到其他怪异现象。这片空间已经全部处于我的感知笼罩之下了,别说是有形的危险,就连一只虫子我都没有发现,简直就是生命绝迹之地。 稍微停顿之后,我径直向着地下室尽头移动。 很快,我就看清楚了之前在录像里面反光的未知之物是什么。 掉落在墙根处的那东西是个形状不规则的坚硬物质,通体呈现出黑色,约莫有乒乓球那么大。虽然颜色是黑的,但材质就像是玉石一样,所以用光线照射上去才会微微反射光芒。 我将其捡了起来,拿在手里反复观看。这块黑色玉石不止是看上去像是玉石,摸上去也和玉石一样有着温润的触感,只是边缘处有些咯人,不小心的话说不定还会把手割伤。 就我的判断,这块黑色玉石不像是完整的物件,更加是从某个尺寸更大的玉石摆件上破碎下来的。 于是我再次观察了周围,却没有找到疑似是主体的物件,也没有找到第二块碎片。 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黑色玉石上。明明就连地面摸着都是冰冷的,这块黑色玉石却没有传递出来丝毫凉意,更加没有暖热的感觉,就像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温度这个概念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愈发仔细地观察。 而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当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黑色玉石上的瞬间,我感觉这块玉石的黑暗就像是黑洞捕获光线一样,把我的目光给“抓住”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挪移开目光,就连眼球都转动不了丝毫。黑色玉石在我的视野里开始变大,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变大,还是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凑近过去。 转眼间,黑色玉石便填满了我的全部视野,而我的心灵也像是坠落一般,生生撞进了黑色玉石之中。 随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灰色的雾气浮现了出来。 18 初入末日3 在黑暗的世界之中,灰色的雾气在我的四面八方浮现了出来。 说是“我的周围”,其实我现在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在这片遍布灰色雾气的领域里,我变得像是电子射击游戏死亡后的“幽灵视角”一样,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手脚,无法说话和行动,无法呼吸和眨眼,什么都嗅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知不到肉体的存在,现在的我就连感情的起伏都没有。原本应该非常吃惊和恐惧的,但是不知何时,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以一种未曾设想的达观面对着这片神秘的空间。 停顿片刻后,我开始尝试控制自己的视角转动和前进。 由于缺乏参照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活动,只是在脑子里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动起来”这个念头上。或许我现在是有在前进吧,只能先这么相信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的前方出现了新鲜的东西。 大约是数十米外的地方,我看到了八张用白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座椅。当然,“数十米外”也是个缺少参照物的说法,只是感觉上是如此罢了。那八张岩石座椅,其中七座比普通的沙发椅要大上一号,呈现出一字排开的阵仗;而还有一座则更是再大一倍,并且单独放置,与其余七座是面对面的关系。 在那最巨大的岩石座椅上,坐着一个体型异常巨大,犹如神明般的人影。因为隔着雾气,所以看不清楚具体的外貌和穿着,只有一道雾里看花的黑色影子。 靠近之后,我发现在其他的岩石座椅上也有人影,不过只有两個,另外五座是虚席。那两个人坐在靠左边的两个位子上。其中坐在最左边位子上的,是个高大瘦长的影子;旁边紧挨着的位子上还有一个影子,娇小得像个小孩子。 与那犹如神明般的人影比起来,这两个影子的体型至少像是正常人。 慢慢地,我萌生出了好奇的情感——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坐着? 明明现在的我是不应该有感情活动的,好奇心却无法抑制住。 忽然,我感觉自己快要醒过来了。似乎这里只是个梦幻之境,而取回正常的思维能力,意味着我无法继续做梦。 就在这时,最左边那道高大瘦长的影子貌似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猛地转过头来,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什么人?” “嗯?”旁边那道娇小得像个小孩子的人影也回过头来。 而那犹如神明般的巨大人影则像是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正想要回应他,只是话到嘴边,我便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感觉得到嘴巴,而所有的座椅则连带着雾气一起统统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原来我已经苏醒了。 我睁开了双眼。周围不再是遍布雾气的空间。我依旧站在地下室的墙壁前,手里拿着那块黑色的玉石。 - 直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居然站着做梦了? 不,与其说是做梦,不如说是被拉到了什么幻觉的世界里…… 是这块黑色玉石干的好事吗? 我立即就把黑色玉石放到地上,接着快速后退数步,谨慎地观望这个神秘的物品。然而黑色玉石这一次没有再显示出任何神秘力量,像个普普通通的石头一样躺在地面上。 没有异常?但刚才这个东西分明就是支配住了我的意识……不,说是支配,其实也没给我带来任何危险,只是平白无故地让我经历了一趟怪异的幻境而已。 刚才的幻境又有着什么含义?遍布灰色雾气的领域、八张岩石座椅、三道怪异人影……他们都是人类吗?还是栖息在那片幻境之中的不可思议生物? 线索太少了,我什么都分析不出,只能先去把黑色玉石捡起来。 我知道这块黑色玉石可能还蕴含着其他神秘莫测的危险,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将其扔掉。如果这是十分明确的有害物质,那倒是另当别论。但是既然暂时摸不清楚本质如何,我就得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要是害怕危险就远离怪异之物,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来到这间地下室。 我还打算继续在这间地下室里面调查一会儿。虽说我估计自己今晚的收获差不多也就这样了,这间地下室实在是空空荡荡,何有何无都是一目了然,我设置在各处的“萤火虫”更是将其观察得贯微洞密。只是,这里好歹也是“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存在本身就足够令我着迷。 忽然,我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间地下室,较之我一开始进入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化了。有什么非常关键的地方—— 我猛地回过头去。 原本我下来时的阶梯居然已经消失不见,而天花板上则是一片平整,根本就没有什么出入口! 这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情绪从我的心中冒出,仿佛有数只冰做的蟑螂,拥挤着从我的尾椎骨沿着脊椎爬升到了后脑勺。 出口消失了?为什么? 我明明一直在通过周围的“萤火虫”关注着阶梯和出口是否出现异动,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我刚才陷入幻境的时候吗? 我立即到了阶梯原本所在的位置进行检查,但是无论怎么检查,都看不出来这里原本应该有着阶梯。天花板也是,就连细微的混凝土纹理仿佛都在说,自己原本就是长这样的。 真是荒唐至极,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入口,我又是怎么下来的呢? 得先冷静,好好思考之后要怎么办。 洞穴的出现和消失应该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只要找出这个规律,我应该就可以重新打开出口了。 只不过,“万事万物皆存在规律”是人类对大自然总结分析出来的常理,而我目前面对的,是超出常理区间的怪异事件。所以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规律,我所有的思考都是无用功。 诚然,洞穴是出现在仪式法阵里的,而仪式法阵则是人为的。但是孔探员也有提及过,仪式法阵本身并不具备打开洞穴的功能。这或许是超出堕落猎魔人思路的未知现象,脱离了人为的范畴。 而等到明天一早,猎魔人女子就会前来十五楼房间,无论她是打算消除仪式法阵还是打通十五楼房间的地板,到头来都会以她自己的做法把洞穴怪异事件彻底结束。 如此一来,我就永远等不到洞穴再次开启的一天,只能困死在这片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里了。 真是绝境! 不过,这都是我自找的苦果。 我绝对不会说出“早知道……”之类的窝囊话,至少现在不会。我得往好的方向思考。这或许是一场试炼,人有时候就是要把自己置入绝境才能够认知自我。我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在面对绝望险境的时候会如何表现吗?现在就是这个关键时刻了。 先分析洞穴出现规律的问题吧,我刚才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洞穴消失? 不对,我应该转换思考角度……是不是“因为我没做什么事情,所以洞穴才会消失”? 陷入幻境的时候,我暂时失去了对于洞穴和阶梯的监控能力,而洞穴和阶梯就是在此期间消失的。……那么……答案会不会是,“洞穴会在无人观测的时候消失”? 这个假设似乎很合理。 白天孔探员敲门到来,长安暂时用地毯遮挡住了洞穴。再次打开地毯的时候,洞穴便消失了。而毫无疑问,在此期间我和长安都丢失了对于洞穴的观测。 而长安第一次遇到洞穴怪异事件的时候,他为确认洞穴是不是通往楼下的房间而暂时离开过十五楼房间。这个状态下的他肯定也丢失了对于洞穴的观测。然后他报了警,警察过来之后,洞穴就消失了……不过他在报警之前有没有再去十五楼房间观察过洞穴?他好像没有对我说过。 纵使我这个假设是正确的,我也仅仅是知道了洞穴消失的原因,而我需要的是让洞穴重新出现。 只有这个我是实在没有思路。 万一洞穴出现的条件无法在地下室里达成,而是必须要在洞穴之外才有机会达成,那么我就真是束手无策了。难道我要指望其他人进入十五楼房间,机缘巧合地达成洞穴出现的条件吗?问题是十五楼房间如今不会有任何人过来——除了计划消灭洞穴怪异事件的猎魔人女子。 或许我得再次转换自己的分析角度,打开一下格局。 为什么我非得遵循那种毫无线索的规律去破解眼下的困境呢?我并不是没有特殊本领的普通人,而是一个超能力者。不如找找“盘外招”,尝试暴力破局的方向。 但……遗憾的是,我的超能力,好像还真不适合这个场面。 我的超能力,拿来杀人和搞破坏那是超一流的,但是拿来解谜,就跟用链锯做精密外科手术一样,怕是只能整得乱七八糟。 对了,说起暴力破局,我之前似乎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这间地下室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那么在地下室的外面又是什么呢?这里说的“外面”,并不是指通过洞穴出口才能够到达的十五楼房间,而是“墙壁的外面”。 我不认为破开墙壁之后就是现实世界,但是此刻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任何新的发现都有可能成为破局的线索。 更加重要的是,我很好奇。 想到这里,我走到墙壁前,抬起右手。 我发动了超能力。 19 初入末日4 我抬着的右手呈现出掌心朝上的动作,当我发动超能力之后,掌心上方便凭空涌现出来大量的火焰。 火焰向中间汇聚,形成了一个直径接近半米的大火球。 超能力是在很多幻想故事里面都有的概念,其中有的能够停止时间,有的能够支配意识,有的能够改造肉体;也有的超能力具备复杂的机制设定,光是解释清楚都要耗费数百上千字,把听众讲得晕头转向。 与那些或强大或复杂的超能力不同,我的超能力简单至极。 一言蔽之,就是“操纵火焰”。 可以凭空召唤火焰并加以操纵,也可以操纵自己视野中现成的火焰,简单到了经典的地步,以至于但凡是以超能力战斗为主题的幻想故事里,多半都会有那么一个能够操纵火焰的前期角色。而那些虚拟出来的角色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不说是全部吧,也起码能够做到八九成。 前面我所召唤的那些“萤火虫”,本质上也都是一个又一個小火苗。而之所以能够作为侦查工具使用,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正常的火焰想要产生,离不开燃烧三要素,也就是燃料、助燃剂、温度。而我的火焰皆是凭空产生,不需要那些物质条件。或者说,所有的物质条件其实都是被我的精神替代了。 我的精神既是燃料,也是助燃剂,又是温度。 换而言之,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散播在外的“萤火虫”,就是散播在外的“我自己”,自然能够代替我去感知周围。 同时,理所当然,既然是火焰,就必定具备着强大的物质破坏力。 我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缓缓托举起来,而大火球则向中心塌陷,化为了一个眼球大小的炽热光球。旋即我向前一指,光球便撞击在了眼前这面坚固的混凝土墙壁上。 没有受阻,没有爆炸,具备高密度的光球像是调羹扎入豆花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洞穿了混凝土墙壁,并且来到了地下室之外的空间。 借助与火焰之间的精神性联系,我顺利地得到了地下室外部的视角。 然后,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什么都没有—— 地下室之外的空间,什么都没有。 没有大地,没有天空;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从外部的视角来看,我所处的地下室就是一个悬浮在无垠虚空之中的小小混凝土盒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操纵光球来到正下方,也找不到任何支撑着这个“混凝土盒子”的物质。甚至别说是其他物体了,就连最基本的空气和重力都不存在。 就像是外太空一样,但是外太空最起码也还有数之不尽的群星,还有对人体有害的宇宙辐射,以及极其稀薄的宇宙尘埃,某种意义上还挺“热闹”的。 而这里则不同,彻头彻尾的死寂,是虚无之地。 仿佛所有的物质都迎来了末日,这里是业已完结的时空。 孤独,恐怖,窒息。 无边空旷的这片虚空,像是化为了无边的窒息涌入了我的呼吸道。这间地下室简直就是偌大死后世界的渺小尘埃,而我则是尘埃上唯一的乘客,随时随地都会化为无意义的泡沫,在虚空之中溶解得无影无踪。 呆愣良久,我散去了外部的光球和视角,坐到地上尝试重整思绪。 “从盘外的路线回归现实世界”这一方向铁定是走不通了。 所幸,尽管外部是虚空,地下室的空气却没有顺着我打开的口子往外部泄露。虽说只要进入“第二形态”,我在真空环境里也可以正常活动,而且要堵住那么小一个口子也不是很困难。 苦中作乐地想想,此刻还可以从这个现象分析出另外一条真相。那就是在这个地方,某些物理规律是不灵验的。这个发现也算是一种“探索收获”了。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果然是要重新研究洞穴出现的条件吗? 如果设置在现实世界的“萤火虫”与我之间还有连接,倒是可以试试看其他办法,可现在连接早已断开了。 说来也是自嘲,今天上午长安刚找上门来的时候,我还想着如果长安真的遇到了怪异事件,自己就有机会使用超能力大展身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像是漫画角色一样边展现力量、边解说自己“能力设定”……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我的超能力在这种场合之下毫无用武之地。 有人说过“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可纵使有着再强大的火力,大概也拿当下这个情况没辙吧。 或许这也是我必然会遭遇到的绝境,是一种早晚要到来的宿命。 我的超能力固然具备着任何人都能够理解的简单粗暴的强大,但是怪异之物诡谲多变,谁都不知道会以何种形式置人于死地。就算手里有着能够破坏一切的长矛和防御一切的盾牌,也终究存在着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我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四处踱步,在货架上找寻其他有用的线索。 其实货架上的那些黄色纸箱子也不是全然空荡,有的还装着些许小物件,比如说卡通贴纸、塑料钥匙挂件、蜡烛等等,看着也都不像是能够对目前的情况有帮助。要是之前,我还会兴致勃勃地想着将其当成到此一游的纪念品将其带走,现在却没有了这个心思。 为了集中脑力,我不再维持从四面八方提供照明的“萤火虫”,而是点亮了从货架上捡来的蜡烛,将其放在地面上。地下室回归到了黑暗,而黑暗之中的一点光源也有助于我集中,同时让我回忆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说起来,初中三年级那时,刚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契机也与蜡烛有关…… 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们常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过去。 我现在突然回忆过去,会不会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呢? 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又经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我对于困境的分析依旧毫无进展。 既然我的肚子还不是很饥饿,那就意味着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这里是现实世界之外的时空,说不定时间的流速也遵循着异类的规则。外面的世界没准早已经过不止一天了,就像是古典志怪故事里讲述的“观棋烂柯”一样,我被世界遗弃在了这处宇外之地。 马克思主义说,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此时此刻的我,无疑是被切断了与社会的一切联系,就连是否能够回归都不知道。就这样死去的话,与其说是作为人类死去,不如说是作为一头无名的动物死去。 或许是受到了怪异环境的影响,我甚至生出了更加怪异的念头——会不会我从一开始就是这间地下室的住民,从未在现实世界生活过,迄今为止的人生都仅仅是我的幻觉? 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有着家的钥匙,但是这无法证明我有在外面的家里居住过,甚至无法用来证明我记忆中的“现实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钥匙是与锁成对的概念,这里没有任何的锁,因此无法证明这块金属物质是把钥匙。 身份证和零钱也是,这些东西都是处于社会之中才有其意义。一旦脱离社会,就仅仅是具有特殊形状的物质而已了——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 所有建构在“社会”这一概念之上的意义在这里都化为乌有了。无论是这些物质也好,还是我的人格也罢,乃至于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都要被这片昏暗的空间所溶解,显露出最原始自然的裸体。 我在奇妙的战栗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微醺的情绪。在这片与一切都隔绝的领域,我仿佛正在逐渐蜕变为某种未曾设想的异质性存在。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明。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我虽然充满了恐惧、不安、悲观,但是惟独没有后悔和慌乱。 因为我是怀着决心和觉悟走进来的。 先前也多少提到过,我之所以一路找寻超越现实的冒险,也有部分理由,是非常想要知道自己会在届时呈现出何种面貌。大言不惭地说,我认为这或许也能够被归类为一种“求道渴望”。而现在,面对困境,面对绝望,面对近在咫尺的,孤身一人的死……我似乎终于求索到了更加真实的自己。 换成是日常生活中的我,或许会为现在的自己引以为豪,感到兴奋和开心吧,但是现在的我没有那么慷慨激昂的感情。 并不是说我已经被负面情绪给左右了,正相反,对于现在的自己,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怀。 这是何等的拨云见日。心中涌现出再多的负面情绪,也惟独无法感染到这片洁净的心境。 只不过,我可不会说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可是非常贪婪的,这种程度的报酬无法满足我的胃口。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通关”这个困境,证明自己不是会在超越现实的冒险故事之中随随便便就会死去的前期角色。 之后,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里重新见到麻早,早晚要让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吐出来;我还想要探索罗山和猎魔人的秘密,搞清楚这个世界上的超自然力量以何种格局分布自己的势力。我还有更多想要探索的东西,真是数不胜数。 ——那么,问题来了,我真的能够做到吗? 就如同负面情绪无法感染我拨云见日的心境,再如何释然的心境也不可能否认客观存在的绝境。 正因为我很冷静,所以我才清楚。 或许,这里就是我冒险的终点。 我的冒险刚开始便要结束了。 20 祝拾1 我是祝拾,罗山的猎魔人。 我的哥哥,也就是祝长安,最近可能会成为堕落猎魔人的目标。虽然我感觉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是我们手头上确实没有足以追迹堕落猎魔人的线索。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来医院探望妈妈。虽然他难得有这个心我很高兴,但是万一堕落猎魔人真的袭击过来波及周围怎么办?又不好跟他解释为什么就连部队医院都不安全,我也不擅长撒谎,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他支走。 而且和他共处一室也很不自在,他周围有数个探员在盯梢,我还要在他面前假装文艺女大学生,探员们的视线有点烫人。所以我就找了個借口到外边去放个风,稍微缓解疲惫的精神。在他身边不止是有人盯梢,也布置了我的法术,住院部还被我的感知遍及,倒是不用担心会被趁虚而入。 出去的时候还被他问了为什么带上吉他包。这里面装的其实是我的灵装,但我只能说是为了在院子里弹弹吉他。我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在罗山的工作。 刚走出住院部,我就看见孔探员从对面走了过来,应该是准备来和其他探员换班的。 在罗山,探员的正式名称是“探针”,主要工作是侦查怪异事件相关线索并通知猎魔人前来处理,也会干其他杂活。 而孔探员则是其中的精英,他对于怪异事件的见解比我更加丰富。目前我就读的大学也在他巡逻的区域里,我们有过几次合作。听其他人说他现在被上级强加了很过分的工作,不得不冒充警察身份到处奔波。 很多猎魔人都看不起探员,认为探员是无法成为猎魔人的残次品,这种说法听上去就像是只要无法成为猎魔人就是低他们一等一样。是的,他们真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也看不起普通群众。恐怕孔探员的上级也是那种看法吧,我和他们实在合不来。 距离换班还有半小时,我们就在院子的凉亭里聊了一会儿。孔探员是三十多岁的男性,和我聊日常话题自然聊不到一起去,所以只能聊工作了。很快便聊到了白天电话里提到的十五楼房间发生的异常。 “祝长安提到的洞穴出现的原因还是不明,虽然是我先问你有没有空去处理的,但是你真的没问题吗?”他忧心忡忡地问。 “有问题没问题都要试过才能知道,而且不知道那个洞穴是否属于会无视距离对接触者造成影响的怪异现象。他是我的哥哥,我必须保护他。” “但是,你的专长是战斗吧。实在不行,你可以拜托其他更加擅长这方面的猎魔人,” “总不能拜托其他猎魔人去处理我都不知道底细的怪异现象……”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多劝了。”他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在处理洞穴的时候,你也可以顺便去试探一下那个庄成。” “庄成?伱还是认为他与洞穴的出现有关吗?” “那是次要原因,而且可能性很低。”他解释,“我主要想说的是他很可能早已接触到了我们的世界。最近两年怪异事件频发,像他这种坚持不懈地追逐怪异事件的人,却始终平安无事,你不认为有些奇怪吗?或许他是掌握了某些护身的力量。” 他上次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这次我听出了另一种意思:“你是说,把庄成作为伙伴吸纳到我们这里来?” “就算他无法成为战力,也肯定可以成为优秀的探员,对他来说也算是满足心愿了吧。”他笑了,“从民间挖掘有潜力的人士原本是我这个探针的工作,但如果是由你去挖掘,之后就可以作为他的带路人让他从旁辅佐你。他就算没有法力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一定能够对你起到帮助。” “谢谢好意,但是……” 虽然我也承认庄成是优秀的人才,但是某些实情可能和孔探员想的不一样。 我回忆起了自己与庄成结识的过往。 - 大约是在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从哥哥那里听说了庄成的事情。 与普通家庭不一样,我所在的祝家是猎魔人家族。听说祖上还出过大无常,只是如今落魄了。原本会继承家族法器成为猎魔人的应该是哥哥,然而由于意外,继承人变成了我,而他则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家里也对他封锁了所有关于猎魔人世界的事情。 说他是失忆,其实好像也不是完全失去,还残留着部分片段以及暧昧不清的印象。所以他从小就非常相信怪异之物的存在,对周围人声称自己曾经看到和接触过怪异之物。 家里自然不会承认他的说法,而外面的人更是不会相信他。他在上初中的时候还被同学嘲笑和欺负,老师也经常找他谈话。人是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尤其是在青春期,正是人格急剧成长变化的时候,来自于外部的否定和承认就更是至关紧要。 再加上失忆之后的他确实再也没有接触到过怪异之物,久而久之,他可能自己也慢慢地接受了那些零碎的片段和印象都只是自己儿时的妄想,终于不再提起那些事情了。 只不过,他肯定还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有着不服和期待,希望能够找到机会,将其向外部宣泄释放出来。 我对哥哥非常同情,与此同时,我也非常羡慕他。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成为猎魔人。 某天,他突然在吃晚饭的时候跟我提起一个人,说是在他就读的高中里,有一个热衷于调查都市传说的怪咖,名字叫庄成。 这个人有些像是过去的哥哥,虽然没有对周围人宣扬怪异之物的存在,但也是在极力地求证其存在,甚至比起过去的哥哥还要激进。 我以为哥哥又是要重新燃起对怪异之物的兴趣了。出于无法对外人解释的理由,我和家人都不希望他接触这边的世界,所以就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对这个话题做出了“那是白费功夫”的批评,哥哥沉默片刻后也赞同了我。 后来我对庄成做过调查,他并不是从高中时期才开始调查怪谈的,而是最晚从初中时期就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热情。与他同班的学生都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基本上没有人与他交好。我高中有个学姐就和他做过初中同学,她提起庄成的时候一脸恶寒。 “那个人,经常把蜡烛带到学校里。” “蜡烛?” “对,蜡烛。他有事没事就会把蜡烛从课桌抽屉里拿出来,然后以非常恐怖的眼神盯着蜡烛看,像是魔怔了一样。他不是非常喜欢鬼故事,还经常会去闹鬼的地方探险吗?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除此之外,我还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他以前专注于研究风水和玄学仪式等等概念,经常把罗盘和卜算工具带在身边做实践。过一阵子似乎丧失兴趣,又转移到其他领域,也都是与神秘学相关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思想幼稚,对于他的指指点点比起初中时期的哥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他简直就是旁若无人,周围人的声音好像根本传不进他的耳朵里,做的事情也全部是我行我素。 高中时我班级上有个女孩子喜欢灵异言情题材的小说,继而产生了某些奇怪的幻想,想要把自己包装成“灵异少女”,说自己“看得见”。结果他就闻着味道追上来,将那个女生“当场抓获”,所有的演技都被毫不留情地拆穿。 甚至有一次,海外来的风水大师找上本地的富豪招摇撞骗,他一个高中生不知道从哪里嗅到风声摸了过去,当场揭穿了那个冒牌货。 之后几年过去,也不知道他见过了多少遍冒牌的超自然事物,却依旧是那么的“脑子有病”和“思想幼稚”。 虽说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哥哥说不定就是被这一点给吸引住了。 所以后来我当着他的面批评庄成,他不再像是过去那样口是心非地赞同我,而是站在了庄成那边。 我也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从第一次跟我提起庄成开始,就一直在偷偷地关注对方的动向,像是粉丝一样收集对方的消息。 他提起庄成时的语气也是愈发眉飞色舞,仿佛把对方当成了另外一个可能性的自己。 “你知道吗?他在高三快毕业的时候去了一趟外省,调查那里的儿童失踪案。据说与当地的民俗传说有关,类似于日本的神隐怪谈。其实这牵扯到了当地幕后某个不得了的邪恶势力……” 类似的话题听得多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传奇人物”。 但是,这很危险,太危险了。 终有一日,庄成会陷入无力回天的绝境,怀着悔恨之情死在自己不懈追求的事物上。 大约是从两三年前开始,全世界与怪异相关的组织都注意到,原本隐藏在世界暗面的怪异之物不知为何开始频繁活动,过去难得一见的时空扭曲现象也在不断增加。其程度逐年升高,普通群众因怪异现象而死亡的报告更是堆积如山。 罗山甚至有人做出了离经叛道的预言,说这是大劫将至的征兆。 如果把人类迄今为止的历史都定义为“人类的时代”,那么从今天开始计算,十年之内,繁荣昌盛的人类史就将迎来终焉。 之后不止是所有的人类,就连所有的生物、所有的怪异之物也要在大劫之下悉数毁灭。 最终,一切的物质都将化为乌有。 而下一个时代……大概不会再有下一个时代了。 非要为其命名,那便是“末日的时代”。 21 祝拾2 继续说说庄成吧,不过这个话题依旧得从哥哥的事情开始说起。 虽然我们家原本是打算把家族法器传承给哥哥,但是哥哥在家里其实不受待见。 或者说,就是由于不受待见,一开始才会被立为传承人。 祝家历代猎魔人的水平是逐渐走低的,到了祖父那代,已经计划从猎魔人世界退出了。 只是想要退出也没办法一蹴而就,祝家在猎魔人世界仍然有些恩怨和人情债,还需要我和哥哥两者之一扛起旗帜作为过度。祖父对于猎魔人世界心怀厌烦和忌讳,因此他反而准备把这个危险的责任放到哥哥身上。 而哥哥在家族里地位尴尬,我们的父亲是入赘的,而哥哥则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妈妈很受祖父宠爱,祖父自然对于父亲的外遇深恶痛绝,同时也无法给哥哥好颜色看。 按理说既然哥哥会成为家族猎魔人,家族就是有求于他的,摆出臭脸实在是不应该。况且冤有头债有主,应该受到唾弃的是父亲才对。但是理性上想得明白,不意味着感情上处理得好,祖父就是那种不擅长隐藏爱憎的人。而父亲已经行踪不明多年,想要找其算账也是找不到,祖父积累的怒火都无处发泄。 哥哥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是无比抑郁,从高中起便染上了与狐朋狗友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恶习,因此我也与他渐行渐远,而他在升入大学之后就更是变本加厉。 既然肆意妄为的行为变本加厉,他在外面惹到的祸事自然更是雪上加霜。后面的事情也是我听说的,他好像是被什么人雇佣打手蒙住脑袋绑架到了野外,遭了好一顿毒打。 毒打倒是没把他打断骨头,并不是因为他皮糙肉厚,或者说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他被毒打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路见不平把他给救下来了。 那个拔刀相助之人,就是当时正在野外追查怪异事件线索的庄成。 两人直到这时才算是真正认识,之前都是哥哥单方面认识对方。被自己热切关注已久的对象拔刀相助,哥哥当然是感恩戴德,主动去结交对方,两人在这個时期关系大概还挺不错的。 好景不长,庄成没过多久就听说了哥哥以前做的那些坏事,还当面撞见了他做坏事的场面。这次是庄成为受害者拔刀相助,把他打了一顿,并且当场与他割席断交。 这件事情给哥哥造成了沉痛打击,后来他痛定思痛,一点点改变自己,最后与庄成重新建立起了朋友关系。 两人现在关系很要好,至少哥哥是这么跟我吹嘘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对于哥哥的转变,我非常高兴,同时也对庄成无比感激。 与此同时,我也产生了忧虑。 庄成今后极有可能会遇到真正的怪异之物。如果是老实本分过着生活的正常人倒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够遇到,但像是庄成这种“不老实的人”甚至可能已经有过了相关遭遇……不光是怪异频发的近两三年,说不定他在童年时期就早已接触过怪异事件了。要不然,他何以能够如此坚定不移地追踪怪异事件的线索呢? 他的初中同学提到过,他曾经频繁魔怔地盯着蜡烛看,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一样……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会不会也是受到了某种外部灵异力量影响的表现? 更加重要的是,今后的他是否会把危险带给自己身边的人?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通过哥哥的关系亲自去见了他一面。 那是二二年的冬至,我当时还在念高三,计划考入哥哥和庄成所在的咸水大学。见面地点也定在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商业中心。当时用的理由是“一起去附近吃新开的火锅店”,我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桌旁见到了他和哥哥。 百闻不如一见,只是看着外貌,旁人肯定无法想象那是个满脑子魔幻思想的狂人。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羊毛衫,把羽绒衫挂在椅背上。没有在玩手机,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正在加热的火锅白汤锅底,貌似是在发呆。粗看之下,从长相到穿着就跟路边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非要找出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看着很独,对于周遭的现实性事物也不放在心上,多半是那种动辄就会沉浸在自我内心世界里的人。 不过这个真的算特殊之处吗?其实不少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吧。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注意力马上就回到了火锅上。我明白的,我也很想吃火锅,陪朋友吃火锅的时候比起聊天我更想吃吃吃。 “我妹来了。”哥哥坐在对面介绍了我,“老妹,他是庄成。阿成,她是我妹,祝拾。” 见到庄成再次把目光投射过来,我脑中浮现了他以前做过的诸多“不解风情”之举,心中油然生出了肃然起敬,以及敬而远之的心思,并且情不自禁地称呼了一声:“庄师兄,你好,我是祝拾。” 他先是错愕,然后说:“祝师妹……不,祝拾,你直接叫我庄成就可以了。” “好的……” 除非对方是长辈,否则我大多数时候也是喜欢直呼其名。 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我会扮演普通人。而问题在于,我不知道作为普通人长大的自己是怎么样的。忘记是以前的谁说过的了,当一个人模仿自己不熟悉的角色时,往往就会体现出对于这个角色的刻板印象。我对于日常自我的扮演是基于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里面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时候会用力过猛。 也就是说,呃,怎么解释才好呢,总之就是班级里有人会说我有些茶。和做猎魔人工作的时候不一样,我日常说话的声线是比较夹的。当我意识到这样不行的时候已经积重难返,那些表里如一的人可能不太理解,一个人要违背自己已经做好的“人设”,其实存在着不小的心理难关。 “庄师兄,你以前有见过幽灵,或者妖怪之类的东西吗?” 席间,我找到机会,问出了作为此行目的的问题。 庄成没有再次订正我,只是遗憾地摇头:“不,一次都没有。” “真的吗?”我怀疑。 “我倒希望是假的。”他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这个空手而归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我还是难以置信。 虽说没有哥哥那么热心,我也持续跟进过对于庄成的调查,结果令人疑窦丛生。明明是在这个怪异逐渐活跃的时代,庄成却是仿佛在怪谈调查的道路上毫无收获。 我也有去过他曾经做调查的地点,那些地方并不是百分百没有异常,有的地方甚至盘踞着明目张胆作祟的魔物。而他就是每次都能够与其擦肩而过,就像是……就像是怪异事件本身在畏惧着他一样。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还是说,他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到今天,纯粹就是因为运气太好了? 我更加愿意相信他是藏起了自己的见闻。 然而,经过反反复复的试探,我的内心反而愈发倾向于“他说的全部是实话”这一结论。 随后我便尝试劝说他放弃调查怪谈。显然,我的劝说无法动摇他坚持多年的决心。同样地,我也没有办法劝说哥哥与他断开联系,哥哥在私底下简直就是他的铁杆粉丝。 我只好与他交换联络方式,在线上以了解哥哥的近况作为借口找他聊天,打探他本人的活动信息,密切关注他的动向。虽然我们在线下见面次数不多,但是在线上交流甚多。 不知不觉地,我自己也对他产生了不小的亲切感。 与传言不一样,他其实不是那种百无禁忌的狂人,而是有着充分的理智和良心,仅仅是比任何人都要喜欢怪谈,时不时会做出见义勇为之举的年轻人而已。 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所以我才更加认为,不应该把他卷入怪异……卷入我们世界的危险之中。 他也是身为猎魔人的我必须保护的对象。 然后,时间到了前天晚上,哥哥把“洞穴”的事情告诉给了我。 我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他最近居然住进了堕落猎魔人作过案的房子,但是由于无法在他面前显示出猎魔人的身份,我就只好拜托孔探员先去调查事情真伪。 而没想到的是,孔探员不止是确认了洞穴和仪式法阵的存在,还把另外一条惊人的消息带给了我——哥哥居然带着庄成去亲眼见识了洞穴和仪式法阵。 始料未及的发展令我险些眼前一黑。 居然不是庄成把怪异事件带给了哥哥,而是哥哥把怪异事件带给了庄成? 哥哥你在做什么啊哥哥? 以哥哥胆小怕事的性格,多半是不会主动接近那个洞穴的,但是庄成又如何呢?他一定已经起了调查洞穴的心思。如此明确的怪异事件,像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虽然听说洞穴暂时消失了,但是既然已经出现了第二次,那就必定会在不久之后出现第三次、第四次……万一他为了调查洞穴,选择冒险亲身进入其中…… 不不不,这果然还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他那么执念深重的人,也不可能会在明知道出入口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前提下,冒着无法归还的风险亲身进入那种未知的领域。 以防万一,等到天亮之后其他猎魔人到我这里来换班,我马上就去把洞穴怪异事件给处理掉。 我是罗山的猎魔人,而庄成现在也同样是我的朋友。纵使是出于私情,我也必须捍卫他的生命安全,把他从潜在的怪异风险之中拯救出来。 22 祝拾3 “祝拾,你在思考什么?” 似乎是见我低头陷入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了,孔探员好奇地询问。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然后摇头,“刚才不是提到了怪异事件频发的话题吗,所以我想起了罗山流传的那条末日预言。” “你是说那个……世界会在十年内毁灭,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将在大劫之中荡然无存的预言吗?”孔探员停顿了两三秒钟才回忆起来,“那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吧。确实现在全世界的形势都有点怪怪的,但要说是世界末日,也未免太言过其实了。” 孔探员的态度,也是罗山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包括我也是这么想的。 末日预言并不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从古至今,危言耸听地宣称“世界将在某某时刻迎来结束”的预言从未断绝过。有人预言恐怖大王将在一九九九年降临,世界会被毁灭;也有人预言世界将在二零一二年毁灭。但现在都已经是二零二三年了,所有的末日时刻都被证明了不过是“平凡的又一天”。 怪异现象进入活跃期在历史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以长期的眼光来看,这种事件对于人类文明的威胁甚至不见得比全球变暖和北极冰盖融化等等地球环境问题更加严峻。 提出预言的人总是喜欢把坏事放大了说,无论是神秘学家还是科学家皆是如此。当然,这不可以怪罪他们。当一个人注意到了坏的征兆之际,他的责任就是尽可能地让周围人将其重视起来。 问题在于,那条“末日预言”源头不明,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流传开来的,也没有任何直观证据能够为其置信度添砖加瓦。 我倒是没有小看这个怪异现象频发的趋势。时代的砂砾,落到個人头上便成了大山。纵使这个趋势不足以动摇所有人的世界,动摇我和身边人的世界却是轻而易举。 “世界会不会在十年内迎来末日我是不知道,但是如果我无法完成上级给我的工作,我的末日就要在十天内到来了。”孔探员叹了口气。 “你是说那个找人的任务?” 孔探员时常会给我分享他调查怪异事件积累的经验,在我刚刚成为猎魔人的时候起到过不少帮助,所以我想要回馈他:“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到的地方,我可以提供力量。” “那就不必了,毕竟这个工作说出去不太好听。”他先是摇头,然后吐槽:“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主意,居然要我冒充警察身份,把一个看着十四岁都不到的小姑娘指控为连环杀人犯,挨家挨户地走访去调查她的行踪线索。 “你知道吗?今天我走访的其中一家还是那个庄成的房子。我把小姑娘的照片递给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仿佛在问我是不是在说梦话。”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全世界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失魂症苏醒患者吧?”我搜肠刮肚地翻找自己听说过的信息,“我记得她是叫,叫……” “是叫‘麻早’。麻烦的麻,趁早的早。”孔探员接过了我的话,“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情,她在医院里面苏醒之后,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知道她非常重要。如果可以,我也想要把她找出来。但是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上头直接就将其指控为连环杀人犯,根本就没有把人家的人权放在眼里吧。”我想想就觉得很不对劲,“而且如果要找人,为什么不去拜托公安部门呢,他们在这方面比我们罗山强太多了吧。” “上头好像非常着急,把小姑娘指控为连环杀人犯也是先斩后奏。现在还在和公安部门交涉,想要把这个嫌疑敲定。但是公安部门还没有松口。”说着,孔探员叹了口气,“至于说拜托公安部门去找……你也知道,罗山与官方势力的关系愈发紧张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爆发全面冲突了吧。” 罗山很多猎魔人恃才傲物,相信力量才是决定阶级的首要因素,进而相信自己才应该成为统治阶级。他们在如今的社会里格格不入。 名义上,罗山是受到官方势力管辖指挥的“猎魔人部门”,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在普通群众看来(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罗山),我们大概就是个游离于社会之外的邪恶暴力组织吧。 这种冲突是早晚会爆发的。 倒不如说,这个社会居然能够一直把这种地雷深埋到现在并发展至今,我只想问一句“这合理吗”。 “好了,先不说那些……”孔探员拿出了平板电脑,“我帮你找来了堕落猎魔人的战斗录像。官方势力一直都在思考怎么以热武器对付猎魔人,他们不久前赶在我们之前找到了堕落猎魔人,并且派出一支队伍,与他发生了冲突。而这就是结果了。” 我接过了平板电脑,低头观看了起来。 冲突发生的场地是在郊外的竹林,无人机以俯瞰视角拍摄下了全过程。 只见画面中的竹林被数个照明弹打亮,宛如白昼,而一头奇形怪状的怪物则出现在了画面的一角。 怪物看上去宛如油画里的恶魔,有着狰狞的羊形头颅,两米多高的巨大躯体,浑身皮肤呈现出暗红色,没有穿戴任何衣物和装饰品,手腕、脚腕、私处等地方覆盖着黑色的毛发。 这个形似恶魔的家伙,就是堕落猎魔人。 理所当然,他不是恶魔,而是有着变身能力的人类。 竹林之中还有着一支训练有素的现代化队伍,他们不止是荷枪实弹全副武装,还带来了搭载重火力武器的战斗载具。 当堕落猎魔人明目张胆地出现之后,他们当即举起了手里的武器,从不同的角度对着敌人发动了紧锣密鼓的攻势。自然风光顿时化为沙场,枪林弹雨就好像毁灭的风暴一样,摧枯拉朽地碾过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同时也完全地覆盖了堕落猎魔人。 但是这一切都是毫无作用,堕落猎魔人就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做,旁若无人地做出了蹲踞起跑的姿势,接着宛如离弦之箭,身体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爆射而出。 火力网顿时就被这道恐怖的影子轻而易举地撕裂,而不起作用的不光是枪炮武器,火焰喷射器和声波武器,以及其他特殊武器也对其毫无作用。堕落猎魔人如入无人之境,在竹林之中大肆杀戮,整个场面就像是割草一样。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仅仅是堕落猎魔人单方面的机械作业而已。 不久后,战斗录像便结束了。 “……伱怎么看?”孔探员貌似冷静地询问。 “和我上次与他战斗时得到的信息差不多。”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起码有着‘住’级的水平,而且还是很全面的肉体强化型,放在罗山全体猎魔人里面也属于一流高手。想要靠着热武器将其打败其实不是行不通,但这种程度的火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小说和漫画里,肉体强化能力给人的感觉就很普通,似乎是杂鱼的标准技能。 但是从战士的角度来看,“肉体强化”可以说是第一梯队的能力。强大的肉体意味着强大的攻击力、防御力、机动力,有些肉体强化能力还会增加使用者的感官能力、恢复能力、免疫能力,使其具备强大的侦查力和更高的生还率,以及对于毒素和诅咒的抗性。 而其他的能力又如何呢?就拿操纵火焰的能力来说吧。 能够凭空召唤火焰确实具备绚丽的视觉效果,同时也有可观的杀伤力。但是无法为使用者提供防御力,意味着战斗中的容错率极低,很可能普通人从背后打一枪就当场毙命了;无法为使用者提供机动力,意味着只能以普通人的速度水平进行活动,遇到快速且灵活的敌人就会陷入被动,唯快不破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更加不要说是侦查力和其他方面的缺陷了,很多火焰能力者甚至会不小心被自己的火焰烧伤,或者在近处引发爆炸把自己也给卷入,亦或是把所处环境变得到处浓烟导致自己窒息死亡,诸如此类的死伤案例甚至多到被罗山内部刊行的杂志收罗进了黑色笑话集锦。 其实不光是火焰能力,很多特殊能力由于其“攻高防低”的性质,使得操纵者与其说是真正的猎魔人,不如说是手持特殊武器的凡人。而既然是凡人,自然有着无数种被打倒的方法。 决定水桶能够装下多少水的,永远是最短的那块板。 一个凡人,纵使连时间都能够停止,在偷袭和下毒等等手段面前,也会变得和其他凡人一样脆弱。 别看录像里的现代化战斗队伍在堕落猎魔人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如果面对的是那些特殊能力者,真是不知道有多少种办法置其于死地。 “那么你呢?”孔探员收起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如果你对上这个堕落猎魔人,胜算能有几成?” “我无法精确计算到具体有多少成的地步。”我保守地说,“只能说如果是以我本身的修为去与他发生厮杀,胜负是未知数。无论死的是他,还是我,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么如果换成最顶尖的‘成’级猎魔人呢?或者……” 孔探员还没有把话说完,我便骤然感应到了强烈的法力波动,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我转头看向了远方。 远方出现的法力波动有两道,彼此之间正在爆发冲突。 其中一道我认得,是堕落猎魔人的法力波动。 而另外一道则是陌生的,我感觉,那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 火焰的势头顷刻间便彻底压倒了前者。 23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1 我是庄成。 我并不是个无法忍耐独处的人,但是在不得已处于长时间封闭、并且不知道是否能够回归文明社会的状态下,纵使是我也无法以日常心态进行思考。 这间地下室的线索太少了,也没有多少能够帮助我产生正向联想的物件。没过多久,我的脑子里就像是在播放宇宙天文纪录片一样陷入了漫无目的的流浪。某种意义上,现在的我就和那些上厕所又没有带手机,只好去思考生命的意义和宇宙的终焉的无聊人士一样。也不是我不想好好推理如何离开此地,谁叫我现在是在上厕所。 不过在一段时间之后,当我像个被冲刷到海滩上的鱼一样仰躺在地板上,企图从混凝土天花板的纹理之中找出某些启示的时候,一道思维的火花骤然在我的意识之中闪亮了。 我猛地坐了起来,反复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线索,推敲自己刚刚得到的灵感。 我好像知道洞穴消失和出现的规律了。 洞穴的消失和洞穴的出现,很可能遵循的是同一套规则。一开始我还以为“光是知道洞穴为何消失是不行的”,那是我弄错了。孔探员和猎魔人女子或许以为洞穴的成因是在仪式法阵之外,但是不对,答案就是“仪式法阵”。 孔探员曾经提到过,那个仪式法阵的目的是“打开某些与现实时空重叠的异空间”,而之所以被他判定为失败品,是由于“缺失了最后部分法术符号”。 我不大清楚法术符号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是既然洞穴会出现,应该意味着仪式法阵缺失的法术符号在某些意外之下被补足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补足了仪式法阵缺失的法术符号? 我此刻怀疑的对象,是那個黑色毛绒地毯。 严格地说,是黑色毛绒地毯上的字母图案。 并不是说那些字母就等同于法术符号,但是或许构成字母的部分线条正好符合了法术符号的要求。同时,我也有着足以佐证这条推理的情况证据。 好好回忆一下洞穴每次出现和消失的情况,每当我和长安做过一轮把黑色毛绒地毯盖上和打开的动作,洞穴的状态就会在出现和消失之间转换。 今天上午我和长安打开了地毯,洞穴出现;然后我们盖上了地毯,又在孔探员面前将其打开,洞穴消失;之后下午孔探员在独自检查房间时随手盖上地毯,而我在夜晚独自前来时将其打开,洞穴出现。 同样的情况在前天晚上,长安首次目击到洞穴的时候也有出现过。他在第一次打开地毯之后发现洞穴并且报警,然后在警察的面前将其“再次掀开”——对,他在跟我叙述的时候明确提到了“再次掀开”——意味着他在警察到来前盖上过地毯。 为什么他会在中间盖上地毯?因为他害怕。今天他和我一起的时候说过,他担心洞穴之下会不会还藏着什么脏东西,所以他前天晚上就选择了先把木头盖子和地毯一起封上。 在这一系列情况之中,黑色毛绒地毯就像是起到了“开关”的作用,所有的变化都与其直接关联。 我这个推理正确吗?是不是可以就这么确定了? 不对,等等,等等……我还漏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那就是为什么在我进入洞穴之后,洞穴的出入口会消失。 如果说只有经历过盖上黑色毛绒地毯这个动作,洞穴的状态才会出现变化,那么我进入之后的洞穴就不应该自己消失。 除非……除非在我进入洞穴之后,有个“身份不明的人士”潜入了十五楼房间,出手封闭了洞穴。 我确实一直都有在监控周围,但是现在的我惟独无法监控洞穴外的现实世界。而且洞穴是在我被黑色玉石拉入幻境的期间消失的,那就更加无法观测到洞穴之外是否有人了。 而且这个推理还有另外一个令人绝望的问题。 那就是和我一开始所做的坏预想一样,洞穴的开启和关闭果然只能在洞穴之外进行,无法从这一侧打开。 我真的穷途末路了。 不行,我还没有战斗到最后,就这么举手投降的话实在是太丑陋了。既然是向往着超越现实的冒险,就不应该如此简单就坐以待毙。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挣扎到底,这才符合我的美学。 那么应该如何挣扎才好呢?我所在的位置和外面的仪式法阵甚至不在同一个时空……慢着,孔探员之前提及过,这里的异空间应该是与现实时空重叠的。既然是重叠,那就无法简单视为“不在一起”。 换而言之,如果我在天花板上画下黑色毛绒地毯的字母图案,是否也能够与外面的仪式法阵相重叠? 还是有点问题,首先,天花板的表面和地板的表面并不完全在一个平面……但是黑色毛绒地毯上的图案也和地板上的仪式法阵并不完全在一个平面,如果说那边是行得通的,我这边或许也可以尝试。虽说两边的偏差程度大不相同,这块楼板的厚度是多少厘米来着…… 不管了,想得再多都不如实践一回,先试试看! 我举起右手,指头对准了天花板上,洞穴出入口原本所在的位置。随后火焰乍然凭空出现,宛如一条条细蛇在空气之中高速游走,攀爬到了天花板的表面。 黑色毛绒地毯的字母图案,拼起来就是“地毯”的意思,这个我记得很清楚。然后是字体的式样和大小……我一边回忆,一边改变火蛇的姿势,最后调整到了符合记忆的模样。 完成作业之后,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忐忑地观察起了天花板。 毫无变化。 我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样还是不可以吗?果然是因为不在一个时空,还是因为楼板太厚了,两个平面的偏差程度过了头? 或者是因为不应该用火焰描绘图案?仪式法阵是用血液绘制的,或许我也应该用血液……但是黑色毛绒地毯的字母也不是血液吧,难不成是因为那块脏地毯作为凶杀现场物件,里面浸入了血液污渍…… 我仰着脑袋观察,同时到处移动,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自己拼凑起来的火焰字母。毕竟搞不好是我把单词给拼错了。 用这种姿势到处乱走容易把脑袋弄晕,我没过多久也有点难受,把脑袋低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了两秒钟。 而当我重新打开眼睛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混凝土材质的阶梯。 愣怔片刻后,我的目光沿着阶梯往上移动,只见在阶梯尽头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浅褐色的木头盖子。 洞穴的出入口再次出现了! - 为什么我在用火焰描绘字母图案之后,出入口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这件事情我也是在事后才有了一个不知真伪的推论。 这个推论说起来也有些哭笑不得,一开始我是站在洞穴的正下方,混凝土阶梯后来也是出现在那个位置上。就像是经营战略游戏里新建筑物的位置不可以与其他目标重叠一样,说不定是因为我把阶梯的位置给占据了,所以阶梯和出入口都不方便及时显现出来。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意外,我在目视到出入口之后立刻行动,沿着阶梯来到了木头盖子前,然后直接将其顶开,回到了十五楼房间的地板上。 终于回归到现实世界了。 我环顾周围,长长地松了口气。 同时,我隐约地感受到,之前在洞穴之下,面对孤独和死亡的时候浮现出来的,近乎于开悟一样的心境,此刻正在缓缓地退潮。 那种开悟的心境一定是在特殊情景下才会出现的特殊心境,死里逃生的我是无法继续拥有的。但是,我想,那道心境一定在我的心中留下了特别的痕迹。 现在的我与没有进入洞穴的我,已经是截然不同的自我了。 我反刍着自己的感想,然后回头看向了身后。 务虚的问题先放到一边,先来看看现实的问题吧。 在顶开木头盖子的过程中,我并未感受到理应盖在上面的黑色毛绒地毯。而在出来之后,我也看到了地毯依旧如故地堆放在旁边。这意味着,当我身处于洞穴之下期间,并未出现过进入十五楼房间把地毯盖上的“身份不明的人士”。 既然我的做法令我成功脱身,那就意味着我对于洞穴出现消失规律的推理是正确的。但是如果没有“身份不明的人士”,又要如何解释之前洞穴的出入口会消失? 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回头看向了洞穴入口。 这个洞穴,这间地下室……我以为自己是把它给弄明白了,其实未知的事情还有很多。 别的不说,我其实还不知道从地下室里获得的黑色玉石到底是个什么物件,之前看到的雾气幻境以及三道影子又是怎么回事。 下面还隐藏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要不……我再下去一趟? 虽然刚刚死里逃生就想着回头是有些不妥,但是这个洞穴到了明天就会被消灭,现在不完成探索的话,以后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本我是真有这个想法,但是旋即,另外一个异常令我暂时放下了这个打算。 我设置在现实世界的所有“萤火虫”都已经消失了。不用说,这是之前我在地下室里与其断开连接的缘故。而最大的问题则是,现在的我失去了对于麻早的监控。 这下我就待不住了。 麻早时不时就提出要离我而去,如果我只是短时间失去对于她的监控状态还可以接受,大不了快去快回,这也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但是现在我长时间失去对于她的监控状态,事情的性质就要另当别论。万一她在此期间真的离去,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有可能就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让我得以与怪异事件邂逅,我还不至于连“一顿饱”和“顿顿饱”都分不清楚。 我也没有办法一边探索地下室,一边派出“萤火虫”前往家里,只能先放下这边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对着仪式法阵和黑色毛绒地毯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了照片和视频。说不定以后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复刻这个法阵。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离开十五楼房间,一路走出了这栋住宅楼。 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我终于升起了“重见天日”的感受。 然而还没有走出多远,在我视野的前方,一道奇形怪状的阴影以诡异的方式浮现出来,拦截住了我的去路。 24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2 小区现在已经夜深人静,乌云遮挡住了月光,使得周围陷入更深的黑暗。路灯像是即将损坏一样神经质地提供着闪烁光亮,忽然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微风吹过绿化带,树木和灌木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这种仿佛预示一样的情景下,一道黑暗,比起夜色更加浓墨重彩的黑暗,从灌木丛之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道非常诡异的阴影。初看之下,我以为那是污秽的积水,想要绕行。但阴影就像是有着生命一样移动着,把我拦截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即站定了步伐。 这是什么? 由于先前经历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我的意识暂时没有脱离面对怪异的心境。换成是之前的我一定会大感震惊吧,而现在即使看到了这么怪异的画面,我也只是有些意外。现在的我,无论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变化都可以接受。 这道来历不明的阴影肯定是来找我的,而变化显然不可能到此为止。从那令人联想到积水的阴影里,突然伸出来了一条无比粗壮的手臂。就像是从湖水里挣扎上岸一样,手臂紧接着就落下,撑住了旁边的地面。光是这个动作居然就把混凝土地面拍得粉碎,手掌整只深陷其中。 这条手臂的主人随后就把之后的身体部位从地里拔了出来,头颅、另一条手臂、躯干、右腿、左腿……来者很快就展露出了自己恐怖的全身。 这是一头仿佛从油画里面走出来的,长着黑色山羊头的恶魔。接近三米的裸露身躯拦截在我的前路上,简直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肉墙。赤红色的皮肤和肌肉好像蕴含着无比强烈的愤怒一样血脉偾张。 恶魔像是羊一样的面部看上去无比狰狞。说起羊,很多人或许会联想到温顺的白色绵羊,但是在羊这种动物里面也存在着面相丑陋恐怖的成年大马士革山羊,眼前这头恶魔就是如此。而且它的口部没有嘴唇,牙齿和牙龈都直接暴露在外,更是显得嗜血残忍。 “庄成。”它发出了宛如剐蹭黑板表面一样尖锐嘶哑的嗓音。 我情不自禁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头恐怖的怪物身上。 “你知道我的名字?” 光是从登场方式来看,就能明白这绝对不是穿着皮套、吓唬路人的恶作剧演员。 而恶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动着像羊一样前突的嘴巴,以不符合狰狞外貌的冰冷语气跟我说话:“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取我性命……”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它的全身,“比起那种事情,你是什么生物?看你能够说人话,应该是有着不下于人类的智慧……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的异种族,在其他地方也有吗?你的种族是叫什么名字,主要栖息在什么地方?” 我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候问这些话显得不合时宜,但我确实对于这种非人的智慧生命很感兴趣。继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之后,又是这种妖魔鬼怪出现,未知而又魔幻的冒险似乎正在一步步向我走来。 与此同时,我也不是毫无戒备。这头怪物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杀我的,却在堂堂正正地现身之后先向我搭起了话。是打算我让死个明白吗,还是故意站在明处吸引我的注意力呢。我把左手背到了身后,悄无声息地点亮了一只“萤火虫”。 借助“萤火虫”,我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感知周围。而此刻,我感知到了它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只见在我后方的十多米外,有一道阴影正在缓缓地接近我,就像是企图偷袭猎物的毒蛇。 用心观察可以发现,那道阴影与恶魔的脚底板有着黑色的影子细线连接。借助夜色的掩护,人类的肉眼不可能捕捉到。 比起勉强那具巨大的身躯搞偷袭,倒不如声东击西……这就是它的策略吗? 为什么对付我一個“普通人”还需要使用这种小心翼翼的策略,它知道我是超能力者? 那道阴影会突然变成尖刺把我贯穿吗?还是说会化为沼泽,把我拖入其他的空间里?亦或是呈现出更加怪诞的变化? 我期待着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展开,并且在心中拟定届时的反击手段。别看我这样,我姑且还是有着不小的危机感。先不论我的实力强弱,怪异之物带来的危险可能是无视强弱的。十五楼房间的洞穴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但是比起危机感,此刻在我心里更加浓重的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高涨情绪。或许接下来我就要与未知的敌人展开伱死我活的战斗了,这种事情在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也是我一直都心驰神往的戏码。 而面对我的问题,恶魔似乎有些愣怔,然后问了一句:“你……不怕死吗?” “你打算怎么杀我?”我对于那道阴影故作不知,同时好奇询问,“退一步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闻言,恶魔竟发出了无比怨恨的声音:“或许你已经彻底抛到脑后了,但我可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在两年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你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些?”我大惑不解,“我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对你做过什么事情?” 我可不记得自己在过去对着哪个非人之物做过招致如此恨意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 我更加愿意相信它是为了十五楼房间的事情而来的,而从概率的角度出发也可以佐证这个想法。 过去我未曾见过的怪异之物,今天居然同时见到了两个。一个是之前的“洞穴”,一个是眼前的“恶魔”。如果说它们是互不相干的巧合,那就实在太牵强了。先假设它们之间存在着关联才更加合乎情理。 洞穴、仪式法阵、堕落猎魔人……白天得到的线索像是从抽屉里取出来一样在我的心中浮现。我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怀疑——这头口吐人言的“恶魔”,真的是非人种族吗? 它会不会其实是个人类,进一步说,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堕落猎魔人变身而成的?又或者是堕落猎魔人召唤出来的怪物手下? 而说到“两年前”,那时候我做过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就是曾经根据外省的儿童失踪案和民俗传说的线索,协助官方势力排除了当地某个封建迷信势力。难不成这头恶魔想说自己就是那个教主,或者是其相关人员? 但是我记得那个教主好像是因为信用破产而被信众给烧死了,总不能是他下地狱之后转生成恶魔开启第二人生了吧。而且我在那起事件里面也没有把自己的超能力当面暴露给任何人过。 这头恶魔提到的“两年前”八成是个烟雾弹,目的是为了误导我的思路。 “死到临头还那么多问题!看来你归根结底也和那些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是个被和平生活麻痹到不知死活的蠢材。”恶魔发出了难听的嘲笑,“到此为止了,你将会连自己为什么会输掉都不知道……” 它一边说话,一边压低重心,声音陡然变得巨大:“——就死在我手里!” 话音落下,它便以恐怖的势头向我冲刺了过来。但是在知道它算盘的前提下,这个准备动作过长的冲刺就有些露骨了。它显然是希望我的注意力能够集中在它身上,才会如此煞有其事。真正的杀招还是阴影的背后偷袭。 当对方发动攻势之际,那道平面的阴影居然化为了立体的利刃,从后方向我急速突刺过来。 我把藏在身后的左手向前展露出来,而在指尖上停留的“萤火虫”则蓦然膨胀。 “萤火虫”本质上是我召唤的小火苗。而此刻,我往这个小火苗里添加了额外的精神力量作为燃料。就像是往火盆里倒入了大量的汽油一样,“萤火虫”顷刻间化为了火球。 火球旋即就爆裂开来,灼热耀眼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同时袭向了前方的恶魔和后方的阴影。过度炫目的光芒足以使得普通目击者陷入暴盲的状态。 好在这里没有恶魔和我以外的目击者,而我本人并没有被火焰和强光所伤害。无论是火焰自身,还是火焰散发出来的光和热,本质上都是我的精神力量所化。因此除非我打算自己伤害自己,这股力量就不会对我本人造成任何影响。 似乎是料算到我会反击,一见形势有变,恶魔就马上警觉地后跳撤退,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火势的范围。 而后方向我袭击的阴影则是瞬间匍匐回了地上,旋即在我脚边跳起,从火势未能照顾到的死角处再度化为利刃向我急速突刺。虽然是阴影,但是强光似乎无法将其驱散,真是神奇的技能。在冒出这种感慨之余,我立即侧身躲避。 其实原本以这一突刺的速度,我是不可能躲开的。只是由于我提前发现,而对面显然也没计算到我早已发现了这一击,居然真的叫我侥幸躲开了。 虽然就这么吃下这一击也无关紧要就是了。 “——原来是火焰能力!” 恶魔并没有被强光刺瞎双眼,它落到了路灯旁边的地面上,然后发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声:“你完蛋了,庄成……下一击就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它伸手握住路灯,居然将其直接从地里拔出,然后向我猛地投射过来。 要知道它投射的可不是标枪,而是整座沉重的路灯,投射出来的速度居然跟运动员投射标枪别无二致。这已经不是对人兵器,而是攻城兵器了,视觉效果吓人到就连我都反射性地再次躲避。 而我抬起来的脚都还没有来得及落地,路灯也是刚刚从我的脸颊旁边擦过去,恶魔居然就已经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冲刺到了我的身前。 与此同时,它的双臂还变化了形态,从血肉手臂变化为了像是螳螂一样的白骨刀刃,移动速度更是不知道比起刚才的攻击快出了多少。 从这个前后反差的表现来看,刚才它应该仅仅是在戒备我未知的力量,才会以声东击西的策略为重;而现在它则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胜利,毫无保留地宣泄出了自己的力量。 它残忍的面孔在我的视野里放大,而我就这么注视着它。 然后,我的目光点燃了它的身体。 25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3 稍微聊聊过去的事情吧,关于我是如何成为超能力者的事情。 在成为超能力者之前,我经常做某些看似特立独行的事情。而或许是我以己度人,我认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其实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特立独行,其他人应该多多少少都有做过,只是很少会对身边人分享而已。 那就是把水笔,或者橡皮擦,亦或是其他触手可及的轻盈物件摆放在自己的眼前,然后聚精会神地凝视它,想象自己的精神意念能够入侵物理现实,使其受到影响而发生移动。 不需要很猛烈地移动,只要一点点就好,肉眼看得见就可以了。只要自己足够心无旁骛,压上自己所有的脑力,最终换来那么一点点奇迹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期望吧。 当然,我也不是真的相信这套诡辩,更多的是出于兴趣爱好。从记事起,我就非常喜欢魔法和超能力等等概念,那些故事偶尔会煞有其事地编出一套取材自神秘学的设定,告诉读者如何修炼便能够窥视到得道成仙的门径,我在阅读之后会生出模仿之心也是顺理成章。那时候的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深山老林寻找合适的“灵脉”和“洞府”,但是在床上五心朝天打坐冥想还是很容易就能够做到的。 就算最初那么做的时候我还在念小学,心里其实也非常清楚,这种做法坚持时间再长也没有可能真的帮助我接触到“天地之间的灵气”。我只是想要尽可能地接近幻想故事的世界而已。在模仿故事角色打坐冥想的时候,我仿佛也成为了幻想世界里的一员。 最后一次尝试是在初中三年级,那时候我在杂书上看到这么一种说法。据说古代的僧侣会在静室里准备一根熄灭的蜡烛,然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烛芯,想象自己的目光将其点燃的情景。 这种做法并不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靠目光把烛芯点燃,而是要通过这种方法排除自己其余的杂念,方便之后进入玄之又玄的禅定境界。我在看过之后觉得颇有道理,并且心向往之。僧侣的禅定本身虽然没有任何神通外显,但同样也是神秘体验的一种,我对此非常好奇。 之后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随身携带蜡烛,在空闲时候拿出来凝视烛芯,想象烛芯燃烧起来的画面。 而未曾想到的是,久而久之,我尽管没有成功进入神秘的禅定境界,却毫无征兆地引发了另外的荒诞现象。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上学日,老师宣布下课之后夹着材料走出门外,教室进入了课余休息时间的喧嚣。没有同学来找我搭话,我如往常一般拿出蜡烛,继续通过看蜡烛发呆来打发无聊时间。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大约五六分钟过去了,我依旧未能进入所谓的禅定状态。这本来就在预料之中。我继续放空意识,习以为常地凝视着烛芯。 但是这一次,与往常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在我目光的注视下, 烛芯凭空燃烧了起来。 - 恶魔凭空燃烧了起来。 就像是整具肉体都化为了巨大的火柴磷,在向我高速冲刺的过程中与空气摩擦生热,旋即轰然爆燃。 滚滚热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四方,路旁的树丛灌木纷纷东倒西歪。我自己也被卷入热浪之中,却没有受到任何灼伤,只是顺着热浪冲击的势头后退两步并转动身体,避开了恶魔的行进路线。而恶魔则像是失控的汽车一样无比狼狈地撞倒了不远处的充电桩。 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尖锐狂乱的惨叫声,痛苦到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失态地满地打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与此同时,我周围的影子开始躁动起来,十数道的阴影利刃同时从四面八方向我发起了迅捷致命的突刺。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触及我的身体,我就已经从全身爆发出了火焰。这些阴影利刃遇到了我的火焰,就像是棉花被火烧到一样迅速土崩瓦解,一步都无法跨越这道熊熊燃烧的防御圈。 恶魔在关键时刻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些,部分影子并未袭击我,而是迅速地涌向了它自己。 据说在一些消防灭火行动里,灭火用到的并不是水,而是沙子。原理和水一样,只要覆盖住了燃烧物,就能够隔绝氧气,使得燃烧现象无法进行。想必这些影子意图起到的也是类似的作用,影子像是蚕茧一样全面覆盖住了痛苦不已的恶魔。 然而在压住火焰之前,影子就先被火焰所点燃。非但没能够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成为了新添加的燃料,令恶魔愈发痛不欲生。 “庄成——”它像是被打入了炎热地狱,从那地狱里面发出来饱含负面情绪的声音,“——庄成啊啊啊!!!” 咆哮的同时,它的身体猛地从地面上弹起,眨眼间就袭击到了我的面前。 但是我可没有眨眼,我的目光依旧集中在它的身上。 它的速度真是非常快,力量也是非常强。以我正常形态的动作,连手指都来不及动弹就会被它撕裂身体。然而我的攻击并不需要自己动弹手指。如果它以为我必须像是某些战斗游戏里的火焰能力者一样,必须经历“先在身边凝聚出火球,再亲自动手将其抛射出去”这一过程,那就实在是太小看我了。 我的目光、声音、吐息,这些日常性的东西,全部是我传递力量的媒介。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因此凡是我的精神所能够到达的地方,就是我的火焰所能够破坏的地方。有些人会以“如果目光能杀人……”这类话来形容他人的杀意有多强,而我的目光是真的可以杀人的。 就像是现在这样。 恶魔再次被点燃了。这一次,我让火焰只在它身体的正面爆发。巨大的热浪就将其掀得倒飞了出去,逼迫它继续在火焰之中拼死挣扎。 “这不可能……”它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只是看了我一眼……啊啊啊!!” “只不过是操纵火焰而已,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能力吧。”比起早已习以为常的自身力量,我更加在乎对方的真本事,“反倒是你,就没有其他更加新奇的……更加怪异的能力了吗?” 恶魔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回话,只顾着再次操纵阴影力量,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却派不上半点用场。 火焰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分解它的身体,但是我能够观察到,它的血肉组织正在以违背常理的速度自我修复。每有部分血肉碳化破碎,就有新的血肉再生顶替。总体上来说,再生的速度还是赶不上破坏的速度,只是按照这个变化,要将其烧死的话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想要一口气就把这头恶魔烧成焦炭倒也不是做不到,现在这个局面也有我故意放水的因素。其实我不太清楚自己的火焰最高能有多少度,我火焰的破坏力也不取决于物理温度,而取决于我使用火焰时的念头。只要我注入了肃杀的念头,就连岩石都能够当场蒸发;而没有那個意思的话,也可以做到把人体包裹在内却不损伤其分毫。 原本我是真的打算杀死它。反正对手都要杀我了,被我杀了也怨不得任何人。而在真正动杀手的关键时刻,我却迟疑了。 并不是因为我就连敌人的生命都要珍惜,如果对手是人类还有的说,对手就连人形都没有,我烧起来是毫无心理负担的。但是当场烧死它会不会有点可惜呢? 或许我不应该将其杀死,而是要活捉起来才对。然后找个地方将其监禁起来,询问它更多关于怪异的事情。当然,它也有可能还藏着其他诡异凶险的,足以置我于死地的底牌杀招。只不过这个风险,我认为有冒的价值。 说起“风险”,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趁着现在就做一下吧。 “你这么挣扎是没有用的。”我主动解释起了自己的能力,“只要是在我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我的火焰就不会消失。就算你真的找到办法将其扑灭,我也可以无数次地使其重燃。” 很多战斗漫画里的反派会在处于优势地位的时候主动向主角解说自己的能力,虽然我同样认为这种做法绝非明智之举,但这也是我的执念之一。 如果要我去写人生遗愿清单,其中一条绝对会是“一边当着对手的面展示能力,一边解说自己的能力设定”。之前在洞穴之下怎么都找不到这个机会,我可是相当惋惜的。 纵使之后真的由于这种做法而令自己陷入困境,我也可以坦然接受。洞穴之下的经历令我认识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已经完全确信自己拥有那样的精神力。 看得出来,恶魔还没有打算老老实实地服输。正当我打算多解说一些的时候,它便突然发出了屈辱的咆哮,旋即再次从地面上弹跳起来,发起了冲刺。 只是这一次,它并不是为了接近我,而是为了尽可能快速地远离我。 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快速得像是曲折的闪电,转眼间,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或许这是它现在所能够想到的最正确的策略了吧。它已经意识到我能够用目光来点燃物体了,在己方影子和本体的攻击都无法触及到我的情况下,趁早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才是上策,否则就只会被我继续燃烧,痛苦至死而已。 但是,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只要脱离我肉眼的注视,就一定会变得安全。 听人解说到一半就逃跑可不是好习惯。 我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了恶魔所在地方的画面。 只见恶魔在逃离小区之后便迅速来到了一公里外的河边。它的身上依旧被我的火焰灼烧着,此刻见到河水,便毫不犹豫地扎入其中。河水与火焰接触,立刻就爆发出了大量白色的水蒸气。 就算是我的火焰也不能蒸发一整条河,至少我本人从来都没有试过能不能。恶魔这是想要用大量的水把火焰给扑灭吧,但这还是无用功。我的火焰不需要氧气就能够凭空出现,自然也不会由于缺乏氧气而凭空消失。 而且从我的面前逃跑也是个错误的选择,跑得再远也脱离不了我的注视。诚然,它的身边现在没有我的“萤火虫”,但是“萤火虫”之所以能够给我分享视野,是因为那是我的火焰,是我分散的精神。而现在,恶魔身上正在燃烧的火焰,也成为了我的眼睛。 火光所及,便是我的目光所及。 一旦被我点燃,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离我的燃烧。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那就是不会熄灭的火焰。 26 超能力者VS堕落猎魔人4 先前在小区内部发生的战斗动静非常响亮,又是我火焰形成的冲击波,又是恶魔拔出并投射路灯。以单次噪音分贝而论,普通的施工作业都没有扰民到这种地步。 因此没过多久,周边的住宅楼就出现了一些在阳台和窗户边上张望的居民。 为了避免被人拦住,我匆匆地离开了小区。 同时,我也在密切关注一公里之外恶魔的动向。 恶魔在潜入河水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就像是中学化学课上演示的水下燃烧现象一样,缠绕着它身体的火焰始终没有熄灭。 那张恐怖的山羊脸顿时露出了无比恐惧和绝望的表情,并且在地狱般的烧灼痛苦下吐出了一连串惊慌失措的水泡。然后,它挣扎着从河里爬到无人的岸边,再次发出了痛彻心扉的惨嚎声。 看得出来,它很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逃离了我的视野,还钻入了水中,这都无法把火焰熄灭。想要冷静思考也做不到,烧痛怕是把他的脑浆都快要煮沸了。 现在它唯一的退路就是十五楼房间的洞穴,去到洞穴之下的话就可以阻断我与火焰之间的连接。但是看样子它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或者是它并不知道洞穴的开启方式和特殊性质? 在惨嚎片刻之后,它终于捡起少许理智,再次往远离小区的方向疾驰了起来。 真是有够顽强的肉体,以及有够顽强的求生意志。正常人被烧到这种地步的话应该已经被耗尽所有精神力了吧,虽然我也没有实际尝试过就是了。 说实话,我对于这头恶魔实际表现出来的水平是有些期望落空的。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它在我的面前展现的就尽是物理性质的招式。刚才的影子攻击也是,尽管是从视觉上就给人以神秘莫测印象的阴影力量,到头来却还是化为了物理形式的利刃来攻击我。这种用法会不会太无聊了,就没有其他更加诡异的技能了吗? 难不成那边的世界里就都是它那样的战斗方式?还是说,它只是个等级非常低的杂鱼而已? 看它现在做出的决策,应该是在怀疑自己离我还不够远,所以才会被继续灼伤吧。虽然就算它逃到大洋彼岸也没有用处,但是我等下还要回收它,可不能让它跑得太远了。 我暂且站定,对着一公里之外的远方抬起了右手掌,然后用力一握。 缠绕在它全身的火焰,其中双腿外部的火焰在我的操纵之下,突然像是具有生命一样往肌肉内部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轰然一声响,它的双腿当场爆炸了,身体则来不及刹车,在惯性作用之下狼狈地撞进了路边的林子里,滚出去很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止。 它双手按在了满是落叶的泥土地面上,支撑起来自己的身体。因为我没有损害周围环境的意图,所以纵使浑身是火的它摔倒在遍地都是可燃物的地方,火焰也丝毫没有蔓延出去的迹象。它回头看了看自己爆炸断裂的双腿,突然发出了神经质的笑声。 “庄成,你在看着我吧!?”它抬起头,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发出了疯狂的嚎叫,“有本事……有本事你就给我一个痛快!你杀了我啊!” “那可不行。”虽然知道它那里听不见,但我还是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回应了,“你还有用处。” 片刻后,我来到了恶魔所在的那片林子里。 它倒在地面上,纹丝不动,浑身焦黑的样子就像是残留余火的煤炭一样。看上去是死了,但是我知道它还活着。毕竟除去双腿外,我只是让火焰破坏了它的皮肤和肌肉,而故意没有深入到内脏部分。我甚至能够通过火焰感受到它有意识压低的呼吸。 或许它已经被灼烧到就连痛觉神经都死去大半了吧。以前我怀着某些好奇心在网络上查询过(先不讨论为什么我要查询那种资料),因为人类的痛觉感受器主要分布在表皮和真皮,所以烧伤深度和疼痛程度未必是成正比的,有些严重烧伤患者甚至反而会感受不到多少痛苦。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头恶魔在这方面的生理结构是否与人类相似。 “你还有意识。”我主动发出声音搭话,“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只要伱愿意回答,我可以先不烧你。” 恶魔没有回应。我又向前走了几步。而当我与它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有四五米的时候,它便突然双臂拄地,蓦然暴起,身体向我飞射过来。 “庄成——!!”它发出了充满浑浊仇恨的咆哮。 看样子这就是它的殊死之搏了。由于是在预料之内,我毫无吃惊情绪。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预料。 正当我打算反击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芒从我身后飞出来,与我擦肩而过,径直撞击在了恶魔的躯干上。恶魔像是被运动员大力抽射的皮球一样倒飞了出去,然后撞击在不远处的树木上,把树木都给撞歪了。 这一次,恶魔好像不再是演戏,而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这是什么人做的? 我立即回头望了过去。 林子的另外一边,有一道手持利剑的人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乌云在夜空上飘动,终于露出了月亮。而月光则顺势倾洒到竹林之中,照亮了那道人影的面貌。 那居然是个穿着打扮像古代侠客一样的人物,这個人穿着棕黑色的蓑衣,头戴同色的斗笠,负着一把黑红相间的剑鞘。而长剑则被其拿在手里,剑尖斜对着地面,维持着似乎随时都能够挥刺的剑拔弩张气质。 从这个人刚才出手相助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敌人。说实话,在我看来那是多此一举,但是这种被神秘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觉也很新鲜,我升不起负面看法。不过就算我判断对方不是敌人,对方可能不见得那么想。或许我应该先自报家门,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你好。”我率先说话,“我是庄……” 突然,对方好像看清楚了我的面孔,惊呼一声:“庄成?” 是年轻女性的声音,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认得我?”我意外,“你是谁?” 对方迟疑片刻,然后抬起手来,把自己的斗笠摘下,露出了真面目。 这一看,我更加意外,甚至可以说是震惊。初次看到恶魔时的情绪起伏都没有现在来得大。对方露出来的真面目,居然是我的熟人。 在我的记忆里面,那张面容总是显得乖巧温顺,令人联想到小溪、清泉、氤氲的湖面,像是水墨画一样清秀,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尽力回避人际关系之中可能发生的冲突; 而现在,对方的面容没有任何改变,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就好像是威风凛凛的剑士,对于任何争端都会始终以率直飒爽的姿态去面对。 “……祝拾?”我念出了她的名字。 来者正是长安的妹妹,祝拾。 “你这是……”她迟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倒下的恶魔,声音难以置信,“……这是你打倒的吗?” “不,这是你刚才打倒的吧。” 其实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要争取一点点时间,好让我抚平内心的波澜。 “我的意思是,他身上积累的这些烧伤……”起初,她的语气还有些无法接受。 但是慢慢地,她找回了精气神,口吻也变得镇定了许多:“——都是你做的吗?” 她的说话方式与我记忆里的祝拾大不相同,就连声调都变得不太一样。这么一比较,她以前的说话口气好像是有些装乖。或许现在表现出来的,才是她真实的性格吧。 我也差不多平复好情绪了,一边分析着现在的她,一边做出了肯定:“就是我。” 她观察了我片刻,然后主动收起利剑,试探性地问:“你也是猎魔人?” “也?……我没有在做那种职业。”我回答,“非要说的话,我应该是超能力者吧。” “那也算是猎魔人。”她居然这么说。 也算是?猎魔人这个名词我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应该是一种职业吧。没有在做这种职业,仅仅只是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也可以被称呼为“猎魔人”吗?我对此感觉有些违和,同时从猎魔人这三个字产生了联想。 难怪我会觉得祝拾现在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这个声音,就和白天在电话对面与孔探员说话的猎魔人女子一模一样。 祝拾就是那个猎魔人女子! 震惊之余,我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猎魔人女子——祝拾是隶属于罗山的人员,而罗山很可能是官方性质的超自然组织,那岂不是说我现在很难独占那头恶魔了? 有没有办法把那头恶魔抢回来……不对,这就是短视了。现在官方性质的超自然组织可是已经在我面前真正展现出了其端倪,我还惦记着什么来历不明的恶魔。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怪异世界信息,我直接去找对方岂不是更好吗? 正好祝拾还是我朋友的妹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只能说是天助我也! 我顿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祝拾的身上。 “忘记重新自我介绍了。我是罗山的猎魔人,负责这片区域的安全工作。”祝拾以非常正式的语气说话,“之后就你打倒堕落猎魔人一事,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你,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27 非日常交流1 要是我在这里真的回答了“不方便”,难道你会就这么放我回家吗?我产生了这种想法,然后回答:“方便。” 虽然我很想要先回家确认麻早的状态,但是与之前选择是否重新进入洞穴之下不一样,选择与祝拾交流又不会切断我与“萤火虫”之间的连接。 而在赶到这片林子来的路上,我已经放出了几只“萤火虫”先代替自己返回家里做确认。 “你刚才说,这个怪物是堕落猎魔人?”我没有错过祝拾对于恶魔的称呼,“也就是说,它其实是……人类?” 换而言之,这头恶魔有可能是麻早?绝无可能。现在的麻早别说是那么活蹦乱跳,就连在平地上正常走路都有概率摔倒。 麻早是堕落猎魔人(连环杀人犯)的嫌疑应该可以排除了。 “没错。原来你之前都不知道他是人类吗?……也是好事,对付这种邪魔外道不应该手下留情,如果你知道他是人类,说不定就很难直接动手了……”祝拾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走向了倒在地上的恶魔,“你应该已经从其他地方听说过了,最近在咸水市里出现了一个连环杀人犯,其实他在八个月前……嗯?” 忽然,她迟疑了下,目光停留在恶魔的身上。 恶魔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警觉,通过残留在恶魔体表的余火进行感知。 祝拾再次向前移动,先是绕着恶魔走了两圈,再俯身接触了对方的胸口,然后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 “……死了?”我也得出了结论,“你杀了他?” 此刻的恶魔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 这不是装死,他刚才装死我是感知得出来的。而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一個生命,不如说是一大块死气沉沉,外焦里生的肉。 “不,我没有。”祝拾摇头,“刚才我只是打晕了他。” “我也只是破坏了他的皮肤和部分肌肉,没有对重要脏器和其他致命部位造成过伤害。”我也做出解释,“虽然炸碎了他的双腿,但是很快就用火焰灼烧了创口,他没有流出很多血液,所以也不可能是失血过多死亡。……难道是烧伤性休克,他休克死亡了?” 如果原因在我,也就是说,我杀了人? 我想要从自己心里找点罪恶感出来,却别说是罪恶感了,连真实感都无。这头恶魔看上去不像是人,烧起来也不像是人,我真的很难觉得自己是把人给杀了。 “不可能,像是他这种水平的肉体强化型猎魔人,只要大脑和心脏没有出问题,就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生理损伤而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死亡……”祝拾再次摇头,然后走上前去,“总而言之,先让组织过来回收这具尸体,之后再做尸检分析吧。” 听到她说要做尸检,我就把尸体上的余火都先撤去了。 在撤去之前,考虑到恶魔有万分之一概率是在生死边缘突然悟透了装死的奥义,我再次认真感知了一遍。这头恶魔——这个堕落猎魔人现在非但没有呼吸,甚至没有心跳,血液也没有在正常流动,感受不到丝毫生命力。 我判断,他是真真切切的死亡了,就连那个万一都不存在。 而祝拾的做法则更加直接,她再次拔出了后背的利剑。 只见剑光一闪,她把堕落猎魔人的首级当场剁下;又使剑刺进胸膛搅烂心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生死检查”——只要亲自上手把人杀了,那么检查出来的死亡结论不对也变对了。 简单粗暴的同时,又透露出专业人士的冷酷和高效,似乎这种事情她做过不止一遍。和我这种初次涉及怪异战斗的新手不一样,她早已非常熟练。 她旋即空挥利剑,把剑身上沾染的血液振落在地,然后再次收剑归鞘。 - 祝拾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一些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赶到了现场,把恶魔的尸体装到车上之后就离开了。 而她则带着我移动到了另外一处僻静的地方。我在路上仔细观察着她的穿着打扮。蓑衣、斗笠、利剑,再配上她美丽的面容,现在的她就像是古装武侠剧里的女主角一样。 这身非比寻常的打扮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还是说这就是罗山战斗人员专属的制服?无论真相如何,这身装束都是非常符合我的爱好,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并不是说我喜欢武侠风格的打扮,而是在如此非现实性的夜晚,她以一种非现实性的打扮介入了我和恶魔的战斗,非但没有不解风情,反而令我更加兴致勃勃。 再回忆起她方才“补刀”恶魔之际冷酷老辣的姿态,更是展现出了我心目中“猎杀魔物之人”应有的沙场作风。 美中不足的是,在蓑衣之下隐约能够窥见到她还穿着日常性质的便服和短靴,这种“破绽”放在古装武侠剧里都可以说是穿帮镜头了。但是说不定这样也有这样的好,从不协调性之中诞生的美感也是存在的,我这么说服自己。 不止是我在反反复复地打量着祝拾,祝拾也在反反复复地打量着我。 虽然她一直都在维持镇定的姿态,但最开始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应该才是她最真实的心境吧。直到现在她好像还是无法接受,打量着我的目光像是要从我的身上搜索出什么破绽来,好证明我不是她记忆里面的那个庄成。 我虽然没有她那么无法接受,但也不是理解不了她的心情。朋友的妹妹居然是在超自然组织里面从事怪异处理工作的猎魔人,如此神奇而又巧合的事情,恐怕只在故事里才可以看到。今晚真是如坠梦中的一晚。 “伱刚才说我也算是猎魔人,这是什么意思?”我率先起了话头。 祝拾先是定了定神态,然后回答:“就是字面意思。一个人,只要掌握着与怪异相关的力量,就会被称呼为猎魔人。”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一边思考一边说,“假设存在这么一个超能力者,他只是有超能力而已,却从来没有猎杀过魔物,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愿,甚至能力本身也不适合战斗……他也会被归类为‘猎魔人’?” “对。”她做出肯定。 “这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叫超能力者,或者叫术士,亦或是像网络小说一样叫超凡者呢?”我疑惑。 “这我也不知道,大家都是这么称呼的。”她随口回答。 稍微思索之后,我心中浮现出来了些许不成文字的想法。 而她显然不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的称谓问题上继续打转,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庄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超能力者的?” 你平时不是叫我“庄师兄”的吗,怎么现在突然直呼其名了……我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以前祝拾那么称呼我,我总有种被她捧起来的感觉,多少感觉不自在,也建议过她直呼其名比较好;而现在她真的那么做了,我反而从另外一种角度感觉到了不自在。我也真是个麻烦的人。 但那都是小细节,我还是态度正常地回答了她:“我觉醒超能力,是在四年多以前。” “四年多……也就是刚刚上高中的时候吗?或者是再往前一点点,快要初中毕业的时候……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些年一直……” 慢慢地,她似乎是自顾自地想通了什么。 沉吟片刻后,她又问:“从堕落猎魔人受到的伤势来看,你的超能力,应该是与火焰相关?” “我的超能力能够召唤并操纵火焰。”我毫不吝啬地给出了答案。 “居然靠着这么普通的能力就把那个堕落猎魔人给解决了?” 她好像很吃惊,但是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火焰能力在超能力战斗漫画里确实是最朴实无华的一档,但是和变身成浑身肌肉的怪物比起来,我感觉至少在时髦程度上是要胜过一筹的。放在以前看过的很多战斗故事里面,堕落猎魔人那种大体型物理攻击属性角色恐怕只配做最前期的反派,而就算是那些有格调的大反派,要是也用了巨大化怪物化技能,那就等同于是在说自己接下来肯定要被打败了,结局多半是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只不过我也很清楚自己对于怪异世界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罗山对于猎魔人力量的评价标准,拿着半吊子的故事知识去做参考是行不通的。说不定其他的火焰能力者都出乎意料的弱小,以至于火焰能力在旁人看来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能把事情的全过程告诉给我吗?”祝拾追问。 “可以。” 我把从自己遇到堕落猎魔人开始,到最后祝拾介入为止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自己战斗时候用到的所有技能。 而祝拾则再次从蓑衣内侧拿出了手机,作为临时的录音笔记录了我的叙述。 其实像是我这种超能力者,如果仅仅是为了明哲保身,最好还是把自己战斗的方式藏起来比较好。但是我希望能够通过祝拾,给罗山方面留个良好的印象。今后经由罗山这一官方性质的超自然组织,我或许可以获得更多可信的怪异事件线索,进而邂逅更加丰富多彩的怪异事件。 在我的心里,接触罗山的重要程度甚至在麻早之上。 更进一步地说,如果我可以加入罗山,成为其中的一员,麻早对我来说就不再是必要的了。 罗山是个非常巨大的组织,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已经知道了罗山的存在,我以后有的是办法与其接触。 但是麻早又如何呢?且不论她本身就有着相当坚定的离去意愿,她甚至还声称自己有着空间转移的力量。假设她所言真实,她在恢复之后就可以直接转移到我不知道的地方。虽然也不是没有办法通过超能力在此基础上继续追踪并将其寻回,但是现在的我似乎已经有了更加优质的选择。 当然,其实我还有一个要再更加优质的选择。 那就是“我全都要”。 我与堕落猎魔人之间的交锋其实没有那么多好说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我一面倒的压制。很快,我就把全过程都对着祝拾讲了个清楚。 而祝拾从我讲述自己能力的部分开始,就默默地收起了作为临时录音笔的手机,脸上则逐渐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能用目光点燃目标,视力范围之外的目标也可以烧……无法熄灭的火焰,无论对手逃到哪里都可以一直燃烧下去?”愣怔片刻之后,她忍不住大声吐槽,“你这是哪门子‘普通的操纵火焰’啊!” 28 非日常交流2 我是认为自己的超能力相当普通,不过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很弱。 虽然一直都没有全力出手过,但是根据我的预期,只要我认真动手,一发大火球摧毁一条街道估计是不在话下的。然而破坏力很强就意味着水平很高了吗?不见得吧。之前我被困在洞穴之下,使我脱困而出的可不是足以摧毁整座地下室的破坏力,而是分析和推理。 因此对于我的力量是否能够被划入“强”这个档次里面,我是心存疑虑的。谁知道猎魔人们的平均强度是如何,对于强弱的评价标准具体又是如何。或许很多人会把“能够在地面上砸出多大的坑”作为力量的评价标准,现在的我已经无法那么看待了。 “你有着这么强大的超能力,却一次都没有对周围人显露过吗?”祝拾在冷静下来之后忽然起了疑心,“那么多人非议你,说你脑子有病,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报复他们? “既然你有着这种‘用眼睛杀人’的能力……不,你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在场,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可以隔着数公里远的距离把自己想要报复的目标凭空点燃。是要烧出轻伤还是烧出重伤都全凭心意,其他人根本怀疑不到伱身上吧?” 见她疑神疑鬼,我就有意顺着她的话说:“原来还有这种办法,谢谢你,我下次就去试试。” 她瞪眼。 “那是玩笑话。放心吧,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那种事情。”我承诺。 她瞪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放松了肩膀,无奈地说:“最好是那样,我可不想要看到你成为堕落猎魔人啊……” “多谢关心。”我说,“这么说来,那个堕落猎魔人并不是你们之中的叛徒,而是从一开始就在使用非比寻常的力量做坏事的恶人?” 因为称呼就叫“堕落猎魔人”,所以我起初听闻这個称呼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原本是正面势力的猎魔人,后来才堕落,沦为了猎杀人类的暴徒。但是既然我可以就地转职为“堕落猎魔人”,那么对方当然也可以是。 祝拾点头说:“是的,他首次出现,就是八个月前,发生在十五楼房间的凶杀案。他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对于堕落猎魔人的来历,我仍然有些疑问,但我还是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以你的眼光来看,他算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 “……算是强大的。”祝拾给出了很明确的答案,“罗山大致上把猎魔人分成四个级别,从强到弱依次排序,分别为成、住、坏、空。大多数猎魔人都在‘坏’级别,而那个堕落猎魔人则是在‘住’级别,并且他还拥有着非常全面的肉体强化能力,就算是在‘住’级别里面也是佼佼者。” 成、住、坏、空,这是佛教的概念,用来描述世界从形成到毁灭的四个阶段。 “成”对应的是诞生和形成的世界,“住”对应的是形成之后持续稳定的世界,而最后的“坏”和“空”对应的则是世界步入衰败,以及毁灭之后不余一物的阶段。 明明“罗山”是个道教概念,猎魔人的等级用的却是佛教概念,听上去有些怪怪的。可话说回来,道教和佛教的互相影响在历史上原本就是随处可见。比如说道教的地狱世界最初就是在佛教的影响下逐渐形成的,“酆都罗山”也是在这之后形成的概念。 祝拾做出补充:“我是在一个星期前才开始处理堕落猎魔人事件的。而在我之前,已经有两个负责此事件的罗山猎魔人被堕落猎魔人所杀害。” “他居然有那么危险?”我惊诧。 “非常危险。”说着,她便替我做出分析,“你的超能力既然能够破坏堕落猎魔人的肉体,那就意味着你的攻击手段最起码也有着‘住’级,这种威力在猎魔人里面也是难得一见。” “那么按照你的看法……”我顺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是否能够加入罗山?” 却没想到,她居然当即就是大皱其眉:“你要加入罗山?” “有问题吗?”我意外。 “以你的性格,会想要加入罗山倒是不奇怪,但是……”她犹豫了起来,“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加入罗山为好,尤其是在这个时期……罗山内部非常混乱,很可能会在近期爆发冲突。具体内容不方便多说,总之我建议你不要在这种多事之秋加入。” 混乱?冲突?我一听就精神了。超自然组织内部发生的未知的混乱和冲突,听上去就很有吸引力。她想要我远离纷争的漩涡,能看出来是对于我心怀善意。我对此只能说声抱歉,是否要涉足其中,得在我了解详细内幕之后再说。 不过她的表情貌似非常抗拒,我也就只能先切换到另外一个比较关注的问题:“你在罗山做猎魔人的事情,长安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不止是不知道我是猎魔人,他对于我们这边的世界也是一无所知。” 她这句话让我有些开心。针对的倒不是“长安不知道”,而是她说了“我们这边的世界”。身为猎魔人的她亲口把自己和我绑定在了同一个领域里,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受到某种认同。 她接着说了下去:“另外,我也希望你不要告诉他。无论是我的工作,还是与怪异之物相关的事情。” “是需要保密吗?但是他已经接触过十五楼房间的怪异现象了吧。”我指出,“归根结底,罗山为什么要对于普通社会隐蔽关于怪异之物的信息?”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想必以后你也会和我有相同的感觉了。”她叹了口气,“至于十五楼房间,那是个意外,只能无可奈何接受下来,总不能破罐子破摔吧?明天一早我就会去把那里的仪式法阵和洞穴都处理掉。” “仪式法阵,是指那个魔法阵吗?”我装作没有监听过她和孔探员的电话。 “对。”她点头,“只不过仪式法阵和洞穴的出现并不一定存在关联,后者还是未知的事件。你没有处理真正怪异事件的经验,我建议你不要去接触……”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了疑点:“——嗯?等等,之前你说自己遇到堕落猎魔人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我没有先回答她后面这个问题,而是主动给她提供起了关于洞穴的信息。 “那个洞穴其实是和仪式法阵有关联的,洞穴出现的谜团我已经破解了——答案就是法阵缺失的符号,地毯上的字母正好补足了那缺失的部分。所以每次盖上地毯,洞穴就会在消失和出现之间切换状态。” “啊?”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问,“但是地毯和地板不在同一个平面上吧?” “不在同一个平面也没有关系,就算是从洞穴之下隔着楼板,只要在对应位置补足符号就可以把洞穴重新打开。”我耐心解释,“只不过还有其他没有解明的地方,比如说外面的人进去之后,不知为何洞穴出入口会自己消失。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你要进去的话必须警戒这一点……” “等等等等,你先等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你能不能先说说……为什么你会知道就算是在洞穴之下也可以重新打开洞穴,还有为什么进入之后洞穴出入口会自己消失……” “因为我进去了。” “你进去了!?”她突然大声反问,紧接着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连忙平复下来,“你就不怕永远出不来吗?” “那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吧……”她吐槽。 我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既然你要处理那个洞穴,我就先把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先交给你……” 然后,我就开始交代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信息。 其实我是希望她暂时不要处理那个洞穴的,这样我也能够继续调查洞穴的其他未知部分。但是一来,洞穴的存在是否会影响作为接触者的长安,我现在还不知道;二来,比起站在祝拾的对立面阻止她,我更想要给予她方便,与她以及她幕后的罗山势力建立起好关系。还是那句话,一顿饱和顿顿饱我是分得清楚的。 而她听着我讲述自己在洞穴之下的亲身经历,眼神变得愈发古怪。 在我说完之后,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把内容消化完,表情变得非常空虚。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非常喜欢怪谈而已,外面那些人说你是个狂人,我都当成是因为他们没有我那么了解你,他们都深深地误会了你……” “且不论他们对我有没有误会,你和我也仅仅是在线下见过几次面而已吧?”我疑惑。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我们不是经常在线上聊天吗?” 那只是在线上吧。 她确实经常在线上跟我聊长安的话题,我们之间交流很多。但网络终究是网络,连彼此的面都见不到的交流,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够把握对方的真心呢。我也不可能抓着朋友的妹妹尽是聊那些自己调查怪谈失败的经历,而后者其实才是我生活的重心。 她该不会是那种很容易被别人电子诈骗的类型吧。 看样子她貌似一直以来都单方面把我当成了好朋友,而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难免有些惭愧。 “但是现在我也必须承认,真正产生误会的人是我。”她非常挫败地说,“之前听到你很久以前就觉醒了超能力的时候我甚至还在想,你之所以能够这么多年来都坚持追求怪谈,是因为你自己就是怪异之物存在的证据。现在看来那也是我误会了。” “不,确实就是那么回事吧。”我说,“没有超能力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今天。” “是否确信怪异之物的存在,和对于怪异之物的执念深浅是两回事。”她摇头,“现在我是真的确信了,无论有没有超能力,你肯定都会一直走下去吧。” 29 非日常交流3 人生无法假设,就好像人无法知晓十年后自己会如何生活一样,人也无法知晓过去的某个条件变化了,现在的自己会如何生活。 因此对于祝拾的说法,我只能不置可否。不过,她有件事情仍然是误会了。过去我也强调过,我真正怀有执念的对象,并不是怪异之物,而是无法预测的,超越现实的冒险。只不过怪异的世界最接近这个答案而已。看似雷同,实则这个差别在我心里相当重要。 “既然你提到了我的超能力,有個问题我想要问你。”我郑重其事地说,“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见我严肃,她也认真了起来:“你问吧。” 我这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的超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她困惑,“这个问题,你问我?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 “其实是这样的……” 我说出了自己觉醒超能力的来龙去脉。 “啊,难怪你初中的时候才会老是随身携带蜡烛,还时不时拿出来盯着看……”听完之后,她顿时恍然大悟,旋即说出了无心的残酷之言,“我还想过伱是不是真的被什么恶灵给附体了才会那么举止反常,原来反常的是你的脑子啊。”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而且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初中时候的事情。 “咳咳!”她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咳嗽两声,终于变得正经了,“那个,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想要知道的是自己超能力的产生原理是吗?” “对。就算是在架空的故事世界,也总是会解释清楚超能力的源头吧。是某种科学家尚未发现的异能基因带来的,还是某种特殊矿物的辐射带来的,亦或是人类原本就能够觉醒超能力,只是比例很少之类的……”我举出了几个例子。 “这个问题我很难准确回答你啊。”她上下观察着我。 不知道她在这时候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力量,我忽然有一种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剥光,被人赤裸裸打量的异样感受。 很快,这种感受就消失了,她把观察的目光收了回去,然后得出结论:“产生超能力者的原因有很多,你之前提到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案例,而我现在也只能说你应该至少不是混入了妖魔鬼怪的血脉。更加具体的结论我也得不出来,或许只有做精密检查才能够知晓。” 拜托罗山进行精密检查吗……我在心中反复权衡着这种做法。 “但是,这很奇怪啊……”祝拾忽然想起来什么,“怪异与怪异之间按理说是会互相吸引的,你既然早已是超能力者,那么就是我们这边的人,迄今为止你无法遇到怪异事件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怪异与怪异之间会互相吸引?这又是为什么?”我好奇。 她给出了个不负责任的说法:“不知道,就是有这个公认的现象。” “这种答案是不是过于粗糙了?”我吐槽。 “而且你以前调查过的那些地点,我也有去调查过。”她随后说出了我根本无法理解的话语,“其中很多地点是真正存在怪异的,对你来说要找出来也没有那么困难。但你就是一直遇不到……” 她的话语在我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等等,我不理解,你说的这是……” “我也想不明白,就好像你与怪异事件不是互相吸引的关系,而是互相排斥的关系一样。”她不无疑惑地说。 以前调查过的怪异事件里面有很多真货?我与怪异事件互相排斥? 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如果她之前也所言非虚,那么我确实应该比起正常人更加容易遇到怪异事件的才对,追踪多年都毫无收获确实不合情理。 我稍微定住心思,然后试探性地问:“……那,按照这个趋势,假设我加入了罗山……” “如果无法查清楚原因是什么,就算你成为了罗山的一员,大概也是注定无法与怪异事件结缘吧。”她先是给出结论,又陷入了思考,“说起来,按理说这一次你也应该会像是以往一样,与十五楼房间的洞穴擦肩而过才对……是出现了什么特别的变化,才会让你在这一次终于遭遇到怪异事件的吗?” 闻言,我只能想到一个决定性的变化——那就是我遇到了麻早。 先前我还想着只要能够与罗山搭上关系,就再也不需要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果然还是不能放麻早离开! 她依旧是无可或缺之人,甚至比起之前更加重要。 我必须把她牢牢攥在掌心里,绝对不可以放任她离我而去。 罗山现在似乎也在寻找麻早,但我不知道罗山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可以通过祝拾这里了解一二?我在心里仔细斟酌问话的技巧。稍有不慎,我可能就会反过来暴露出破绽,导致对方发现我知道麻早的行踪。 “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祝拾似乎注意到了我含在嘴里的疑问,“没关系的,今天我们是重新认识了彼此。我先前也从你这里知道了不少,你有什么问题也尽管问我,我会尽可能回答你。” “只是关于堕落猎魔人的事情。”我终于在心里拟好了具体的说辞,“你之前不是说,这个堕落猎魔人就是八个月前凶杀案的凶手吗?而我之前遇到了一个警察,他说八个月前的凶手就是最近出现的连环杀人犯。” 她想了想:“你说的警察是孔探员吧,是我拜托他替我去调查十五楼房间的。” “那个警察也是你们罗山的人?”我故作不知地问。 “对,不过他的本职是我们罗山的前线调查人员。是出于任务需求才会冒充警察的,并不是真正的警察。” “原来如此……”我继续说了下去,“总之,那个孔探员跟我说过,凶手和连环杀人犯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难道之前那个堕落猎魔人,在变身之前是个女孩子吗?” “啊,你说那个……”她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不,不是的。放心,你没有烧过那么小的女孩子。” “也就是说,孔探员当时是对我说谎了,故意把没有杀过人的对象指控为了杀人凶手?”我追问,“为什么?他在找的少女是什么人物” “这件事情与孔探员正在执行的任务有关,从我这里不太方便透露……” 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也觉得罗山把麻早指控为连环杀人犯是不合良心的行为。但我毕竟是罗山的外人,在她眼里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如果追究过深,恐怕会招致怀疑。只能再想想其他试探的方向。 就在这时,祝拾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表情变成了公事公办的颜色,然后接通电话。 而我则默默地把右手背过身去,悄然点亮“萤火虫”,利用特殊的感知窃听起了电话的内容。电话对面似乎是先前回收堕落猎魔人尸体的灰色制服人员,语气有些怪怪的,说是尸体检查有了初步结果,希望祝拾也过去看看。 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让祝拾这个前线人员回去查看? 祝拾答应之后挂断电话,然后对我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得先回去一趟,是工作的事情。” “与那个堕落猎魔人有关吗?他在死亡之前说自己在两年前见过我,还与我有过恩怨,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他了。” 这件事情先前向她描述战斗过程的时候我也有提过一嘴。 “我会去调查的。”她先是点头,然后说,“其实我觉得堕落猎魔人的死亡还有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是什么?”我问。 “他还有一个技能,那就是以阴影作为通道,在不同的空间之中转移往来。”她说,“然而按照你的描述,他在逃跑的过程中,却没有将这个非常适合用来逃跑的技能用出来过。虽然可能只是我多虑了……这起事件或许还没有结束。” 她说的技能,我并非毫无印象。 堕落猎魔人最初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从阴影里面出来的。 既然可以从阴影里面出来,那就肯定能够进入到阴影之中。 然而仓皇逃遁的他,直到死亡都没有逃入阴影之中——为什么? 这起事件或许还没有结束——我也不由得产生了这个念头。 祝拾跟我道别之后匆匆地转过身体,我也正准备先返回家里。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我原本还想要拿出从地下室里获得的黑色玉石,委托祝拾帮我做个鉴定的。但是看她透露出来的对于怪异之物的警戒态度,以及身为罗山猎魔人的使命感,说不定我在把黑色玉石交出去之后就收不回来了,只好先放弃这个盘算。 忽然,我注意到祝拾在走出数步之后,又回过身来看向了我,眼神似乎有些迟疑。 我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便在原地站住,等待她的声音。 片刻后,她终于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神情慢慢变得柔和,声音也回到了日常生活时的语气,向着我微微一笑。 “明天见,庄师兄。” 她一边含着笑意说话,一边做出了挥手道别的动作。 30 毒之花 我最后还是没有用“萤火虫”尾随祝拾。 且不论随时都有可能离去的麻早,既然打定主意要与祝拾和罗山建立起关系,就不方便做出那种破坏关系的行为了。祝拾可不是长安,身为猎魔人的她有可能会发现我的“萤火虫”。尽管之前和长安一起在医院的时候她貌似没有觉察到,可凡事都要讲究个万一。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仍然在回味着先前和祝拾的交流。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在其他人,尤其是在认识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是超能力者。虽然迄今为止我都是坚持隐瞒自己的真实力量,但是未尝没有暗暗期望过自己人前显圣的场面。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获得强大力量却不向身边的任何人展示,这种行为也与锦衣夜行一般无二。 高中时期的我甚至会忍不住在睡觉前产生幻想,想象存在着一个观察和推理能力非常出众的人,他会通过蛛丝马迹发现我细微的可疑之处,然后经历一系列的魔幻推理和自我否定,在痛苦之中重组自己的世界观,最后顺藤摸瓜地找到我的面前,怀着无比震惊且无法接受现实的情绪道出自己的推理——庄成,你真的是超能力者吗? 而那时候,我就会在他的面前风轻云淡地承认他的推理,并且显示出自己的超能力——没错,我是。 谁能料到,这一次,我固然是在朋友的妹妹面前承认了自己是超能力者的真相,朋友的妹妹却居然也摇身一变,在我的面前展现出了神秘组织猎魔人的身份。 总感觉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正当我难以释怀地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发出了接收到短信的音效。拿出来一看,是祝拾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段话: “对了,庄师兄,你今晚可不准再返回调查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拜托探员看住那里辣!(<ゝw·)☆” 真是个前后反差巨大的师妹。 第一次见面时她称呼我为师兄,好像是因为当时已经有打算升入咸水大学。而最近她真的升入了咸水大学一年级,我这個师兄倒也算是当得名正言顺。 “我知道了,祝师妹。”我把短信发送了回去。 一段时间之后,我回到了家门口,路上还特地买了些夜宵,装在两个塑料袋里面。 “萤火虫”早已先我一步回归,并且确认了麻早的状态。麻早仍然待在家里面,而且就和我离开时一样,就在客厅的沙发上。 只不过她现在貌似已经很疲惫了,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躺着。而我之前推荐给她的悬疑小说现在则翻开一半,搁在了她的脑袋旁边。还有一些我以前出于好奇购买的旧杂志也放在了茶几上,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衣服穿着的还是我给她的灰色上衣和裤子。或许是把我那句“家里的东西随便用”给听进去些许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橡皮筋,把层层叠叠卷起来的袖管和裤管固定在了手脚腕上。 我开门走进了家里,然后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睡眠质量看着就很差,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喉咙像是小动物一样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明明都睡着了,全身还是像弓一样紧绷着。 虽然之前我还在想着什么“既然有了罗山,是不是就不需要麻早了”,但是这会儿重新看到她,我却是情不自禁把那些念头全部扔掉了。 不止是由于我与怪异事件的未知排斥效应还需要麻早来中和。说实话,我第一时间完全没去想那方面的事情。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是个更加偏向于触手可及之物的短视之人,也是个很容易被情绪左右的幼稚之人。她的身影唤醒了我脑海里沉淀的有关于她的谜团,令我再次对她无法自拔。 我转身把两个塑料袋放到了茶几上。为了方便监视她,我还是想要像是上次一样把她抱进卧室里,自己睡沙发。然而我刚刚用手指触摸到她的膝弯,她便猛地受惊,双眼便刷地打开了。一瞬间,她便灵活地弹起,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另外一只手袭向了我的喉咙。 总感觉这种发展在白天也有过,我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被她用关节技锁住了? 我反射性地生出这种念头。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可这就好像从走廊转角处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故意跳出来吓人,谁都会被吓到的,所以我也有点被吓到。 而下一瞬间,她迅猛灵活的动作像是按下暂停键一样停止了。原本即将把我喉咙掐住的手,也从“掐”紧急刹车变成了“摸”。 “庄成?”她惊疑不定地问。 “是我。”我也平复了心跳,“我回来了。” 她呆愣了两三秒钟,这才把身体放回去,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你以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问。 “对不起。”她闷闷不乐地说。 “我没有怪罪你。”我把其中一个装了东西的塑料袋搁在了她的大腿上,“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她低头看去,鼻尖动了动,眼睛一亮:“这是……” 我从塑料袋里面拿出来一块热腾腾的芝士夹心鸡排,以友好的口吻说:“我想伱在这个点差不多想吃东西了,所以给你带了夜宵。” “我才没有那么贪吃。”她不满地反对,眼睛却无法离开我手里的油炸食品。 我故意反问:“那么,你不想吃吗?” “……想吃。”她不甘心地说。 “吃吧。”我把鸡排放到了她的手里,又从另外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新东西,“这里还有雪糕,吃完鸡排以后可以再吃这个。” “雪糕?我以前在文字资料上有看到过,是很好吃的东西……”她瞪大眼睛,看向了我手里的巧克力味雪糕。 没错,吃吧,你就尽管吃吧,最好把肠胃吃坏,然后你就无法离开我家了……我把坏水藏在肚子里,继续推荐她吃夜宵。她听得愈发蠢蠢欲动。 忽然,她抬起头来,疑心地问了一句:“你不吃吗?” “吃。” 看样子如果我只是看着她吃,她是不会动的。好在我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东西买了两份。 良久,我们把东西全部吃完。她似乎是姑且满足了,再次无意识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或许是原本就很困,吃了东西以后她就变得更加困了,眼皮子逐渐打起架来。我劝说她回卧室床上睡觉,她坚持要睡在沙发上。 “床不是只有一张吗?这里是你家,应该你睡床。”她现在变得比先前放松多了,“你这个人是真的奇怪,难道在这个时代真的就只有你这种老好人吗?如果是在末日时代,像你这样的人很快就会死掉的。” “那倒不至于。这个时代也有很多坏人。”我厚颜无耻地默认了老好人的头衔,然后问,“听你之前的说法,你过去似乎接触过关于这个时代的资料,上面都是怎么说的?” “我接触到的资料不多,而且有很多都是末日时代的人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印象书写的。听说在文明的时代,人们的品德都非常高尚。”她一本正经地说,“在末日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相信,只知道互相欺骗和伤害,心里只想着为自己谋取利益;而在文明时代成长起来的人则诚信、团结、理性,勤劳并且乐于奉献……” 她想了想,又补充:“还有,对待自己的工作无比认真,就连刷马桶都会刷到干净得能把里面的水喝下去……” “等等等等……”我听到后面愈发觉得不对劲,“你最后那段都是什么人根据什么记忆留下来的什么资料?” 她把茶几上的旧杂志拿起来,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说:“上面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我直接盖棺定论:“这是一种编造的怪谈,是假的。” “其实我也不相信那些,但是在看到你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过去听说的关于文明时代的种种传说是不是真的了。”说到后面,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喝马桶水。”我说。 “怎么会要求你这么做呢,你对我有恩,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她愈发困倦,身体摇摇晃晃。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再次睡着了。 这么容易困倦,会不会也是因为她所说的灵魂创伤呢?我再次尝试把她横抱起来。虽然她坚持要睡沙发,但是为了能够在睡觉之后及时觉察她的动静,当然是她睡床,我睡沙发。这可不是我心软,是理性选择。这次她没有惊醒,我就这么把她抱到了卧室里面,在床上放平,给她盖上棉被。 不知道是不是又做了噩梦,她的眉头又逐渐皱起来,身体也出现了紧绷感。 我伸出手指,替她抚平了眉间的褶皱,同时默默集中起了热量,把被窝里面弄得暖烘烘的。她的表情逐渐和缓,全身都放松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她吃到美食之后幸福的笑容,以及像是小孩子一样微微摇晃的膝盖,再看着她此刻和缓放松的面孔。 我缓缓地抽离了手指,思考起了此前所有的经历。 虽然还有部分无法断定的事情,但是就我的观察和体验,已经不需要为麻早扫把星体质的真实性加上或许、可能、说不定等等不确定性前缀了。 洞穴、仪式法阵、罗山、祝拾、孔探员、堕落猎魔人……自从麻早到来以后,我就开始接二连三地遭遇那些在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接触过的神秘事物。 就好像是幻想故事的主人公,在故事开始之前只是过着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人生,在故事开始之后却像是走了天大的厄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过去的我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却始终无法接触到与怪异相关的事物,而现在那些事物就像是会自己找上门来一样,似乎接下来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邂逅新的冒险。 如果这不是麻早在眷顾我,又如何能够解释呢? 至少,我愿意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而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以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会影响到“身边人的身边人”为大前提,决定今后如何处理与她之间的关系。 我要做出选择—— 要么是放弃继续与麻早来往,现在马上把她赶出家门,回归到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但是能够保障安全的,不会连累到任何人的生活之中; 要么是远离一切普通的人际关系,与亲人、与朋友、与同学……与正常社会分道扬镳,选择与麻早保持关系的道路。 …… 真是一朵不得了的毒花。 很好,正合我意。 我就是喜欢毒花,越剧毒越美味。 我选择了与麻早保持关系的道路。 31 步入尾声1 我失算了。 垃圾食品和雪糕没有搞垮麻早的肠胃,反而搞垮了我的肠胃,当晚我就拉了肚子。 或许也有睡在沙发上没有好好盖被子让肚子受凉的缘故。麻早香甜酣睡了一整夜,反倒是我在中间起夜不得不跑厕所。回头看到她丝毫不受影响的天真睡脸,就感觉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失算的地方还不止这一个。我在洞穴之下的时候有好奇过现实世界与异空间的时间流动速度是不是不一样,本来在回归现实世界之后正好可以用手机确认时间差异的,但是之后接二连三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等到我总算是回忆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手机好像是由于连上网络而自动把显示时间给修正回去了。 洞穴的事情我可以跟祝拾诉说,却无法对麻早诉说。而在洞穴之下捡到的黑色玉石,原本我有想过是不是可以交给麻早鉴定。与我不同,麻早应该有着对于怪异的知识,说不定可以辨别出来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她鉴定不出来还好说,万一真的鉴定出来黑色玉石属于怪异之物,反而会破坏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最后只好暂且搁置。 次日早晨,我在楼下买了早饭,回来之后把麻早从床上喊起来。她发现自己是睡在卧室的床上,又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我,似乎还是无法接受我对于她的“友善”。 我自然不会特地解释自己的险恶用心,只是搬出了符合人之常情的说法:“我怎么可能放着你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孩子睡在沙发上,自己却心安理得地睡在床上呢?” 她坐在床沿上听我说完这段话,很不适应地扭动了下身子,语气不满地说:“你怎么又讲这种话……末日可是不分男女老少的,而且我也不是娇弱的女孩子。” “但这里不是末日时代,我也不是末日出身的人。”我一本正经地说,“另外,在我看来,你就是娇弱的女孩子。” “我不娇弱。” “昨天动不动就昏迷和摔倒的人是谁?” “……是我。”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答得好。”我把塑料袋里的早点递过去,“这是奖励。” 她立刻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满怀期待地看向了早点。 早点只是個简单的起手式,我没有忘记自己昨天跟她约定过要给她做更加好吃的东西。等到了晚上,我就要给她做一顿重麻重辣、装满大鱼大肉、充满冲击力的川菜,给予她脆弱的肠胃系统以沉痛一击。 这一次绝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应该不会吧。 只不过,确实不好总是通过她睡床我睡沙发的方式来避免她在我入睡之后悄然离去。我其实也有思考过新办法,其中一种办法就是对“萤火虫”做点改造。 “萤火虫”是我分散的精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分身。虽然无法像是本体(也就是我)一样独立思考,但是应该具备一定程度的变通能力才对。 比如说,我可以尝试把一些“预设指令”输入到“萤火虫”的内部,使得“萤火虫”能够在观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出现某些变化的时候,自己也会相对应地做出变化。以麻早作为例子,假设麻早做出企图离我而去的动作,观测到这个变化的“萤火虫”就会沿着与我之间的精神性联系发出警报,把正处于睡眠状态的我惊醒过来。 目前我还在练习和测试阶段,理论上是可以做得到的,实践效果如何还要看后续。 而在吃完早饭之后,我告诉麻早自己还要出门一趟。 “去哪里?”她像是警惕丈夫外遇的妻子一样习惯性地询问。 会这么比喻倒也不能算是我自作多情。与外貌美丽的异性同居,刷牙洗漱吃饭都在一起,吃饭以后其中一人说要外出,另外一人立刻警觉——在这么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情景下,想必大多数人都会产生这种联想。 虽然警觉的那个人比我小了五六岁,我与她正式认识也才只过了一天。 但我也像是习惯于外遇的丈夫一样面不改色地回答:“上学。” “上学……上学?”她像是念着不顺口的词语一样重复着,随后恍然,“对了,这个时代是有学校的。” 末日时代没有学校,这也是当然的。 我又对她说谎了,等下我要去的不是学校,而是十五楼房间。 这次不是为了探索洞穴,而是为了观看祝拾准备如何处理仪式法阵,当然也有部分心思是想要继续设法与罗山搭上关系。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远离正常社会的人际关系了,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与长安之间的交际。 而祝拾是怪异世界的猎魔人,她不属于“正常社会的人物”,也有着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的能耐,我与她维持人际关系倒不像是与长安维持关系那么危险。然而她毕竟是朋友的妹妹,如果可以,我不想要把她卷入因我而产生的危险。在正式与罗山搭上关系之后,我也有必要远离祝拾。 念及此处,我的内心便滋生出了孤独的情绪。 不出意外的话,我与长安——与这个朋友的缘分就要到此为止了。 从小到大,愿意与我成为朋友的人屈指可数,在大学里更是只有长安一人。与他从相识到相知的一幕幕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又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一样接二连三地消逝而去。 其实早在遇到麻早之前,我就应该这么做了。就算自己的身边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扫把星体质”,身为追逐怪异之人,原本就有可能把灾厄带给身边的人。随意与人来往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洞穴之下的体验,对我来说是求索,而对于我身边的人来说,仅仅是灾厄。 现在正是个杀死软弱自我的大好机会,我就是个比起朋友更加重视自我欲望的恶人。要是真心相信与长安之间的友情比起麻早为我打开的怪异世界大门更加重要,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那么选。 与麻早暂且道别之后,我把“萤火虫”留下作为暗处监控,然后向着十五楼房间所在的小区移动。 我在那个小区里与堕落猎魔人之间的战斗肯定被监控拍摄到了,却没有官方势力的人过来敲门,估计是祝拾和罗山那边做过了报备吧。昨晚罗山对于堕落猎魔人的尸体检查好像也有问题,这也是我打算去询问的部分。 ——这起事件或许还没有结束。 祝拾这么对我说过。 虽然我很难认为堕落猎魔人会死而复生,但是暗地里可能还潜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 这种危险是否会以我为桥梁波及到麻早呢?我倒也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只是与对于长安和祝拾的态度不同,在我的心目中,麻早从来都不是个被卷入的弱小少女,而是把身边的事物全部卷入风波的神秘角色。我也很好奇总是把末日和灾厄挂在嘴边的她,在面对真正怪异之物的时候会有何种表现。 当我到达十五楼房间的时候,祝拾已经先一步到达了。 令我遗憾的是,她没有穿着昨夜的蓑衣和斗笠,而是穿着白色的女士衬衣和黑色的半身裙,背着个大大的黑色吉他盒,像是不知道从哪个练歌房里溜出来的乐队女子。 她应该也是刚刚到,此刻她正在绕着地板上的仪式法阵走动,而地板上的木头盖子和洞穴则是处于消失状态。我过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她昨晚说的负责盯梢的探员,八成是在她到场之后就离开了。她看着仪式法阵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从哪里开始擦除。 门没有关上,所以我就直接进去了。想要关门也做不到,锁芯在昨晚就被我融化了。她听见动静便警觉地抬起头看了过来,见到是我就先放松了表情。话虽如此,她的神色依旧一本正经。 看来现在的她不是温柔如水的“祝师妹模式”,而是会对我直呼其名的“猎魔人祝拾模式”。感觉有点遗憾。 “庄成,你怎么来了?”她问,“还有,门锁是你破坏的吗?” “是我破坏的。”我说,“我现在就是来看看而已。” “只是看看?不是想要进入洞穴?”她怀疑。 “我答应过不会进入的。”我认真回答。 她小声嘀咕:“好可疑……” “说起来……洞穴为什么消失了?”我现在更加关注那边,同时拿出了手机。 “你果然是想进入吧?”她一惊。 “没有没有,就是纯粹好奇。” 根据我的观察,房间里卷在旁边的地毯还是我昨晚刚刚离开时的模样,也就是说没有人用地毯覆盖过仪式法阵,洞穴是自己消失的。为了排除是自己记忆出错的可能性,我还特地拿出手机确认了昨晚拍摄的照片。 如此一来,“只有在地毯覆盖过仪式法阵之后,洞穴的显现状态才会出现变化”的推理就不攻自破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洞穴本身就有着在显现一段时间之后自动消失的规律,就好像是手机无操作一段时间之后会自动熄屏一样。这样也能够解释昨晚我在进入洞穴之后为什么出入口会自动消失。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又有一个人进入了十五楼房间。 32 步入尾声2 我和祝拾同时看向了来者。 穿门而入的来者是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这身制服我在昨晚有见过,就是上次回收堕落猎魔人尸体的罗山人员们穿着的衣服。 而这个人的面孔我更是印象深刻,正是曾经敲响我家的门,又在之后无意间妨碍我探索洞穴的孔探员。 “嗯?”孔探员一见到我的脸,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你是庄成……” “早上好啊,‘警察’先生。” 再次看到对方的脸,我心中颇有些感慨。 虽然我身具操纵火焰的超能力,但毕竟是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在各式各样的宣传和口号之下腌渍入味,无意识里面有着对于官方势力的敬畏心。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为社会所不容,就会反射性地生出忐忑不安的情绪。 而起初我满心以为孔探员是真警察,还为自己包庇“连环杀人犯”以及私自持有枪支弹药而在心里捏过一把冷汗,现在反倒是对方由于自己曾经冒充警察而做贼心虚。这立场一下子就交换过来了。 “可别讽刺我了,你应该已经听祝拾说过了吧,那都是罗山的任务。” 闻言,孔探员的尴尬之色更是浓重,连忙摆摆手,紧接着转移话题:“我已经听说了,打败堕落猎魔人的就是你吧,我是负责巡逻这片区域的探员,不得不感谢你惩奸除恶的举动。对了,你是不是要加入罗山?我建议你……” 见他提到我加入罗山一事,祝拾眉头一皱,立即插话道:“孔探员,我拜托伱调查的‘那件事情’进展如何?” 从祝拾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不希望我加入罗山。是因为她上次提到的罗山内部的混乱与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冲突吗,还是因为存在着其他的理由? 我先不着急询问,也没有继续讽刺孔探员,只是顺着祝拾的话说了下去:“‘那件事情’是指?” “是关于你与堕落猎魔人之间可能存在的恩怨。”回答我的是孔探员,“与堕落猎魔人事件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是由负责这片区域的‘探针’——也就是我整理汇总之后交给祝拾的。如果祝拾在处理事件过程中发现新的可疑之处,也会回头委托我继续调查。 “而她在报告文件里面提到,堕落猎魔人对于你似乎存在着非常强烈的仇恨,线索在于‘两年前’。” 我对此做出补充:“没错,不过当时的他应该没有现在的力量,也不会变身为非人类的外貌,要不然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遗憾的是,堕落猎魔人在死亡之后并没有变回原本人类的姿态,而是保留了怪物的姿态。我们无法鉴别出他原本的社会身份,更加调查不出他在两年前与你发生过何种恩怨。”孔探员惋惜摇头,又说了下去,“倒是有另外一个结果被调查了出来……” “是什么?”我好奇。 “是死亡原因。”祝拾把话接了过来,“堕落猎魔人的死因,既不是你的火焰,也不是我的剑气,而是急性器官衰竭。” 我在脑袋里检索了下自己门外汉级别的医学知识:“也就是说……是休克死亡?” “差不多,但不是你想的烧伤性休克,而是原因不明的衰竭现象。”祝拾解释,“像是堕落猎魔人这個级别的强者,在急性器官衰竭之后原本还可能会由于力量失控而自爆,但是他在临死前貌似消耗掉了太多力量,所以就一声不吭地死了。” 大概是因为在他临死前我一直都在追着烧他,而他一直都在高速再生肉体组织,在这个过程中损失了很多能量吧。听完祝拾的发言,我在心里产生了对应的合理化解释。 但是她居然把那个堕落猎魔人称之为“强者”,着实是令我无法生出认同感。还是说强弱判定基准不对劲的人其实是我? “虽然无法排除他急性器官衰竭的原因是不是力量消耗过度的可能性,但我们还是要提起警觉。涉及到怪异之物的事件,任何非比寻常的痕迹都必须重视并怀疑。”祝拾语重心长地说。“尤其是你,庄成……假设那个堕落猎魔人会卷土重来,你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目标。” “我会注意的。” 不过,比起自己,我反而更加关心如果麻早受到波及,我要如何保护她的安全。 而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祝拾转过了身,继续观察房间里的仪式法阵,又走到旁边蹲了下来,去翻看黑色毛绒地毯。 片刻后,她发出沉吟和疑惑的声音:“……果然不对劲啊……” “是有什么异常吗?”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庄成,你昨天晚上说过,是这块地毯的字母符号补足了仪式法阵缺失的部分……”她迟疑地说,“以我的眼光来看,你说的不无道理,仪式法阵确实是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被补完,但是……就算补完了,这也还是个有着严重缺陷的法阵,成功发动的概率几乎是天文数字级别的低。” “也就是说基本上不可能发动?” 她言之凿凿地说:“这种法阵要是能够发动,那只能说是奇迹。” “奇迹……”我再次想到了麻早。 难道说这也是麻早的眷顾吗?就是为了能够把我卷入洞穴怪异事件之中,原本出现概率几近于零的洞穴这才以奇迹般的“厄运”出现了? 但是把所有的厄运都推给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是不是过于“放弃思考”了呢?今后我也打算把自己遭遇的厄运全部推卸给麻早吗? 会不会还存在着我未曾注意到的其他线索……慢慢地,黑色玉石的存在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但是作为线索,黑色玉石仍然过于模糊…… “只不过,这下也可以确定了。或许打开洞穴确实是堕落猎魔人设置这个仪式法阵的目的,但是洞穴最后能够出现并不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或许最想要知道洞穴为什么能够出现的反而是他才对吧。”祝拾撑着膝盖站直了身体,“现在已经可以擦除这个法阵了。” “要不要再按照我提供的方法亲手打开洞穴试试看?或许会有别的发现。”我还是惋惜于十五楼房间的洞穴被消除。 “不行,能够在不触发怪异现象的情况下将其消除,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祝拾再次表现出了极度保守的态度,然后转身处理起了仪式法阵。 只不过,说是要擦除,她却并没有直接用像是拖把之类的工具将其擦拭掉,而是拿出白色粉笔,从法阵的外圈开始绘制全新的神秘符号。 孔探员见我疑惑,便在旁边做出了解释。 因为有些复杂,所以我就以自己的理解将其精简了。简单地说,仪式法阵之中可能仍然积蓄着部分力量。在破坏法阵的时候,猎魔人的力量可以将其压制,却依旧有可能对周边造成损害。而祝拾现在布置的,是针对可能存在的力量进行吸收,将其安全排放到环境之中的新法阵。 这个工作的过程虽然也算是在正常社会里无法见识到的景象,但是就我的直观感受来说是有些枯燥的。要我就这么离开的话也有些遗憾,因此就找孔探员打听起了关于罗山的事情。 孔探员闻弦歌而知雅意,三言两语之后,他马上就理解了我的意图:“也就是说,你是想要加入罗山吗?” 我把满心期待藏在心里,故作镇定地问:“是的。像是你们这样的超自然性质组织,对于加入者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你看我合适不合适?”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要更加单刀直入的,只是我目前能够接触到的罗山人员也就只有祝拾和孔探员。在这个层面上,他们虽然不是面试官,但在我心里有些那种味道。面对祝拾的时候我尚且会放松,面对孔探员的时候却有了面试者的自觉,希望自己可以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情绪,以避免被“面试官”觉察到自己急不可耐的真心。 孔探员微微颔首,沉吟道:“这个嘛,就我来看,你……” 忽然,他停住了话语。因为正在地板上绘制神秘符号的祝拾已经瞪过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孔探员连忙做出了投降的手势,祝拾面色稍霁,继续回头作业。而趁着她专心于绘制神秘符号,孔探员又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默契地点头,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离开十五楼房间,然后直接来到了楼下。 过了一会儿,孔探员好像也找到了抽身的借口,在楼下和我碰面。 “我跟祝拾说之后我要去处理‘探针’的本职工作。倒也不完全是借口,我们边走边说吧。”他走在前头,带着我向小区外面移动,声音有些唏嘘,“刚才你问了自己是否能够加入罗山是吧?我的答案很明确,既然连我这个毫无法力的人都可以,那么你当然更加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可既然如此,为什么祝拾那么抗拒我加入罗山呢?”我疑惑地问,“是因为罗山内部正在多事之秋吗?” “祝拾跟你说了那些事情吗?只有一部分是吧。罗山正处于多事之秋是没错,但那是大人物们需要操心的问题,我们小人物只需要操心自己的生计问题就可以了。”他说,“祝拾之所以抗拒你加入罗山,多半是因为,你是个火焰能力者。” 33 步入尾声3 “我是火焰能力者,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问的同时,我想起了自己把超能力告诉给祝拾的时候,她吃惊于我是靠着火焰能力战胜了堕落猎魔人。 以及在与堕落猎魔人交锋的途中,当他发现我是火焰能力者的时候,戒心顿时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明明先前他还是步步为营,对着我这个未知能力的对手小心翼翼地使用声东击西的策略,之后居然就大胆地拉近了距离。似乎不止是因为未知变成了已知,也是因为他真心以为火焰能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力。 难道祝拾也是这么想的吗?但是我都已经把自己战斗的过程告诉给她了,既然她认为堕落猎魔人是强者,那么能够相对轻松地打败堕落猎魔人的我,至少也不应该被当成弱者吧? “火焰能力者的普遍问题,在于防御力和机动力的严重缺失。”孔探员给出了答案,“像是你们这些操纵自然元素的能力者,尤其是你这种操纵火焰元素的能力者,特征就是具备极其强大的破坏力。一旦对手正面吃下你的攻击,很容易就会当场粉身碎骨。即使对手有着强悍的防御力,也无非是再多攻击数次的问题——前提是对方老老实实当个木桩让你打。 “而相应的,你面对危险的容错率远比你的对手更低。一旦踏上猎魔人之路,伱就要会面对无数危险的怪异,其中有的怪异甚至能够在你面前失误无数次;而你只要失误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想要把猎魔人之路走得长远,关键不在于能够获得多大的成功,而在于能够承受多大的失败。” “原来如此,是容错率的问题……”这下我是完全理解了,“也就是说,只要提升防御力和机动力就可以了是吗?” “说是那么说,其实那很困难。怪异之物带来危险的形式数量众多,不止是有物理力量那么简单,也有精神力量和诅咒力量,甚至存在着时空力量和规则力量,以及更加无法理解的力量。所以我从来都不羡慕那些猎魔人,他们面对的世界太恐怖了。”孔探员感叹,“你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吧,那种真正束手无策的绝境,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的绝望…… “祝拾在报告里面提到了,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之下是绝对隔离的异空间。不止是电子信号无法传递,就连超自然形式的连接也会被切断。你与你召唤的火焰之间好像是存在着精神性连接,那应该就是经过你的探索得到的结论吧。” “没错。”我回忆起了洞穴之下的封闭体验,感同身受地说,“纵然有着强大的力量,面对无法预测的怪异,总有无力回天的时候……所以这就是祝拾抗拒我成为罗山猎魔人的理由吗?” 如此想来,祝拾没有直接对我搬出这套说法,或许是害怕伤害我的自尊心。 “不止如此。”孔探员想了想,“祝拾还非常厌恶杀人和流血。虽说就算如此,她在应该动手的时候也还是会动手的……总之,猎魔人的对手不止是魔物怪异而已,也有着操纵法力为非作歹的人类。她或许是不希望你杀人吧。” “明明我都已经与堕落猎魔人战斗过了?”我反问。 “那不一样。一来,堕落猎魔人不是死于你手;二来,他也不是以人类形态被你打倒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以你的超能力,想要杀死一個人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有这么一种不知真假的说法,在如今这个时代的战场上,人类比起古代更加容易克服互相残杀的心理负担。你知道这种说法的依据是什么吗?” 我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第一时间就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武器的差别?” “不错,在古代,人类以刀枪杀人,虽然也有远程武器,但更多的是面对面把武器刺入对手鲜活的肉体之中,甚至还要近距离聆听敌人的惨叫、观看敌人痛苦的面容,这个过程非常残忍。”他缓缓地说,“而在现代,人类使用的是枪械,扣下扳机就能够夺走对手的性命。 “比起使用枪械的士兵更加轻松的,则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他们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面吩咐一句话,就可以让千里之外的某些人死去,更加没有心理负担。很多上位者祸害群众无数,不是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是冷血的恶魔,而是因为这一切在他们看来太轻松了,就跟玩战略游戏摁下鼠标左键没什么差别。 “那么你呢?身为超能力者的你,天生就拥有比起上位者更加恐怖的‘权力’。你不需要移动自己的手脚,甚至不需要吩咐自己以外的谁,只需要动动念头,就可以夺走很多人的性命……一旦开了杀人的头,你真的还回得去吗?” 听了他的话语,我也是不由得产生了严肃的思考。 这是在审问自己的心灵。 我很清楚自己有着动动念头就能够夺走他人性命的力量,因此过去也常常会想象自己杀人的画面。此刻我也是在脑海里模拟着真正动手杀人的情景,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决心。 但是,一个活在和平社会的人能否在关键时刻痛下杀手,没有事到临头是无法真正确认的;而在以无比轻松的手段杀人之后是否会变得漠视人命,将其视为无比轻盈的草芥尘埃,更是没有实际体验过就无从知晓的事情。 想着想着,我注意到孔探员似乎没有在等待我回答,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深深地陷入了他自己的思索。 忽然,我的脑海里面闪过一道灵感。他的问题,不止是适用于我,同样适用于猎魔人群体。他们不也与我一样,拥有着“比起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更加恐怖的权力”吗? 或许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着轻而易举把人类化为飞灰的力量,但是精神操纵和诅咒攻击等等手段应该也是应有尽有。自古以来,很多草莽英雄在起势之际,都会宣称自己天降祥瑞。功绩之中稍微有那么一点巧合因素,都要美化成天命所归,美化成有着人类无法想象的存在眷顾了自己,如此就能够博取众多迷信者的拥戴。 就连弄虚作假都有这般效果,更何况是真正掌握超自然力量的猎魔人们? 为什么在存在罗山这种超自然组织的情况下,历史还会是以普通人为主的?现在的政治体系也应该是以“超凡者”为主才比较合理吧。倒不是说“超凡者”在治理国家方面必定能够做得比普通人更加杰出,而是在争权夺利方面,很难理解普通人如何争抢得过对方。 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猎魔人在社会上造成过巨大风波,这意味着有一股强大的抑制力将其压住了。 这股抑制力是罗山吗?那么罗山的猎魔人群体又要如何保证自己不成为动乱的源头呢? 根据祝拾的说法,目前的罗山似乎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动荡……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目前的对话环境下联想过度,我似乎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身为局外人,我没有立场去探究罗山的内情。就连上次询问罗山为什么对普罗大众隐瞒怪异事件信息,祝拾都是含糊其辞。 果然还是要先成为猎魔人才能够解锁更多的线索。 孔探员把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然后笑了笑,以缓解严肃氛围的语气说:“讲了那么多,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加入罗山的。” 我立即关注了起来:“为什么?” “我是罗山的探针,从民间挖掘有潜力的猎魔人也是我的工作,但这是其次。更加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够由祝拾成为你的引路人,而你则站在她的身边帮助她。”他表情和缓地说,“她身为肩负猎魔使命之人,却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害怕自己流血、也害怕对手流血,就算杀死的是坏人也会于心不忍……实在是过于天真和易碎。如果你可以支撑她的心灵,那就再好不过。”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如果她身陷险境,我必然会全力相助。”我认真回复。 “那就好。”他欣然点头,“不久后,我就会被调动到其他区域。有你关照她,我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我们早已远离小区,来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街道上。现在还是上班高峰时段,道路上车水马龙,街边有很多行人和学生路过,也有早点餐车停在路口出售手抓饼和汉堡。 我们的对话内容夹杂着很多社会群众所不知晓的神秘内情,然而孔探员毫不在意是否会被路人听取,我见状也就放开说话。显而易见,就算路人听取了我们的对话内容也不可能当真。什么猎魔人,什么超能力者,在不知情者看来都是幻想架空的概念。 我尽管是行走在这片充满日常性空气的、习以为常的风景之中,却忽然逐渐生出了“远离正常社会的一切”的真实感。 这是一种和隔绝于洞穴之下截然不同的孤独滋味。 “孔探员,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只要不是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孔探员回应。 “就是关于上次你冒充警察的事情。” “咳咳……”他再次面露尴尬之色,“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不,我不是打算调侃你……我想问的是那个被你指控为连环杀人犯的少女。”我先是无语,又说了下去,“之前我问过祝拾,祝拾说这是你负责的任务,无法透露更多信息,所以我就来问你。 “为什么罗山在寻找这个少女,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34 步入尾声4 孔探员先是面露疑惑之色,又审视了下我的表情。 “你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 因为刺探与麻早相关的情报可能会招致怀疑,所以我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借口:“我对于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很感兴趣,而且这件事情说不定也与堕落猎魔人事件有关。” “嗯,是这样吗……”孔探员思考了下,然后回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祝拾之所以不告诉你,大概是因为从罗山人员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不怎么体面吧。” “你的意思是……罗山做了恶事?”我试探性地问。 “是否如此我不知道,我不是上头的人,也没有把握所有的信息。还是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关于那个少女是什么人物……”他说,“据我所知,她是全世界已知唯一的失魂症苏醒患者。” “……失魂症?”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望文生义,这应该是一种“失去灵魂的病症”。 恕我见识浅薄,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除非这是代指植物人。 “你没有听说过也难免,这个神秘的病症在表面社会只被当成是原因不明的植物人症状,只有在我们这边的世界才将其称之为‘失魂症’。”孔探员语气低沉地说,“它是从四年前开始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目前已经传播了很多人,传播源头未知、传播方式未知、治疗方式未知……罗山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专家,花费四年时光也只是搞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这是由某种未知怪异现象传播的病症;第二,患病者的肉体虽然还在正常运转,但是灵魂统统消失了。” “灵魂消失……”我顿时产生了一些想法。 我以前询问麻早是肉体穿越还是灵魂穿越,麻早的态度非常模糊。但是看得出来,她无法确认自己现在使用的身体是不是原装的身体。假设她真的是来自末日的穿越者,那么她是灵魂穿越者的可能性就很高。 非常巧合的是,麻早现在使用的身体,在这個时代原先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空壳,简直就是专门为了让灵魂穿越者进来而放在那里的。我以前看过的有些穿越小说甚至会专门写原主由于溺水或者发烧等等原因而魂飞魄散,之后穿越者主角就正好过来接管那具身体。 但是架空归架空,我还是必须关注现实问题。 比如说,那具空壳身体里原先的灵魂到了哪里去,又是否与麻早的灵魂穿越有所关联? 我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原本的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不知为何丢失了自己所有的记忆,错误地以为自己是末日居民,又不知为何穿越回了现在的时代? 不对,这个假设有个很严重的漏洞,那就是麻早在末日时代应该也有容纳她灵魂的身体,然而在不同的时代又怎么会出现一具与现在的麻早相似度极高的身体呢? 结合麻早原本的身体很可能与现在的身体相似度极高这一点,似乎另外一种假设更加合理,即: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麻早,而末日事件则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未来的灾难。 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理论。 但是……平行世界理论到现在都还只是个科学界的假说呢。以此作为推理的根据,会不会过于胡扯了呢? 说句实话,现在我脑子里又是“穿越”、又是“末日”的,以这些过去只在小说漫画里看到的词语为核心展开分析,想要不胡扯都很困难。 “我大致上明白了。”我决定先让思维重心回到现实,“换而言之,这个少女是仅此一例的苏醒病例。只要对她的身体展开研究,就有可能拯救众多失魂症患者,是这样吧?” “对。”孔探员微微点头,继续说了下去:“然而在苏醒之后,她立刻就从医院里面消失了。不是普普通通地出走,而是就像被空气吃掉一样凭空消失。” “空间转移?”我立即回忆起了麻早曾经提到的,她所拥有的“赐福之力”。 “罗山方面也认为是这样。但问题是,这个名为麻早的少女在患上失魂症之前,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在作为植物人期间,她更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接触到超常力量。”孔探员缓缓地说,“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醒来之后突然具备了空间转移的手段。更加令人费解的是她的行动,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当她再次现身的时候,居然已经潜入了本地的公安部门,并且从中盗窃了枪支弹药……这同样是原本的她绝对不应该做,也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身体原主的名字居然也叫麻早,平行世界假设的可信度似乎上升了。但是这也可以成为麻早在说谎,末日和穿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依据。 而当孔探员说到后面的时候,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想说,她并不是真的从失魂症里苏醒了过来……而是空空如也的身体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恶灵鸠占鹊巢了?” 这下貌似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罗山会以对待犯人的方式追踪麻早,因为他们追踪的并不是“仅此一例的苏醒病例”,而是侵占少女肉体的邪恶鬼魂。 甚至就连我自己都没有足以排除这个可能性的证据。 但是相较于“末日穿越者”,“附体恶灵”这个可能性难免令人扫兴。而且,如果罗山是正义的立场,祝拾和孔探员又为何会觉得罗山的所作所为不体面呢。 “我也有过那样的怀疑,不过上头那些人不是那么认为的。”孔探员摇头,“他们是真心建立在‘那是苏醒的失魂症患者’的前提下对其展开了大规模的搜索,甚至还急切到先斩后奏,先是把目标定性为连环杀人犯,再去要公安系统把这个嫌疑落实,只不过对面一直没有答应……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附体恶灵,上头是断然不会用出这种手段的。” “会不会是他们其实也不确定呢?”反倒是我这个外人故意站在相对善意的角度做出了解读,“那个女孩子既有可能是苏醒患者,也有可能是恶灵附体者,而他们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比如说:因为那个女孩子之前潜入公安部门盗窃了枪支弹药,所以他们也不方便使用寻找被诱拐或者走失少女的名义;而正好我们市最近真的有个身份不明的连环杀人犯,所以他们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个名义给用上了。” “以高等级猎魔人们的手段,想要侦测病房内部是否有恶灵入侵简直是轻而易举,他们必然是确定的。虽然无法理解那个女孩子是如何得到力量,又是为何性格大变,但是他们并不将其视为另外一个人。”他说,“另外,考虑到对方拥有未知的空间转移手段,上头已经决定把搜查范围蔓延到全国了。 “更多的搜查手段自不用说,之前用到的激进指控手段也不会落下。又是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如此不择手段……庄成,伱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全国搜查?不择手段? 我为麻早并非性质简单的附体恶灵而放心,又为孔探员叙述的内容而心震,继而沉思。 以麻早在罗山眼里可能具备的潜在价值,全国搜查合情合理,而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毫无疑问是麻早的过错。从世俗法律角度出发,说是重大犯罪都不为过。但罗山并不属于公安系统,所作所为也不像是公平公正的官方组织应当呈现的官方态度,除去行动规模是官方级别的,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一股子不走正道的感觉。 真是扑朔迷离! 我感觉自己血液流动速度都在加快,同时缓缓地道出了对于孔探员所言的感想:“只要能够把那个女孩子得到手就可以,对方的基本权利并不重要……是这样吗?” 等等,这说的不就是我自己吗? 孔探员点头。 “我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少女的内幕,就只有这些了。原本不应该对你说那么多,但是你似乎有着对于奇闻轶事刨根问底的习惯。与其任凭你在其他地方胡乱打听,不如由我说清楚。”他说,“当然,我希望你不要对罗山有误解。罗山也有不止一座山头,现在做出这件事情的,仅仅是其中一座思想比较偏激的山头而已。” 最后这段话感觉也像是在骂我……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也是那一座山头的吗?” “山头”这个词语给我一种不好的印象。 “我不过是个基层的小人物,哪里敢自称是什么山头的。只不过是身不由己,被人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罢了。”他自嘲地笑笑,然后补充,“顺带一提,祝拾她和涉及到这件事情的山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多谢提醒。”说着,我看了看前方,“话说回来……我们这是在往哪里移动?” “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要处理‘探针’的本职工作。”他在我的前面站定了,“怪谈调查——这也是你最熟悉的事情。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陪我一起看看。说不定在有些地方,我这个专业人士还比不过你呢。” 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 前方就是一片冷冷凄凄的空地,空地里杵着一处光秃秃的烂尾楼。也不知道原本建造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什么而遭到废弃。从远处看过去就像是一座突兀地立在城市里的灰色简陋墓碑,似乎就连风吹过这里的时候都要冷上三分。 这里是我初次邂逅麻早的地方。 35 步入尾声5 站在这片废弃建筑工地里,我心中感慨万千。 我就是在这个地方捡到麻早的。一直以来仅仅是身负不可思议之力,却无法迎来不可思议冒险的我,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才终于翻开了自己人生的第一章。这里是我的命运之地,也是我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纵使这里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凄凉空荡,在我眼里却好似是加上了魔幻的滤镜,无论是在冷风中晃动的杂草,还是堆砌在旁边的建筑废料,尤其是前方矗立的烂尾楼,似乎都具备了暗示性的韵味。 这座烂尾楼的低楼层有着相对完整的外墙和隔断,而高楼层则还是处于没有外墙和隔断的状态,粗看之下,就像是一层层架在高空的停车场。 孔探员毫无感触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庄成,你知道在这附近流传的怪谈吗?” “知道。”我说,“据说这里是在闹鬼。过去这片区域还在施工的时候,有个没戴安全帽的监工从正在建设中的楼房下方经过。不巧有个硬物从高空坠落,命中了他的头颅。 “而在他死亡之后,这片建筑工地就开始莫名闹鬼,致使人心惶惶。最后开发和建设的工程被废止,建筑团队撤离了这個地方。” 孔探员点头认同,走在前面带着我进入了烂尾楼内部,我的视野也从亮堂转变为了阴森昏暗。 他似乎是在腹中整理了下自己所知晓的信息,然后接过我的话,说了下去:“大致上就是这样了,这是我在被调动到这里之前的事件。而这件事情还有后续,也是最近几天才火热起来的内容。想必你也已经有所耳闻,据说潜伏在这里的恶灵会尝试绑架放学后途经此地的女大学生。 “当事人声称自己在在深夜时分途经此地的时候,目击到了烂尾楼上站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之后一晃神,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烂尾楼的内部,而那浑身是血的扭曲人影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步一步地靠近过来。 “只不过恶灵似乎法力低下,把当事人转移到建筑内部之后就难以为继,只能眼睁睁看着当事人惊慌逃离,无法重新将其抓回来。” 这也是我听说过的内容,只可惜,不,应该说是幸好,我在这里遇到的并不是就怪谈内容而言毫无新意的恶灵,而是给我带来“幸运”的麻早。 孔探员这次显然是作为罗山探员来调查此地怪谈的,而我还是第一次和超自然组织人员一起调查怪谈。 过去的我总是独来独往,不受周围人所理解;现在却与正经对待怪异之物的人结伴探索,只觉得非常新鲜,甚至生出了很难不说是感动的情绪。 他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这里你有来调查过吗?” “我……”我正想要说自己来过,却忽然想起了烂尾楼内部的某些痕迹,便中途改口说,“没有来过,原本是打算最近来看看的。” “是吗?那么正好,一起来看看吧。我在流言刚刚传播之后来调查过两次,倒是没有遇到恶灵。不过当事人谈论自己亲身经历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所以我觉得还是再来看看比较好。”他冒充警察的时候态度相当肃然,现在却是变得诙谐了,“没准是因为我不是女大学生,恶灵对我这个中年大叔不感兴趣,所以才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到这里,我们沿着走廊从低楼层某处粗胚房间的外侧经过,孔探员突然咦了一声,走进粗胚房间里面查看。 那里正是我发现麻早的地方,地面上还残余着前晚留下的血迹,这也是我刚才为什么要说自己没有来过。 孔探员蹲在地上抚摸血迹。 “这是……血液,是人类的血液吗?”他面露思索之色,“看样子是不久前留下的……是已经有人遇害了吗?” “或许这里是真的有恶灵。孔探员,你有办法找到这里的恶灵吗?”我对于血液佯装不知,故作担心地询问,“如果恶灵一直不出来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专业人士,自然是有办法的。”他自信地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有些怪异具备特殊的活动规则,比如说只以儿童为目标,或者是只以患病者为目标,亦或是像是这次一样,只以特定性别人士为目标……因此不会在除此之外的目标面前轻易现身。 “但是我们探员总不能够因为这种程度的理由而放弃自己的调查工作,也必须具备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绕过那些特殊规则的手段。” 我的胃口被钓了起来,他这是要在我的面前展现迫使怪异暴露出自身存在的真本事了吗? 说实话,比起猎魔人的战斗手段,我更加对于罗山探员调查怪异的真本事感兴趣。 孔探员从兜里拿出来一块手机大小的银灰色方片。 方片表面有着深灰色的纸质贴膜,他将其撕扯下来,显露出简洁玄奥的阴刻符号,就像是金属材质的符纸一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怪异与怪异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他对我解释,“虽然这条规律的具体原理尚且不明,但是如果把范围缩小到恶灵怪异上,还是有理论可以解释的。 “就好像饥肠辘辘的人类会觉得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非常美味一样,那些内在空虚的恶灵也喜欢吞噬高质量的灵魂。而当那种灵魂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就算那是不符合自己狩猎兴趣的目标,也会无法克制自己的本能,情不自禁地出手。” 我看着他手中的“金属符纸”,做出猜测:“这件物品里面就封印着伱说的那种灵魂?” “怎么会!你说的那种东西也太邪恶了吧。这只是会朝着附近的恶灵散发出相同气味的道具而已。”他先是无语,然后说了下去,“如果怪谈所言非虚,这里的恶灵应该是只具备本能的低等级恶灵。就算它平时只会对女大学生动手,也必定会对这件物品垂涎三尺,浑然忘我地扑食过来。” “原来如此……”我四处观察,警戒着可能会出现的敌人,“但是如果恶灵真的出现,孔探员你不会陷入危险吗?” “我有罗山给旗下探员配备的护身符,低等级恶灵无法伤害我。”他笑了,“而且就算有个万一,这里不是还有你吗?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吧,预备猎魔人庄成。” 听到这里,我也打定主意,要在这里露一手。 普普通通地露一手恐怕还不够。既然祝拾觉得我防御力不足,无法在猎魔人的道路上走得长远,那么我就要在这里展现出自己之前没有使用过的技能。就算祝拾本人不在这里,先让孔探员看看也是好的。 如果我只是口头上说说,说不定他们会觉得我是吹牛,但要是在实战之中表现,相信谁都无法否定。 我聚精会神地警戒周围,满心期待着恶灵突然跳出来袭击。孔探员也是闭上嘴巴,凝神张望。 但是过了好一会儿,这片空间依旧一片寂静,孔探员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又过去片刻,他终于忍不住说:“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这里的怪谈也是虚假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应该啊,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这里十有八九是真的存在恶灵的……”他大惑不解,又低头检查金属符纸,“诱魂符牌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难道是存在着什么其他因素,导致恶灵无法过来?” “传闻恶灵是在深夜时分出没的,会不会是时间不对?”我问。 “恶灵确实害怕阳光,但这里是室内,而且还是恶灵诞生的地方。它就算是讨厌白天,也肯定会在诱魂符牌的吸引之下忍不住出现才对。”他反复思量,“该不会是这里真的没有恶灵吧?还是说存在着其他影响因素,使得恶灵不愿意靠近这里……” “在等一会儿吧,说不定是恶灵还在起床。”我早已习惯期待落空,在这方面有着更多的耐心。 他微微颔首,和我一起等待。然而良久,依旧没有恶灵出现的征兆。 祝拾昨晚说过,我与怪异之物就像是在互相排斥一样,所以过去我才会总是无法邂逅自己追求的事物。 恶灵现在之所以不出来,会不会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 就连能够吸引恶灵的诱魂符牌似乎都没有能够抵消掉这个未知排斥现象,但是按理说,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应该已经把我的未知排斥现象给抵消了才对……这又应当如何解释呢? 莫非这里是真的没有恶灵? 还是说这里作为我的“命运之地”,就连这种方面都要展现出与众不同的风格? 事已至此,孔探员只能先把诱魂符牌收起来,暂且和我一起离开了烂尾楼。 我们去到了远离废弃建筑工地的地方,而在路上,他对着我抱歉地说:“对不起,原本我带着你一起过来,是想要让你见识一下怪异的,却没想到是白跑一趟。” “没事,我不在意,已经习惯了。”我的心态还算是稳定。 “习惯了……”他先是无奈一笑,又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既然你对于追寻怪异一事如此执着,又有着非同凡响的超能力,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暴露过自己呢?”他探究性地观察着我。 “怎么说?”我反问。 “虽然你是现在才知道了我们罗山的存在,但是这个国家有着超自然组织的事情,你是从一开始就能够推测出来的吧。”他露出了好奇的颜色,“只要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着周围路人展示出自己的超能力,罗山自然就会找上门来,而你也可以借此与罗山发生接触。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做过呢?难道是害怕被官方势力当成实验体遭到关押,甚至是被解剖研究?” 36 步入尾声6 “你说的那种方法,我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我斟酌着自己的话语。 我之所以没有像是孔探员说的那么做,理由其实很简单。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我的超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理所当然的,与我自身强绑定的,但是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思考过。 为什么我会觉醒超能力——这是我从觉醒超能力的那一天就开始思考的问题。真的是因为我天生就有着这方面的潜质,所以才会在青春期正好觉醒的吗?还是说我当时沉迷的“用目光点燃蜡烛”的方法真的行之有效,只要足够坚持就真的可以觉醒操纵火焰的力量? 亦或是我的祖先有着妖怪或者神明的血统,在我这一代得以灵验?再或者是我在不久前接触到了某种足以使我觉醒超能力的外部契机,只是我自己没有回忆起来? 我总是觉得自己超能力的来历有些蹊跷。当我想着要点燃蜡烛的时候,我便正好觉醒了对应的超能力,并且这个超能力成长的速度也令我心惊肉跳。 一开始,我对于自己身上出现的不可思议力量无比惊喜,反反复复地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练习超能力的操纵方式;而在这个练习的过程之中,我的超能力也像是肌肉会在反复锻炼后变得强韧一样急速成长。 但是慢慢地,我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似乎就算是没有在刻苦练习的时候,我的超能力也在我行我素地变强。虽然没有我主动练习的时候那么快速,但是就我的感受,哪怕是我随便找块草坪躺下来,超能力都会随着我的呼吸而自动强化。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股力量逐渐成长到了我自己都看不大懂的地步。 这真的是可以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我一个人类身上的力量吗——我时常这么怀疑。 在很多超能力主题故事里面,超能力不是一得永得的,会因为某些因素而退化,甚至是消失。甚至有的故事更加过分,超能力是只在青春期才会出现的特殊现象,一旦长大成人,无论此前掌握着多么巨大的力量,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不知何故获得的东西,说不定也会在某天不知何故就失去。 我从来都没有以心安理得的心态看待过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量,也早已做好了它会在什么时候无法使用的心理准备。在这种前提下,我当然也不会理所当然地视其为自己的固有资本,以它作为自己今后人生的立足之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前显圣。 当然,在必须使用的时候我也会抛弃自己一切的顾虑,毫不吝啬地使用这股力量。当类似于堕落猎魔人那样的威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如果脑子里还矫情地想着什么明天后天的人生如何如何,结果就会变成连今天都过不完。 而且我也没有打算真的要把超能力带到坟墓里边去。虽然对于这股力量的底细仍然心存审视,但是“超越现实的冒险”才是我最关注的方向。如果在大学毕业走上社会之前,我仍然没有能够通过追踪怪谈的路线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届时我就会主动在社会群众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力量,以吸引超自然组织的来访。 好在没有等我走到那個地步,罗山就先一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见我长时间没有回复,孔探员便善意地提醒道:“要是不方便回答,没必要勉强自己。” “倒也不是不方便回答,只是说来话长……” 正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非比寻常的声音。 那是就像用棍子插进粘稠的液体里面大力搅拌一样的声音,沉闷而又古怪,而且似乎还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令我第一时间闭上嘴巴,朝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不远处路牙边缘的一小片阴影,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浓郁深沉,以至于和周围的阴影格格不入,并且像是倒在地上的墨水一样不停扩散变大。从那片怪异的阴影之中,居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沸腾的气泡,表面不停地波动着,声音就是来自于此。 旋即,一条无比粗壮的胳膊从中骤然探出,像是墨汁油漆一样的阴影液体溅射在了周围。这一幕我再熟悉不过,是昨晚堕落猎魔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很快,一头与堕落猎魔人一模一样的恶魔怪物就这么从阴影之下攀爬了出来。 而且变化还不止于此,周围其他的阴影也同时出现了相同的异变,第二头和第三头恶魔也接连攀爬到了地面上。其中一头和第一头一样出现在了前方,而另外一头则出现在了后方,堵死了我们的退路。三头恶魔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如果只是出现一头恶魔,我还能够猜想是不是昨晚的堕落猎魔人复活了,但是连着出现三头,我就只能认为是堕落猎魔人原本就不止一个。 这三头恶魔没有口吐人言,而是发出了兽性的低沉嘶吼,涎水都从嘴边流淌下来。或许它们并不是人类变化而成的。 果然,堕落猎魔人的事件还没有结束。 它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报复昨晚的事情吗?目标是只有我,还是连孔探员也涵盖在内? 与堕落猎魔人跟我之间的恩怨有关系吗? 真是不凑巧,如果只有我在这里也就罢了,这里还有不擅长战斗的孔探员。 而见到这一幕,他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庄成……” “孔探员,我来对付他们,你看准时机逃跑。” 我拿捏不准这三头恶魔是否具备着与昨晚堕落猎魔人不一样的能力,因此没有把话说满。 “……不,看他们这个阵仗,我是逃跑不了的。”孔探员定了定情绪,从怀里拿出了把手枪。 我情不自禁转头扫了一眼。这是一把枪管比较长的灰色左轮手枪,上面铭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似乎是能够用来对付怪异之物的装备。 “这是罗山给探员配备的武器,虽然是登不上台面的应急武器,但是现在只能先凑合着用了。”他强自镇定地说,“接下来,我们……” 他似乎想要跟我商量接下来如何合作,但现实不是回合制游戏。并不是说我们在没有结束自己回合的时候,敌人就无法行动。 没有等他把话说出来,敌人们就发起攻击,同时冲锋了过来。 而就在他们冲锋的同时,我也把目光转回到了他们身上,并且发动了自己的超能力。 其中一头处于正面,冲在最前方的恶魔当场就被凭空点燃,像是身上浇满汽油一样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炬。 这一招用目光点燃对手的技能是有缺陷的,那就是同一时间只能点燃一个目标。 因为这个技能的原理就是要把目光——或者具体地说,就是要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对手的身上。 很多时候,当我们谈论“某个人把精神转移到某个对象上”,其实就是指“某个人把注意力转移在了某个对象上”。而人类是依赖于视觉的动物,当人把目光集中在某个具体对象的身上,也就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里。 因此人常常把眼睛比喻为心灵的窗户,目光所向,便是人的精神所向。而目光的集中之处,便是精神的落脚点。 火焰虽然能够扩大我目光所能够遍及的领域,甚至严格地说这已经超出了生理视觉的定义范畴,只能说是超自然感知,但只要我这个使用者还是人类,某些道理就还是相通的。想必没有人可以让眼睛在同一时间对复数方向完成对焦吧,而我“注意力的焦点”,或者说“精神的落脚点”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 处于我正面的第二头恶魔立刻就把冲在前面被点燃的恶魔当成盾牌,顶在前方向我继续冲锋。这样固然是会被自己燃烧的伙伴给烧伤,却避开了我肉眼的目光。 从这个反应可以看出来,它们知道我肉眼的目光可以成为火焰攻击的媒介,看来是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到了昨晚战斗过程的信息。但它们仍然不知道火焰所及就是我的目光所及。 另外,就算我用目光点燃对手的技能同一时间只能攻击一个目标,也不意味着我同一时间只能使用一个技能。 之所以用这个技能,只是因为这是我学会的第一种超能力用法,也是我最趁手的用法。一看到敌人在动,我就条件反射地用出来了。而在用出这一招的同时,我也迅速地抬起右手,从掌心处召唤出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大量的精神力量灌注其中,“萤火虫”迅速膨胀,化为巨大的火球发生自爆。 排山倒海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席卷,顿时吞噬了从前后同时袭击过来的三头恶魔。我所处这片地带顿时化为了充斥火焰的炼狱,过度的强光使得人类的视觉暂时失去了用武之地。 这一次,因为身边还有孔探员需要保护,所以我也就不再怀着轻松心态手下留情,在火焰之中注入了认真毁灭对方的意志。 在毁灭火焰的冲击之下,处于冲锋状态下的三头恶魔顿时就像是被卷入激流之中的鱼一样身不由己。 甚至就连一次眨眼的功夫都没有撑过去,顷刻间化为飞灰。 37 步入尾声7 汹涌澎湃的火焰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所以无可避免地,不光是我自己,孔探员也被像是浪潮一样的火焰卷入其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恐的声音:“啊!”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提醒他了,匆匆忙忙地提醒了一句:“别担心,我的火焰不会伤害自己人。” 实际上不止是没有伤害到自己人,就连地面和旁边的绿化带都没有烧着。无论是破坏一切的热量,还是足以使人暴盲的强光,都只是对着敌人起效。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火焰就会呈现出这种多重标准的特殊效果。 而事情还没有结束,在三头恶魔被消灭的瞬间,又有两头恶魔从火焰和强光笼罩不到的远处阴影之中爬了出来。 同时通过刚才的交锋,我也确定了一件事情,它们的战斗力不如昨晚的堕落猎魔人。 块头都是一样巨大,速度却降低了很多,机动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至少在它们冲刺的时候,我虽然来不及移动脚步,但至少能动动手臂,做个象征性的出招动作。攻击力是不是一样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刚才还没有等到对方攻击砸过来就已经干掉了。 至于防御力……其实刚才我打出去的火焰,落在昨晚的堕落猎魔人身上其实也只会是差不多的效果,所以也完全看不出来丝毫差别。 总而言之,昨晚的堕落猎魔人应该算是它们之中的精英吧,而眼前这些都只是杂鱼。 两头恶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不顾及自己生命一样发起冲锋。 这么做就只会和刚才的三头恶魔是相同的结局。 考虑到刚才会拿伙伴做盾牌的恶魔,它们虽然像是不通人性的野兽,但最起码是有着智慧的,我并不以为它们是愚蠢到了要做这种无谓的牺牲。这种过于强调自身存在感的正面冲锋,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我没有回头,而是通过周围的火焰感知了自己的后方。 果不其然,有一道阴影已经沿着地面悄然潜行到了我后方的远处。那里其实仍然是火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但是阴影完全不受到光照的影响,从内部吐出来了一头恶魔。 而此刻,那头恶魔一边避开地面上的火焰,一边向我接近。借助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以及前方两头恶魔的咆哮冲锋,纵使是它如此巨大笨重的身躯也可以执行这個潜行暗杀战术。 原本我想要直接将其烧死,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个大好机会吗? 祝拾和孔探员认为我只有攻击力了不起,那么我就在这里展示自己面对偷袭的容错率。刚才原本是打算借助恶灵做展示的,可惜恶灵不现身,而现在是瞌睡遇到枕头,没有错过的理由。 正好这次的恶魔没有堕落猎魔人那么敏捷,纵使多出这么一节,我也护得住孔探员。 我对着前方两头恶魔抬起右手,周围地面上的火焰顿时在我的操纵之下向它们急速涌去,将其化为飞灰。 而后方的恶魔见到地面上碍事的火焰被转移走,立即毫无顾忌,加快步伐突进到了我的近处。 它的两条手臂化为螳螂一样的骨头刀刃,犹如剪刀一般对着我的躯干交错斩击。 我故作不知,头也不回。 而孔探员却是注意到了这头恶魔,当即脸色剧变,大喊一声:“小心!” 同时他对着这头恶魔扣下了扳机。 如果是昨晚的堕落猎魔人,那就完全不会被人类级别的反射神经给赶上。就算孔探员脑子里反应得过来,动作也绝对来不及。 但是现在这头恶魔就做不到了,只听一声枪响炸裂,也不知道那把左轮手枪里面装的是何种特殊弹头,恶魔巨大的身躯当场就被打偏冲锋轨道,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 而就像是孔探员自己也说过的那样,这终究是应急武器。尽管勉强影响到了恶魔的冲锋,却无法对其造成显著杀伤效果。 意识到自己的偷袭失败,恶魔发出了憋屈的嘶吼。要是它这时候还能想起来继续攻击就好了,只可惜它不再恋战,直接就向着远方逃跑。 我只能叹口气,然后看了远处那头恶魔的背影一眼。 随着目光落到它身上,一道短促到像是闪电一样的火光亮起,它的躯体瞬间化为飞灰。 战斗结束,周围所有的火焰和异样的动静全部散去了。除了地面上散落的灰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按照孔探员的话,这无疑是一种“过于简单的杀生”。 因为有堕落猎魔人那种前例,所以无法完全断定那些恶魔不是人类。我只是觉得它们看上去不像是人类,才会杀得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如果刚才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些敌人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并且要我杀死他们。先不论克服心理难关的阻力,至少在实践难度上是没什么差别的。他们都会被我轻而易举地杀死。 在这股力量的面前,生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我在脑海中模拟着那个情景,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要被那个怪物给得手了。”孔探员在旁边松了口气,“庄成,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一想到孔探员刚才横插一杠,我刚浮现的感叹就被无语所替代。果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看来我最好还是再找其他实战表现机会为好,或者不去强行要求实战表现机会,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演示自己会的技能也不失为一种妥协的方法。 当然,如果可以,我还是期望能够有一个更加戏剧性的表现机会。 我暂且放下了乱七八糟的心思,然后向前走去,想要摸摸看地上这些灰烬。 不知道怪异之物燃烧之后的灰烬,与普通的灰烬会有什么区别呢? 而才走出两步,我就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孔探员此刻应该就站在我身后,他的影子被后方的阳光投射到了我前面。但是地上这道人类影子的手臂不知何时起已经变了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长长的刀刃。 我反射性地转过身去。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把对方纳入视野,天与地便陡然旋转,我的视野摔落在了地面上,随后一具既熟悉又陌生的无头身躯也跟着摔落在了我的旁边。 我挣扎着抬起目光,想要去看袭击自己的人。 紧接着,一道势大力沉的斩击毫不留情地劈入了我的眼眶,甚至劈碎了我的大脑…… 38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1 我是孔达,罗山的探针。 在工作场合,我一般被称呼为“孔探员”。 看着倒在眼前的庄成,我把化为利刃形态的手臂变了回去。 “我早已提醒过你,庄成。”我拿出来手帕,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把脏手帕扔到了对方的尸体上,“火焰能力者的弱点,在于容错率。只要像是这样,被人暗算到哪怕区区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是的,我就是真正的堕落猎魔人。 此时此刻的庄成毫无疑问已经死去了,他的头颅被砍落在地,双眼被利刃破坏,斩击甚至还深入他的头颅深处,彻底破坏了他的脑组织。 我的手掌上还残留着些许擦不干净的血液和脑浆。都已经杀死过那么多人,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再为夺走他人生命而伤春悲秋,但这种黏腻恶心的感觉真是令人不快。 这也是肉体强化型的弊端。与使用枪械和权力,以及杀人于无形间的部分能力者不一样,肉体强化型的猎魔人必须要用双手去杀戮。有时候甚至还要近距离聆听死者的惨叫、观看死者痛苦的面容。 如果我拥有的是庄成那样的火焰能力,或许就能够更加清爽利落地杀人了。当然,要是真的把那种只有攻击面突出的超能力拿来跟我做交换,我是绝对不会换的。 眼下的情景就是最好的理由。庄成的超能力非常强力,我召唤出来的分身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毁灭。哪怕是我本人去抵挡,结局也不会好上多少。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 一击就能够杀死对手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古代冷兵器战场上,只要用刀枪击穿敌人的要害就可以夺走性命;在现代热武器战场上,只要比敌人先举枪射击就能够胜利。哪怕是街头徒手搏斗有时候也会出现不小心一肘把人打死的现象。在人类与人类的厮杀之中,攻击力溢出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以为“一击清空血条”很厉害只不过是一种游戏思维。 真正重要的是先下手为强。哪怕自己拿着的是匕首,对手拿着的是大炮,只要自己先命中了那就是胜利。像是庄成这种战斗的门外汉大概是无法理解的。 能用目光杀人又如何,只要从背后偷袭就可以了。有心的话普通人都可以杀死他。在怪异的世界,比这更加犯规的技能简直就是数不胜数。而这已经算是个很容易得出破解方法的技能了。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他放出全方位火焰攻击杀死那几个分身,顺便把我也卷进去的时候,真是吓得我差点当场变身。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或者是他打上头忘记场上还有我这个“同伴”了。结果原来他的火焰能够识别敌我,而他居然忘记提前提醒我了。真是個缺乏伙伴意识的家伙。 我简单分析过他的性格,在我眼里,他应该是个非常典型的,得到强大力量之后就自视甚高的人。 很多人或许会以为这种类型的人在得到力量之后势必会在社会上肆意妄为,其实未必如此。根据我这么多年来观察到的案例,这种类型的人起码半数只是觉得自己比起周围人更加了不起,对于强大的国家集体依旧会敬畏三分。 他们多半会觉得自己比起普通人更加超然,并且有着一定程度的漠视人命倾向。这是十分正常的。换成任何人,拥有了只需要瞪人一眼就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力量,并且保持“随时都能毫无代价杀人”的自觉活上数年,思想必定要出现畸变。俗话说手里拿着榔头看什么都像钉子,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可不是白说的。 他很可能时常会在脑子里演练杀人的情景,甚至想要实际杀个人试试看。并不是因为有那么做的动机,仅仅是因为自己做得到。他的眼底潜伏着无法无天的颜色,说不定还会思考如果与警察和军队发生冲突要如何做才能够反杀。表面看似谦虚谨慎,实则对于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虽然不会主动惹是生非,但是打从心底里相信“就算真的战斗,赢的也一定是自己”。 在没有遇到任何冲突的情况下,他会尽量隐藏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但要是真的藏不下去,他也会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暴露。祝拾在报告里面提及自己目击到他身处于战斗现场并与其交流,他没有对自己的作为做过任何的隐瞒。这是因为他的心底里潜藏着把自己的特殊性向周围人暴露出来的愿望。 稀松平常的生活对他而言是多么的不自由,所以他才会想要前往非凡的世界,就好像被扔在陆地上的鱼想要返回水中一样,他或许是认为那里才是他应该居住的世界。 这是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愿望。 - 我初次接触怪异和猎魔人的世界,是在二十年前。 那时候我还很年轻,热衷于闲书上煞有其事记录的种种不可思议现象。诸如所有乘员神秘蒸发的幽灵船、从世界最深钻探井下传来的地狱之声,或者鬼打墙、灵异照片、二重身等等,从记事起我就对于这类怪力乱神的事情有着超越其他的兴趣, 这些常识解释不通的见闻完全超越了我的生活和经验,令我在害怕之余心驰神往,想象自己真的遇到这些事件会如何反应,又是否能够如同故事角色一样机智勇敢,甚至是在破解困境之后得到超越现实的力量。 同样的,我也喜欢那些玄学和灵修知识。冥想、通灵、驱邪、占卜……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瞒着亲朋好友偷偷在私底下尝试这些东西,如同真的相信一样亲身实践。 如果亲朋好友知道我在做那些事情,恐怕也会觉得我是真的相信了。我当然没有真的相信,只是希望这些东西能够让我相信而已。正是这些东西令我的精神得以从枯燥乏味的学习和工作之中暂且解脱,去往魔幻的想象世界。随着时间推移,我愈发地痴迷其中,甚至是到了狂热的境地。 然而好景不长,当一个人真正痴迷于某物的时候,势必会在自己的生活里显示出蛛丝马迹。当家里人和朋友们发现我的秘密之后,他们便纷纷对我投来了异样的视线,把我当成特立独行的怪咖,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实际上,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若是把我的心里话掰开来讲出去,不说是所有人,至少大多数人都能够产生共鸣。想要脱离现实的重力,前往不可思议的时空,在那里经历精彩纷呈的邂逅和冒险,是不知道多少人在年少时期都有做过的梦。就算是那些嘲笑幻想,自诩现实的人物,心里又何尝没有暗暗期望过幻想之物是真实存在的呢?我只不过是对待自己的欲望更加诚实,并且把这场梦做得比周围人更长一些而已。 大学毕业之后,我依旧没有放弃这些兴趣爱好,甚至还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外部的非议有时候不一定会让人放弃自己的爱好,反而可能会使人更加坚持,更加团结。我们开始利用空闲时间和假期四处调查都市传说和超自然力量的线索,分享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线索和失败体验。 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超自然事件。 在一处据说闹鬼,无人问津的死胡同里,我和几个线下聚会的朋友怀着“顺便看看”的轻松心情踏足其中。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放在所有失败体验里都丝毫不起眼的探索,藏着货真价实的恶灵。 一开始,我们走到了死胡同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发现。异变是在折返路上发生的,我们在路上边走边笑谈,随后慢慢地发现无论行走了多长时间,自己等人都看不到进来时的胡同入口。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我们惊慌失措地找寻逃离的办法,身边的伙伴却一个接一个地失踪。胡同外边闹市的声音更是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上方的城市霓虹光和星星也在不知不觉之际悉数熄灭。死胡同一步步地化为了远离文明的魔境。 当我怀着黑暗恐怖的想象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伙伴已经一个不剩,只有我独自被抛弃在了这条诡异的死胡同里。 这里真的在闹鬼!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我拔腿狂奔,朝着出口的方向狂奔。 然而无论跑了多久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原本应该是直线的死胡同,现在就如同成为了头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我是在这条环的表面徒劳奔走的蚂蚁。 就连左右两边的高墙都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异变。我尝试通过爬墙离开这条胡同,先不论我本身就没有多少城市攀爬的经验,当我绞尽脑汁拼尽全力爬到比较高的位置时,墙壁的高度居然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被拔高了。 我只好回到地面上,尝试继续移动前往出口。然而我已经对自己的行动不抱期望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积沙成塔。之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小时,死胡同始终处于恐怖的黑夜,口渴和饥饿逐渐涌现。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是一天还是两天,灼烧般的饥渴终于来到了无法忍耐的红线。 分不清率先枯竭的到底是体力还是心气,我终于再也走不动了。长时间的焦虑和恐慌使我的心灵变得非常麻木,就像是一块彻底失去弹性的肉。 而在漫长的麻木之后,我终于崩溃了,在看不见尽头的死胡同里绝望地大声哭泣。 我后悔了。 我憎恨迄今为止的自己。 为什么我要进入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为什么我那么不知天高地厚,要去追求什么怪异之物? 曾经那么令我厌烦的生活,那无聊的、波澜不惊的,但是能够保障安全的生活,在此刻的我看来是多么的温暖炫目。 我只想要回到那里去,回到我的家里,回到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把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统统忘记。在那之后,我就会好好工作和生活,再也不会去思考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所以,放过我吧……求求你,让我回去…… 我对着不知道从哪里注视着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在注视着我的鬼魂下跪磕头,泣不成声。 然而黑暗中没有传回来任何反应,我的心灵被绝望所吞没。或许,我就要在这里死去,失去一切的体面和尊严,就像是一头饿死的动物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 不幸中的万幸,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死在那里。 我由于饥饿而陷入了昏迷,然后被人唤醒了。 原来就在我昏迷期间,有新的来客进入了这条死胡同。这个来客亲手消灭了盘踞在胡同之中的恶灵。我也因此而稀里糊涂地得救了。 那个人在救下我之后询问我此前的经历。我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身体,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 勉强自己说完之后,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无常。”他回答。 “无常……这是你的名字?” “不,无常是我的身份。在罗山,负责在前线处理怪异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他的态度相当友好。 罗山、猎魔人、无常……我的脑子还没有脱离噩梦,以至于难以消化这些概念。 忽然,我想起了与自己一起进入死胡同的几个朋友,向眼前的“无常”询问是否有看到他们。 “我没有看到他们,肯定是全部被吞噬了。”他说,“活下来的就只有你。估计是你在恶灵的吞噬顺序里正好被放在了最后一位,这才侥幸生还。” “只有……我一个人……”恐惧像是反涌的胃酸一样令我颤抖不已,“伱……你是怎么消灭那个鬼的?” “你问我怎么消灭……就是很正常地找到它,然后斩了一剑而已。”他说,“这次的恶灵本身没什么强大的力量,只是擅长入侵人心并操纵恐慌情绪创造幻境而已。对付你们普通人也就罢了,想要对付我们猎魔人,以它的法力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都是直接免疫的。而就算是普通人遇到了,其实只要把持住内心,就不会为其所害。 “就以你作为例子,只要你在那条死胡同里面没有被恐惧摆布自己的心境,就不会被困住那么长时间;或者只要你直面死亡也能够坦然视之,将其看作可以接受的一种结果,那种程度的幻术对你也是无效的。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在束手无策的境地里不受恐惧摆布,还是面对死亡也能够坦然视之,那都是连很多猎魔人也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你一个普通人做到确实是强人所难……” 闻言,我默默地低下了头。 是的……那不是我的错。 任谁意识到自己会在远离一切的地方独自一人直至死亡,最后都会陷入崩溃。因为人类是社会动物,不可能忍受绝对的孤独和死亡。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明,便是野兽。 被脱去社会外衣的人类都是屈服于本能恐惧的野兽,而我也不过是其中一匹野兽。 无论把谁放到我那个位置上,最后都会变得和我一样。 39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2 被无常从死胡同里救出来之后,我便做好决定,今后再也不去接触任何与怪异之物有关的事情。 那条死胡同势必会成为我余生的梦魇。我已经不想要再陷入那么恐怖的绝境了。 而无常的话语却打破了我的未来规划。 “看样子你已经知晓了怪异之物的恐怖。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算是让你能够对自己的未来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要说什么?”我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当你意外身陷怪异事件的那一刻,你与外面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之间就已经划出一线了,从今往后还是不要想着能够安然度过余生为好。”他或许是怀着善意在提醒我,然而在我听来,他的话语却是无比残忍,“在罗山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与怪异相遇,便是与怪异结缘。 “虽然罗山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这个现象是什么原理,但是根据统计,曾经遭遇过怪异事件的人,之后再次遇到怪异的概率会被大幅度提升,简直就像是遭到诅咒一样。 “除非伱是传说中诸邪不侵,令妖魔鬼怪望风而逃的‘大无常’,否则未来还会再次遇到类似的危险。” - 无法面对,无法逃跑,怪异的阴影已经与我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选择就只有一个。虽然做出这个选择从理性角度出发是顺理成章的,但我还是花费很多功夫才成功说服了自己。那就是深入怪异的世界,学习处理怪异事件的技术。 在那個善良无常的帮助下,我拿着推荐信加入了罗山,在那里成为了一名门生。 其他罗山门生大多数和我经历差不多,都是曾经遭遇过怪异事件的普通人,为了学习生存手段才会加入罗山。学制普遍是四年,虽然也有少数例外,但是毕业方向大致上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成为真正具备狩猎怪异之力的猎魔人;还有一种是无法成为猎魔人,只能为其先驱的“探针”。 光是看名字也能够看出来,探针是罗山的消耗品。虽然在外面会互相称呼为“罗山探员”,但无论是在罗山看来,还是在探针看来,自己都是半个外人。而即使罗山会出于义务给探员配备安全装备,探员们在外面的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我想要成为猎魔人,想要拥有力量。既然未来势必会再次遭遇怪异,那么至少就让我掌握足以保护自己的手段吧。我怀着极度的恐惧和热切的愿望,像是海绵一样学习与猎魔相关的知识。在我过去的记忆里面,哪怕是在高考前夕,自己对待学习都没有那么热心过。 当时的我之所以那么无力回天,一定是因为自己缺乏力量。如果我具备了足以突破那条死胡同的力量,甚至是像当时的无常一样,具备了直接免疫幻术、一剑诛杀恶灵的力量,我哪里会那般狼狈?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恐惧和绝望,都源自于当事人的力量不足。 然而我再次绝望了。 大多数罗山门生都没有成为猎魔人的天赋,我也没有。四年过去了,我依旧是那么的无力,最后只能以探针的身份回归世俗。 之后过去了数年、十数年……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说,过去救了我的无常,现在已经转职为了“游巡”,好巧不巧成为了我的上级。 也有很多一成不变的事情,比如说,总是无法得到渴望之物的我。 以罗山探员的身份,我接触到了诸多怪异事件。凭借着出于恐惧的谨慎,更加重要的是凭借着关键的运气,我依旧没有死去。但是心中的恐惧仍然没有消退,我非常清楚自己能够存活至今不过是侥幸。而相识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凄惨地死去,就像是过去与我一起进入那条死胡同的朋友们一样,把我独自留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在此期间,我也有尝试过再次进修,向着成为猎魔人的大门屡次发起挑战。可是天赋的世界无比残酷,有的东西就是有,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猎魔人的大门始终紧闭。 或许,我无法达成自己的愿望。有朝一日,我终究会再次浮现出悔恨的颜色,被埋葬在那片黑暗之中吧。 当我如此绝望之际,一个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陌生人,带着暗藏剧毒的希望,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成为罗山探员那么多年,我积累了大量观察怪异的经验。因此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个佩戴假面的陌生人从头到脚都裹挟着诡谲而又疯狂的味道。看似理性自信的谈吐之下,潜伏着狂人的面孔。 他是个疯子,他说出来的任何话语都不应该采信,我必须立即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只是他吐出来的话语,令我无法拒绝。 “你想要力量吗?” “……力量?” “看你这个眼神,你似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一样,我能够窥视到你辛苦隐藏的懦夫面孔。 “没有必要那么生气。面对危险的事物会恐惧,会想要远离,这是人之常情。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勇气也是如此。人们常以为勇气是弱势者的伙伴,这是被和平和秩序洗脑的傻瓜才会说出来的荒谬之言。没有力量的勇气仅仅是愚者的自我满足,真正的勇气必定是从力量之中诞生的。 “而我现在给你带来的,正是你渴望至今,苦求不得的宝物。” 当着我的面,他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我的目光无法离开那个东西。 “这是什么?” “真正的勇气。” 他的声音仿佛魔鬼魅惑的呢喃。 - 我最后还是接受了那个人的“赠礼”。 他自称“怪人制造者”,真实姓名和来历皆为不详,行踪神出鬼没。而他给予我的东西,则被称呼为“心之种”。是能够与我的身体相结合,带来力量的怪异之物。 在使用力量的期间,我会变身为羊头恶魔的姿态,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阴影之力。这股力量异常强大,光是刚刚得到,就使我超越了坏级别的领域。 猎魔人群体普遍把自己的修行之路划分成四个领域,分别为成、住、坏、空,取之于佛教对于世界从诞生到末日的四个阶段。 其中,“空”对应的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正如其名,他们无法施展出来丝毫的法力,身体里面等同于空空如也。很多刚刚行走在修行道路上,仅仅只是能够操纵外部的自然力量,而自身尚不能够施展法力的猎魔人也会被归类到这个档次里。 而“坏”对应的是大多数猎魔人。正如同不经常复习知识的人会把曾经掌握的知识逐渐忘记,不经常锻炼肌肉的人就算有着强壮的肌肉也会一点点变弱一样,这个阶段的猎魔人处于“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状态。部分坏级的猎魔人甚至具备着不下于住级的力量,却仍然必须面对力量衰退的风险,日益精进和苦修。 “住”级猎魔人却没有那样的担忧,法力已经反过来改造了他们的灵魂和身体,并与其深深结合,成为了常在的力量。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坏级的猎魔人其实就和仗着强力法器的幸运儿,以及那些意外觉醒的超能力者一样,本质上仅仅是手持厉害武器的凡夫俗子。而住级猎魔人才可以称得上是超凡脱俗,是“真正的猎魔人”,同时也是罗山的中流砥柱。 “成”级猎魔人则象征着修行之路的极限,这个阶段的猎魔人再也无法继续往上进化,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是如同字面意义上的“完成”阶段。 原本我就算是可以成为猎魔人,也必须以“空”作为起点,沿着世界从诞生到毁灭的道路逆行而上。但是在“心之种”的帮助下,我立即就接触到了“住”的门槛。这种东西如果被罗山知道,必定会掀起巨大动荡。 但是我也非常清楚,怪人制造者把这种东西交给我,绝对不可能是免费的。 “心之种”本身就有着不容小觑的副作用,怪人制造者非常明确地告诉了我,凡是被我杀死之人,其灵魂会自动被我吞噬,而越是吞噬灵魂,我就越是渴望吞噬灵魂。这是一种身体本能,就好像把散发香味的烤肉扔到饥肠辘辘的人面前,后者必定会想要将其撕咬吞咽一样。只有在消化期间,这种邪恶的渴望才会停歇。 而怪人制造者本人也对我有着要求,只是与副作用比起来,这种程度的要求或许也不算是什么。那就是他需要定期检查我的身体,并且采集我的血液和其余身体组织,而我也要像是疾病患者一样对其汇报自己的身体近况。 显而易见,他是把我当成了实验体。对他来说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之种”在我这个人身上会发生何种变化。 我也没有愚蠢到用暴力反抗他,靠着在枪店里买下的枪当场威胁店主的做法只在弱智笑话里面才会成立。虽然不知道他有着何种力量,但是他必定掌握着压制我的手段。 从“心之种”得到的力量令我志得意满,而杀人冲动却又令我深陷焦虑。比起反抗怪人制造者,必须先想办法处理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40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3 心之种给我带来的变化不止是能够变成羊头恶魔和操纵阴影之力那么简单。 根据怪人制造者的说法,这只不过是心之种的标准配置而已。如果心之种与结合者的相性足够高,结合者就会产生自己的独有异能。 不过他也有说过,他亲自挑选的结合者都不是随便选选的,都是他认为相性高到足以产生独有异能的对象,所以我在这里面也不算是特殊。 既然他都自称“怪人制造者”,那么与心之种结合之人的称呼,自然也就叫“怪人”。正如其名,是化身为怪物之人。 而我作为怪人的独有异能,则是“替身”。 我能够让心之种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暂时转移出去,把自己之外的某个人类变成怪人。在此期间,力量也会全部转移到此对象身上,而我则会暂时失去力量,对于灵魂的渴望也会发生转移。 被我通过这种方法变成怪人的人类会沦为我的替身傀儡,我可以对其下达任何命令,也可以与其远程共享感官。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收回自己的力量,同时对于灵魂的渴望也会回归。这个过程只有一瞬间,不需要担心自己本体身陷险境之际来不及回收力量。 怪人通过猎杀人类吞噬灵魂能够使得自身力量继续进化,而替身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并且当我回收力量之后,替身力量的成长进度也会反馈到我这里来。而作为代价,替身会死亡。 即使此前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个异能,我也把握住了异能的详情。这些事情都如同本能一样浮上心头,不会出现误会自己异能本质的情况。 怪人制造者在前来检查我的时候打听过我的异能。由于不知道他的底细,我无法选择隐瞒和撒谎,只能如实相告。而在听说我异能的详情之后,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没想到会是这种异能。”他感叹,“在我迄今为止制造的所有怪人里面,你的异能或许是最接近原体的。” 我立即询问原体是什么,但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不打算在这個话题上多做阐述。 “比起这个,你似乎还没有吞噬过灵魂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如果一直不吞噬人类灵魂,你早晚会在杀人冲动的驱使下失控暴走,然后沦为罗山的讨伐对象,死在某个无常的剑下吧。就算是这种结局你也可以接受吗?” “……我不想杀人。”我挣扎地说,“难道非得要杀人,吞噬人类的灵魂吗?动物的难道就不可以——” “不可以。”他说,“既然能够想到那种办法,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了吧。心之种只会接受人类的灵魂。” “那么……是否能够把心之种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去?”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即后悔了。 “你确定吗?心之种已经与伱深度结合。除非你死亡,否则心之种就无法从你身上离开。” “……”我沉默。 他想了想之后说:“不过,还有一种情况,心之种会从你的身上离开。” “是什么情况?”我问。 “为了防止心之种被罗山捕获,当怪人陷入无法逃离的困境时,心之种会自动从怪人身上离去。当然,这种情况下,怪人依旧会由于失去心之种而死去。”他说,“遗憾的是,心之种本身不具备判断局面的功能,判断局面的终究是你自己。因此,当你发自内心地绝望和认命,认定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 “……我就会死。”我说。 “没错。所以,快点杀人吧,孔达。”他笑了,“一旦放弃思考,任由自己接受被罗山讨伐的未来,心之种就会离开你。你会回到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一事无成地死去。” - 百般挣扎之后,我还是选择了杀人的道路。 因为我不想要失去力量,也不想要死。 为了避免被罗山和官方势力追踪到,杀人的不能是我,只能是我的替身。 替身本身的素质和忠诚心并不重要,反正我的异能会将其提升到可以使用的水平,对方也无法反抗我的任何命令。我也没有什么巨大的野心,没有打算操纵社会上的权力者。只要是个人类就可以了,社会上的边缘人也无所谓。 而且操纵权力者也有个问题,那就是被我变成替身的对象会直接变成羊头恶魔的形态,死亡之后都无法解除变身。如果说我是“能够变成羊头恶魔的人类”,那么替身就是直接从生理上接受怪异之力的改造,变成了羊头恶魔本身。 所以我在外边找了个看着就非常落魄的流浪汉。这种类型的人就算是从社会上消失了也没人会在乎。是最安全的选项。 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意外,这年头其实就算是流浪汉也不容小觑。我以前在网络上还看到过类似的新闻,说是某些在路边拾荒的流浪汉被路人认出身份,原来是很久以前的千万富豪或者其他什么厉害人物,历经变故之后落魄至此。 那种新闻我以为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情,没想到经过询问之后才发现,自己抓到的这个流浪汉,以前居然还是个封建迷信势力的教主。 原本他在乡下作威作福,过得不知道有多么舒服,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个高中生民俗爱好者,居然把他的把戏全部揭破,还协助官方势力清算了他的罪行。失去支持的他甚至差点被愤怒的信众抬出去烧死。要不是他过去想着万一,事先准备了被他洗脑并动过整容手术的替死鬼,他可能真的就死在了那里。 然而风水轮流转,他大概做梦都没有想象过,靠着替死鬼死里逃生的他,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我的替身。 在我的异能作用下,他的心灵迅速被击溃了。 我这个替身异能也不是那种无条件生效的离谱力量,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我转化为替身的。当我对目标施展这个异能的时候,目标会先被关押到幻境之中再接受转化。 怪人制造者对我说过,怪人的异能,与其过去的人生经历,以及发自内心的愿望息息相关。 而我创造的幻境,正是曾经令我恐惧不已,深陷绝望的死胡同。 困入幻境的人越是恐惧和绝望,被关押的时间就越长。普通人被关押到里面怎么也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够脱离,而我把目标转化成替身傀儡只需要一分钟。 “困入”阶段尚且可以用法力抵抗,“转化”阶段却是无视力量差距的规则性进程。只要过了这一分钟,无论待在幻境里面的是多么法力通天的强者,都只会沦为任我摆布的傀儡。 在得到替身之后,我开始命令他去杀人。 虽然替身能够代替我承受杀人冲动,但如果任由他积攒杀人冲动,当心之种回归以后我就会继承他全部的杀人冲动,那样是不行的。 不过,我也没有打算让他随随便便地杀戮普通人。反正现在操纵的是个替身,而且都下定决心要杀人了,不如放下所有的顾忌和良知,去猎杀猎魔人。 大多数猎魔人的法力源自于灵魂,他们往往有着更高品质的灵魂。而就算心之种暂时不在我身上,我也还是怪人,能够感知到什么人的灵魂品质更高。 只要吞噬那些灵魂,我就可以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并且由于消化那些灵魂所需要的时间更长,不至于必须频繁杀戮。 以防万一,我没有去猎杀罗山的猎魔人,而是以民间的猎魔人作为目标。说是民间“猎魔人”,其实他们未必有着猎魔的经验和愿望,说是超能力者更加贴切。 在暗中行动的同时,我的心中还有着其他的阴云。 ——在我迄今为止制造的所有怪人里面,你的异能或许是最接近原体的。 这是怪人制造者说过的话,我从来没有胆敢将其忽略过,或者忘记过。 原体,听上去似乎是我们怪人的原型体,亦或是源头。 当怪人发自内心绝望之际,心之种就会离去,那么……离去的心之种,最后会前往什么地方呢? 我的能力是把心之种移植到其他人类身上,将其回收之后能够获得替身傀儡所有的力量。那么……在具备相似力量的原体看来,我们怪人也都是他的替身傀儡吗? 或许在某个时刻,原体就会发动自己的异能,回收所有怪人的心之种。 所有怪人都会回归无能为力的自己,一事无成地死去。 一想到那个情景,我就感到恐怖。 我必须探索……探索心之种的源头,及其所有相关的信息。我必须知道如何防止那种事态,至少也要做到在那种事态发生之际,我能够幸免于难。 每当怪人制造者到访,我都会向他旁敲侧击。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缺乏戒心,还是觉得那种信息说出来也无所谓,他在闲聊之中向我提了起来。 “心之种的技术原型,来自于某个与现实世界在空间上完全重叠的领域。” “与现实世界完全重叠……你是说其他的时间?”我震惊。 在我所接触到的神秘学里,与现实世界“几乎重叠”的异空间是存在的,但是不存在与现实世界“完全重叠”的异空间。 非要举例的话,那就只能是同一空间的不同时间。 也就是过去,或者是……未来。 41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4(第三更) 根据我在罗山查阅到的资料,有的怪异现象确实能够让当事人往返于过去和未来,但那都是以人类之力绝对无法复刻的超常现象,同时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体验。 罗山对于这种“无法复刻”和“可遇不可求”的主张到底坚定到了何种地步呢,去看看他们公开的资料保存库就可以明白了。与时空穿梭相关的仪式知识居然堂而皇之地摆在上面任人查阅,其内容概括来讲就是“我通过以下步骤成功穿梭到了过去和未来,但是之后不知为何总是成功不了,反正我先写在这里,你们爱信不信”。 而罗山对其的态度虽说没有正经科学家看待“民间科学爱好者一夜悟道发明永动机”那么轻蔑,但真的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如果怪人制造者没有说谎,他很可能也是通过无法复刻的方法穿梭到了过去或者未来。考虑到怪人技术的创新性,更有可能是未来。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通过“预知未来”的方法得到了很久以后才会问世的技术,只是从他的口气来看不像是如此。而如果我想要让心之种永远变成自己之物,从“未来”下手似乎不失为一种方向。 我不知道如何“预知未来”,更加没有把握能够“穿梭未来”,但是在没有其他线索的前提下,我也无法闲着,只好先去实践看看公开资料保存库里查阅到的仪式知识。反反复复地描绘强调脑海里的种种困难最是无意义,万事先从实践起。 然后我就先去杀人了。 这次的猎物当然还是民间的特殊能力者,而具有特殊能力——或者说“法力”的人,往往也能够代替很多仪式材料。在现场杀死他们,把他们的血液当成仪式法阵的素材,仅仅如此就足以使得很多仪式法阵发挥出超越预期的效力。 作为一介罗山探员,如果我贸然通过关系收集很多仪式材料,或许会被有心之人怀疑,杀人是最方便的;同时出于工作性质,我比较擅长从民间发现身负法力之人。很快,我就在某个距离咸水大学较近的小区里发现了一名租客。 他表面上仅仅是一家公司的普通职员,在小区住宅楼的十五楼房间租住,实际上是处于蛰伏状态的超能力者。我一见到他就嗅到了从他身上冒出来的高品质灵魂芬芳。 凭借着罗山探员这一官方身份以及多年以来的经验,我很快就在一定程度上博取了他的信任。经过打探,我获悉,他的能力是“穿透”,其效果是使自身化为虚影,能够穿透任何对象。 换而言之,在能力发动期间,任何对象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恐怕就算是核弹落到他身上,甚至是小行星砸过来,只要他还在发动能力就是无敌的。这是具有极高价值的,强调防御性能的异能。 他之所以没有暴露自身,大概是因为对于国家社会仍然有着敬畏心理,以及对于新鲜刺激的生活不感兴趣吧。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眼中有着对于芸芸众生的傲慢,他早已不拿自己当成凡人。即使是在人群之中生活,他估计也是自比为潜伏在羊群里的狼,并以此沾沾自喜,自得其乐。 只可惜,这种只有一块长板特别长的“超能力者”,大多数都能够用背后偷袭的方法解决掉。能力发动期间是无敌的——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只要来不及发动能力,那就只是个凡夫俗子。 我把替身派了出去,略施小计便轻而易举将其杀死在了他的租房里,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没能够来得及发动他那“无敌”的超能力。 至于用他的血液布置的仪式法阵,其中有一两个作为检索目标时空的法阵符号,由于我无法确定怪人技术的源头具体是多少年以后的未来而无法写入;作为替代,我往法阵里面加入了自己作为怪人的血液,理论上这可以作为代替的检索条件。 而果然,理论归理论,我还是失败了。 非但如此,失败之际泄露出去的法力波动还把当时正在这片区域巡逻的罗山无常给吸引了过来。 当时负责巡逻此地的无常是祝拾。她可不像是那個超能力者一样好对付,我也不想要把事情闹大,只好命令替身暂且撤退。 然后时间到了八个月后的今天。 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狩猎,我心之种的强度已经提升到了瓶颈。 怪人制造者告诉我,如果想要突破到下一阶段,要么是克服自己的心魔,灵魂自然升华;要么是吞噬足够量的灵魂,强行升华自己的灵魂。 我选择了后者的道路。 而在这八个月里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 首先,怪人制造者又在咸水市增加了一个怪人。 我暗中接触过这个怪人。他从来都不隐藏自己的作案痕迹,并且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仇恨权贵心理。其实他自己也算是个有钱人,却嫉恨比他更加有钱有权的人,在这两三个月里接连杀死了五个当地权贵。 我非常厌恶他,他甚至会漫不经心地在作案现场留下自己的生物学线索。我故意让替身在十五楼房间留下些许带着毛囊的毛发是为了方便与我本人撇清关系,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好咸水市的罗山势力缺乏现代刑侦经验,暂时把我和他混同了。可或许他早晚会把自己暴露,并且牵扯出我的存在。 要想暗中处理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怪人都有着通过阴影之力召唤自己镜像分身的技能,虽然这种镜像分身比起我们本体要弱得多,但是他还有一个名为“移形换影”的固有异能,效果是无视空间距离,让自己与远处的分身瞬间交换位置。 这个异能还有个耍赖的功能,那就是可以被动触发。如果他遇到了自身无法反应的致命打击,异能就会出于神秘的判断机制,为了保护他的生命安全而自己发动。简直就是赖皮中的赖皮。 说不定这也是他肆无忌惮的理由之一吧,我反正是对他无能为力。现在是祝拾在处理他的相关事件,只希望他早点死在祝拾的剑下。 然后,我在前天遇到了一个神秘的超能力者。 这是发生在白天的事情,当时我正在公安部门对面的罗山办事处休息,对面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骚动。赶过去才知道是有人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对于那边来说这可是件大事情。而且我还在那里闻到了灵魂的味道。 就好像肉食动物能够从空气中嗅见受伤流血的猎物,如果我的附近有着灵魂受创的猎物,我也能够更加轻松地找到对方。而那时候,我就是闻到了这样的气味。我命令替身向着那个方向移动,然后在某处炸鸡店的后方发现了气味的源头。 那居然是个约莫十三四岁,脸色苍白而又疲惫的少女。她的手里握着真枪,可见就是先前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的犯人。 根据我对于灵魂气味的判断,她原本应该是个相当厉害的超能力者。在她状态完好的时候,只怕我和替身这种程度的角色根本就不被放在眼里。只是她目前状态奇差,反而就连替身都有所不如。 只要吞噬她的灵魂,我的心之种必定可以突破到下一阶段,甚至还会有更多的盈余! 我立即命令替身去偷袭她,然而结果令我大失所望。 她居然具备空间转移的力量,虽然起先落入下风受了重创,但是马上就转移到了我的灵魂嗅觉也鞭长莫及的远处。 而在不久后,又有始料未及的变化出现。我的上级把某个人的资料给了我,要求我以不择手段的方式将其找出来。这个目标正是先前从我面前逃脱的少女。 想要这个少女行踪的不光是我,也不光是我的上级,还有上级的上级,以及罗山其他方面的山头也都纷纷行动了起来。他们都很清楚少女有着空间转移的力量,因此甚至打算把搜查范围扩张到全国,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把握到自己的手里。 超乎想象的风暴,把我的脑子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 既然事件性质重大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敢再去动那个少女的主意,只能专注于另外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本身也是我无法忽视的,那就是祝拾的哥哥祝长安——他租下了八个月前的十五楼房间,也就是那个穿透能力者的住处,并且发现了我遗留的仪式法阵。而那个仪式法阵居然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自己发动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成功的发动。听说在仪式法阵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我只能将其理解为是仪式法阵的作用。在祝拾告诉我这件事情并拜托我前去查探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动身了。 而这一次,我依旧扑空了。我没有在十五楼房间看到那个洞穴,反而看到了庄成。 庄成在本地的罗山势力里面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在这个日渐混乱的世道,像他这种追踪怪异之物的人居然会屡次无功而返,只能说是匪夷所思。我和几个熟识的罗山探员偶尔会聚在一起把他的话题当成闲聊的话题,就连我的上头和本地的几个无常都记得他这号人物。 我在知道他的信息之后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觉得他是不是真的遇到过怪异事件,只是故意藏起了自己的见闻,装出对于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模样。那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他才会故意藏起自己的见闻呢?我顺理成章地产生了怀疑——他从过去的怪异事件里得到了好处,甚至是得到了怪异的力量。 又或者是,正因为他得到了怪异的力量,所以他才能够从怪异事件之中脱身。因为无法在隐瞒自身力量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经历对外述说,所以他选择了不说。 而这种特殊能力者,正是我的猎物。 但或许是巧合。过去,每当我想要动身刺探并猎杀庄成,总是会出于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放弃原本的打算,最后不了了之。 42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5(第四更) 与过去遇到的特殊能力者不一样,从庄成的身上,我感受不到高品质的灵魂气息,也感受不到任何法力波动,他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人类。 这种程度的反馈不足以说明庄成真的就是个普通人,擅长隐藏自己的怪异从来都不在少数,或许庄成拥有的力量也是其中之一。 我打算派遣替身去刺探庄成,同时,我还必须调查十五楼房间。 其实我并不认为十五楼房间的洞穴就是通往未来的入口,更有可能是通往其他异空间的入口。它的表现形式和仪式法阵理论上应该展现的效果截然不同,应该是仪式法阵错误启动的结果。 但就算是错误启动好歹也是启动了,祝拾第二天就会把仪式法阵处理掉,我必须在此之前搞清楚仪式法阵启动的原因。 其实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要把仪式法阵的存在告诉给祝拾,但是我做不到。 毕竟就是祝拾委托我前来调查十五楼房间的。我也无法对自己的所见所闻撒谎,因为祝拾可以从祝长安和庄成那里了解情况。当场灭口后两者也只会给我引火烧身。而作为罗山探员,我又无法不对祝拾提出处理这起怪异事件的申请,那违背了我的职责,还会显得非常不自然。 因此我只能在提出申请之后建议祝拾拖延处理此事的时间。当她驳回之后,我又建议她换个人过来处理。 像是洞穴这种怪异现象其实不是祝拾这种专精战斗的“黑无常”擅长处理的,交给更加擅长此事的“白无常”才算是合理。而如果妨碍者换成了白无常,我也可以在将其轻松消灭的同时吃到高品质的灵魂。 只不过,祝拾这個人对于怪异事件的危险性看得过重,又有着过度的善良和责任感,只要是在她辖区里出现的危险,她都不想要交给其他人承担。过去也发生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当我看到她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的打算没戏了,也只有放弃挣扎。 以防万一,为了保证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我在晚上见到祝拾之后才把替身派遣了出去。而当替身来到十五楼房间的楼下时,我却通过与替身连接的感官看到庄成从那里走了出来。 显然,热衷于怪异之物的庄成也对于十五楼房间感兴趣。这下他真是撞到了虎口,我立即命令替身先去试试庄成的身手。而替身对于庄成早有恩怨,迫不及待地现身了。 因为怀疑庄成有着怪异之力,所以我就让替身小心行事。他听进了我的建议,谨慎刺探庄成。然而他终究还是犯了冒进之错,当他发现庄成是火焰能力者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说替身冒进,其实连我都没料到,庄成居然与大多数火焰能力者有所不同,他光是用目光就能够点燃对手。 而直到他显露出自己的力量,我依旧无法感受到他身上的法力波动……不,确切地说,我能感受到他的火焰具备着相当强烈的法力波动,作为源头的他却是没有那样的迹象。 法力是个泛指的概念,无论是用来施展法术所必需的能量,还是法术本身的威力,都可以算作是法力。纵使是超能力也在法术法力的定义之内。虽说法力的来源也千差万别,有的是灵魂力量,有的是生命力量,有的甚至就是动能、热能、电能等等,总之只要有力量运转就必定会出现波动。不可能没有。 难道火焰的源头不是他,而是他携带的某个外物?但就算是外物,也应该能够在发动的时候作为源头被我感知到才对。那些火焰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无根之水令我莫名其妙。 我只能姑且将其作为这么一个事实来接受——怪异的世界就是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或许这也是庄成作为特殊能力者的某个属性,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中招之后的替身想要通过阴影转移逃跑,我还想要让他继续试探出庄成更多的能力信息,便禁止他使用阴影转移。而他似乎在被火烧之后便恐惧到失控了,居然无视我的口头命令用双脚逃跑。原本我是想要强制他回头去攻击庄成,却在这时发现了个新的东西。 就算是脱离了庄成的视野,火焰仍然对替身纠缠不休。我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断定,这个火焰与庄成之间貌似存在着精神性连接,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够延伸其感知,但是顺着连接继续为火焰添柴加薪还是能够做到的。 遗憾的是,替身能够试探出来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在祝拾赶到战场之后,我就远程回收了心之种,以免其落入罗山之手。 其实光是这些信息就足够贵重了。根据庄成在打败替身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压倒性力量,只要我把他吞噬,就足以让心之种突破到下一阶段。 没过多久,我从祝拾那里得到了新的情报。 庄成亲身进入过十五楼房间的洞穴,出入口意外消失,他险些困死其中。 而他却以自己的力量找到了破解困境的办法,从中生还…… - 我经历过类似的绝境。 同样是被困在看似绝对无法逃脱的绝境之中,我能够理解那份恐惧、那份绝望……以及如同海水一样多的悔恨。 所以我能够体谅庄成的情绪。 虽然祝拾在电话里面向我感叹庄成面对怪异事件的平静态度,但是显而易见,除非是彻头彻尾的狂人,否则没有人能够在那种处境之下保持平静。我也是,庄成也是。想必庄成为了收拾自己恐慌不已的情绪而花费过很多功夫,在对着祝拾述说自己经历的时候也辛苦地压制了自己心有余悸的内心。 换成是我也会想要在祝拾的面前逞强。祝拾是个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非常出色的女子,男性想要在她的面前装腔作势只能说是合情合理。我要是再年轻十岁说不定也会去追求祝拾。 与此同时,我也非常钦佩庄成,过去的我就连这种程度的表面功夫都做不到。 而且过去的我也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的。或许就是因为有了自己克服困境的自信,他才得以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在钦佩之余,也是有些嫉妒他的。 而他不为人知的恐惧都被隐藏在了体面之下,说不定能够成为他的理解者的就只有我。 想到这里,我便对庄成无法抑制地产生了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到了凌晨时段,我结束了祝长安那里的盯梢工作,又去了一趟十五楼房间。附近虽然有探员在把守,但是对于我这个同事没有戒心。我轻松进入了房间,想要试试看利用庄成提供的新情报打开洞穴。 只是这次还是失败了,法阵本身确实变得完整了,想要成功打开洞穴却还是要有极高运气要素。庄成之所以能够成功,大概是还存在着他也没能够发现的额外要素。而我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探索了,只能先放弃这里。 在祝拾和庄成接连到来之后,我便像是才过来一样靠近,然后把庄成带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想要通过那里的恶灵刺探他更多的能力细节。 理解庄成,不意味着不杀庄成。 为了让心之种突破到下一阶段,我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只不过废弃建筑工地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恶灵,我只好切换第二方案,自己召唤影子分身去攻击庄成,近距离观察他使用能力的样子。 祝拾在晚上已经撰写并递交了关于庄成的报告,上面虽然有提到庄成的能力,但是只写了一句“就是普通的火焰能力”,这应该是为了帮助庄成保密他的能力细节吧。我在路上和庄成对话时表现出对于他能力的多余理解,也只是为了刺探他。 就算他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些,我也事先花心思准备好了借口。只是看样子祝拾好像没有对他邀功过,真是个不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白费我一番心思。 我真正想要刺探的情报只有一个,那就是庄成是否对于背后偷袭有对策。 既然庄成会用目光点燃对手,攻击力又如此之强大,那么背后偷袭自然就是最正确的解法。而在替身与庄成的战斗中,也曾经尝试过了用影子突袭发动背后攻击,却被避开了。 我分辨不清楚那到底是庄成运气好,还是真的能够感知到背后。而且那道影子突刺也为了避开庄成的火焰而中途改变过攻击路线,从背后攻击改成了从脚部左边攻击。可能庄成就是因为这个变动而反应过来的。 在我的战斗经验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可能”这类含糊不清的说法,我必须拿到确切的说法。因此就让其中一头分身从背后偷袭了庄成,同时自己则用手枪攻击该分身。后者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庄成在成功应对偷袭之后质疑我为什么只是看着。 这是一次成功的刺探,庄成对于背后偷袭毫无反应,而我也通过救他一命,增加了他对于我的信赖。 没想到他在上次战斗里还隐藏了自己的力量,他的火力居然可以提升到这种地步,足以瞬间就把我的分身灰飞烟灭。 然而就算有着如此强大的火力,他的短板依旧短到可怜。 当刀刃斩到脖子上的那一刻,无论他的手里拿着的是手枪还是大炮,甚至是导弹,都会变得于事无补。 于是,趁着他转身放松警惕的那一刻。 我操纵自己的手臂局部变身,化为怪人形态的利刃,斩下了他的头颅。 人类在被斩首之后,头颅仍然会维持数秒钟的意识。 为了防止他在临死前用目光点燃我,我再次挥动刀刃斩入了他的眼部,并且直接捣碎了他的脑组织。 - 庄成之前与分身战斗所形成的法力波动肯定已经吸引到祝拾了,她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转过身去,打算直接离开此地。 之前对庄成说的“我会被调动到其他区域”并不完全是谎言,我确实是计划在完成突破之后离开咸水市。 今后的我就不再是身为罗山探针的孔探员,而是怪人孔达。 可是,才走出两三步,我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按理说当我杀死人类之后,就能够感受到灵魂进入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尤其是超能力者的灵魂,进入的感觉应该会格外明显才对。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捕食到灵魂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庄成还没死一样。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自己身后的空气被加热了。 庄成倒下的地方传来了燃烧的声音,火光蔓延到了我的前方。 43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6 我错愕地看向了庄成倒下的地方。 那具身首分离倒在地上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燃烧,就像是有个隐身人趁着我没去注意的时候往尸体上浇了汽油,还放了一把火。不止如此,就连地面上晕开的血泊和溅射四散的脑浆也像是汽油一样跟着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纵使陷入火焰之中,那具被灼烧的尸体,还有血液和脑浆,都没有焦黑损坏。何止没有损坏?仔细观察,这些东西貌似都不是被点燃了,更加像是正在转化为火焰本身。 对,就是在转化为火焰本身。我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这些具备实体的生物组织仿佛原本就是由火焰幻化而成的,此刻正在逐渐变回自己的原本面貌。 紧接着,更加令我怀疑自己眼睛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在视觉上逐渐变得如火焰般虚无缥缈的无头身躯,居然当着我这个凶手的面,像个没事人一样缓缓地爬了起来。 他稀里糊涂地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脑袋,摸了個空之后顿了一下,又俯下身去,找到并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脑袋,将其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他居然还能够活动? 始料未及的一幕令我瞠目结舌:“你、你……” 他复活了?不,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杀死? 被砍掉脑袋也能够存活,这是什么超能力,不死之身?但他不是火焰能力者吗,这种能力与不死之身又能够扯上什么关系? 他稍微调整怀中脑袋的方向,使其面朝我这边,眼部被斩击破坏的恐怖面孔仿佛正在凝视着我。 而完好无损的口部则动起来,发出了感慨的声音:“刚才我躺在地上好好想了想,才终于想通……原来你之前一直在演戏啊,你就是幕后黑手吗?” 他是怎么做到在脑袋和身体分开的情况下说话的,他的声带根本无法正常工作吧? 不,冷静,冷静下来孔达。虽然我是第一次遇到被人砍掉脑袋还能够继续活动的超能力者,但是在这边的世界,这种程度的不死性没什么好奇怪的。对方的力量看来不是操纵火焰,而是其他神秘莫测的异能。但是那又如何? 神秘莫测的力量多了去了,大多数探员和猎魔人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必须面对自己完全想不明白的怪异之力。而现实的战斗不像是智斗漫画,没有必须破解敌人的能力谜团才能够获胜的道理。要想在无法预测走向的战场上占据优势,从来都只有一种方法,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在使用的方法—— 先下手为强! 我毫不犹豫地变身成了怪人形态,同时挥动化为利刃的手臂发动冲锋。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瞬间,在普通人看来恐怕连眨眼都来不及的一瞬间,我的斩击便接二连三,不留丝毫余力地落到了庄成的身躯上。 之前局部变身挥出的斩击仅仅是以隐蔽为最高优先级的偷袭,威力是次要的;而现在完全变身的斩击追求的则是极限的破坏力。 如果庄成以为我仅仅是会物理攻击,那就是大错特错。怪人形态的斩击不止是可以灭杀物理身躯,也可以用来诛杀灵性存在。 换而言之,我具有直接攻击灵魂的力量。 尤其是现在我的内心饱含杀意,且心中只想着要去攻击灵魂,集中在刀刃上的法力就更是杀伤力惊人。毫无法力的普通人光是被其蹭伤就会魂飞魄散,而不具备灵魂相关力量的大多数超能力者也只会是相同的结局。 斩击全部命中,庄成顿时四分五裂。而完成冲锋的我则在他的身后刹车,结束了自己的攻击动作。 是我赢了…… 正当我反射性地浮现出这个念头之际,身后传来了庄成的声音:“物理攻击对我是没用的。” 话音响起的同时,我的右手和双腿同时凭空燃烧,剧烈的痛苦使我情不自禁地惨嚎。 右手会燃烧我能够理解,我的右手上还残留着庄成的血液和脑浆。既然他溅射在其他地方的生物组织会烧起来,我的右手自然也会。但是凭什么我的双腿会凭空燃烧?他现在明明没有用眼睛注视我! 在这之前,为什么他没有死? 惨嚎的同时,我扭身跌倒在地,他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怀中抱着的脑袋还在对我说话:“现在这个形态,原本是想要在之前显露给你看的,要不是你当时突然开枪……原来如此,之前那头背后偷袭的恶魔是为了试探我能不能感知到背后吗……” 说到后面,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我的利刃明明都斩开他的身体了,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出现新的伤口?更加重要的是……灵魂攻击居然没有作用!何止如此,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灵魂被攻击了! 不行,必须先处理自己身上的火焰! 我连忙挥动左手刀刃,快速切断了自己的右手和双腿。剧烈的痛楚令我痛不欲生,但是与其任由火势蔓延到躯干,这种程度还是可以接受的。只要给这具怪人身躯时间,右手和双腿之后还能够再生回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际,接下来我也暂时不打算继续尝试杀死庄成了。对付无论怎么攻击都杀死不了的对手简直就是白费功夫,实在不行以后再想办法暗杀他。我要逃跑,通过阴影力量转移! 在我的意识操纵之下,周围的阴影立刻如潮水般涌来。必须尽快逃跑,庄成的攻击速度并不缓慢,威力也无与伦比。如果迟了哪怕零点一秒钟,我都会被当场烧死。 然而我还是慢了一瞬间,庄成的火焰瞬间抵达。 依旧看不到火焰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甚至这一次都不是从我的身体表面开始燃烧。我感到自己的胸腹深处凭空传出来一阵恐怖的热量,就好像有人往我的胃里传送了大量的沸水。由内而外的剧痛以及内部压力,令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 视野突然陷入黑暗,声音也什么都听不见了,旋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口鼻眼耳处疯狂地涌了出去。 不,我明白的,是火焰……火焰直接出现在了我的身体内部,并且从内到外喷了出去! 与此同时,我全身上下的肌肉组织似乎都遭到了破坏,直接陷入动弹不得的境地,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居然能够直接把自己的火焰在我身体内部召唤出来?岂有此理! 不过……我还没有死。按理说以他的火力我一瞬间就该死了,实际上现在的我也感觉自己差不多要死去,就连意识都被剧痛折腾到毫无余力。但是我还没有死,他手下留情了。这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周围的阴影还在遵循着我先前的指令,当火焰从我七窍喷涌而出,地面上的阴影也打开了传送的入口,使我顺从重力掉落其中。 “阴影转移”成功发动,我直接进入了阴影的世界。 与五彩缤纷的现实世界截然不然,阴影世界没有光线也没有声线,是如同深海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因为我现在眼睛和耳朵都被烧毁了所以才这么说,这里就是如此单调。就连上下左右前后都感知不到,只能够勉强感知到“自己好像在往某个地方移动”。 没有相关能力的人在这里就连思考和生存都做不到,因为这里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而就算是对我这个使用者来说,这里也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再也无法回归现实世界。能够通过阴影转移去往的地方,也就只有我曾经在现实世界到达过的地点而已。 庄成曾经提及,他与自己的火焰之间存在着精神性连接。而在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之下,这种精神性连接却是一度遭到了断绝。 为什么会断绝,理由可想而知,因为洞穴之下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异空间。 而阴影传送所进入的时空同样是不遵从现实世界常理的异空间。在这里,任何形式的电波信号都无法到达,庄成与自己火焰之间的连接也定然如此。作为证据,我身体里熏烧的火焰在我进入阴影时空之后迅速地熄灭了。我受折磨的意识也终于稍微取回了冷静。 我把自己的法力集中在了双眼和耳朵部分。没过多久,我感觉自己应该是取回了视力和听力,随后便像是浮出水面一样脱离这片阴影的时空,来到了先前来过的地方。 这里是之前和庄成一起调查过的废弃建筑工地,我是直接转移到了烂尾楼的高层部分。由于停止建设,这栋烂尾楼的高层部分只有骨架部分,从我所处的地面往上看,上方的楼层没有天花板和墙壁,只有钢筋混凝土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形成的灰色骨架。 逃到这里的话,应该算是安全了吧……我暂且松了口气。 阴影化为立体物质形成了义肢,我得到了右手和双腿的临时代替物,得以站立起来。 忽然,一道法力波动出现在了我的附近。 44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7 现在的我真是害怕了庄成,害怕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火焰能力者”。 从来都没有见识过那种火焰能力者,用目光把对手点燃就已经足够犯规,直接把火焰在对手身体里面召唤出来又是什么荒唐的技能?无视我的物理和灵魂攻击又是个什么道理?我已经再也不想要去面对他了。 现在我浑身的血肉有部分已经化为了焦炭,并且还在冒着滚烫的热气,把我折磨得几欲疯狂。而在心理上,我也是沦为了惊弓之鸟,任何细微动静都能够令我心惊胆战。 当附近那道法力波动出现的瞬间,我真是被吓到魂不守舍。然而定睛一看,来者并不是庄成。 那是个脑袋缺了一半,身形扭曲,浑身是血,穿着橙色工地夹克的男人。他站在远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能够隐约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方的光景。此刻他面色麻木呆滞,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理性智慧的光芒,像是受到血肉气味勾引的动物一样缓缓向我接近。 这是個幽灵……不,应该说是个恶灵。 看来这就是这片废弃建筑工地传闻中的恶灵了,应该是嗅到了我身上诱魂符牌的气味。虽然我把诱魂符牌收了起来,但是封纸没有贴回去,像是这种只知道顺从本能的恶灵会找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我上次还差点以为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为什么之前和庄成一起来的时候它没有出现呢? 先不想那么多,把这个碍事的恶灵处理掉为好。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举起利刃。它似乎是被我惊吓到了,突然停止在了原地,浮现出来惊恐之色。事到如今才知道害怕又有什么用处呢,要怪就怪自己傻乎乎地靠近过来吧。 正当我要杀死的时候,却见它嘴唇蠕动,像是精神病人一样惊恐地自语:“来了……要来了……” 闻言,我的步伐打住,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阴影:“……什么来了?你说清楚,什么东西要来了?” 就如同某些只有本能的虫蚁和走兽,有时候反而能够敏锐地预测气候变化,甚至是捕捉到地震、海啸、暴风雨降临的征兆。像是这种只有本能的恶灵,正因为其弱小,反而在灵性方面比起很多猎魔人都要来得敏感。 此刻它浑身颤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是血污的脸上流露出了绝望的颜色。 “他……他要来了……”它无比畏惧地嘶吼,“他已经看过来了……他正在看着这里!他看到了!啊啊啊!!!” 它话音刚落,我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 火焰从四面八方爆发开来,瞬间就将这处楼层化为一片火海。 被气势磅礴的火海卷入,我连忙用阴影之力护住自己的身躯。然而这种程度的阴影弹指间就被澎湃的热量所摧毁,而远处的恶灵像是落入滚烫油锅的水珠一样当场就被蒸发。 火海的中央,大量火焰汇聚凝缩,最后形成了一个如同神明之眼般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火焰眼球。 而火焰尽管消灭了护体的阴影和恶灵,却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我已经被惊骇占据了头脑。巨大火焰眼球在空中微微转动,旋即对准了我。 我立即转身拔腿就跑,同时操纵附近的阴影,想要再次发动空间转移。可是才刚刚拔起腿,形成双腿义肢的阴影就立刻凭空爆炸开来,使我摔倒在地。对面向我靠近过来的阴影也是被火焰贴地一燎,蒸发得无影无踪。 巨大火焰眼球向内部收缩,化为了一个火焰形成的人形,而那悬浮在空中的人形旋即变换成身穿常服的人类,双脚落到了地上。 那个人正是庄成。 “没想到你会回来这里,这里是有什么东西吗,才会让你特地回来?”他好奇地四处张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这里还有个被自己波及烧死的恶灵。 周围都是盛大的燃烧动静,我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怀着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震怖情绪地看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干涩的声音是否能够被他听见。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同时,在见到他在火海之中形成的画面之后,我也终于理解了他不死之身的原理是什么。 操纵自然元素的能力者固然只有长板突出,但是当这种能力造诣高深到超脱人间常理的地步之后,区区猎魔人的常识便无法再对其造成束缚。 在古代猎魔人的世界,有一重被称呼为“显灵”的传说境界。 从古至今,踏上修行之道的人,大多会追求将自身与天道和自然结合的道路,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操纵水之灵气的人,会效法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性质;操纵地之灵气的人,会效法大地厚德载物的性质。而效法的终点便是成为效法的对象,或者与其合二为一。 到达传说中“显灵”之境界的修行人,能够舍去肉身,自由自在地变化自己的灵魂,并且与自然万物相融合,在必要时如同神明般显现人间。 那已经不再是凡人,而是陆地神仙的领域。 我无法相信庄成是陆地神仙,但是这种貌似理所当然一样把自身化为自然元素的作为,显然已经具备了显灵之境的部分特征。 他所展现出来的毫无疑问是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技艺。纵使是君临于罗山顶点,如同神明降世,单枪匹马就能够毁灭这个国家的大无常们,都未必做得到相同的事情。 我不期望自己的问题能够得到回答,但是庄成真的回答了我。 “为什么?我应该有对你说过吧,我与自己放出的火焰之间存在着精神性联系,所以当然可以锁定到伱的位置。” “但是我身上的火焰已经消失了……” “看来是我没有对你解释清楚。我所放出的火焰,以及火焰产生的光与热,本质上都是我的精神。”不知为何,他有问必答,非常耐心,“虽然火焰熄灭了,但是热量还在,这样当然是不行的。” “什么……不,不对!”我无法接受地说,“阴影世界是有别于现实世界的异次元,就算是与热量之间的连接也应该已经被断开了才对!” “你是说那个啊……”他点头,“虽然连接一度变得不稳定,但是并没有完全断开,只是暂时看不清楚你那里的场景罢了。而无论是要重新点燃火焰,还是要移动到你那个阴影世界里去都是可以的。 “原本我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过去了,结果你先一步离开了那里……也没什么,之后你再帮我把通道打开就可以了。” 这不合理,阴影世界明明和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一样属于异空间。既然后者能够断开庄成的连接,前者就没有道理做不到。 难道说十五楼房间的洞穴真的就特殊到了那种地步吗? 还是说…… 忽然,我意识到了一个更加合理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你撒谎了?” “撒谎?”庄成一怔。 没错,他一定是撒谎了。 难怪他能够那么平静地对着祝拾和我谈论起自己在洞穴之下的经历,他原本就具备着通过火焰在不同的时空自由往来的力量,自然无所畏惧。 我刚才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能够通过我身上的热量召唤出火焰,又能够通过火焰从其他地方穿梭到这里来。既然他与火焰之间的精神性连接强韧到足以穿透现实世界与异空间之间的障碍,就没有道理会被困在洞穴之下里面,还被逼迫到必须找出仪式法阵缺失的符号才能够离去。 仔细想想,他原本也不应该能够用所谓的“仪式法阵缺失的符号”打开洞穴。我自己也按照那种做法做过相同的尝试,却是以失败告终。这就说明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庄成在困惑之后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你是在说什么,但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对于你还有更多的问题,还是先换个场所吧。等我把想要知道的事情都问清楚了,再把你转交给祝拾处理。” “是吗?不好意思……那你可要失望了!” 我可不会坐以待毙。就算他不打算马上杀死我,我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交由给对方随意处置。再怎么说也要拼死一搏。 我已经与二十年前的自己不一样了,现在的我有着力量,以及随之而来的,真正的勇气。 ——没有力量的勇气仅仅是愚者的自我满足,真正的勇气必定是从力量之中诞生的。 念及此处,我直接对着庄成发动了自己的替身傀儡异能。 以他所表现出来的法力,我的异能不可能将其转化为替身傀儡。但是只要拖延了他一秒钟,不,哪怕只是拖延了他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能够找到机会脱身。 之后我就按照他说的,在阴影空间里面等待热量散去,这样他便再也无法追踪到我了。而纵使他要追入阴影世界之中,没有相关能力的他也无法在那里生存,更加无法对我造成杀伤。 我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 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光芒,仅仅是我念头一动,我的异能便瞬间发挥了力量,向着站在前方的庄成侵蚀而去。 然而,当我的异能之力触及到他精神的那一刻。 一轮充满毁灭波动的太阳亦随之出现在了我的意识之中。 45 堕落猎魔人VS超能力者8(第三更/第一卷完)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非常重大的错误。 庄成说他的火焰就是他的精神,我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是,他的精神在待机状态就只是普通的精神而已。只有当他发动超能力之际,他的精神才会充当火焰的燃料,或者是直接化为火焰本身。 但是,如果事实不是这样的呢? 庄成可是能够把自我与火焰之间自由转化的超能力者。如果他的精神在待机状态并不是普通的精神,而是同样具备火焰熊熊燃烧的属性,甚至更加近似于“拟态为精神的火焰”这种形式…… 那么我的所作所为,岂不就成了往工作状态的焚化炉里面伸手一样的愚蠢之举了吗? 而现实甚至超越了比喻,这一刻,我产生了目睹太阳的幻视。 当我对庄成发动异能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毁灭、死亡、灰飞烟灭、汽化升华……我已经无比逼真地看到了诸如此类的结局。 与此同时,很多过去我无法理解的问题也在我的脑海里面迎刃而解。比如说,庄成为什么会说自己过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怪异之物。 他没有在撒谎,恐怕他是真的没有遇到过。 怪异与怪异之间会互相吸引,这是人间常理,但是这种老掉牙的常理同样无法束缚住真正的强者。甚至会物极必反,使得其他怪异与其退避三舍。 凭借本能行动的怪异会出于恐惧而避让,具有智慧的怪异则会无意识地避免对其加以关注,就连纯粹作为现象而出现的怪异都会出于未知的法则与其擦肩而过。 现在的我也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法力波动。并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属性,而是我们之间不在同一个次元。就好像二次元的存在无法感知和干涉到三次元一样,除非我感知的对象是作为他精神碎片的火焰,或者说他故意降低自己所处的层次,否则我就不可能感知到来自于他的法力波动。 身在山中不知山,对我来说他是过于巨大的存在,而在他看来我是过于渺小的存在。恐怕他也无法感知到我的法力波动,就好像之前我对他进行了灵魂攻击,他却浑然不知一样。 这分明是大无常所处的领域…… 等等……我怎么还没有被烧死? 我这才回过神来,幻觉早已结束了。而庄成则站在我的面前,他似乎还在等待着我的出招。 “怎么了?你不打过来吗?”他问,“你不过来,我可要过去了。” 说着,他向着我走过来一步,而我则忍不住后退,同时急忙检查自己的精神和异能。 我立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去。在我被幻象太阳烧死之前,异能的发动就自己停止了。 原本幻象太阳要烧死我只需要一瞬间,但是异能从发动到停止的时间就连一瞬间都不到。就好像螳螂虾能够产生超越太阳表面的瞬间温度,却不可能造成什么厉害的破坏一样,一瞬间都不到的接触是无法把我杀死的。而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为什么异能会自己停止。 并不是因为庄成用法力防住了我的异能,也不是因为我的异能有什么保护机制。仅仅是因为,异能的持续时间结束了。 我的异能把目标关押在死胡同幻境里面的时间,取决于目标的精神对于这种幻境会产生多少如我当时一般的情绪。而如果异能在与目标接触之后马上就自己结束了发动……那就意味着,意味着…… 我的异能还没有来得及被他的法力破碎,就先被他的精神给克服了…… “不,不可能,我不承认……我不承认!” 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暴怒令我不成体统地吼叫了出来。 “你不承认什么?”他一脸纳闷。 异能的接触过于短暂,他貌似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异能有发动过。 我不再去理会他的反应,而是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地——甚至是超出自己全力地操纵起了自己在周围能够操纵的所有影子。 无数的影子从缝隙和角落之中疯狂地涌动出来,以万箭齐发的势头化为利刃从四面八方向庄成电射。他操纵周围的火海掀起波浪,把所有方向的影子箭矢都一扫而空。但这只不过是我声东击西的战术,此刻的我就连下方楼层的阴影也掌控住了。 当他将注意力专注于能够看见的攻击的这一刻,他脚底下的地板就被潮涌而出的阴影所破碎,趁势把他吞噬其中。 阴影旋即消散,原本处于中间的庄成却是不翼而飞,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并不是他躲开了我的攻击,而是我直接把他转移到了阴影世界。 把目标放逐到阴影世界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收益的事情,因此过去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招式来对付别人,就算是之前都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想起来这种用法。 而现在,我只想要庄成去死! 按照常理,就算是他应该也无法在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思考和生存,更加不可能返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破碎了我的希望。 庄成再次出现了,随着空中一道火光闪现,一道通体由火焰组成的人形身影出现在了只有无数钢筋混凝土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上空。 我无法理解他为何可以回归,只能连忙聚集起了周围所有的阴影,化为一道巨蛇向他攻击而去。但是我很明白这种貌似声势浩大的攻击不过是虚有其表,对于他更是徒劳无用。 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阴影巨蛇的方向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无比炫目的火光,旋即整個人都被爆炸所笼罩了,身体也在冲击波之下宛如经受狂风暴雨的落叶一样被吹飞到了远处。 我被爆炸击飞到了烂尾楼的外面,甚至飞到了比起烂尾楼更高的空中。 在上下颠倒的视野里,只见一道无比壮观的火焰瀑布逆流而起,把整座烂尾楼都从中间竖着劈成了两半! 阴影巨蛇之流更是已经荡然无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如此荒唐的对手要怎么才能够对抗?落地之后马上遁入阴影逃跑的话……一定会被追上的…… 不,就算是逃得掉…… 我也…… 过去人生的一幕幕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地浮现。 少年时憧憬魔幻怪异的世界,青年时在死胡同里绝望下跪,中年时为了追求力量而放弃良心杀戮…… 而怪人制造者过去的言语亦是穿插在其中: ——当你发自内心地绝望和认命,认定自己无力回天的时候…… ——心之种就会离开你。 最后定格在我意识里的,是庄成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异能发动过的表情。 我无比空虚地闭上了眼。 培育至今的心之种像是梦幻泡影一样,从我的身体里消失了。 而遍布全身的力量则失去了中枢,开始失控暴走,从内部把我的身体撕成了碎片…… 46 番天时刻之梦 我是庄成。 自从觉醒超能力已经过去四年多,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目前的水平。 要评价自己的水平,就必须明确评价的标准。“超能力”这个概念覆盖范围广大,如果有人的超能力是“读心术”,就不适合以“能够破坏多么坚固的物质”作为判断其水平高低的标准。但是我的超能力就很擅长破坏和战斗,因此这里我就以自己能够与多么强大的敌人抗衡作为假想的判断材料。 假设——有一支来自于冷兵器时代,全副武装且训练有素的大军出现在我的面前,要与我死战到底。我想无论这支大军是十万人规模还是百万人规模,到头来胜利的都只会是我。纵使是把全世界的军队聚集在一起,我都想象不出来自己可能败北的道理。这是我超能力的性质使然,直来直去的物理攻击没有可能对我造成杀伤。 如果那是近现代以热武器为主的军队呢?我仍然不认为自己会败北。子弹、炮弹、导弹,还有化学武器和细菌武器等等,那些东西对我统统不管用。就连核弹都杀不死我。 只不过我倒也没有真的被核弹打中过,要坚持这个结论其实多少底气不足。说不定就像是某些科幻故事说的那样,人类的灵魂是电磁场性质的,而核弹的爆炸能够扰乱电磁场,所以也可以毁灭灵魂云云。 况且,科学家的智慧也是不可小觑。在怪兽电影里面偶尔会出现貌似毫无破绽的究极生命体被人类科学家找出死穴的情节。我有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代入到怪兽的立场上去。心想要是真的以为自己的超能力天下无敌,搞不好会在预料之外的情景下遭遇滑铁卢。 至于与我以外的超能力者为敌会如何,这我就真的难以判断了。前面也有说过,超能力的种类实在太多。万一敌人会直接攻击我的灵魂,我又如何才能够防御呢? 我并不是满脑子想着如何战斗的暴力狂,但是在“超越现实的冒险”之中,与他人之间的,甚至是与同类之间的冲突是必须事先想定的,很多幻想故事也都出现过类似的情节。 我想,要是真的存在擅长读心术的超能力者,他能够经常阅读到我的内心,或许会产生这么一个疑问,为什么我这個人总是会提到“幻想故事”。 或者说,我对于“超越现实的冒险”到底是如何定义的。 我时常会在心里把“追求超自然事物”与“追求超越现实的冒险”明确地区分开来,这是因为在我心中,“超越现实”并不一定需要“超自然”。 每个人的现实都是不一样的。几千年前的古人会认为现代的飞机是超现实的,对于科学一无所知的傻瓜会认为量子力学现象是超现实的,生活在和平国家的人们或许也会觉得战乱国家的乱象有别于自己所经历的现实。而我认为的“超越现实的冒险”,就是超越我的经验和生活,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冒险。 所以不久前麻早仅仅是浑身是血带着真枪倒在我面前,纵使当时她尚未显露出任何超自然的迹象,我也按耐不住地把她带回了家里。 是的,超越现实的冒险,并不一定存在于幻想故事之中,一定也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在战乱国家涉险取材的战地记者,穿梭于高山和丛林之间的探险家,刀口舔血朝生暮死的雇佣兵,甚至是破坏社会稳定的犯罪者……就算没有超能力、没有怪异之物,现实世界照样有着很多正在经历荒诞冒险的人物。 就连在政治和商业的战场上也有着一代又一代的传奇,就算我面对的现实单调乏味,也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面对的现实都是如此。 这个道理我其实早在十四岁就已经想明白了,然而…… 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我觉醒超能力不久前做的一个梦。在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梦里面,这个梦境并不特别。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左右上下都是灰色的混凝土。 看着就像是废弃楼栋的走廊一样,就连照明灯泡都没有,我却像是恐怖游戏里面的人物一样莫名其妙就能够看见自己附近的景象。仅限于附近,再远就不可以了,走廊的前后方像是深渊之口一样黑暗。 我心中浮现出了隐约的预感,向着前方行走。没过多久,我就在走廊旁边找到一扇铁门。将其打开,里面是个空空荡荡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套木头桌椅,椅子正对着门口,上面坐着一个人。 或许因为这里是梦境,所以我无法形容出对方的具体外貌和穿着,只能知道这是个男人。在看到他之后,我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这个怪异之人,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你想要力量吗? 怪异之人这么问我。 ——力量? 我反问。 ——是的,力量。 ——梦寐以求的力量,幻想的力量,与你心目中超越现实的冒险相衬的力量。 怪异之人像是魔鬼一样诱惑我。 我希望自己能够坚定不移地拒绝他。因为我早已看清楚了,超越现实的冒险,不需要在梦中追求。 现实世界自有精彩,我只需要抛弃幻想,认清现实,努力前往那个地方就可以了。 然而,当时的我,一定是还不够坚强…… 时隔四年多,我再次做了这个梦,来到了那条黑暗破败的走廊上。 我能够认出这是自己曾经做过的梦,甚至能够一清二楚地回忆起上一次与怪异之人对话的所有细节。而这一次没有奇妙的预感指引,我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走廊上行走,很快就找到了曾经的铁门,然后把门打开。 房间里面孤零零地放着当年的木头桌椅,怪异之人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进入了房间里面,并且随手把铁门关上,然后坐到了木头桌椅上,无所事事地观察周围。 片刻后,门外传来足音,由远至近。 有人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那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他有着我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神警惕,动作紧绷,透露出拒绝他人的气质。 他就是我,另一个我,仍然没有长大的我。 他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像是在无声地催促我快点报上名来。 我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回忆着自己当年与怪异之人的对话,然后抛出了问题。 “——你想要力量吗?” “力量?”他反问。 “是的,力量……”我有意识地使用蛊惑性的口吻,“梦寐以求的力量,幻想的力量,与你心目中超越现实的冒险相衬的力量……” 闻言,他陷入沉默,似乎是陷入了内心挣扎。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期待着他的回答,希望他能够给出和上一次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面,不知为何浮现出了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很快就浓郁到了难以目视场景的程度,再也无法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甚至无法看到自己的身躯。 我的视野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之中渐入黑暗。 直至睁开双眼,从梦里苏醒。 - 距离真正的堕落猎魔人——孔探员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天。 与孔探员打到后面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崩溃地吼了一句“不可能,我不承认”云云,但是由于他总算是使出了别出心裁的招式,我之后就一时兴起,忍不住用了个威力比较大的招式反击回去。 说是“招式”,其实我这个人在运用力量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无非是把很多火焰集中在一起,就那么轰了出去而已。后果却是一不小心就把烂尾楼劈成了两半,扩散出去的冲击波好像还把附近建筑物的窗户给打碎了。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来了还在远处处理十五楼房间的祝拾。 我只能把孔探员的死讯告诉给了她,并且把在爆炸里破碎四散的大多数尸体给收集了起来。还好上面仍然留有我火焰的余温,找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劲。其实这应该不是我的攻击导致的,我当时故意对他手下留情,谁能够料到他倒飞出去之后自己就在空中自爆了,从头到尾都令人摸不着头脑。 自爆也就算了,他的遗体居然还变回了人类的形态,这样简直就像是失控的我把无辜的孔探员给谋杀了。这件事情一开始我都不知道怎么和祝拾交代,只能先实话实说。 好在祝拾没有怀疑我,她仔细去观察了孔探员的遗体碎块,那全神贯注的眼神令我回忆起了上次她判断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得出结论,承认了孔探员确实就是堕落猎魔人。我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对于我所说的其他部分,她表现出了难以消化的震惊态度。 “所以说……这座楼是你亲手劈碎的。你还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变化为火焰,脑袋掉了都不会出事。就算孔探员从背后偷袭伱,你也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是这样的。”我点头,“现在我可以加入罗山了吗?” 47 外道无常1 “加入罗山……” 祝拾愣怔片刻后叹了口气。 “难道还是不可以?”我介意地问。 “倒不是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了不起的力量,无论是要加入罗山,还是要做其他事情,我都没有理由或者资格去阻止你。” “那么,你是认为我对于自己的力量弄虚作假?”我认为她这种反应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她却是摇头:“我没有怀疑你对于之前战斗过程的叙述。” 你倒是怀疑一下啊。 我都已经打算当场演示了。 “之前我是认为你在战斗方面存在缺陷,所以才会反对伱加入罗山;而现在则截然相反,强大也有强大的糟糕之处。”祝拾似乎在顾虑着某些事情,又看向了放在地上的遗体碎块,流露出了哀伤的颜色,“详细的原因我之后会对你好好解释清楚,现在还是先处理堕落猎魔人的遗留问题吧。” 孔探员似乎是祝拾的熟人,看到熟人变成恶人并死去,她的情绪想必非常复杂。 “抱歉,我之前没有打算动手杀他。”我说。 “不用对我道歉,我知道杀死他的不是你,而是其他未知原因。就算真的是你杀死的,错也是错在孔探员,不在于你。”说到后面,她浮现出了惭愧的表情,“况且……我才是负责这片区域的猎魔人,这原本是我应该承担的杀业。” 原本我还为害死祝拾的熟人而生出些许没什么道理的歉意,现在反倒是她对我感到了愧疚。我这才想起来,孔探员还在伪装自己的时候跟我说过,祝拾不愿意我加入罗山的其中一条理由,就是不希望我杀人。 那句话应该不是孔探员随口说说的,祝拾确实有着非常天真的一面。 孔探员并不是被我直接杀死的,但是他的死亡必定有我的原因。而且与上次的堕落猎魔人不一样,孔探员在我这里的印象始终是人类。我或许应该产生杀人的罪恶感,然而我的心中毫无感触。 我反而是更加惋惜于孔探员死亡之后,很多我所不了解的真相就这么埋葬在了黑暗之中。 堕落猎魔人事件显然还存在着诸多谜团,孔探员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力量的?为什么他在最后突然自爆死亡了?上次的堕落猎魔人为什么会认识我?十五楼房间的仪式法阵和洞穴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把游戏速通之后发现还有很多收集要素没有拿全,现实也无法重新来过,似乎只能投身于下一场冒险。 无法再次通过孔探员进入阴影世界也令我深感遗憾。 阴影世界的内部情况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甚至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身处于那里具体是个什么感受。硬要说的话,如果把我这个存在比喻为一段软件程序,那么进入阴影世界这种行为就好比是强行用文本软件打开视频程序,差点就把我变成了一段不知所谓的乱码。 所以我只好用力忍耐了下,才在那里维持住了自己应有的存在和思考。 祝拾之前听我说到这里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了,像是完全搞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搞不懂,就是跟着感觉走而已。 原本我是打算在那里多观察观察的,但是想着万一孔探员趁着这段时间逃跑就不好了,而且只要把他抓住就还可以让他再次打开通道,这才连忙赶了回来。却没想到…… 与祝拾道别之后,我又在附近找到了孔探员破碎四散的其他遗体部件。当然不是多么大块的遗体,仅仅是根在爆炸中四散掉落的手指罢了,而且还被火焰烧成了焦炭。出于缺憾情绪,我捡起来带走了。或许因为这是在他死亡前被烧成焦炭的,所以还保留着堕落猎魔人形态的模样,颇具纪念价值。 称之为“纪念品”可能会显得我有些变态,今后的我或许还会遇到很多怪异事件。相较之下,这根焦炭手指肯定算不上什么。只是至少对于当下的我,这个东西还是有点意义的。 - 一天后,也就是今天清晨,我和祝拾约在大学附近的公园里见面。 或许是她那里做了什么,虽说我做出了劈断烂尾楼这么大动静的事情,也始终未见官方人员来找我谈话,又或者她就是那個负责与我谈话的官方人员。 她依旧穿着白色女士衬衣和黑色半身裙,背着黑色大号吉他盒,打扮得像是个乐队女子。 相较于昨天,她的脸色已经镇定很多,似乎已经处理好了熟人变成恶人并死去带来的情绪,也可能仅仅是将其全部深藏在了内心的柜子里。 周围没有其他人,我们可以随意谈话。而现在她是作为罗山猎魔人,要同我正式商量商量我今后的问题。 她先是拜托我实际演示了自己把身体转化为火焰的技能。我照做之后,她一边围着我走动观察,一边露出了像是见鬼一样的眼神。 “……虽然我是没有怀疑过你说过的话,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的眼睛没问题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个技能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我好奇地问。 “已经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了,这是神技。”她给出了评价,“把自己的身体自由自在地转化为自然元素,在猎魔人的世界,这被认为是‘显灵’之力,通俗来说就是‘元素化’。这种技能被猎魔人们视为神明或者仙人的特征。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能够强行模仿这种神技的方法,但基本上都有着某些条件或者代价,亦或是限制,不可能像是你一样自然而然地使出来。” 我以毫无真实感的心情接了一句:“也就是说,我是神明或者仙人?” “……这就要看你是如何掌握元素化的了。”她似乎也觉得那有些离谱。 闻言,我回忆了下自己过去的经历,然后对她做出了解释。 我学会元素化——或者说“第二形态”的过程并不复杂。 祝拾和孔探员似乎都认为火焰能力者比起“超凡者”,更加像是“拿着强力武器的凡人”,其实正常形态下的我确实也有那种感觉。 过去的我始终觉得自己与火焰之间有着无形的隔阂。当我在操纵火焰的时候,就好像是在对着手下发号施令,总是存在着一个“我发出指令”到“火焰接收指令”的间隔。无论再怎么练习,都像是在培养我与火焰之间的默契度,而不是真正的如臂使指。 按理说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不应该存在这种说不上来的延迟。所以我只好建立这么一个假设,那就是“我本人的精神”和“已经转变为火焰的精神”是存在差别的。 进而,我就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我无法如臂使指地操纵火焰,是因为我依旧是人类,而不是火焰本身,那么我来成为火焰不就可以了吗? 而为了落实这个念头,我选择了非常简单粗暴的做法。 我用火焰点燃了自己。 除非我有那个意思,火焰就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我能够直接把火焰填充在自己身体内部的每一处缝隙里,感受着自己与火焰合二为一的滋味。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与火焰之间终于变得不分彼此。 我自身变成了火焰。 这个过程其实连我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 听完我的叙述之后,祝拾目瞪口呆。 “你这种做法……”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我只能说,真正的神明和仙人对于自己达成元素化的过程,虽然无法对旁人用语言述说,但自己肯定是非常清楚的。对于前者,那是与生俱来的状态;而对于后者,则是一种悟道的成果。 “至于你这种随便逮着个不知所云的点子,练着练着突然就会了的情况……根据我的见识,你的做法是没有其他例子的。” “原来如此……” 看来我与神明和仙人果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作为超能力者,我显然非常特殊。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对于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开心,这种特殊性似乎意味着我难以找到其他参考例子,加大了我摸索出自己超能力觉醒原因的难度。 “我大概也明白了过去你为什么总是遇不到怪异。”她释然地说,“怪异与怪异会互相吸引,但是物极必反,你的力量过于巨大,怪异反而会主动退避你。不止是有着本能和智慧的怪异之物会退避,就连作为现象而存在的怪异都会不知为何无法与你发生关系。 “而这原本是会发生在绝大多数大无常,以及极少数力量过于强大的猎魔人身上的特殊现象。” 我听到了新的名词,不由得好奇起来:“‘大无常’是什么?” “所谓的大无常,就是君临于罗山顶点的最强猎魔人们。”她解释,“他们力量强大,数量稀少,如今坐镇在罗山的大无常只有十位不到。” “你说他们力量强大……具体有多么强大?” 提问的同时,我自己也在心里揣测起来。考虑到罗山这类组织没有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也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属于自己的记录,大无常们的力量应该不会超过古代军队的水平,最多最多也不会超过现代军队。 只不过……连我都有信心能够战胜古代军队,最强的猎魔人们真的做不到吗? 还是说我太小瞧军队了,自古以来的军队都有着压制如我这般超能力者的底牌? 而接下来,祝拾说出了非常荒唐的话语: “排除在历史上或许存在的某些特殊例子,据我所知,大无常们普遍拥有能够单枪匹马摧毁整个国家的力量。” 48 外道无常2 大无常可以单枪匹马摧毁整个国家—— 原谅我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难以置信的情绪,这句话从祝拾的嘴巴里面说出来,放在我过去的世界观里就好比是国家官方人员公开承认“五大常任理事国其实都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提线傀儡”这种胡说八道的地摊文学设定。 随后我回过神来。 “你说的‘整个国家’是指什么规模的国家,非洲的小国吗?还是工业文明发展之前的古代国家?” “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祝拾指了指地面。 “你是认真的吗?”我质疑。 “是认真的。”说着,她想了想,又补充,“我其实也没有实际见过大无常认真战斗的场面,至少就我过去学习到的知识,大无常是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 “历史上的大无常,能够呼唤海啸和洪灾,引发地震和旱灾,以及像是台风之类的其他种种自然灾害。只要他们认真起来,其灾害规模甚至巨大到足以载入史册。 “就连核武器集中轰炸都无法杀死大无常,因为他们要么是具备超越世间常理的防御力,要么是有着纵使肉体和灵魂全部被毁灭也能够卷土重来的不死性。 “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中,部分神明的原型其实就是曾经祸遍大地,或者造福一方的大无常。” 能够引发海啸和地震,洪灾与旱灾…… 我不知道祝拾所言是真是假。虽然她肯定不会欺骗我,但那种记录是否真实可信?我对于自然灾害了解不多,却起码知道一些常识。比如说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记录的大地震,其能量规模至少都是成百上千個广岛原子弹起步的。 海啸或者台风也是如此。核武器固然被誉为现代文明终极杀器,成为了大国之间互相牵制维持和平的基石,可如果拿去和超大规模的自然灾害较量总能量,依旧远远不够格。 能够操纵这种大型自然灾害的大无常会不害怕核武器也很正常。 只是,这就非常令人困惑了,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大无常,为什么依旧在名义上服从于国家的指导? 或者换个粗暴的说法——既然这帮子人都已经具备如此天威,为什么还要建立什么罗山,他们怎么不去建立天庭? 为什么他们会默默无闻地在水面之下的世界面对危险处理怪异,而不是站到台前来统治世界? 说到底,既然我们国家有着那些能够在字面意义上惊天动地的人物,为什么历史还会存在那些令人看不过眼的曲折? 我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抛向了祝拾。 而她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回答不了你。” “这也是你们罗山的秘密吗?”我问。 “不,并不是那样……这非但不是秘密,在我们这里反而是个公开的常识。”她似乎正在挑选措辞,“我之所以不回答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因为包括我在内,所有我认识的猎魔人都不知道答案。” 我愈发疑惑了:“你是说,连罗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她点头,“为什么不向世俗社会公开猎魔人和怪异的存在,以及为什么不去成为这个国家的支配者……我们不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做的根本理由。” “那么,如果不是站在组织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伱个人的立场上,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做法?”我追问。 “因为周围的人都那么做,所以我也就跟着那么做了。”她直接回答了,“毕竟我没什么支配他人的欲望,也不追求扬名立万,只要能够保护无辜的人就可以了。” “这……”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疑云笼罩,“至少罗山的核心高层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吧。他们——也就是大无常们向你们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并且强行要求你们那么做。你们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是这样吗?” 这一次,她说出来的话语把我打入了更深的迷雾:“不是这样的,大无常们也不知道真相。” 我反问:“你怎么能够判断大无常们是否知道真相?” “因为大无常们最近三年就在为了这件事情而发生冲突。”她说,“你还记得我前晚对你说过的话吗?罗山现在陷入了混乱和冲突,所有人都在逐渐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不是那么理所当然,自己其实可以向社会显露出自己的真迹,也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支配者,甚至可以去尝试做到更多的事情。” “你这个说法就像是有史以来所有猎魔人都中了莫名其妙的催眠术,而现在催眠不知为何终于被解开了。”我吐槽。 她不置可否地说:“‘催眠假说’在罗山也很流行,只是很难想象就连历史上和现在的所有大无常都会被催眠。” 我原本只是随口乱说,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坚定否认。 原来如此,难怪我上次问她为何罗山要向社会隐蔽怪异存在的真相,她会含糊其辞,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 “慢着,你刚才说这是最近三年正在发生的混乱……”我仔细品味她说过的话,“为什么这场混乱会持续三年之久还没有结束,大无常们不是可以轻松征服这个国家吗?” 何止是这个国家,假设外国没有同等规模的超自然组织,能够操纵大型自然灾害的大无常们就算想要征服世界也是手到擒来。 或许是我问到了非常关键的部分,祝拾的眼神顿时变得非常认真。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庄成,我想要先向你发问——” 见此,我也不由得聚精会神,要认真对待她的问题。 她有意等我做好心理准备,才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如何看待现在的世界? “如何看待自己这样的超能力者,以及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 “你认为超能力者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的群体吗?是否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世界的支配者,让没有力量的人们臣服于你,把你视为高高在上的神明?” 听到这些话,我瞬间理解了罗山内部现在到底在发生何种混乱。 而她此刻抛出来的,应该是一个立场问题。 现在罗山内部恐怕至少暂时存在着两种争执不休的声音:其中一种声音就如之前所说,认为猎魔人应该高高在上,成为人间神明,支配众生;另外一种声音则认为猎魔人应该以某种相对和平的形式重新加入现有社会体系。 以祝拾的性格,她的思想十有八九是后者。而我既然要通过她加入罗山,就应该说出符合她喜好的话语。换而言之,这是一种政治站队,必须严肃对待。 我张开嘴巴,正要把谎话说出口,却没来由对于这种政治性质浓郁的问答感到无比腻烦,索性什么都不顾,把实话说出去。 “是的,我认为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我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这可不是我的即兴之言。 自从觉醒超能力,并且逐渐变强,我反复思考过如果超能力一直没有离我而去,我应当以何种态度面对自己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具体地说,我是否就可以认为自己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 答案是肯定的。我是超能力者,我有着远超普通人的暴力。我就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 过去周围人非议我,有时候还会说出难听的话。我之所以没有用超能力找他们麻烦,除去确实提不起那个情绪,说不定也有“我随时随地都能够杀了他们”的缘故。正因为在力量上占据高地,我反而能够以异常宽容的态度看待他们。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要模仿玄幻小说里生杀予夺的强者,摆出淡泊超然的架子,以淡淡的语气说话。 只不过我经常会忘记之前还给自己加过那种设定,有人在我附近说笑话或者做出搞笑的事情我还会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久而久之,就觉得“算了算了”。纵使我真的有着在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力量,也不是特别向往那种生活。 另一方面,在得出“超能力者更加卓越”这条结论的同时,我其实难免心生疑窦。 诚然,如果有着另外一个超能力者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便宣称自己就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我也会对他予以承认。暴力是很重要的。人类的历史就是较量暴力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是把持最强暴力者霸占正统。批判的武器再如何强大也不如武器的批判。 不过说句心里话,我总感觉那种做法有些没品。 或者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没有逼格”。暴力固然能够按着所有人的脑袋强迫对方承认自己的卓越,也能够除掉所有不肯承认之人,但是那样只是让人口服而已。我觉得一个比起普通人更加高贵的人,应当具备某种令人心服口服的说服力。不止是物理层面上的卓越,最好思想层面上也要有品味。 我把后面这些部分也向祝拾说了出来。 她越是倾听,越是无言,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总体来说,你还是觉得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是这样吧?” “大致上是这样的。”我承认。 “那你为什么会和哥哥成为朋友呢?哥哥不也是你心里‘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类’吗?”她问。 49 外道无常3 “我说超能力者比普通人更加卓越,只是我出于理性思考的结论而已。”我诚实回答,“对着那些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好事者也就罢了,但是对着长安,或者说只要是对着能和我正常交流的人,我就实在拿不出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感情。” “那么,如果你的理性和感情发生冲突了,你会选择哪边?”祝拾接着问。 我不假思索地反问:“我像是理性优先的人吗?” “……确实是我多此一问了。”她哑然。 “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重视我的回答,你是想要确认我的立场,对不对?”我说,“现在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会站在认为超能力者应该融入世俗的人这边,也不会站在认为超能力者超凡脱俗的人那边。我对于你们的政治站队毫无兴趣,那些事情我想想就觉得厌烦。 “但是,祝拾,我会站在伱的身边。既然你是长安的妹妹,那么就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谁成为了你的敌人,那个人就也是我的敌人。 “现在,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祝拾微微张嘴,片刻后混合着叹息发出了笑声:“你这么说是犯规的啊……” “我只是说了真心话而已。” 其实有故意演出的成分,平时的我不会说得那么威风。 但话是真心话,也是真的打算那么做。 “真心话才是最犯规的。”她先是小声回应,接着发起了牢骚,“你或许会觉得我之前抛出来的话题很讨厌,其实我也很讨厌这种政治性质的话题。哪里有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讨论严肃政治话题啊?所以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真的没打算对你做政治劝诱。” “我不会误会你。”我承诺。 “好,那么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她整理了下表情,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先对罗山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 “如果我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力量,会有人对我不利吗?”我好奇。 “相反,罗山大多数势力都会为了让你加入自己这边而抢破脑袋。除非他们脑子进水,否则一定会这么做的。你可以从中随意挑选,并且得到巨大利益。”她缓慢地说,“而我之所以向你提出这种建议,并不是我想要代表自己的势力,为了独占你而这么说。这仅仅是我出于个人的请求。” “理由是?”我问。 “我希望你可以观察清楚。”她认真地注视着我,“一旦你暴露,就会有心怀各种鬼心思的人接近你,在你的面前说出浮夸的话语,虚饰自己的立场。那都不是真实的他们。你可以先蛰伏起来,观察他们的真面目,之后再决定自己的方向。 “就算你最后选择的方向和我选择的方向不一样也没关系,我希望你选择的是自己喜欢的方向。” 都说了我对于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了。 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是我感受到了祝拾真诚的善意。 而且,仔细思考,现在的我确实不适合把自己暴露在多方人马的目光之下。 我本身不介意陷入所谓的“政治旋涡”。陷入就陷入了,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有谁想要强迫我去做其他事情,大不了一概不理。而要是有谁来妨碍我,那就是我的敌人。简单明了。 问题在于麻早。 罗山目前正在重点通缉麻早,而麻早就在我的身边。虽然不知道正在这么做的具体是罗山的哪些势力,但是我有必要把麻早从他们的目光之下隐藏起来。 黑色幽默的是,我可不是想要从坏人手里保护弱小少女的好人,而是另外一個坏人。 在不知道我与怪异之间互相排斥的事情之前,在罗山迅速站稳脚跟对我来说更加重要,当时的我肯定不会为了麻早而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但是现在,麻早是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必选项,罗山才是那个次要的。 见我同意,祝拾也变得放松了。 “隐藏真实力量其实对你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他人不知道如何正确地针对你。”她感叹,“像是孔探员这次的事情……如果他事先知道你会元素化,肯定就会使用以杀伤灵魂为主的方法来偷袭你了。” “是啊,幸好他只擅长物理攻击。”我也感叹,接着问,“对了,说是要隐藏,但是我之前和孔探员的战斗动静那么大,藏是藏不住的吧?” “这方面我会想办法处理,等结果出来了会告诉你。” “好,那么关于我加入罗山的事情……”我旧事重提。 “要成为罗山的猎魔人,需要通过测试。不仅仅是测试力量水平,也要测试对于怪异的知识水平。”她委婉地说,“如果你过去从未正式学习过相关知识,那就需要经过至少三年的学习才可以通过罗山的猎魔人测试。” “需要这么久?”我意外,“可我之前听孔探员的说法,说是可以由你成为我的引路人……他的口气好像是我马上可以加入罗山一样。” “在罗山,引路人与被引路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实质上的师生。”她面露尴尬之色,“他的意思应该是你可以成为我的学生,在我的身边学习几年之后再加入罗山……” “原来如此,那么,祝拾老师。” 对着师妹喊老师还是第一次,我喊得一本正经,心里却也有点窘迫,和些许说不出来新鲜感、刺激感。 反倒是祝拾比我狼狈多了,她大吃一惊:“你真的叫了啊?” 这种时候先动摇的人才尴尬,我继续努力面不改色:“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会觉得我配不上吗?像是年龄啊,实力啊……”她扭扭捏捏地问。 “你懂的比我多,经验也比我丰富。俗话说达者为师,你当然配。”我实话实说。 她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像是拿我没办法一样泄了气,说:“……其实想要成为猎魔人,并不是一定要通过测试,还有其他的道路。” “愿闻其详。”我精神一振。 她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成为‘外道无常’。” “什么是‘外道无常’?” “负责处理怪异的罗山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而所谓的‘外道无常’,则是指游离于罗山体系之外,得到罗山认同的强大猎魔人。”她解释,“你可以将其理解为罗山的统战对象。对于罗山来说,大多数民间猎魔人与其说是猎魔人,不如说是潜在的危险分子,更是管理对象。而对于其中尤为强大的个体,罗山会有意授予其与正式猎魔人等同的资格。” 我搜寻到了自己过去学习过的杂学知识。 佛教把自己的学说称呼为“内道”,对于自己之外的学说称呼为“外道”,而“无常”则是道教的勾魂使者。 外道无常……我咀嚼着这个名词,先不说由来,总感觉有股莫名其妙的帅气和邪气,很符合我的品味。 “我要如何得到罗山的认同?”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我能够在报告里面隐藏你的真实力量,那座被你劈断的大楼也是隐藏不住的。”她说,“虽然火焰能力者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只有攻击方面的长板突出,但要是长板长到这种地步,想必罗山方面也只能点头认同了吧。这方面我也会帮你申请的。” “那么就交给你了。”我认真地拜托。 她短暂地变回了“祝师妹”模式,笑意盈盈地点头:“交给我吧,庄师兄!” - 分别之前,我还拜托了祝拾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关于我超能力源头的检查。 祝拾只能判断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具体如何还要进行精密检查。而我对于自己超能力的源头非常在意。她在知道我的需求之后,便向我要走了几滴血液,说是拿回去检查看看。 我之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给长安打了个电话,把他约了出来。 因为堕落猎魔人事件结束得不清不楚,所以我留在他那里的“萤火虫”暂时都没有撤回来。 而就像是长安自己说的那样,他为了避免被“神秘的连环杀人犯”找上门的时候牵连到身边人,最近都没有去上过学。其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想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对吧,他的思考方式好像不太一样。 原本在他身边暗中盯梢的几个探员如今都已经撤去,看来是罗山那边认为堕落猎魔人事件已经结束,就不需要继续盯梢了。而他貌似也得到消息,神态轻松了很多,昨晚还特地给我发了短信。 我们约在了一家炸鸡店见面,他到场的时候依旧穿着一身俗不可耐的名牌衣服。倒不是说我对于名牌衣服有刻板印象,而是他这个人仅仅追求昂贵衣服,对于穿着搭配却是毫无研究。 祝拾身为对方的妹妹,对于穿着搭配似乎也研究不多,但是她穿衣讲究简洁风格,倒显示不出坏处;而长安则是突出花里胡哨,像是钱太多了不知道怎么花。 只是,如今就连他这身惨不忍睹的穿搭,我看着都开始怀念起来了。 他一边笑着走过来,一边大声说话:“哎呀,最近两天真是憋坏我了……怎么突然把我喊出来了?是要我请客吃饭吗?我请我请!说吧,你想要吃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我是来结束与他之间的友情的。 50 朋友1 长安从来都不是个擅长虚饰自己的人,而我身为他的朋友,也算是自认为对他的性格有着深入的了解。 他的性格有着执拗的一面,或者说是别扭的一面。如果直接要求他去做什么,他可能会照做;但是如果强令禁止他不做什么,他可能就会涌现出逆反情绪,非要把禁止的事情做出来,还要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做了。 所以我非常清楚,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就突然远离他,或者在这里直接跟他说断交,他必定不会接受。何止如此,搞不好他还要天天过来纠缠。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不想要把麻早传染给我的祸事传染到他身上去。 我的心底已经有了远离长安与其他正常人际关系的具体计划。这种远离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的。 只是,原本我都已经酝酿好了自己的说辞,可一看到长安的脸,便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好不容易酝酿好的说辞亦随之烟消云散。 我只能重新努力找回自己应该有的状态。 或许这都是借口,我只是想要和好朋友在最后的时间里多说说话而已。说什么都可以。 长安和我一起坐在了炸鸡店的长桌旁,他笑着拉扯放松自己的领子,跟我聊起了自己最近两天的事情:“我之前一直都待在部队医院那边,那里的饭菜健康归健康,吃起来可难受了。而且还没有人陪我说话,我妈也说不了话。” 我干巴巴地接了一句:“阿姨现在情况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没反应。”他说。 长安和祝拾的母亲是植物人。根据长安的说法,有一天,她突然神秘昏迷,之后再也不省人事。虽然根据医学检查,她所有身体检测数据都呈现出健康的状态,但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要不是生理活动还在继续中,基本上已经可以当成遗体。 长安对此自然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不过祝拾肯定是清楚的,而现在的我也已经明白了。 这是“失魂症”。 传播源头未知、传播方式未知、治疗方式未知……这甚至不是符合正常医学定义的病症,而更加近似于怪异之物造成的诅咒。中招之人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是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怪异现象。 麻早就是全世界唯一一例的苏醒者,这也是罗山找遍全国也要找到她的根本动机。 如果麻早真的是末日穿越者,那么按照常理,她的苏醒就和失魂症没什么关系,研究她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更加谈不上帮助长安的母亲。 但是我对此还有着其他的想法。为什么她会正好穿越到失魂症患者身上,并且这个失魂症患者还有着与她原本身体几乎一致的身体呢?她的穿越真的与失魂症毫无瓜葛吗? 从我的角度出发,如果她拒绝继续与我保持关系,我就只能选择监禁她,把她隐藏到任何人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反过来说,只要能够保证继续与她维持关系,并且她自己愿意,那么就算罗山要通过她去找寻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这必定也是长安乐见其成的事情。 而这里却有個关键问题,那就是罗山某些势力在搜寻麻早过程中表现出的对于麻早本身基本权利的漠视,令我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不走正路的味道。我自己是没什么资格说他们漠视他人基本权利,却不妨碍我对于做出类似行径的人报以忌讳警惕之心。 长安还在继续发牢骚:“我妹倒好,平时她经常去探望妈,我一去,她反而就不见踪影了,就留我在那里独自面对。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知道祝拾当时是在忙碌堕落猎魔人事件,这个话题无法对长安诉说,只好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或许是你平时行为不端正,被她讨厌了吧。” 他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唉声叹气:“她小时候明明是个喜欢音乐的可爱女孩,还喜欢抱着吉他玩呢。你看,她现在也背着吉他盒到处走,八成也是在哪里玩乐队吧。可是自从好几年前改了名字,她就不知为何对我态度很冷淡……” 现在祝拾的吉他盒里面装着的可不见得是吉他,八成是她上次在我面前拿的利剑。 这么想的同时,我注意到了长安话语里的关键信息:“改了名字?” 以前长安好像对我提及过类似的话题,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祝拾的真实身份,对于祝拾亦是兴致缺缺,所以就把那个话题给错过了。 “对,她现在不是叫‘祝拾’吗?你没有觉得这个名字不怎么像是女孩子吗?”长安反问。 “祝拾这个名字听上去是挺中性的,但是把中性的名字起给女孩子也不是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我跟你说,这个‘拾’,其实不是‘拾起’的‘拾’,而是大写数字‘十’的‘拾’。”长安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了我答案,“我们祝家是个有些奇怪传统的家族,不知为何总是会给后代起个数字名字。比如说我妈的名字就叫‘祝玖’,再往前就叫‘祝捌’、‘祝柒’、‘祝陆’……” 这倒是个颇为神秘的传统。 祝家是本地的隐形富豪家族,我过去一直没有将其与怪异联系在一起。 之前看祝拾在长安面前隐瞒自己是猎魔人的事实,还以为祝拾是单枪匹马的猎魔人,家人对此不知情。现在看来,会不会是祝家本身就有着某些秘密,只是长安自己不知道? “如果有其他兄弟姐妹呢?”我问。 “一般是先给所有孩子起个非数字的名字,在从孩子里面挑选出继承人之后,单独给那个继承人改名。”他说,“比如说,我妹以前是叫‘祝久幸’,上初中以后就开始叫‘祝拾’了。” “你叫长安,她叫久幸,倒确实是对兄妹的名字。”我评价。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兄妹就是了。”他惆怅地说,“伱也知道的,我只不过是混账老爸在外面找其他女人生下的私生子,现在躺在医院里面的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虽然在我心目中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她对我也非常好,但是……”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去探望阿姨?” “我知道是自己在闹别扭,但是……你说祝拾现在疏远我,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呢……”他语气空虚地说,“我爸一直不来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 他总是在其他人面前摆出神经大条的模样,此刻却在我的面前流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以前也有打听过。他的父亲是官方势力的高层官员,如今已经行踪不明多年。 并不是说长安的父亲在哪里遇难了,而是好像在暗地里从事着不方便对外透露的秘密活动。或许是与政府的某些保密工程项目有关吧。他在官方势力的官职也一直都在,只是人不在岗位上而已。而且貌似也在暗中默默地关注着长安,每当长安做了需要他擦屁股的坏事,他就会特地派人过来处理。 他是祝家的入赘女婿,立场本身就不怎么厚实。长安作为其私生子,在祝家自然感受不到正常的家庭温情。我以前有过怀疑,长安之所以总是在外面惹是生非,除去要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会不会也暗藏了想要吸引自己父亲注意力的动机。 “他应该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你吧,只是出于工作原因,不方便抛头露面而已。”我安慰。 “希望如此吧。”他草草地结束这个话题,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另外一件事,“对了,阿成,关于那个洞穴……就是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你还记得吧?” “当然不会忘记。” “我其实……有些后悔。我并不是在认识你之后才对怪异之物感兴趣的,以前我也一直想要证明怪异之物的存在。但是我……我从那个洞穴面前逃跑了,连进去都不敢。”他咬牙,“最近两天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洞穴里面有一只大手伸出来,把我抓进了黑漆漆的洞穴之下。之后入口消失,我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觉得与其一直都那么担惊受怕,倒不如……” 说到后面,他忽然变得沮丧,自嘲地说:“对不起……我在说什么傻话啊?还是把我刚才的话忘记了吧。不管怎么想都太疯狂了……” “不好意思,或许你听到接下来的消息会感到失望。”我说,“关于你提到的洞穴,那个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啊?”他睁大了眼,“什么!” “其实我把你约出来,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坚定决心,“我已经去探索过了那个洞穴,出于一些不方便说清楚的过程,洞穴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等等!你不要一笔带过,不方便说清楚的过程是个什么过程啊?”他追问。 我吸了一口气,再次坚定决心,然后开始编织谎言:“问题不在那里,在于之后。” 他盯着我看:“之后?” “我或许是被那个洞穴给诅咒了。之所以无法告诉你全部过程,也是因为不知道由我诉说的信息是否会对你造成危害。你应该知道的吧?光是对怪异之物知情,可能就会形成危险。”我使用了严肃的语气。 “啊,嗯,有些新怪谈故事是有这样的设定,像是模因什么的……”他先是一知半解地点头,而后大吃一惊,“所以你是被那种东西给缠上了!?” “是的。光是从电话里面告诉你,你可能缺乏真实感,所以我现在就当面跟你说。”我郑重其事地说,“之后一段时间,我们之间还是不要继续来往比较好。” 51 朋友2 长安顿时变得惊慌失措,从长桌前站了起来。 “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或者你还是直接把实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不用担心牵连到我!”他非常着急地说。 周围的客人和店员纷纷看向了他,又把目光收了回去,没有人特别在意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 看到长安那么慌张和急切,就算是我都忍不住脸皮发烫,产生了一阵羞愧和罪恶感。 只是都已经把谎话给说出去了,现在只能坚持到底。 “不要那么紧张。”我有意识地拿出有力且自信的口吻,“这件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我已经准备好了万全的应对策略。你就当成我是得了个比较特殊的传染病,最近这段时间不方便随随便便和熟人来往和谈话……尤其是和我一样目击过那个洞穴的人。” “与是否目击过洞穴也有关联?”他追问。 “我不方便透露更多。”我采取了神秘主义。 其实没有,从头到尾就是我胡扯的,打上这个补丁只是考虑到了长安会不会在这之后偶然目击到我和其他人正常交流的情景。 我的思路非常简单,就是打算先在前期“暂时性”疏远他,然后慢慢地把这段时间延长,最后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淡。如果他在此期间想要过来找我,我也可以再搬出更多理由,比如说“你靠近过来反而会激化事态,让我们的处境变得危险”等等。 总感觉非常对不起他,但这也是为了避免他受到波及。 长安坐了回去,又不甘心,问:“真的没有我可以帮到的事情?”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这样啊……”他沮丧地说。 这次轮到我起身。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看着他的面孔,想着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正经交谈,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老调重弹:“你以后也别尽是去夜店那种地方,洁身自好一些。又不是交不到女朋友,好好跟女同学谈個恋爱,不是比去夜店找女人强得多吗?”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反驳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去夜店找女人,建立的是只有肉体和金钱的纯洁关系,找女同学的话还要谈乱七八糟的感情。我又不傻,何苦自投罗网?” 这是过去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的对话,我并不为他的反驳而生气,只是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慨和伤感,之后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 走在回家路上,我低头思考。 以长安的性格大概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他就是那么别扭的人。或许他之后还会再次前往十五楼房间,但是那个地方的仪式法阵已经被祝拾抹除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仪式法阵仍然存在,那原本就是个发动概率低成天文数字的缺陷产物,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不,还是要担心下的,因为长安也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触发过仪式法阵。 如果说我能够打开洞穴是因为麻早的眷顾,那么长安也是如此吗?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身边人,之前也受到了麻早扫把星体质的波及? 还好仪式法阵已经被抹除,去掉了最后危险因素。虽然也不是没有对于仪式法阵的消失而惋惜过,但是我手头上还有仪式法阵的视频记录,未尝无法在其他地方重新打开那个“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的入口。 我顺路买了两份麻辣烤猪蹄,然后进入了自家所在的小区。先是取快递柜那里取快递,然后回到了自家门前。 通过设置在自己家里的“萤火虫”,我看到了麻早现在的状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眺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发呆,活像个被坏人囚禁的金丝雀。 她在独处的时候会读书,也会打开电视机,通过时政新闻了解现代社会如何运行。而像是这种发呆的情况也很频繁,不知道是在回顾过去生活在末日世界的记忆,还是纯粹喜欢像是植物一样安安静静任由时光流逝。 现在的我已经初步设计出了能够储存预设指令的“萤火虫”,就算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也能够代替我监控麻早的活动。只是就好像人类的精神会逐渐淡忘过去的事情一样,“萤火虫”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我的预设指令。想要维持的话就必须定期矫正。 我留在麻早附近的“萤火虫”储存的预设指令是“一旦麻早踏出离开这个家的范围,就向我发出警报”。而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面,麻早确实遵守约定,一次都没有过尝试离开这里。 只是有时候,我会产生另外的担忧。过去我因为担心“萤火虫”会被祝拾觉察到,所以就没有让“萤火虫”对其进行尾随。而既然麻早也是具有非凡力量的“超能力者”(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她会不会也有着觉察到“萤火虫”的可能性呢? 直到目前她总是表现出觉察不到的样子,是因为她真的觉察不到吗?还是因为她灵魂受创,所以才无法觉察到? 亦或是……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监控她? 一旦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我难免心跳加速。 而比起这个问题,现在的我其实还有更加严重的,迫在眉睫的问题。 现在就是“第三天”了。 三天前,麻早与我做过约定,说是只会在我家里待三天,而现在就是这个“第三天”。换而言之,明天她就会动身离去,我却还没有找到足以说服她在我这里久留的方法。 如果只是要在此基础上再延期两三天,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因为她目前恢复的进展没有那么理想,现在还暂时无法动用所谓的“赐福之力”。然而在延期结束之后呢?如果有办法,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出于自愿留在我身边。 当然,并不是说她不愿意,我就留不下她,否则我刚才也不会特地去和长安道别。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还可以使用强制性手段。就算她能够用空间转移离开也没有用,我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记号”,以便于我能够随时把握到她的位置,并且在必要的时候进入“第二形态”,直接把自己传送到目标位置。 会“空间传送”的可不止是麻早和孔探员,我也能够模仿类似的技艺。 而所谓的“记号”,并不是指“萤火虫”。归根结底,“萤火虫”是在外部监控她的道具,无法深入到她的身体内部。也就是说,当她使用空间转移之力离开,“萤火虫”就无法起到定位她的作用。 记号的真实身份,是一段“热量”。 我的超能力不止是能够用精神变换出来火焰那么简单,也能够把火焰的热量单独变换出来,而这个热量也是我精神的显化。上次之所以能够追踪到通过阴影世界逃跑的孔探员,也是多亏了他身体里还残余着我火焰形成的热量。 在麻早身上留下这种热能记号,照理来说比起“萤火虫”还要容易暴露。仔细想想就知道,谁要是身上有块地方的温度比起其他地方还要高,而且还莫名其妙无法消褪,肯定会觉得不对劲。只不过也是多亏了与孔探员的战斗,我的思路被打开了。 为什么我非得要把热能记号放在对方的体表呢,我直接放进对方的内脏不就可以了吗? 人类的内脏对于温度变化的感知不如皮肤那么灵敏,而且内脏原本就是温暖的,稍微有块地方的热量细微上升一点点也不会被觉察到。而且保险起见,我还是趁着麻早睡觉的时候放入这个热能记号,这样她在醒来之前可能身体自己就适应了,更加难以觉察到变化。 我把热能记号放在了她的胃部,就当是暖胃了。 只是,光是做到这个地步,我觉得还是不够保险。 我还要再做一重保险工作…… 念及此处,我把门打开,走进家里。 麻早对于外界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我一开门,她马上就有反应,把头转向了这边。 然后她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然后噔噔噔地跑到了我的跟前。 我把装着两份麻辣烤猪蹄的塑料袋拿到了她的面前。 “你又买吃的回来了?我不是小孩,不要总是给我吃东西,显得好像我很贪吃。”她无语地说。 不,伱实际上就是小孩吧。 “你不吃吗?很好吃的,再放着可就要凉了。”我说。 她虽然刚才那么说,但是对于食物还是很珍惜的。闻言,她便伸出手来,正要取出其中一份烤猪蹄。又忽然陷入了迟疑。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 她拿过了其中一份烤猪蹄,又看了我一眼。等我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烤猪蹄,她这才跟着开动,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沙发上。 我大概知道她的心事。这段时间我总是表现出全力挽留她的姿态,而她明天就要走了。 换成刚刚认识的时候,她肯定会直接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只是她似乎对于“来自他人的善意”防御力很低……不对,应该不是这样,或许她确实不擅长对付善意,但是在确认这份善意是真是假之前,她反而会倍加警觉。 只不过她对于生活在和平社会的人有着比较高的预期,所以才会稍微认同我。眼下估计是在思考怎么样才能够在不让我伤心的前提下和我道别。 而面对这样的她,我的选择是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剪刀,拆开刚才从快递柜里取来的包裹,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做工精良的红色手环。 这是我从网络上买来的gps手环。 我背对着麻早,把红色gps手环和自己的手机配对到了一起,然后转过身去。 麻早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好奇地看了过来。 而我则一本正经地说:“麻早,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你。” 52 末日少女约会1 我在网络上购买得到的gps手环,原本的用途是用来防止儿童走失的。手环外表呈现出红色,看着有些像是玩具,但要硬说是符合初中学生风格的精巧装饰品也未尝不可。 如果是对于此类道具有着了解的人大概一眼就能够识别出其真实用途,而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麻早虽然对于现代电器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浅显的。比如说她知道冰箱和电视机,却对于智能手机很陌生,看到我以前闲来无事买的运动手环时也好奇地问过我那是什么。我也是那时候才萌发出送出gps手环这个点子的。 诚然,热能记号的隐蔽性肯定强于gps手环,但既然我已经对基于超能力的“萤火虫”是否会被麻早发现这一点产生了些许怀疑,自然也不会对同样基于超能力的热能记号百分百放心。 超能力要用,现代科技也要用。 把麻早留在身边对我来说是人生头等大事,只有一重防备怎么可能安心。 听到我的声音,麻早先是一怔,旋即困惑地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来。 “送我礼物?” “对,就是这个。”我把像是普通装饰品一样的红色gps手环递了过去。 她却是没有立刻接过去,而是踌躇了下,小声提醒:“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的。你没有必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个就当是饯别礼物。”我以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最大诚恳态度说话,“虽说只有三天时间,我们也好歹是在同一個屋檐下吃饭和睡觉的关系。 “你是被官方势力追查的犯人,而我则是包庇你的同伙,从这一层面来说,我们还藏着不能为他人所知晓的共同秘密,说是共犯也不为过。你说是不是?” 闻言,她思考了下,只能点头:“言之有理……” “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不会把你忘记;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伱在离开之后把我忘记。”我接着说,“而这个手环,就是我给你的纪念物。” 她看上去快要被说服了:“……但是,我可拿不出回礼啊。” “没事,只要你今后还记着我这个人,以后愿意回来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我索性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左手臂。 当我触碰到她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她反射性的紧绷。不过很快,她就有意放松下来,任由我牵起她的手臂。她还穿着我的灰色长袖t恤,我替她把过长的袖子卷起,露出她纤细白嫩的手腕,然后把红色gps手环小心翼翼地佩戴到了上面。 她收回手腕,以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gps手环。 看着她这么仔细地打量,我难免心里发虚,情不自禁地多说了几句话,以期望能够牵扯她的注意力:“我只是个学生,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如果有条件,我原本是想要给你买个更加昂贵的装饰品。但是现在只能给你买来这种像是玩具一样的手环。” “不,没关系,我很喜欢。” 也不知道她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但是被人送了礼物,她肯定不至于当面说自己不喜欢。 在回应的同时,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抚摸着这个居心叵测的gps手环。 “上一次收到礼物,到底是多少年以前了呢……”她流露出了些许缅怀的情绪。 看来她没有鉴别出来这个手环的真实功能。 说真的,把gps手环当成普通装饰品送给十三四岁少女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变态的事情了。连我都不由自主惊叹于自己的变态。昨天晚上梦见的少年时期的我绝对无法想象,未来的自己居然会沦为这般卑鄙无耻的男人。 看着氛围逐渐走好,我决定再接再厉,打出下一击。 “麻早,虽然你刚才说明天就要走,但是我希望你明天还可以再等等。” 闻言,她回过神来,狐疑地问:“为什么?” “你看,你现在不是还穿着我的衣服吗?”我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正常的女孩子是不会穿着尺码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衣服在外面行走的。现在的你确实不像是一开始那样穿着浑身是血的病号服,可就这么走出去也会容易惹人怀疑。更何况外面正在通缉‘持有枪支弹药的未成年少女’,就更加容易惹上麻烦。” “但是只要我避开路人的目光……” “我不知道末日世界的人口密度如何,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城市人口非常密集。如果你仅仅是要一味躲藏起来,或许真的可以避开路人的目光。不过一旦想要在外面做些什么事情,就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我非常认真地说,“你可能会说自己可以偷窃其他人的衣服,可我不希望你在外面偷盗其他人的衣服,那是不好的行为。”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怎么做呢?”她反问。 “很简单,我已经在网络上为你订购了几件衣服,尺码是按照你脱掉的病号服来算的。”我直接给出答案,“只是快递送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今天还没有送过来,最晚明天应该就可以送到了。到时候你就穿着新衣服走到外面去吧。” 我不敢说是后天或者大后天,不然她可能转头就走了。 只能先拖延这么一段时间,再利用多出来的时间继续说服她久留。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艰难点头:“好吧,那么明天我就再等等……对了,那套病号服现在在哪里?” “因为太脏太破,所以我就扔掉了。” 其实是被我作为“邂逅离奇事件的纪念品”珍藏起来了。 为了防止被她误会成变态,这件事情我决定隐瞒。 - 麻早说是“明天再等等就走”,然而经过我的不懈努力,还是把时间延长到了后天。 在纠缠她的同时,我也在通过网络调查自己需要的信息。 虽然官方平台还没有正式发声,但是网络上已经多出了“持有枪支弹药的未成年少女”的通缉新闻,并且还编造了出现在最近几天内子虚乌有的事件被害者,甚至登上了热搜榜单,各式各样的谣言都在群魔乱舞。 就如同孔探员过去所说,罗山对于麻早的搜查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全国。这种程度仅仅是水面上的波纹,想必罗山在暗地里还有着更多我看不见的动作,而后者多半才是真正的主力。 我也向祝拾那边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答案大差不差。另外,我还向她打听了关于“扫把星体质”的事情。 扫把星体质是会吸引怪异的体质没错,但是怪异与怪异之间原本就会互相吸引,拥有怪异之力的猎魔人也会吸引怪异。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在猎魔人看来,会不会其实没有那么特殊呢? 而祝拾则否定了我的想法。 猎魔人确实具备吸引怪异的性质,但是这种性质不会波及到身边人,更加不要说是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其次,猎魔人吸引怪异也不会特别频繁,一年下来都不见得有几次,最多只是保证“猎魔人无法真正过上常识生活”的程度而已。 像是“在晚上捡到麻早,次日早晨立刻就被怪异事件找上门”那么立竿见影的情况只能说是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而且,如果所有猎魔人都拥有那么荒诞的体质,结合六度分隔理论(即一个人最多通过六层关系就能够认识到世界上的任意一个陌生人),只怕人类社会根本延续不到今天。 她还让我知晓了另外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最近两三年,怪异事件在全世界发生的频率正在显著走高。 通过网络也可以佐证这条信息的真实性。最近两三年,怪谈和都市传说,以及超自然事件的目击记录显著增加。自不用说,我早已注意到了这种异常现象,也曾经多次实地调查过那些目击记录发生的地点,却始终一无所获。 要不是祝拾亲口告诉我,我原本还以为那些目击记录统统是胡说八道,仅仅是最近两三年新怪谈文化正在网络上兴起而已。 每当细思此事我便觉得匪夷所思,纵使这波怪异频发的浪潮持续了那么长时间,我居然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如果没有邂逅麻早,只怕我直到今天都依旧会误以为这是新怪谈文化兴起的现象吧。 顺带一提,我之前与孔探员战斗时候劈断烂尾楼的场景也被路人目击到了,甚至有人在附近拍摄视频并上传到了网络上。拍摄者言之凿凿地声称这个画面没有经过任何特效处理,也有一些当地人在视频下面发表评论说自己能够作证,而大多数观众则认为这应该是某种能够用常识解释清楚的不明爆炸事故,或者索性认为是做得很好的特效视频。 没想到我也有成为事件主角的一天,搞不好还会有其他怪谈事件爱好者过来实地调查。 既然已经以超能力者的身份登上猎魔人世界的舞台,我自然不会再说隐藏自己力量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再继续遮遮掩掩,讲究什么“不能在人前使用超能力”云云。不需要使用的时候不会显摆,需要使用的时候也不会再谈这个忌讳那个忌讳。顺其自然就是了。 只是在麻早的面前,由于我先前竖立了普通人的形象,事到如今再显露力量,恐怕会令她起疑。我总不能一直瞒着,有必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 而现在已经是我与她认识的第五天。 这一次,我再也找不到理由说服她推迟离去的日期。 她去意已决。 53 末日少女约会2 只是靠着日复一日地推迟麻早离去的日期,是不可能真正把她留在我身边的。 她的心中必定存在一条死线。一开始提出的“三天”就好像食品保质期一样,与真正的保质期之间尚且存在缓冲地带。而当这片缓冲地带消失,花言巧语的余地也便消失了。 这天上午,她醒来之后吃过早饭,和我一起在客厅里面看电视。电视播放的是本地新闻,正在讲述不久前咸水大学附近由我亲手造成的“烂尾楼神秘爆炸事件”。专家以盖棺定论的口吻将此事件定性为煤气爆炸。且不论罗山如今对于“是否需要继续隐蔽怪异”这一问题的态度如何,看来至少官方势力的态度是希望继续隐蔽的。 节目进入广告时间之后,麻早便向我提出了离开。这个表情完全就不是和我商量,而是义务性的通知。 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面,我也是想好了如何让她自愿留下。 我是第一次如此花费心思诱骗女孩,之前也有很多生疏的地方。而俗话说实践出真知,经过这些天的实践,我慢慢地摸索出了心得。 一开始我的想法是通过美食勾引她,或者通过让她肠胃得病使其不得不在我家里逗留,亦或是借口说快递明天才能到等等。这些把戏都是小道,只能起到些许拖延的作用。 为什么之前她愿意留在我家,是因为她真的认为自己需要在我这里养伤和躲藏。而现在,她再也不会动不动就昏迷,走路也不会不小心跌倒,气色也好了很多。就算说她已经可以使用空间转移的力量都不足为奇。我这个人在她眼里就不再那么必要了。 正所谓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我现在真正应该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让她觉得我这个人本身是必不可少的。 找到正确思路之后,我便感觉自己的灵感和智慧迅速泉涌,坏点子一個接一个地浮现而出,并且组织成了具体详细的方案。原来我居然还有诱骗女孩的才能吗?真没想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再次滑坡之后头脑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我反复斟酌着脑海里面逐渐成型的计划,愈发胸有成竹。 麻早这会儿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现在她身上不再是我的灰色t恤和长裤,而是我给她网购买来的衣服和鞋子。 虽说过去在心里嘲笑长安穿衣搭配品味低俗,其实我自己同样不明白穿衣搭配的讲究,对于色彩搭配也是一知半解,更加把握不住女装的穿搭。只不过我有个肤浅的窍门,在不明白穿什么颜色的时候,选择黑色总是不会出错的。 她眼下穿的是黑色的印花帽衫和短款裤裙,线条好看的双腿被黑色棉质裤袜包裹着,鞋子穿的是黑色短帮马丁靴。而左手腕则戴着我赠送的红色gps手环,算是这身暗系穿搭里面的例外。就我自己的审美来看应该可以说是没有踩到雷,她本人对此也没有发表过不满的意见。 容貌美丽的少女身上穿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衣服,我心中难免对此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新鲜感,情不自禁地思考起了继续优化的方向。 而此刻看到麻早正走向玄关,并低头拉下风帽遮住面容,我便开口了:“我们一起出门吧。” “一起?” 她停住了步伐。这两天她显然对于我的花言巧语有了抗性,见我开口说话,她回头看我的眼神非常警觉。 “你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陌生的地方吧,我正好可以给你介绍介绍。”我也从沙发上起身了,“一起在外面吃个饭,到处逛逛,然后友好分别,这样才算是画上圆满的句号。也正好作为我对你的饯别。”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你和我这个通缉犯在一起……”她仍然有着顾虑。 “没事,你戴上这个就可以了。”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口罩。是个有着猫咪白色胡须图案的黑色棉布口罩。 她质疑:“戴着这种遮掩真容的东西走在外边,岂不是更加形迹可疑?” “你放心吧,最近这几年,戴个口罩在外边出行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说。 思考过后,她点头同意,把猫咪胡须口罩接过戴上,然后跟我一起出了门。 来到楼下之后,上午的阳光把她的全身都照亮。她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为久违的宽敞天地而感慨。 我现在的情绪很是奇妙。虽然已经相处数日,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她一起漫步在阳光下。这里我绝对没有在心中异化麻早的意思——我现在的感觉或许近似于第一次把猫猫狗狗带到外边去溜达,而且手里还没有绳子,生怕她突然奔跑起来,逃到我追赶不到的地方。 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家的方向,又看向了我,眼神释然。 “怎么了?”我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话虽如此,她过了两秒钟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伱不要嘲笑我。虽然我体格小,身材也不丰满,但是脸应该算是好看的。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怎么说呢……我其实一直都有那么一点怀疑。” “怀疑什么?” “你会不会其实是个想要监禁我的变态。之所以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看上了我的身体……”她说,“现在看来,果然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虽然我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但是真的有思考过监禁她,而且现在也是将其作为最终打算。 我顾左右而言他,同时也是作为试探:“比起这个,你现在身体没事吗?不会突然跌倒在地吧?” “已经好多了。虽然灵魂的损伤不可能那么简单就痊愈,但是现在的话就算跑起来也没问题。” “可我看你最近经常发呆。” 她突然给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那是因为我在禅定。” “禅定?”我一惊。 那不就是我把超能力练出来了都没有练成的,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传说中的冥想境界吗? “禅定有助于帮助灵魂恢复,也能够隐藏自己的气息,这种效果就算是在禅定结束之后也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任何场合和姿势都能够进行,对于我现在的情况是最合适的。”她解释,“我现在灵魂受创,很容易泄露出多余的气息。上一次偷袭我的家伙很可能也是通过这条线索找过来的……” “偷袭你的家伙?”我听到了不容错过的部分。 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打住,没有把更多的信息透露出来。或许这也是在害怕把我卷入。现在的她简直就像是个想要独自背负一切的黑暗英雄。 进入这种模式的她是不会再透露出任何相关信息的,我只好记在心里,之后再打探。 我们走出小区,来到了外边的街道上。现在正是早高峰时段,路上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学生。我在路边的餐车购买了两份袋装甜豆奶,有意当着她的面展示交易细节。 她注意到了我拿出手机扫二维码。或许之前在电视上她也有看过类似场面,如果她真的是末日穿越者,那么实际看到应该是第一次。此刻她流露出了对陌生事物感到好奇的眼神。 我把其中一份袋装甜豆奶递给她,和她一起离开餐车附近,然后对着她解释:“刚才那个就是移动支付,要用移动设备扫描二维码才可以完成交易。” “移动支付、移动设备……也就是只要有手机就可以了吗?”她探究性地提问。 “不止如此。还要下载相关软件,并且将其与自己的银行卡绑定,银行卡里面也必须有钱。而办理银行卡则需要相关手续,其中就有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一环。”我说。 “身份证明……”她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通缉犯也可以办理银行卡吗?” “当然不可以了。”我说,“现在电子移动支付是这个社会的主流,人们正在逐渐脱离现金支付,在大城市就更是如此。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和活动就很难脱离这一环。很多难以习惯时代潮流的老人时常在这方面遇到困难,你在新闻里面也有看到过吧?” 说话的同时,我观察着她的反应。而她则掀起口罩下半边,吮吸袋装甜豆奶,同时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在她的面前强调她短时间内无法克服,又有必要去克服,且需要借助我之手才能够克服的问题……这就是我当下的计划。现在的我就像是个狡猾的面试者,试图打动她坚硬的心肠。 而这只是第一步。 我还需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价值,提供一些额外的、她当下需要的信息。比如说现在正在追踪她的不止是明面上的势力,也有罗山这一潜伏在暗处的组织;又比如说她现在使用的身体原本属于某个身患失魂症的少女。 失魂症是只有猎魔人们才知道的事情,而根据麻早的证词,现在的她还没有接触到这个时代水面下的世界,也就是说她很可能不知道失魂症的存在。 我很好奇当她知晓失魂症这一概念之后会有何种反应,但是在提供信息的同时,我必须慎之又慎。因为现在我在她面前的身份是普通人,必须要好好找个借口才能够透露出这些不为人知的信息。 打好腹稿之后,我再次开始说谎。 54 末日少女约会3 “麻早,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我对于你的身份进行过调查。”我说,“并不是对于作为末日来客的你,而是对于你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 “……嗯。” 麻早继续吮吸袋装甜豆奶,眼神并不意外。身为共犯,会对身边人进行调查再正常不过。她也在我房间里面调查过,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信息。 “你起初应该是在某家医院里面苏醒的吧,然后你立刻就从病房里面消失了,那时候你使用的,应该就是伱提到的空间转移能力?但是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其原本主人的名字,也叫‘麻早’。”我说,“她是个出于未知原因而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在你到来之前,她一直都出于昏睡状态。” 闻言,她的耳朵慢慢地竖起,注意力变得非常集中。 看来我现在所说的确实是她不知道的情报,她已经被吸引了。 而更加重要的部分还在后面。 “我在大学里面认识几个门路多的朋友,之后拜托他们稍微做了调查。虽说他们也只是打听到了只言片语……”我一边说,一边注意她的反应。 真不愧是没有经历过互联网蛊毒的末日来客,她貌似对于我“无中生友”这件事情并未产生反射性的怀疑。见此,我继续说了下去:“……听说身体原主之所以会变成植物人,是因为一种名为‘失魂症’的神秘病症。” “失魂症……”她似乎又是困惑,又是恍然。 “失魂症具体是什么病症,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成为了此病症的患者。而根据这个名字,我产生了一些联想……”我说,“你先前又是说自己灵魂受创,又是说要恢复自己的灵魂,那么你是否能够感觉到,在你这具身体里面,有着第二条灵魂的存在?” “我感觉不到。”她摇头,“按理说肉体没了灵魂,就会陷入死亡状态。但是当我进入这具肉体的时候,肉体本身还是正常运转的,灵魂却似乎早已不翼而飞。” 她这句话出来,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灵魂穿越”。 或许是由于我提供了她不知道的情报,她也愿意多说一些内容:“而且不知为何,这具肉体和我原本肉体之间的相似度极高,与我灵魂之间的契合度也是极高,就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一样。如果不是身体原主在这個世界有着自己的身份,我甚至会误以为自己是带着原本的肉体穿越过来的。” “既然如此,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我图穷匕见,“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做了一场名为‘末日’的噩梦,现在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毫无动摇地回答:“如果那一切都是梦境,就无法解释我的赐福之力从何而来。” “目前无法使用赐福之力的你,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赐福之力真实存在?”我故意试探。 “之前你不也是提到的吗?我是使用空间转移从病房里面消失的。”她说。 “那只是道听途说,我更加相信眼见为实。” “……好吧。”她想了想,“现在的我,应该能够勉强在不损伤灵魂的前提下使用赐福之力,就用这个来向你证明。” 说完,她一口气就把手里的袋装甜豆奶吮吸干净,然后向我展示了空空如也的包装袋。 我不解其意,同时心怀热烈期待,安静观看。 而接下来的一幕,彻底令我相信了她自述的“赐福之力”。 她双手捧着空空如也的包装袋,目光集中在了上面。下一刻,包装袋所处的一小片空间就像是倒映风景的水面被棍子用力搅浑一样,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这种扭曲仅仅持续了一瞬间,空间平复之后,装满甜豆奶的包装袋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时间被倒转了! 不,这真的是时间倒转吗?或者是其他似是而非的现象? 这和“空间转移”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她拥有的“赐福之力”不止一种?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满足了我一直以来的期待。虽然我清楚她非常特殊,但是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在我的面前,以如此直观的形式展现出了自己的特殊之处。 现在的她在我眼里简直就是闪闪发光。 “我不方便对你透露自己能力的核心,但是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经历并非梦境的最佳证明。”她认真地说。 “既然你都做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只有相信了。”我只能心服口服,接着说,“那么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可能性:你依旧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只不过你的灵魂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在那里遗忘了自己的真实过去,又穿越回了现在的世界?” “遗忘吗……” 我原本只是不抱期望地提出,却没想到她陷入了沉思。 难道有戏? 片刻后,她却是再次摇头:“你这个说法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两个不同的时代会出现两具相似度如此之高的身体,甚至就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我记下了她刚才的奇怪反应,然后回答:“或许末日时代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你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又或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你的母亲,她在末日降临之后生下了你,给你取了和自己相同的名字,外貌雷同也是因为是母女。” “前者姑且不论,如果是后者,那么未来岂不是我生下的女儿会变成我,然后穿越成我的母亲,再把我给生下来?”她先是瞠目结舌,又连忙摇头,“不对不对,这种荒唐的因果关系是建立在未来不变的前提下,而我的目的就是改变未来……” “或许你觉得这些假设全部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必须认真考虑的。”我确实没有在跟她开玩笑,“末日、穿越、怪异、超能力……这些东西哪些不是荒诞不经的?与这些相比较,我刚才提出的种种可能性,真的有那么荒诞不经吗?” “……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还是无法相信。”她保守地说,“另外,你前面提到,‘失魂症’这个病症有着很多患者……” “如果你真的是从这个时代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再穿越回来的,那么失魂症很可能就是你穿越的契机。而这也就意味着,其他失魂症患者的灵魂可能也穿越到了末日时代。”我提出了自己的分析,“你对此有没有什么头绪?” “我在末日时代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穿越不穿越的。”她果断否定,“而且,我是在末日时代出生和成长的。虽然我遗忘了过去的很多事情,但惟独这一点我很肯定。” “遗忘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又补充,“想要确定失魂症患者们是否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报出自己过去认识的人们的名字,然后我们再去对比失魂症患者们的资料就可以知道了。” “很遗憾,就连那些人的名字,我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叹了口气,“还有,庄成,你不是说我们今天就要分开了吗?为什么还要说得像是我们今后还会继续在一起行动呢?” 说完,她便不再说话了。 看来我的“面试”暂时还没有通过。 我只好先耐心,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带着她前进,然后来到了附近的水族馆。 咸水市水族馆入场需要购买门票,而购买门票则需要出示身份证。自不用说,麻早是没有携带身份证的,只不过在我这个成年人带着她这个未成年人的场合下,后者的门票可以由我一起购买。 水族馆这种地方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来过了,上一次来或许还是小学班级集体活动的时候。步入展览区的走廊之后,就像是步入了童年的时光。两边是透明的玻璃墙壁,墙壁后面有五花八门的海洋动物在游动。昏暗的走道上遍布粼粼波光,显露出梦幻浪漫的氛围。 麻早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她好奇地观看着周围游动的海洋动物,还是没忍住提问:“这个场所,进来的时候必须要出示身份证吗?” “对,不过你这个岁数还没有领取到身份证也很正常,只要有我走在前面帮忙买门票就可以了。”我继续展示自己的价值,“类似的场所在如今的社会还有不少。” 她肯定已经看穿了我的意图,以劝说的口吻说:“庄成,和我在一起,你只会变得不幸。 “或许你心里想的是就算有个万一,只要到时候再反悔就可以了,但是我给你带来的坏影响不会那么快就消失。比如说……你现在和你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她问的应该是长安……我回答:“在上次他来敲门之后,我们只见了一面。” “那么,就算我的影响会波及到身边人的身边人,他现在也肯定已经没事了。”她笃定地说,“但是你不一样,庄成。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天,即使我现在就离开你,你也需要再等待这么长时间,才能够等到影响完全消除。我们已经不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你的朋友却可以呢?”我反问。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什么?” “你第一次和我提起末日的时候就有说过吧,你原本有个朋友,但是在‘大魔’的追击下,你没有能够成功带着朋友一起逃跑,而是意外转移到了这个时代。”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在我的面前提到的一字一句。 “还是说你只是随口说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那种朋友?如果真实存在,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呢?” 55 末日少女约会4 还有,那个朋友到底是男是女? 虽然我确实是有点在意这个问题,但是感觉问出来的话事情的性质就变味了,只好咽了下去。 麻早似乎被我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她是例外。” “什么例外?”我追问。 “她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在那么危险的幻境下,如果身边没有人去保护她,她只会死得更快。”她解释,“虽然我在她的身边也会给她带来危险,但就算是那样,也比起放任她独自一人来得好。” “十岁的小女孩……”我点头,“那么,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既然你直到最后一刻都与她在一起,总不至于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吧。之后我们可以去查查失魂症患者的资料,看看有没有她这号人物。” 她似乎也意动起来,旋即叹息否认:“我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她自己也已经遗忘了。” 居然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碍。我问:“这又是为何?” “之前我也提到过自己遗忘了过去的很多事情吧,这是在末日时代非常普遍的现象。”她流露出回忆眼神,“末日时代的世界被无形的狂气所笼罩着,在其中生活的人们会逐渐被狂气侵入内心,迷失自我,遗忘过去经历的事情。曾经被我害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外貌和名字,我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而当一個人把自己的名字都遗忘,甚至是把一切都遗忘之后,就会失去自我、陷入癫狂,沦为择人而噬的怪物。 “这种化为怪物的人,被称呼为‘怪人’,或者‘业魔’。” “怪人”这个名字倒是形象。 至于“业魔”……我记得这是个源自于佛教的名词。 佛教把妨碍修行人开悟的障碍,称之为“魔”。而所谓的“业魔”,就是让修行人忍不住妄造恶业——或者通俗地说,让修行人忍不住做坏事的根本原因。佛教认为人之所以会作恶,就是因为被魔侵入内心,这个魔就是业魔。 “我之所以和朋友一起行动,部分理由也是为了防止自己遗忘一切,沦为业魔。”麻早继续说,“在末日时代最好两人以上组队行动,这样就可以互相喊出对方的名字,也可以确认彼此的记忆。哪怕是临时起的代号名字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必须要有名字。” “原来如此……”我消化了这段内容,然后说,“不过,就算你不知道朋友真正的名字,她的脸你总该记得吧?现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你所说的狂气,应该不至于再次遗忘才对。” “我记得。”她点头,“之后我就会按照你所说的,去调查失魂症患者的资料……虽说我不认为失魂症患者失去的灵魂是前往了末日时代。” 看来她还是打算单打独斗,我必须让她放弃这种念头。 逛完水族馆之后,我带着她来到了咸水大学附近的废弃建筑工地。 “这里是……”麻早沉吟。 这里是我与她的初见之地,也是我心中的命运之地。虽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她应该没有忘记自己以前来过。 现在这里变成了危险区域。被劈成两半的烂尾楼虽说仍然矗立,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危楼。周围拉起了警戒带,以防有人贸然接近此地。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应该就会被拆除掉。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劝服麻早,那么我就会在这里亮出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 我带着麻早穿过警戒带,进入烂尾楼,沿着未被破坏部分的阶梯往上走。她虽然露出困惑之色,但还是跟随在了我的身边。 “我建议伱之后还是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为好。现在正在追踪你的不止是明面上的势力,根据我朋友打听到的信息,暗地里似乎也有不得了的势力在调查你。”我再次尝试用话语劝服她,“前段时间找上门来,指控你是连环杀人犯的警察,恐怕不过是其势力的冰山一角。一旦你露头,就无法继续去收集你想要的信息了。” “暗地里的势力……哪怕真的有这种势力,也是我必须面对的。”她坚强地说,“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那就是向尽可能多的人公布末日将近的消息,把末日阻止在这个时代。”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与我见面的第一句话是‘不要报警’?先把末日将近的消息上交给官方势力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我问。 她毫无踌躇地回答:“因为我需要先收集足够多的证据,才能够取信于人。” “这个证据就由我在外边替你收集。”我说,“你就先在我这里躲藏起来。至少先避过这阵子的风头。” “不,你是做不到的。”她断言。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烂尾楼的中段位置。 说是中段,其实已经是实质上的天台,再往上的结构就是纵横交错的钢筋混凝土骨架。 这片天台也被劈成了两半,断边相隔十米左右。我们就站在其中半边天台上。地面略微歪斜。她走到了天台断开的边缘处。天空蔚蓝,阳光普照。高处的凉风吹拂过来,她半长不短的黑发在风中摇摆。 她脱下了黑色的猫咪胡须口罩,回过头来面对我,脸色非常宁静。 “因为,庄成……你其实并不相信末日吧。” “何出此言?”我反问。 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令我哑口无言。 “你可曾有过一次,问过我‘末日何时降临’?” 这句话,就像是闪电一样劈中了我的脑袋。 “如果你真心相信末日,对此感到忌讳,你就必然会关心末日何时降临。到底是在几年后、几个月后,亦或是在几天后……不可能不会询问,因为这就是毁灭的倒计时。”她凝视着我的双眼,“但是你一次都没有询问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不相信末日,所以你不会产生危机感,自然也不会产生倒计时的概念。” “所以在你看来,我不可能替你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我念着。 “我没有在怪罪你,也没有指责你刚才是在对我说谎。”她以坚定不移的口吻说,“因为就在几天前,你早已经对我强调过了。你‘无法相信’我,但是‘想要相信’我。直到此时此刻,你也一直都在努力相信我,所以才会跟我谈论那么多与末日相关的事情。 “我非常感谢你的心意,不过,光是‘想要相信’是不够的。末日会由我来阻止,你的未来也由我来保护。 “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 她对我的评价大致上是正确的,不过有一件事,她误会了。 在我心目中,末日并不是忌讳之事。即使我真的相信末日,对此怀有的很可能也是期待之情。 那么,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询问末日的倒计时,是因为我对于末日的期待之情不足吗? 并不是那样的。在我心中,末日无疑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然而这或许就和想要通过购买彩票成为富豪的人一样,在做梦都想要得大奖的同时,又很难想象那种情景真的发生在现实中,无法以现实性的心境去期待。末日对我来说就是那种遥不可及的东西。 每当我在心中思考麻早所说的末日和穿越之事,我总是会冠以“假设”或者“如果”的前缀。假设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又如何能够不那么思考呢?诚然,她之前所说的事情都被验证为真实,无论是扫把星体质,还是赐福之力……然而末日终究是不同规模的事件,说是“云泥之别”都嫌不足。 纵使我再怎么想要相信她,现实就是迄今为止,真的没有一条线索能够证明末日真的存在。 比起指望远在天边的“末日”,不如看住近在咫尺的“扫把星”。这就是我不容辩驳的真心。 “你想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吗?”我追问。 “你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我必定会偿还。但是我无法在你的身边偿还,否则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恩将仇报。”她的口吻像是铁石一样坚固。 “……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扫把星体质会祸害到我,那么大可不必。” 我终于被逼迫到了最后一步。 “我必须对你坦白,过去,我一直在对你说谎……”我缓缓地说,“其实……我是超能力者。” “——什么?” 闻言,她露出了无比困惑和诧异的表情。 我吐出了一口气。 当着她的面,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 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出现在了我的掌心处,火光映照在了麻早浮现出吃惊颜色的面孔上。 只是,光是这种程度,恐怕还不足以说服麻早。在祝拾和孔探员那些罗山之人看来,火焰能力通常是只有攻击长板突出的畸形力量,无法帮助使用者在怪异世界长久生存。或许麻早对于火焰能力也会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我必须再进一步。 我反手就把火球拍向自己的胸口。 随着火球与胸口接触,我全身上下都被点燃。皮肤、肌肉、骨骼、血液、内脏……没有一处不在燃烧。很久以前,我就是像这样点燃自己,才得以领悟第二形态。眼下,我的身体瞬间就被笼罩在了爆燃的火焰之中。 火焰非但没有伤害我的身体,相反,我的身体同化为了和火焰相同的颜色,呈现出微微透明的状态。不光是身体,就连我的衣服也被同化为了火焰。过去我无数遍在镜子前面变化过自己的身体,这种状态下的我就像是橘红色光线编织而成的幽灵,身体轮廓都像是火焰一样摇曳不定。而这种看似不安定的形态,实则是我最强的底牌。 这就是我的第二形态——火元素形态。 56 末日少女的消失1 进入火元素形态的我基本上克服正常人类肉体的一切弱点。 因为这是火焰组成的身体,所以就算把我脑袋炸飞或者心脏捅穿,也不过是稍微给我做了个变形而已。毒素当然也是无效,化学武器也不管用。 我依旧能够正常地看见事物和听见声音,只要有那个意思也可以正常地拿起物体。因为火焰是否会破坏物体取决于我的心意,所以也不用担心拿起物体时会对其造成破坏。 这个形态下的我甚至能够把自己的精神融入到自然界的热量之中。 据说前苏联曾经使用核弹消灭过火灾,虽然具体原理我忘得差不多了,但纵使是在极端情况下,有人使用威力超级巨大的武器把组成我这具身躯的所有火焰都统统打灭,我依旧不会死亡。我可以栖身于周遭环境的热量之中,把自己的存在再次点燃。 想要从物理层面上彻底杜绝我的复活,恐怕就只有制造超大范围绝对零度环境之类的方法了吧,前提是我没有在其他地方设置“萤火虫”或者其他火焰衍生物。 趁着我进入火元素形态之前偷袭暗杀我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这個方法孔探员已经尝试过了。其实我把自己的形态分成“正常形态”和“火元素形态”是不大严谨的。自从我第一次进入火元素形态,我就已经成为了火焰本身,正常形态的肉体不如说是火焰拟态来的。外部偷袭对我造成的致命伤害无法真正致命,最多只会把我从第一形态打入第二形态。 硬要说有什么争议余地,就是这个形态的续航时间。 倒不是说续航时间不够长,相反,我能够维持火元素形态很长时间。最长超过两个月时间也还是感觉不到极限,反而一时间把握不到具体的极限时间。在此期间就连睡眠都不需要。要不是火元素形态过于显眼,还会发出熊熊燃烧的声音,我甚至想要使用这个形态在夜间无间断监控麻早。 按理说既然我已经成为了火焰本身,自然不需要讲究续航时间云云,只不过在火元素形态下,我的感受其实远不如正常形态舒适。就像是容易晕车的人被迫坐进汽车里,哪怕汽车还没有动起来,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或许是由于我的精神仍然属于人类这边吧,火元素形态可能会对我的精神形成看不见的负荷。只不过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顾虑这个的。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我将其在麻早的面前统统展示了出来。 “元素化……” 麻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呼吸似乎都变得非常沉重。 “几天前,我在这里与变成怪物的人类战斗过。或许你会觉得那也是你吸引过来的怪异危险,我找不到否定这个可能性的证据。”我说,“但是如你所见,我没有死亡,甚至没有受伤。我把他打败了,之后也一如既往地回了家。你应该就连我与人战斗过都没有觉察到吧。 “这个地方你在新闻里面也有看到过,新闻说是煤气爆炸事故破坏的,其实不是。这里就是我和对方战斗的现场,而这座建筑物就是我亲手劈断的。 “现在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只是想要告诉伱,我有着足以帮助到你的力量,也不会因为你招引的灾祸而死去。 “我确实隐瞒了自己的力量,对你说了谎,我必须对你道歉。但是我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帮助你向公众证明末日将近的真实性。我向你发誓,这是我发自内心,毫不作伪的想法。 “希望你能够接受我,让我们一起战斗。” 我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等待她的回应。 而她听着我说话,脸上难以置信的颜色也缓慢退潮,逐渐地化为了思考和审视的眼神。 良久,她居然还是摇头。 “拥有如此程度的力量……就算是把你放在末日时代所有的强者里面,你也一定是尤其突出的强者。但是我所招引来的怪异危险,并不是只要强大就一定可以克服的。” 她说的不无道理,洞穴之下的异空间就不是我仅仅凭借蛮力就足以克服的困难。只是在这种场合下,我不可能说出示弱的话语,只能继续以坚定不移的口吻说:“不,我可以克服。” “只要你愿意,一定可以在这个时代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她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我的隐瞒而生气和怀疑,而是用前所未有的轻柔声音说,“正因为如此,你不可以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你一定会失去所有的幸福和安心,最后步入破灭。 “我知道你的心意……非常对不起你,但这也是为了避免你受到波及。” 这句话,不知为何,似乎曾经在哪里经过我的心灵。 “我会向这个社会证明末日的存在,或者是找到神印,直接终结末日的降临。”说着,她向着天台边缘后退了一步,“回到你原本应该有的人生里去吧,庄成。这前方的黑暗,只属于我一人。” 神印?那是什么? 正当我反射性地生出疑惑之际,她便再次后退一步,身体离开了天台边缘,向着下方坠落。 “等等——” 她要走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第一时间向她冲刺过去,要抓住她的身体。 然而没有来得及。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的刹那,她的身体就像是水中月一样破碎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麻早使用空间转移逃跑了! 我站在天台边缘,徒劳地抓着空气,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十几秒钟之后,我才终于把手收回,然后退出火元素形态,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种地步…… 劝说无用,展示自己的社会价值和情报价值无用,就连把自己身为超能力者的真相都摊牌了也还是无用。麻早对于孤军奋战的坚持,以及对于自己会祸害周围人的恐惧心理,看起来就是有那么的棘手。 搞不好向她表达“自己很强大”反而是招错棋,会让她更加坚定自己不应该留在我身边的念头。 而如果我反过来向她表达“自己很弱小,离开了她就无法活下去”,说不定她反而就会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了,就像是她提到的那个十岁小女孩一样。虽然经历了残酷的末日,但麻早似乎还是有着相当善良的心地,勾引她的同情心可能才是正确的方向。 只是我这么个生活在和平社会且手脚健全的青年男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她觉得我离开了她就活不下去?难道要我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和她分开超过一天就会忍不住割腕自杀吗,那也太沉重和病态了吧?……虽然硬要我那么做也不是不行。 没办法,事已至此,再去复盘过去的错误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先面对现实。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有准备的,那就是我的热能记号和gps手环。既然她做事那么极端,我也只有更加极端。先把她捕捉回来,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她监禁在某个避人耳目的地方。 如此道德败坏的事情,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做,但是如果把我的愿望和道德放在一起,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愿望。 我是个比起道德,更加优先于自己欲望的恶人。 怀着这种不断自我审视的心境,我闭上了双眼,开始感知热能记号的位置。 然而……事情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居然感知不到热能记号的位置。 就像是热能记号去到某个我无法感知的遥远地方,或者是索性自己消失了。 一股极其糟糕的情绪从我心里升了起来。 等等,等等…… 等等等等……这,这这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无法感知到自己的热能记号? 过去的我对于自己的超能力做过不少测试,比如说测试自己与“萤火虫”之间精神性连接的极限距离。其中一项就是前往国际航空机场,把“萤火虫”放到某个前往阿根廷的航班上。 距离我国最遥远的国家就是阿根廷,就如字面意义上,那是正好处于地球另一头的国家。假设从咸水市往地下垂直打洞再从地球另外一边出来,那个位置就是阿根廷。而要是我可以在咸水市感知到位于阿根廷的“萤火虫”,那就意味着在这个星球上,我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连接不可能会因为距离因素而断绝。 结论是,我确实可以。 而我与热能记号之间的精神性连接,同与“萤火虫”之间的精神性连接没有任何差别。后者做得到的事情,没道理前者做不到。既然现在感知不到,那就意味着…… 我只能对此做出两种假设: 第一,麻早现在已经不在地球上了,要么是真的去了其他星球(虽说我还没有测试过自己的精神性连接能否连接到其他星球),要么是去了类似于洞穴之下的地下室那种“不存在于现实的空间”; 第二,麻早已经发现了热能记号,并且通过某种超自然手段将其抹除了。 我很难认为是第一种,因为麻早的目的必须在地球上,必须在现实世界才能够实现。……那么会是第二种吗?有这个可能性,我早已怀疑她是否能够感知到“萤火虫”和热能记号了。 就算是第二种也没关系,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已预测到了这种万一的事态,给她装备了gps手环。 我拿出了与那支手环配对的手机,通过gps信号去确认麻早的当前位置。 然而事态再次超出了我的掌控。 手机未能显示出麻早的当前位置。 gps信号消失了。 57 末日少女的消失2 gps是英文“全球定位系统”的缩写简称,正如其名,gps理论上能够覆盖到地球上绝大多数地表和近地空间。至少就我在网络上查询到的知识是这么说的。 而现在,我的手机却无法接收到麻早那里的gps信号。 我应该如何理解这种情况,是麻早前往了信号不良的区域吗?还是设备出现了问题? 首先应该排除手环续航问题,麻早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最长待机时间是三个月,我给她佩戴的时候手环电量非常充足;其次应该也不是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水损坏了,我在购买时特地确认过,那个手环的防水等级非常高。 或许是她发现了手环存在问题,因此立刻将其破坏了……真的是这样吗?从分别时她跟我说话的轻柔态度来看,很难想象她已经意识到了我对于她的真实居心。 所有的事先准备都以失败告终,我真正品味到了无计可施的味道。 不行,还不可以放弃! 我必须挣扎到最后一刻。 念及此处,我再次进入火元素形态,同时凝聚出一个大火球,向着高空发射。 大火球在高空处爆炸,化为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像是爆散的烟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射去, 麻早虽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但或许还没有离开咸水市。接下来我要对咸水市进行地毯式搜索,直到把她找出来。这是個非常愚蠢且低效率的方法,我现在也只能这么做。 在火元素形态下,凝聚我身体的火焰越是多,我的身体性能越是强。力量、速度、感知……就连意识处理速度都能够被视为“身体性能”一并提升。 因此就算是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传输过来的影像,现在的我也能够进行处理。只是严格地说,这无法称之为“同时且精确的处理”。或许是受限于我的精神结构仍然倾向于人类这边,我的意识仍然存在着焦点问题。 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应该也能够理解我的难处。假设有人拿出三张颜色不同的彩色纸,每张纸上都写了一行字,然后将其展示给另外一个人,后者肯定能够一眼分辨出三张彩色纸分别是什么颜色。可要是想分辨出三张纸上写了什么字,就只能一张一张去分辨。 我只能囫囵吞枣地同时处理那些不同地点的影像,筛选出其中是否存在“出现了穿衣颜色或者身高类似于麻早的人”的部分,再集中注意力一个个地分辨过去。 而且,咸水市再怎么说也是城市规模。成千上万的“萤火虫”看上去是很多,但是想要对整座城市进行地毯式搜索,实在是捉襟见肘。更加要命的是城市不止是有户外地带,还有错综复杂的室内地带,这些部分要找起来就更是困难至极。 一直找到傍晚,再找到夜色渐深、银月高悬,找得脑子无比麻木,我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同时我也在持续关注着gps信号,因为麻早有可能只是转移到了信号不良的区域……但是gps信号始终没有出现,指望这个果然是不成的。 我只能暂且退出火元素形态,给变得僵硬的意识一些恢复弹性的时间。 看了看周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附近传来蝉鸣,街道点亮了夜生活的多彩灯光。这片烂尾楼废墟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没来由得感觉这里的风很冷,转过身下了楼。 从楼下的走廊经过时,我看到了与麻早初次相遇的房间。里面还有着她当初留下的血液,现在已经是片看不清楚原样的黑色污渍了。旁边倒着孤零零的脚手架,应该是她当初不小心碰倒的,然后发出动静,才吸引我来到了她的身边。 回家的路上,我从人群之中穿过,顺路买了两份麻辣烤猪蹄。然后进入小区,打开自家的门。 家里没有开灯。麻早有个不好的毛病,如果我在外出的时候没有把灯打开,她在入夜之后也不会自己开灯,而是任由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冰箱里面的食物,我跟她说可以随便吃,她也不会自己去取,而是要我拿出来交到她的手里,她才愿意吃。给她买回来的食物,如果我只买了一份,她就不会收下。要么是我给自己也买了一份,要么是我跟她对半分。 一开始她也不愿意自己打开电视机,是我告诉她可以根据电视节目了解这个时代社会的运行方式,她才会在独处的时候打开来看看。并且不会去看娱乐节目,只看那些时政节目。看的时间也不会很久,大多数时候都在看我家里的书本和杂志。表情非常严肃。 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她才会无意识地流露出像是小孩子一样天真而又幸福的笑容,把我做的很普通的食物当成珍馐非常爱惜地吃完。每当看到她吃得那么香,我便感觉这段用餐的时光仿佛在闪闪发亮,希望时间能够过得缓慢一些。 我一言不发地按下了玄关处的照明按钮。麻早过去总是待在客厅里。当黑暗的客厅被白光照亮,仿佛她也会随之出现在灯光下。然后她会跳下沙发,小步跑到我的面前。我会把其中一份麻辣烤猪蹄递给她,她会一边不满地念叨我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边老老实实地收下烤猪蹄。 但是这一幕没有出现。客厅空空如也,沙发上没有人坐着,空寂塞满了这片空间。 我慢慢地步入客厅,把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扔到餐桌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像是过去的麻早一样开始发呆。倒也没有特地回忆或者思考什么,只是希望能够让脑子空一会儿。 只是还没有过去一分钟,我还是坐不住,去看了一眼卧室。麻早当然也不可能在这里,我就是来看看而已。看完之后,我又在家里到处踱步,心里浮现出过去与她同居的一点一滴。 片刻后,我又来到了冰箱前。冰箱顶部有个旧背包,藏得很靠墙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无法知道上面藏着这个的。旧背包里面装着一些东西,其中就有麻早以前穿的破烂病号服,以及那把装了四发子弹的真枪。 我回到沙发上,把旧背包打开。病号服和手枪都好好地放在里面。我把病号服拿出来展开。 与一开始遍布血污的样子不同,这身病号服是稍微水洗过的。倒也不是我洗的,应该是麻早在我家里第一次洗澡的时候偷偷搓洗过,但是显然搓洗不干净。之后我也没拿去重新清洗,而是用超能力烘干杀菌之后就这么收藏了起来。 我还能够再遇到她吗? 以后的我会如何,会就这么回到无法遇到怪异的日子里吗? 她在外面过得还好吗?她连移动支付都不懂,身上还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和身份证明,肚子饿了要怎么办,又要在哪里过夜? 我怀着无法释怀的情绪把病号服收进了旧背包里。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不对劲。 这个旧背包里面装着的不止是病号服和手枪,也有其他的秘密物品,孔探员的焦炭指头就是其中之一。我将其装在了玻璃空罐里,放在了背包主仓的底部。 这个玻璃空罐现在仍然躺在背包里,然而就如其名,这个玻璃空罐,现在真的是个空罐。 里面空无一物! 我立即就把空罐取出来,彻头彻尾地翻找旧背包,甚至把空背包倒置抖动,却还是不见焦炭指头的踪影。 不可能。我记得非常清楚,焦炭指头确实是被我藏进了空罐里,空罐的盖子也是封紧的,不可能从里面掉出来。而且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把焦炭指头拿出来过,甚至也没有再去把旧背包从冰箱顶部取下来过。焦炭指头不可能自己消失。 除非有人拿走了它! 是谁? 这个家里过去几天除了我,就只有麻早。既然不是我取出来的,就只可能是麻早取出来的。 也不可能是家里进贼了,否则肯定还会有贵重物品丢失,而我刚才在家里乱转的时候没有发现那种迹象。 退一万步说,假设家里进了贼,他在我家冰箱的顶部发现了这个旧背包,还发现了旧背包里面装着的真枪,最后却只拿走了那个在普通人眼里意义不明的焦炭指头……甚至就连装着焦炭指头的玻璃空罐都放回了原处,这可能吗? 被麻早发现了这个旧背包,只能怪我藏得还不够深,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拿走焦炭指头? 她是分辨出了这个焦炭指头的源头非比寻常吗? 可她为什么把手枪留下了,明明前段时间她还想要把手枪要回来……等等,她说过,就算是自己离开了,她对我的影响还会再持续数天……她是想要把武器留给我吗? 我是否能够通过焦炭指头这条线索,去分析她之后的行踪? 我对着空罐不停地思考和分析。 或许是之前通过成千上万“萤火虫”地毯式搜索让我疲劳过度,再加上现在高速运转脑子,我没过多久就感受到困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遍布灰色雾气的梦…… 58 麻早的朋友1 我基本上没有感受到意识的中断,进入梦境的过程顺滑到只能说是羚羊挂角。就像是在某个早到的上学日,教室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同学,便拿出闲书打发时间,再次抬头的时候教室里面已经人声喧嚣。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客厅里面已经遍布浓密的灰色雾气……不,这里不再是客厅了。周围没有墙壁和家具,只有一望无际的迷雾。我也不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成了站立姿态,先前还在怀里的背包和空罐更是不知去向。 脚底下没有地板,而是重重叠加的灰雾。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站立在这种地方,踩在上面的触感就像是踩在沙滩地上一样。 我的身体看上去也变得很奇怪。从直接的感受和触觉上,其实还是与平时没什么差别,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是正常地穿着衣服和鞋子;但是就视觉上来看,我的全身都呈现出黑蒙蒙的状态,就像是由黑色的雾气凝聚而成。 这里貌似是梦境。我之前是疲惫过头,昏睡过去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我应该在昏睡之前先进入火元素形态的,那样就不需要睡眠了。现在我必须争分夺秒地分析和找寻麻早的踪迹才是,可没有功夫浪费在睡觉上面。 只是既然都已经睡着了,那就只能先往前看。做个梦应该不会占用现实世界很多时间。而且,这处梦境显然很异常。 这种灰色雾气我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地下室接触到黑色玉石;一次是最近做了过去觉醒超能力前的梦,灰色雾气在最后也出现了。我总是贴身保管黑色玉石,或许第二次也是黑色玉石带来的。 我现在是再次被黑色玉石拉入了梦境之中吗? 这怎么看都是怪异现象。 我的内心被常理难以解释的现象所吸引,好奇心和冒险欲望在我的心中占据了上风。 继续在这里逗留估计什么变化都不会发生,我开始在灰色的浓雾之中前进。 一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也不知道这片神秘的迷雾梦境到底有多么广袤,我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试探出边界,甚至有种原地踏步的感觉。或许这里是没有边界的。手边也没有计时工具,多少分钟我都只能靠着模糊不清的感觉去把握。 又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虽然我自认为足够耐心,但是如此单调的空间还是令我感到乏味。我这才开始思考有没有办法主动从这個地方脱离。这里显然是没有出入口的。上一次我之所以能够从这片灰雾空间里脱离,是因为我取回了正常的意识和情绪。现在我从一开始就具备了这种条件,却仍然被困在这里。 在这段乏味的时间里面,我也尝试过发动超能力。遗憾的是,超能力并未响应我的呼唤。既不是被封印了,也不是被其他外力阻止了。不知道这么形容是否贴切,相信很多人都有过突然忘记某个字怎么写的经历,我现在的感觉就和那个差不多。倒是非常符合“梦境”的风格。 这种“手无寸铁”的感受真是久违。 我时常会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成为超能力者,未来会步入何种人生道路。 如果没有超能力,或许我会努力成为战地记者,或者是成为探险家,亦或是成为刀口舔血的雇佣兵,甚至是成为破坏社会稳定的犯罪者也未可知。当然,忘记一切,就此成为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也是很有可能性的。 只是在经历过洞穴之下的开悟,认识到自己的真面目之后,我就很难再想象“普通生活的自己”了。 而相较于成为战地记者、探险家、雇佣兵、犯罪者的自己,我认为如今这个拥有无与伦比的“超凡之力”的自己,反而可能是最为弱小的自己。是在十四岁的梦境里,说出软弱话语之后延长线道路上的自己。 超越现实的冒险,明明就在现实之中。 明知如此,我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向幻想的世界…… 忽然,一道陌生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从远方的浓雾里传过来,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警觉地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那道脚步声并不是我的幻觉。浓雾深处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楚,听上去和我走路时的脚步声差不多,就像是踩踏在沙滩上一样。没过多久,那道脚步声接近到了一定距离。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非常莫名的直觉。 ——这道脚步声的主人,是个“非常恐怖”的家伙。 我还是第一次对谁产生这种感觉。 尤其是在觉醒超能力之后,我就更是没有从任何人那里感受到过“危险”和“恐怖”。就像是在现实里近距离接触大型肉食猛兽,与在电视机里看到肯定是截然不同的,这其中的差别就是我所品味到的“恐怖”。 当我升起这股陌生情绪的同时,脚步声的主人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冷不丁停止了移动。 然后,对面传来了非常警觉的声音:“——谁?” 是成年男性的声音。 我没有贸然回应,对面的男性也没有继续说话。局面生硬僵持。我隔着浓密的灰色雾气注视声音的方向,而声音的主人显然也深怀戒心。 一时间,我们就像是在深夜的森林里持枪潜行,不巧撞见彼此的陌生猎人。无法分辨出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后退还是继续接近。我们谁都没有妄动。 过了一会儿,我决定还是由自己先行动,向着对方走过去。只不过对面好像也是相同的想法,他同时动了起来。我们很快就碰头了。 对方的身影在浓雾之中显现了出来。与现在的我状态相同,他的身体也是仿佛黑色雾气凝聚而成,只能用“一道人影”来形容他。 他比我高很多,至少有一米八几。从身材轮廓来看应该有锻炼过肌肉,却没有过度壮实,而是给人以修长适度的印象。 审视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他似乎是在鉴定我的威胁度。我没有主动威胁他的意思,可在审视过后,他对于我的警惕目光似乎不减反增,肌肉也是处于紧绷状态。 “谁?”他再次询问。 “这是我的问题。”我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我问出这句话之后,不知为何,他紧绷的肌肉好像放松了。 “我是通过神印碎片来到这个梦境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友好,“你也是一样的吗?” 神印碎片? 我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叫作“神印碎片”的东西。非要说的话,那就是黑色玉石。我应该就是通过黑色玉石来到这里的……黑色玉石就是他口中的神印碎片吗? 神印……这个名词我之前也有听到过,是麻早在临别前向我提到的。 ——我会向这个社会证明末日的存在,或者是找到神印,直接终结末日的降临。 麻早这句话所说的“神印”,和对方口中“神印碎片”的“神印”,是同一件东西吗? 我现在是应该装作知晓神印为何物的样子尝试套话,还是直接对眼前这个人提问? 还没等我作出决策,眼前这个人似乎直接从我的态度里面觉察到了真相。 “原来如此,你不知道神印是什么……”他沉吟。 见此,我索性直接求教:“你所说的神印碎片,是长得像是黑色玉石的东西吗?神印又是什么?” 他先是点头,应该是在肯定我的第一个问题,然后回答了我的第二个问题:“所谓神印,是传说中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器。” “任何愿望?”我以缺乏真实感的口气重复。 “任何愿望。”他说,“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那个黑色玉石,居然是万能的许愿机的碎片?我感觉难以置信。假设这是真的,难怪麻早会说只要找到神印,就可以终结末日。 但是……既然都已经变成了碎片,那就是说许愿机已经无法使用了?还是说只要把破碎的部件收集齐全,愿望依旧可以得到实现? 如果麻早的目的就是收集这种黑色玉石,那么我是不是只要提前向她展示,她就不会离去了?然而,当时我的想法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遇到了怪异事件,自然也就无法对她展示黑色玉石。 而且这些推测都要建立在“黑色玉石真的就是麻早所说的神印的碎片”的前提下。我也没有随随便便就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语。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种许愿机。 接着,对方再次说话了。 “不知道能否把你手里的神印碎片交易给我?”他的语气十分客气。 “你刚才都说这个东西能够实现任何愿望了,现在却要向我提出交易,不觉得有些矛盾吗?”我问。 “能够实现愿望的是完整的神印,而碎片是没有那种力量的。”他耐心解释,“与其继续保有这种碎片,倒不如交换一些现实性的利益,伱不这么认为吗?” “你刚才好心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要向你道谢。”我说,“但是很抱歉,这个碎片对我还有用处,暂时不能交易出去。” 如果我之后找到了麻早,黑色玉石或许能够成为劝说她留下的其中一块筹码。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打算如何与我交易,但我是不可能在眼下将其脱手的。 “是吗……”对方凝视着我,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 59 麻早的朋友2 在迷雾梦境之中遇到的神秘人此刻正在凝视着我,甚至隐隐约约地散发出了险恶的氛围。我拒绝了他的交易请求,或许他现在是在思考是否应该对我采取暴力措施,强行从我的手里夺走黑色玉石。 真是新鲜的体验,被他这么注视着,我确实感到自己的生命笼罩在了冥冥中的危机之下。 只不过,黑色玉石现在不在我的身上。这里是梦境,物品应该在我现实中的身体那边。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和我一样,无法在这片迷雾之中动用任何超自然力量。 他大概也是在现实中存在的人物,甚至非常强大。只是在这里,他和我一样都与凡人无异。 现在我之所以会产生神秘的危机感,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办法使用神秘的力量,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质非常巨大”。即使变得像凡人一样,也不意味着他真的变成了凡人。他依旧能够让人感受到压力。 “你要在这里动手吗?”我问。 经过先前数句对话,我对于眼前这个神秘人其实颇有好感。 不止是因为他告诉了我重要的信息,也是因为他看似矛盾的行为。他似乎很看重我所拥有的黑色玉石,想要尽可能将其收集到自己的手里。在这种情况下,他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避免让我得知黑色玉石的重要性,甚至是让我把黑色玉石误会成必须尽快脱手的危险物件。然而他选择了相反的道路。 这肯定不是因为他脑子愚笨。因为当我还在迟疑于是否应该说出自己不知道神印为何物时,他就已经看穿了我的演技。他具备洞悉他人心理活动的智慧和眼力。 他似乎深谙世故,却不染市侩之气,身上有着光明磊落的,甚至是超凡脱俗的气质。 “……真是不可思议。”压力从他的目光中消失了,他回归了心平气和的态度,“你很强大啊。像是你这么强大的人物,我却对于你没有任何印象。这就是所谓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 他摇头,然后看向了迷雾深处,说:“接下来我想要继续探索这个地方,你要一起吗?” “一起吧。”我自无不可。 随后,我们一起向着迷雾梦境深处前进。 我不再去询问他是什么人。虽然确实好奇,但是和身份未知的人物携手探索秘境的体验也令我倍感新鲜刺激。他也心照不宣,没有继续询问我的身份。一种奇妙的默契产生了。 或许是我先前运气太差,才会在迷雾里面漫步那么长时间都一成不变。这一次和其他人合作深入,没过多久就遇到了新的变化。 只是行走数分钟而已,前方就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事物。接近之后,我发现那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东西。 那是八张巨大的岩石座椅。 离我们这里近些的是七张大小相同的岩石座椅,它们列成一排;而余下一张尤其巨大的岩石座椅则放置在了远处,与其他座椅呈现出对立态势。 已经有三人先我们一步到达了这里。 或许说是“两人”才更加贴切,因为还有一人明显不像是人类。后者身躯至少超过四米,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张尤其巨大的岩石座椅上,好似一尊巨大的神像。 而那两人则坐在了靠左边的两张岩石座椅上,他们的身高就正常很多了。和我们相同,他们也都是呈现出黑影形态。最左边的是個高大瘦长的人影,旁边紧挨着的位子上则是个像小孩一样的人影。 我对于这一幕画面有印象。 在第一次接触到黑色玉石的时候,我的精神就被卷入过这处迷雾梦境。当时也看到了这些岩石座椅,以及坐在岩石座椅上的三道人影。只是当时的我明显不是正常的精神状态,也没有能够与他们进行任何交流。 大概是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体型正常的两人立刻就把目光转了过来。 “谁?”高大瘦长的人影喝问。 而像小孩一样的人影则小心翼翼地问:“是新的伙伴吗?” 听声音,前者是男性。 而后者……虽然确实是儿童的声线,但是过于年幼,还没有到变声期。光是听声音的话有些难以辨别性别。非要判断的话,我感觉像是小女孩的声音。而且隐约看得出来她有着较长的头发。 看了一眼身边的神秘人。原本以为他会率先搭腔,然而在来到这里之后,他就面朝着那个像神像一样的巨人,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我也仔细观察那个巨人,对方即使在我们到来之后也依旧纹丝不动,令人很难不怀疑那不过是尊毫无生机的雕塑。只不过就像是我们一样,那“雕塑”也呈现出了黑影形态,仿佛随时都会像我们一样动起来,并正常交谈。 说真的,对于这个迷雾梦境,我仍然缺乏现实感。纵然与怪异相关,这里毕竟还是梦境。 那两人还在盯着我们。我决定先去跟他们说话。 “我是在得到所谓的‘神印碎片’之后被卷入这里的人。至于这位,我和他不熟,只是在路上碰巧遇到而已。你们之后可以问他。”我说,“伱们也是在接触到神印碎片之后才来到这里的吗?” “神印碎片?果然……”高大瘦长的人影似乎在皱眉,“没错,我们也是神印碎片的接触者。我是‘一号’,她是‘二号’。” 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小孩子人影,后者小声说:“你好,大哥哥,我是二号。” “在这里没有必要互通姓名,以数字代号称呼就可以了。”一号以生硬直接的口吻跟我说话,“你就是三号,而他是四号。” 四号就是我旁边的神秘人。 “行,我是三号。那么……”我看向了那个沉默不语的巨人,“他又是几号?” “他没有数字代号,非要喊的话,你喊他零号就是。”一号冷哼一声,“你很好奇他是何许人也吗?” “当然,能否请你为我解惑?”我问。 一号虽然口气不友好,但是有问必答:“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和二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有件事情很清楚,把我们卷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迷雾梦境的,就是这个家伙。” “就是他……”我再次观察那个被称呼为“零号”的巨人。 而就在这时,神秘人——四号有了动作。 他突然大步流星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巨人的面前,以压抑着无边怒火的语气喝问:“——就是你吗?是你把世界搞成现在这种濒临毁灭的状态的吗!?回答我!!” 之前在我心里,四号是具有不俗修养的形象,而现在的他却像是火山喷发一样朝着巨人咄咄逼人地发问。 而巨人则依旧不动如山。 一号在旁边发出了冷淡的声音:“不用去跟零号搭话,他现在是沉睡状态。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等他苏醒过来再说。” 四号猛地看向了一号:“你和神印之主说过话?” “神印之主……哼,这家伙果然就是神印原本的主人吗。难怪能够利用神印碎片的力量把我们卷入进来……”一号若有所思,然后回答了四号的问题,“没错,我和二号在刚刚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他还是醒着的。只不过把话交代完,他就沉睡了。 “根据他的说法,等到这个地方座无虚席,他就会再次苏醒,然后公布他把我们召唤到这个地方的理由。” 我扫了一眼余下的空座,一共有五个。 如果说其中两个空座是属于我和四号的,那么还需要三个人。 然后,我问出了自己当下最关心的问题:“要是人还没有到齐,我们就会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吗?” “那倒是不会。”一号说,“只不过我们的精神现在已经与神印碎片绑定,偶尔会被吸引到这个地方来。估计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从这个梦境里苏醒过来了吧。” 那就好。虽然对这里非常好奇,但是我之后还得回到现实世界去找麻早。 至于他们刚才提到的神印之主……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那个巨人就是“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神印”的主人?他把我们召唤过来是为了什么? 四号提到的“世界被搞得濒临毁灭”又是怎么回事?听他的口气,是巨人对着神印许下了什么愿望所导致的吗?难道与麻早提及的末日有关? 话题的规模真是大过头了,令我内心无处着力。我甚至都还没有完全相信“许愿机”这一概念。 我对着四号问出自己的疑惑,然而他似乎已经浑然忘我,只是怒视着巨人的方向。 “应该和罗山流传的末日预言有关吧。”一号不以为然地说,“听说在罗山有个未知的预言家,认为末日会在不久的将来降临。而怪异事件发生频率剧增,就是末日将近的征兆。” “罗山……末日……”我念着这两个词语。 这个出现在迷雾梦境里的人物突然说起了“罗山”,让我感觉他和我一样,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物。 只不过听他语气,他似乎不是罗山的一员。 而他提及“末日”,则令我升起另外一番滋味。 原本,“末日”也好,“神印”也罢,在我心里都只是麻早单方面抛出的词语。 但是现在有了知晓神印存在的这些人,也有了所谓的“末日预言”,我忽然感到末日仿佛成为了真正具备现实分量的概念。 “怎么,你也相信末日吗?听说就算是在罗山,相信这一套的也不过是极少数人罢了。”一号继续以不以为然的口气说话,似乎并不相信末日,“如果是这样,你大概和二号很有共同话题。” “二号?”我看向了那个话很少的孩子。 “是啊,这个小女孩,声称自己生活在末日降临之后的未来。”一号说。 60 麻早的朋友3 二号和麻早一样,是末日时代的人? 而且听一号的说法,二号甚至都不是“从末日时代穿越到现代社会的人”,而是“现在依旧在末日时代生存的人”? 我的目光立马就全部集中在了二号的身上,而二号则怯生生地在岩石座椅上往里面缩了缩,似乎是被我的目光惊吓到了。 虽然很想要先问问那个巨人的事情,但是比起那种毫无回应的对象,我现在更加关注二号。 “一号说的是真的吗?”我问。 “是,是真的……”二号像是胆怯的幼兽一样忐忑不安,“虽然你应该也不会相信……” “什么世界濒临毁灭,什么实现所有愿望的许愿机,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一号平静地说,“如果真的想要别人相信那种天马行空的概念,最好是把证据拿出来,口说无凭。” 虽然眼下就是身处于不可思议的梦境里,但是他貌似秉持着冥顽不灵的思想。只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或许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把证据拿给我看——这可能才是他最核心的诉求。 我也是如此。要让我真正信服,必须眼见为实。 我对着二号询问:“能否向我描述一下,末日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呃……”二号有些窘迫。 是回答不出来吗?不,或许是我的问题过于抽象了。要是有个异世界人突然让我描述自己现在生活的世界,我也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如果罗山流传的末日预言是真的,那么在末日降临之后,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会荡然无存,一切都将归于虚无。”一号说,“那样的世界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类生存呢?” “可我生活的世界还有人活着啊……”二号弱气地说,“虽然数量很少,彼此相遇也很困难,但是还有一些人在废墟里挣扎生存……” “……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突然,四号说话了,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们的对话上,“任何事象皆有过程,就如同世界从诞生到消亡有成住坏空四个阶段,末日应该也有阶段一说。 “我们所处的时间段仅仅是出现了末日的征兆,大劫还没有真正降临;而她所处的时间段可能是在大劫降临之后,却还没有恶化到四大皆空的阶段。” “总算是回过神了啊,四号。”一号说,“怎么,难道你要相信二号那些鬼话连篇的故事吗?” 四号似乎整了整衣裳,以严肃的声音自我介绍:“没有必要给我取数字代号,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宣明’。” “——宣明?” 一号和二号同时对这個名字起了反应。 前者露骨地流露出了忌惮情绪,而后者则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恐惧。 宣明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也感觉这个名字似乎有在哪里听说过。搜肠刮肚地摸索自己的记忆之后,却只能找到某个久远的典故。 这个典故的名字叫“玄鸟生商”。 据说在远古时期的原始部落,有一个叫简狄的女人吞服了玄鸟生下的蛋,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契”。这个契,是商部族的始祖,也是商朝建立者的先祖,和传说中治水的大禹是同一时期的人物。 契的别称是“阏伯”,发明了根据大火星(心宿二)纪时的历法,并且精通管理火种的技术。在远古时期,保存火种非常困难,而他却能够屡屡重新燃起火焰。所以他被后世人尊称为火神。 而到宋代,他又被称呼为“宣明王”。 难道这个自称宣明的四号,与传说中的宣明王有着什么关联?还是说他就是宣明王本人——或许由于这里是梦境,我甚至产生了这种荒诞的设想。 只不过,一号和二号对于四号宣明流露出的情绪,显然不像是对于遥不可及的神话传说人物应有的反应。 “你就是那个宣明?”一号语气复杂地问。 “看来你们两人都有听说过我,那么我就直接进入正题。你们都有神印碎片吧,能否把神印碎片交易给我?”四号宣明展现出了有话直说的态度,“我愿意为此支付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一切报酬。” “我拒绝。”一号不假思索地回答,“当我们进入这个迷雾梦境的瞬间,就已经与神印碎片形成了绑定,交易是做不到的。就算把神印碎片扔进海里,碎片也只会自动回归到自己的身边。 “更加重要的是,我不想要和伱这么危险的人物在私下接触,或者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至于二号……” “我和大家好像不是同一个时间的人……”二号观察着我们的对话,然后沮丧地说,“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像是四号先生一样报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对不起。” 原本我还在好奇四号宣明的身份,一听到二号后半句话,我立即产生了联想:“报不出自己的名字,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谁会在这种可疑的地方对着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号理所当然地说,又补充,“除了某个心大的家伙。” 我把他的话语当成耳旁风,反反复复地端详着二号这个孩子。 一号之前说她是小女孩,我观察之下也是如此。从身高和声音来判断,最多也就十岁左右,还是上小学的年级。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说起来,麻早也有提过自己的朋友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根据麻早的说法,在末日世界,“报不出自己的真名”有着特殊的意义。很可能意味着当事人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过去,处于沦为业魔的边缘。她的朋友在刚刚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处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的状态。 ——那么,二号会是麻早口中的朋友吗? 我知道自己突然这么推测显得很唐突,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 然而,既然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就像是漩涡一样会吸引怪异,而我的命运暂时还没有脱离麻早的漩涡,那么我就必须重视自己在道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巧合,并且尝试将其与麻早关联起来。在怪异事件之中遇到的巧合尤其如此。 黑色玉石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给我带来的,而就在通过黑色玉石进入的这个迷雾梦境里面,我遇到了和麻早的朋友在特征上吻合的对象。 同样是末日世界的住民,同样是十岁的小女孩,疑似同样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这些“巧合”,使得我顺理成章地问出了下一句话。 “你不是不愿意报出自己真正的名字,而是做不到,是吧?”我对着二号说,“倘若我所料不错,现在的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名,我说的对不对?” “哎?”二号似乎大吃一惊,旋即承认,“是,是的……” 一号朝向我的目光瞬间变得审视和困惑。 四号宣明先是观察了下二号的反应,随后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望向了我。 看一号这个反应,难道他知道二号报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做不到,而先前之所以摆出那种态度,是为了帮二号打掩护?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态度粗暴的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为什么三号先生会知道?”二号困惑不已地问。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就是说,你现在距离沦为业魔已经不远了吗?” “居然连业魔都知道……”二号貌似意识到了什么可能性,激动地说,“难道,难道三号先生,你是……” “先别急,你还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完全相信她,“业魔的别称是什么?” 二号立即回答:“是‘怪人’!” “怪人?”四号宣明和一号似乎对于这个词语都有反应。 “三号先生,你也和我一样,是末日时代的人吗!?” 二号非常激动,甚至忍不住从岩石座椅上跳下来,小跑来到了我的面前。 “难怪我不知道哪里有你这号人物,未来吗……”四号宣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如果是神印碎片,或许真的能够把未来和现在通过梦境连接到一起……” 我暂时没有打算戳破他们的误会,而且二号好像还有话想要说。 她站在我的跟前抬头仰视,踌躇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三号先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等等。”闻言,我心中预感更甚。 我先是阻止她,看了一眼另外两人,然后对她说:“有什么话不要在这里说,我们离远些,单独说话。” “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一号警觉。 二号也是一阵迟疑。就算同样是来自于末日时代,也不意味着我是可信的。倒不如说,麻早也有提及过,末日时代住民的道德水平不怎么高。二号对我怀有戒心很正常。 至于麻早那样的显然是例外,她既有着漠视法律的末日风格,又有着不想要卷入无关人士的良心,某些方面的道德感说不定比起很多现代人还要高。 二号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说:“我知道了……我跟你走,三号先生。” 一号似乎本来想要干预,但还是放弃了,任由我把二号带走。 我们移动到了另外两人听不到对话的地方。周围都是浓雾,再也看不到岩石座椅和其他人。这里也没什么参照物,我只能纯粹靠脑力记下自己来时的方向。 “刚才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就在这里问出来吧。”我对着二号说。 “好,好的……” 她非常紧张,连话都有些不清楚了,最后还是变得坚定,尽可能条理清楚地说:“我在找一个人。那个人之前一直在保护我,但是最近我们分开了……我或许快要变成怪物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所以……我至少想要在变成怪物之前,能够打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伤心,似乎快要哭泣出来了。 “那个保护你的人叫什么名字?”我问。 “……麻早。”她说,“她叫‘麻早’。” 61 麻早的朋友4 二号真的是麻早的朋友! 我这是在做梦吗?虽说这里确实是梦境…… 麻早一定无法想象,我居然有办法联络到她在未来失散的朋友。她自己多半也没想过要去联络。并不是说她不关心朋友,而是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处于死角。 就好像重生题材网络小说的主角,往往不会思考当自己重生到过去之后,原先未来的世界会不会继续发展,又会如何发展。如果问他们想不想和生活在原先未来的人们对话,他们或许会意动;不问的话,就连产生这个想法本身都很困难。即使想到了也不可能将其视为现实性问题认真处理。 我故意念出声音:“你就是麻早提到的,那个和她二人一组的小女孩?” 闻言,二号先是一呆,旋即似乎连伤心都忘记了,又惊又喜地说:“三号先生,你和麻早姐姐见过面,还说过话吗?” “是的,我见过她。”我一边心中组织语言,一边说话,“另外,你误会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她连忙追问。 “我不是生活在末日时代的人。”我说,“我和一号、四号一样,是生活在末日降临之前时代的人。” 她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和我还有麻早姐姐一個时代,怎么遇得到麻早姐姐……” “或许你无法相信,麻早她穿越到了我们这个时代……” 我把自己与麻早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自不用说,这些事情全部是经过修饰的。我不可能明着说自己是想要利用麻早满足自己欲望的恶人,而是把自己修饰成了无法对麻早这个“拖着虚弱而又青涩的身体独自深入黑暗的少女”坐视不理的好心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段时间我好像尽是在对周围人说谎。又是对长安说谎,又是对麻早说谎,现在居然还在对这么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说谎。 细数下来,我最近唯一算是真诚交流的对象,居然是交情没有那么深厚的祝拾。 只不过,现在我倒也不是基于恶意在说谎。我确实是打算帮助麻早。尤其是从其他人口中确认“神印”和“末日”的概念之后,我真正地升起了探究末日的欲望。 更加重要的是,如果麻早知道我的手里有着神印碎片,甚至知道我能够通过神印碎片与二号联络,或许她这次就不会再离开我了,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设法监禁她了。 在我叙述的过程中,二号时不时穿插提问。 她的声线天真稚嫩,说话方式也符合这个岁数的孩子,但提问角度其实相当冷静。其中有的问题似乎暗含试探的意思,想要试探我是否在编造谎言欺骗她,尤其是试探我与麻早之间的关系。 是的,估计在她看来,就算我和麻早交流过,也不见得是作为朋友交流。或许我是麻早的敌人,她必须先试探出我的立场。 她先前以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而表现出来的激动和喜悦,未尝没有演技的成分。 以这个岁数的孩子来说真是了不起,说不定是末日环境带来的早慧。如果这种演技能够与她小孩子的外表相结合,我都未必能够意识到。只可惜她现在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让我能够更加客观地斟酌她的发言。 当我的叙述结束之后,她陷入了一阵沉默。我也耐心地给了她消化信息的时间。 或许她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吧。现在的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面对着再过不久就要沦为业魔的绝境;而作为保护者的麻早却意外来到了末日降临之前的和平世界。 这里没有狂气,也没有业魔,甚至能够吃到美味的食物,享受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 很多时候,压倒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寡贫,而是不均。 片刻后,二号吐出了一口气,却是发出了十分安心的声音:“……这样啊,麻早姐姐果然是前往了过去……” 她的声音里面没有愤愤不平之气。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心地善良的人,又或者可能是因为小孩子没有那么曲里拐弯的心思。看着麻早亲手保护的人在知道麻早的下落之后是这种反应,我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开心。 说来也是,二号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却还心心念念麻早的名字,足见其真挚心意。 同时,二号话语中的细节部分也令我感到了意外。 “你说‘果然’?”我没有放过这两个字,“你知道她会穿越到现代?” “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有这种感觉吧……”她似乎也在认真回忆,“……对不起,我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的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我只记得麻早姐姐会回到过去这件事情和我有关,但是……真的记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伱们是在逃离大魔的过程中失散的吧?”我问,“麻早拉着你进行了最后一次空间转移,而这个空间转移出现了‘意外’,其结果就是麻早的灵魂被转移到了现代,而且还是转移到了与自己外貌和名字相同的失魂症患者身上……你的意思是,这个‘意外’是你导致的吗?” “我记不清……不是骗人,是真的记不清。”她摇头。 “看来得先帮助你恢复自己的记忆……至少要让你记起自己的名字。”我思考,“如果我找到了麻早,应该就可以从她那里打听到你以前使用的名字,然后再将其告诉给你……这种方法可行吗?” “可行的。”她似乎也燃起了求生的欲望,接着说出请求的话语,“如果条件允许,三号先生……希望你能够尽快。我最多只能再支撑十天时间。” “十天吗……我明白了。”我点头,“不过恕我冒昧,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像是最多再过十天就会沦为怪物的样子?” “嗯,就像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原本是无法进行正常交流的……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这个梦境的福,现在的我能够破例用正常的精神状态和人交流。”她似乎对此也是不解,却只能接受现状,“而一旦回归现实世界,我就很难维持清醒的意识了。” “原来如此……”我也只有先接受这个说法,然后问,“话说回来,‘二号’这个名字不行吗?我听麻早说只要有名字就可以了,哪怕是临时起的代号也没关系。和麻早在一起的时候,你用的应该也不是自己的真名吧?” “是的,我以前用的是麻早姐姐给我起的名字。而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二号’这个代号,我才能够再支撑十天呀。”她沮丧地说,“但是这个名字与我过去的记忆毫无关联。迷雾梦境也不是每天都能够进入的,如果身边没有人呼唤我,到头来我还是会变成怪物……” 这真是棘手的问题。且不论我是否能够在十天之内找到麻早,即使能够找到,我又如何保证自己能够在十天之内再次进入迷雾梦境?听一号提及此事的口吻,这似乎是个随机事件。 我真正的时间限制甚至都不是十天,而是五天。这是我和麻早共同渡过的时间,也是麻早在离开我之后,扫把星体质带给我的影响会持续的时间。结束之后,我就会回到与怪异之物无缘的状态。 二号似乎看出了我的压力,她以童稚的声音柔和地说:“三号先生,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是独自一人,就算取回了自己的名字,也无法在末日生存很长时间。说不定在变成怪物之后,反而能够多活一段时间呢。”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我一定会找到麻早,也会尽全力拯救你。”我说。 她只是笑笑,然后说:“对了,三号先生,你是如何看待麻早姐姐的呢?” “如何看待,是指?”我反问。 “麻早姐姐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因而被无数人忌讳和厌恶,就连以前的同伴们也把她赶出了队伍。她总是在我的面前表现得非常坚强,实际上一直在背地里,或者在以为我睡着了的时候偷偷哭泣。我是知道的。”她轻声说,“她对待我那么好,却从来没有人那么好地对待过她。然后,三号先生,你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觉得自己无法和她在一起。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可能是为了身边人的安全。到那时候,我希望……” 我打断了她:“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眨了眨眼睛。 “下一次,我就不会再让她从我的身边逃跑了。”我万分认真地说,“如果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那么就算是把她监……我是说就算是用点胡来的手段,也要让她老老实实留下来。 “无论其他人再怎么诅咒她,把她当成灾星,我都绝对不会那么看待她。我发誓。 “所以,你就放心吧。” “是吗?那就好……” 她似乎无声地笑了。 而不知不觉,迷雾变得更加浓重了。 我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二号,也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层层叠叠的灰色雾气在视野中化为了黑暗…… 然后,我在自己家里醒了过来。 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 苏醒后,我立刻着手验证迷雾梦境是真是假。 迷雾梦境无疑是怪异力量形成的现象,但就算是怪异的,也不意味着里面发生的种种是真实的。作为一切的大前提,我必须先搞清楚这一点。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实践从梦境之中得到的信息。我试着把随身携带的黑色玉石放置到了远处,然后与其拉开距离。而就如同一号说的那样,黑色玉石与拥有者之间果真存在绑定关系。拉开一定距离之后,黑色玉石就自动回归到了我的口袋里。 迷雾梦境是真实的,二号也是真实的,我真的与末日时代的人物对话了……虽然之前的实践作为判断材料可能还嫌不足,但是我已经在感情上相信了这些事情。 两天之后,麻早行踪的线索,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62 暴露力量1 为了避免睡觉浪费时间,在这两天里,我一直维持着火元素形态待在家里,操纵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咸水市里面搜寻麻早行踪的线索。 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人,我进入火元素形态不会引人注目。而那些“萤火虫”在分散到整座城市之后也没有引起过特别的骚动。成千上万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固然显眼,分散之后即使被路人目击到,顶多也就是“刚才是不是飞过了只发光的小虫?”这种程度的反应。 忙碌的同时,我也在想办法继续优化“萤火虫”。 虽然现在的“萤火虫”能够保存预设指令,但还是无法自动进行地毯式搜索。像是“跟上前面的人”这种程度的自动指令还是能够执行的,“附近出现某个特定的面孔就向我汇报”也可以,却还是无法做到“在错综复杂的城市地带找到某个具体的人”这么困难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必须由我手动操作。 我想要让“萤火虫”至少能够记忆自己接触过的场景。有了记忆回顾功能,好歹我还可以回头去翻找“萤火虫”可能遗漏的线索。这个方向的开发应该是可行的,既然能够记忆我的预设指令,就没道理无法记忆其他东西。 说来真是心情复杂,在遇到麻早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关注过“萤火虫”这种摄像头性质的技能。而现在进化最快的就是“萤火虫”。 搜索工作持续到意识僵硬的时候,我也会暂时放松,让自己想想其他事情,恢复意识的弹性。 迷雾梦境…… 那個梦境还有很多未知的地方。 原本我在迷雾梦境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比如说向四号宣明询问巨人和末日的事情,或者向二号询问她和一号为什么会对“宣明”这个名字反应那么奇怪……但是在问出来之前,我就被迫登出了梦境。 也不知道下一次进入迷雾梦境是什么时候。如果我无法在限定时间内找到麻早,那么考虑到我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的效应,搞不好就没有下一次了。 此时是中午,正当我想要再次搜索麻早行踪的时候,被我散布在外界的其中一只“萤火虫”突然传来了警报信号。 我顿时一个激灵,反射性以为是“萤火虫”发现了麻早,旋即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不对,这只传来信号的“萤火虫”,并不属于我派遣出去搜索麻早的那些。 这是我留在长安身边的“萤火虫”。 因为堕落猎魔人事件还有疑云,所以我尽管已经与长安分别,却还没有把那只“萤火虫”回收,是打着过段时间再回收的算盘。我也有担心过把自己的精神碎片留在长安的身边,会不会对长安造成厄运影响,所以在麻早离开之前旁敲侧击地询问过。 而根据麻早的说法,如果只是与其他人距离接近,其实是不会触发“扫把星体质”的,至少还要再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才可以。正因为如此,麻早尽管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影响到我,却从来没有担心过楼上楼下的住户,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在路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人。 只是以防万一,我最近就连看都没有往长安那里看过。一方面是不希望影响自己与他分别的决心,另一方面,我甚至担心自己的目光也会把厄运传染过去。 而现在我已经顾不上那些细节了。因为我给长安身边的“萤火虫”设置的预设指令,是“当长安可能陷入生命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向我发出警报”。 我通过“萤火虫”看到了长安那里的场景—— 那是个宽敞的室内空间,光线昏暗,周围有很多尘埃,貌似是个空空荡荡的大型仓库。 长安就在仓库的中央,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怎么看他都不是自愿坐在那里的。他被五花大绑,和椅子固定在了一起,就像是个正在经历残酷审问的犯人。 把“就像是”这三个字去掉也可以,因为此时此刻,长安正在被人殴打。 有两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他的周围。其中一人对着无法反抗的他反反复复地殴打,而另外一人则站在后面,用双手努力把椅子固定稳住。 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发出痛苦的叫声。对方却视若无睹,依旧手下不留情,一脚就把他连人带椅子踢倒在地。再继续殴打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出人命。 看样子他已经被殴打好一阵子了,为什么“萤火虫”直到现在才向我发出警报? 在下意识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我的心中已经升起了强烈的怒火。 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距离我这里有多远,又具体是在哪个方向,但是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目光所及,就是我的火焰所及。当我对着那两个黑西服男性产生攻击性意识的瞬间,他们就被我的“目光”点燃了。 火焰直接在他们身体上爆燃,不止如此,整座仓库也在我过剩的攻击意识下轰然烧起熊熊烈火,内部陷入了沸腾的火海之中。 我迅速地闭上双眼。现在,我的脑海里面有两个场景。其中一个场景是我家,另外一个场景是长安所在的仓库。因为我现在身处于家里,所以意识的重心也在家里。而就像是交换左右脚的重心一样,我现在把意识的重心偏移到了仓库处。 然后,我再次睁开了双眼。 周围不再是家里的客厅,而是陷入火海的仓库。 长安正倒在地面上,背对着我,像只受伤的蚯蚓一样疯狂挣扎,生怕自己被火海吞噬。只不过和椅子绑在一起的他就连站立都无法做到,更加无法做到从火海之中逃生。而自不用说,我的火焰不会伤害自己人,当然也不会伤害长安。 我向着他走了过去,而他好像是在熊熊燃烧的声音之中听见了我的脚步声,狼狈而又慌张地看向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我的面孔。 “阿、阿……阿成!?”他目瞪口呆,“你你你……” “是我。”我心情复杂。 原以为今后不会再见面了,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 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在长安的面前展现出自己使用超能力的姿态。我很在乎他对于我的看法。 以前我还会介意这个介意那个,觉得不应该在人前暴露超能力。现在的我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已经在祝拾面前用过,也对着麻早摊牌过,没什么不能告诉长安的理由。正好我上次还对他说谎,以自己被十五楼房间的洞穴诅咒为由远离他,现在暴露出超能力也方便让他放心。 而长安呆滞地看了我好几秒钟,这才说出了后半句话:“你……变成鬼了!?” “……”我差点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反应给呛到了。 说来也是,我现在是火元素形态,看上去就和火焰颜色的幽灵没什么差别。 “我还没死呢。”我一边说,一边退出了火元素形态。 他一脸世界观大受震撼的表情。站在他的立场上也不是无法理解,和自己几天没见的朋友再次出现,却是以这种魔幻至极的方式登场。换成是我八成也会难以消化自己目睹的事实。 三四秒钟之后,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浮现出恐惧之色,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立即回过头去。 但是在那个方向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敌人,没有危险,没有怪异之物。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两个被我的火焰烧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黑西服男性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长安颤声问:“阿成,你杀人了……?” “杀人?” 花了一两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害怕什么。 虽说是刚才还在殴打自己的可恨对象,可看到对方被烧得如此狼藉,他似乎还是会产生同情心理。这不是什么“圣母心”,而是物伤其类,属于人之常情。 只不过他误会了,我没有打算直接烧死那两个人。毕竟我还想要问问他们到底是谁,从何而来,为什么要如此殴打长安。虽然我刚才其实是真的很想要就这么烧死他们,心里也是真的很生气。他们居然敢那么对待我的朋友,我恨不得把他们当场炼成焦炭……稍等一下,我不会是不小心在火焰里面掺入些许这种情绪了吧。 而且他们从刚才开始就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不会是真的被烧死了吧? 我立即走上前去查看,试着踢了一脚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西服男性。对方像是尸体一样毫无回应,身上也没有流出血液和组织液,估计是连创口都被火焰给烧糊了。 通过以余火和热量为媒介的感应,也能够判断出他们失去了呼吸,心脏没有在继续跳动。 真的死了?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刚才烧起来的“手感”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死了?”长安发出了恐惧而又迷茫的声音。 “没办法,直接烧成骨灰,扔到外面的草丛里吧。”我迅速做出决定,“比起这个,长安,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找上你?” 说话的同时,我撤销了周围的火海。 而通过火海先前散布到仓库外边的热量,我也感知到了附近的地形。这里看上去是在偏僻的郊外,仓库本身貌似也是闲置的,刚才发生的动静应该不会立即吸引到目光。 我自己倒是没有关系,但是不能让长安惹上命案。 长安傻傻地看着我:“阿成,伱在说什么啊……” 63 暴露力量2 我理解长安现在的情绪,突然有两个人被烧死在自己面前,凶手还是自己朋友,心境肯定非常复杂。 就算是我也并非对此毫无感触。只是,多愁伤感的环节要做也是放到后面再做。现在应该先尽快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长安,听我说,我……”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情况就出现了新的变化。 借助火焰传来的信息,我感受到身边的两具尸体迅速地转化成了其他物质。转头看去,只见那两具尸体居然转眼间就变得浑身焦黑。 定睛一看,那其实不是被火焰烧灼形成的焦黑,而是好像被墨汁浸泡一样的漆黑。穿着黑色西服的两人原本是淡黄色的皮肤,西服下还有白色的衬衣,领带也是深蓝色的。现在这些“多余的颜色”全部被黑色所晕染。 我认识这种“黑色”,这与过去的堕落猎魔人所释放出来的黑影物质一模一样。 彻底转变为黑色之后,两具尸体立即失去形状,化为了粘稠的黑色液体在地面上散开,随后像是逐渐淡化的影子一样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长安愣怔片刻后说,“他们……不是人类?” 说到最后,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松了口气。 “……这是我想要问的。” 我来到了尸体消失的地方,蹲下抚摸地面,却摸索不出来任何残余的黑影物质。 先前绑缚殴打长安的两人绝对与堕落猎魔人有关,他们的存在形式令我联想到了曾经袭击自己的恶魔。现在回头分析,我过去遇到的恶魔们很可能是孔探员从影子里面召唤出来的怪物,或者是分身之类的东西。 只是孔探员明明都已经死了,这些家伙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难道是拥有与孔探员相似力量的其他人? 堕落猎魔人事件仍然没有结束? 对方绑架长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把长安带出来打一顿吗?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把长安绑缚在木头椅子上的绳索。绳索凭空烧断,长安得到了解放。他吃力地支撑起身体。似乎是由于之前被殴打得太厉害,他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烧断了的绳索,又看向了我,像是想要问很多话题,却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长安,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两个家伙的?”我问。 “我也想不明白啊……” 在我的引导下,他努力把意识集中在了自己的问题上。 只可惜他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接二连三的惊变似乎令他晕头转向。 “我之前就是去学校外边吃个饭,突然就不知道被谁从背后打晕,醒过来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还莫名其妙不停地挨打……”他看了看那两人消失的地方,说了下去,“我还以为是以前惹到的人想要给我個‘教训’呢,还心想他们这次是不是做过头了,没想到……”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想法,而且,我现在也理解了“萤火虫”为什么会那么晚才发出警报。 “萤火虫”作为我的精神碎片,估计和我一样都对于长安有种“刻板印象”,那就是他在外面惹是生非很正常,被人拎出去打一顿也不足为奇。如果不是那两个家伙好像真的想要把长安往死里打,“萤火虫”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情当成是长安的生命危机。 “你再想想,除了十五楼房间的洞穴,你最近还有没有接触过其他奇怪的事情?”我提醒。 “奇怪的事情……” 长安坐在地上,抱着手臂低下头,艰难思考。 忽然,他的神情动了动。 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一看到他这个反应,立刻明白他是联想到了什么。 “看来你心里有数,说吧,我会帮助你。”我说。 闻言,他抬起头,却是以为五味杂陈的眼神看着我:“阿成,我要是告诉了你……伱会怎么做?” 我不解其意地说:“当然是要帮助你,我刚才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你会杀人吗?”他沉声,“就像是杀死刚才那两人一样。” “你又不是没有看到,他们不是人。”我说。 “但是,你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不是人吧。”他指出。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会杀人,所以你不让我帮助你?”我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长安的执拗劲儿起来了,他说:“你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也是没有让我帮助你吗?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有头绪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就像是你看到的一样,我有超能力,有办法对抗怪异之物。你有吗?”我无法对他的情况作壁上观,“如果你也有,那么就在我的面前展现出来,说服我。没有的话……” 然而,无论我接下来怎么说,长安都没有听进去。他只要一进入这种状态,就没人劝说得动。 我只好暂且换个思路,走到仓库门口,给祝拾打了个电话。 祝拾有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日常交友用的,一个是猎魔人身份用的。她把两个手机号码都给了我。 在大学里,她是温柔可亲的女学生祝拾;而在罗山,她则是坚强冷酷的猎魔人祝拾。前者交到的朋友们对于后者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祝拾好像在过着像是假面英雄一样的双面生活。 我现在拨打的是“猎魔人祝拾”的手机号码。 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了祝拾符合猎魔人身份的沉着声音:“是庄成吗,有什么事情?” 如果我拨打的是“女学生祝拾”的手机号码,不知道她开头会不会称呼我为“庄师兄”……在我脑海里浮现出这种念头的同时,她接着说了下去:“正好,我这边也有事情要找你,是关于堕落猎魔人的……” 她那里也有事情?虽然好奇,但我还是想要优先这边的事情:“我这里要说的也是和堕落猎魔人有关的事情,而且还牵扯到了长安。” “什么?”她先是一惊,然后连忙说,“你先说!” 我把自己这里接触到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出来,她在听完之后立刻说:“给我发下定位,我这就来!” 她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我打开聊天软件,往她的聊天框里面发出自己的定位信息,然后回到了长安那里。 长安还是坐在地上休息,也看不出来精神状态恢复如何,毕竟他的面孔还是鼻青脸肿的。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歉:“对不起,你都来救了我,我刚才对你的态度却那么差劲……” 我没好气地说:“如果你真心觉得对不起,那就把线索都告诉我。” “……话说回来,你居然还是个超能力者啊。真是把我惊得不行……”他转移了话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超能力者的?难道说那个洞穴还会发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辐射,你在接触之后就觉醒了超能力……”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我只能叹息,然后回答:“大约是四年半前,初中三年级末尾的时候。” “这么早……”他愣住,“……说起来,你那段时间好像一直都在研究道术啊魔法啊什么的,突然就放弃了,然后集中在了怪谈和都市传说上面……原来那不是因为失败而放弃,而是因为成功了啊……” 他怎么对我了解那么多,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他聊起过这个吧。 不过就如他所说,“用目光点燃蜡烛”之所以是我的最后一次尝试,并不是因为我打算“这次也不行的话就再也不做了”,而是因为我觉醒超能力了。 其实在那以后我也有继续收集并研究过道术和魔法之类的资料,但都是浅尝即止,所以没有被我计入次数。比起继续“抽奖”,倒不如多研究研究自己手头上的超能力。我是这么想的。 “祝拾再过一会儿就要来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我说。 “祝拾?”长安呆住了,“她过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祝拾打算过来做什么。按照她以前的说法,她在长安面前是隐瞒自己猎魔人身份的,难道她这次也是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过来吗?普通人的身份又能够做到什么呢? 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过多久,祝拾就出现在了我和长安的视野里。 或许是为了在长安面前显示出自己的猎魔人身份,她特地换上了棕黑色的蓑衣和斗笠,负着黑红相间的带鞘长剑,像是古代的侠客一样,姿态凛然地从仓库大门走了进来。 长安一时间似乎都不敢认那是自己的妹妹,等到祝拾走到近处,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流露出了无比惊诧的情绪。 他像是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坐在地上试探性地问:“老妹,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祝拾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端详了长安鼻青脸肿的面孔。然后长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白色的符纸,对着长安扔了过去。 符纸没有直接落到长安的身上,而是在半空中就解体粉碎,化为了无数亮闪闪的白色尘埃。当白色尘埃与长安的身体接触之后,他脸上的淤青就不可思议地开始消退。只不过数秒钟,他就已经恢复如初,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受伤过。 他如坠梦中地抚摸着自己的面孔,又抬起头看着我们,目光不停地在自己的朋友(我)和自己的妹妹(祝拾)之间移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说:“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其实都是超能力者,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64 山重水复疑无路 长安像是大脑过载一样看着我们。 祝拾语气平缓地说:“严格地说,我不是超能力者,而是罗山的猎魔人。” “罗山?猎魔人?”长安茫然地问。 “罗山就是国家专门处理怪异事件的官方组织,而猎魔人则是这个组织的专业人士。”我简单扼要地解释。 长安盯着我的脸:“那……你也是那个罗山的猎魔人?” “是。”我厚颜无耻地承认了,“最近刚刚加入。” 虽然我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暂时还没有落实,即使落实也不算是真正地成为罗山的一员。 但祝拾并未拆穿我,而是对着长安继续说:“庄成已经跟我说过你遇到的事情了,你之前似乎不想要把自己知道的内情告诉给他。但是如你所见,我们都是专业人士,你应该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全部告诉给我们。” 她的态度透露出公事公办的味道,不像是对待哥哥,而像是对待普通的怪异事件当事人。 说话内容是很有道理,然而这种毫不客气的态度只会刺激到长安的叛逆心理。尤其是被自己的妹妹这么说,更是可能会让长安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果不其然,长安变得沉默了。只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傻瓜,应该很清楚对着专业人士说出自己的困难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我试着作为朋友揣测了下长安现在的心境。他现在多半非常矛盾,熟悉的朋友和妹妹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的处理怪异的专业人士。话虽如此,“专业人士”的印象大概也压不过“朋友和妹妹”的印象,他的情绪或许还是停留在“不能让朋友去杀人”或者“不能让朋友和妹妹参与自己的险境”的层面上,一时间拐不过弯来。 现在说服他需要的不是语言,而是时间。估计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自己说服自己。 祝拾貌似也想通了,她转而说:“不要在这里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哪里?”我问。 “我家。”祝拾回答。 - 与独自在外居住的长安不一样,祝拾一直和家人们住在一起。 只不过两人的父母一个下落不明、一個住在部队医院里面,所以和祝拾住在一起的也就只有祖父祖母。 通常来说,祖父和祖母指的是“父亲的父母”,但是祝家的情况和正常家庭不太一样。因为她和长安的父亲是入赘的,所以她口中的祖父祖母就自动变成了“母亲的父母”。 祝家宅邸位于市区的边缘。他们家很大,带着小型的园林,我甚至情不自禁地用了“宅邸”二字。入口还能看到围墙和铁栅栏门。 我们用手机app打车来到了这里,有个面相慈祥的老妇人已经提前等在了大门口,应该是祝拾和长安的祖母。她看到了祝拾身穿蓑衣和斗笠的打扮,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的情绪。 长安一看到老妇人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而后者则把长安招呼到了自己身边,又看了我一眼,微笑着问:“你就是长安一直挂在嘴边的庄成吧?谢谢伱和我们家长安做朋友,进来坐坐吧。” 祝拾在旁边说话:“奶奶,我们之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啊?你们不一起进来?”长安愣住了,“那我也……” 我也有些疑惑,而老妇人则是声音一肃:“长安,你留下来。” “好……好的!” 长安反射性地答应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乖巧的模样。 “那么,你们先去忙吧。”老妇人对着我们恢复了慈祥的声音,然后看着我说,“忙完以后如果有空,记得来做客啊。” 我点头答应,而老妇人则带着长安向远处离去。长安一步三回头,似乎恨不得逃出来。祝拾也看到了,却对此视而不见,带着我远离了祝家宅邸,顺便把自己那身武侠行头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吉他盒里。 “为什么要和长安分开?他明明还有线索没说出来。而且放着他不管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再次被袭击。” 我在马路旁边停下来,对着祝拾询问。同时偷偷放出了个“萤火虫”,令其前往祝家宅邸。 “哥哥那边不用担心,我已经事先跟家里说过哥哥的情况了。祝家有专门警戒和防御外敌的结界,而且还有我的祖父在。别说是那种程度的影子分身,就算是数个堕落猎魔人同时用本体进攻,也无法在那个阵地里面讨到好处。”祝拾对于祝家宅邸显然很有自信。 见此,我也姑且放了心,然后问:“你们祝家果然是猎魔人家族?” “是的。”她点头。 “这件事情你们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有长安自己不知道?”我好奇,“为什么?” “唔……”她面露迟疑之色。 “是不方便说吗?”我想着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说,就自己去调查。 “确实不方便……”她摇头,“算了,还是告诉你吧,不然你说不定会自己去调查。” 被看穿了。 “首先,你应该知道,哥哥他是我们的父亲在外边和其他女人之间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私生子。”她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其实这件事情里面有着连哥哥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的母亲并不是人类,而是魔物。” “——啊?”我呆住了,“魔物?是我听错了吗,你刚才好像是在说长安的母亲不是人类?” 和我在大学里认识,相处那么长时间,对于怪异世界一无所知,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的朋友——他居然是魔物和人类之间的孩子? “你没有听错,我就是那么说的。”祝拾十分认真地说,“哥哥有一半不是人类,他天生就有着魔物方面的血液和力量。所以一开始,祖父打算把他立为祝家的继承人。” “等等……你这么说我就更加不理解了。”我整理了下自己的脑子和情绪,“长安的父亲是入赘的,而母亲则是魔物。换而言之,长安非但没有祝家的血脉,甚至连人类都不完全是。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的祖父一开始却打算立长安为继承人,而不是你……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们的祖父有着非常极端的重男轻女思想?” “那倒不是。”她摇头,“我们的祖父是希望祝家能够花费一段漫长的时间,慢慢地远离危险的怪异世界。而在这个过渡期里,无论如何都需要至少一个家族猎魔人抵御危险。祖父想要让哥哥接下这个任务。 “然而在修行的过程中,哥哥身为魔物的一面发生了暴走。为了保全他的生命,祖父只能封印他的魔物之血,让他变成了普通人。 “之后,继承人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慢慢地消化这些话语,然后问:“那么……为什么长安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是失忆了吗?” “是的。”她点头,“怪异与怪异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不要说是哥哥这种流着魔物之血的人了,哪怕只是接触过怪异事件,或者是知晓怪异之物的信息,都相当于跟怪异结下缘分。 “因此,如果只是封印力量,只会让哥哥在今后遇到怪异的时候手无寸铁。而祖父以前研究过很多远离怪异的秘法,其中一种,就是封印当事人与怪异相关的所有记忆和力量。 “以此作为代价,当事人非但能够切断与怪异之间的缘分,在今后的人生里也会变得不容易与怪异之物结缘。” 我恍然大悟:“你们之所以不对长安提及怪异世界的信息,是因为担心他会回忆起来?” “没错。只是没想到,他会自己在外边遇到怪异事件。一次也就算了,有那个封印在,不至于立刻与怪异之物结缘。可居然连续两次……”她叹息,“或许与最近两年怪异事件频发有关吧,而且那个封印只是让人不容易遇到怪异事件而已,也不是说能够让人百分百遇不到怪异事件。”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是自己波及到了长安。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或许就是因为我把“萤火虫”放置在了长安的身边,所以才会令他被卷入堕落猎魔人事件。虽然根据麻早的说法,仅仅放置“萤火虫”不会造成这种结果,但麻早对于扫把星体质的经验是在混乱的末日环境下得到的,不一定完全可靠。 是我的错。 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事件,把威胁长安的幕后黑手找出来杀掉。 明明我还必须尽快找到麻早,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祝拾,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刚才要和长安分开?我们还没有从他口中得到线索。”我问。 “理由很简单,哥哥那边的线索无关紧要,我们不用花时间说服他。要线索的话,我这里就有。”祝拾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数张照片,“庄成,你还记得堕落猎魔人是以什么人物为猎杀目标的吗?” “是非富即贵的上流社会人士吧。”我回答。 “对。我原本以为孔探员就是凶手,但是在最近几天,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依旧是本地的权贵,遇害现场与过去如出一辙。”她把那些照片递给了我,“还有其他的堕落猎魔人,游荡在咸水市的黑夜之中。” 我把那些照片接了过来,低头看去。 大多数是作案现场的照片,触目惊心的遗体或是倒在屋子里,或是倒在室外的草丛里,宛如被大型肉食动物开膛破肚,作案手段极其残忍。 也有少数照片似乎是街道监控录像截屏画面,模糊的怪影在深夜的街道一掠而过,看不清楚真容。 而当我把照片翻到最后一张时,险些手一抖,让这些照片全部掉在地上。 最后一张照片看上去也是街道监控截屏画面。 但出现在画面中央的既不是遗体,也不是怪影,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这个少女佩戴黑色的猫咪胡须口罩,身穿黑色的印花帽衫、短款裤裙、棉质裤袜,脚踩黑色短帮马丁靴,而左手腕则有着红色的gps手环。 65 柳暗花明又一村 出现在照片里的少女是那么的熟悉,正是令我魂牵梦绕的麻早! 照片拍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天空背景是黑色的。麻早行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附近没有路人经过,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这条街道我有印象,是隔壁区的步行街。平时应该是更加热闹的地方,照片里面却那么冷清,说明应该是在凌晨时段。 麻早被口罩遮挡的面孔看不出什么表情,而她的目光仿佛在周围搜寻着某种东西,姿势隐约透露出警惕和紧绷的味道。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拍照的人, 为什么祝拾给我的照片里面会出现麻早?现在不是在说堕落猎魔人的话题吗? 罗山正在寻找麻早,难道祝拾也有这方面的任务?我这是在被试探吗? 但是孔探员说过祝拾和寻找麻早的山头并不是一伙人……不对,祝拾只是和“使用偏激手段寻找麻早的山头”不是一伙人,可能在寻找麻早的不止一座山头。况且孔探员已经死去,或许原本属于孔探员的任务现在跑到了祝拾身上…… 也有可能是我的思路跑偏了。堕落猎魔人事件和麻早,两者之间并非毫无关联。麻早在离开前从我家里拿走了孔探员的焦炭指头,而孔探员就是上一个堕落猎魔人…… “庄成,你怎么了?”祝拾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个激灵,脑子还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嘴巴已经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谎话:“没什么,就是这张照片和其他照片不太一样。照片里面的这个女孩子是什么人?她和堕落猎魔人有关系吗?”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孔探员伪装成警察寻找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吗?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是根据我们那边的分析,她应该就是那個女孩子。”她貌似没有意识到我正在演戏。 “原来如此,她就是那个失魂症少女,孔探员生前跟我聊起过……”我这句话可不是说谎,孔探员真的跟我说过。 “既然你知道,那么我就不用对此多做解释了。”祝拾点头,“这个少女是在我们寻找新的堕落猎魔人的线索时突然出现的。话虽如此,我们的人也没有直接目击到她过。” “没有直接目击到?”我不解其意地问,“这不是都拍下照片了吗?” “庄成,你手里这张照片看着是不是很像街道监控截屏画面?但其实这条步行街在这个点位是没有摄像头的。”她解释,“这是我们罗山擅长占卜和侦查的人,在堕落猎魔人过去可能经过的路线上读取土地记忆,再结合念写能力得出来的照片。 “他原本是想要占卜堕落猎魔人的线索,却没想到在占卜加念写形成的照片里出现了这个少女。” 难怪照片里面的麻早没有注意到拍照者,原来这是“历史影像”。 我关心地问:“罗山认为这个少女就是堕落猎魔人吗?” “虽然在堕落猎魔人兴风作浪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躺在医院里面做植物人,不过……没错,无法排除你提到的可能性。”祝拾居然这么说,“因为堕落猎魔人显然不止一人,且力量来源和动机皆为不明。而这个失魂症少女也有着‘来源不明的力量’,逃离医院和盗窃枪支弹药的动机也是不明……” 说着说着,她低下头,似乎开始认真推敲起来了。 糟糕,我是不是给她提供了莫名其妙的思路。 我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占卜堕落猎魔人会出现麻早。虽然不清楚罗山的占卜具体是什么原理,但是麻早身上确实有着堕落猎魔人的焦炭指头。 而现在最令我庆幸的,无疑是“麻早仍然身处于咸水市”这一事实。 这两天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麻早,最担心的就是麻早是不是已经空间转移到了其他城市。也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借助罗山的力量找寻麻早,但我现在还不是罗山的一员,更拿不出顺理成章的理由。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通过祝拾这边得到了麻早的线索。 照我来看,或许麻早也在寻找堕落猎魔人。 动机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偌大一座城市,她的身影出现在了“疑似堕落猎魔人经过的路线”,身上还带着堕落猎魔人的焦炭指头,很难想象她当下的目标与堕落猎魔人毫无牵扯。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的扫把星体质正在吸引“堕落猎魔人事件”。 真相是哪边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危害长安的堕落猎魔人”与“寻找麻早”两件事,合并为了一件事。 只要寻找到前者,就有可能引出后者。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忽然,我觉察到了一处违和感,问:“祝拾,你把这些照片给我看,是希望我接下来和伱一起行动吗?” “是的。”祝拾痛快地点头。 “我成为罗山外道无常的申请已经通过了吗?”我问。 “还没有。”她摇头。 这就奇怪了。虽然我确实很想要参与追查这起事件,但是以祝拾对待怪异事件慎之又慎的性格,她应该不会把身为外人的我牵扯进来。因为我是“能者”,所以就觉得我应该“多劳”——她不是会那么思考的人。 “其实我之所以来找你参与这起事件,是因为这和你接下来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有关……”祝拾像是在努力寻找切入话题的角度,“不知道孔探员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他是负责咸水大学周边区域的探员。而现在既然他死了,这片区域自然也需要新的人员过来接手。” 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我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和那个新来的探员也有关系?” “对,只不过现在接手我们区域的,并不是探员,而是‘游巡’。”她说。 “游巡?”我立刻产生了联想,“是和‘游神’同义的那个游巡吗?” “正是。”她点头。 在我们国家的民间信仰里,存在着日游神、夜游神这两种神祇,是阎王和城隍等地府神祇的手下。 他们也被称呼为日游巡、夜游巡,承担监察人间善恶的职责。 “在罗山,负责处理怪异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而负责侦查怪异的猎魔人,则被称呼为‘游巡’。”祝拾说。 “那么‘探针’呢?”我问,“探员们的职责也是侦查怪异吧?” 她想了想,先问了我一个问题:“庄成,你有没有觉得相较于无常和游巡,探针和探员这类称呼过于近现代化了?” “是有这种感觉。”我承认。 “在古代,探员们被称呼为阴差,或者鬼卒等等。因为他们实际上都是普通人,所以罗山并不将其当成自己的一份子,而是视为游巡的私人势力。”她说,“古代游巡数量稀少,想要掌握管辖区域内的怪异活动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必须自己在民间培养势力。这就是探员们的前身。 “直到近现代,探员们才被罗山正式接纳。而因为探员们是罗山最接近民间的组成部分,在对外自称时,总不好自称阴差啊鬼卒啊什么的,所以就取了符合近现代风格的名字。” “原来如此……” 我对于这个解释其实不太能信服。因为不好对外说是阴差和鬼卒,所以就冠以“探针”这种物化意象明显的名字吗?我感觉罗山对于普通人很可能是存在隐形歧视的。 “你的意思是,游巡就是探员的上级领导?”说到这里,我忽然产生了联想。 孔探员说过,他之所以会伪装成警察寻找麻早,是因为上级的命令。 难不成…… “现在接手我们大学所处区域的游巡,是孔探员的上级?”我问。 “是的。”祝拾肯定地说,“同时,游巡还有一个工作,那就是监察民间猎魔人的活动。而如果民间猎魔人里出现了足以成为外道无常的人,游巡也有权力对其进行考核。 “原本我是希望能够通过家里的关系帮助你免除那些程序的,但是那个游巡在知道你打败孔探员的事情之后,就提出了要以这次堕落猎魔人事件作为考核内容,检验你的力量水平。” 我思考之后询问:“那个游巡和孔探员之间关系很好吗?” “非常好。”她说,“那个游巡是去年才转职成游巡的,以前是个身手高超的无常。 “听说在二十年前,孔探员还没有加入罗山的时候,曾经被卷入到怪异事件之中,险些饿死在了恶灵的鬼打墙里面。而那时候将其救下来的,就是当时还是无常的那个游巡。 “我觉得他现在说不定是对你有些意见,想要给你使绊子……”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我就听见一道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在背后这么说我坏话不太好吧,祝拾。” “陆禅?”祝拾皱起眉头。 我循声望去,只见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了一个青年外貌的男人,他穿着现代风格之中掺杂些许古风要素的深蓝色衣服。 “看你在分析案情的途中突然跑了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我就自己找过来了。”那个人先是对祝拾说话,然后看向了我,露出了和气的微笑,“想必这位就是庄成了吧。初次见面,我是陆禅,罗山游巡。” 他对着我伸出了手,而我则是观察着他。 他就是对孔探员下令寻找麻早的人。 66 陆禅游巡1 我仔细观察眼前这个名叫陆禅的罗山游巡。 他外貌俊秀潇洒,比之长安都不逊色。走姿虎虎生风,站姿挺拔端正。虽说是二十年前从怪异事件里救下孔探员的前无常,他却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老成。只看脸,他最多只比我大几岁,甚至变装混入咸水大学伪装成学生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毕竟是猎魔人,纵使在二十多岁的外貌下有着四五十岁的灵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实中也存在着利用化妆和养生技术使得自己貌似青春的所谓“美魔女”。较之种种异能,这种程度的特殊只能说是驻颜有术。 “你好,我是庄成。”我和对方握了握手。 陆游巡的目光在我和祝拾之间移动,他笑着问:“你们之间关系很好啊,是在交往吗?” 我煞有其事地说:“她是我的引路人。” “原来如此,是师生啊。”陆游巡好像当真了。 “不是的,我不是!”祝拾脸都红了,连忙澄清,“我还没有到能够传道授业的水平呢!” “达者为师。”我说。 “好吧,玩笑就先开到这里。庄成,希望你不要因为祝拾之前的话而对我产生误会,我其实没有想要给你使绊子的意思。”陆游巡把手收回,向我解释,“孔达沦为堕落猎魔人,最终被你讨伐……这只能说是因果报应。我虽然为他的堕落万分遗憾,但是绝对不会迁怒于你。” “谁知道伱心里是怎么想的?”祝拾冷眼瞧着他,“如果你真的对庄成没意见,为什么要插手他成为罗山无常的事情?” “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陆游巡倒打一耙。 祝拾一怔:“啊,我?” “你在对于庄成的报告里面显然有着很多语焉不详的部分,我作为罗山游巡,无法对此视而不见。”陆游巡先是指出,然后对着我说,“你可以放心,无论这次考核结果如何,我都会同意你成为新晋外道无常,毕竟你的力量造成的‘痕迹’如今还在那处废弃建筑工地里摆着呢。但是我有着监察民间猎魔人的责任,必须了解你的真实水平。”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而且,我个人也对你有些兴趣。” “什么兴趣?”我问。 “普通的火焰能力者,纵使攻击面再怎么强大,也难以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战胜那种毫无短板的堕落猎魔人。”他意味深长地说,“至少在其他城市,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案例。” “你说‘其他城市’……”我产生了其他的联想,“外地也有像是孔探员一样的堕落猎魔人出没?” 他先是点头,然后说出了宛如惊雷般的话语。 “罗山现在将这种类型的堕落猎魔人,称之为‘怪人’。”他说。 我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怪人?” 怪人是业魔的别称,而业魔,则是出现在末日时代的,因狂气而沦为怪物的生存者。 这难道不是只会出现在末日时代的特殊产物吗?还是说他提到的怪人和我想到的怪人仅仅是名称巧合重复,实则为另外一种对象? 不对,我不应该将其纯粹视为巧合。就好像在迷雾梦境里,我在二号说出自己身份之前就怀疑她是麻早的朋友一样,现在我也应该将这条线索与麻早联系到一起去。不为别的,就为现在的我依旧身处于以麻早为中心的漩涡之中。 回顾过去与孔探员之间的战斗,他确实变身成了怪物姿态。虽然没有像是麻早描述的业魔那样“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过去”,但我认为不妨先假设其与“末日的征兆”之间存在关联性。 在此基础上,麻早拿走孔探员的焦炭指头这个行为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那可能不是普通的焦炭指头,而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個时代的业魔残骸”。再结合我对她说过自己最近与“变成怪物的人类”战斗过这条线索,她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应该在咸水市搜索末日将近的证据。 难怪她依旧在这座城市里活动。说真的,这两天总是找不到她的身影,我甚至担心过她是不是回到了末日时代。毕竟她之前就由于空间转移而意外来到了现代,谁能保证她上次从我面前转移走就不会再次出现那种意外呢?这下我总算能够放下心里的其中一块石头了。 “还是不要在马路边说话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陆游巡提议。 - 我们前往了附近的茶馆。 在路上,我感知了下自己派遣去祝家宅邸的“萤火虫”。不知道是否应该说“预料之内”,那只“萤火虫”现在失去了音信。祝拾说过祝家宅邸有着专门警戒和防御外敌的结界,而我的“萤火虫”归根结底只是不值一提的火星,说不定是像撞击在电网上的蚊子一样被那道结界给拦截消灭了。 正巧我还担心自己的“萤火虫”是否会给长安带来厄运,这样也好,算是恰到好处地断了我的念头。 与此同时,陆游巡向我简单地介绍了罗山那边对于堕落猎魔人的调查进展。 且不论他对于我的真实看法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说话相当客气,态度也是尽职尽责,令人难以生出恶感。 首先,在堕落猎魔人(之后统一称呼为“怪人”)一事上,孔探员对于祝拾有过很多隐瞒。 其中最大的隐瞒就是,怪人作案并不是仅仅出现在咸水市的事件,而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过的事件。虽然并没有频繁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是总得统计起来也有数十上百起,最早能够追溯到十八个月前。只要有心联系,肯定是能够联系起来的。 孔探员之前的任务就是把相关资料提供给祝拾,然而他故意将这部分资料按下,目的应该是避免祝拾意识到“存在更多的怪人”。这种隐瞒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或许他早已有了放弃探员身份并离开咸水市的计划。 直到陆游巡接替了这一工作,完整的资料才终于来到了祝拾的手里。 顺带一提,利用占卜能力收集到那些照片线索的也是陆游巡。这种调查系技能好像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不过祝拾看上去对于陆游巡没有多少好感,似乎不止是因为陆游巡插手了我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 陆游巡走在最前面,我在最后面拿出手机,像是上课瞒着老师传纸条一样偷偷给祝拾发了条短信: “你讨厌陆禅?” 祝拾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扫了一眼陆游巡,然后开始敲字,敲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 “陆禅在组织里是站在‘猎魔人应该成为人间神明,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那一派的,我和他合不来。” 看到这条回复,我情不自禁再次看向了陆游巡的背影。 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是,孔探员说过自己所处的山头是“思想偏激派”,而陆游巡则是孔探员的上级,又怎么会是个思想中正平和的人呢? 然而现在的我有必要得到陆游巡的帮助。 麻早的照片也是他用占卜能力得来的,我这两天已经体悟到了仅仅凭借自己的本领无法找回麻早。虽然在借助他力量的前提下,即使最后能找到麻早,麻早多半也会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有功夫顾及那些的时候了。 我们在茶馆的包厢里面坐了下来,陆游巡从口袋里拿出照片,像是摆弄扑克牌一样将其一字排开,正是祝拾之前也给我看过的那些照片。 “如今在咸水市负责怪人事件的猎魔人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战斗的祝拾,一个是负责调查的我。”陆游巡说,“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人,那就是你,庄成。所以接下来,也请你和我们一起分析案情。” “好。”我点头。 “在过去五天里,咸水市被怪人杀害的本地权贵又增加了两人。或者准确地说,其实是四人……”陆游巡拿出了其中两张照片,分别对应着两处凶杀现场。 其中一处是在户外,受害者生前应该是个富态的老人,却像是遭到猛兽袭击一样全身被撕裂得不成人形,无比狼藉地倒在了户外的草丛里; 还有一处是在室内,受害者是个健硕的中年男子,同样是全身被撕裂,能够感受到施暴者歇斯底里的情绪。附近还有两具遗体,分别属于中年女性和男童,貌似是母子。 与老人和中年男子不同,母子两人都是被一击毙命,死因看着像是头颅遭到重击,头骨都明显变形了。估计他们是中年男子的家人,被凶手顺手杀死了。 室内这处现场还有着很多凌乱的沾血足迹,不像是人类的,而像是大型野兽的。我在脑海里对比了下孔探员变身之后的形态——没错,这肯定是怪人的足迹。 陆游巡简单介绍了他调查到的情况。就和照片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一样,在某个在受害者看来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怪人突然闯入,残忍地杀死了受害者,之后扬长而去。两处现场的形成过程都是那么简单。 接着,他又拿出了第三张照片——麻早行走在深夜街道里的照片。 “庄成,你知道她是谁吗?” “略知一二。”我说。 “应该是祝拾告诉你的吧。”他说,“那么,你对于这个失魂症少女有什么看法?” 67 陆禅游巡2 或许是做贼心虚,每当有人主动询问我麻早的话题,我总是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刺探我。 陆游巡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脸上,这种专心的姿态既可以说是礼节性重视,似乎也可以说是审视。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这个擅长调查事物的游巡是不是从我这里发现了某些端倪?我难以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是问什么方面的看法?”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既然你与孔达战斗过,那么应该很清楚,怪人们都有着以阴影作为媒介进行空间转移的异能。”他说,“巧合的是,这个名为麻早的失魂症少女,很可能就是通过空间转移的方式从医院里面凭空消失的。而如今,在我们调查怪人事件的过程中,她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面……” “你怀疑她是怪人?”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斟酌之后,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认为这个可能性非常低。” “这是为何?”他好奇。 “我和怪人实际战斗过,很清楚怪人的破坏力。他们能够把路灯当成标枪投射出去,也能够操纵阴影远程攻击敌人。在这种人看来,就算是真枪实弹也是不足挂齿的玩具。”我说,“然而这個失魂症少女却潜入了公安部门,特地从中盗窃枪支弹药。真正的怪人会做这种事情吗?” “言之有理。”他承认,“但是,她和怪人事件必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也这么认为吧?” “是的。”我无法否认。 “如果你们接下来在前线接触到了失魂症少女,或者是得到了与其相关的线索,希望能够将其分享给我。”他态度谦逊地提出了委托,“实不相瞒,我肩负着寻找失魂症少女的任务。只要你们帮助我,我今后必定尽自己全力偿还这份人情。” 看来在寻找麻早一事上,陆游巡也不是他所处山头的决策者,而是执行者。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祝拾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回答:“行。” 真是毫无诚意的答应,恐怕祝拾根本就没想过要帮这个忙。只不过这方面我也是相同,便回了一句:“我也一样”。 “那么先回到案件上吧。”陆游巡看气氛不对,就把话题拉了回来,“之后我需要使用占卜去搜索凶手的行踪,而为了提高占卜的精确度,需要参考伱们对于案件的感想。能否让我听听你们的看法?” 大概是担心我听不懂,祝拾在旁边补充:“陆禅的占卜法术,本质上是基于自己视角的预测推演。但是如果只有自己的视角就会容易片面化,因此需要其他人的视角来补足自己的占卜。” “另外,我现在就有个问题。”说着,她又看向了陆游巡,“根据我的记忆,凶手虽然以本地权贵作为猎杀目标,但是不会卷入目标以外的人,也不会卷入目标的家人,为什么这次他突然改性了?” 她指了指那张中年男子及其妻子儿子一起被杀害的室内现场照片,一家三口死不瞑目。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如此一看,这个凶杀现场确实有些古怪。 “这似乎是一起意外。”陆游巡给出了自己的信息,“那对遇害的母子原本计划在这一天外出旅游,然而因为母亲这边发烧,旅游计划就临时取消了。” “然后误以为目标独自在家的凶手就闯入其中……”我思考,“如果这个方向正确,凶手就是知道那对母子旅行计划的亲朋好友了?” “不一定,母亲这边有着把自己近期日程发布到网络上的习惯。就算是关系不那么近的人,只要用心调查还是可以调查到的。”陆游巡摇头。 “既然凶手会这么用心地调查,就说明他确实不想卷入那对母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事到临头还要把那对母子杀死呢?”祝拾奇怪地问,“总不能是因为被看到真容了吧?怪人变身之后根本就是自带面具,就连原本的身体特征都看不出来了,根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啊。” 陆游巡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 “凶手的动机现在搞清楚了吗?”我换了个提问的方向。 “这个倒是很清楚。”陆游巡耐心解释,“罗山过去尝试过捕捉怪人。而怪人似乎存在着自爆机制,每当我们将其捕捉,他们就会自爆。这个过程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 “但是通过对于残骸的研究,我们还是弄明白了怪人杀人的动机。他们能够通过杀人来吞噬目标的灵魂,并且将其永久性地转化为自己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杀人炼魂能力。 “吞噬的灵魂数量越多,或者质量越高,他们能够得到的力量就越强。如果吞噬的是猎魔人的灵魂,就更是能够帮助他们突飞猛进。” 杀人炼魂?孔探员过去之所以会对我下黑手,也是因为想要吞噬我的灵魂吗? 我想了想,然后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现在追踪的这个怪人要以咸水市的权贵为猎物,以普通市民为猎物不是风险更低吗?” “这也是我们正在调查的方向。我甚至有怀疑过这个怪人是不是什么‘民间反腐侠’,但是被他杀害的权贵里面也有无论名声还是内在都很清廉的官员。就是这个被牵连到妻子和儿子的受害者。”陆游巡无可奈何地指了指照片,“凶手在离开前还卷走了这家里仅存的几件贵重物品和现金,而之前那些案件里面也有贵重物品被盗走的记录。说不定凶手的动机里面有着求财的因素吧。” “为了钱财而杀人全家,这种恶人——”祝拾流露出了强烈的怒意,又努力平复表情,突然问了我一句,“庄成,你怎么看?” 为什么你也要问我怎么看? 不过,我倒是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是个道德立场坚定的人,同时也在乎身边人的道德立场。可能是因为我上次对她说出了认为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的真心话,她现在格外重视我对于作恶之人的感受。 只不过,或许这么说会令她失望,我自己就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惜作恶的人,甚至险些做出了监禁未成年少女的事情。而之所以说是“险些”,并不是因为我在最后关头良心发现收手了,而是因为人家自己逃跑了。 因此我很难说自己和恶人之间是划清界限的。 当然,要是问我性犯罪者讨厌不讨厌,肯定是讨厌,小偷小摸的窃贼我也看不过眼,为了钱财而入室抢劫甚至杀人的罪犯也令我无法接受。但是我讨厌这些人,与其说是因为他们邪恶,不如说是因为他们的动机普遍丑陋而又软弱。 关于这一点,我不认为是只有自己才会萌发的特殊思考。相信很多人曾经都被幻想故事里面具备强大身心的恶人角色吸引过,他们或是具备与众不同的美学、或是具备坚定不移的心灵、或是具备光芒万丈的理想。可能有人会斥责“只有思想幼稚的人才会被那种虚构的恶人所吸引”,我对此无法否定,因为我确实有着思想幼稚的一面。 所以,如果是基于求道性质的动机,恶事对我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 其实我也很清楚。从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所谓的“求道动机”,还是贪财贪色的低俗欲望,本质上都是“一己私欲”,做出来的事情无疑都是恶行。我和那个犯下罪行的怪人客观来看很可能没有区别。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他是既遂,我是未遂。 我之所以喜欢把自己包装成好人,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是因为我有着充沛的良心,而是因为我想要和好人做朋友。我这么说绝对没有“觉得好人容易欺负”的意思。毕竟我无论如何都要承认,和好人做朋友就是要比起和恶人做朋友来得舒心。 我思索着自己和那个怪人之间的区别性,以及无区别性。 想着想着,我忽然很想要去见那个怪人一面。想要问问他做恶事的心境,想要知道他是如何思考的。 “庄成?”祝拾再次呼唤了我。 “我们还是快点去打倒那个怪人吧,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我说。 “啊?嗯!”她用力点头。 接下来,我和祝拾又与陆游巡讨论了一会儿。陆游巡似乎是觉得把其他人的意见吸收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便喊停了我们,然后开始进行起了占卜作业。 说是占卜作业,其实也没见他拿出罗盘或者其他道具,只是抬起自己的双手,像是计算数字一样不停地动着手指。这好像是一种手掌占卜,人的手掌有着很多的纹路和关节,古人认为其中蕴含着人的命运,能够借此运算未来。某些书本里提到的“掐指一算”就是来源于此。 几分钟之后,他停止了运算,然后点点头,对我们说:“算出来了,我这就把结果传送到你们的意识里。” 什么叫传送到我们的意识里? 还没等我想清楚,就看见他伸出双手,好像是要跟我们握手。祝拾大大方方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和他握了一下。我便有样学样,跟陆游巡握了下手。 在我的预想中,这应该是某种能够直接把信息传递到意识里面的方法,我对此很有兴趣。 然而当我和陆游巡接触之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反倒是他突然怪叫一声,像是不小心摸到火焰一样连忙把手抽开,连人都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然后浑身颤抖,惊恐万分,像是看到某种恐怖之物一样看向了我。 68 陆禅游巡3(求订阅!) 陆游巡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人类,而像是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清晨起床穿着睡衣拉开窗帘,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阳光,结果出现在窗户外边的却是哥斯拉的正脸。 他好像就连思考都已经暂时停止,只是狼狈地坐在地上,张大嘴巴直直地瞪着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祝拾见状大吃一惊,起身呼唤:「陆禅?」 「你没事吧?」事情的起因怎么看都在我身上,我连忙上前去搀扶他。 一看到我走过来,他浑身又是一抖,似乎反射性想要远离。 不过这下他貌似也是脑子重新运转起来,中止了自己意图远离的动作。我把手伸出去,他先是努力平复表情,然后老老实实地搭住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奇。 「嗯……怎么说呢……」他以心有余悸的眼神看着我,「……你对我没有恶意吗?」 「没有。为什么我要对你有恶意?」 其实我倒也不是没有对他产生恶意的理由。在寻找麻早的事情上,他与我可以说是竞争者。但是一方面,正因为还要寻找麻早,所以我之后需要仰仗他的调查技能;另一方面,他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说话和做事的表现真的令我生不出恶感。 「幸好你对我没有恶意,否则我刚才可能就死了。」陆游巡的语气里面透露出了死里逃生的侥幸情绪。 「我之前是做错了什么吗?比如说你把信息传输到对方意识里的能力有着某种禁忌,我不小心犯了忌讳?」我问。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他似乎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只是你的力量太强大了。过于强大的力量,仅仅是存在,就会产生不容侵犯的领域。真正触犯禁忌的人是我才对啊。」 我太强大了?就算突然夸奖我我也是不会给好处的。 不过祝拾以前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我作为超能力者的力量过于巨大,所以怪异之物也会绕着我走。陆游巡所说的「不容侵犯的领域」,似乎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你对于自己的力量缺乏很多自觉。」陆游巡好像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接触到的事情,他对着我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没关系,和祝拾不同,我对于传道授业有着些许心得。如果你不介意,接下来我们可以私下交流……」 「等等!」闻言,祝拾顿时变得急切。 她连忙来到我的旁边,像是护食的大型犬一样双手扒在我的肩膀上,非常警觉地说:「庄师兄……庄成是我这边的,你不能抢!」 「没错,我是祝师妹这边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坚定自己的公开立场。 「师兄?师妹?」陆游巡哭笑不得,对着我说,「祝拾不是你的引路人吗?」 我改口:「我是祝拾老师这边的。」 「我不是……」祝拾好像是想要反射性地否认,又停顿了下,脸色发红地说,「我是!」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私下交流的事情之后再谈,还是先回到正事上吧。」陆游巡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祝拾,「目标怪人的行踪,虽然没能够传输到庄成的意识里,但是你应该已经接收到了。之后你们就组队行动,一起对付那个怪人吧。」 「等等,你现在不是知道庄成的水平了吗?已经不需要考核了吧,为什么还要他继续参与这起事件?」祝拾质疑。 「你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性,身边有个实力强大的男人才好令人放心。」陆游巡似乎有些大男子主义。 没等祝拾反驳,他就又看向了我:「庄成,你应该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吧。」 我回忆了下,然后点头:「没有。 」 虽然战斗并胜利不是第一次,但是杀人,我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杀过。第一次遇到的堕落猎魔人是莫名其妙死于器官衰竭的,孔探员是自爆的,而救下长安时干掉的两个黑西服男性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罗山方面希望能够尽可能活捉怪人。因为关于怪人的力量源头,罗山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谁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变身为怪人的力量。」陆游巡说,「但是我觉得你们把目标怪人杀死也没关系。战场变化风云莫测,谁都无法预测敌人会打出何种手牌,千万不可以因为手下留情而令自己身陷险境。 「庄成,就算是你也一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根据罗山的调查,那些沦为怪人的家伙都已经被捕食灵魂的非人渴望所俘虏,是如同字面意思上的"化为怪物的人类"。 「放下所有顾忌,杀死敌人吧。」 祝拾听得蹙眉,却没有反驳,只是说:「我记得你有着从死者的脑子里调查信息的占卜法术吧。如果我们拿到了怪人的头颅,你能不能从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不能。怪人在临死前或者自爆前,力量的源头会从他们身体里消失,并且自动破坏他们身体里的灵性信息。」陆游巡摇头,「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够得到情报,罗山早已把怪人的秘密调查得水落石出了。」 「是吗……」祝拾说,「那么,我们先出发了。」 「祝你们好运。」陆游巡说。 - 离开茶馆之后,祝拾和我一起打车往目标区域移动。 刚上车的时候还是傍晚时段,下车之后,天空已经黑暗。我们来到了咸水市的老城区,改为步行移动。祝拾在路上告诉我,陆游巡通过占卜法术得到的,是「目标怪人在未来很可能经过的路线」,而我们现在就是在前往那条路线。 难怪祝拾会觉得长安那边的线索无关紧要。不得不承认,有这么方便的办法,效率确实是要更高。 我从怀里拿出之前收到的那些线索照片,从中抽出麻早的照片反复查看。 照片里面,麻早的左手腕依旧佩戴着完好无损的红色gps手环。显然,麻早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手环的真实用途,否则手环多半已经被丢弃或者破坏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这边会收不到gps信号呢? 还有,既然陆游巡掌握着如此方便的占卜法术,就连目标未来的动向都能够预测到,为什么他会无法掌握麻早的具体行踪呢? 这方面或许还能够用陆游巡的占卜法术需要事先收集前置线索才能够顺利发动来解释,我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走在路上重新思考,还是觉得不大对劲。罗山那么大,总有那么几个更加厉害的占卜能力者吧,就连他们都把握不到麻早的动向吗? 祝拾突然回过头来,严肃地说:「庄成,如果我们之后真的遇到了那个失魂症少女,不要告诉陆禅。」 我把那些线索照片收了起来。虽然祝拾的提议符合我的心意,但我还是必须多此一问:「为什么?」 「你应该见识过陆禅所处山头的手段吧。对于那个善恶尚且未知的女孩子,他们又是冒充警察四处打探,又是捏造罪名泼脏水,实在不像是把对方的基本权利放在眼里的样子。」她说,「我也希望罗山能够研究那个失魂症少女,从中得到失魂症的治愈方法,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失魂症患者。 「但是,这必须建立在对方自愿配合的前提下,而不是把对方当成毫无尊严的实验动物对待。 「那个山头很可能是从失魂症少女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才会如此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所以,庄成,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天 真……」 她放缓语速,似乎在思索如何继续组织语言,而我则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的。」我说,「我不在乎这个山头那个山头,但是我会站在你的身边。既然你觉得不应该告诉陆禅,那么我就按照你说的办。」 闻言,她似乎深受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见状有些心虚。毕竟我这次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祝拾,而是为了麻早,归根结底则是为了我自己。 「说起来,你和陆游巡很熟悉吗?我看你好像对他了解不少。」我习惯性转移话题。 「要说熟悉也说不上有多么熟悉,只能说是有些交情。」祝拾摇头,「陆禅曾经是"成"级别的无常,作为猎魔人的身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对待同僚亦是非常友善。很多无常都受过他的指点,我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过去的他也不是认为猎魔人应该成为人间神明奴役凡人那一派的,而是归属于我目前所处的派系。」 我不解地问:「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不上前线?」 「因为他失去了曾经的力量……」她情绪复杂地说,「在罗山之外也有很多组织,其中有的组织仇恨罗山,认为世界应该继续由普通人主宰。他们觉得罗山想要利用怪异之力支配世界,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使用各种方法捕捉并监禁罗山的猎魔人,对其进行非人道的实验,意图利用科学技术解析猎魔人的力量。 「两年前,其中一支势力最大的地下组织瞄准了陆禅最虚弱的一刻,耗费了无数资源和代价,最后将其捕捉,监禁并研究了足足八个月。」 免费阅读. 68 陆禅游巡3(求订阅!) 陆游巡看着我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人类,而像是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清晨起床穿着睡衣拉开窗帘,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如既往的蓝天白云阳光,结果出现在窗户外边的却是哥斯拉的正脸。 他好像就连思考都已经暂时停止,只是狼狈地坐在地上,张大嘴巴直直地瞪着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祝拾见状大吃一惊,起身呼唤:「陆禅?」 「你没事吧?」事情的起因怎么看都在我身上,我连忙上前去搀扶他。 一看到我走过来,他浑身又是一抖,似乎反射性想要远离。 不过这下他貌似也是脑子重新运转起来,中止了自己意图远离的动作。我把手伸出去,他先是努力平复表情,然后老老实实地搭住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好奇。 「嗯……怎么说呢……」他以心有余悸的眼神看着我,「……你对我没有恶意吗?」 「没有。为什么我要对你有恶意?」 其实我倒也不是没有对他产生恶意的理由。在寻找麻早的事情上,他与我可以说是竞争者。但是一方面,正因为还要寻找麻早,所以我之后需要仰仗他的调查技能;另一方面,他这个人到现在为止说话和做事的表现真的令我生不出恶感。 「幸好你对我没有恶意,否则我刚才可能就死了。」陆游巡的语气里面透露出了死里逃生的侥幸情绪。 「我之前是做错了什么吗?比如说你把信息传输到对方意识里的能力有着某种禁忌,我不小心犯了忌讳?」我问。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他似乎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只是你的力量太强大了。过于强大的力量,仅仅是存在,就会产生不容侵犯的领域。真正触犯禁忌的人是我才对啊。」 我太强大了?就算突然夸奖我我也是不会给好处的。 不过祝拾以前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我作为超能力者的力量过于巨大,所以怪异之物也会绕着我走。陆游巡所说的「不容侵犯的领域」,似乎与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你对于自己的力量缺乏很多自觉。」陆游巡好像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接触到的事情,他对着我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没关系,和祝拾不同,我对于传道授业有着些许心得。如果你不介意,接下来我们可以私下交流……」 「等等!」闻言,祝拾顿时变得急切。 她连忙来到我的旁边,像是护食的大型犬一样双手扒在我的肩膀上,非常警觉地说:「庄师兄……庄成是我这边的,你不能抢!」 「没错,我是祝师妹这边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坚定自己的公开立场。 「师兄?师妹?」陆游巡哭笑不得,对着我说,「祝拾不是你的引路人吗?」 我改口:「我是祝拾老师这边的。」 「我不是……」祝拾好像是想要反射性地否认,又停顿了下,脸色发红地说,「我是!」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私下交流的事情之后再谈,还是先回到正事上吧。」陆游巡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祝拾,「目标怪人的行踪,虽然没能够传输到庄成的意识里,但是你应该已经接收到了。之后你们就组队行动,一起对付那个怪人吧。」 「等等,你现在不是知道庄成的水平了吗?已经不需要考核了吧,为什么还要他继续参与这起事件?」祝拾质疑。 「你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性,身边有个实力强大的男人才好令人放心。」陆游巡似乎有些大男子主义。 没等祝拾反驳,他就又看向了我:「庄成,你应该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吧。」 我回忆了下,然后点头:「没有。 」 虽然战斗并胜利不是第一次,但是杀人,我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杀过。第一次遇到的堕落猎魔人是莫名其妙死于器官衰竭的,孔探员是自爆的,而救下长安时干掉的两个黑西服男性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罗山方面希望能够尽可能活捉怪人。因为关于怪人的力量源头,罗山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谁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变身为怪人的力量。」陆游巡说,「但是我觉得你们把目标怪人杀死也没关系。战场变化风云莫测,谁都无法预测敌人会打出何种手牌,千万不可以因为手下留情而令自己身陷险境。 「庄成,就算是你也一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根据罗山的调查,那些沦为怪人的家伙都已经被捕食灵魂的非人渴望所俘虏,是如同字面意思上的"化为怪物的人类"。 「放下所有顾忌,杀死敌人吧。」 祝拾听得蹙眉,却没有反驳,只是说:「我记得你有着从死者的脑子里调查信息的占卜法术吧。如果我们拿到了怪人的头颅,你能不能从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不能。怪人在临死前或者自爆前,力量的源头会从他们身体里消失,并且自动破坏他们身体里的灵性信息。」陆游巡摇头,「如果那么简单就能够得到情报,罗山早已把怪人的秘密调查得水落石出了。」 「是吗……」祝拾说,「那么,我们先出发了。」 「祝你们好运。」陆游巡说。 - 离开茶馆之后,祝拾和我一起打车往目标区域移动。 刚上车的时候还是傍晚时段,下车之后,天空已经黑暗。我们来到了咸水市的老城区,改为步行移动。祝拾在路上告诉我,陆游巡通过占卜法术得到的,是「目标怪人在未来很可能经过的路线」,而我们现在就是在前往那条路线。 难怪祝拾会觉得长安那边的线索无关紧要。不得不承认,有这么方便的办法,效率确实是要更高。 我从怀里拿出之前收到的那些线索照片,从中抽出麻早的照片反复查看。 照片里面,麻早的左手腕依旧佩戴着完好无损的红色gps手环。显然,麻早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手环的真实用途,否则手环多半已经被丢弃或者破坏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这边会收不到gps信号呢? 还有,既然陆游巡掌握着如此方便的占卜法术,就连目标未来的动向都能够预测到,为什么他会无法掌握麻早的具体行踪呢? 这方面或许还能够用陆游巡的占卜法术需要事先收集前置线索才能够顺利发动来解释,我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走在路上重新思考,还是觉得不大对劲。罗山那么大,总有那么几个更加厉害的占卜能力者吧,就连他们都把握不到麻早的动向吗? 祝拾突然回过头来,严肃地说:「庄成,如果我们之后真的遇到了那个失魂症少女,不要告诉陆禅。」 我把那些线索照片收了起来。虽然祝拾的提议符合我的心意,但我还是必须多此一问:「为什么?」 「你应该见识过陆禅所处山头的手段吧。对于那个善恶尚且未知的女孩子,他们又是冒充警察四处打探,又是捏造罪名泼脏水,实在不像是把对方的基本权利放在眼里的样子。」她说,「我也希望罗山能够研究那个失魂症少女,从中得到失魂症的治愈方法,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失魂症患者。 「但是,这必须建立在对方自愿配合的前提下,而不是把对方当成毫无尊严的实验动物对待。 「那个山头很可能是从失魂症少女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因此才会如此不择手段。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所以,庄成,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天 真……」 她放缓语速,似乎在思索如何继续组织语言,而我则先一步接过了话头。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的。」我说,「我不在乎这个山头那个山头,但是我会站在你的身边。既然你觉得不应该告诉陆禅,那么我就按照你说的办。」 闻言,她似乎深受感动,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见状有些心虚。毕竟我这次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祝拾,而是为了麻早,归根结底则是为了我自己。 「说起来,你和陆游巡很熟悉吗?我看你好像对他了解不少。」我习惯性转移话题。 「要说熟悉也说不上有多么熟悉,只能说是有些交情。」祝拾摇头,「陆禅曾经是"成"级别的无常,作为猎魔人的身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对待同僚亦是非常友善。很多无常都受过他的指点,我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过去的他也不是认为猎魔人应该成为人间神明奴役凡人那一派的,而是归属于我目前所处的派系。」 我不解地问:「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不上前线?」 「因为他失去了曾经的力量……」她情绪复杂地说,「在罗山之外也有很多组织,其中有的组织仇恨罗山,认为世界应该继续由普通人主宰。他们觉得罗山想要利用怪异之力支配世界,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使用各种方法捕捉并监禁罗山的猎魔人,对其进行非人道的实验,意图利用科学技术解析猎魔人的力量。 「两年前,其中一支势力最大的地下组织瞄准了陆禅最虚弱的一刻,耗费了无数资源和代价,最后将其捕捉,监禁并研究了足足八个月。」 免费阅读. 69 VS怪人1(求订阅!) 我刚刚觉醒超能力的时候也有妄想过自己力量暴露,而后被官方势力以莫须有罪名逮捕,沦为研究设施里小白鼠的情景。 从理智上来说,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高。一来是把珍贵的超能力者当成实验耗材使用,违背了基本的科学研究常识;二来是官方势力有必要遵循道德行事。道德不止是给外界审视的牌坊,也是团结内部人心必不可少的旗帜。 但是如果「超能力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珍贵呢,如果意图对我出手的并不是讲究道德的组织呢。 那种恐怖的情景对我来说仅仅是妄想,对陆游巡来说却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 「八个月之后,陆禅自行从那地下组织的研究设施里面逃脱。然而由于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残忍遭遇,他失去了自己身为无常的大多数力量,只能作为游巡在后方为我们提供支援。」祝拾叹息,「庄成,你之前问过我是不是讨厌陆禅吧。其实我并不讨厌他,相反,我曾经非常尊敬他。曾经的他是立志为芸芸众生而挥剑的善良无常,是我心中的榜样。 「在罗山,"成"级别的无常也被称呼为"国家一级猎魔人"。这个级别的猎魔人往往不以这种头衔自居,因为他们不认为自己受到世俗政权管辖。而过去的陆禅却以这个头衔为自己的骄傲。 「纵使他如今性格大变,开始认为猎魔人应该奴役凡人,我也无法斥责他。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我懂。他在那研究设施里面经历的酷刑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如果我经历了和他相同的事情,说不定也会变成现在的他。 「只是出于立场,我无法与现在的他谈到一起去,仅此而已。」 我点头表示理解,同时想着陆游巡那张谦虚友好的面孔。 真的很难想象,如他那般情绪稳定的人,居然有过那般令人胆寒的经历。同为「超能力者」,我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情绪。想必祝拾产生的这种情绪只会比我更多。 「陆游巡好像已经觉察到了我的力量水平。」我问,「你说过为了避免我被罗山各种山头过早拉拢,希望我隐瞒自己的力量,现在我是不是已经无法做到了?」 「陆禅那边的山头肯定会努力拉拢你,不过事情还没有恶化到最坏的地步。」祝拾思考之后说,「至少你还没有在他的面前展示过元素化。火焰能力者有没有元素化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你目前在他心里的评价应该是从"攻击力很强"上升到了"攻击力强到一塌糊涂"。 「他应该还能够根据你打败孔探员一事,推测出你其他方面的"短板"不至于特别短,但不至于联想到元素化这个层面上。」 「原来如此……」我先是点头,忽然想起一事。 这件事情原本我是应该早点询问祝拾的,只是最近忙碌于寻找麻早,与祝拾见面之后又有那么多事情,直到现在我才终于从心里拾了起来。 「祝拾,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印"?」我问。 「神印?」祝拾闻言一怔,「那是什么,名字就叫"神印"吗?」 「应该吧?」 听她这么一问,我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含糊。在神秘学里,「印」这个字不说是普遍,至少不能说是难得一见。就算在前面加个「神」字,也难以说是精确的检索词。 我补充:「我也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知识了,好像说是这个世界上有个叫神印的东西,能够实现任何愿望。」 「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印……」这下她貌似有点反应了,「好像有点印象……对不起,一时间想不起来,回头我替 你查查吧。不过,为什么你突然问这个?」 「就是聊天解闷而已。我们这不是在赶路吗。」我说,「那么……"宣明"呢?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在迷雾梦境里面,一号和二号都对于四号报出的这个名字产生过反应。一号是忌惮,二号是恐惧。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一号应该和我一样,是生活在现代世界的人。然而他和生活在末日时代的二号都对于这个名字有着反射性的情绪,足以证明「宣明」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果不其然,祝拾也对于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严肃。 「庄成,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是孔探员跟我说的。」我把皮球踢给了死人,「只不过他也就提了一嘴,没有细说。」 「他怎么会跟你提起宣明?」她先是疑惑,旋即恍然,「哦,原来如此……是因为你是火焰能力者吧。」 「这个宣明,果然和三皇五帝时期的契——火神阏伯有关系吗?」我问。 「嗯……应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她思索之后说,「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吧,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里,部分神明的原型,其实就是曾经祸遍大地,或者造福一方的大无常。」 「你是说……」我顿时意识到了真相。 「没错,宣明曾经是罗山的大无常之一。」她说。 四号宣明居然是罗山的大无常?我在吃惊之余也是恍然。难怪就算是在无法动用超能力的迷雾梦境里面,四号宣明也能够让人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存在感,以及无比鲜明的危险感。 而且,如果是大无常那等就连天地灾害也能够支配的人物,其威名纵使流传到末日时代也不足为奇。 旋即我反应了过来:「你说"曾经是"?」 「大约在半年前,宣明从罗山叛变了。」祝拾说,「详细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一日突然发狂,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死了另外一位大无常"伏红尘",又正面击败并重创了大无常"命浊",之后便离开了罗山。 「大无常是罗山的君临者。通常来说,无论大无常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被视为背叛罗山,就和臣子不可能指责皇帝谋反一样。只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大无常之间同室操戈。 「宣明在那之后就被定性为罗山的叛徒,至今下落不明。」 四号宣明居然做过那种事情…… 又是烧死一位大无常,又是重创一位大无常,难道他不光是个大无常,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与四号宣明对话过,看他的谈吐和举止,不像是个疯疯癫癫的人。说他是出于发狂而同室操戈,我很难相信。他多半是出于某种考虑才会出手袭击其他大无常。 我回忆起了他在迷雾梦境面对巨人的愤怒质问。在他的眼里,巨人似乎是致使世界濒临毁灭的幕后黑手,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失态……难道他发狂袭击其他大无常,也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宣明是精通火焰力量的大无常。孔探员之所以会对你提起宣明,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祝拾自顾自地给出了解释,又突然停止了前进。 她抬起右手,压低嗓音,说:「发现目标了。」 闻言,我心中一肃,屏住呼吸,看向了前方。 此时我们已经移动到了老城区的体育公园。这里有个荒凉的操场,红色的跑道围绕着杂草丛生的足球场。我们就潜行在跑道的外边。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偶尔会有人过来慢跑健身。听说这里曾经很有人气,之后慢慢没落了,沦落成现在这种 寂寞的地方。 就在操场另一边的边缘,我看到了一道怪异的人影。那显然不是过来慢跑健身的爱好者或者减肥者,而是个长着羊头,双足步行,身高接近三米,浑身肌肉,像是恶魔一样的怪物。 「怪人……」祝拾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方,拉着我在附近的草丛后面躲藏。 怪人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他似乎仅仅是经过这里,也可能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狩猎场。如果他是想要袭击普通人吞噬灵魂,这种人迹罕至、又不是完全没人来的地方就是最好的食堂。只需要在这里等个一阵子就有食物送上门了。 虽说之前浮现过「想要问问他做恶事的心境」的念头,可现在显然不是那种场合。 我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首先排除「直接杀死」。虽然陆游巡推荐我直接杀死怪人,但是为了得到麻早的线索,就这么草率地杀死怪人无疑是最差的决策。 但是我也无法活捉怪人。根据陆游巡提供的信息,罗山所有活捉怪人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怪人有着自爆机制,我甚至无法说服怪人不要自爆。那种自爆机制不受怪人自己的意志左右。 不能杀,不能捉,我似乎只能选择尾行怪人,直到「怪人」吸引「疑似正在调查怪人的麻早」前来。 然而,选择「尾行」这条道路,就意味着当怪人杀人的时候,我只能默默看着。 或者我也可以每次都阻止他的杀人行为,同时强行把热能标记置入他的身体里面,就像是给野兽植入信号发射器的动物学家一样,让他变得无论如何都只能处于我的监控之下?这种做法貌似有戏。纵使他之后空间转移,也逃脱不出我的目光所及。 问题是我不知道他用意念远程操纵阴影力量杀人的最大距离是否超出我的感知范围。而且,我也无从得知在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他从影子里召唤的恶魔正在活动和杀人。 对于这些未知之处的忽视就是在拿无关路人的性命去赌博,祝拾一定会主张立即杀死这个怪人。 这是最为他人安全着想的决策,却也是最与我的切身利益相悖的决策。 我该怎么办? 免费阅读. 70 VS怪人2(第三更/求订阅!) 我必须从远处这个怪人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话虽如此,我其实不知道那种线索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或许这个怪人在过去两天里接触过麻早的行踪线索,又或者是在未来有可能吸引到麻早前来。总而言之,我相信「疑似正在调查怪人的麻早」一定会以某种尚不明朗的形式与「怪人」发生关联。 为此,我必须保证对方活着。要么是活着把与麻早相关的信息吐出来,要么是活到麻早被吸引过来。 祝拾一定会反对。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将会不得不与祝拾决裂,甚至是与其发生战斗。或许我应该想出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践行祝拾的理念,又能够保障我的目的。快思考…… 时间不等人,怪人正在向着远处移动。我转过头看了一眼祝拾。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怪人的方向。 我忽然发现,她的双眼变得非常古怪。 并不是说眼神里面蕴含的情绪古怪,而是她此刻的目光仿佛散发出了强烈的洞穿力。我想起来了,她以前也有过这种锐利的目光。一次是断定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时候,一次是通过孔探员的遗体碎块判断出其确实是「堕落猎魔人」的时候。 祝拾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重新变得正常了。 「庄成,这次我们就按照陆禅说的,直接杀了那个怪人吧。」她说。 「他是继孔探员之后的第二个怪人,咸水市说不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怪人,要不还是尝试看看活捉他,审讯看看?」我一边用话语争取时间,一边努力思考那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却不想,祝拾却是先把那个办法说了出来:「活捉是白费力气,而且也没有必要活捉,我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什么办法?」我意外。 「只要在杀死他的时候保证他的头颅完整就可以了,之后我们就让陆禅用法术从他的脑组织里面直接提取信息。」她解释。 「陆游巡不是说过那个方法不行吗?怪人的力量源头会在消失的同时破坏那些信息。」我疑惑。 「我有把握阻止那个破坏的进程。」她胸有成竹地说。 我很清楚她没可能在这种问题上对我说谎,一时间却还是难以置信:「真的吗?」 她底气十足地点头:「真的。」 这真是个好消息! 我在脑海里比较起来——如果我固执己见执行尾行计划,之后只会失去祝拾的信任,也无法继续借助陆游巡的支援。而且纵使继续尾行,之后其实只能听天由命,不见得能够等来麻早。虽然我相信麻早必定会被吸引过来,但如果那不是在三天之内就没有意义了。 这个三天仅仅是我的倒计时,并不是麻早和怪人接触的倒计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如果有办法当场提取其脑中信息,倒不如直接杀死这个怪人。纵使这次无功而返,之后也能够再继续设法借助祝拾和陆游巡的力量寻找麻早。 其实无论是「尾行」还是「祝拾的方案」都不是完全靠谱的方向,但如果硬要选择,还是后者更加符合我的作风。 「我明白了。」说着,我做了攻击前的最后确认,「只要留下头颅就可以了吧?」 「没错……」 和我说话的同时,祝拾已经麻利地换上了蓑衣和斗笠,并且拔出了利剑。 忽然,她微微一怔,反应了过来:「哎,等等,你是打算现在就发动攻击?」 「是的。」我把目光集中在了那个怪人的身上。 「现在难道不是我大展身手的场合吗!」她一惊。 晚了,我已经发动攻击了。 顺带一提,这一次我没打算使出「用目光点燃对手」那种慢吞吞的技能。对付初次遇到的堕落猎魔人还有孔探员的时候,我是觉得好不容易遇到超自然类型的对手,肯定要慢慢享受才行。而现在我已经和罗山初步搭上线,对于这种对手也就没有那么珍惜了。 正常形态下的我其实可以使用火元素形态的所有技能,而且威力也未必有那么逊色,只是没有那么如臂使指而已。某些在火元素形态下能够一秒钟以内连续放出几次十几次的强力技能,在正常形态下或许需要几秒钟十几秒钟才能够放出来。 现在我对着那个怪人使用的,就是「从敌人身体里直接召唤火焰」的技能。而想要使用这个技能,我就必须把自己的精神融入到目标周围环境的热量里面。这种做法在火元素形态下就像是呼吸空气一样自然,在正常形态下却是必须全神贯注才可以做到。 在我的感知下,那个怪人躯干内部的构造在我的脑海里一清二楚地浮现了出来。应该有很多人在看过生理课本里关于人体构造的文章之后,想象过自己躯干内部是如何运行的,我现在的感受就和那种想象类似。而在那个想象的画面里,我直接塞进去了一个比起他的躯干还要巨大的火球。 密闭的空间内部凭空出现了无比巨大的热量,会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 远处的怪人在我的目光之下爆炸了。 就像是盛开怒放的烟花一样,无数的血肉和内脏混合着灼热的焰流向着四面八方爆散,夜晚的足球场草地都被璀璨的爆闪猛地照亮了一刹那。 当然,我没有忘记留下头颅。爆炸四散的仅仅是躯干部位而已,而头颅则乘坐着冲击波原地升空。我的视觉无法在夜晚清楚捕捉那么远的画面,但是通过自己融入环境的感知,我清楚地看到那张脸上浮现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据说人类的头颅在被斩下之后还能够维持短暂的意识,看来怪人也是相同。 过了一小会儿,怪人的头颅就像是毫无弹性的皮球一样砸落在了足球场的中央。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脑袋会不会被摔碎——定睛一看,还好没有。不愧是身体强化型的脑袋,就和真的足球一样皮实。 「就这么结束了?」祝拾傻眼地问。 「看来是的。」我说。 「不是,你看人一眼就把人点燃已经够过分了,看一眼就会爆炸……」说着,她似乎找不到形容的词语,不由得露出了无语的表情,「你不会还有比这个更加过分的技能吧?」 「也不算是有多过分吧……」 我觉得自己这个技能单独拿出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东西。而且要说过分,孔探员那个打不过人就把对手放逐到阴影世界的技能也很过分。 别看我打败孔探员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如果我不是正好会通过火焰传送自己,就算是掌握了元素化等等被祝拾吹嘘得很厉害的技能,也很可能会被孔探员打败在那里。 仅仅是通过简单几次接触我就已经明白,在怪异的世界,胜负的关键不在于力量的大小,相性也非常重要。走错一步就可能粉身碎骨,被人找到针对方法就可能陷入败北结局。陆游巡过去拥有成级无常的力量,却被人找到机会捕捉监禁研究,很可能就是出于相同的道理。 不过,对于祝拾如此给面子的惊叹,要说我不开心肯定是骗人骗己。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正式出手,自然是希望能够得到她非比寻常的反应和认同。……话说回来,她不会是知道这么做能让我开心所以才投其所好吧,虽说就算是那样我也很开心就是了。 言归正传,战斗其实还没有结束。 就像是前面说的那样,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自以为有着「离谱的技能」就沾沾自喜,说不定什么时 候就会被另外一个「离谱的技能」给制裁。 而现在,我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么一个「离谱的技能」。 就在我以为敌人已经被打倒的时候,前方只剩下一个头颅的怪人出现了令人惊异的变化。 他复活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是复活,就像是电影被抽去了数帧一样,完好无损的他突然就出现在了那个位置上。没有任何光线和声音,甚至捕捉不到任何过程。远处爆炸四散的尸体碎块也突然不见踪影,像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爆炸过。 而且可以确信,这一切多半都在这个怪人的预料之中。他在复活之后先在原地愣怔了一秒钟。那貌似不是对于自己复活的迷茫,而是对于自己先前所受到攻击的疑惑。 他马上就把目光锁定到了我所在的方向,旋即发出震怒的咆哮声,向我冲刺了过来。 明明刚才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却在确认敌人的所在之后毫不迟疑地冲刺,看来是无惧伤害。显而易见,他所表现出来的,应该是一种不死身系能力。并且还不是「恢复力强到无法杀死」那种简单明了的不死身,而是一种更加捉摸不透的神秘异能。 我回想起了麻早曾经向我展示的赐福之力,她曾经当着我的面,把喝完的袋装甜豆奶恢复成了原装。难不成眼前这个怪人,掌握的是能够逆流时光的异能吗? 怪人的冲刺还没有来得及踏出多少步就遭到了妨碍。 早在怪人复活的一瞬间,祝拾的身影就已经从我的身边消失了,就像是速度快到无法捕捉身影的超级战士一样。 随后一道明亮的剑光从怪人的侧后方乍现,冷酷地切断了他的脖子。血光冲天而起,头颅坠落在地,只有那具恶魔般的躯体在顺着惯性往前移动。 然而这一切又在下一瞬间化为乌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冲天的血光和落地的头颅都消失不见。顺着惯性往前移动的恶魔躯体原本快要跌倒在地了,却突然恢复了姿势平衡,头颅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祝拾在他身后紧追不舍,而他手中则出现一把阴影大锤,头也不回,猛地向祝拾抡去。 免费阅读. 71 VS怪人3(第四更/求订阅!) 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击并未使得祝拾手忙脚乱。 相反,她仿佛早有预见,以灵活高速的身法矮身回避阴影大锤,同时回旋身体再次放出斩击。 横扫的剑光仿佛化为银色的圆扇,当场就把对方拦腰斩断。 然而在那怪人匪夷所思的不死身面前,无论是斩首还是腰斩都徒劳无功。就连我一开始使其从内部爆炸都没有作用,更加不要说是这种简单明快的致命伤了。或许也就是仗着有这种不死身,怪人才会对于自己所受到的攻击毫无躲闪和格挡的意思。 果不其然,怪人又莫名其妙地复原了。他看也不看祝拾,只顾着向我冲锋。 他的算盘一目了然,就是不顾一切先杀死具有强大火力的我。问题是他的复活到底是什么道理?如果实在无法杀死他,我们或许就只有尝试活捉他了。也不知道他的不死身是否能够抵抗自己身为怪人的自爆机制。 我想要试探看看他的复活机制。他的不死身是否存在条件和代价?他是只有在受到死亡伤害之后才会复活吗,还是说就连普通的伤势也能够修复? 我用掌心对准怪人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发动攻击。不是示意给怪人看,而是示意给祝拾看。我们之间没有过任何配合,不能没有这种「多余的动作」。见状,祝拾立即后撤。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目光集中在了怪人的双腿处。轰然一声爆响,怪人的双腿凭空爆碎,他向着地面跌倒。 而在身体撞击在地面上之前,他再次复原。依旧是那种像是电影抽帧一样看不出来任何过程的恢复方式。显然,他的复活并不是只有在死亡之际才会触发。 他迅速地恢复了冲锋姿态。而这一次,我已经没有了再次出手的时间。 怪人的速度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纵使有着祝拾的牵制,我也最多只来得及放出刚才那么一击。而当我意识到自己攻击无效的一刻,怪人已经冲锋到了我的面前,而我的视野则猛然迅速后退。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被打飞了,但不是。好像是我的喉咙被利爪撕裂,然后就连头颅都被扯了下来,过程迅速到就连痛楚都没有来得及产生。我无头的身体甚至还在原地站着,像是喷泉一样喷射出暗红色的血浆。 「庄成!」远处传来了祝拾破音的呼喊。 「哈哈哈哈!」怪人像是得胜的将军一样高举我的头颅,发出了肆意的大笑。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光是火力强又有什么用,不堪一击!」 闻言,我也发出了感叹的声音:「你说得对。」 诚如对方所说,要是没有祝拾的牵制,刚才我就连在他冲锋过程中放出那么一击都未必来得及。速度的差距实在太悬殊了。我都是如此,其他火焰能力者单打独斗只会是相同的结局。 见到只有头颅的我突然开口说话,怪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我顺势引爆了自己的头颅。 我的身体是由火焰拟态而成的,头颅自然也是。爆炸之后,我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然而通过四散的火焰,我能够感知到周围的情景。怪人的手臂被炸碎了,他反射性地发出了震惊的喊叫。如果我有那个意思,让他当场粉身碎骨也可以,但是我需要保证他的头颅完整,只能缩小爆炸的范围。 爆炸只是一瞬间,没有给我带来多少痛楚。在我的操纵之下,散落的火焰像是归巢的鸟雀一样飞到我那具无头的「尸体」上,重新组成了头颅。我的视觉恢复了。 怪人的手臂也恢复了,他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我,旋即竟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在遇到同样具备不死身的对手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继续战斗,而是逃跑。是因为觉得以一敌二对于自己不利吗?还是因为他对于自己 的不死身没有那么自信呢?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就这么坐视他逃跑。 与此同时,祝拾出现在了他的逃跑路线前方,并且隔空挥动了长剑。 一道宛如形如匹练的剑光如同闪电般射出,把怪人再次拦腰斩断。 「庄成,我知道他的不死身是什么原理了!」攻击的同时,她朝我隔空喊话,「他能够复活的次数是有限的,只要一直反复杀伤他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祝拾说的「原理」是什么,但是这种消耗对方再生力的思路本来就很符合常识。 我听进了她的建议,再次集中目光,引爆了怪人的躯干。 而当他身体爆散之后,没等他再次恢复,我便用掌心凝聚出来一发足球大小的火球,对准他所处的地方发射了出去。 一发之后又是一发,火球像是连射炮弹一样落在他所处的地方。爆炸接二连三,操场的草地像是不停落下重石的水池一样泥土翻滚高扬,里面隐约传出了怪人惊恐的惨叫声,地面不停地颤抖。 肉眼无法看清泥土烟尘内部的场景,但是我以热能为媒介的感知能够将其清楚把握住,也能够操纵火球避免对他的头颅造成伤害。 之后就是重复作业了,就按照祝拾说的那样,一直杀死他,杀到他再也无法复活为止。 只不过,祝拾提到的对方的「不死身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这个我不由得很在意。至少,他的复活应该不是时间回溯。虽然他所受到的伤势确实是全部恢复如初,但是我的攻击残留在他身上的余热依旧存在着。如果是时间回溯,余热也应该会被回溯掉吧? 正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从泥土烟尘内部传出了怪人诅咒般的声音。 「这是你们逼我的……」他好似不顾一切,发出了疯狂的声音,「你们都给我进去吧!」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打算像过去的孔探员一样,使用阴影力量把我们放逐到影子的世界里去。那种招式我从一开始就有防备,我时刻都在注意着阴影的动向。就算祝拾那边不知道怎么应对,我也有信心将其保护下来。 但是他使出的招式超出了我的预想。 在那泥土烟尘内部,他被炸碎的其中一块遗体蓦然放出了巨大膨胀的黑色雾气。这黑色雾气眨眼间就突破了泥土烟尘的范围,并且把我整个人覆盖了进去。 我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一股莫名的眩晕恶心感涌上心头。 这是毒气吗?我立即屏住呼吸。虽然毒素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效果,但如果是怪异性质的毒素,就不容我小觑怠慢。而且比起我,现在更加应该担心祝拾那边。祝拾是否有吸入这个黑色雾气?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黑色雾气才过去一秒钟就已经淡化消失,那股眩晕恶心感也是浮现之后便立马消失不见。 而更加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眼前的场景也出现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刚才我明明还在体育公园的操场上,现在周围却变成了一条灰色陈旧的室内走廊。看着有些像是某座写字楼里面的走廊,只不过两边看不到门和窗户,仅仅是非常煞风景的墙壁而已。 不光是我被转移到这个地方,祝拾也被转移了过来。 她就站在将近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和我之间的距离与被转移过来之前一模一样。看样子她似乎有些头晕目眩,按着脑袋过了好几秒钟才终于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我,连忙跑了过来。 我决定先向她求教:「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不属于现实的空间。我们被关到异空间里面了。」她皱着眉头观察周围,「刚才那个黑色雾气并不是毒雾,而是为了把我们转移到异空间而形成的力量。没 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种手段……」 「不属于现实的空间?」我立即尝试去感知自己留在其他地方的火焰。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与火焰之间的联系。 我分布在咸水市里面的「萤火虫」仍然存在,先前连续炮轰怪人的时候散播出去的热量也依旧可以感受到。现实世界操场的画面随之浮现在我的意识里。我和祝拾的身影当然已经不在那边了,但是怪人的身影也同样不在那边。 难道是趁着把我们关到异空间的时候,他在复活之后立刻逃跑了?不对,我没有在现实世界那边感受到我在他身上残留的余热。 倒不如说,我感觉他好像也在这个所谓的异空间里面……只不过这种感觉相当模糊。只能确定其存在,无法确定其位置。既像是在前方,又像是在后方……甚至感觉任何方向都有可能。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刺耳的,像是怪物一样的笑声。 是那个怪人的声音。 他貌似不在这里,而是通过像广播喇叭一样的装置远程跟我们说话。违和的是,只要观察周围就能够知道,这里并不存在什么广播喇叭。 「我就姑且表扬你们吧,居然能够把我最后的底牌都逼出来。」他好像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胜利。 「这也是你的力量吗?」我问,「把敌人转移到这种异空间里?」 「没错,这就是我真正的力量。」他充满自信地说,「而一旦被关入其中,你们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闻言,祝拾发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声。 这显然不是和我在一起时的她会发出的笑声,而是只有面对敌人时才会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姿态。 她提着利剑,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地看着周围。 怪人声音一冷:「你笑什么?」 「你在说谎。」祝拾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刚才的不死身姑且不论,这个把敌人转移到异空间里的现象,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力量。」 免费阅读. 72 破关1 祝拾语气无比笃定,似乎不是在说推测,而是在说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 我作为听众也被她的态度所感染,情不自禁地信服。就连作为对立方,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怪人仿佛也被震慑,一时间陷入沉默。 而在沉默过后,怪人却是发出了老神在在的声音:「那么按你所说,我真正的能力又是什么呢?」 「是"伤害转移"。」祝拾坦然回答。 「……」怪人没有反驳。 「你真正的能力,是能够把自己所受到的伤害转移给分身的异能。」祝拾继续说,「你应该在其他地方设置了很多影子分身。具体有多少个影子分身我也看不出来,但是数量应该不少吧?每当你受到伤害,就能够把伤害转移到分身那里。 「这是一种扭曲因果和现实的异能。不止是能够在受到伤害的时候由你主动发动。就算你死亡,异能也会被动触发,把死亡的事实转嫁给分身,而自己则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你的分身数量终究是有限的。作为一种不死身,这种容易遭到消耗的能力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就算你能够反反复复地召唤替自己承受伤害的分身,可如果把你置入持续性高伤害的环境下,比如说岩浆之中,你的"生命数量"就会跳崖式削减。 「而如果对手把你束缚住,你也无法通过这种异能逃离困境。身为怪人,一旦被活捉,力量源头就会离你而去,并且触发你的自爆。你届时也无法通过已经消失的异能再次复活。我说的没错吗?」 她的这些话应该不是在说给怪人听,而是在说给我听,好方便我增加对于敌人的了解。 「……你是怎么知道的?」怪人在哑然片刻后询问,「如果是靠着乱猜猜到我的异能,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你可以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看穿到这种地步?"看破对手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吗?」 「这就任凭你想象了。」祝拾回道。 「哼……也罢,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怪人表现出了仿佛身处于不败之地的从容,「既然你能够看破我的异能,那么你又是否能够看破这个异空间的性质?」 这回轮到祝拾沉默了,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反正你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为了让你们早点绝望,我就直接告诉你们答案吧。」怪人笑了,「这里是一片迷宫,一片面积无限大的迷宫。」 「无限大?」 我对于这个词语出现在现实中有着本能的不信任,同时放出十几个「萤火虫」,向着走廊深处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探索。 「在你们死亡之前,这个空间绝对不会解除;无论你们在这个空间里面走上多少个世纪,都绝对无法到达边界。」怪人用了两个绝对,「你们两个应该都是罗山的无常吧,这个结界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你们无常的。把我当成猎物,却被猎物反过来关在笼子里面的感觉如何啊? 「我会坐在最好的观众席上目睹你们最后的丑态。你们会在这里渴死饿死,而灵魂则会沦为我的食粮。」 「——最好的观众席?」祝拾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 她再次露出了那种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神。不止如此,她双眼虹膜的颜色也出现了变化。冷彻的湖蓝色光辉寄宿在了她的眼中,散发出神秘的氛围。 这是什么变化?我虽然非常好奇,但是不方便当着敌人的面向她提问。 「你不是自愿坐在那里,而是自己也无法离开吧。」她缓缓地说,「在这个空间展开的同时,你便与这个空间融为了一体。 「而且,你刚才说这是专门 用来对付无常的空间也是谎言。如果真的是为此而存在的,属于你自己的能力,你一开始就会使用,而不是在发现自己无法逃跑之后才拿出来。 「这个空间应该是你通过某种消耗品召唤出来的,并且原本也不是打算用在我们身上……那消耗品甚至未必是你自己的东西。那么特殊的消耗品不是你这种毫无背景的家伙能够随随便便拿出来的,多半是其他人交给你的。那个人是谁?」 说话间,她的性格似乎也出现了怪异的变化。原本的「猎魔人祝拾」虽然也隐约透露出冷酷侠客般的气质,但是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战士。 「你还真能说啊……」怪人似乎被她咄咄逼人的气质给惹怒了,「看来你确实有着洞察方面的异能……那又如何?知道的越多,你只会越绝望。 「没错,在这个空间解除之前,我确实和你们一样无法离开。但是有一点不同,和空间融为一体的我不需要吃喝,而你们却做不到这一点。 「作为逼迫我打破与怪人制造者之间约定的代价,就让我好好欣赏你们步入崩溃的模样吧。」 「怪人制造者是谁?」我问。 然而怪人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他的声音从周围彻底消失了。 怪人制造者……顾名思义,应该是「制造怪人的人」的意思。难道他们这些怪人都是被所谓的怪人制造者以某种方法变成怪人的吗?孔探员也是如此?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之前我也没有从陆游巡和祝拾那边听说过。原本怪人是不应该当着我们的面说出这种信息的。由此可见,他确实发自内心相信我们必定会死在这里。 祝拾眼中的冷彻蓝色光辉逐渐淡去,恢复成了以往的深棕色双眸。 「对不起,庄师兄,是我把你卷入到了这次任务里面。」她叹了口气,旋即眼神变得坚定,「但是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你倒是不用担心我……」 其实我现在就能够通过留在现实世界的火焰从这个空间之中传送离开。 只可惜火焰传送只有我自己能做,无法把祝拾也带出去。如果说出这件事情,祝拾说不定会胡思乱想,所以或许不说出来会比较好。不过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祝拾也不至于如同怪人所说那般渴死饿死。因为我可以在这里留下火焰,从现实世界带着食物和水往返于两地之间。 怪人描述的死局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另外,我放出去的「萤火虫」也大致上探测了周围的地形。确实就如同怪人所说,这里是迷宫。这条灰色走廊的转角之后还是走廊,无论移动多长距离都看不到出口,而且经常会出现分叉路。至于是不是真的无限大,仍然有待商榷。 祝拾再次露出了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神,仔细观察周围的空间。或许她真的有着「看穿对手的能力」的能力,现在她似乎再次把这个能力用了出来,用在了这个空间上面。 只不过她好像很快就遇到困难,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而我也不打算闲着。 我在掌心处凝聚出来一发火球对准前方,随后火球以远超声音的速度发射了出去。 对于这个火球,我输入了「贴着其中一边墙壁进行移动」的指令。以前好像在网络上看到过,大多数的迷宫,只要贴着其中一面墙壁走,都迟早可以找到出口。虽然这个地方不一定有出口一说,但是不妨一试。 同时,我还操纵火焰炸碎了身边的墙壁,想要看看墙壁另外一边是什么。 结果也不算是出乎预料,墙壁另外一边仍然是一成不变的走廊。 我又对着上方和下方发射出大火球,击穿了天花板和地板。都不需要 通过烧融化的洞口去看,我通过长驱直入的火球传递回来的信息就已经感知到,上方和下方也都是单调重复的走廊,甚至上方的走廊上方和下方的走廊下方依旧是走廊。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逐渐变得滚烫。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合时宜,但是对于这个充满未知的迷宫,我确实有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探索冲动。 我非常喜欢「不属于现实的空间」这种概念。无论是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还是孔探员为我展示的阴影世界,都令我心向往之。而这个迷宫异空间也令我生出了挑战的欲望。那个怪人居然说这里是绝对无法逃脱、绝对没有边界的地方? 那么我就先不使用「火焰传送」这种毫无礼数的「盘外招」,试试看能否从内部攻克这个「关卡」! 说心里话,要不是有着「寻找麻早」这桩大事压在心头上,身边还有自己以外的伙伴,我原本也是想要以这种挑战者的心态去享受与怪人之间的战斗,慢慢地破解他异能的谜底。而不是像先前那样满脑子都是「先取下他的头颅再谈其他」的充满目的意识的心态。 我感应着之前发射出去的火球所处的场景。根据很久以前的测试,我在正常形态下认真发射的火球能够轻而易举地超过时速四马赫,也就是每秒钟超过一千三百米的移动速度。至于现在的速度有多快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很快。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那个火球已经不知道飞出去了多远距离,然而周围依旧是单调重复的走廊。 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是无限大?说起来,听怪人刚才和祝拾对话的语气,这个空间原本应该是具备某种「用途」的。就算不是拿来困死罗山无常,说不定也是要拿来困死其他人……既然如此,「迷宫」这个主题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如果真的是无限大的空间,从一开始就没必要使用弯弯绕绕的走廊式迷宫,无限大的空间本身就是无法逃脱的迷宫。 我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和祝拾一起突破这个空间的方向。 免费阅读. 73 破关2 如果说这个空间具备着「用途」,或者说「设计理念」,迷宫的存在必定有其意义。 我非常清楚,「用途」和「设计理念」是两码事。人能用石头砸东西,不意味着石头就是为这种用途而设计的,自然界不存在被设计的石头。只不过,自然界也不存在走廊。走廊显然是人工设计的。 当然,在怪异事件里,即使出现了人工设计之物,也不意味着真的存在设计之人。正因为怪异是超越常理之物,所以也有可能毫无道理地出现「自然产生的人工之物」。侦探故事要禁止超自然力量也是因为这个。一旦出现超自然力量,那么就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我只能将其作为一种方向提出——既然这个空间存在着走廊,存在着用途,存在着能够卷入外界人类的消耗品道具(虽然这只是祝拾的说法),那么幕后即使有设计之人也不足为奇。至于那个设计之人是不是怪人口中的「怪人制造者」,那就是另外的话题。 我姑且假设这座走廊式迷宫有其意义,那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够窥见其意义所在呢? 很简单,将其破坏就可以了。很多东西当它们存在的时候,往往难以被觉察出其存在意义;而当它们消失之后,人们便会惊觉其无可替代。现在我就要破坏眼前的走廊。 我再次抬起右手,在掌心处凝聚出来了一个火球。这个火球起初只有足球大,随后快速膨胀,变成了直径超过五米的巨物。 显然,如此巨大之物,这条走廊完全装不下来。天花板和地板都被烧至融化,暴露出了上方和下方的楼层。感觉这么大的火球暂且差不多了,我将其对准了旁边的墙壁。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火球高速轰射了出去。 为了避免形成冲击波伤害祝拾,巨大火球一开始射出的速度只相当于汽车,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巨大火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轻而易举就把音速超越了过去。 祝拾被我这边的动静给震惊到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消失在视野远方的巨大火球,好像是以为我被无法脱离的处境给刺激到了,竟对我发出了安慰的声音:「别担心,别担心,庄师兄。虽然攻克异空间不是我擅长的方向,但是我已经看出来一些东西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都说了不用担心我……这句话刚到嘴边,我就被她后面的话吸引注意力,好奇地问:「你看出什么了?」 「这个异空间虽然是不属于现实的空间,但是与现实世界的距离非常近。」她笃定地说,「也就是说,只要将其破坏,我们就会自动回归到现实世界。」 「你有办法破坏异空间本身?」 「只要找到破绽……」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空气上,似乎正在专注于观察空间本身。时不时抬起利剑,似乎在测量着要从哪里砍下去。 她不会是藏着什么破碎虚空之类的技能吧……我一时间看不出来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只好也集中注意力,去感知自己发射出去的巨大火球。 而就是这么一感知,我立马就看出来了异常之处。 紧接着意识到,怪人先前吹嘘说无论走上多少个世纪都无法走出这个迷宫,还说这个空间是无限大的,很可能真的不是在吹牛。 在巨大火球横冲直撞形成的通道上,我能够看到数百米外的景象在细节上出现了暧昧不清的迹象。 原本这么遥远的景象细节变化我不可能用肉眼看清楚,现在我是以巨大火球为中心的特殊感知看到的。就连小小的「萤火虫」都能够让我隔空窃听到其他人手机电话的内容,而这个巨大火球就像是我外置的眼球,能够发挥出远超我正常形态的感知力。 我发现巨大火球周围的景象都很正常,而远方 景象的「分辨率」则显著降低,更加遥远的景象甚至直接就消失了。 出现在我感知里面的景象,令我联想到了很多电脑上的开放世界单机游戏。为了节省计算机运算资源,那些游戏会把处于玩家操纵角色远方的图像质量降低,或者不予显示。比如说角色在室内的时候,室外的图像就不会加载,或者仅仅加载部分。 这个异空间当然不是虚拟世界,但居然也遵循着相同的规律。如果我们向前行走,位于后方远处的走廊就会消失,前方远处的走廊就被创造。走廊的总量是恒定的,我们总是会位于迷宫的中心处。 如果我们老老实实地行走,就永远无法去到走廊的尽头。这是一种变相的「无限」。 与迷宫空间融为一体的怪人姑且不论,现在这个迷宫里面应该存在着接近二十个「中心」。其中两个是我和祝拾,余下的则是巨大火球和贴墙前进的火球,以及一开始被我放出去的十几个「萤火虫」。 为什么那些火焰也会被视为「中心」?是因为我能够通过火焰感知周围,还是因为火焰是我精神的一部分?这些问题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一来,破解的方法也就浮出水面了。 既然有必要节省「运算资源」,那就意味着「运算资源」存在上限。 难怪这个「无限」的空间要用这么多曲里拐弯的走廊来填充。一旦被人看到这么远的景象就会立马穿帮,迷宫的意义就在于遮掩这一点。 如果我同时创造出压倒性数量的「中心」,并且使其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这个空间的「运算资源」就会迎来枯竭——至少我是这么推测的,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实践。 换成一开始,我还会担心这个空间发生故障崩溃的话会不会出现问题,但是既然祝拾说只要破坏这个空间就可以自动回归现实世界,那么我就相信她一把。 我的掌心再次凝聚出了火球。 「我有办法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祝拾也从眼前的空气移开目光,说出了这句话。 旋即她反应过来,大吃一惊:「哎?所以说现在难道不是我大展身手的场合吗!」 晚了,我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现在特别想要实践自己推测出的「通关方法」。 话音刚落,我就已经把火球拍在自己的胸口上,点燃自己的全身,进入了火元素形态。为了同时操纵数量足够多的「萤火虫」,火元素形态是必须的。与此同时,远方那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火球当场粉碎,化为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我的同时操纵之下向着四面八方高速移动。 区区十几个「中心」完全不足以到达迷宫空间的承载上限,但是如果数量到达成千上万又会如何呢? 每一个「萤火虫」在这个迷宫空间里面都是一个「中心」,每时每刻都会生成大量的走廊。随着「萤火虫」的分散活动,迷宫空间的地面开始疯狂震动,眼前的景象也迅速变得虚幻不定。 「你们做了什么!?」怪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似乎非常惊恐,「迷宫……迷宫正在崩溃!不可能……除非完成怪人制造者指定的"条件",这个迷宫就不可能会被破解才对!」 指定的「条件」?原来这个迷宫空间还有「只有完成指定任务才能够离开」这种设定吗? 如果这个怪人是「游戏出题者」,只能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解题通关。既然如此,我们使用相对邪道的方法解开谜题也是合情合理的。 地面的震动愈演愈烈,颠簸到了几乎无法继续站立的地步,四面八方的走廊也出现了大量的龟裂和破碎。终于,走廊本身完全破碎。几乎是同时,我的视野也陷入了黑暗。 黑暗仅仅持续一秒钟,就像是我们进入迷宫空间那时候一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发现自己正站在足球场上,前方是先前被我连续发射火球轰出无数炮坑的草地,而那个像是羊头恶魔一样的怪人就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 我成功地从内部攻克了迷宫空间,成就与释然的感受充盈在了我的心中。 怪人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紧接着,他脸色顿时剧变,转身拔腿就跑。奔跑的同时,他还操纵附近的阴影向自己卷来。显然是想要进入阴影世界,把自己转移到其他地方。 既然我在这里,他想要逃跑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先是看了一眼那片***纵的阴影,用目光将其点燃。虽然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阴影能够被高温破坏,但是在火焰的灼烧下,阴影就像是纸张一样化为了飞灰。 然后我抬起右手。现在的我仍然处于火元素形态下,身体是能够任意变形的。换而言之,我甚至能够自由自在地操纵自己的手臂变长和变大。 转眼间,我的右臂就猛地伸长了将近二十米,手掌更是变得无比巨大,将还没有来得及跑出去多远的怪人一把抓住,就像是抓住一只仓皇逃离的老鼠。旋即火焰从掌心之中爆发开来,瞬间就把怪人头部以下的部分统统汽化。 怪人的头颅从火焰巨手的虎口处掉落在地,转眼间又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姿态,然后发出了无比失态的大叫声,不顾一切地往远离我的方向逃跑。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手持利剑的人影从夜色之中浮现,拦截在了他的前方。 寄宿着冷彻蓝色光辉的双眼,在黑暗之中缓缓睁开。 怪人貌似看都没有看清楚,便条件反射地大叫:「谁!?」 「罗山无常,祝拾。」 祝拾脸色平静地说,同时迎着怪人,斩出手中利剑。 四道剑光几乎不分先后地斩断了怪人的四肢,使其狼狈地跌倒在地。 「都说了没有用的,我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分身,这种程度的伤……」倒地的怪人情绪癫狂地大喊。 紧接着,他便像是被卡住喉咙一样停止了话语。 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一次,他的身体没有恢复。 免费阅读. 74 浮出水面的敌影1 「没有……没有复原!?」怪人无法接受地大叫,「为什么伤害没有被转移走?这不可能!」 祝拾对着空处挥剑,振去剑身血液,然后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怪人,毫无怜悯地说:「庄成,替他止血吧。」 闻言,我看了一眼怪人,他四肢的断面便蓦然凭空冒火。伤口被烧至焦糊,血液也不再往外喷涌。 他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却还没有放弃求生,仍然在尝试操纵周围的阴影。然而那些阴影才刚翻涌,就被我用火焰破坏,派不上任何用场。 看来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再次把我们困入迷宫空间了。很可能就像是祝拾推测的那样,对方是借助了消耗性物品才能够做到之前的事情。现在的他已经真正败北。 不过,祝拾是怎么做到让对方无法继续复原身体的?我之前可是怎么做都做不到。看样子也不像是怪人的「生命数量」被消耗殆尽了。不知道如果事后私下询问,祝拾是否愿意告诉我答案。 祝拾寄宿着冷彻蓝色光辉的双眼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她淡然的表情也消失了。 我也退出了火元素形态,走到她的面前说:「抱歉,刚才抢走你表现的机会了。」 「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在埋怨你的意思啦。」说着,她还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原本也是真的想要在你面前表现一把的……」 「你现在不是表现得很好吗?」我看着地上的怪人。 祝拾也看着地上凄惨的敌人,却没有流露出得意和成就的情绪,只是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就是最近两个月连续杀害本地权贵的怪人了吧,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她说。 然而怪人充耳不闻,只是疯疯癫癫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复原,为什么能够破坏迷宫……」 「你是说破坏迷宫的方法吗,其实很简单,我……」我正要解说,就被旁边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 祝拾故意恶声恶气地说:「庄师兄,可以不要对着敌人解说自己的手段吗?」 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候称呼我庄师兄……我只好把自己的解说咽了回去。 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坏影响,是在清楚后果的基础上这么做的。不过就算我这么说,她也肯定不会接受。既然她态度这么明确,我以后还是克制吧。毕竟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也算是完成过愿望清单。如今在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上为朋友让个步也没什么。 祝拾似乎心累一样再次叹气。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活捉是不行的吧?」我问。 没等她回答,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便突然从旁边远远地传了过来:「既然他暂时没有自爆,就先这么审问看看吧。」 我和祝拾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现代风格与古风要素混合的深蓝色衣服,有着青年外貌的男性从远处登上操场,向我们走了过来。 「陆禅,你怎么来了?」祝拾意外。 我先前进入火元素形态的时候没有感应到陆游巡,他应该是在我回到正常形态之后才到达的。 「你们这里传来了那么剧烈且频繁的法力波动,却又突然原地消失,我当然要过来看看情况。」陆游巡先是笑着回应,然后收起笑容,严肃地看向了地上的怪人,「他就是那个怪人?」 祝拾点头:「对,只不过他好像不想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有办法让他开口吗?」 「交给我吧。这就是我现在的职责。」陆游巡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拿出一枚黑色戒指,将其佩戴在了自己右手中指上。 当他接近之后,我才看清楚了那戒指的模样。那 是个好像用铁丝编织而成的黑色戒指,表面似乎残留着些许血污。将其佩戴上去之后,他的右手便迅速变得虚幻不定,像是幽灵的手一样。 怪人还在不停挣扎,陆游巡移动到了对方的面前,然后蹲下,直接就用那只虚幻不定的右手刺入对方的胸膛。 别看怪人又是被我炸碎,又是被祝拾斩断,实则其身体强度应该是极高的。然而在这只右手面前,怪人的身体就好像豆腐一样毫无防御力。 不对。我定睛一看,并不是怪人的身体被刺穿破坏了,而是陆游巡的右手像是会穿墙术一样,直接进入了怪人的身体里面。从右手进入的位置来看,好像是抓住了对方胸膛深处的心脏。 怪人顿时像是被掐住后颈皮的猫一样动弹不得。 「他的心脏已经被我攥住。」陆游巡平静地说,「接下来,他无法对我们说出谎言,也无法对于我们的问题保持沉默。」 这是刚才那个戒指的效果吗?居然还有这种道具。 我还在心中惊异,祝拾却是见怪不怪,对着怪人开口问话:「袭击哥哥……袭击祝长安的就是你吗?」 怪人眼球不停转动,似乎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嘴巴却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地动了起来:「祝长安是谁?」 「不是你做的?」祝拾一惊。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长安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然后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怪人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嘴巴,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回答:「我不认识……」 我和祝拾对视了一眼。 袭击长安的毫无疑问是怪人,然而眼前的怪人却不知道长安的名字,也不认得长安的面孔。 换而言之,这座城市果然还存在着更多的怪人。 陆游巡用空着的左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我扫见了照片的画面,那是一张大头照,上面是麻早的正面肖像。过去孔探员初次上门的时候也拿出来过相同的照片。 他让怪人看了照片,然后问:「那么,你认得这个少女吗?」 这同样是我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只是在祝拾和陆游巡的注视下,我无法对此表现得过于急切和关心。幸好陆游巡早早地帮我问了出来。 不过如果怪人真的有线索,就意味着也会被陆游巡给听取,这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怪人在看清楚照片之后瞪大双眼:「是她!」 「你见过她?」我立即问。 「昨天晚上,我原本正在新城区寻找猎物,她突然就从暗处现身并袭击了我……」怪人用无法自我控制的嘴巴说话,「我对她造成的伤害,她都能够在转眼间就复原;而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却不知为何无法当场复原。 「而且在她的面前,我不知为何就连进入阴影世界都无法做到,只能一直逃一直逃,不知道逃了多长时间才终于脱身……」 他真的见过麻早! 而麻早居然袭击了他,为什么? 果然在麻早看来,怪人是末日的征兆吗?她之所以会去袭击怪人,是因为想要调查末日将近的证据? 听上去,麻早好像还具有某种恢复伤势的能力,并且还能够阻止敌人使用力量。只是既然她能够恢复,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恢复过自己的状态?是因为只能恢复肉眼可见的伤势,还是因为当时的她伤重到就连复原的能力都无法使用,直到最近才用得出来? 我立即询问了他是在新城区的什么地方见到的麻早,怪人如实相告。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她会使用空间转移的力量,你确定自己甩得掉她?」 「空间转移?」怪人听后却是茫然, 「不,她没有在我的面前用过空间转移……」 「居然能够把你打伤,还逼得你逃之夭夭,看来那个失魂症少女最低也有着住级别的身手。只不过,你确定自己真的逃掉了吗?」陆游巡若有所思地说,「想要靠着普通的移动方式甩掉空间转移能力者非常困难,再加上那个失魂症少女似乎故意没有在你的面前展现出空间转移的能力……你真的没有被她尾行吗?」 尾行是我一开始打算对这个怪人使用的方法,我从来没有想象过麻早也有可能会去尾行对方。 但是,这确实有可能的。既然我会想到要通过尾行怪人去钓出麻早,麻早也有可能会想到通过尾行怪人去调查末日相关的线索。 换而言之,麻早现在有可能就在附近?我向着周围观察,却是看不到其他人的踪影,先前进入元素化的时候也没有感知到过其他人。话虽如此,我也无法断定麻早是否正在更远的地方监控这里的变动。 不止是我,陆游巡和祝拾似乎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而就在这时,怪人有了新的动作。 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他发挥出了空前的观察力,他似乎看出来了此刻就是最后一搏的时机。他突然发出了无比响亮的嘶吼声,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几乎是同时,我们脚边的阴影变得无比浓郁,并且急速扩大,地面一瞬间变得像是沼泽一样柔软。 他想要把我们沉入阴影世界。 只不过,就算是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放松过对于这一招的警惕。他的最后一搏注定是失败的。就连陆游巡都没有浮现出吃惊的颜色,而是把虚幻不定的右手快速抽了出来,好像想要做什么。 而我们之中动作最快的就是祝拾,她面不改色,挥动利剑,往地面如闪电般一刺。 阴影好似被利剑戳中死穴,顿时像是倒放一样急速退潮,恢复成了毫无灵异的影子。 见状,怪人终于流露出了真正绝望的表情。 他强壮而又怪诞的身躯迅速变形缩小,竟变成了普通人类的模样;而与这种普通化的变形截然相反,就在下一瞬间,他全身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臌胀,似乎即将从内部爆炸开来。 他要自爆了! 免费阅读. 75 浮出水面的敌影2 怪人原先是身高三米左右的羊头恶魔怪物,就算被斩掉四肢,凄惨地倒在地上,他巨大的身躯依旧给人以一种相当直观的压迫感。与他对峙就像是站在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面前,令人不由得生出自己随时都会被那巨躯压碎的错觉。 当他变回普通人类之后,那股压迫感便迅速从直观变得抽象,并且远去。不是消失,而是远去。就像是重型卡车满载的货物全部被看不见的手卸下运走,就连那重型卡车本身都被拆成一地零件,大部分零件也被统统运走。留在原地的就只有茫然无措,抱着失火油箱的驾驶员。 我们甚至没有办法替他把失火油箱拿走,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个失火油箱。 祝拾仍然是我们之中速度最快的人。 就在对方自爆征兆浮现的这一刻,一道犹如圆扇般的银色剑光当机立断地斩下了对方的头颅。这一剑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如果说那只看不见的手还在继续往对方身上往外运走某些东西,这一剑就是把那只看不见的手给斩断了。 几乎是同时,我也看不出来祝拾到底是出了一拳还是踢了一腿,因为她的运动速度太快了,眼睛只能隐约捕捉到一道模糊的残影撞击在对方的躯干上,将其击飞了出去。 转眼间,那具无头的身体就像是棒球一样被击飞到了二十多米外,然后在空中轰然炸裂开来。 头颅在半空中旋转坠落,隐约震颤,似乎也要炸裂。而祝拾则是把利剑收至身后鞘中,以合掌的动作把头颅接住。当她两只手掌左右用力夹住头颅之后,头颅的震动便停歇,好似是被她的力气给强行镇压了。 「看来就和资料上推测的一样……」陆游巡看着这一连串变化,似乎是理解了什么,以处变不惊的口吻说,「怪人之所以会自爆,并不是因为他们就是被这么设定的。而是因为当他们力量的源头离去之后,身体内部的力量失去管辖,才会从内部暴走炸裂。」 见他对于祝拾神速的反应毫无评价,我觉得应该由自己夸奖一句:「祝拾,你的动作真快啊。」 「是吗?嘿嘿……」祝拾貌似受宠若惊,害羞地笑了。 她的手里还拿着怪人的头颅,这一幕画面说不出来的怪异。不过我就是喜欢怪异的。打扮成武侠风格的美丽女子拿着敌人的头颅露出笑容这种反差完全就是踩在我的好球区。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问出更多事情,也不知道触发怪人自爆的条件是什么。为什么刚才强迫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没有自爆,反抗失败之后又突然自爆了?」 陆游巡面露思索之色,又看了一眼祝拾手里的头颅,脸色更加奇怪,问:「话说回来,祝拾,你为什么要留下他的头颅?我在你们出发前有说过吧,就算你们留下的头颅再完整,我也没有办法从中提取出来信息。」 「这可未必。」祝拾把头颅往陆游巡怀里就是一塞,「我封住了头颅里面残余的力量,这个头颅暂时不会爆炸,你先拿去看看。」 陆游巡不解其意,只是先按照祝拾的话低头观察这个头颅。 天知道他是从什么角度观察出了什么,只过去两三秒钟,他就愣在原地,惊诧地说:「脑组织里面的信息没有被破坏?」 「在他力量源头脱离身体的时候,我斩断了他与其之间的联系。如此一来,力量源头就无法在脱离的同时破坏他身体里的灵性信息了。」祝拾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游巡大吃一惊:「你还能够做到这种事情?与怪人战斗过的其他无常可是没一个做到过。」 我也是深感意外。斩断与力量源头之间的联系——听上去就像是玄幻里面的剑仙一样,不止是能够斩断有形之物,就连事物与事物之间无形的联系也能够斩断。祝拾居然有着这 么厉害的能力? 她光是在旁边对于我的火焰能力大惊小怪,有时候会让人产生她自己平平无奇的感觉,实际上她自己显然也是非同小可。 「比起我,你还是先关注这个头颅吧,到底能不能调查出来信息?」祝拾催促。 「好好好,我这就看,这就看。」陆游巡丝毫不恼怒,反而好像非常开心,把注意力转移回到头颅上面,「脑组织基本上没有受到损伤,非常新鲜,甚至还留有足够的活性。嗯……你刚才的斩击好像还把部分灵体斩断截留在了里面。好,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了。」 「更多的事情?」我意识到他好像不止是打算调查信息。 「对,就像是这样——」 他直接把头颅往前面一抛,然后抬起右手,隔空一指。 头颅就像是被他的指尖定住一样,定格悬浮在了空中。然后他用空着的左手往口袋里摸索,摸出来一张似乎是用朱砂颜料绘制的黄色符纸,将其拍在了头颅的脑门上。 他后退两步,举着的指头凌空划动数次,最后放下。而那头颅的面孔则忽然颤抖起来,接着居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脸茫然地看向我们。 见到这一幕,祝拾深深地看了陆游巡一眼。 「我……应该是死了……」头颅先是呆滞,旋即惊喜,「……我没死!?」 他立马就看到了我们,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地说:「你们还想要问我什么?快点放了我!」 陆游巡居然把这个头颅给复活了?吃惊之后,我想了想,然后对着头颅说:「还没有反应过来吗,你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我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他先是大声说话,又愣怔了下,「等等,为什么我没办法操纵影子了……你们封印了我的力量!?」 陆游巡瞧着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感叹:「我的手艺似乎还是不够成熟啊……」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嗯,是这样的。他的头颅刚刚被斩下来,虽然意识死亡,但脑组织其实还是活着的,甚至还残留着些许灵魂碎片。所以我就用这个大脑作为媒介,结合通灵的法术,把他重新唤醒了。」陆游巡似乎说出了相当离谱的话,「只不过现在的他好像有些精神问题,也不知道是受到死亡的冲击而逃避现实,还是因为我手艺不成熟,唤醒不到位,才会出现这种认不清现实的情况。」 「这已经算是复活了吧……」我说。 「也不算,他再过一会儿还是会死。」他摇头,「所以有什么问题,还是抓紧时间问出来为好。」 我最想要知道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答复,至于更进一步的问题…… 「你是怎么变成怪人的?」祝拾对着这个变回正常人类外貌的头颅提问,「你应该不是咸水市的民间猎魔人吧?」 「这个问题我也非常好奇。」陆游巡也显示出了好奇的情绪,「我是咸水市的游巡,凡是咸水市的修士,无论归属于罗山,还是归属于民间,我全部了如指掌。但是我对于你这张面孔毫无印象。」 「修士?」我听到了新鲜的词语。 而祝拾则不满地看了陆游巡一眼。 「哦,抱歉,一时口误,是猎魔人……」陆游巡先是从善如流地改口,然后对着头颅继续说话,「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以前应该是个普通人吧,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匹敌住级猎魔人的力量的?」 闻言,头颅起初好像不想要回答,但是被陆游巡「唤醒」的他很可能是无法抗拒提问,最后只能像是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怪人制造者……怪人制造者把我从普通人变成了怪人。」 「怪人制造者 ……」陆游巡皱起眉头。 我先把对于「修士」一词的疑惑放在心里,然后对着头颅询问:「这个称呼你在迷宫空间里面也有提到过,怪人制造者是怎么把你们变成怪人的?」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原理,只知道他是把一种叫作"心之种"的物品植入了我的身体里,然后我就能够变身成怪人了。」头颅似乎不止是无法控制自己回答,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信息抖露出来,「心之种能够给予我们力量,也会让我们产生吞噬人类灵魂的渴望。而一旦我们死亡,或者陷入绝望,心之种就会离开我们的身体。」 「难怪你一开始被我们捉住的时候没有自爆,反抗失败之后才会自爆。因为你一开始还没有放弃求生和挣扎……」我恍然。 陆游巡突然提问:「怪人制造者长什么样子?」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头颅流露出了努力回忆的表情,「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又瘦又高。可能做过什么仪态训练,有时候感觉他说话装腔作势。至于脸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因为他戴着面具,银色的面具……」 「你说……银色的面具?」陆游巡突然脸色扭曲,双拳紧握,发出了咯吱作响的声音。 「陆禅,你怎么了?」祝拾意外。 陆游巡却是充耳不闻,又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张空白照片,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个头颅,大声说:「给我好好在脑子里回想回想他的外表!」 头颅瞪大双眼,似乎只能按照陆游巡所说,拼命地回想怪人制造者的外表。 陆游巡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空白照片,我和祝拾也凑过去观看。可能是陆游巡通过接触从头颅那边读取到了什么信息,而那信息则显现在了空白照片上。只见空白照片逐渐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肖像。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西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一看到这个人,陆游巡顿时目眦欲裂,把照片捏成一团,发出了充满仇恨的低吼声:「人道司!」 免费阅读. 76 浮出水面的敌影3 陆游巡之前总是和善友好,说话做事风度翩翩,仿佛从来不会生气。因此当祝拾跟我提起他曾经被地下组织捕捉监禁研究的悲惨遭遇,我也很难将其与现实中的他结合在一起。他就像是个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人,有着与稳定情绪相匹配的稳定人生。 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仇恨和暴怒,额头青筋暴露,表情狰狞通红,眼球遍布血丝,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的面孔。如果照片里面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我毫不怀疑他会像是恶鬼一样扑上前去,用牙齿将其脸皮咬下,撕扯咬烂对方的肉。 「人道司是什么?」我虽然是对陆游巡提问,但其实已经有了联想。 祝拾看了一眼浑然忘我的陆游巡,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当着陆游巡的面跟我解释。 而后者则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是在努力平复怒气,然后说:「那是一个游离在罗山秩序之外的神秘组织,他们在全国不择手段地捕捉民间修士……民间猎魔人,甚至是捕捉罗山猎魔人,为的就是使用科学技术解析猎魔人的力量。 「这种行为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管理,完全听命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 「罗山未来注定会成为世俗社会的统治者,而他们无法认清这个注定的未来,是一群逆着时代潮流行走的疯子。」 看来人道司就是曾经捕捉监禁研究陆游巡的地下组织。 陆游巡的话语有着非常明显的立场倾向性,我选择性地接受和消化,然后继续问:「怪人制造者是人道司的人吗?」 「是的。我以前和银面具,也就是这个怪人制造者之间有过接触。他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认识。」陆游巡余怒未消地说,「原来如此,制造怪人的人,以及把普通人变成怪人的心之种……这确实像是人道司会做的事情。」 怪人似乎是由神秘组织「人道司」创造出来的产物。 与此同时,怪人很可能与出现在末日的业魔有着关系。 但是根据麻早的说法,业魔并不是人体改造而来的,而是由某种在末日世界散播的,名为「狂气」的神秘物质侵蚀生存者之后产生的…… 难道「狂气」也和那个叫人道司的神秘组织有关系? 能够侵入人体,使人逐渐失去记忆和自我,最终沦为怪物的「狂气」,听上去其实有种「具备强大传染性的病毒」的感觉,令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很多末日恐怖电影。 在那些电影里面,能够把人类转化为丧尸或者其他怪物的恐怖病毒突然在全世界流行起来,最终导致了人类文明的覆灭。这种病毒的出现有时候会与阴谋论联系在一起,被设定为「某些大型组织为了开发生物兵器,或者为了研究永生科技而意外产生的禁忌造物」。 从这个想法继续往后推,不难得出「人道司就是末日的直接推手」这么一个方向。 只不过,事情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在麻早描述的末日之中,狂气似乎不过是个配角。与其说是末日降临的主因,不如说是在末日世界肆虐的怪异大群的其中一员。就好像很多末日电影的观众都认为丧尸病毒即使真的出现也无法毁灭人类文明一样,我也很难认为光是狂气就能够让人类文明步入终焉。 陆游巡似乎终于找回了冷静和风度,他的呼吸变得稳定,再次对着面前的头颅提问:「怪人制造者在哪里?」 头颅似乎被对方先前的暴怒所震慑,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你之前应该是使用某种消耗品道具才能够把我们卷入迷宫空间的,那个道具是怪人制造者给你的吗?」祝拾问。 「是的。」头颅回答。 「他为什么要把那个道具给你?可别告诉 我只是为了给你防身的。」祝拾问。 头颅给出了预料之外的回答:「是为了对付一个叫"孔达"的人。」 「孔探员?」祝拾吃惊。 陆游巡追问:「孔达不是和你一样,都是怪人制造者转化的怪人吗?为什么怪人制造者指使你去对付他?」 「因为孔达在最近到达了力量的极限,怪人制造者希望他能够突破到下一阶段。」头颅回答,「而怪人想要突破到下一阶段,就必须升华自己的灵魂。 「虽然这种升华能够靠着吞噬大量灵魂强行达成,但是怪人制造者希望孔达能够以突破自己心魔的方式升华灵魂,因此就在一周前把迷宫空间的一次性钥匙给了我,要我在最近找个机会把孔达关到里面去。 「怪人制造者给迷宫空间设置的通关条件是"从住级突破到成级",虽然我不知道迷宫空间和孔达的心魔有什么关系,但是除非孔达能够满足条件,否则必定会饿死在里面。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去找他,他就先下落不明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他是怪人,那就意味着他是被你们给杀了吧……」 「迷宫空间是什么?」陆游巡向我们提问。 祝拾向他解释了一遍,他在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随后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是这样啊,原来我当年没有能够真正拯救他……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心灵都一直困在二十年前的鬼打墙里面吗……」 我想了想之后向头颅提问:「我不太懂,你们怪人不也是能够从影子里面召唤分身吗?只要在迷宫空间里面召唤出足够多的分身,不也是可以无视通关条件强行突围的吗?」 「那个迷宫空间只会把具有精神和感知力的个体视为中心。我们召唤的分身虽然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但是没有真正的精神,我们也没有办法和它们共享感官。」头颅回答,「孔达应该勉强是个例外。怪人制造者跟我说过,孔达的异能是"创造替身"。他能够把自己的心之种暂时让渡给其他人,使其变成受到自己操纵支配的分身,并且与其共享感官。 「只不过他同一时间能够操纵的分身只有一个,而想要让迷宫空间过载崩坏,最少也需要两千个具有感知力的个体在其中分散活动。我们怪人能够同时召唤出来的分身不超过十个,我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也只能同时召唤出数十个。两千这个数量级对我们怪人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想要破解迷宫空间还有一种不算方法的方法,那就是在内部一口气输出极大的火力,至少也得是最近在咸水大学附近出现的煤气爆炸那种规模的火力。迷宫空间会被暂时打出一道缺口。可那同样远非我们这种水平的怪人所能够企及的……」 原来那个迷宫空间还可以直接用蛮力破解。 我还特地动了动脑子。 「孔探员可以暂时让渡自己的力量源头?」祝拾恍然大悟,「难怪我一直看不出来他是个怪人,明明他经常在我的面前晃悠。」 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陆游巡的脸色变得阴沉:「你们怪人可以从影子里面召唤分身……说起来我确实是有在资料上看到过……」 「这座城市应该还有其他怪人吧?」我对着头颅问,「除了你和已死的孔探员,还有多少人?」 「只有一人。」头颅回答。 「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身处于何处?」我问。 「我不知道。我成为怪人也不过才十天,和另外一个怪人之间虽然有过接触,但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孔达的真实身份也是怪人制造者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和那个孔达见过一次面。」头颅说,「我只知道另外一个怪 人大概住在新城区,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袭击长安的,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另外一个怪人。 而如果想要找到麻早,我接下来也必须以此作为方向。 陆游巡听到他成为怪人不过十天,似乎意识到了其他事情:「也就是说,最近两个月猎杀本地权贵的怪人不是你,而是那个怪人?」 「是。」头颅回答。 「这就奇怪了,我们是追踪猎杀本地权贵的怪人,才会追查到你这里来的。」陆游巡思索,「我用的甚至还是占卜手段,你至少应该与这一连串事件存在着重大因果关系才对……」 他从怀里拿出最近几天出现的两个凶杀现场的照片给头颅看:「这两个现场是你做的吗?」 两个凶杀现场,其中一个是老人在户外单独被杀害,还有一个是丈夫与妻子儿子一起被杀害。 头颅的目光集中在了后者上面 片刻后,他才回答:「……那个一家三口被杀的现场是我做的,另外一个不是。」 「是吗……」陆游巡似乎还有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是自己默默思索。 祝拾紧紧地盯着头颅,声音严肃地问:「你是自愿变成怪人的吗?还是怪人制造者逼迫你的?」 「是我自愿的。」头颅说。 祝拾再问:「他事先有没有跟你说过,变成怪人之后就会渴望吞噬人类的灵魂。」 「说过。」头颅坦然,「他甚至跟我说过,如果我长时间不杀人,不去吞噬灵魂,就会失控暴走,沦为只知道贪食灵魂的魔物。而我如果不愿意成为怪人,他就会转身离开。」 「然后你就这么答应他了?」祝拾无法理解地说。 「不然呢?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说到这里,头颅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情绪,声音都变得慷慨激昂,「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成为超人!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绝对不可以错过! 「现在的我已经是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生命。要是穿越到古代,我甚至可以对着那些无知的凡人说自己是降临在人间的神明,而那些凡人——他们都应该对我唯命是从,供奉我、崇拜我,成为我的奴隶!」 免费阅读. 77 怪人闭上双目 拥有强大力量,便以超人自居,甚至希望成为人间神明,奴役凡人。 头颅此刻所说出的话语,简直就是陆游巡所处山头的主义。 祝拾瞥了一眼陆游巡,后者面不改色,仿佛头颅所说的内容与自己所处的山头毫无关联。 「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这些伪善的罗山之人,我想要杀戮就杀戮,想要侵犯就侵犯,自由自在……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头颅仍然在大放厥词。 祝拾格外厌恶地说:「你说自己是超人,但是你不得不去捕食芸芸众生的灵魂,否则就早晚要发狂失控。你算是什么超越人类的存在?分明就是攀附在人类集体身上的吸血鬼寄生虫!」 「无非是说法的不同罢了。这是食物链,是捕食关系。狮子和老虎如果捕食不到猎物也要饿死,但即使如此,它们依旧比起自己的猎物更加高傲,就是因为它们在食物链之中处于上位。」头颅不屑一顾地说,「况且,我们生活的世界不是本来就如此吗?不止是动物要吃动物,人也要吃人,无非是后者的吃法不一样,吃相也更加"文明"罢了。」 「你把自己比喻为动物,看来你好歹还有自己是在茹毛饮血的自觉。」祝拾似乎有了较劲的意思,「现在的文明就是你所看不起的无数普通人建立起来的,你在日常生活中享受的科技便利也都是无数普通人发展出来的。 「相较之下,你这个自诩为超人的家伙又能够做到什么,你能够独自一人建设文明吗?还是能够独自一人发展科技吗?你什么都做不到。」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拥有更多暴力者更加高贵。你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头颅毫不动摇地说,「我过去也是被吃的一方,被上级使劲压榨,当成畜生使唤。现在的我比他们更加强大,我想要吃谁就吃谁。」 「看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力量,以及资料里面对于怪人力量的描述,你应该不是第一次杀人吧。」祝拾冷冷地问,「你之前到底杀了多少个人?」 「不多,也就十个不到而已。过去那些欺压我的人,骑在我脑袋上面作威作福的人,只知道把我当成冤大头的人……他们的灵魂都已经变成我的食粮。」头颅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死了这么多人,却暂时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报案……你把尸体全部处理了吗?」祝拾说。 「不错。那些尸体全部被我沉进阴影世界里面了。」头颅坦然回答,「只要找不到尸体,他们就只能暂时被视为失踪人员了吧。」 「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恶棍罪犯……」祝拾似乎找不出更加难听的话了,只能转而跟我说,「庄师兄,你也说点什么吧!」 啊,我?让我这个监禁未遂犯? 我想了想,然后也拿出了凶杀现场的照片:「那么……你不久前杀死的一家三口呢?他们也和你有恩怨吗?」 照片里面,是全身都被撕裂,遭到残忍手段杀害的中年男子,以及在不远处被一击毙命的母亲和孩子。 「我之前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猎物而已。」头颅说。 「既然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们?」我问,「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杀死无辜的人,那种话就算对你说了也没用。只是根据我的观察,你的力量应该不如孔探员,也就是说你还没有到达极限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择本地权贵那么高风险的目标,而不是路边的流浪汉什么的?」 头颅沉声道:「因为我要测试自己。」 「测试?」我问。 「我已经是超人,看见那些警察和***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敬畏。我很清楚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从小到大植入我心中的社会规训,以及所谓的"道德 和法律"在束缚着我。这成何体统?」头颅说,「我必须杀死至少一个权力者,证明自己是真正能够超凡脱俗的人。」 「那么看来你的测试还是失败了。」我说。 头颅阴沉地说:「你说什么?」 「你在事前费心调查了那一家三口的情况,耐心等到目标的妻子孩子出门的日子再动手,是为了避免卷入那对母子吧。」我一边回忆着之前的案情分析,一边说,「但是那对母子没有按计划出去旅游,你在执行阶段发现一家三口都在…… 「不,一开始你应该以为只有目标在家里。如果一上来就发现一家三口齐聚一堂,你很可能会先等到目标独处再动手,因为你之前就是那么做的。 「而在使用残忍的手段杀死目标之后,抱恙躲在房间里修养的母亲和孩子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直到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然后立马就杀死了他们……我应该没有推测错误吧。为什么这时候你改变主意了?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的真容吗?」 我的推测似乎说中了当时的情况,然而头颅这一次却没有能够回答,而是张了张嘴,显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 见他给出这种答案,陆游巡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的真容,因为当时的你正处于变身形态。」我看着这个头颅,「但是,你感觉自己被看到了,对吧。」 「这是怎么回事?」祝拾疑惑。 我站在这个犯罪者的立场上思考过。 假设我就是这个怪人,我要杀死自己的猎物,又不想要卷入其家人,却事到临头改变主意,这种情况下会是出于什么理由?不是因为对方想要复仇,对方的复仇在自己看来无足轻重;更加不是因为被看到真容,因为自己别说是脸,就连身体都变形了。 然而,在「无须担心真容暴露」这种理性判断之前,率先涌上心头的,一定会是更加直接的感情。 自己以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一个妻子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而就在这时,对方的妻子和孩子始料未及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茫然、恐惧、仇恨的眼里倒映出了自己血腥恐怖的身姿。 这种时候,他会思考什么事情,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真相或许没有那么复杂。 「你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必须杀死他们,身体就率先动了起来……是这样吧。」 「我……」头颅的茫然之色更加浓重,甚至逐渐转变为了痛苦。 与祝拾不同,我不是很想要从道德和法律的角度上谴责他,因为我自己也对于道德和法律缺乏敬畏。只不过我基本上不会对其他人这么自我标榜。把自己不敬畏道德和法律这种事情特地挂在嘴边的人多少有些叛逆性幼稚,我是这么认为的。 而就算是叛逆性幼稚,如果这个人知晓自己所作所为的业果,并且能够将其全部接受,那么无论他要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拯救、杀害,帮助、侵犯,什么都可以。毫无理智地深入有去无回的洞穴也可以。若是直到死亡的一刻都能够哈哈大笑,亦不失为一种豪快。 但是,我想,他似乎不是能够笑到最后的人。 他无法成为一个好人,多半也无法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他大概只是一个被自己看不起的普通人。 「你后悔了吗?」 我非常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 头颅痛苦地紧闭双眼,甚至颤抖了起来,却还是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只是一味地沉默。 片刻后,他从空中掉落下去,摔在了地面上。 陆游巡从地上拿起 了这个头颅。 反复观察之后,他说:「时间到了,他已经彻底死了。」 闻言,我生出了兴味索然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但是庄成你好像把他给说住了?」祝拾好像依旧有些想不通,却还是高兴了起来,「算了,看他刚才那么难受,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陆游巡也是看着我发出了感叹:「虽然你对于他作案过程的推理中有着很多想当然的成分,但是没想到最后真的说中了他的心事,或许这也是一种天赋吧。说不定你有着成为罪犯……我是说成为侦探的潜力。」 你刚才说了罪犯对吧? 「那么,这个头颅我就先带回去了。他说自己和另外一个怪人见过面,我想要试试看能否通过这个头颅占卜出他们曾经接触的地点,以及另外一个怪人未来可能的活动路线。」他接着说,「只不过……这个工作或许会有些障碍。」 「是有什么问题吗?」祝拾在意地问。 「我们是以过去发生的一系列本地权贵被害事件为线索,通过占卜手段找过来的,而这个怪人杀害的权贵应该只有那一家三口而已,事件的主凶是另外一个怪人。」陆游巡说,「所以从因果关系上来说,被占卜出来的应该也是另外一个怪人。而结果却并非如此。 「另外一个怪人很可能具有妨碍占卜的力量。我就算能够将其占卜出来,估计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今晚应该是不行了。」 「明天可以吗?」祝拾问。 「结果出来了我会通知你们。」陆游巡说,「今晚就先各回各家吧。」 「好吧……那么你们先回去吧。」祝拾只能点头,「我要留在这里做些事情。」 「你要做什么?」我好奇。 「总之就是一些事情啦。」祝拾蒙混过关,旋即貌似反应了过来,「不对,陆禅,你也要留下来,等庄成走远了你才能走。」 「这又是为什么?」陆游巡也好奇。 祝拾震声道:「当然是为了防止你们两人私下相处啊!」 免费阅读. 78 私下相处 祝拾显然是仍然在警惕陆游巡可能对于我的招揽。 其实陆游巡真要是想在私下找我交流,她不可能防得住,这里更多的估计还是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 陆游巡失笑,举起手表示投降:「好好好,我明白了。这次你功绩很大,我听你的。」 「那庄成的功绩呢?」祝拾问。 「当然,我不止是会批准庄成这次成为外道无常的事情,事后罗山也会给予足够的报酬。」陆游巡一边承诺,一边摘掉了右手中指那枚仿佛用铁丝编织而成的戒指。 他先前就是通过那枚戒指虚化右手,抓住怪人的心脏,使其无法拒绝审问。如果之后罗山要给我报酬,我倒是希望能够给我此类具有超自然用途的道具。用不用得上姑且不论,光是手里有那么一件我就能开心上一整天。 道别之后,我先走出了体育公园。陆游巡说话算话,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见状,我心里却是浮现出了其他问题。 他一开始说过,之所以让我参与这次事件,也是为了对我进行测试。虽然在之前尝试把信息传输到我意识里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测试」到了我的力量水平,但是我很难认为他会就那么算了。那么在不与我们共赴前线的前提下,他又要如何了解我的实战发挥呢? 是使用体育公园的监控摄像头吗?其实在捡到麻早以后,我就对于监控这种东西有了较高的敏感度,也有观察过体育公园的监控系统。 很多人大概没有想过,监控摄像头这种东西是需要定期清洁的,否则镜头就会糊到无法使用。这个体育公园基本上没有人在维护,监控摄像头是否损坏我是不知道,但肯定是没办法正常发挥作用的。 或许陆游巡是打算使用读取土地记忆的占卜法术。他之所以能够拿到麻早的照片,用的也是这个法术。如果他之后读取到了我的战斗过程,我能够使用元素化这件事情肯定会暴露。 虽然对不起祝拾的苦心,但是现在的我其实已经不关心自己的元素化会不会暴露了。 过去的我之所以听祝拾的话隐瞒自己的力量,是为了避免被罗山过度关注,继而造成麻早暴露。而现在的我却不得不借助祝拾和陆游巡的力量去寻找麻早,隐瞒力量的大前提早已不复存在了。 所以,陆游巡想要发现就发现吧。 我找了个没有路人看到的角落,然后使用了火焰传送。出于某些念想,我还是有在家里设置「萤火虫」的,想着麻早会不会偷偷回来,那样我立马就能够发现。而现在也是方便了我使用火焰传送随时随地回家。 回家后,我继续使用元素化形态,操纵分布在咸水市各处的「萤火虫」寻找麻早的踪迹。 怪人对我们提到过,麻早在新城区出现过,具体地方也告诉给我了,是一处不景气的菜市场后边。我现在重点搜索的就是那块地方。 遗憾的是,麻早出现在那边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不可能一直逗留在那里。果不其然,我找了半天都还是一无所获。只不过光是知道这里是她经过的地方,有着她的足迹,我就感觉自己距离她再次近了一步,内心比起真正毫无线索的前两天要更加踏实。 寻找很长时间,钟点已经过了零点。我这才退出元素化形态,从家里离开,去小区外边走路。散步有助于把僵硬的精神变得柔软,是一种精神按摩。这也是我最近两天增加的心得。 我在江边的草坡上行走,左手边是缓缓流动的江水,右手边则是马路,马路对面有很多商店,只是大多数都歇业了。 虽说是这个点,其实也有小几家店仍然在营业,比如说烧烤店什么的。顾客居然也不少,店里边坐不下,就在店外边设了很多塑料桌椅。人们一边吃串,一边聊天。一时 间说不清楚这条街道是冷清还是热闹,但确实是稀松平常的风景线。 而说来也是怪异,在刚刚经历过魔幻战斗的我眼里,这种极具现实世俗风味的景象,居然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陌生风光。 超越现实的冒险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由得再度审视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从与我相反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似乎也是在沿着江边散步,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个路人。当他走近之后,我才看清楚他的外貌。 而他也看到了我,笑着说了一句:「还没回家啊,庄成。」 「陆游巡,你不是在调查那个头颅吗?」我问。 「调查几个小时了,暂时还没有像样的成果。脑子也累了,所以中场休息一下。」他说,「你呢?」 「出来散散心。」我说。 「相遇即是缘,不如一起吃个串?」他冲着马路对面的烧烤店努了努嘴。 真不知道到底是缘分,还是他有备而来。 我感觉他很可能是来劝诱我加入他那山头的。虽然对于那些政治事情很不感冒,但是之后我还要仰仗他的占卜调查技能,只能先奉陪他一会儿。 我们在烧烤店里面点了一些烤串和饮料,然后到店外边角落的塑料桌椅那里坐下。 烤串和饮料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首先恭喜你,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民间猎魔人,而是受到罗山官方认同的外道无常。」陆游巡笑着说,「正式的文件和证件要过两天才会发过来,具体的报酬也会在那时候落实。至于现在,你可以先收下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了先前我惦记着的那枚仿佛用铁丝编织而成的戒指,然后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开始还在心想什么「很不感冒」,此刻却是无法免俗,立马就被礼物攻势吸附住了目光,同时不解地问:「这是?」 「黑绳锁心戒指,只要佩戴在手指上,就能够让那只手掌穿透对方的肉体,并抓住对方的心脏。」他解释了戒指的功能,「在此期间,对方无法说谎,也无法保持沉默。如果无视阻力强行说谎和沉默,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当然,佩戴戒指者想要直接捏碎对方的心脏也是可以的。 「另外,如果对方法力过于强大,黑绳锁心戒指的效果就会无效化。即使对方自己愿意配合,戒指也会在使用过后报废。这点必须注意。」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我问,「这是你的私人物品吧,你要代替罗山将其作为报酬奖励给我?」 「这是我私人的谢礼。我一直都在追查人道司的线索,之所以会参与调查怪人事件,也有部分原因是有点怀疑怪人与人道司有关。」他说,「你先前一直都很在意这枚戒指吧。既然你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闻言,我便不再客气,直接就把这枚黑绳锁心戒指收了起来,然后问:「你说自己是为了追查人道司而参与调查怪人事件,为什么之前却建议我和祝拾不要活捉怪人?你那么仇恨人道司,不应该是劝说我们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尝试抓到活口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如果早知道你是就连元素化都能够达成的超级强者,我自然不会觉得那种怪人有可能对你们造成威胁,或许也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劝说你们去抓到活口吧。」 「果然还是被你知道了啊。」我对于元素化暴露一事毫无意外,「是因为你在那个体育公园里用了读取土地记忆之类的法术吗?」 「我就是想用也用不出来,你以为祝拾留在那个地方是为了什么呢?」他笑了,「她是预测到了我有可能会在事后去读取土地记忆窥探你的秘密,所以就留在那里花费时间做了妨碍占卜 的布置。 「明明是在做对你有利的事情,却毫无必要地瞒着你。或许她是觉得有意对你邀功很不好意思吧,真是个不懂得为人处世的笨拙姑娘。」 难怪祝拾会留在体育公园里面,居然是为了我…… 从小到大,除了长安,我很少感受到外人对于自己如此费心的关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情绪。 但是,既然如此,陆游巡又是如何知晓我元素化一事的? 「对了,那个头颅……」我想到了,「那个怪人见过我的元素化,你是从他的头颅里面占卜出了这方面的信息吗?」 「倒也没有,祝拾给那个头颅也注入了些许反占卜的力量。虽然不会妨碍我对于其他方面的占卜,但是惟独会妨碍我去占卜他与你们战斗的过程。」陆游巡摇头。 「她是什么时候做的?」我诧异。 「就是她在封印头颅内部残余力量的时候。」他说,「她为人处世是生疏,在其他方面却是密不透风。除了刚才提到的部分,她应该还针对我的法术做了好几重防备。如果我贸然用法术窥探你,肯定要栽个跟头。 「之前我用通灵法术暂时复活那个头颅的行为倒是可能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她刚才一直在旁边盯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我去询问你们战斗的过程,她肯定就会阻碍我。真是吓人啊。」 「那么你到底是用了什么诡异的法术,才绕开了她那么严密的防御圈?」我问。 陆游巡看了我一眼,然后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定睛一看。 那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电子望远镜。 免费阅读. 79 超凡主义1 看着这个黑色的电子望远镜,我不禁哑然。 刚才听说祝拾在暗中为我费心费力那么多,却还是被陆游巡绕开,我其实是对于陆游巡有些意见的。当然,我很清楚陆游巡只是善尽职责,他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这是我私人情绪的问题。 只是现在一看到这个东西,那些情绪就顿时被冲散,变成了对于陆游巡和祝拾的无语。 陆游巡好歹是个擅长各种占卜和调查系法术的猎魔人,最后居然是使用电子望远镜窥探到了我的秘密,真是反差到令人大跌眼镜。而祝拾做了那么多防范,又是防范读取土地记忆又是防范占卜法术,到头来居然是忽略了这么个物件。 我也无法说他们的不是,因为我自己也压根儿没想到这里会冒出来个望远镜。 「所以说……我们在战斗的时候,你就在远处用这个东西看着我们?」我问。 「是的。职责所在,希望你不要介意。」陆游巡先是幽默一笑,然后说,「也不要怪罪祝拾办事不力,并不是她不了解现代科技,而是她对于超凡主义者有着刻板印象,以为我们鄙视现代科技。我们之中确实有很多鄙视科技的人,但那只是他们愚蠢,不能以偏概全。」 「超凡主义?」 「祝拾应该对你描述过我所处的山头吧。」他说,「超凡主义,就是对于我们思想的统称。我所处的山头,也被称呼为超凡主义山头。」 「你曾经把猎魔人称呼为修士,那也是你们超凡主义的叫法?」我问。 「不错。」他沉吟片刻后说,「庄成,在最初接触猎魔人的时候,你是否有感受到过困惑,为什么罗山会把拥有特殊力量的人们统称为"猎魔人"?」 这个问题我一开始确实有思考过。 如果只是拥有特殊力量,将其称呼为「特殊能力者」才更加贴切。而「猎魔人」这个名词是具有能动性的。如果一个人的力量与战斗无缘,本身也没有与怪异战斗的愿望,更没有与怪异战斗的经历,那么将其称呼为猎魔人显然很不贴切。 罗山甚至会直接把使用特殊力量作恶的人称呼为「堕落猎魔人」,而不是其他更加符合对方实际作为的称呼。假设我在十四岁觉醒超能力以后直接就去为非作歹,也同样会被定义为堕落猎魔人——明明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猎魔人。 我对此只能得出一个答案。 「是为了"定性"吧。」我说。 「正是如此。」陆游巡赞同地说。 小时候,有的孩子会给自己讨厌的同龄人起绰号,并且号召其他人一起喊。这固然是一种幼稚的行为,但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起绰号」也具有不容小觑的威力。因为给指定的事物冠名,这其实是一种权力行为,也是一种定性行为。 给严肃的对象冠以滑稽的称呼,对象的严肃性就会被消解,反之亦然。在实际生活中,这种现象屡见不鲜。如果一个具有猎杀魔物之力的人被冠名为猎魔人,那么周围人都会慢慢地觉得,这个人去猎杀魔物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就算他本身没有猎杀魔物的想法,也没有猎杀魔物的经历,社会也会认为这个人既然被称呼为猎魔人,那么天生就应该肩负猎杀魔物的义务。就连这个人自己也会无意识地产生类似的想法,会为自己不去尽责而惭愧,或者索性承认自己就是个自私之人。 实际上是否有着战斗的力量和是否应该投身于战斗完全就是两码事,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必要惭愧或者觉得自己自私,那是后天赋予的意识形态。 而那些力量本身就不适合战斗的人,说不定也是被认为能够在后方发挥出支援价值,而被这场定义活动给卷入了。 这种现象令我联想到了自己在过去接触到的神秘学知识。在神秘学的世界,名字是具有力量的,正确的名字甚至足以决定对方的命运。 纵使只是从心理层面上来看,「猎魔人」这个名字也的确是为这个群体施加了「命运之力」。但不是以神秘的形式,而是以意识形态的形式。并不是说神秘学是在拿心理学故弄玄虚。就好像在古代,风水也不全是玄之又玄,某些正儿八经的建筑学问也被归类为风水的领域。而很久以前,部分涉及到意识形态的学问最初也是神秘学的疆域。 不过考虑到怪异之物的存在,搞不好「起名」这种行为真的会涉及到所谓的命运之力。 「形式是非常重要的,很多自诩务实的人会看不起形式,殊不知形式在人类的历史上发挥了何等恢弘的威能。名以出信,信以守器。惟器与名不可假人啊。」陆游巡先是感叹,然后说了下去,「超凡主义的诉求之一,就是把"猎魔人"变成"修士"。以后我们不再是天生就应该处理怪异的群体,而是自由自在的强者。」 「那么处理怪异的工作呢?」我问。 「依旧会继续做。」他说,「但是这项工作不再是理所当然的付出。自古以来,国家就把罗山当成是理所当然应该冒着巨大风险处理怪异的组织。这种想法是扭曲的,我们必须将其矫正。」 到这里为止,他所说的话其实都没有令我产生反感。很多时候人们说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这里面的力量指的是人的社会权力。个人在群体的支持下得到权力,就应该自觉维护群体。而这套道理如果生搬硬套到猎魔人这种「超级个体」身上,就会出现种种矛盾。 问题在于之后。 「所以,作为处理怪异的回报,你们超凡主义认为自己应该成为这个国家的神明?」我问。 「既然要我们承担责任,那就应该交出对应的权力,这难道不合理吗?」陆游巡反问。 「我不知道与怪异战斗的责任与奴役普通人的权力是否对等,我缺乏那方面的知识。但是如果这件事情真的那么合理,为什么历史上的罗山就没有那么做呢?」我有意说,「这里面应该有着某种至关紧要的道理吧。」 「没有道理。」他毫不犹豫地说,「过去的罗山之所以没有选择统治人间,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而已。我并不是说他们愚蠢或者疯癫,而是有着某种外部的力量,使得他们无法去那么思考。 「那或许是一种集体催眠,又或许是其他不可思议的现象。总而言之,那股力量非常强大,就连历代的大无常们都为其所影响,以至于把本应该是"修士"的我们定义为了"猎魔人",并且禁止我们向世俗公开自己的存在,也禁止我们登上历史的舞台。我们也不知为何对于这种命令毫无质疑,一直持续到了这个时代。 「而如今,那股力量已经消散。我们应该取回自己真正的称谓,并且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还没有行动起来呢?」我问,「听祝拾的说法,早在三年前,那股力量就已经消散,但是你们到现在都没有对社会施加自己的影响力,这是为什么?」 类似的问题,我也问过祝拾。祝拾将其归咎为「罗山内部意见有分歧」,但是我认为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况且说到底,祝拾不像是关心罗山政治风云的类型,她很可能有着很多没有关注到的信息。 而陆游巡则截然相反,他显然是个讲究「主义」和「山头」的类型,且处于和祝拾完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一样的视角,能够看到不一样的事物。 我对于「主义」和「山头」不感 兴趣,对于「谜团」倒是很感兴趣。 陆游巡沉声道:「因为我们在警惕"神印"。」 神印? 听到这个名字,我顿时一个激灵。 「神印是什么?」我立即问。 「这是罗山之中少数人对于那股力量的源头的代称。」陆游巡解释,「关于那股影响罗山,使其无法登上历史舞台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罗山内部众说纷纭。其中一种小众的假设,就是认为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一种名为"神印"的神器,这件神器能够实现任何愿望。 「这个假设认为在很久以前,有个人类得到了"神印",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对着"神印"许下了未知的愿望。 「这个愿望波及了全世界,使得普通人成为世界的主角,而我们修士则只能退居其次,在幕后的世界隐秘活动。」 我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面的神印碎片,然后试探地问:「你相信这个假设?」 「其实我很难相信有那种神器存在。我尽管不敢自称博览群书,却也有刻苦学习过。如果真的存在那种神器,为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他摇头,「只是我上面的人跟我闲聊过这个只有少数人当回事儿的荒唐假设,所以我也跟着那么称呼而已。」 也就是说,虽然他刚才说「我们在警惕"神印"」,但其实这个「我们」里面的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甚至都不知道神印的存在,他只是捡了个方便的代称,用来称呼那股力量的源头而已。 但是我知道,神印是真实存在的。 仅仅是神印的碎片,就能够把我,把叛变的大无常,把末日世界的生存者,把身份未知的一号卷入到那个神秘莫测的迷雾梦境里面。这种超越空间,甚至是连时间都超越的事物,说不定真的有着足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力量。 之所以说是「说不定」,是因为话题的规模太大了。那可是足以左右人类史的超级现象,我怀里的小小碎片,在其完璧的状态下真的有着那般神威吗?我对此依旧难以坚信不疑。 「所以,你们超凡主义是认为……神印之主依旧活着,如果罗山轻举妄动,神印之主就会出手?」我问。 免费阅读. 80 超凡主义2 我多少明白了陆游巡的意思。 他不相信神印真实存在,却相信那股改变一切的力量真实存在。虽然不知道那股力量的源头是人,还是物,亦或是纯粹的现象,但是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那股力量的源头相当偏袒普通人。 纵使是罗山,纵使是大无常,也同样忌惮未知之物。在彻底搞清楚那股力量的真相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我是罗山的统治者,我会认为那股力量的源头在哪里呢? 首先必须怀疑的,就是因那股力量的存在而受益最多的对象,实际统治世俗社会的阶级。 「我们曾经怀疑,"神印"说不定就在官方势力的手里。」陆游巡仍然使用「神印」一词代指那股力量的源头。 而据我所知,神印之主,就是坐镇于迷雾梦境,被一号称之为「零号」的巨人。 巨人会是官方势力的人吗? 是他在遥远的过去对着神印许下了让普通人统治人间的愿望吗?他的愿望又是否与四号宣明所说的「把世界搞到濒临毁灭」存在直接关联? 我对于这个话题非常好奇。 如果仅仅是要跟我聊站队,我只会想要快点结束话题;但如果是跟我聊这种涉及到末日和怪异历史的话题,我就津津有味了。 「你说"曾经怀疑",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已经排除官方势力的嫌疑了吗?」我问。 「至少已经排除了百分之九十的嫌疑。」陆游巡说,「实际上,过去的"神印"影响到的不止是我们修士,也影响到了他们凡人。 「冷静下来想想就能够明白,我们修士与他们凡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想要对于彼此视而不见,不止是需要修士群体远离世俗,也需要凡人群体对修士群体井水不犯河水。而自古以来求仙访道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和贵族亦是数不胜数,若非他们也被那股力量所遏制,又怎么可能真的井水不犯河水? 「当那股力量的影响力消失之际,官方势力也陷入了巨大的迷茫。虽然他们做过很多遮掩的努力,但还是瞒不过我们的眼睛。只是正所谓"大隐隐于朝",我们也有想过"神印之主"或许是把自己隐藏在了朝野之中,就连官方势力自己都不知晓,这才没有贸然行动罢了。」 「你们一定做过很多试探。」我说。 「是的。而试探的结果,就是"神印"很可能真的不在官方势力那里,甚至"神印"本身很可能都早已不复存在。」他点头,「这是很容易推测出来的事情。无论"神印"曾经对于我们的世界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其影响力终究是消失了。 「为什么会消失?如果不是"神印之主"改变了主意,那么就是"神印"本身出现了故障。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性,但是我们认为故障的可能性更加具有深挖的潜力。 「假设"神印"真的是一件神器,我们甚至可以大胆怀疑这件神器是否由于某种变故而破碎了。」 这个大胆怀疑还真是正确的。 而且,考虑到身为大无常的四号宣明已经得到了神印碎片,我有些怀疑「神印的存在」以及「神印已经破碎」这两条情报在大无常之间或许并不是秘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想必你也能够预见——罗山与官方势力的冲突,会在不久的将来正式打响。」陆游巡把话题推进到了下一阶段,「庄成,我希望你能够加入到我们的阵营里。」 终于还是来了。 「你们内部不还是有分歧吗?超凡主义并不是罗山的绝对主流吧。」我问。 「没错,罗山内部也有声音说修士群体应该融入世俗社会。但是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情,他们所谓的融入,并不是说希望修士成为世俗社会运转的零部件。」他说,「他们同样是以成为全新统治阶级为目标。只不过我们超凡主义的目的是成为"神明",而他们的目的则是成为"君主"。」 「祝拾也是这么想的?」我问。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她可能更加希望一成不变吧。只是她也无法否认,修士群体取代陈旧统治阶级才是历史的必然,犯错的是过去的历史。」 「官方势力不可能坐以待毙。一旦发生战争,会有很多普通人死去。祝拾不可能参与这种事情。」我说。 「不会演变成战争的,罗山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冲突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结束。」 「因为罗山有着大无常?」 「甚至不需要大无常出马,罗山就足以统治这个国家。」他淡然的语气里面透露出坚如磐石的自信,「庄成,你认为今晚和你们战斗的那个怪人水平如何?如果罗山不出手,只靠着官方势力和他较量,你认为事态会如何发展?」 我先是思索,然后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而他则自问自答地说:「或许在你看来,那个怪人只不过是路边的杂鱼,不过如此。但是我给你讲清楚,那个怪人实际上拥有着在住境修士里面都出类拔萃的肉体强化能力。 「他的水平放在怪人里面大约是中游,能够以每小时两百公里以上的速度进行移动,受到法力强化的肉体可以轻而易举地撕裂钢铁装甲。具备着足以捕捉子弹移动轨迹的动态视力和将其及时防御的反射神经,同时也能够直接硬生生地抗住热武器枪林弹雨的洗礼。单兵级别的武器基本上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光是把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之后只需要他灵活使用暗杀和游击的战术,并且充分发挥自己的越野机动力,想要击杀或者捕捉他就已经是难如登天的任务。而这里还没有计算他的异能之力。 「怪人能够通过阴影随时随地进行超长距离转移,也能够召唤出具有强大力量的分身。而今晚和你们战斗的那个怪人更是有着被杀死之后立刻复原的异能,这就意味着现代武器在其毫无防备之际以大火力轰炸的突袭战术毫无用武之地。他却能够随心所欲地遁入阴影之中,并且出现在任何地方,想要杀死谁就杀死谁,杀完之后再直接遁入阴影就完事。而杀人数量越是多,他就越是强,越是难以抗衡。 「像是这么一个怪人只需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足以单人肢解一个小国的政体,而在我们修士里面,他不过是个住境而已。如果是以大国为对手,再把他换为成境,我敢说连十个都不需要,就能够使目标毫无还手之力地落败。而我们罗山光是大无常都有接近十个,成境修士更是强者如云。力量差距如此悬殊,官方势力又如何能够与我们较量?」 虽然我并不是现代军事领域的专家,但是必须承认他言之有理。 过去的我曾经以现代军队作为假想敌,甚至想象过自己被导弹和核弹轰炸会是什么后果,并且在网络上认真查询过资料。 之所以会那么认真地查询,倒不是因为我真的计划与现代军队战斗,只是一种基于兴趣的想象而已。很多人这辈子都不见得会遇到老虎,却还是会想象自己和老虎搏斗的场面,甚至在网络上认真询问人类要怎么打才能够徒手搏杀老虎。这是相同的道理。 而仔细调查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作为超能力者对抗现代军队的巨大优势。既不是我能够无视物理攻 击,也不是我能够凭借火焰传送在战场上来去自如。而是现代军事科技从一开始就缺乏对抗「超级个体」的手段。 无论是被我视为现代科技破坏力代表的核武器,还是宛如钢铁巨兽般横行海洋的航空母舰,这些战略级的军事科技造物从一开始就不是拿来对付具有强力攻防手段和机动力的「超级个体」,而是以不方便移动的据点和集体作为目标。它们对于「超级个体」的威胁力远没有我一开始以为的那么强大。 更何况罗山的猎魔人们不止是具有「超级个体」的暴力,陆游巡和怪人还向我展示过玄妙莫测的手段。前者能够暂时复活死者并且强迫其吐出情报,后者有着把对手封闭到「不属于现实的空间」的道具。只怕在猎魔人群体里面还有着擅长精神操纵和诅咒的高手,那些力量更是对于现代社会破坏力巨大。 人间的大权是否会易主、何时会易主,从一开始就不取决于现今统治阶级的努力,而取决于罗山的想法。 罗山对于「神印之主」的忌惮已是过去式,现在之所以仍然没有动作,说不定更多是因为还没有商量好怎么分蛋糕而已。 「另外,祝拾之前和那个怪人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是误会了一件事情。」陆游巡指了指自己之前所使用,此刻放在桌面上的电子望远镜,「她认为现如今的科技文明都是凡人努力的产物,这件事情本身我不否认。但是严格地说,科技并不是"凡人的力量",而是"智慧的力量"。 「科技之力从来都不偏袒任何立场。凡人可以驾驭这股力量,修士也可以,并且只会比凡人做得更好。将其视为凡人在某些方面比起修士更加优秀杰出的证明,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而修士能够使用的,凡人却未必能够使用。这就足以证明,我们修士是在包含凡人所有优点的基础上完全超越了凡人的存在,是真正的"超凡者"。 「现在的我们正处于历史的转折点上。修士取代凡人成为人间的统治者,是历史的必然。 「所以,庄成,我在这里向你发出邀请。 「加入我们吧。」 免费阅读. 81 超凡主义3 说到最后,陆游巡的态度格外庄重。 这里是烧烤店的外边,我们中间的塑料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烤串,照理说不是那么严肃的场合。然而他过于认真的眼神把这些情景要素都给压了下去,令人不由自主地升起想要严肃对待这份邀请的情绪。 我先是想了想,然后说:「在答复你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陆游巡点头。 「我现在已经明白罗山注定会成为这个社会的统治者,但是你之前也有提到,祝拾所处的山头和你所处的超凡主义山头,目的都是成为这个统治者,只是统治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既然如此,为什么我非要选择你,而不是选择祝拾呢?」我反问。 「你会选择祝拾,是因为你喜欢她吗?」他好奇。 「祝拾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优先选择她。」我说,「另外,我还有一个难以接受你们的理由。」 他认真地问:「是什么?」 「你们超凡主义要仗着暴力奴役普通人,我不会说这件事情不合理,但是我感觉有些没品。」我说。 「没品……」他愣了愣。 说到这里,我意识到这似乎是个机会,正好可以趁机问出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 「而且,你们过去使用的手段也同样让我感到没品。」 他面露困惑之色:「我们对你做过什么吗?」 「不是对于我,而是对于那个失魂症少女。」我尽力维持演技,「孔探员对我提到过,你们对于那个善恶尚且未知的少女使用了捏造罪名泼脏水的手段,还想要先斩后奏,要求公安部门落实这个罪名,对吧? 「就算是那个失魂症少女能够成为失魂症治愈方法的线索,你们这么做也过于不择手段。既然你们认为自己代表的是浩浩荡荡的大势,何不展现出光明磊落的风度,非得使用这种不走正道的方式?」 他似乎被我问住了,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 只不过,我真正想要问的并不是这个。我对于道德指控毫无兴趣。接下来的内容才是我的目标。 「不需要借助公安部门的力量,你们自己就有着把那个失魂症少女找出来的技术,不是吗?」我说,「就比如说你,你不是有着占卜的法术吗?虽然我不是很懂占卜的道理,但如果只是要找个下落不明的人物,对你来说应该是手到擒来吧。我们之前能够找到那个怪人,不也是借助了你的力量吗? 「就算你自己力有未逮,你所处的山头,或者是其他的山头应该也有擅长占卜的猎魔人吧。难道负责寻找那个失魂症少女的就只有你一个,没有其他人能够参与进来?」 闻言,他顿时长叹一声:「恰恰相反啊……」 「相反?」我奇怪。 「想要寻找那个失魂症少女的人,在罗山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这其中既有我所处的山头,也有其他的山头。还有很多你所说的"其他占卜者"。」他给出了超出预料的答案。 我心中疑云更重:「那……按你所说,为什么她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因为竞争。」他说,「想要找到失魂症少女的人太多了,但是失魂症少女只有一人。谁先抢到手,其他人都只能空手而归。这其中也有些人,意识到自己手慢,无法拔得头筹,便想着"反正自己抢不到,那就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对头抢到",然后对其施加了妨害。」 「也就是说,她之所以无法被占卜者找到……」我隐约意识到了个中缘由。 而他果真给出了那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答案:「她过去所处的医院里面有着她的血液和毛发等生物材料。 有的人意图利用这些材料作为媒介占卜她的行踪,而有的人反而以此作为媒介,为不知道身处于何处的她施加了强力的反占卜防护。 「上次我之所以能够读取土地记忆得到她的照片,是因为我要占卜的目标原本是与她毫无关联的对象,这才打到了个相当走运的擦边球。现在的我已经对其产生了意识,纵然让我重复上次的行为,也无法再得到相同的成果了。」 我简直傻了。 对了,是我想当然了。明明知道罗山有着很多山头,却还是无意识把罗山视为整体,觉得他们会意见一致地寻找麻早。 然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就说为什么过去的我能够把麻早藏匿在家里那么多天,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的组织怎么会找到现在都找不到麻早——他们居然在找到麻早之前,自己先在幕后打起来了。 我过去成天操心的「在幕后汹涌的暗流」,居然就是这么汹涌的! 「那么,你们之所以会做出那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也是因为……」 「关于这件事情,我不会找借口。确实是我们不够光明磊落。」陆游巡叹息,「我们之中有人见到还有那么多竞争对手,难免心里急切。人一急,就容易不可理喻,生出抄近路的念头,纵使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 「原来如此……」我只觉得长久以来在头顶上笼罩的疑云终于散去。 「希望你不要对我们产生太多误解,那种不走正道的做法不是我们的常态。」他说,「而对于你,我们也会采取尽可能和平的交往方式。」 见他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来,我不免警觉:「比如说?」 「你想要对其他人隐瞒自己真实的力量水平,我会帮助你隐瞒。」他居然这么说,「先前我对于你的刺探,只是为了善尽自己身为罗山游巡的职责。而现在的我则要代表超凡主义向你表达善意。」 「如果我希望你对于自己的同僚和上级也隐瞒呢?」我试探。 他居然毫不迟疑地点头了:「可以,就照你说的做。」 这样也可以?他是认真的吗,不会是在骗我吧?我一时间拿捏不定他的用意。 「既然已经确定你是就连元素化都能够掌握的超级强者,那么我自然会尊重你的意志,至少不会做出会触怒你的事情来。」他一本正经地说,「另外,你之前说我们超凡主义会奴役凡人,是吧?这个观点同样也是祝拾对于我们的误解,是一种刻板印象。」 「什么?」我再次意外。 「接下来的话,我口说无凭。正好我先前给了你黑绳锁心戒指,你可以对我使用。」他示意。 「你认真的?」我反问。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倒是个使用新道具的好机会,我也有想要试试的欲望,只是将其用在认识的人身上真的好吗?观察十几秒钟之后,见他不像是在虚张声势,我便拿出了他刚刚送给我的那枚仿佛用铁丝编织而成的戒指,将其佩戴在自己的右手中指上。 旋即,我只觉得右手忽然一轻,像是整只手掌都消失不见一样。实际上右手还在,只是变得像是虚影一样半透明。用这只手去抓烤串也抓不起来,好似成了幽灵的手掌。 再次看向陆游巡,他面色如常,双手放在桌面上,挺直腰部注视着我。若是再扭扭捏捏,难免让人小看。于是我便不再客气,伸手抓向他的胸膛。 我的右手穿过了他的衣服,穿过了他的皮肉和胸骨,然后触碰到了某个坚韧而又活泼,健壮且有规律地跳动着的湿润之物。 正是他的心脏。 我把他的心脏握住,一道明悟从心中升了起来,又像是戒指在对我诉说——接下来的他,无法说谎,也无 法沉默,只能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超凡主义会奴役普通人是祝拾的误解,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这不止是祝拾的误解,也是部分超凡主义者的误解,实际上超凡主义真正想要描绘的世界,根本不需要奴役凡人。」 纵使心脏被握住,陆游巡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说:「在超凡主义的世界达成之后,就如同猎魔人将会变成修士,罗山也不会再是罗山,而是改头换面,得到更加贴切的名字。可能是"天庭",也可能是其他……我们将会立于天上,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很明白。」我看着他的眼睛。 「在古代的神话里,就算是神仙的奴仆,也不是凡人可以当的。」他坦然地说,「就如同在西游记里面,能够为神佛看家护院的,怎么说也得是灵兽;而纵使是天庭最低级的兵卒,也不是凡人可以胜任。当然,我们超凡主义远没有西游记里面的天庭那么威风,但确实没有必要让凡人代替自己的手脚,为自己忙前忙后。」 「你这也吹嘘得太过头了。普通人体力确实远不如猎魔人,脑力却并非如此。他们依旧可以操纵科技造物,产生出巨大的力量。」我一边质疑,一边握着他的心脏,却无法从这稳定的心跳之中感受到丝毫说谎的意味。 「你这就是祝拾所处山头的论点了。然而修士和凡人之间地位悬殊。人类之间就算是肤色和五官特征的差异,都足以成为彼此鄙视仇恨的导火索,更何况是如此悬殊的力量?」他沉声道,「超凡主义不关心凡人的生离死别,这种无情的统治反而才是对于凡人的公正。 「反观祝拾他们那些想要和凡人融洽相处的修士又如何?我能够赌上自己的心脏向你预言——到时候真正会去奴役凡人,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的,绝对不会是我们,而是他们。 「他们的思想才是最危险的。」 他的心脏稳定如故地跳动着。 就算是在回家后,这种感觉也仍然残留在我的掌心处。 免费阅读. 82 再次出击 我最后还是拒绝了陆游巡的劝诱。 只不过他显然没打算毕其功于一役,我的拒绝大概在他的预料之内。见我没有上钩,他仍然维持风度,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一起吃完烤串,各回各家。 至于他先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超凡主义是否真的没有打算奴役普通人,我依旧拿捏不准。 黑绳锁心戒指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然而这枚戒指原本就是他主动交出的道具,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打好了通过让我使用这枚戒指以增加他观点说服力的主意,因此很难说他是不是有着反制的手段。 况且,纵使他说的全部是真相,也不意味着他把真相全部说了。他有可能故意避开对于自己不利的观点,只交代部分的真实,并且对于这部分真实进行了修饰。 这种拿捏不准的感受,令我想起了祝拾过去对我说过的话。一旦我暴露自己的真实力量,就会出现心怀各种心思的人走到我的面前来,虚饰自己的立场。 不止是陆游巡,或许祝拾也有意无意地虚饰过自己的立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山头和站队。我在理性上是明白的。虽然明白,但在清楚地感受到纵然是罗山这种超自然组织也存在着人与人之间复杂的算计和勾心斗角之后,我还是很难不失望。 好在祝拾依旧为我提供了一种值得信任的应对方法。关于如何在失望之中面对这种处境,她从一开始就给出了建议。那就是戒骄戒躁,仔细观察——没有必要早早做出判断,观察出他们的真面目之后再做判断也不迟。 现在至少有一点非常清楚,那就是陆游巡的确是忠诚于超凡主义。为了取信于人而把自己的心脏送过来让人抓住,这种行为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想,更加不可能去做。他的魄力给我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结合这一点来看,他声称自己不会把我能够元素化的事情透露给自己的上级和同僚,很可能也是真话。 从他和祝拾的反应都可以看出来,「能够元素化的强者」在罗山意义非凡,隐瞒其存在很可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如果只是义务性地完成自己所处山头的工作,他就不会替我遮掩。只有他是真的忠诚于超凡主义,真的想要代表超凡主义对我释放出善意,才有可能冒着被问责的风险自作主张。 就算这些都有可能是他为了拉拢我而施展的演技,我也必须承认,他的表演非常成功。现在的我确实对于他的立场产生了些许不同的看法。 改观归改观,回家后,我大部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黑绳锁心戒指上。 除去不具有功能性的神印碎片,这枚戒指应该是我得到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施法物品」,只能用「爱不释手」这四个字概括自己的心情。我用着佩戴之后虚化的右手穿透家里的墙壁和家具,甚至还拿来去触摸自己跳动的心脏,比起第一次触摸真枪的感觉还要新鲜。 玩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了警觉的念头。 这枚戒指真的安全吗?虽然我觉得陆游巡不至于在送给我的礼物里面动手脚,但是这里面应该不会设置了gps之类的东西,或者是法术性质的后门吧?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在礼物里面设置gps,一般人也不会思考自己收到的礼物里面是不是有gps,只不过我在这两个方面都不是什么一般人。 我打算想办法检查检查。 这个机会第二天晚上就出现了。 - 次日下午,我、祝拾、陆游巡再次会面。 就像是陆游巡自己昨晚所说的那样,他利用占卜技能调查怪人头颅的工作出现了一些障碍。 我们接下来要寻找的另外一个怪人很可能真的具有反 占卜的能力,陆游巡无法占卜出与其相关的信息。万幸的是,除此之外的信息都可以占卜出来。也能够以那些信息作为线索,推理出另外一个怪人的大致活动时间和区域。 那些信息里面还有着些许与怪人制造者相关的线索。 如果怪人制造者真的隶属于人道司,那么怪人这一存在其实是有些令人不解的。 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管理、完全听命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为的就是对抗罗山的猎魔人们。而我们接触到的怪人却是唯我独尊,把普通人当成猎物,自诩为食物链上位者。那种态度比起我所知道的超凡主义者都要激进,到底哪里符合人道司对于超凡战士的设计理念了呢? 而根据怪人头颅里面的信息,怪人制造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与怪人进行接触,对其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采集其各方面数据。再加上怪人制造者曾经想要无视孔探员的意愿将其关入迷宫空间,逼迫其突破心魔升华灵魂,无法不令人联想到研究者对待实验体的态度。 或许在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看来,怪人不过是过渡期的造物。因为对方只不过是小白鼠,所以对其没有更进一步的期望。不需要忠诚,不需要操守,只要好好发挥出小白鼠的价值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怪人制造者居然允许怪人滥杀无辜,似乎由此也能够窥见人道司这个组织的恶劣性质。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维护世俗社会,还是想要利用「超凡战士」的力量,使自己成为世俗社会的上位者? 顺带一提,在陆游巡同意我成为外道无常之后,祝拾就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占用我的时间和精力,提出了由自己单独调查怪人事件的意见。 我都差点忘记自己在名义上是为了成为外道无常才参与这起事件的。理所当然,我不可能半途而废。陆游巡也对祝拾再次说了「只有你一个女性独自执行任务令人无法放心」那样的话,也不知道那是真心话还是在有意配合我。 那样的话当然无法让祝拾心服口服,所以我就对她说「总不能坐看自己生活的城市被怪人糟蹋吧」。这个理由好像特别符合她对于我的期望,她立刻高兴地点头了。 晚上八点半,我和祝拾再次汇合,地点是在新城区某处老式的居民小区里 说是「新城区」,其实这块地方也有些历史,只是名字还是叫新城区而已。这片老式居民小区距离闹市街道有些路程,到了晚上就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路人经过。我们追踪的目标怪人喜好猎杀本地权贵,而线索居然指向他在这附近活动,真是意想不到。 小区老,不代表住的人一定穷。祝拾这么跟我说,然后把话题转到了神印上。说是昨晚回家以后帮我查了查和神印相关的资料,内容与陆游巡和我说的大同小异。 「神印是在很久以前的古籍里面也有记录的神器,但是提及神印的古籍总共只有那么几本,对其的记录也只有寥寥数笔。如果神印真有实现任何愿望的威能,又怎么会只有那么一点点记录呢。」祝拾说,「要不是罗山有人在推测"番天事件"的源头时将其捡出来说了说,估计根本没人知道神印是什么东西。」 如今使得罗山无法影响人间的力量已经消失,而对于那股力量消失这一事件,罗山将其称之为「番天事件」——祝拾是这么跟我说的。 「番」这个字,有着更替之意。「番天」就是「变天」。 「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神印的?」祝拾问。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记不清楚了。肯定是孔探员跟我说的。」 孔探员逐渐被我塑造成了逮着个人就胡侃天南地北的形象。 「孔探员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她先是疑惑,旋即恍然大悟,「对了,他以前很想成为猎魔人,还反复去罗山进修,只是一直无法得偿所愿。像是仪式和阵法方面的知识,我都不如他知道的多。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印……他会对于那类东西产生好奇心也很正常。说不定他成为怪人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 说到最后,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话题打住,然后似乎想要找个新的话题。 趁着这个机会,我向她询问了自己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关心的问题,也就是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我补充:「如果不方便说,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回答。」 「没关系的,庄成,你现在是和我并肩作战的搭档。为了方便之后合作,我本来就有必要对你解释我的能力。反倒是我之前疏忽了,漏掉了这个环节。」反倒是她有些抱歉,然后说,「我的能力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可以找出对手的破绽。」 「找出破绽吗……」我一时间难以把握这个能力的具体效果,「比如说?」 「比如说,如果我的对手很擅长剑法,我就可以找出他剑法技巧上的破绽,打他个措手不及。」她解释,「而如果我的对手有着金刚不坏之身,那么我也可以用这个能力找出他身体的薄弱处,打出效果拔群的一击。」 「原来如此,这个能力可以极大幅度地增加你的洞察力……」我想了想她昨晚那些表现,「我们一开始被困入迷宫空间的时候,你就是打算用这个能力找出迷宫空间的破绽,然后将其破坏掉吗?」 「对。」她点头,「只是我这个能力针对死物的效果远不如针对活物那么强力,所以很难立即把那个迷宫空间的破绽找出来。」 「针对活物的话,应该不止是能够找出对方在技巧上的疏忽和身体上的弱点吧?」我回忆起了她昨晚对那个怪人做的事情。 那个怪人明明有着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转移给分身的能力,却无法复原被她砍断的手脚。 「是的,除了技巧和身体的破绽,还可以找出更多方面的破绽,比如说语言的破绽。」祝拾突然说出了不容忽视的话语。 「等等,什么叫可以找出"语言的破绽"?」我立马产生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她风轻云淡地说:「就是说,如果庄师兄对我说谎,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免费阅读. 83 麻早再现1 我顿时生出了汗流浃背之感。 祝拾的能力可以看破谎言?我反射性地回忆自己是否对祝拾说过谎,又说过了多少谎。 幸好与面对麻早和长安的时候不一样,我对待祝拾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真诚的,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谎……那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就当着她的面说了谎,总是拿着孔探员作为借口说自己听说这个听说那个,还装作不认识麻早的样子在她和陆游巡的面前打探信息。 虽然对祝拾说的谎言确实不如对麻早那么多,但要说自己平日里对祝拾有多么真诚,那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由于最近说谎说的实在太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过说出口之后转头就忘记的谎言。 那些全部都被祝拾看在眼里了吗?我以前甚至还在心里吐槽她容易被人诈骗! 「庄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祝拾好奇地问。 「不,没什么……」 等等,她真的看破了我的那些谎言吗?冷静,先不要慌乱。如果她真的能够分辨出自己接触到的每一条谎言,那么过去的孔探员就算能够暂时让渡心之种,也不可能在她面前隐瞒怪人身份。 而且要是她以前对于我的谎言故作不知,现在也没有必要对着我交代出自己具有看破谎言的能力。 结合过去观察到的线索,她这个能力应该不是常时发动的类型。我必须再试探试探。 或许是见我反应不大对劲,祝拾面露沉思之色:「难道你以前有对我说过什么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吗? 「说过。」我先是直接承认,然后反客为主,以考验的口吻说,「你知道是哪句话吗?」 见我态度坦然,她似乎觉得那不是多么严重的谎言,以轻松的口吻回答:「不知道。是哪句话?」 「就是刚才说如果你不方便解释自己的能力就不用勉强那句。」我说。 「啊,是那句话!」她豁然开朗,「也对哦,你对于怪异的事情那么感兴趣,肯定会对我的能力刨根问底。原来那只是一句客气话啊!」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另外,其实我之前真的没有打算刨根问底。未知也有未知的魅力,我可没有那么急不可耐。 「你平时是不用那个能力的吗?」我问。 「对于自己人一般是不用的,因为那样很容易得罪人。而且一直使用的话容易累到眼睛。」她回答。 我先是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注意到了她话里的问题:「看破谎言就容易得罪人吗?」 我试着在脑海中建立起那样的逻辑。虽然也不是说不通顺,但是总觉得还不够充分。 「不止是看破谎言那么简单,我的能力还会很容易看破其他人的能力。」她说,「你还记得昨晚那个怪人吗?」 「记得。你让他的能力变得无法发动了。那也与你找到了他的破绽有关吗?」我问。 「当对手在我面前发动能力的时候,我可以找出对手能力的破绽。而在这个过程中,对手能力的真相也会暴露在我的眼里。所以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能力是"伤害转移"。」她说。 原来如此。她以前也对我说过隐藏自己力量的重要性。对于那些希望隐藏自己底牌的人来说,她这个能力是重大的威胁,自然不好随随便便就对自己人使用。 放在那些超能力智斗漫画里面,她这个能力甚至可以说是把整个题材都从根基上颠覆的「金手指」。亏她以前还说我的技能很过分,她这个能力某种意义上比我要过分多了。 「不过,你到底是从"伤害转移"这个能力上面看出了什么破绽,才能够使其突然 变得无法发动?」我思考。 「其实没有那样的破绽。只不过……」她停顿了下,然后说出了更加离谱的话语,「在目标没有客观破绽,或者在没有可以让我利用的破绽的前提下,我的能力能够让我在主观上强行观测出来一个可以让我利用的破绽。 「然后只要我攻击到了那个破绽,就能够造成非同凡响的效果。因为他的能力是"伤害转移",所以我就能够对其造成无法转移的伤害。」 这是什么犯规能力?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她这是能够让对方身上凭空冒出来一个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 「你的能力其实比我过分多了吧……」我说。 「哪有啦。」她似乎有点小骄傲。 「这个能力有名字吗?」我好奇。 「有的。是我的祖父起的名字。」她握拳放在嘴边,小小地咳嗽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个能力的名字叫"不周山"。"不"是"否定","周"是"完全"。不周,就是对于完全的否定。 「而"山"则是对于这个能力寄托的愿望,祖父希望我能够成长到能够一剑把山峰斩断的程度,就像是远古的神明撞倒不周山一样……」 说到后面,她似乎非常羞涩,声音越来越轻。 我非常理解她。这么煞有介事地解说自己能力名字的内涵,就像是跟人解说自己中二笔记里面写的设定一样。虽然那些「设定」都是她祖父写的,但是自己说出来肯定怪不好意思。一开始她貌似还没觉得不对劲,从中途开始就越说越是脸红。 见到她这么害羞,我便知趣地帮她一把,熟练地转移了话题:「既然你的能力以死物为对象也可以发动,那么可以帮我看看这个东西吗?」 她像是抓到救命绳索一样连忙问:「什么东西?」 我把陆游巡送给我的黑绳锁心戒指拿了出来。 「黑绳锁心戒指?」她微微一怔,「这是模拟地府阎王的权威,使得对象无法说谎和沉默,否则就要遭到死亡惩罚的道具……但是我记得这应该是陆禅的物品吧,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是陆游巡送给我的,说是我帮他追查到了人道司的线索,就以私人名义送我礼物。」我说,「但是我和他不熟悉,他突然送我礼物,我不放心,所以想要给你看看。」 「什么!」一听到陆游巡送我礼物,祝拾大惊失色,「你们私下相处了!」 「啊?是的。」想来她是担心我会被陆游巡拉拢,所以我就先做了解释,「他要把我招揽到超凡主义去,但是你放心,我拒绝了。比起这个,你先看看这枚戒指?」 闻言,祝拾立即就把那戒指拿了过去,放在自己眼前仔细观察。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我的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难道这个戒指真的有问题?我之后是应该将其放弃比较好吗?好不容易得到能用的超自然道具,我是真的不想放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抬起了脸,严肃地说:「这枚戒指没有问题。」 「那你为何表情如此沉重……」 「可恶的陆禅,连我都还没有送庄师兄礼物……」她对于我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恨恨地说,又突然问起我来,「庄师兄,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你没有必要送我礼物吧,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情。」我不是很擅长这种对话,只能再次转移话题,「另外,你好像在暗中为了隐藏我的元素化费了很多心思,但是我得说一下,陆游巡已经知道我会元素化了。昨晚他 一直在远处用望远镜偷窥我们的战斗。」 「啊?居然还有这手!陆禅这个家伙……」她再次露出了恨恨的表情。 我想着要如何跟她说明自己昨晚与陆游巡的对话。 虽然陆游巡指控祝拾所处的山头才是会在最后去奴役凡人的势力,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现在就有着那种主观想法。最起码祝拾是没有的,这一点应该就连陆游巡都无法否认。 我没有非得把两边的主义和纲领研究透彻的兴致,两边的明争暗斗我更是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我会集中精力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事物,行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并且坦然接受因自己这般选择而产生的种种困难和报应。 而如果祝拾到时候无法忍受自己所处的山头,我会作为朋友继续站在她的身边。这样就可以了。 没等我说出后面的话,远处突然传来了异常的轰鸣声,并且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高速移动。 我和祝拾对视一眼,立即隐藏到了旁边停着的汽车后面。 才藏好,我就看见远处的小区围墙从外边被撞碎了。一道巨大的黑影硬生生地闯入了小区。尽管现在是夜晚,不过那鲜明的身体轮廓依旧让我第一时间就辨别出来。对方是个长着丑陋恐怖的羊头,拥有三米高的魁梧身躯,浑身肌肉爆发的人形怪物。 那正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怪人! 怪人在闯入小区之后还没有停止前进,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往我们这里奔跑过来。 他这是发现我们了?不对,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他好像是在逃跑。而正当他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二十米不到的时候,他的身后凭空出现一道新的身影。 那新的身影出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被空气吐出来一样直接浮现在半空中,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号反曲刀。 一登场,来者便挥动武器,对准怪人的后颈斩击下去。 我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真面目。 对方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有着令我魂牵梦绕的容颜、娇小柔软的身体,而她的动作却是凌厉无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刀刃宛如断头台的铡刀般落下,把敌人结实的肌肉和坚固的骨头统统斩断。 突然出现的麻早,一刀砍下了怪人的头颅。 免费阅读. 84 麻早再现2 我无数遍地设想过自己与麻早再会的情景。 可能会是她终于想通,认为以我的力量足以对抗她所带来的灾祸,同时感到以自己的条件难以在现代社会活动,饥肠辘辘地前来求助我;也可能会是我根据手头上已经得到的线索,顺藤摸瓜地寻找到正在外界的夜色中游荡的她;亦或是更加戏剧性,我正好在她陷入险境之际找到她,然后如神兵天降般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而如同现在这般,在调查怪人的途中突然就撞见同样在调查怪人的她,自然也在我想象过的可能性里面。 只是想象归想象,当她的身影实际闯入视野之际,我还是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弹丸击中一样,大脑也在惊喜的冲击之下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麻早出现了! 出现之后第一时间,她就斩落了怪人的头颅,然而战斗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头颅掉落的一瞬间,怪人全身结构也蓦然解体,化为一滩如同黑色墨水般的液态物质,倾洒在地面上。 那不是怪人的本体,而是他用阴影之力塑造出来的分身。 黑色墨水物质落地之后就化为了阴影。而当麻早双脚落地的同时,从那阴影里面便鱼跃而出一道巨大的身影,赫然便是先前的怪人。 趁着麻早还在用落地动作吸收冲击力,暂时无法衔接下一个动作,怪人便将双臂化为螳螂般的长刀,宛如剪刀合拢般发起了高速的交错斩击,目标是麻早的喉咙。 虽然用语言描述好像不是那么快,但这些变化其实都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秒钟之内。以我的动态视力也无法说是看清楚了全部。在那极短暂的时间里面很可能还发生了更多的交锋,而我能够看清楚并表达出来的内容就只有上述这些内容。 相比起我,想必祝拾能够更加正确地理解眼前的变化,并且做出反应。我还没有来得及脱离「麻早出现了」这一冲击般的事实,祝拾就已经犹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了我的身边,似乎是要去拔刀相助。 只不过,麻早貌似并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落地的僵直好像完全没有妨碍到她回避怪人的交错斩击。也不知道是她的动作过于快速,还是她使用了空间转移。她的身影瞬间就从怪人的前方消失,回归到了自己最初发动断头斩击的空中位置,也就是怪人的正后方,同时再次挥动反曲刀,对准怪人的后颈发动了致命的斩击。 真是难以置信,过去那么虚弱的麻早,居然爆发出了比起怪人更加高速、更加有力的动作。 怪人或许意识到麻早出现在了自己的后方,或许没有意识到。在这个至关紧要的关头,他至少没有选择愣在原地不动,而是连忙护住自己的要害,并且向前翻滚,及时地做出了躲避动作。 这里所说的及时,仅仅是指他及时把自己的生命从刀刃之下捡回来,受伤却是无法避免。 刀光一闪,麻早斩断了怪人的左手腕。 后者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痛苦的惨嚎,身躯向前方滚出去好几圈。 她却没有立马追击,而是第一时间对着突然出现的祝拾做出了防备的姿势,非常警惕地喊道:「什么人!?」 「我……」祝拾似乎是要解释什么。 而负伤的怪人显然没有耐心去聆听她们的对话。见到麻早暂时停止追击,怪人以尽管狼狈,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从地上翻起身来,意图向着远处奔逃。 他一开始出现时的逃跑动作八成只是伪装,为的就是要杀个回马枪反击麻早。而现在的他怎么看都是真的想要逃跑。 只可惜,他或许注意到了明处的麻早和祝拾,却没有注意到藏在暗处的我。 虽然非常想要先去与麻早说 话,但是我可没有大方到对于怪人逃跑的动作视而不见。我的目光集中在了怪人的身躯上,瞬间将其点燃。 原本按照正常程序,应该是我直接把怪人头颅以下的躯体全部蒸发,同时祝拾赶在怪人死亡之前出手切断其与力量的源头——心之种之间的联系,这么做我们才能够拿着怪人的头颅去找陆游巡提取信息。而现在事发突然,我和祝拾还没有来得及形成配合,只能我这边破坏敌人的速度慢点,好让祝拾能够跟上。 被点燃的怪人痛彻心扉地惨嚎着。 如无意外,他就是咸水市的最后一个怪人,同时也是最近一系列杀人事件的主凶。我非常清楚现在被火焰灼烧的他其实也是个人类,心中却丝毫无法生出对于负伤同类的怜悯。派遣影子分身袭击长安的应该也是他。我不关心他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本地权贵,但是我有必要从他的脑子里面挖出他袭击长安的理由。 怪人似乎想要顶着火焰逃跑,我对着他做了一个合拢手掌的动作。而他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骤然盛开怒放,形成了巨大手掌的形状。就像是昨晚我用元素化的手臂把敌人抓住一样,这只从他身上长出来的巨大火焰手掌也反过来把他全身锁在掌心,并且将其拍倒在地。 祝拾那边已经配合地赶了过来。 她的双眼变成冷彻的湖蓝色,神态冷漠如雪,似乎已经看准怪人与力量源头之间的连接,做好了随时将其斩断的准备。 见此,我也就不再留手。为了防止眼前这个怪人使出什么莫名其妙的异能,或者像是上一个怪人把我们关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异空间,我直接将其头部以下的躯体全部蒸发。 而就在这时,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掌心里面——确切地说,是要从我用火焰形成的那只巨大手掌里面溜走。这种感觉来得真是始料未及,我这边都没有来得及做好任何准备。就好像是自己在举起双臂伸懒腰的时候,掌心巧合地碰到了个只路过的苍蝇。虽然想要立刻收拢五指将其抓住,但毕竟自己这边也是措手不及。 最后,这只「苍蝇」还是得以抢先,穿过五指间的缝隙钻了出去,逃得无影无踪。 而祝拾好像也是用她的特殊能力「不周山」观测到了某种无形的变化,顿时面露诧异之色:「——什么?」 仅仅从视觉上来看,貌似没有任何事物从我的巨大火焰手掌里面溜出去。怪人头颅以下的躯体直接就被我的火焰蒸发了,而头颅则是从虎口处滚落了出去。 但是我的手感明显出现了异常。这个手感,绝对不是烧死血肉之躯的感觉,更加像是破坏了具平平无奇的影子分身。 果不其然,那个头颅在停止滚动之后,立即就转变为宛如墨汁般的物质,在地上倾洒摊开,最后化为了一片阴影,淡化消失。 「那是分身?」麻早愣怔了下,旋即立刻看向了不远处的断手。 那是她刚刚从怪人身上砍下来的左手,仍然维持着螳螂长刀的形状。如果刚刚的怪人是影子分身,那只左手也应该是影子塑造的产物。 而事实却是,那只左手腕仍然鲜活地留在原地。何止是鲜活?可能是因为脱离了怪人的身躯,蕴含在里面的力量暴走失控,逐渐使得血肉膨胀,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爆炸。 但它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顺利爆炸。麻早及时地走上前去,用力地踩了左手腕一脚。天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左手腕被她这么一踩,立即变得萎靡不振,甚至从螳螂长刀的形态直接退化,变成了平平无奇的人类手掌形态。 麻早把那只淌血的断手从地上捡起来,草草地观察了一眼,然后警惕地看向了我所处的地方。 祝拾已经退出了「不周山」的状态。她的双 眼变回正常颜色,神态也不再那么冷漠。见到麻早如此警惕,她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自我介绍,好让对方暂且放下戒备。 而我则是直接从阴影里面走出来,现身在了麻早的面前,仔细地观察她现在的状态。 她现在仍然穿着我过去赠送给她的黑色印花帽衫、短款裤裙和棉质裤袜、脚踩黑色短帮马丁靴。虽然应该已经穿了很多天,但不知道她是不是做过清洗,这身打扮看上去依旧崭新如初。 黑色的猫咪胡须口罩也有戴着,只不过大约为了呼吸舒服,她把口罩挂在了脖子上。 红色的gps手环依旧佩戴在她的左手腕上,而她的右手则握着一把大号的反曲刀。刚才她动作过于快速,我暂时没有看清楚。现在仔细看去,我才发现那把反曲刀是呈现出明暗不定的奇妙虚影形态。任谁看了都会明白,那绝对不是把普普通通的武器。 一看到走出来的人是我,她大吃一惊,就连那只淌血的断手都忘记抓紧,任由其掉落在地。 「庄成——?」她惊愕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祝拾貌似正要开口自我介绍,却听到对方口中突然出现我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啊?」 她的目光在我和麻早之间来来回回地移动,过了几秒钟,才终于像是理解了后者刚才的反应意味着什么,迟疑地问:「你们……认识?」 免费阅读. 85 麻早再现3 祝拾惊疑不定地看着麻早,又看向了我。 这种情况还是很容易就能够料想到的。 只要我和祝拾合作行动调查怪人,之后在找到麻早的时候如果不在一起反而才奇怪。而在没有和麻早事先商量好的前提下,麻早那边就极有可能会暴露出与我之间早已认识的真相。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句话虽然不能说是我的座右铭,但是我在很多时候会遵循这种思想做事。因此现在这种情况,我按理说也是事先做好了准备的。 不过按理说归按理说,我在实际上又是否做好过准备呢? 其实真没有。 或许这么说会让熟悉我的人感到意外,我甚至都没有事先想好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俗话说「关心则乱」,人在面对自己极度关心的对象时就会失去平常心,继而无法正常维持自己的步调。我直到这时候才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俗话的威力。在过去几天,我反反复复地想象自己找到麻早的情景,那些想象却完全无法起到现实指导意义。 我能够比较正常地思考自己找到麻早以前的事情,也能够比较正常地思考找到麻早以后的事情,惟独对于「找到麻早」这个情景本身难以安然。因为这件事情对于我实在是过于重要,说是关系到人生本身都不为过。每当我在脑海里面勾勒自己找到麻早的画面,想象的墨水就尽是在勾勒麻早这个要素,而缺乏对于除此之外的情景要素的描绘。 简单地说,我会去想象自己找到麻早之后麻早可能对我说什么,而我又可能会对麻早说什么,却完全没去想象过当我们在对话的时候旁边是否有人会听见,旁听者又会产生何种反应。 这下真是不妙。 过去的我为了避免被罗山知道麻早就在我身边而对祝拾说过谎话,而现在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 当我还在拼尽全力思考的时候,祝拾的眼神已经变得危险了起来:「——庄师兄?」 所以可以不要选在这种时候叫我「庄师兄」吗。 「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吧。」我条件反射地转移话题,「这里刚才动静太大,你看,已经有人在往这里看了。」 先前怪人又是撞穿小区围墙,又是被我烧得大喊大叫,周边楼群已经有些居民出现,或是来到阳台上,或是打开窗户,观望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远处好像还有几个保安在移动过来。 麻早浮现出了似乎想要独自远离这个地方的表情。她这个反应我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以前和她同居的时候她也时不时地流露出类似的情绪。 为了防止她突然空间转移离去,我立马对她说:「麻早,不要走,我们有那个怪人的线索。」 她原本都已经有了旋踵的动作,闻言顿时转了回来,警觉地问:「真的吗?庄成,如果你又是在糊弄我……」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有糊弄过你吗?原本我都险些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但是看看麻早,又看看祝拾,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改口说:「保证不会糊弄你。」 「你们好像很熟悉啊……」祝拾似乎已经意识到我有很多事情在瞒着她。 麻早松开手里的虚影反曲刀,那把刀迅速地消失在了空气里面。然后她把那只断手从地上捡起来,又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个塑料袋,把断手装了进去。 我们马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在路上,我的脑子里面不停地转动着这样那样的念头。又是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对祝拾解释,又是想要询问麻早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事情,为什么热能记号和gps手环都会失去作用等等。 同时,我心中还涌动着足以没过这些念头的情绪,那就是喜悦。终于找到麻早了,现在的我真是喜悦到无以 复加,甚至想要把今天立为自己的幸运纪念日。 离开小区一段距离之后,我们在一处小树林外停了下来。 麻早把猫咪胡须口罩重新戴到了脸上。 「庄成,你刚才说你们有那个业魔的线索,是怎么回事?」她先说话了,「还有,她又是什么人?」 「庄师兄,你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祝拾也严肃地看着我,「你以前跟我说自己不知道她的事情,那都是在欺骗我吗?」 「等等,等等……」我双手虚按,「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暗中脚踏两条船的事情败露,被同时交往的两个女性当面对质的出轨男性,真是无所适从。当然,我和她们之间都不是那种亲密关系。祝拾只是我的朋友,麻早也只是我的……我的什么呢,目标?前任同居者?犯罪对象?总而言之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男女感情关系。 还是先想想幸运的事情让自己镇定下来吧。幸好陆游巡没有跟着我们上前线,否则麻早的存在就会被他发现。昨晚临别前他还跟我说过,以后不会再用电子望远镜之类的道具暗中窥视我,现在应该也没有看到这一幕,希望他说话算话。 「我可以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吗?」我先是征询麻早的意见。 「你是说末日和时间穿越的事情吗?」麻早似乎正在观察我的立场,「没关系,那些事情我从一开始就是要公之于众的。只不过现在就算说出来了,肯定也没人会相信。」 「末日?时间穿越?」祝拾疑惑。 麻早想了想,然后说:「还是由我来解释吧。」 过去的她为了检验这个时代的人们会对自己描述的末日产生何种反应而向我诉说实情,现在的她似乎也是把祝拾当成了类似的反应样本。 麻早把自己是末日穿越者的身份,以及末日将近的消息都对着祝拾说了出来,也说出了自己在过去那些天里与我之间的来往。 而作为交换,祝拾也对着麻早说出了自己猎魔人的身份和罗山的存在。 在这个过程里,我时不时地穿插几句话,解释了自己与祝拾之间的关系,同时观察麻早现在的状态。 她的健康状况明显比起和我同居的时候好多了。过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脸色显得苍白,走路的时候偶尔会摇晃,就连站立时间久了都会疲惫。而现在她走路和站立的姿势非常稳定,脸色虽然不能说是有多么红润和精神,但至少看不出来是虚弱的。 何止如此,先前她甚至还能够与怪人近身搏斗,就连头颅都能够斩落。陆游巡可是说过的,怪人们的身体能够抗住枪林弹雨的洗礼,并且有着足以捕捉子弹运动轨迹的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然而那些超凡脱俗的素质在面对麻早的时候统统都被其轻而易举地凌驾其上。 既然有着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其实过去的麻早根本就不需要在潜入公安部门调查所需情报时顺手牵羊盗窃真枪。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当时的麻早或许就是虚弱到了连普通的枪支弹药都要用上的地步吧。 灵魂的创伤——她是这么形容自己所受到的伤势的。不知道那个伤势如今恢复到了何种程度。 「罗山……猎魔人……」麻早消化着祝拾那边的信息,「原来如此,这个时代的修士们果然都是隐藏起来的啊……」 我注意到,她使用了「修士」这个词语。 过去的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使用了「赐福修士」那样的词语。 修士是超凡主义对于猎魔人的称呼,他们的基本诉求之一就是把「猎魔人」修改为「修士」。 如果说在末日的时代,「猎魔人」这个名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士」,那么是否意味 着,未来在罗山内部冲突之中胜出的是超凡主义? 祝拾虽然在听到修士这个称呼之后蹙起了眉毛,但是没有对此纠缠,而是面露沉思之色。 在先前交流的过程中,我注意到她时不时地流露出那种具有洞穿力的眼神。虽然眼睛没有变化颜色,但是她应该使用了「不周山」,去分辨麻早说的末日和时间穿越到底是谎言还是实话。 她之前说过这个能力一般不会对自己人使用。显然,麻早在她看来并不是「自己人」,而是善恶尚且未知的「民间猎魔人」。 片刻后,祝拾以谨慎的语气说:「……对不起,我还是无法相信你所说的末日和时间穿越。 「你之前提到自己打算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应该是希望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够发动自己的力量将末日扼杀于摇篮之中吧。但是如果没有证据,就不可能有人会相信你的预言。 「你能够为自己所说的话语提供证据吗?」 「我的赐福之力无法成为证据吗?」麻早之所以这么说,应该是想起了我以前说的只要她当着我的面用出超能力,我就愿意相信她。 祝拾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说之前对着那个怪人使用的回归之力吗?」 「你!」麻早一惊。 回归之力?这说的是麻早先前展现出来的能力吗?我在心里分析这个称呼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不好意思,我能够在别人发动特殊能力的时候看穿其功能。刚才你在和怪人战斗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祝拾冷静地说,「我承认你之前用出来的力量不属于我过去见识过的任何一种体系,但是在猎魔人的世界,神秘的法力体系实在是数不胜数。你的力量无法成为末日将近的证据。」 「唔……」麻早露出了警惕而又烦恼的目光。 「还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祝拾浮现出了怀疑的表情,「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这个东西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是指什么?」麻早疑惑。 而祝拾的目光则落在了对方的左手腕上。 「你手腕上戴着的这个是什么?」她问。 我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此刻盯着的是麻早左手腕佩戴的红色gps手环。 免费阅读. 86 互通有无1 与麻早不一样,祝拾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理所当然对于现代科技道具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当然,并不是说了解现代科技道具就必定认得出gps手环,也有可能会将其误认为普通的智能运动手环。只是既然祝拾特地以这种口气询问,那就意味着她十有八九是将其认出来了。 我现在真是体会到了那些距离阴谋被主角揭露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却除了眼睁睁看着外什么都做不到的反派角色的心境。 「你是说这个吗?这是庄成送给我的礼物。」 麻早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收到礼物时的情绪,紧绷的眼神都有一瞬间变得缓和。 很快,她就恢复了戒备的姿态,并且后退一步,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左手腕藏到身后。她貌似是在怀疑祝拾为什么要突然问起手环的事情,还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而祝拾先是以震惊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又扭过脖子转向麻早,然后声音莫名其妙变得很温柔,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化身为正义的女性警察,面对的是尚未萌发两性观念却遭到肮脏成人侵害的幼女,想要在尽可能不会玷污对方纯洁心灵的基础上深入了解案情。 「这不就是个装饰品吗?」麻早更加疑惑了,接着好像联想到了什么,「难道说在这个时代,把这种手环送出去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好像在电视里面看到过,这个时代送出礼物有着某些特别的讲究,就连送出花朵都会有特别的含义……」 我硬着头皮说:「没错,这是专门在离别之际送给远行朋友的手环。红色是勇气的颜色,意为祝朋友武运昌隆。」 「庄师兄……」祝拾像是看着欺骗无知幼女的犯罪者一样失语地看着我。 「那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奇怪?」麻早疑惑。 「可能是因为她对于你是我的朋友这个事实感到非常震惊吧。」说着,我连忙转移话题,「比起这个,还是先说说末日的话题吧,那边比较重要。」 「也是。」 对于如何转移麻早的注意力,我还算是有着些许心得。而她果然上钩,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先前的话题上:「既然我的力量无法证明末日的存在,那么之前的业魔……也就是怪人又如何呢?怪人应该是只会出现在末日的,由人类转变而成的怪物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移动到了祝拾脸上。 我在旁边偷偷对着祝拾连打手势。 祝拾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暂时搁置对于我「罪行」的清算,然后对着麻早说:「据我所知,怪人是由名为怪人制造者的神秘人物转化的怪物,而怪人制造者是人道司的一员,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服从于凡人社会的超凡战士……这些都与你所说的末日没有丝毫瓜葛啊。 「你说怪人应该是末日降临之后的产物,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那么你话语的可信度岂不是变得更低了吗?」 「怪人制造者?人道司?」麻早一头雾水。 见她困惑,我就对着她详细地解释了这两个概念,然后说:「我知道你是想要通过调查怪人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而如你所见,我们对于怪人的源头有着更多的了解。之后我们可以合作行动,比起你孤军奋战要好得多。你不这么认为吗?」 「可是庄成,你和她一样,都不相信末日的存在吧。」她显然还是对于合作有着抗拒。 「现在应该谈论的不是我和她的事情,而是你的事情。」我以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你真的想要阻止末日吗?如果是真心想,就应该争取更多的支援。而现在放在你面前的 ,是接触到更多线索的机会。 「以我和祝拾作为窗口,你能够接触到罗山这个庞大的势力。这个时代可没有比起罗山更加了解怪异之物的组织了。而你却打算以"不符合自己的脾性"为理由把这个大好机会拒之门外吗? 「还是说你只是在玩过家家,假装自己很努力,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去真的阻止末日降临?」 「唔……」 闻言,她果真产生了巨大动摇。 只是我很清楚,想要说服无比顽固的她,这种程度的话语或许还嫌不足。 还必须追加攻势。 「我也希望你能够和我们一起行动。」祝拾也说话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自己当下处境的,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有些势力正打算以无视人权和道德的手段把你纳入囊中。 「而且关于末日的消息,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在罗山就有流传着末日的预言。」 麻早惊讶:「什么?」 「你是说……那个说是末日会在不久后降临,所有的生命和物质都会归于虚无的预言?」我回忆起了一号在迷雾梦境里面提到的末日预言。 由于在梦醒之后一直都在忙着寻找麻早,我都忘记了要去找祝拾确认那条预言。 「你也有听说过?」祝拾意外。 「孔探员跟我说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原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人预见到末日了吗?」麻早皱眉,「那为什么没有人重视?」 「因为没有证据。」祝拾说,「谁都可以宣称世界即将毁灭,哪怕是对于怪异之物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可以预言地球会因为全球变暖而变得不适宜人类居住,但是如果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世界会在十年之内毁灭,就必须拿出足以令人信服的证据。」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虽然不知道能否拿来当成证据,也不知道它如今在什么地方……」麻早沉吟片刻后说,「它在这个时代应该也是赫赫有名的,虽然你们对于它的称呼不一定和我知道的一样,但是应该也对其有着一定程度的认知才对。而根据我过去在末日时代得到的情报,造成末日降临的关键,应该就是它。」 我隐隐预感到了她所指向的对象,有意提问:「是什么东西?」 麻早缓缓地说:「神印。」 果然是神印! 过去的番天事件,以及未来的世界末日—— 神印正是一切的中心。 祝拾愣怔了下,然后看向了我。她肯定是联想到了我最近「不知为何」找她询问神印的事情。 「我曾经有幸在未来见识过神印的碎片。」麻早继续说,「传说中,完整的神印有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大威能,既可以毁灭世界、也可以拯救世界。而在末日时代,有些人相信末日就是神印造成的灾难。我无法确定真相是否如此,只知道末日的降临与其息息相关。 「如果是,那么只需要将其纳入管理之下就可以了;纵使不是,也可以借助其力量,扼杀末日的源头。」 闻言,我便想要把口袋里的神印碎片拿出来,让她知道在调查末日的进度上比较领先的反而是我。如此一来,希望阻止末日降临的她应该就更加不会离开我的身边了。 但是看到身边的祝拾,我还是先控制住了这种冲动。 我相信祝拾,但是,我相信的是她这个人本身。而实际上,她所代表的不止是自己,也代表着在罗山内部与超凡主义相对立的另外一座山头。 现在的她应该还不相信神印的存在,更加不相信番天事件就是神印造成的。但是如果她意识到了神印真实存在,甚至是发现了我手里就有着 神印的碎片,事情的性质就大不一样了。 神印是足以改变世界的神器,其碎片亦有着左右世界命运的价值。正因为祝拾有着极其强烈的正义感,所以她肯定不会将其信息私有化。 同理,她虽然说过自己不会在找到麻早之后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陆游巡及其所属山头,但是考虑到麻早的存在关系到无数失魂症患者的治愈希望,她之后多半还是会报告给自己所处的山头。 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神印碎片的信息遭到泄露,也不介意被卷入混乱的漩涡。只不过信息这种东西说出去容易,收回来困难。是否透露神印碎片的信息无疑是极其重大的抉择,就算是我也有必要三思而后行,好好斟酌这件事情会对麻早和祝拾造成何种影响。现在又不是像是十五楼房间那时候一样有着时间限制,我大可以多花些时间去判断交出信息的时机。 只是,我现在还需要加大砝码,好让麻早彻底下定决心留在我的身边。 我还有什么砝码呢? 我很快就想到了。 「麻早,你还记得过去跟我提起的,在末日时代的朋友吗?」我问。 麻早疑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在最近见过她一面。」我说,「她是不是称呼你为"麻早姐姐"?」 「你见过她!」麻早先是大惊,旋即怀疑,「不,这是不可能的……」 她早就跟我说过她在末日时代的朋友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我根据这一点蒙中后者对她的称呼是「麻早姐姐」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我没有道理冒着风险去蒙这个称呼,但是比起相信我能够和末日时代的人交流,她肯定会觉得倒不如相信我是蒙的。 所以我多花费了一些功夫,去描述自己印象里二号的性格和说话方式。 而随着我的描述增加,麻早怀疑的表情逐渐动摇,似乎在慢慢变得倾向于相信我。 免费阅读. 87 互通有无2 可惜在迷雾梦境里面我无法看到二号的真实面目,只能够描述她的言行举止,以及大致上的高矮胖瘦。饶是如此,麻早也是只能越来越相信我说的话。 因为麻早过去从未对我说过二号任何特征,只说是十岁的小女孩。二号是内向还是外向,说话方式是礼貌拘谨还是不拘小节,与麻早之间的关系是冷是暖,这些对于外人来说都是未知数,说错一个就当场出局。 况且就算知道是十岁,其实这个岁数小孩子的高矮胖瘦都是不确定的,我却能够指手画脚描述出来,这也算是一种证据。 只是我也有些无法回答的部分,那就是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明明与二号接触过,却无法描述其真正外貌。一旦解释,就会牵扯出迷雾梦境,而迷雾梦境又与神印碎片有关系。我暂时想不到很好的借口在祝拾的旁听下对着麻早将其解释清楚。 虽然对不起二号,但是为了继续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我还是相当委婉地补充了一条证据:「麻早,还有一件事情……有时候你可能以为自己的朋友已经睡着,其实她还是醒着的。」 二号说过,麻早有时候会在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哭泣。 这个秘密更是我这个外人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祝拾听得云里雾里,而麻早一开始貌似也没听懂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片刻后,麻早才艰难地说:「你……真的见过她?」 「千真万确。」我说。 「她在什么地方?」她激动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难道她也和我一样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而且也被你捡了回去?她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我……我还以为她肯定死了,肯定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你冷静。」我安抚她的情绪,「之后我会把与她见面的经过全部告诉你,但是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 她说到一半,忽然惊觉,意识到旁边还站着其他人。 我想她肯定已经领会到了我的意思,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的。她只能强行忍耐,闭上嘴巴,却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我。 二号说过麻早对待她非常好,那句话看来不是白说的,麻早是真的非常重视自己的朋友。 到达这个地步,我终于产生了确信——麻早接下来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离开我的身边了。 我之前最担心的事情不是自己找不出让她留在我身边的理由,而是还没有来得及将其说完,她就先失去耐心,突然发动空间转移离开。那就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自己舌灿莲花都找不到施展的地方。 只不过口说无凭。任我刚才说的再多,除非真的能够拿出物质证据,否则麻早一定会在心里某处继续保留对于我的怀疑。现在这样也就足够了。我不希求她在这个阶段就完全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只要她觉得我有可能是在说真话就可以了。 祝拾冷不丁地说:「庄成,接下来能和我单独说说话吗?」 「要我先离开吗?」麻早问。 「不,我们就在边上说话。」祝拾摇头。 她把我拉到了十几米外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应该是用了某种猎魔人的法术,周围仿佛竖立起了看不见的结界。外边的声音都消失了,我们对话的声音很可能也传不出去。我预感到了她是打算跟我聊什么话题,只觉得心里很有压力。 「庄师兄……」她以危险的目光看向了我,「你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吗?」 虽然我已经紧急备好了腹稿,但事到临头,居然还是觉得胃部发重。如果换成其他事情我还不至于如此有压力,可这件事情毕竟是我 理亏。不止是谎话暴露,就连gps手环都暴露了。而且欺骗的还不是敌人或者陌生人,而是自己人。 别看我最近谎话连篇,俨然是个身经百战的骗子,其实过去的我根本就没有说过那么多谎话,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周围人都把我热衷调查都市怪谈的行为当成幼稚兴趣,我也从来不屑于虚饰自己,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因为说的谎话和暗中做的卑鄙事情而被朋友当面对质,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些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她追问。 「首先,我之所以对你隐瞒麻早的事情,不是因为信不过你,而是因为信不过罗山。」我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我一开始可不知道罗山里面有不同的山头,只知道罗山是以不走正道的手段寻找麻早的组织,而你则是这个组织的成员,所以没有办法直接对你说出实情。」 因为祝拾有着看破谎言的能力,所以我尽可能地说出实话。 严格地说,其实不止是这条理由。在说出理由的同时,我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 诚然,麻早在明面上是潜入公安部门盗窃枪支弹药的罪犯,在罗山部分势力眼里也是不择手段都要得到手的对象,因此我有着秘而不宣的理由。但是从私人角度触发,我也有着独占麻早的欲望。而在这种独占欲的驱使下,就算没有秘而不宣的理由,我也不会主动对任何人透露出麻早的存在。 「那种事情我明白,我自己也早已想通了。现在我想要问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祝拾以微妙的语气说,「我好歹也是在做着有时候必须与人类为对象战斗的职业,对于一些道具算是有着基本的理解。不止是法术性质的道具,科技性质的道具当然也是。 「所以有些东西,就算其他人可能不熟悉,一时间认不出来,我也是一眼就能够认出来的……你知道我现在是在说什么吧?」 「算是吧……」我说。 「所以,那个gps手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那个女孩子说你是把那个gps手环当成礼物赠送给她的,她貌似不知道手环的真实功能,甚至好像还挺开心的……」 她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下去:「而且,我看她虽然岁数还比较小,身体也还在发育的阶段,但是脸蛋长得非常可爱。我在网络上经常看到有所谓的萝莉控,喜欢的就是那种类型,还会对那个岁数的女孩子发表异常变态的发言,还会说什么想要偷窥啊、尾行啊、监禁啊什么的…… 「我先做下确认,庄师兄,你不会是对她有着异性方面的兴趣,所以才会送出gps手环的吧?」 「绝无此事!」我挺直腰板断言,「我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没品的目的就想着要去偷窥、尾行、监禁异性?你会产生那些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我可以发誓,我送出那个gps手环绝对不是为了你想象中的那些事情。」 「真的吗?」她怀疑。 「我知道你有着看破谎言的能力,怎么可能还会明知故犯再对你说谎?」我一边说,还一边拿出了黑绳锁心戒指,「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就可以戴上这个戒指抓住我的心脏,然后让我再重新发誓一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啦!我相信你了!」她先是连忙制止了我的动作,然后忍不住吐槽,「还有,你冷不防地掏出戒指说什么"抓住心"和"发誓"啊!这是在这种场合下应该说的话吗!」 「你相信了就好。」我把戒指收了回去。 「可别以为刚才那样就可以转移话题!既然不是为了那种理由,那你是为了什么把gps手环送给她的?」她执着地问,「说到底,你一 开始是为了什么才会选择把她收留在自己家里的?虽然她说你是因为放心不下她那么一个女孩子在外边乱走才会收留她,但是……」 「你觉得我不是会做出那种好事的人?」我问。 「……不。」她想了想之后说,「你就是个会做好事的人。哥哥过去遇到危险,你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在发现哥哥做坏事之后,你也矫正了他的性格……除此之外,你也在其他地方做过很多能够帮助到他人的事情。所以……要是有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在夜色中倒在你的面前,我无法想象你会选择袖手旁观。对,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原来你对我评价那么高。」我说。 「但你应该其实是个非常别扭的人吧?」她接着说,「最起码,如果你真的在做好事,肯定不会一本正经地跟人说自己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自己如何如何有良心云云。我感觉你平时看电影肯定更加喜欢反派角色,就算把人救了也要推脱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你们可不要误会了什么的……」 我不敢苟同地说:「你是不是对于我有什么奇怪的滤镜?」 「那只是个比喻啦。」她说,「总之当你标榜自己是出于良心而做事的时候,肯定是为了隐藏其他目的。我现在想要问的就是这个。你对于那个失魂症少女到底有着什么目的?」 闻言,我在心中反复权衡,最后做出了重大的决断。 我决定对她说出真相,交代自己最真实的动机。 「麻早有着吸引怪异的体质。」我说。 免费阅读. 88 互通有无3 既然我先前对着麻早打出了建议她借助罗山力量调查末日这张牌,之后就无法避免麻早与祝拾继续接触。在此基础上,我就有必要对祝拾说出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让祝拾明白继续与麻早接触的风险。 况且纵使我不说,麻早自己也会主动说,隐瞒是做不到的。 而一旦说出口,祝拾距离我最真实的动机便是触手可及。 我三言两语就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解释完。果不其然,在听完之后,祝拾停顿了好一会儿。她先是费解,再是恍然,最后仿佛想通很多谜团,显出了拨云见日的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说,「过去的你由于过于强大的力量而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最近却不知为何变得能够正常地接触怪异事件……我就说这种转折里面肯定有着重大的缘由,原来是因为接触了那个失魂症少女!」 「是的。」我点头。 「而你之所以收留她,把她看得那么要紧,还送给她gps手环,也是因为她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没错。」我承认。 「这下就全部都能够说通了……」她顿时变得神清气爽,又情不自禁地吐槽,「但是不管怎么说,gps手环还是有些……」 我诚恳认罪:「是我做错了,下不为例。」 「为什么不对她说出实情呢?」她观察着我的反应,然后说:「不会是因为之前说谎太多,心里有了包袱,担心说出口之后会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人设吧?」 都已经坦白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不再虚饰自己,索性认下她的推测:「差不多就是这样。」 麻早是对于周边环境怀有强烈警惕心的末日生存者,我在与她接触的过程中时常能够感受到她的戒心和防御心理,但是就结果上来看,我们之间拉近关系的过程还是比较顺滑的。这是因为她对于生活在和平时代的人类有着刻板的印象,或者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我则顺应她先入为主的心理,扮演了好心人的形象。 换而言之,她对于我的信任和好感,很可能都是建立在那个虚假形象之上的。 虽然我曾经也对着她隐瞒了自己的超能力,但那还算是有着辩驳的余地。毕竟这个时代的超能力者就是处于隐藏状态的。在她没有先证明自己有着超能力之前,我隐藏自己的超能力合情合理。 然而,如果我隐瞒的是自己收留她的真实动机,性质就大不一样。她会怀疑我这个人的内在秉性。 最糟糕的是,我很清楚自己真实的内在秉性是个什么颜色。如果将其公之于众,别说是麻早,很可能就连祝拾都要与我划清界限,长安也会对我大失所望。 我哪里是麻早想象中的好心人呢?分明是个以一己私欲为最优先动机的恶人。 「居然担心暴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会破坏自己在异性心中辛苦经营的形象,庄师兄,你是什么怀春少女吗……」祝拾先是错愕,接着说,「而且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遮遮掩掩啊,直接坦白不就可以了吗?只要你足够坦诚,对方肯定可以接受的。 「更加重要的是,纸包不住火,只要你们来往时间一长,她肯定会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你对于怪异之物的追求,继而意识到你与她来往的目的。」 「我明白,我会想办法跟她解释清楚的。」我说,「所以希望你在最近这段时间能够配合我,不要说出实情。」 闻言,她欲言又止,又思考很长时间,最后答应:「好吧……你都对我坦白了,这种程度的小忙我还是可以帮的。」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回答我了……」我认真地看着她,「刚才和麻早交流的时候,你暗中使用了"不周山"吧?在你看来,麻早所说 的末日和时间穿越是真是假?」 她直接承认:「她说的全部是真话。」 「你相信她吗?」我问。 「……说实话,很难相信。」她迟疑片刻后说,「或许她是有着瞒过我眼睛的方法;又或许她在失魂症期间做了与末日相关的噩梦,苏醒之后信以为真;亦或是失魂症本身就有着让患者精神错乱的效果……」 她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但是既然她对于自己的想法坚信不疑,那么我也无法把她的话语全部当成空谈,一笑了之。」 从她的立场上出发,多半是希望能够纯粹把麻早视为失魂症苏醒患者,从对方的身上找到治愈失魂症的线索。 她的母亲就是失魂症患者,难免会掺杂私情。 然而她还是在强迫自己做出冷静的分析。 「你会把她的事情报告给上面吗?」我问。 「当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她是不是纯粹的灵魂穿越者,或许她的灵魂穿越与失魂症之间有着关联。」她分析,「说不定其他失魂症患者在苏醒之后,也会如她一样以为自己之前生活在末日的世界。」 「要验证这个假设很简单。」我提出建议,「她在末日时代有个朋友,只要罗山把失魂症患者的照片资料全部拿出来让她辨别,从中找到与她朋友特征符合的对象,那就意味着其他失魂症患者的灵魂很可能都是穿越到了她口中的末日时代。」 「你说得对!」她精神振作,又疑惑,「等等,你之前是不是也对她提到了她的朋友?还有,既然你给了她gps手环,她自己也没发觉到,那也就是说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位置吗?」 「关于我是怎么遇到她朋友的,现在不方便说。」我说,「至于gps手环……不知为何,那个手环在她离开我之后就一直发不出信号,我也很奇怪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过度纠结我与麻早朋友之间的接触,而听到后面,她若有所思地说:「可能是和她的能力有关系吧……」 「她的能力是什么?」我对其非常好奇,「你先前提到了"回归之力",那就是她能力的名字吗?」 「是的。」她解释,「她的能力,是"回归",或者用"重置"来形容更加方便理解。 「她既可以重置自己在时间上的状态,也可以重置自己在空间上的位置。所以她就算受到了伤害也可以瞬间复原,或者可以把自己转移到曾经去过的路线上。 「同时,这个能力应该还可以用在她接触到的物体上,衣服或者饰品也在其列。如果我的想法没有错误,那个gps手环现在之所以没有发送信号,或许是因为她将其重置到了尚未与你那边的设备配对的状态吧。 「她超越怪人的运动力大概也是用这个能力得到的,只不过这貌似涉及到了更加复杂的应用操作。我当时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在怪人身上,没有看清楚她到底是如何实现的。」 听完,笼罩在我心头上的疑云顿时消散。 既然gps手环是以那种方式被重置的,那么我留在她身体内部的热能记号很可能也是以相同的道理被重置掉的。 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麻早想要逃离我身边,我既无法强行阻止她,也无法暗中留下任何有意义的后手。 果然用二号作为诱饵让麻早上钩是正确的做法。 至于三天前的她在离开我身边之后为什么会选择立刻重置gps手环,我暂且只能想到一个理由……并不是因为她发现手环有问题,而是因为我当时带着她「约会」走了太多地方,她可能是出汗了,可能是肚子饿了,可能纯粹是想恢复体力,所以就把 自己全身都重置了一遍。 昨晚那个会「伤害转移」异能的怪人说自己曾经在麻早的追杀之下成功逃脱,而后者当初之所以没有使用空间转移,很可能是因为怪人是往她没有踩过点的方向逃跑。 很多扑朔迷离的谜团一旦解开,就是那么的简单。 祝拾解开了隔绝声音的结界,然后和我一起回到麻早那里。 「已经说完了吗?」麻早看着我们,「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拿我怎么办?」 「之后我们就一起行动吧。」祝拾好声好气地说,「我们需要解决怪人事件,而你则需要通过怪人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我们合则两利。另外,关于失魂症的事情,我们之后也需要你配合调查,这样可以吗?」 麻早似乎早有预料,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可以。」 「那么,事不宜迟,可以请你提供线索吗?」祝拾说,「就是先前那个逃跑的怪人,其实我们也缺少与他相关的线索。你之前是在追杀他,那也就是说你应该是有着足以追踪到他的线索,所以才找得到他。是这样吧?」 「不,我也没有线索。」麻早摇头,「我只是在外边乱逛,就正巧撞见了他而已。」 「乱逛……正巧……」祝拾愣住了,随后忍不住问,「你就是这样调查末日的吗?」 「是啊。」麻早理直气壮地说,「我有着吸引怪异的体质,只要我在外边到处行走,怪异之物早晚会自己找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呃……」祝拾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我过去也有猜测过麻早打算以何种方式调查末日。本来以为身为时空穿越者的她应该是掌握着某些我所不知道的线索,这才有信心单枪匹马调查末日,没想到她的做法居然是如此简单粗暴。 「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麻早看着祝拾,「你说过自己能够看穿他人的能力,那么先前那个逃跑的业魔……或者说是怪人,你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逃跑的吗?」 免费阅读. 89 互通有无4 「我知道。」祝拾胸有成竹地点头,「在被庄成的火焰焚烧的瞬间,他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他的能力是什么?」我也非常在意这个问题。 「嗯……姑且就将其称之为"移形换影"吧。」 说着,祝拾开始解释她观察到的关于「移形换影」能力的详细内容。 这个异能要说简单也是相当简单。上次的怪人是能够把伤害转移给自己的分身,而这次的怪人,则能够无视空间距离与自己的分身交换位置。方便起见,这里就将前者称呼为「不死身怪人」,后者就称呼为「换影怪人」。 换影怪人和不死身怪人的异能有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当自己受到死亡伤害的情况下,异能会被动触发,自行拯救主人的性命。 当我对换影怪人的本体造成致命伤害的瞬间,本体就自动与身处于其他地方的分身交换了位置。这种被动触发的交换甚至具有修改因果关系的效力。原本换影怪人的本体是真的被我灼烧到了,然而在能力发动之后,烧伤的因果也被交换给了分身,现实情况变成了「被我灼烧的从一开始就是分身」。 我听完之后相当意外,而麻早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种修改因果关系的怪异之力是很常见的吗?」我问。 「也不能说是有多么常见吧,但也不算是有多么奇怪。其实我们昨晚对付的那个怪人,他的异能"伤害转移"不也是一种把自己承担的因果转嫁给分身的异能吗?」祝拾解释,「正因为他把自己受伤的因果转嫁出去了,所以现实中的他才会毫无征兆地从重伤濒死变成完好无损。那也同样是现实扭曲性质的现象。」 「具有修改现实和逆转因果等等变化的怪异现象,在末日时代也算是比较频繁的。」麻早点头。 「我们人类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接触到的概念划分出高低等次。之所以会觉得因果和时空等等概念比起肉眼可见的火焰更加高深莫测,是因为那些概念远远地超出了我们的直觉。」祝拾说,「如果我们能够以自然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或许会觉得那些都不过是组成自然的诸多要素,都是人类在大惊小怪而已。 「而怪异之物不遵守常理,更加不会遵守人类的直觉。异能力量也同样如此,涉及因果和时空的异能有时候会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出现在普通的魔物和猎魔人身上。即使如此,那也不意味着那些魔物和猎魔人就很强大。 「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修改现实和因果不过是花里胡哨的小把戏。大无常就算没有那些异能也是大无常,因为规则从来都是由纯粹强大的力量所制定的。所以庄成,你没有必要对于那些异能感到惊诧,你操纵火焰的异能其实比起那些异能要强得多。」 听到后面,我才意识到她是担心我会被吓到。 其实我倒也没有在害怕。 我回忆起了之前用火焰手掌抓住那个怪人时的感觉。在当时,我有种「有什么东西要逃脱了」的感觉,并且由于反应不及,真的被其给逃脱了。按照祝拾现在所说的话,难道当时逃脱出去的就是类似于因果的东西吗? 那么如果当时的我做好准备,就能够抓住「因果」本身吗? 我对于这件事情产生了好奇心。想要知道,想要再试试看。如果我再去抓一次那个怪人,说不定就能够把当时逃脱的东西及时抓在掌心里了。 「既然你没有那个逃跑怪人的线索,那么能不能把他的断手交给我们?」祝拾看向了麻早拎着的塑料袋,「我们那里有着擅长占卜的猎魔人,如果有那个断手,说不定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位置。」 「嗯……」麻早有些为难。 「不可以吗?」 或许就连祝拾自己都没什么自觉,她现在的声音变得有些柔和。我感觉她很可能是把看上去和初中女生没什么差别的麻早当成了小妹妹。 麻早确实有着很多触动他人保护欲望的要素。虽然她总是表现得非常警惕且浑身冒刺,还身负阻止末日降临的使命独自战斗,又有着吸引灾厄的不幸体质,但她本身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而已,无法不对她产生怜惜的情绪。就连以恶人自居的我,在看到她面对美食露出笑容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观赏,希望能够多看到几次她的笑容。 「……其实我也有着类似于占卜的技能。」麻早思考之后说,「既然你已经看穿了我的赐福之力,我就直说了。当我使用赐福之力的时候,能够用意识追溯到对象过去经历的情景。所以这只断手对我来说也是有些用处的。不过……」 「不过?」祝拾问。 「把断手给你也没关系,但是我要截留他的一根指头,这样可以吗?」麻早给出了意见。 「可以。」祝拾直接点头。 麻早把断手从塑料袋里面拿出来,并召唤出那把虚影反曲刀,砍下了断手的大拇指,然后把断手的主体部分交给了祝拾。 我看了看周围,幸好没有其他路人经过。在入夜之后的街道上,初中女生外貌的美少女和美貌的大学女生正在交换血淋淋的人体残肢,这幕画面看着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要是有路人经过并且拍照,把照片流传到网络上面去,指不定又要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都市传说。 而我正是这起都市传说的亲历者——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我心中多出了几分奇妙的雀跃和收获感。 祝拾在收下断手之后对着麻早说:「那么,之后我就要将其交给我们那边的游巡了。你之后打算在那里过夜?如果没有其他地方……」 「麻早当然是要到我家里过夜。」我不假思索地说。 「你还真是毫不犹豫啊……」祝拾傻眼道,「一般来说会有人那么直接把异性带到自己家里住吗?虽然我也不是怀疑你图谋不轨,但是你好歹也要有点瓜田李下的自觉吧?」 「这是基于排除法的选择。」我一本正经地说,「首先肯定不能让麻早露宿在户外,可她没有身份证,没有办法去住酒店和旅馆。你家里还有长安和祖父祖母,不方便把麻早带到那里去。而我是独自居住,麻早也有在我家里居住的经验,那么让她在我那里过夜才是最合理的。」 其实这些都是我现编的理由,我只是不想让麻早离开我的视野范围而已。 「为什么我家里有哥哥和祖父祖母,就不能让她在我那里过夜?」祝拾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麻早已经意识到了,她立即说:「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个会吸引怪异的扫把星……其实光是像现在这样和你们说话,对于你们就已经很危险了。我确实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收集末日将近的证据,但是如果你们无法接受我,觉得我会给你们招引灾厄,那么……」 说着说着,她的神色越来越黯然,而祝拾则突然大声说:「没关系!」 「哎?」麻早被对方突然变大的嗓音吓了一跳。 「你过去之所以会离开庄成,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波及到他,对不对?」祝拾双手按住了麻早的肩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麻早的双眼。 「是,是啊……」麻早不知所措,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但是你可以不用担心影响到我!」祝拾义正辞严地说,「我是罗山无常,我的职责就是扫荡怪异,守护社会。如果你能够把潜伏在这座城市暗处的怪异之物全部勾引出来,我反而求之不得。同样地,我也会保护你,把你从怪异的威胁之下拯救出来。」 「呃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麻早以少见的弱势语气说,「还有……我的肩膀被你抓得有点痛。」 「啊,对不起。」祝拾松开了手,继续说,「总而言之,你没有必要担心会给我造成危险,可以放心和我合作。」 「我也一样。」我补充,「我现在是外道无常,外道无常也是无常。如果麻早你遇到危险,可以找我帮忙。」 祝拾吐槽:「我反而觉得庄师兄你就是她身边的危险因素之一……」 「庄成对我有危险?」麻早疑惑,「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觉得我作为异性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太合适吧。」我说。 「原来如此。没关系的,其实我一开始也有担心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庄成他对于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麻早对着祝拾说,「我之后就回到庄成家里过夜,谢谢你的关心。」 「好吧……」祝拾只能接受。 麻早端详着祝拾的面容,忽然问:「话说回来,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嗯?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祝拾疑惑。 「就是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脸……」麻早尽管这么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默默地记下了她的奇怪表现。 见对方没有后文,祝拾只能不了了之,然后和我们分开行动,说是要带着断手去找陆游巡。 而我和麻早则以我家为目标,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走。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我们同时停了下来。 接下来,我们就要说一些不方便让祝拾听到的事情了。 免费阅读. 90 回家1 在马路边的路灯下,麻早她又是肃然、又是紧张,以期待之中掺杂不安的声音向我说话。 “庄成,你是时候对我说出实情了吧。”麻早全神贯注地观察我的表情,“祝拾已经走远了,周围也没有其他路人会听到我们的对话。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无法细说我朋友的事情,但是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没有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了。” “你说得对,我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点头,“在那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之前是不是提到过,自己过去在末日时代见识过神印的碎片?”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是的,见过。” “神印的碎片长什么模样?”我问。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怀疑我为什么要询问这种细节问题、自己又是否应该将其说出口,但或许是想到自己目前有求于我,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从外观上来看,神印碎片是一种黑色的坚硬物质,形状不规则,触感像是玉石。而且不知为何,触摸起来没有冷与热的感觉,就像是没有温度那种概念一样……” “你还触摸过神印碎片?” “我和朋友在一次意外之中得到了神印碎片。”她回答,“只不过在那之后,我们很快就遭到了大魔的袭击,然后被迫失散了。” “你的手里没有神印碎片,换而言之,神印碎片就在你朋友的手里……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给我真的没问题吗?”我奇怪。 “没问题。不如说,我想要拜托你照顾我的朋友。”她说,“我们曾经想要舍弃神印碎片,因为把那么贵重的物品留在身边反而会对我们造成巨大危险。然而神印碎片与我朋友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强力的绑定,我们就算想要舍弃都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看重神印碎片,那么我希望你能够把我朋友留在你的身边。她只是个孱弱无力的小女孩,不适合怪异的世界,更加不适合留在我的身边。” 原来她是想要“托孤”。 过去在末日时代,她是因为朋友离开自己就会死才会将其带在身边,可如果朋友也来到了和平时代,那种不得已的理由就不复存在,她必须尽快让朋友离开自己。而在这个陌生的和平时代,她唯一能够拜托的对象就只有我。 既然是要我和她的朋友共同生活,那么神印碎片的事情就很难藏住。与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或许她说出这条信息也是为了试探我。如果我真的流露出了欲望,她就要带着朋友远走高飞了。以她空间转移的技能,要逃出我的手掌心简直轻而易举。 “只是,最后……”麻早流露出了有些软弱的情绪,“至少在最后……可以让我和她见最后一面吗?我想要和她说说话。说完之后,我就不会再与她见面了……”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让你与她见面。”我说。 “什么?”她呆住了。 “你之前描述的神印碎片,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吧。”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碎片,展现在她的面前。 “神印碎片!”她如遭雷击,“为什么你的手里会有这个东西?难道是我朋友交给你的?不可能,这个东西应该是无法转交给其他人的。难道,难道——” 她连忙环视周围,似乎是想要在这里找出第三者,却怎么找都找不出来。 等等,难不成她是以为我手里的神印碎片是她朋友的,而她朋友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可以拿着这个神印碎片?看到她越来越惊慌失措,我立马补充:“你的朋友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我手里这个是其他的神印碎片。” “啊?”她像是被点穴一样停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 我大致解释了自己进入迷雾梦境与她朋友发生接触的来龙去脉。 “……她仍然独自徘徊在末日的废墟里,甚至还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再过十天就会沦为业魔?”麻早不知所措地说。 “准确地说,已经只有七天了。”我说,“所以,她到底是叫什么名字?你先告诉我,等我下次进入迷雾梦境可以转告给她。” “小碗,她叫小碗!大小的小,碗筷的碗!”她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然后急切地问,“庄成,你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进入那个迷雾梦境?” “这个就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我先是记下了那个名字,然后在心里计算了起来。 我第一次接触到迷雾梦境是在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当时一号和二号小碗也都进入了迷雾梦境;第二次是在麻早离开之后的当晚,他们和四号宣明也进入了迷雾梦境。两次之间的间隔大约是四天,而现在距离第二次则过了三天。 如果迷雾梦境是每过四天就进入一次,那么我明天应该就可以进入了。当然,由于统计样本太少,这个推测的信用度很低。但是应该不至于再过去七天都无法再进入一次吧? 我试着安抚麻早,她貌似也知道急不来,只能努力压制自己的不安。 我们不再停在原地对话,而是朝着回家的方向继续移动了起来。 “话说回来,小碗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奇怪?”我试着转移话题,“这是你给她起的名字吗?” “也算是有我取的成分吧……”麻早含糊不清地说,似乎仍然在惦记着二号小碗的事情。 “那么,你对于‘宣明’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我转而问,“迷雾梦境里面的四号就自称‘宣明’,二号……小碗也对于这个名字有特别的反应,像是在害怕什么。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害怕吗?” 她的反应顿时变得非常阴沉:“你之前提到的四号就是宣明?” “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奇。 “我以前跟你说过,在末日时代,被狂气吞没的生存者会沦为业魔;而我和小碗之所以被迫分散,则是因为大魔的袭击……所谓的大魔,其实就是业魔之中最高级别的个体。”她阴郁地说,“某种意义上,业魔是末日时代人类的其中一种结局。既然是结局,那就意味着无法再前进。成为业魔之后的人基本上是没有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继续变强的。 “所以业魔的力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此人生前的力量。如果生前是弱者,成为业魔之后最多只是会些稀奇古怪的异能;而生前越是强大,成为业魔之后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我把握到了她的言下之意:“换而言之,只有生前是最强级别的人,死后才有机会成为最高级别的业魔?” “没错。”她点头,“在末日时代,大魔的数量不超过十个。而袭击我们的大魔,则被称呼为‘灾魔’。 “灾魔是擅长操纵火焰的大魔,末日时代的人们相信祂是过去一个名叫‘宣明’的强者堕落为业魔之后的形态。灼伤我灵魂的,就是这头大魔。” 灾魔…… “灾”这个字的组成,是一个宝盖头加上一个火,有着自然发生的火灾的意思。 如果说有资格成为大魔的,必须是宣明那种大无常级别的强者,那么其他的大魔呢? 麻早说末日时代的大魔数量不超过十个,这个数字也令我格外在意。大无常的数量也不超过十个,难道未来的大魔全部是由大无常转变而来的? “麻早,你穿越之前所处的时间段,距离现在这个时代大约有多少年?”我问。 “我不知道。末日时代的时间和空间都非常混乱,有些地方的人相信末日已经降临了超过百年,而有些地方的人则认为末日才降临没过多久。”麻早摇头。 “那么祝拾呢?你之前好像觉得祝拾很眼熟,难道你过去在末日时代有见过她?” 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我难以避免地想到了自己。 或许麻早仍然没有收集到末日将近的证据,但是我所接触到的诸多线索已经表明,末日的存在绝非子虚乌有。这使得末日在我心中的真实感越来越强烈。很多过去的我从来不会思考的事情,现在的我都会认真思考。 比如说,末日降临之后的我身处于何处,又在做些什么事情? 从麻早和二号小碗的描述可以得知,末日降临之后的世界尽管荒芜而又危险,却依然有着少数生存者在废墟之中挣扎求生。其中既有麻早这种“赐福修士”,也有二号小碗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岁小女孩。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末日具体会以何种形式降临,但是我不认为在那种就连普通人都有机会侥幸存活的灾难之中,自己会随随便便就死去。 末日时代的人们相信灾魔就是堕落之后的宣明,麻早是这么说的。而既然说是“相信”,那就意味着可能没有铁一般的证据去证明这个推论。就好像一个活人不会说“我相信自己还活着”,真正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不需要相信的,只需要将其原原本本地接受就可以了。 所以,虽说如此臆测会显得我过于妄自尊大——有没有可能,灾魔其实不是宣明,而是未来的我? 如果不是,那么我在哪里? 91 回家2 在知晓大无常的存在之前,我总是认为自己具备以一己之力抗衡全世界的力量。纵然无法打败对面,也不至于被对面打败。虽然没有非得与全世界作对的野心,但心里确实是有这种底气,自己也不好说是自信还是狂妄。 然而祝拾告诉过我,罗山的大无常们能够操纵能量规模相当于数百上千枚原子弹爆炸的大型自然灾害。与那种匪夷所思的强者相比较,我显然是远远不如,因此之后再也没有过拿自己和全世界做比较的念头。而在末日时代的大魔是由大无常级别强者堕落转变的前提下,我推测灾魔就是末日时代的自己,显然是过度高估自己。 那种推测我是不可能对外人说出口的,听上去就像是初中男生妄想自己在“黑化”之后肯定会变成某种了不起的反派角色一样,换成是我肯定会在心里嘲笑。只不过我的推测也不是毫无根据。纵使现在的我大概远不及大无常,可我的力量仍然没有停止成长。说不定未来的我就能够成长为大无常层次的强者,然后堕落成大魔呢? 当然,可以不堕落还是不堕落比较好。虽然“未来的自己是赫赫有名的超级反派角色”这种情节我非常喜欢,但是……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但是”。反正不会对其他人说,我就对着自己承认吧。我确实是个幼稚的人,居然真的在暗中期待这种情节。 而对于我刚才的问题,麻早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记不清自己是否有在末日时代见过祝拾。 由于末日时代狂气的影响,除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二号小碗,她已经记不清很多人的面孔。如果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倒是可能认得出来。也可能只是感觉眼熟——她这么对我说。 现在的麻早慢慢变得冷静了,好像也注意到了一些刚才自乱阵脚之际没能够注意到的问题。 “庄成,可以再让我看看你的神印碎片吗?”她问。 我自无不可,再次拿出神印碎片,大大方方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她只是看了几眼,便将其交还给我,同时露出了非常疑惑的眼神。 “这个神印碎片上面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我好奇。 “与其说是这个碎片上面有什么异常……”她无比费解地说,“不如说是这个碎片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异常啊。我想要找到的神印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不是你想要找的神印碎片吗?”我奇怪地问。 “我是说过自己想要找到神印,但是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是要从碎片开始找起啊。”她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根据末日时代对于神印的记录,神印是在末日降临之后才发生破碎的。换而言之,这个时代的神印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才对。” 完好无损?我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对了,神印之所以与末日降临息息相关,是因为其改天换地之力。既然如此,这个时代的神印就必须是完整的。只有完整的神印才有改天换地之力。 那么我手中这块神印碎片要如何解释?我是从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得到的这枚神印碎片,难不成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其实是连接到了末日降临之后的未来? 那种推测也过于跳跃了。而且如果这么说,姑且不论二号小碗,一号和四号宣明又是如何得到的神印碎片? 我在思考之后提出猜想:“会不会是这个时代的神印从一开始就是破碎的,只是后来被人收集齐全了。然后末日降临,又再度陷入了破碎?” “……根据我接触过的资料,神印应该只破碎了一次,也就是末日降临那一次。不应该有更加之前的一次啊……” 麻早陷入了迷茫和思索。 良久,我们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她也总算是从思索的泥沼中暂且上浮。 我打开门,然后把她迎入玄关,同时打开了照明灯光。因为她才离开三天时间,客厅里面的一切都基本上还维持原样。 她脱掉猫咪胡须口罩,看着熟悉的客厅景象,流露出了些许怀念的表情。 “欢迎回来。”我努力营造出家的味道,“要先吃饭吗,还是先洗澡?” “洗澡就不用了,祝拾应该对你解释过我的能力吧?我可以用能力清洁自己的身体和衣服。”她说,“至于吃饭,我也没有必要吃饭。我能够用能力重置自己的饥饿度。只不过……” 说着说着,她似乎还是有点意动。这三天时间里面她很可能都没有吃过东西吧。趁着她说出“还是算了”之前,我立即说:“我这就做给你吃。” “嗯……”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从冰箱里面拿出食材,进入厨房穿上围裙,像是之前那些日子一样给麻早做吃的。做着这些熟悉的步骤,我不由得生出了失控的列车终于重回正轨的感觉,心里的大石头仿佛终于落地。 麻早终于回来了…… 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全身的力气,总是僵硬紧绷的心思顿时活泛。 无论是宛如大厦将倾的末日,还是深不可测的罗山,对我来说都远不及真正改变了我人生的麻早重要。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末日注定会降临,我只需要在家里坐等,就可以迎接波澜壮阔的冒险。但是未来真的注定吗? 万一末日没有降临怎么办?万一当我坐在家里傻等的时候,末日就被麻早,或者被其他的谁给阻止了怎么办?末日终究是未来的事情,是说不准的事情。在我眼里就和空头支票没什么差别。 就算我现在已经相信了末日的存在,也可以认真地推敲末日的细节,却依旧无法全心全意翘首以盼。也无法将其与真正具有确定性的,能够用双手触摸到的麻早相比较。 这一点纵使是罗山也一样。过去的祝拾就对我说过,如果无法查明自己与怪异排斥的原因,哪怕我成为罗山的一员也无法与怪异结缘。而现在虽说已经查明原因,却还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那样就只会重蹈覆辙。 说真的,我其实对于那种发展都是有些好奇的。既然如今的我已经与祝拾和陆游巡搭上了线,也成为了罗山的外道无常,排斥效应又要如何把我赶出怪异的世界呢?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只不过我倒不至于冲动到用实践去探索这个谜团。还是那句话,一顿饱和顿顿饱我分得清楚。以未来回归平凡为代价去解开这个不算是有多么精彩的谜团,我无法接受。最多只是想想而已。 在我最糟糕的想象里面,如果我一直都找不到麻早,或许我周围的世界就会再度回归平凡。“猎魔人祝拾”将会就此消失,以后出现在我面前的就只有“女大学生祝拾”。祝家也不再是猎魔人家族,而仅仅是本地的隐形富豪家族。陆游巡等等角色更是会销声匿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明白那种变化是不符合常理的,然而如果我无法与怪异之物结缘的性质也是某种怪异的体现,那么要指望其遵循常理运行便无疑是种奢望。 而就算是不那么糟糕的发展,比如说像是过去和孔探员联手调查废弃建筑工地时那样,明明就连诱魂符牌都用上了,恶灵却迟迟不出现——就算只是如此也是我无法接受的。那意味着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只会是一潭死水,就算和原本能够遇到怪异的人待在一起也是无济于事。 说起来,当时和孔探员在一起的时候,我应该还处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影响之下才对……也就是说那个地方果然没有恶灵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这会儿正在炖肉,暂时可以空出手来,便拿出手机低头看去。 是祝拾打来的电话。我姑且先走到楼道上,然后接通电话。她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了过来,说是已经把断手交给了陆游巡。 “陆游巡怎么说?”我问。 “他那边很不顺利。”她叹息,“那个怪人果然是有反占卜能力的。我和陆禅分析了下,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那个移形换影的异能上。 “与只是能够把伤害转嫁到他处的上一个怪人不同,这次的怪人在异能被动发动的情况下,可以把作用于自己身上的所有因果都转嫁到他处。占卜法术或许是受到了此种异能的属性的影响,所以上次才会偏差到上一个怪人那里去。 “总而言之,我们这次是指望不上陆禅了。麻早之前不是说过她也可以用能力去追踪目标吗,之后你能不能帮忙问问她?” “好,我会问的。”我说。 “还有,你不要忘记提醒她,让她小心被超凡主义发现。”她严肃地说,“最好不要让陆禅知道我们已经找到她了。” “我知道了。”我说,“另外,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她好奇。 “你以前不是说过,我无法遇到怪异的原因是力量过于强大,而大无常们也有着相同的问题吗?”我问。 “嗯,确切地说,除了大无常们,还有极少数力量格外强大的猎魔人也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她回答。 “那么,他们都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我问。 92 夜话1 祝拾先是一顿,旋即失笑:“你现在才问?” 这个问题我确实是应该早点询问的,而且这也不是那么难以注意到的问题。只不过人在受到情绪左右的时候,视野会变得狭隘。 先前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麻早身上,满脑子都是没有麻早的话我以后就要被怪异的世界拒之门外。而现在我终于放下心来,视野这才拓宽,看到了其他的方向。 假设大无常们都和过去的我一样无法正常接触到怪异,以及与怪异相关的事物,那么他们就不可能统治罗山。 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像是祝拾这样的罗山成员,但当时的我无法认知到她是猎魔人,而她也无法认知到我是超能力者。明明她以前也有怀疑过我是否与怪异之物存在牵扯。只要她抱着怀疑和好奇的心理使用“不周山”观察过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她也可以立刻意识到我是超能力者的事实。 但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由此可见,过去的我之所以无法接触到怪异的世界,不仅仅是因为“我太强了,怪异之物见了我就怕,不敢靠近过来”这种次元的事情,更是有着命运层面上的影响。因此纵使是那些仅仅作为现象而存在的怪异事件,我也是一次都遇不到。 操纵怪异之力的人类显然也在这种影响的范围内,而罗山就是这种人类聚集的地方,大无常们又是如何能够与他们互相接触的呢? 祝拾似乎在电话对面整理了下自己的知识,数秒钟之后才给出答复:“很遗憾,对于这种与怪异互相排斥的效应,就算是大无常们也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无法治本,也就是说,至少可以治标?”我思考,“难道大无常们用的方法也和我一样,是通过与能够招引怪异的人结交来治标?还是说他们有着能够吸引怪异的道具?” “大无常们具体用了多少种方法,我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种方法他们肯定都使用过,而且现在仍然在使用。”她说。 “是什么方法?”我好奇。 “是‘结缘’。”她回答,“大无常们大多数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大无常的。他们有一点与过去的你不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在怪异的世界经过了从弱小到强大的历程。在这个过程,他们与怪异世界的人们结下缘分,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足迹。 “船只想要停泊在岸边,就必须锚定自己。锚不够强力,船只就会被波浪冲走;反过来说,只要有着足够多的锚,就能够停留在想要停留的地方。” 听完,我很快便想通了。 排斥效应会斩断大无常与怪异世界的缘分,既然如此,就去缔结多到斩不断的缘分。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思路。 虽然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但是我或许也应该实践这个方法。 过去的我只是想着把罗山当成自己接触怪异的平台,却对于参与罗山这个组织内部的活动不感兴趣,那种思路可能是有问题的。如果想要像是大无常一样锚定自己,我就有必要在罗山内部缔结足够多的缘分。 难道大无常们就是出于这个理由才会建立起罗山的吗?古代的皇帝能够颁布法令发动海量群众凿山路开运河,堪称人类文明的伟力,而那些犹如神明的大无常自己就能够发挥出那般伟力,似乎没有集众的必要。但是如果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排斥出怪异的世界,集众的必要性好像就形成了。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面灵光一现,冷不丁地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如今,神印的力量已经不再干涉世俗社会与怪异世界,后者能够随心所欲地影响前者,甚至还在愈演愈烈地施加自己的影响力。换而言之,怪异世界早晚会与世俗社会变得不分彼此。 然而大无常们被怪异世界拒绝的效应没有就此消失,证据就是我自己。神印之力消失是在三年前,而我直到这个月与麻早接触之前都还无法接触到怪异。 过去的大无常失去与怪异世界的锚定,最多不过是回归世俗社会,只是失去一半的世界而已;将来的大无常若是再如此,说不定就会被人类和怪异的世界全面拒绝。 沿着这条思路重新审视“罗山想要统治世俗社会”这个问题,似乎能够看到更多的事物。 而若是真的遭到全面拒绝,大无常们又会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又会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 “祝拾,过去有过失去锚定的大无常吗?”我问。 “有过一些。毕竟不是所有的大无常都有必须留在这边的世界不可的理由,也不是所有的大无常都喜欢与他者缔结缘分。久而久之,那些大无常就销声匿迹了。”祝拾说。 “你们罗山还有办法找到那些大无常吗?” “找不到,就连确认他们的生死都做不到。”她似乎摇了摇头,“不过他们大多应该还是活着的吧。过去那些年在全球掀起的大台风,或者原因不明的大地震……那些天灾就被认为是某些失去锚定的大无常的所作所为。” 听上去,在罗山的主观视角下,失去锚定的大无常似乎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鬼神莫测的天威本身。 就像是古人会把无法预测的自然灾害拟人化,当成神明供奉崇拜;而在失去此类“锚定”之后,神明就回归成了纯粹的自然灾害。 过去祝拾说大无常们就是神话传说中有些神明的原型,我还没有多少真实感。现在我居然从如此奇诡的角度感受到了大无常们的神性。 怀着这种莫名的感叹,我把自己先前的所有推测都对祝拾说了出来。 而在听完之后,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然后说:“……看来是我之前的考虑太浅薄了啊。” “你之前在考虑什么?”我疑惑。 “我原本是想要劝说你在这起事件之后放弃和麻早交往的。毕竟和我们不同,你有着从怪异世界全身而退的条件。只是我知道你多半不会同意,所以一直都在犹豫怎么跟你说……”她叹息,“但是如果结局会变成你被怪异和人类的世界双重拒绝,我或许反而应该劝说麻早留在你的身边,并且帮助你在罗山站稳脚跟才对。” “劝说麻早……”我只觉得自己的思路顿时被打开了。 刚才我还感觉被怪异和人类的世界双重拒绝是个天大的危机,但很多时候危机也是机会。 我以前也有想过是否应该模仿二号小碗,让麻早觉得我一旦离开她就会活不下去,只是苦于在和平的现代社会背景下,自己这么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要如何演戏才能够让她相信我离不开她。而现在这个情况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我都不需要说谎,只要说出实情就可以了! 我甚至可以将其包装成自己收留她的初始动机……不对,这还是不行,因为遇到她之前的我并不知道怪异世界的知识。而且上面这个方法也必须建立在她相信我不是个坏人的前提下……还是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能够谈论后续。 如果只是直接抱着她的腰说“没了你我要怎么活”似乎有些浪费,是不是应该拜托祝拾代替我说?或者还是先把前置的信息告诉给她,再潜移默化地引导她自己得出这个结论比较好? 暂时没有必要急着打出这张牌,可以再多动动脑筋,想想怎么最大化利用这个机会。 又交谈几句之后,我结束了和祝拾之间的通话,然后把做好的饭菜装盘拿到客厅的餐桌上。 麻早正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先前取得的换影怪人指头。见我把香喷喷的饭菜端出来,她立马把那个煞风景的指头收回去,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她熟练地在餐桌对面坐下,端起碗筷,和我一起吃饭。说来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只是餐桌对面多坐了个人,这张餐桌给我的感觉便是焕然一新。 过去的三天,我就连做饭的心思都提不上来,最多只是点了几顿外卖凑合着吃。好歹也是吃过的。而我现在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自己在过去的三天里面没有真正吃过一顿饭,现在才终于是吃上一口热饭。 吃完饭菜,麻早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似乎光是为了看到这个神情,我就有了下次再去做饭的动力。 “好吃吗?”我问。 她用力点头,说:“好吃!” 洗过碗筷之后,我回到了客厅。她坐回沙发上,再次观察换影怪人指头。 “上次你从我家里拿走那个焦炭指头,也是为了用能力去追踪怪人?”我问。 “嗯?是啊……说起来,那个焦炭指头应该就是你在废楼的天台上跟我提到的‘变成怪物的人类’的遗体部件吧?”说着,她露出纳闷的表情,“我一开始是想要用那个焦炭指头作为线索去调查怪人的,但是用赐福之力调查之后,却只能看到指头原本的主人在这座城市到处闲逛,完全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孔探员原本很可能是把作为怪人的行动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傀儡,而自己则仅仅负责探员的工作。 “你一开始在我家里发现焦炭指头的时候还不知道我是超能力者吧,你没有对焦炭指头的来历产生过怀疑吗?”我问。 “怀疑……倒也没怎么怀疑。”麻早似乎在回忆自己当时的情绪,“我当时以为你很可能只是受到了我体质的影响,就算从外边莫名其妙捡回来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了。 结合之前她纯粹靠着自己的扫把星体质去调查怪人来看,难不成她只是看上去对很多事情都非常警惕,其实是个“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家伙? “你有没有从现在这个指头里面调查出来什么?”我问。 93 夜话2 麻早能够用赐福之力追溯目标过去经历的情景,我想她之所以总是在观察换影怪人指头,就是为了通过追溯技能调查换影怪人的线索。 既然陆游巡那边指望不上,就只能先指望看看麻早。 而麻早则给出了不负期望的答复。 “算是看出来一些东西了。”她说,“这个怪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频繁前往某个场所,与一些人进行接触。有时候甚至每天都会前去,并且逗留时间很长。不出意外的话,他在未来一段时间应该也会频繁去往那个场所。” “所以,我们只要前往那个场所埋伏他就可以了……”我顿时看到了通往胜利的苗头,“那么,那到底是个什么场所呢?” “我还在继续调查呢。才那么一点点时间,来不及调查出来那么多信息。”她说,“这个怪人似乎有着反占卜能力。我的能力虽然不是占卜,但是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追溯到的画面都是支离破碎的。” “有信心调查出那个场所的具体地点吗?”我问。 “不是很好说,但是我感觉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她说,“就好像是拼图游戏一样,哪怕是不会玩拼图的人,只要花费时间耐心穷举,总可以找到正确的拼接方式。至于这个时间具体是多少,我也没有办法给个准数。运气好的话明天就可以出结果,运气不好的话……至少不会超过一周吧。” “没关系,你慢慢来。”我好声好气地说。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时间限制。无论她是要花费一周还是花费一个月,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只不过她自己很可能没办法接受。她还有着阻止末日降临这一使命,未必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刚刚起步的地方。 “还有,你记得要当心一个叫陆禅的人。”我提醒。 “陆禅,那是谁?”她奇怪地问。 我把陆游巡和超凡主义山头的事情告诉给了她,建议她不要被对方势力所发现。 原本我以为她会表现出十足警惕的反应,并且贯彻潜伏的策略,没想到在听完之后,她却是直接说:“没关系,就让他们发现好了。你和祝拾也没有必要花心思隐藏我,大大方方地显露出来就可以了。” “什么?”我相当意外。 “这是经验之谈。过去的我在末日时代名声很差,在经过某些生存者聚集地的时候,也有想过要隐蔽行事。但我是容易引起事件的体质,想要安安稳稳隐藏自己……从来都没有顺利过。”她以看开的态度说,“与其如此,不如不要那么束手束脚,以自己会为人所知为前提活动才比较好。那样也省去了对于周围疑神疑鬼的功夫。” “那么,如果超凡主义山头要强行绑架你,你应该怎么办?”我提出问题。 她回答:“我会用空间转移逃跑。” 用空间转移逃跑……之后呢?我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她的下文。她只是以坦然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这就结束了? “只是这样?”我问。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说着,她又看了看我的反应,便耐心解释,“我承认,很多怪异力量及其现象都不是仅仅靠着空间转移就能够逃离的,但是我的空间转移不一样。或许在你看来难以置信,但是你不妨这么想想—— “过去的我可是生活在危机四伏的末日时代,在此基础上,我还有着会无止尽吸引怪异灾祸到自己身边的扫把星体质,而曾经与我牵扯上关系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绝,只有我依旧存活到今天……你认为我凭什么那么能活呢? “只要我想要逃跑,就没有谁能够阻止我,也没有谁能够追踪我。” 直到遇到了灾魔——她最后补充。 而我也慢慢地接受了她的观点。 是的,如果她会的是普通的空间转移,那么别说是层出不穷的怪异现象,她就连我的手掌心都不可能逃离。 况且陆游巡可是侦查怪异的专家,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住麻早这么个容易吸引怪异的人也确实不太现实。而要是麻早的空间转移真的是非大魔、非大无常级别的强者不可以攻克,超凡主义是否能够发现她现在的踪迹其实并不重要。 非要说哪里令人忧心,就是怪异之力实在是难以预测,她这种自信貌似有些过度。不过论及对于怪异的见识,她绝对比起我更加丰富十倍百倍。而就是她做出了“没问题”的判断,这个判断的分量非同凡响。 “好,我相信你。”我说。 闻言,她少见地露出了微笑。 “可以再给我讲讲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吗?”她问。 我点头,然后对她讲述。 一夜经过。 - 这天晚上,麻早执意要把卧室让给我,自己睡沙发。 其实这个房子里面是有两个卧室的,只不过其中一个没有床铺。我想自己应该是时候购置个新床铺了。至于现在,我就暂时顺从了麻早。如果总是和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纠缠不休,说不定反而会降低她对于我的好感度。 我现在也没有继续在她的身边设置监控用的“萤火虫”。毕竟现在的她是真正的来去自由,“萤火虫”的存在万一被她觉察到就不妙了。没有坚持让她睡卧室也是出于相同的道理。监控已经没有意义了。 至于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我自己能够对她讲解清楚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到了后面,我就用笔记本电脑把相关资料显示出来,和她一起边看边讨论。 早在打败不死身怪人之后,陆游巡就把人道司相关资料发送给了我和祝拾。其中既有确定性的情报,也有真假不明的情报。 首先是可以确定的情报——怪人制造者并不是人道司的普通成员,而是其决策层的成员。 因为怪人制造者好像是做着在外界到处走动的工作,所以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地位不那么高的执行人员,其实不是。陆游巡在资料文件里面指出,怪人制造者非但是决策层的领导,甚至还是研究部门的主管,怎么想都是个理应在幕后动脑子的角色。 而且人道司还与罗山有个决定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人道司大多数成员都是普通人——这里所说的“普通人”,仅仅是指他们没有怪异之力,实际上他们放到社会上至少都是正儿八经的专业精英。 换成是罗山那种以猎魔人为主的组织,因为决策层往往都是高级别的猎魔人,所以决策者既可以在幕后发号施令,也可能会跑到前线过五关斩六将。而人道司就做不到那样,更加不要说怪人制造者还要去近距离接触那些丧心病狂的怪人。 怪人制造者很可能具有强大的怪异之力——陆游巡是这么推测的。虽然陆游巡过去接触过怪人制造者,但那是他作为人道司实验体时期的接触,并没有真的和怪人制造者战斗过,所以这个推测也不是十足确定。 资料里面还显示,人道司为了研究猎魔人的力量而绑架了很多科学家,其中甚至不乏某些原本为官方势力服务的,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科学家。 这般百无禁忌的行径自然是深深地触怒了官方势力,因此官方势力对罗山提出了委托,希望罗山能够尽快铲除这个无法无天的组织。 然而根据资料之中不确定部分的情报,陆游巡主观认为人道司很可能有着官方势力的背景,怀疑人道司是官方势力为了在不久的将来与罗山抗衡而培养的黑暗研究机关。就算不是,人道司也必定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资金支援,是在官方势力默许之下成长的组织。 真的是这样吗?想到怪人制造者培养的那些在民间肆意妄为杀人炼魂的怪人,我不是很能认同陆游巡的怀疑。 次日早晨,我在卧室里面苏醒过来。 一睁开双眼,我就看见麻早像是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凝视我。 虽然我确实非常希望一觉醒来就能够看到她的脸,倒不如说我希望自己二十四小时都能够看到她在我的身边,但是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你在做什么?”我问。 “你昨晚有进入迷雾梦境吗?”她严肃地问。 “还没有。”我老实回答。 她失望地垮了肩膀。 原来如此,她是还在担心二号小碗,期望我能够尽快再次进入迷雾梦境,将其从沦为业魔的危机之中拯救出来。如果有的选,我当然也想要选择当晚就能够进入迷雾梦境,遗憾的是那种事情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我起床把早饭做好,和心神不宁的麻早一起用餐。吃完之后,我向她问起了对于换影怪人指头的调查进度。 “关于那个怪人经常出入的场所,还是没有调查出来那里的内部情况,但是我已经知道怎么前往那里了。”她说,“位置就在这座城市,要现在就出发吗?” 闻言,我拿出手机,向祝拾发起了联络。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三人在新城区汇合了。 94 侦查1 我们三人在新城区的步行街街头汇合。 我和麻早现在居住的地方就位于新城区,从家里来到这个地方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不到。而祝拾家则位于新城区边缘,要过来需要打车。当我们到达的时候,祝拾已经打车先到了。 麻早姑且还是戴上了猫咪胡须口罩。虽然说是不介意被超凡主义山头发现,但是她还有着盗窃枪支弹药的罪名,隐藏真容估计是为了避免被那方面的麻烦找上门来,继而妨碍到我们的共同行动。 一见面,祝拾就看向了我身边的麻早,确切地说是看向了麻早的左手腕。 然后她无语地看了我一眼。 自不用说,麻早现在还没有把gps手环摘掉。倒不是我劝说她继续佩戴,只是她好像相当喜欢自己在穿越之后收获的第一件礼物,而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劝说她摘掉。 然而祝拾就未必是这么理解的了,说不定我把佩戴gps手环的麻早带在身边,在她眼里就好像是变态人士谎称项圈是颈饰,将其赠送给无知少女,之后纵使被人揭穿也不以为意,继续把戴着项圈的少女大摇大摆地带在身边。真是何等的明目张胆、寡廉鲜耻、道德沦丧——但我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那种肮脏的动机,希望祝拾能够理解我的困境。 这个gps手环也是个不知道何时会被触发的地雷。随着麻早对于现代社会见识的深入,相信她早晚会意识到这个红色的手环绝对不是个普普通通的装饰品。到时候我应该如何狡辩?过去的自作聪明如今化为报应,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我的头上。 为了避免祝拾说些有的没的,我直接进入正题:“陆游巡的占卜进展如何?” “陆禅那边还是完全不行,只能看麻早这边调查到的线索。”祝拾看向了麻早。 而后者则点头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到怪人经常出入的场所。” “那就出发吧。”说着,祝拾再次表现出了对于麻早的关心,“你身体的情况现在如何,灵魂的创伤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再生吧?” “我有在尝试使用赐福之力将其复原,但是大魔造成的伤势与普通的伤势截然不同。仅仅是肉体上的……物质层面上的破坏倒是很容易就能够复原,灵魂层面上的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麻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过,至少比起一周前要强多了,也勉强可以进行战斗。” “你的复原应该是时间回溯性质的复原吧,末日大魔的力量就连时间都能够造成影响……”祝拾想了想,“说起来,我之前就很在意一个问题。既然你空间转移的机制是把你传送到自己以前经过的地方,为什么你刚刚来到这个时代就能够把自己转移出医院?你当时还没有去过医院之外吧?” “我不清楚。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想要去救朋友,想要返回到大魔袭击我和朋友的地方,赐福之力却把我传送到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上……”麻早回忆着,“或许是我的力量无法把自己传送到未来,发动失败之后形成了随机传送的结果;又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来过这座城市的街道,赐福之力将其判断成了我传送的落点。” “你这具身体的身份确实是咸水市的居民。”祝拾有意顺着她的话说,“她过去所处的医院,和我的母亲所处的医院是同一家。” “你的母亲?”麻早问。 祝拾迟疑了下,还是没有立刻把自己的母亲也是失魂症患者这件事情说出来。她是在介意着什么呢,是觉得如果说出来,就会显得自己像是要道德绑架麻早一样吗? 稍作停顿之后,她换了个话题:“麻早,你现在穿着的衣服好像和昨晚穿的差不多,难道庄成家里没有其他能给你换的衣服?” “是我买少了。”我说,“但你自己不也是没有换吗?” 祝拾现在穿的也是一如既往的白色女士衬衣和黑色半身裙,背着黑色大号吉他盒。其实她应该还是有换衣服的,只是换衣款式相同而已。搞不好她衣橱里面放着很多相同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裙子。 她自己好像是挺喜欢这身简单穿搭的,不过根据我对于女性的印象,除非是必须穿制服的场合,否则很多女性就算对于自己当下的穿搭满意,也不至于每天都穿相同的衣服。这种因为懒得思考穿搭所以就只做相同选择的思路反而在很多男性身上比较常见。 我过去印象中充满女性柔软气质的“祝师妹”显然是她的演技,现在的她才更加接近自己的真实面目。她不是会在危机降临之际藏在后方瑟瑟发抖的小女生,而是会威风凛凛地斩下敌人头颅的战士。 甚至在有些地方,她其实比我都表现得更加“男人”。她会把处理怪异事件的责任尽可能地集中到自己身上,甚至提出过让我远离这次任务,自己独自处理的意见。被困入迷宫空间之际,即使知道我的力量远比她更强,她也会时刻注意我的情绪,尽力让我不要恐慌,承诺把我带出困境。 就像是“猎魔人祝拾”这个让外人乍一看无法分辨性别的称呼一样,在她令人联想到水墨画的美丽面容之下,似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硬质棱角。我无法纯粹把她当成女性看待,而另一方面,我又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魅惑。 我们一边对话,一边移动。麻早走在我们最前面,带着我们向怪人经常出入的场所前进。 “庄成,你们在过来之前,有没有罗山的人上门,或者打电话通知你们?”祝拾问。 “没有。”我想了想她之所以这么问的原因,“你已经把麻早的事情报告上去了吗?” “嗯。按理说我所处的山头应该会派人过来和你们聊失魂症的事情,比如说什么时候让麻早过去配合研究治愈失魂症的方法……”她似乎有些困惑,“就算是天还没亮就找上门来都不足为奇,或者至少应该先电话联络你们,怎么会没有人过来呢?”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古怪。总不会是她所处的山头也像是超凡主义山头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扯皮,使得具体的行动总是施展不开吧? 而想到超凡主义,我便把麻早昨晚打算大大方方行动的决定告诉给了祝拾。她在听完之后便向走在前面的麻早询问是否真的如此,后者点头肯定。祝拾深深地蹙起了眉头,片刻后舒展开来。 “……麻早分析的也有道理,而且就算有个万一,或许也可以试试看扯你的虎皮。”祝拾对我说。 “我的虎皮?”我没想到有这一茬。 “对。”她点头,“或许你无法明白像是自己这种水平的强者在罗山意味着什么。我就这么说吧,只要你愿意对着罗山众势力显露出自己真实的力量,能够在声势上压你一头的,恐怕就只有大无常们。” “哪怕我只有一个人?” “在罗山,不是强者依附于势力,而是势力依附于强者。”她非常认真地说,“真正的强者一人成军,纵使孤身一人也足以成为一股势力。所以,庄成,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蛰伏中的人,而是要把自己当成一股蛰伏中的强大势力。 “原本我不想对你说这些,因为我希望你今后能够远离怪异,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今后的你有必要在猎魔人的世界缔结足够多的缘,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让麻早扯你的虎皮大旗或许反而可以成为一种亮相,也可以起到保护麻早的效果。你也正好需要麻早留在身边……” 走在前面的麻早突然回过头来,好奇地问:“庄成需要我留在身边?为什么?” 祝拾意识到自己差点穿帮,连忙用力咳嗽两声,而我则立即打上补丁:“因为你之前几天独自在外面活动,我一直非常担心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现在找到了你,我终于可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没错,就是这样!”祝拾竟也加入到了我的阵线。 “居然担心我这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到这种地步……”麻早似乎有些赧然,把脸转了回去,“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滥好人啊。” 她居然没有怀疑……不过我也没有说谎。没找到她的时候我是真的吃不好饭睡不着觉。 “你们不用为我费心那么多。如果会对你们造成麻烦,到时候我会自己离开的。”麻早说。 “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那么见外的话了,我们是要一起调查末日的伙伴,不是吗?”我严肃地说,“还是说,你现在仍然觉得我不相信末日?或者以为我即使明知末日将近也会无动于衷,是个只知道坐以待毙的人?” 我持有与末日息息相关的神印碎片,并且与身处于末日时代的二号小碗接触过。从麻早的角度出发,除了她自己,最相信末日存在的人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她肯定已经无法再觉得我不相信末日了。 果不其然,她被我说动了:“这……” “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吧。”我正色道。 她再次回过头来,十分认真地观察着我的面孔。 片刻后,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嗯。” 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没有把我当成被自己卷入的人,而是初步视为志同道合之人。 祝拾不明所以,似乎以为我又在骗人,小声地说:“庄师兄,你早晚是要遭天谴的啊……” 不要说得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祝师妹,现在你也有一份。 我目不斜视。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到达了目标地点。 95 侦查2 我们来到了新城区某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旁,对面就是目标地点。 那貌似是家装潢豪华的酒吧,不过看挂在外面的牌子,其实是家会员制品酒俱乐部。偶尔有几个人会从充满富贵味道的大门玄关处出入,穿衣都是光鲜亮丽。就连迎来送往的侍者都衣着考究,显得训练有素。 这里显然是无关人士没有资格出入的高级场所。实际上普通人别说是有没有入场资格,光是看到这个排场都不会升起进入的念头。 换影怪人虽然以本地权贵为猎杀目标,但是看来他自己在社会上也有着非富即贵的身份,否则无法正常出入这种会员制的高级场所。 又或者他的身份不是顾客,而是侍者,亦或是经营者? 我们没有贸然接近,而是先站在远处仔细观察,同时留意那些出入这家品酒俱乐部的人。 “就是这个地方吗?”我问。 麻早笃定地说:“就是这里。”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吗?”祝拾问。 “不知道,提取出来的画面过于破碎。如果再给我几天时间,倒是能够拼凑出来。但是只有一晚的话,就只能知道‘那个怪人时不时会出入这里’这一点。”麻早说。 “时不时……也就是说,那个怪人现在不一定就在这里面吧?”祝拾问。 “那个怪人确实未必每天都会过来,而且就算是过来,大多数时候也是选在晚上。”麻早想了想,“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十有八九就在这家品酒俱乐部里面。” “根据是?”祝拾好奇。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麻早理所当然地说,“我都已经主动冲着怪异之物过来了,那么怪异之物肯定就会出现在附近。虽然那个怪人好像还勉强算是人类,或者说至少有着人类的自我认知,但他也可以被归类为怪异之物。就算现在就主动袭击过来都不足为奇。” 如果说遇到麻早之前的我是调查怪异事件百分百会扑空,那么麻早就是调查怪异事件百分百会见鬼。 甚至她都不需要主动去调查怪异事件,反而是怪异事件要主动来“调查”她。 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如此。如果把追踪怪人的任务视为一次调查怪异事件的行动,那么她顺藤摸寻找到的目标地点就百分百会有鬼。说是“百分百”可能有些过头,但是以会正中靶心为前提思考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真是何等令人羡慕的体质。好在如今的我也能够沾到光了。 与我不同,祝拾对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大半还是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层面上。她只是随口感叹一句“真是离谱”,然后拿出手机,联络到了陆游巡那边。她把品酒俱乐部的名字告诉给了陆游巡,委托后者去找找相关资料。 真不愧是专精于收集情报的罗山游巡,祝拾这边才挂断电话没过多久,陆游巡就把详细的资料发送了过来。 在此期间,我也放出“萤火虫”,潜入了对面这家品酒俱乐部的内部。 现在的“萤火虫”已经做过了版本升级,不止是能够储存更多的预设指令,还能够储存自己周边的环境信息,也就是说可以记下自己见到的东西,方便我在事后查看“录像”。 遗憾的是这些升级后追加的功能现在暂时用不上,我只是普普通通地手动操纵几只“萤火虫”,使其潜入了品酒俱乐部。虽然就算有人目击到了这些“火星”应该也不至于引起重视,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没有让它们直接从正门玄关处进入,而是让它们钻进了通风口和窗户缝隙。 几只“萤火虫”粗糙地在里面转了转,我没过多久就对于这家品酒俱乐部的内情有了初步的把握。 这个地方远没有外表那么光鲜亮丽。 一言蔽之,这里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场所。 几乎是同时,祝拾貌似也通过陆游巡发送到手机里面的文件资料,了解到了这家品酒俱乐部的真实情况。 “这里居然是个‘夜店’啊……”祝拾厌恶地说。 “夜店?”麻早疑惑。 “简单地说,这个品酒俱乐部的外围区域正如其名,是个品尝鉴赏美酒的地方,而在深处却有着很多提供‘特殊服务’的女性,以及一应俱全的按摩、洗浴、住宿设施。”我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出于保护隐私,还是出于情趣,这家夜店里面的顾客们都佩戴着款式各异的头套,而部分女性则佩戴着花里胡哨的面具,无法窥见其真实面目,简直就是化装舞会。 顾客们的头套似乎还内置变声器,说话声音都很古怪。 而对着麻早稚嫩的面容,我也不是很好说出更加直接的描述,只能用“特殊服务”一笔带过。 只不过在末日时代,说不定也存在着一些通过“特殊服务”换取生存资源的女性,甚至有可能比起和平时代更加露骨。我这边只是简单地说了说,麻早就了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神色。 “你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吗?”她反而对于这个更加好奇。 我先是简单地解释了自己的“萤火虫”技能,然后说:“就算换影怪人现在就在那里面,他也肯定是处于人类形态,我无法从中分辨出来。麻早,你有从那个指头里面调查到他人类形态的长相吗?” “没有。”麻早摇头。 纵使夜店里的人们佩戴头套和面具,我也可以靠着把精神融入到环境热量之中,直接捕捉到隐藏在头套和面具之下的真面目,但是不知道目标长相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尝试追踪目标其他部分的特征。 比如说“伤痕”。 “你昨晚砍掉了换影怪人本体的手掌,以怪人的再生力,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就把手掌毫无痕迹地复原吗?”我问。 “如果是末日时代的业魔,是可以的。但要是换成这个时代的怪人……”麻早有些不确定。 而祝拾则给出了确切的答复:“根据陆游巡那边的资料,如果只是手掌缺失那种程度的伤势,怪人连半个晚上的功夫都不需要,就能够将其完全复原。” “通过伤痕找到目标”这条路线看来是走不通了……我一边思考,一边对着祝拾询问:“当怪人处于人类形态的时候,你的‘不周山’能够直接识破对方的真实身份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无法事先知道是谁,我们就只能一个个地排查过去了。”祝拾沉吟。 “业魔……怪人通常可以感应到灵魂的气息。虽然他们难以分辨出普通人灵魂的差别,但是对于具有强大法力之人的灵魂相当敏感,可以做到精确识别。”麻早摇头,“我们曾经与怪人战斗过,对方肯定已经记住了我们的气息。如果一个个地排查,只怕会打草惊蛇,还没有来得及轮到他,他就先跑了。” “这种气息不可以藏住吗?你以前好像说过可以用禅定的方式给自己施加隐藏气息的状态。”我说。 祝拾委婉地提出意见:“虽然我也不是不会隐藏气息,但是对于能够感受到灵魂气息的怪人来说,突然有不会散发灵魂气息的人出现在附近一个个地排查嫌疑人,那种情况也是会激发对方警惕心的。” 看来我们似乎遇到了难关。 我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观察所有人,但是我没有识破怪人的眼力;而祝拾尽管有那种眼力,却没有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观察所有人的办法。 如果能够把我和祝拾的感官连接起来就好了……不,就算有那种方法,似乎也不好使用。陆游巡曾经就想要把信息直接传输到我的精神里面,却被我本身所具有的力量给排斥出去,而他本人似乎险些遭到重创。尝试把我与他人的精神连接起来的行为很可能是伴随巨大风险的。 “或许我可以一直蹲守在这里,等到那个怪人自己走出大门。”祝拾提出了建议。 “那应该是不行的。”麻早摇头,“虽然我调查得还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怪人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没有在使用正常的移动方法进出这个场所了……看上去不是阴影传送,我追溯到的画面没有突然一黑的过程。他很可能是使用移形换影的异能在这里与其他地方之间进行移动的。” “使用那种移动方式大概是为了制造自己没有出入过风月场所的不在场证明,方便保护人类身份的社会关系,这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用的不是阴影传送,而是移形换影?”祝拾思考,“是因为阴影传送的消耗比较重吗……还是说就算在怪人看来,潜入阴影世界也是具有风险的?” “如果他用的是移形换影异能,那么我就算通过‘萤火虫’监控内部的所有人也是看不出来端倪的。他的影子分身能够拟态成人类外形,并且本体与分身在交换位置的瞬间,姿态没有任何差别。”我说,“但要是那样,我或许可以把嫌疑人范围缩小到‘某些长时间没有离开过这个俱乐部的人员’身上。” “我也可以继续调查那个怪人的指头,几天之后肯定能够把握到目标怪人的身份,只不过……”麻早似乎意识到了其他的问题。 “那个怪人昨晚和我们交手过,他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被罗山无常盯上了,之后真的会长时间逗留在咸水市吗?”祝拾沉吟。 “可如果他真的有那种危机感,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进入夜店玩乐呢?”麻早陷入了思索。 我从男性的角度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或许就是由于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反而产生了对于温柔乡的需求吧。” 麻早受教似的点头:“原来如此……” 而祝拾对我投以欲言又止的目光。祝师妹,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的,现在这样反而令人有些受伤。 我收拢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难题上。 万一换影怪人真的选择逃离咸水市,我们就不可能再追踪到对方了。有着阴影传送之力的敌人一旦逃跑,想要将其找出来就只能说是大海捞针。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以及与末日相关的线索也要就此中断。 对于这些线索,我自然是有着巨大的好奇心,而在此基础上,我与换影怪人之间还有着私人恩怨。 我无法接受意欲谋害长安的凶手就此逃之夭夭。 就在这时,祝拾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一怔,然后接通了电话。我没有使用“萤火虫”窃听电话内容,也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说了什么,她马上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什么?”她大惊失色地说,“哥哥不见了?” 96 当场抓获 长安不见了? 我的神经立刻绷紧。 现在正在和祝拾通话的,应该是祝家那边。 为避免再次遭到换影怪人的袭击,长安现在理应是在祝家宅邸受到保护的状态。而就在我们锁定换影怪人所在地的时候,却突然传出了长安不见的消息。我应该如何理解这种事态? 麻早见到我和祝拾脸色不对劲,便小声询问:“祝拾的哥哥是?” “就是你过去在我家里苏醒第一天,上门找我的那个人,他叫祝长安。” 我接着向麻早简单地解释了长安与这次事件之间的关联,同时脑海里面不好的想法此起彼伏。 长安在这个时间点消失,莫非是再次被换影怪人的分身掳走了?但是祝家宅邸应该有着相当完善的警戒和防御措施,甚至还有所谓的结界。按照祝拾的保证,别说是换影怪人的分身,就算是好几个换影怪人的本体亲自上阵都休想从里面掳走长安才对。 现在再思考那些都是无用。既然长安已经不见,接下来就有必要将其找出来。还是先耐心等待祝拾那边打完电话,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再去思考下一步。 通话过程中,祝拾只是阴着脸色,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话,时不时地反应几句“嗯”或者“知道了”。没过一会儿,通话结束,她面沉如水地收起了手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立即询问,“是祝家宅邸遭到了换影怪人的袭击吗?” 她复杂地说:“不,没有任何敌人袭击过,或者是潜入过我家。” “但是你刚才说长安不见了?”我问。 “是的,哥哥他从家里消失了。”她叹了口气,“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钥匙、手机、充电宝、蓝牙耳机,还有他的单肩包和保温水瓶,当然还有他的鞋子。” 听到她说这些貌似无关紧要的物件也跟着消失,我迅速地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你是说,他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走出去的?” 那些物件都是出行前会带上的东西,要是换影怪人把长安掳走,当然不可能那么贴心地帮忙把那些物件都捎上。 “我家的安保设施和结界都是针对外部威胁的,基本上没有针对内部人员的部分。所以如果是哥哥他自己想要离开,肯定是没有办法防范的。”祝拾解释。 “你家里难道没有内部监控吗?”我问。 “有是有,但那里是我家,又不是监狱或者要塞,怎么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盯着内部人员的动向啊。”她说。 “言之有理……”麻早认同地说,“就算是在末日时代的生存据点,大多数警戒手段也都是用在应对外部威胁的入侵上,对于内部人员的动态反而很难做到足够周全的监控。这里面也有人心的因素,没有人能够忍受言行举止都受到完全监视的地方。或许也有人能够接受,反正我是肯定忍受不了。” 祝拾连连点头:“对对,像是隐私啊什么的……嗯?庄成,你的表情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因为我现在很担心长安啊。”我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不是被人掳走,但他现在还是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状态,万一他走在外面的时候再次被换影怪人的分身袭击……” 祝拾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对,必须先找到他……” “刚才不是说他拿走了手机吗?”麻早似乎是根据自己最近吸收的现代社会经验给出了建议,“直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他目前在哪里不就可以了吗?” “我家那边给他打过很多遍电话了,他一直都没有接通。”祝拾想了想,“但是只要手机还没有关机,应该可以通过运营商锁定对方位置。先拜托陆禅吧,看看他那边有没有门路……” 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在夜店内部到处搜索的“萤火虫”便反馈过来了某个令我怀疑自己双眼的画面。 见状,我打断了她的话语:“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祝拾意外:“为什么?” 我勉强压下难以置信的情绪,指了指街道对面:“你看那里……” 祝拾和麻早循着我的指尖向街道对面看了过去,只见夜店的大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浑身穿着名牌衣服,外表风流倜傥,笑容满面的青年。 他的身边跟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看上去大约是女大学生年纪,容貌美丽,皮肤白皙,身段凹凸有致。女子被他勾肩搭背,满脸抗拒,还用手肘顶着他的肚子,他却狼心狗肺地笑着。整个场面看着就跟嚣张跋扈的恶少正在欺负良家少女似的。 祝拾仿佛花了好几秒钟才终于看清楚那个青年的面孔,然后发出了瞠目结舌的声音:“他、他……他他他……” 从夜店里面走出来的青年,正是我的朋友长安。 别说是祝拾,连我都不知道如何该怎么说才好。这算是个什么事?当我们正在担心对方的下落和安全之际,对方居然从那种伤风败俗的场所带着美女没脸没皮地走了出来! 我现在说不定多少理解了那些发现孩子一宿没回家,心急如焚地找了半天,最后却发现孩子是在黑网吧里面通宵打游戏的家长的心情。 我和祝拾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黑着脸走到街道对面,向着长安的身后接近过去。 长安显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后方的我们,只是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对着身边的女子说:“你看,我就说可以带你出来吧。接下来我们再去对面吃个饭,一起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我都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是不会跟着你走的。”女子的声音相当不愿意,“你快点回去,现在停手的话还来得及。以后也别再来找我这种肮脏的女人了,跟我扯上关系对你没有好处的。” 长安发出了嬉皮笑脸的声音:“你这么冷漠就不太好了吧,我好歹也跟你经历了那么多个夜晚,你再怎么也应该对我……” 没等走在前面的长安继续说下去,祝拾的脑门就已经浮现出了青筋,她冷笑着率先发出声音:“看来你还是那家夜店的常客啊!” “那当然,我至少从两个多月前开始就在那里……”长安反射性地回话,旋即仿佛被劈中全身麻筋,整个人都瞬间僵硬在了原地,“在那里……” “在那里做什么?你倒是继续说话啊,我们在听。”我也说话了,“想必你在那里有很多值得炫耀的风流韵事吧,也跟我们分享分享。” 听到还有我的声音,长安更是宛如石化一般。而他身边的女子则顺势挣脱了他勾搭自己的手臂,接着转过身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了我们。 “你们是?”她问。 “我是长安的朋友,这是他的妹妹祝拾。”我也在观察着她。 她从潜伏着换影怪人的夜店里面出来,而且还是和受到换影怪人威胁的长安在一起……那么她有没有可能是换影怪人呢? 应该不是。我稍微回忆了下昨晚得到的换影怪人的断手,那是一只粗糙的男性手掌。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子,她的手掌白皙纤细,与那粗糙的男性手掌截然不同。 只可惜,靠着对比手掌的方法能够减少的嫌疑人数量有限。在那夜店里面,手掌外形类似的男性还有很多。还有一些男性正在洗浴设施里面泡澡,连手掌的颜色都泡得发红了。我没有办法把换影怪人从中指认出来。 祝拾似乎也有点怀疑那女子,估计已经用“不周山”确认过了,然后对着我摇了摇头。 “请问你是?”我问那女子。 “你可以叫我‘金鱼’,是那家品酒俱乐部的……算是员工吧。”她含糊不清地说。 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她在那里的工作应该也是提供特殊服务。 而长安则像是在强迫自己直面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一样,一卡一卡地把头转了过来,最后终于把我们纳入了他的视野。 “你,你们好啊……”他尬笑着说,“今天天气真好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废话少说。”祝拾毫不留情地说,“先跟我们说清楚,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跑出来也就算了……不,也不能就那么算了,但是你从家里跑出来,居然是跑到那种地方去?你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在受到威胁吗?” 麻早也来到了我们的身边,听到祝拾的质问之后,她若有所思,现学现用地说:“或许就是由于感受到了巨大的生存压力,反而产生了对于温柔乡的需求吧……” 闻言,祝拾恍然大悟,然后看着长安的眼神变得更加鄙视了。 “不对,不是那样的!”长安非常狼狈地说。 看着他在我们的质询下如此焦头烂额,我不知为何联想到昨晚的自己,居然同时生出了同病相怜和大快人心的感觉。 想不到他人的不幸竟是如此甜美。长安,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啊。 “你不是去玩女人的吗?”我直接问。 “不是,我没有在玩……不,是的,我就是去玩女人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他这个反应令人困惑,我索性看向了他身边自称金鱼的女子。 而金鱼则转过头去,对着长安说:“你就索性对他们说出实话吧。如果你不说,我就说了。” 97 换影怪人1 这么多人在街道上占据空间对话也不太好,我们就到夜店对面的大饭店里,打算选个包间,坐下来谈话。 长安像是犯人一样被我和祝拾看着,而麻早则在以警惕的目光观察着他。 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麻早到底在警惕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与我和祝拾不同,麻早以前没有见过长安,对其更加没有先入为主的感情。估计她是在怀疑长安就是换影怪人。 在意识到她可能怀疑的方向之后,我也稍微往这个方向思索了下。倒不是真的在怀疑长安——或者说,就是因为我完全没有真心怀疑长安,才能够以相对轻松的,近乎于“做做头脑体操”的心态去推敲“自己的好朋友是否有可能是怪人”这个问题。 结论是“否”,长安不可能是换影怪人。 换影怪人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作案的,纵使去掉十五楼房间的受害者,换影怪人也起码是从差不多三个月之前就开始以怪人的身份活动。又不是能够把心之种让渡给替身傀儡的孔探员,想要在祝拾的眼皮子底下藏住自己怪人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任务。 况且只需要仔细观察长安的手掌也能够明白,比起换影怪人的断手,长安的手掌明显更加年轻和瘦长。或许是注意到了这一点,麻早的眼神也变得略微放松了。 趁着其他人和前台对话,麻早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念道:“庄成。” “怎么了?”我也压低声音。 “有怪人的线索。”她严肃地说。 闻言,我立即集中了注意力,观察着前方的长安等人,问:“在哪里?” “不知道。”她居然这么说。 我不解其意,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会说这里有怪人的线索呢? 而她则相当笃定地说:“根据我的经验,当我在接触怪异事件的时候,如果途中出现了意外,纵使那意外看似与事件本身关联不大,其中也极有可能蕴含着足以使我们逼近事件核心的线索。” 怎么可能?现实又不是虚构故事,怎么会有设计得那么恰到好处的巧合…… 原本我真是想要这么说的,但是考虑到麻早所具有的像是冒险故事主人公一样吸引事件的特殊体质,她很可能真的会经常遇到类似的巧合,而如今也是这么一出。 念及此处,我便更加重视起了眼前这出遭遇长安和金鱼的意外。 我们进入了饭店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当然是要长安请客。凉菜和饮料很快就端上来了,服务员离开包间之后,我们开始审问长安。 祝拾眼神凶恶地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你看,我也是男人,偶尔也会犯点错误……”长安的眼睛到处乱转,显然是没打算说实话,“我以前在那家夜店里面夜夜笙歌,突然要我只能留在家里,我就实在是憋得慌,所以忍不住就去那里发泄发泄……” 坐在他旁边的金鱼闻言冷笑道:“你装什么,之前两个多月你每次来都指名我,指名之后什么正事都不做,只知道拉着我在房间里面打游戏和看电影,你的夜夜笙歌就是这么笙歌的?” “不要拆穿我啊!”长安急了。 “不好意思,是我听错了吗?你刚才好像是在说,我这位朋友他频繁出入风月场所,却从来不做风月之事,而且除你以外谁都不指名……这听上去就像是纯粹以你这个人为目标才会总是去风月场所一样,甚至就算是在这个特殊时期都没有善罢甘休?”我说。 “特殊时期?”金鱼先是皱眉,然后承认,“没错,他确实是以我为目标。至于是不是看上了我,想要和我谈感情,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上次是怎么和我显摆的?”我转头看向了长安,故意复诵他过去的话语,“去夜店找女人,建立的是只有肉体和金钱的纯洁关系,找女同学的话还要谈乱七八糟的感情——你这不是完全没有建立肉体关系吗?” 祝拾也看着长安:“也就是说……你其实没有在那里玩过女人,至少在肉体上没有?” “啊哈哈……”长安尴尬地移开目光,看向了麻早,似乎是想要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位小妹妹是谁?” 麻早没有回应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我身边,专心地用吸管喝着可乐。 见到自己的哥哥如此不像样,祝拾只能转向金鱼,以客气而又疏远的口吻说话:“请问,能否和我们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以。既然你们是他的亲人和朋友,那么我就向你们好好说明。之后你们就把他带走,让他以后再也不要去那种地方。”金鱼点头。 闻言,祝拾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些许,她说:“那是当然。” “等等,等等……”见到金鱼就要亲口述说来龙去脉,长安先是阻止了对方。 他看着我们,脸色数变,最后发出一声长叹,对着金鱼说:“总不能让你亲口去说那种事情,那实在是太过于……唉,我明白了,还是由我来说吧。” “这件事情应该还与你前段时间被怪异之物绑架殴打有关系吧。可不要想着糊弄我们,或者对我们说谎。”我对着祝拾示意了下。 祝拾点头表示明白,眼神微微变化,进入了使用“不周山”分辨谎言的状态。 而金鱼则有些疑惑,似乎听不懂我的发言。 “我知道的,我会说出实情的……”长安在组织语言之后说,“你还记得大学里面的传言吗,就是说我带着狐朋狗友一起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那个传言。其实那有部分是谣言。” “你是指‘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部分?”我反问。 “是指‘我带着狐朋狗友’的部分。”他先是否定,然后说,“准确地说,我才是被带的那个……” 他开始向我们述说事情的原委。 而我则记着麻早先前的提示,专心聆听他的叙述,尝试从中找出与换影怪人相关的线索。 首先,虽然我在大学里面只有长安一个朋友,但是长安并非如此。他名声差归差,却还是有其他朋友的。 那些都是他以前在做跋扈恶少的时候结交的狐朋狗友,与曾经的他相同,那些朋友都是不务正业的权贵少爷。长安尽管如今与他们渐行渐远,却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可能会认为他是自我改变的决心还不够充足,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办法分得那么清楚。纵使是从来不干正经事儿的朋友,彼此间也还是有些年轻气盛的义气和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他以前和人打架的时候,那帮子朋友也没少助拳过,其中未尝没有些许真情实意的友谊。 因此对于他们时不时发来的盛情邀请,长安不好抹开面子全部拒绝,偶尔会去露露脸。而就是在一次聚餐之后,他们之中有人提出要去某处在本地上流阶级里知名的风月场所玩玩。 如果他们要说是去欺男霸女,长安当场就要走人。可要说是去风月场所,他就没有抗拒心理了。 他对于风月场所的理解大致上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虽然社会主流评价其伤风败俗,但是他主观认为那无伤大雅,况且他本身从来不是个有着道德洁癖的人。在对于风月场所的好奇心,以及狐朋狗友的推动下,他随波逐流地跟了进去。地点便是那家品酒俱乐部。 之后他和朋友们带着各自指名的女子进了不同的包厢,而他当时指名的对象就是金鱼。 两个人就是在当时第一次见面的。 与第一次造访这种夜店的长安相同,金鱼也是第一次作为特殊工作者与顾客接触。她的紧张和抗拒心理溢于言表,以至于长安这种新手都能够一眼看出破绽。 说是新手,其实长安倒也不是什么纯情处男,没有怯场到无法主动对夜店里面的女人下手的地步。只是他如今好歹也是洗心革面过的,看到对方无意识流露出的抗拒,他便失去了兴趣。 话虽如此,要他就这么“一事无成”地离开,恐怕会被那些狐朋狗友看扁。所以他决心至少要在这个包厢里面呆上一宿。在此期间,他就与金鱼攀谈起来。 或许是情绪有些崩溃,金鱼情不自禁地做了交浅言深的事情,把自己进入风月场所工作的动机也跟着语无伦次地说了出来。 长安一开始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在他想来,进入风月场所工作的女性就算有些情非得已的动机也不足为奇,比如说家里面欠了很多钱,不得不卖身还债等等;或者也有可能纯粹是出于拜金和虚荣的情绪,并且轻贱自己的身体,就是打着用自己青春的肉体赚钱的主意。 在他最糟糕的想象里面,说不定金鱼会说自己是被坏人拿捏到了把柄才会沦落风尘。只不过那种事情他只在某些小成本的“动作片”里面看到过,难以产生自己会在现实中遇到类似事情的真实感。 然而金鱼说出的动机还是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听完之后心中直呼炸裂。 金鱼之所以加入这家风月场所,既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被人拿捏把柄,而是因为她的亲生父亲就是这家风月场所的常客。 她想要用自己的肉体,去陷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98 换影怪人2 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地聆听长安的叙述,然而当长安叙述到这里的时候,场间顿时陷入了比安静更安静的沉默。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祝拾难以置信地说,“金鱼加入自己父亲常去的风月场所,和她想要陷害自己父亲有什么关联?” 金鱼似乎故作不以为然地说:“就是你想的那种关联。” 而长安则直接把话说开了:“金鱼想要制造出父亲指名自己,并与自己‘过夜’的结果,最后让对方身败名裂。” 显然,这种阴谋诡计放在祝拾的道德观里面还是过于超前,她混乱地说:“等等,且不论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父亲会认不出自己女儿吗,怎么可能会在风月场所里面玩乐的时候指名到自己女儿身上去?” “那家夜店的顾客都佩戴头套,而员工则佩戴面具,确实可以制造出认不出彼此的条件。”我回忆了下自己先前调查到的夜店内部情况。 “等等,阿成,你怎么会知道那里面的情况?”长安惊了。 “做过一些调查而已。”我说,“先别问我的事情,你继续说下去。” “好吧……” 闻言,他便继续叙述—— 在知道金鱼的离谱计划之后,长安整个人都傻了,连忙追问对方为何会有那般想法。 而或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又或许是把初次见面的长安当成了自己的情感树洞,金鱼像是倒豆子一样梨花带雨地说出了自己的动机。 她之所以会想要通过那种极端手段陷害自己的父亲,自然是因为对于自己的父亲有着强烈的怨恨。 金鱼的父亲和母亲都出生于乡村,两人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文化和家庭背景,彼此之间却是感情深厚。父亲过去是个身强体壮的黝黑少年,而母亲则是个鹅蛋脸,戴着金鱼发卡,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当前者怀着对于外部世界的憧憬和野心进入咸水市闯荡之际,后者竟也不顾一切,跟着对方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当年正值二十世纪的尾声,咸水市的秩序可还没有今日那么稳定,有着各式各样的帮派。为了迅速出人头地,父亲在少年时期加入了其中一支大帮派,之后凭借好勇斗狠的性格和必不可少的运气,在青年时期便积累起了不菲的财富,并且娶了那个追随自己进入都市,陪伴自己从贫穷到富有的青梅竹马为妻。 而随着帮派势力在时代的变迁下逐步退出城市舞台,他靠着及时的洗白和转型免于遭受官方势力清算,甚至还在中年时期靠着房地产事业顺利跻身咸水市的上流阶级,得到了光鲜亮丽的社会身份。 然而就如同那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品酒俱乐部一样,在他光鲜亮丽的外衣之下,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应酬,所以金鱼自幼只亲近母亲,她甚至还在小学低年级时期闹过乌龙,误以为很少回家的父亲是“时不时上门拜访的和善叔叔”。其实大体上来说,她父母的关系还是比较和睦的。然而好景不长,自金鱼小学毕业之后,父亲就变了。 不知道是经历了何种变故,她的父亲变得喜怒不定,动辄便会勃然大怒,并辱骂和毒打母亲。那宛如恶鬼般的姿态令旁观的她无比恐惧,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心理阴影。 这种恐怖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升入大学之后,父亲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每次回家就是对着自己的妻子一顿毒打,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甚至有一次还把自己的妻子打出严重的内脏伤和骨折,不得不送入医院急诊治疗,令其留下了痛苦的后遗症。 就是这件事情彻底点燃了金鱼心中多年的恐惧,将其转变为了彻头彻尾的仇恨和愤怒。从金鱼的视角来说,母亲才是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唯一家人,而父亲则只是时不时就会闯入自己家中带来痛苦和折磨的恶棍而已。 按理说家庭暴力发展到这种程度,早已经到了可以通报官方势力的阶段,金鱼在这件事情之后也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亲生父亲送入牢狱。然而不知道父亲是运作了何种社会关系,居然能够免于质询和审判,还回头把金鱼也毒打进了医院。 而在出院之后,金鱼心中的仇恨之火非但没有被父亲的惩罚所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她开始思考要如何才能够报复自己的父亲。就自己这么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大学生,要怎么才能够让那个有着强大社会关系网络的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一边暗中调查自己的父亲,一边苦思冥想。她甚至想过趁着自己父亲睡觉的时候将其杀害,只可惜父亲最近根本不在家里过夜,她的复仇想法没有得逞的机会。 直到有一天,她打听到自己的父亲似乎经常出入一家品酒俱乐部,有传言说那家品酒俱乐部其实是专门提供“特殊服务”的化装舞会主题夜店。 听闻此事之后,她突然福至心灵,智慧疯狂运转——自己虽然没有办法让那个男人得到应有的审判,但是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啊。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想办法混入那家夜店里面,让父亲指名自己并“过夜”,并且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留下足够量的证据,事后再通过网络将其传播,复仇就大功告成了。就算无法引起公众的舆论,只要能够令与父亲相关的那些人都知晓就可以了。 谁会和与自己的女儿发生那种事情的男人继续来往呢?父亲事后势必身败名裂,事业更是要无以为继。 至于事后自己的名声会变得如何,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仇恨带来的行动力令她第一时间便行动了起来,而之后的过程简直是顺利到不可思议。 那家夜店幕后的老板过去是上流阶级权贵的妻子,为了报复出轨的丈夫而精神错乱地投身这家风月场所,后来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此地的经营者。在听闻金鱼的故事之后,夜店老板非但没有阻拦对方,反而不知道是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邪恶心态,还是有着其他的想法,真的就把金鱼招募了进来。 只不过就算是老板也没有办法直接就把顾客和员工配对到一起去,指名对象是顾客的权力。老板声称帮助金鱼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仁至义尽”,之后似乎就只是把金鱼当成普通员工,再也没有为其提供过任何方便。 要是事情继续这么顺利下去,之后说不定真的就要被金鱼得逞。然而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某种运气守恒的道理,人在走运之后就要开始不走运了。又或许对于金鱼来说,顺利加入此地才是不走运,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走运。她作为风月场所工作者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就是长安。 长安在知道金鱼的过往之后,对于这个女子产生了怜悯之心,想要阻止对方步入自我毁灭的道路。 他开始劝说金鱼放弃这种复仇的计划。 并不是说他认为金鱼不应该复仇,而是认为金鱼不应该为了复仇而轻贱自己的身体,甚至是葬送自己的前程。 遗憾的是,他并不是个很好的劝说者,金鱼完全就没有把他的话语听进心里去。不过他有个不知道是否应该说是优点的地方,那就是为人极其执拗。金鱼越是把他往外赶,他越是觉得自己不应该一走了之。 于是第二天晚上,长安再次前往那家夜店做客,并且再次指名了金鱼。 他第二次劝说也是以失败告终。然而他还是没有放弃。第二次失败,他就再来第三次;第三次失败,他就再来第四次……他把这件事情坚持了将近三个月,每次都是把金鱼拉进包间里面,然后什么“正事”都不做,就是口若悬河地在那里谈人生、谈前途、谈理想。 就算中间有几次他没有到夜店做客,也会花钱提前把金鱼给预约选中,以免她去接待其他顾客。 当长安向我们说到这里,金鱼突然开口了。 “——像是他这种喜欢说教的客人,在风月场所里面其实没有那么罕见。”她说,“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像是打女性主角成人游戏却非要处女通关一样的中年客人,指名对象之后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喜欢拉着人在那里干巴巴地聊天,说什么‘我在这里架一挺机枪就可以控制整条街道’什么的……真是无聊透顶。” 虽然她嘴巴上是这么说,但或许长安过去的努力也不是白费的,她现在的态度更加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动摇。 “也就是说,学校里面传言你经常出入风月场所,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看向了长安。 而祝拾则对自己的哥哥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没想到哥哥你居然是为了做好事……我一直以来都误会你了。” “嘿嘿……”长安像是偷偷做好事被人发现一样害羞地笑了笑。 不过说真的,就算再怎么脾气执拗,仅仅因为听说陌生夜店女子的荒诞过往而连续两个多月不辞辛苦地劝说对方,他真的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以我对于他的了解,他希望对方不要自毁前程的动机肯定是真实的,但是俗话说男人自古以来有两大爱好,一种是“逼良为娼”,一种是“劝妓从良”。我很难不怀疑长安的情绪里面是不是掺杂了“劝妓从良”这一古典情结。 难得祝拾对自己的哥哥改观,我还是不要在这方面多嘴吧。 “那么,之后呢?刚才的内容与你被怪异之物绑架殴打有什么关系吗?”我问,“这件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吧?” “嗯,没有结束。”说着,长安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劝金鱼从良……我是说为了劝金鱼放弃那种荒唐的计划才每天去那家夜店的,但是时间一长,我发现那家夜店本身就有着不容忽视的邪恶和黑暗。” 99 换影怪人3 “就我来看,这种风月场所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容忽视的邪恶和黑暗。”祝拾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而我则询问长安:“你发现了什么?” “因为我每次进入那家夜店都是冲着金鱼去的,所以没怎么在里面逛过。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我才发现一件事情。那家夜店里面有很多年轻的女孩——这件事情本身倒没什么,原本这就是一口青春饭。问题是我起初以为像是金鱼这种女大学生岁数的女孩就已经足够年轻了,没想到……”长安踌躇了下,然后说,“在那里面岁数最小的,看上去居然比起金鱼还要小七八岁。” “啊?”祝拾大吃一惊,忍不住去端详金鱼的面孔。 金鱼看上去与我和祝拾岁数差不多,最多二十岁。如果要比起她还小七八岁,那岂不是…… 长安并没有详细描述那些小女孩在夜店里面的具体工作内容,只是以非常阴沉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虽说我不是个满口道德文章的君子,可那种事情再怎么说也是跌破了我的底线。”他沉声道,“一开始我的目的只是劝说金鱼放弃她那个复仇计划,而在发现那种事情之后,我的目的就增加了——我想要捣毁那家夜店。” “那里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捣毁,我劝你还是放弃那种念头比较好。”金鱼看了他一眼,“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在那里做客的富人可是不少。一旦出现问题,与其他风月场所出问题的性质截然不同。所以那里的后台非常坚固,不是走正常路径就可以扳倒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只要我暗中收集的线索足够齐全,上报的层级足够高,我就不信会没有效果。”长安毫不动摇,又对着我说,“两天前我遭受到袭击,被人绑架往死里殴打,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家夜店。” “你是觉得自己暗中收集线索的行动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才会被盯上性命?”我捋顺了里面的逻辑。 换而言之,那家夜店的经营者有可能就是怪人,或者怪人就是其后台。因此当长安危及夜店之际,怪人就把分身派遣出去,意图把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给长安一个痛快,而是非得大费周章地往死里暴打,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此基础上,依旧有着说不通的地方,我问:“那你上次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出实情?” “我怕你杀人。”长安给出了这么个答案,却令我更加费解。 “我不明白。且不论那家夜店的经营者及其后台有可能就是危害你人身安全的幕后黑手,光是你之前发现他们做过的事情就已经称得上邪恶。难道你是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吗?”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批判他人邪恶的立场,但姑且还是这么说了,“还是说你觉得必须由法律去审判他们,个人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蝙蝠侠的一面。” “不是因为那些啊。”他复杂地说,“你要我说出具体的理由,我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只是……” “只是?”我问。 “当时你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了。”他说,“后来发现事情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我真是发自心底松了一口气。”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当时”,就是我两天前当着他的面杀死那两个影子分身的事情。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两个影子分身不是人类,却还是将其杀死了。说是失手确实是有失手的成分,只是我的内心对此的确没起过多少波澜。 然而长安似乎不是这么看的。 当他发现对方不是人类之后,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我错愕。 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我真是无法与他的想法共鸣,并且觉得他的发言相当不合时宜。 就好像是在充满血风腥雨的魔幻战斗故事里,突然出现一个像是从日常都市故事里穿越来的角色,在那里研究起了人与人之间互相伤害会对当事人的心理健康造成何种程度的影响,为什么人不应该伤害他人等等。彼此之间根本就不在相同的频道。 那种神经纤细的话题还是在光是不小心从自行车上跌落骨折都算大事的日常都市故事里面研究吧,我们这里可是就算随便死掉几个人都见怪不怪的。 而在产生这种感想之后,我反而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的,就好像魔幻战斗故事适配的价值观和日常都市故事适配的价值观不一样,我和祝拾所处的世界与长安所处的世界本来也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无法要求长安按照我的价值观去判断事物,在他的视角下,自己的朋友居然会对于杀人一事如此漫不经心,这种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用“你胆子真大啊”就一笔带过的。 我转过头看了祝拾一眼,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然后她转过头去,对着长安说:“之后呢?既然你觉得那家夜店就是袭击你的幕后黑手,为什么我们先前却看到你从里面走出来。你进去做了什么,不怕他们再次袭击你吗?” “我打算把手头上已经收集到的证据直接上报给相关部门,而在那之前,我想要把金鱼先带出来。”长安老实回答,“至于会不会被袭击……” “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们没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客人出手的。就算要做什么事情也是在暗中做,表面上还是会维持一团和气。否则谁会愿意再到他们哪里去做客?”金鱼说。 “虽然也有那个原因,但主要还是我发现他们好像对我非常忌惮。估计是因为两天前对我出手没成功,他们摸不清我的深浅。我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扯扯虎皮,先把金鱼带出来再说。”长安解释,“不过你们在店外面和我偶遇,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对你们说出所有的实情比较好。” “你早该和我们说出实情了。就算想要先把人带出来,也可以先找我们帮忙。不想和庄成商量的话就找我。你这种遇到问题就想要自己独自应对的习惯是从谁那里学来的?”祝拾恨铁不成钢地说。 长安似乎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等等,是我的错吗。 “原来如此……”麻早突然说话,“那么现在靠在门外偷听我们对话的那个人,也是那家夜店的人吗?” “什么?”长安和金鱼同时一惊,而祝拾则是波澜不惊。 我打算点亮一个“萤火虫”,感知看看外边是不是真的有人。不过还没等到我这么做,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大约三四十岁的男性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真是个敏锐的小姑娘!既然暴露了就没办法。如果你们装作不知道,我还会让你们再多喘息一段时间。”他先是沉声说话,接着看向了金鱼,“听你刚才的口气,你果然是站在祝长安那边的吧。我就说祝长安怎么在店里摸索线索的时候动作那么准确,你肯定有在暗中为他提供支援。亏老板那么赏识你,你却辜负了她的期望。” “哼……”金鱼隐约浮现出了恐惧之色,却还是强自镇定。 祝拾面不改色地问:“夜店老板会允许哥哥把金鱼带到外边,就是为了看金鱼是不是内鬼?” “只不过是顺便罢了,让我在之后尾随过来试探祝长安的底细才是正事。”黑色西服男性似乎有着把控全场的自信心,他甚至随手把门关上,又看向了长安,“老板原本还在忌惮你是不是有着隐藏的力量,但是你刚才亲口拆穿了自己的虎皮。看来你在两天前能够逃过一劫是有着其他的因素,你自己毫无力量。而既然你和这几个人只是在外边偶遇的,那就意味着他们也不是你的仰仗。你已经完蛋了。” “他是什么人?”我问金鱼。 “他是老板最得力的助手。”金鱼终于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害怕,“听说他以前是个职业杀手,现在负责老板的保镖工作。过去有些外人想要妨碍夜店经营,后来人间蒸发,传闻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你们现在还有闲心说话吗?”黑色西服男性冷笑道,“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这边有五个人,就用不着怕我一个人了?对付你们我都不需要拿出武器。不过正好,也算是为了粉碎你们的希望,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在自己过去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恐怖……”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只见包间里面顿时出现了非常识的变化。阴影像是渗出墙纸的墨汁一样,从房间各处边缘缝隙里面流淌出来,积成黑暗幽邃的池水。 而从池水里面则爬出来一个又一个如同地狱恶魔般的怪物。 这些都是怪人的影子分身。 金鱼目睹这种噩梦般的画面,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长安也反射性地变得很紧张。 “如何?这些恶魔是老板的合作伙伴赐予我的士兵,它们现在都听从我的命令。”黑色西服男性夸张地展开双臂,露出笑容,自信得像是生杀予夺的帝王,“这就是超越俗世常识的力量。如果你们不想被恶魔从手指和脚趾开始啃食,就乖乖听从我的指示…… “……嗯?那边三个,你们这都是什么反应,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100 换影怪人4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是毫无悬念。 虽然能够指使影子分身,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色西服男性显然是个普通人。要真是换影怪人本尊现身,只怕一看到祝拾和麻早,以及我的面孔,便第一时间就要逃之夭夭了。 或许对方在金鱼眼里是个神秘残忍的前职业杀手,有着不得了的杀戮技艺,但是那些本事在这里都没什么发挥余地。至于周围出现的那些影子分身也是只有排场威风,实则毫无威胁,以至于颇具幽默气息。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何时开始窃听,又是如何理解我们的对话,总之他未能理解到我们这里超过半数都不是普通人。可能他是以为既然长安没有选择事先向我们求助,那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应对事件的力量。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直接就放出大量的火焰,使其充斥包间的每一寸空间。周围的影子分身在火焰之中灰飞烟灭。 而祝拾似乎像是昨晚一样用出了隔断声音的结界,外边街道车水马龙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想必包间里面的声音也没有传到外边去。 长安还算是能够勉强接受事态的变化,而金鱼就像是世界观破碎一样,如坠梦中地看着这一切。 在我的控制之下,火焰没有伤害到影子分身以外的任何事物,其中也包括了黑色西服男性。说起来真不愧是前职业杀手,面对这种急转直下的变化,他居然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想要转身冲出门外。 “——回归。” 麻早放下吸管和可乐,对着黑色西服男性就是一指。 就是这么一指,后者才迈出去一步的脚不知为何自己收了回来。他愣怔了下,旋即连忙想要再次转身迈出步伐。只是命中他的怪异力量似乎还在继续起效果,这次他只是迈出半步便自己收回来了。 他浮现出惊恐的表情,想要再次移动,这次却连半步都走不出去,身体都来不及转动就自己扭了回来,而脸上惊恐的表现也好似回溯般消失不见。之后的挣扎更是变得愈发轻微,只能看见他的身体在莫名抖动。 不出一秒钟功夫,他的身体就连抖动都已做不到,面部表情也再无变化,好像所有的挣扎都在正式起动之前就被取消。他宛如遭到蛇发女妖凝视的石化受害者般被定身在了原地。 这貌似也是麻早回归之力的其中一种用法。 “她也是超能力者?”长安在吃惊之中隐约透露出了羡慕。 而金鱼则彻底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事情啊……” 就连祝拾都面露意外之色。 我这个人是有些“低级趣味”的,就是喜欢看到其他人对于我的力量感到震惊。 而看到他们的注意力有部分被麻早的“人前显圣”分去,我心里同样感到了不打折扣的高兴。没错,我家的麻早就是这么厉害——虽然不至于正儿八经地这么想,但我可能真的有接近这种想法的情绪。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是因为我无意识地以麻早在这个时代结识的第一个人自居吗。我斟酌着自己的内心。 麻早对于其他人的惊叹似乎毫无兴趣,她只是专心地询问我的意见:“接下来怎么办,要从他那里拷问出怪人的真实身份吗?” 我先是想了想,然后问:“你能让他在保持定身的前提下说话吗?” 她点点头,抬起来的手指放松了些许。而黑色西服男性虽然四肢和躯干仍然无法动弹,但是脖子以上的部分貌似得到了解冻。他慌乱地扭动脖子,显露出束手无策的窘态。 我起身走上前去,想着应该从哪里开始问起。首先肯定不能指望他会老老实实开口,就算他说话了也无法保证他说的是实话。对方可是前职业杀手,谁知道普通的刑讯逼供能够对其起效到何种地步。 因此我就索性省略那些多余的环节,直接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黑绳锁心戒指。 虚化的右手刺入黑色西服男性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 我心想,且不论立场云云,真得谢谢陆游巡送我这枚戒指,这就派上用场了。 十分钟之后,我们大致上了解了能够从他这里知道的所有信息。 先说最重要的部分,换影怪人确实就在那家夜店里面,而且还是那家夜店如今的隐形靠山。 他在差不多三个月前出现在夜店老板面前,并提出合作。说是合作,其实就是凭借武力,想要单方面利用夜店老板在本地上流阶级的人情资源。我对于上流阶级的人情往来完全不了解,据黑色西服男性所说,夜店老板虽然是做着这种黑暗经营的女性,但是在上流阶级似乎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好像也是本地上流阶级的一员,但是黑色西服男性不知道其真实身份,只有夜店老板知道。而作为隐形后台,当夜店经营受到威胁之际,换影怪人也会提供帮助。 先前出现的那些影子分身就是换影怪人转让给黑色西服男性的。这种转让程序并不复杂,换影怪人只要命令那些具有一定智能的影子分身跟随黑色西服男性就可以了。而两天前绑架殴打长安的,便是黑色西服男性派出去的影子分身。 动机很简单,长安在夜店里面收集犯罪证据的动作早已被发现,黑色西服男性想要清算长安。影子分身这种东西纵使行动曝光也不会把夜店暴露,当成棋子使用再合适不过。 但是在清算之前,他需要知道长安把夜店的犯罪证据收集到了何种地步,又是否透露给了其他人。因此他派遣的影子分身对待长安只是毒打,而不是直接动杀手。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把长安打到奄奄一息,使其心理防线崩溃,之后影子分身就会用长安的手机向他发起联络,让他远程审问长安。没想到还没等到进入那个环节,他派遣的两个影子分身就莫名其妙失去联络,而长安则在两天后生龙活虎再次出现。 这就是长安两天前经历事件的真相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长安心有余悸地说,“以防万一,我再问问,你说的‘清算’是怎么个清算法儿?” “说。”我用力地握了握黑色西服男性的心脏。 后者面露痛苦之色,不由自主地说出实话:“这个要看你收集到了何种程度的证据,又打算对我们做到何种程度。如果你只是个被打一顿就彻底崩溃的软脚虾,之前的事情都是你年轻气盛,一时热血上头,那么我就会放你回家。 “但是如果你真的有些血性,明知道自己会死也要和我们作对,那么我就不得不承认你是条汉子,只能把你当成真正的敌人杀掉了。” “原来你还有放过我的打算,你不是个杀手吗?”长安意外。 “是‘前’杀手。”黑色西服男性的声音透露出沧桑之意。 听上去他好像有些自己的故事,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听那些的时候。我把右手抽了出来,然后摘掉黑绳锁心戒指。祝拾从黑色吉他盒子里面拿出带鞘长剑,把黑色西服男子击晕了过去。其实我倒是想要直接把对方当场烧死,但是既然长安还在旁边看着,我就只好暂时停手。 现在的我心情好转很多。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长安遇袭之谜终于全部解开,真是豁然开朗。 只可惜黑色西服男性不知道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夜店老板虽然知道,但是我们不方便直接闯入夜店审问老板,贸然那么做很可能会刺激到换影怪人。毕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情报,总不好再对他指望更多。 ……话说回来,他之所以会自己送上门来,该不会也是因为被麻早的扫把星体质给捕获了吧? 我向麻早看过去,麻早无辜地眨了眨眼。 “哥哥,你之后就把自己收集到的那些证据都交给家里吧,然后那家夜店就会从此消失了。”祝拾对着长安说。 “啊?我们祝家有这么厉害吗?”长安迟疑。 “换成几年前,像是我们家这种猎魔人家族确实是没办法对于世俗社会施加多少影响力,对于那种牵扯到很多权贵的夜店也是如此。但是最近两三年就不一样了。”祝拾似乎也是在对我解释,“如今官方势力和罗山关系紧张,那种连小女孩都用的夜店一旦曝光,就会成为罗山批判官方势力合法性的材料。所以官方势力肯定会比我们更加急于将其扑灭,而且还是尽可能用重典。” “我们家还是猎魔人家族?”长安惊了。 祝拾一怔:“啊?爷爷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长安茫然地说:“他就让我乖乖在房间里面待着……” “爷爷不是应该先对你解释真相吗?”祝拾先是疑惑,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他是打算直接解除你魔物之血的封印,所以先去做准备工作了?也对,只要封印解除,让你重新想起小时候的记忆,也就省去解释和让你信服的功夫了……” 听到这些话,旁边的金鱼露出了像是看到大型中二病表演会场,却又不得不相信那些都是真实信息的,只能说是风中凌乱的表情。 虽然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与长安相关的这些事情,但是不得不说,这些话听上去确实不像是现实世界应该出现的台词。我真的没有在不知不觉穿越到以长安为主角的魔幻战斗故事片场吗。 “啊?魔物之血?封印?记忆?”长安再惊,“我身上居然还有那种听上去像是古典少年漫画主人公一样的设定吗?”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祝拾心累地叹息,“还是先讨论换影怪人的事情吧,假设换影怪人现在真的就在那家夜店里面,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够将其找出来?” 或许是受到我的影响,祝拾也开始管那怪人叫换影怪人了。 而对于眼下的问题,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101 换影怪人5 我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对现在身处于那家夜店里面的所有人都打上热能记号。 也可以不必是所有人。考虑到换影怪人的断手是粗糙的男性手掌,可以事先将手部外形不符合条件的人员全部筛选掉。换影怪人必定就在余下那些人里面。 纵使他的本体现在不在夜店里面也没关系。既然他过去都是用移形换影出入夜店的,夜店里面就必定有他拟态成人形的分身。我的热能记号打在分身上也可以。只要到时候他发动移形换影,我就知道谁才是目标了。 只不过,这个办法可能存在一个问题。 听完我的说明之后,祝拾提出了异议:“你的热能记号会不会被换影怪人觉察到?既然热能记号本质上是一段热量,那么你贸然将其粘附到目标身上,很容易就会被目标发现吧。任谁身上多出一块温度异常的地方都会觉得不对劲的。” “我可以把热能记号设置在内脏部位。”我说,“人的内脏环境本身就是温热的,而且对于温度细微变化没有皮肤那么敏感,正常来说是不会被发现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麻早好奇,“你以前对谁用过吗?” “嗯?”祝拾貌似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麻早,又看了看我,眼神突然变得很锐利。 我连忙扯开话题:“但是我对这个办法还有不放心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掌握怪异之力的人感知到。” “……你说得对。”祝拾暂且放过了我。“如果被换影怪人觉察到,他有可能就会使用移形换影,把自己被植入热能记号的因果转嫁到分身上,自己再毫无负担地逃之夭夭。” “等等,是我之前误会了吗。他移形换影异能的因果转嫁效果难道不是只有在他受到致命伤之际,在被动触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吗?”我立即问。 “你没有误会。那个异能在他主动触发的情况下,就仅仅是与分身交换空间位置而已。但是我们不能排除他用自杀手段触发被动效果的可能性。”她说。 尽管我觉得换影怪人未必会想到这种用法,不过这种谨慎并不是坏习惯。 只是这就问题很大了,移形换影本身就是逃跑能力强到离谱的异能,再加上还能够自己触发因果转嫁效果,就算我们真的有办法将其找出来,也没有办法避免其逃跑的结局。 我是打算试试看能否在他之后发动异能的时候抓住他试图逃跑的本体因果,成功的话说不定就连移形换影异能本身都可以阻止。问题在于那种做法现在终究是纸上谈兵,在实践之前难以指望成功率。 我问了问祝拾和麻早有没有办法对付移形换影异能。 麻早面露难色。 而祝拾则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其实我有思考过具体的战术。那就是先由你在换影怪人身上缠绕火焰,之后无论换影怪人移动到哪里去,我们都能够追踪到他。而只要他自认为无法逃脱我们的手掌心,彻底陷入绝望,心之种就会离开他的身体。 “那种状态下的他应该是无法再使用移形换影异能的。紧接着我再中断心之种破坏脑部信息的进程,就可以把他的头颅完好无损地带给陆禅。任务就成功了。” “且不论仅仅靠着这种做法是否能够让他陷入彻底的绝望……”我说,“就算我可以在他身上纠缠火焰,他不也是可以用移形换影异能把我的火焰转嫁到他分身上吗?” “移形换影异能被动触发时会转嫁的因果,仅限于和他的死亡有着关联性的因果。”她说,“只要对他造成致命伤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和麻早,或者只要你把‘用来追踪他的火焰’和‘杀死他的火焰’分开使用,追踪的火焰就不会被自动转嫁出去。” 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同理,如果他因为我的热能记号而自杀,热能记号就会被转嫁,因为热能记号与他的死亡产生了关联性。 而只要阻止他基于这种动机的自杀,热能记号就不会被转嫁。对我来说这不困难。 仔细想来,这条规则其实早有暗示。昨晚麻早从换影怪人身上斩落手掌,而后者在与分身交换之后,被斩落的手掌却没有作为组成分身的影子而消失,而是作为本体遗留的血肉继续存在。这是因为麻早斩断其手掌的行为,与其之后遭到的致命伤之间没有充分的关联性。 我算是把握住了他异能的详细运转逻辑,同时为祝拾的表现而惊讶。 她居然把换影怪人的异能看透到了这种地步,搞不好就算是换影怪人本人都没有她了解自己的异能。“不周山”之力的强大程度真是超乎想象。 “祝拾,既然你能够看破换影怪人异能的破绽,那么你是否能够破坏换影怪人的异能本身?” 原本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却不料祝拾居然迟疑了下。 “啊?真的可以?”我吃惊。 “可以是可以啦……”她说,“但以我如今的水平,只能够在对方发动异能的时候才能够破坏异能本身,并且这种破坏效果也只是暂时性的。 “再者,换影怪人异能展开的时间只有一瞬间。要抓准这个时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过于困难,最多只有一成的把握。” “我觉得这已经足够离谱了……”麻早忍不住往我身后藏了藏。 祝拾似乎大受打击:“哎,等等!麻早,为什么要和我拉开距离?” “先不说那个,我们现在姑且是有了阻止换影怪人逃跑的方法,但是还没有把他本人找出来。”我说,“我可以往你们身上植入热能记号吗?你们帮我判断判断,如果是怪人,是否可以觉察到自己身上多出来的热能记号。” 闻言,祝拾情不自禁以看待别有居心者的目光看了我两眼,然后说:“好吧……试试看吧。” 我尝试往两人的内脏处设置了热能记号。 祝拾微微一顿,便立即给出了答复:“我能够感受到热能记号的法力波动,你之前提出的策略是行不通的。”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反倒是麻早摇头了,“但是我的意见无法作为参考。现在的我还是灵魂受创状态,对于法力波动的感知能力大不如前。” “是吗……”我表面失望,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从麻早的反应可以得知,我以前对她身体内部设置过热能记号的事情应该是没有暴露。 “庄成,虽然你本身在使用超能力的时候不会被人感觉到法力波动,但是你分散出去的火焰并非如此,以后你要注意。”祝拾叮嘱。 “法力波动……” 陆游巡以前也提过一次这个名词,顾名思义,应该是指使用怪异之力时会产生的影响,能够被像是祝拾这样的猎魔人感知到。 旋即,我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么我的‘萤火虫’呢?我先前让‘萤火虫’进入夜店内部,会不会已经被换影怪人发现了?” “这你可以放心,你的‘萤火虫’发出的法力波动非常细微。我算是感知力相当敏锐的类型,也难以觉察到你的‘萤火虫’。怪人恐怕就更加无法觉察到。”她摇头,“这个热能记号其实也很隐蔽,要不是直接进入我的身体,我原本也是无法觉察到的。” 以前我用“萤火虫”窃听过她的电话内容,她确实是没有觉察到的样子。 不过,“法力波动”这个东西我还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现在还不是求教的场合,以后我得向祝拾学学怎么能够感知到所谓的法力波动。 现在先集中眼前的问题。既然对夜店所有人植入热能记号行不通,就只能重新整合之前的线索,思考谁是换影怪人。 果然还是必须研究长安之前的叙述吗? 按照麻早的提示,我们意外遇到长安和金鱼这件事情本身,极有可能就有着足以接近事件核心的线索。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在长安对我们述说的自己和金鱼的经历之中,隐藏着足以让我们找出换影怪人本体的线索? 或者说换影怪人就是长安和金鱼经历之中的某个“登场角色”? 在那段被叙述的经历里面,排除长安和金鱼,明确的角色一共有三个,分别是金鱼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夜店老板。 考虑到换影怪人就在夜店内部,我一开始也有怀疑过换影怪人会不会就是夜店老板,但是这个方向已经被黑色西服男性否定了。换影怪人是夜店老板的“合作者”,而且夜店老板是个女性,那只粗糙的男性手掌显然不可能是她的。同理,金鱼的母亲也应该被排除。 那么剩下的就是金鱼的父亲,他不光是男性,也符合“经常出入那家夜店”的条件。 可是,就这么靠着排除法随随便便敲定目标真的没问题吗?我知道麻早的扫把星体质非常离谱,但像是这样光是在外边走走就能够轻松捡到解开谜题的钥匙,未免荒唐过头了吧? 一旦猜错目标,我们之后就再也无法抓到换影怪人了。我必须再得到更多的证据…… 我不停地推敲着长安和金鱼的经历。 忽然,我从中捕捉到了一个巨大的疑点。 为什么之前我会忽视这个疑点呢? 感慨的同时,我确信自己已经真正触及了目标的真身。 “金鱼,你说过你是因为打听到了自己的父亲经常出入那家夜店,为了陷害他,所以才会选择加入其中的吧。”我看向了金鱼,“而且在那之后,老板就只是把你当成普通员工,没有为你提供过任何的方便。” “是的……”金鱼疑惑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家化装舞会性质的夜店,里面的客人都带着头套,工作者都带着面具。无论是为了情趣,还是为了隐私,客人的真实社会身份都是被隐藏的。”我说,“那么你又要如何确认,当你加入夜店之后,你的父亲仍然在那里做客?” 102 换影怪人6 祝拾和麻早没有亲眼见识过那家夜店里面的情景,虽然从我的话语和长安的叙述之中得知了客人们都佩戴隐藏真实身份的头套,但是无法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疑点也很正常。 而长安却也是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说:“对哦,进入那家夜店的人都很在乎自己的真容会不会暴露,大多数人哪怕是进入‘正戏’都不会把头套脱掉,就连员工都有权利在客人要求自己脱掉面具的时候拒绝。 “哪怕有客人脱掉自己的头套,店里也有规矩禁止员工泄露客人的真实身份信息。泄露给其他员工也不可以,否则后果非常惨重。” “你都已经在店里做客两个多月了,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问题啊……”金鱼无语地说。 长安先是尴尬地笑了两声,然后脸色一紧,向我询问:“阿成,难道你是在怀疑金鱼就是你们要找的换影怪人吗?” 虽然我和祝拾没有向他说明自己等人此行的目的,但是在旁听过我们的对话之后,他显然已经推测出来大半内容。 “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在怀疑金鱼,只是想要知道她如何确定自己的父亲仍然是那家夜店的常客而已。”我摇头。 “所以,你是在怀疑金鱼的父亲?”长安不知道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多半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往那个方向怀疑。 而祝拾则迅速地理解了我的思路。 “难道是靠着洗浴设施?”她推测,“你之前说过那家夜店里面有着洗浴和按摩,以及住宿的设施。就算那些客人想要隐藏真实身份,也不至于在洗澡按摩和留宿的时候都要继续戴着头套吧?” 我直接询问金鱼本人:“还是说你光靠父亲的高矮胖瘦就可以从客人里面认出他?” “不,那个家伙的身高没什么特殊的,至于胖瘦……他很少回家,就算在此期间胖瘦有什么小幅度变化也很正常,我不可能靠着那种细节去辨别他。”金鱼摇头,“至于洗澡按摩,还有住宿的区域……那些客人确实不至于在那些区域都继续佩戴头套,但像我这种普通员工是被禁止进入那些区域的。” “那么你是如何确认的?”长安疑惑。 金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答案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一致。 说真的,我都感觉这个巧合已经巧合到近乎于恐怖的地步了。 “——是手掌。”她以无比痛恨的声音说,“是那双丧尽天良、无情无义,毒打母亲和我的手掌。惟独那双手掌,我绝对不会认错。 “就算他在进入夜店的时候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好好地穿着衣服、裤子、鞋子,还戴着隐蔽真容的头套,也肯定会把自己的双手暴露出来。而我就是靠着观察手掌,把他从那些客人里面辨别出来的。 “所以我非常确信,时至今日,他依旧在那家夜店做客。” 听到她说出这些话,祝拾先是一呆,旋即睁大了眼:“手掌……手掌!?” “祝拾,换影怪人的断手应该还在陆游巡那边吧。”我早有准备地说,“可以让他把断手送过来吗?不对,隔了一天,断手说不定已经腐坏了……我记得他不是会把脑海里的信息念写到照片上面吗,让他发送过来那只断手的照片也可以,要尽可能清楚一些的。” 祝拾一边拿出来手机,一边说:“没关系,他给那只断手做过防腐处理,我这就联络他……” “不需要那么麻烦。”麻早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接着便有一只血淋淋的断手凭空浮现,落到了她的手里。这正是昨晚从怪人身上斩落的断手。 仔细看去,这只凭空出现的断手竟呈现出一种明暗不定的虚影形态,与她在昨晚召唤出来的虚影反曲刀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我能够用赐福之力召唤出自己过去接触之物的历史投影。”她先是简单地解释了下,再把断手搁到了桌面上,然后对着金鱼说话,“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父亲的手掌。” 金鱼迟疑着上前,仔细观察断手外形。 不出两秒钟,她就斩钉截铁地说:“是的,就是这个……这就是那个家伙的手掌!” 她知道我们的目标是换影怪人,有可能会为了借刀杀人而把自己的父亲栽赃成我们的目标……我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然后看向祝拾。 而祝拾显然也和我有着相同的怀疑,她貌似不知何时已经启动了“不周山”,然后转头对我说:“她没有说谎。” 见状,我继续询问金鱼:“你的父亲长什么样子?” 金鱼拿出手机,连续点击好几下,然后把手机转向我这边。屏幕上面是一张其貌不扬的中年男性证件照。 我牢牢地记下了这张面孔。直到此刻,我才算是对于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完全的确信。 换影怪人真的就是金鱼的父亲! 这一刻,我心中浮现出来的,既不是对于自己正确推理的自豪,也不是对于事态进展顺利的庆幸。 而是惊叹,对于麻早体质的惊叹。 这是何等的巧合和安排?正当我们在夜店外边苦恼于无法准确定位换影怪人真实身份之际,换影怪人的女儿便把自己送上门来。 而在我们手里只有换影怪人的断手这条线索的情况下,金鱼正好就有着通过断手辨别出其真实身份的条件。 甚至于,如果我是个迷信之人,完全迷信于麻早的力量,其实就根本不需要这些推理和线索。只需要听完长安和金鱼的经历,再单单靠着简单的排除法,就能够直接蒙中“金鱼的父亲就是换影怪人”这个真相! 这种成为事件漩涡,把相关之物统统聚集到自己身边来的体质,已经超出天赋和运气好坏的地步,只能说是一种超自然的诅咒。拥有这种体质的人绝对无法过上波澜不惊的平凡生活,只会像是冒险故事的主角一样身不由己地把自己和身边人一次又一次地卷入意外事件。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无法停止步伐。 就算是将其视为一种祝福和恩赐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绝对不是麻早这种尚且年幼的少女应该承受的命运。拥有这种体质对于绝大多数向往和平安全生活的人来说,就像是活生生被投入熊熊燃烧的火宅,等待着自己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难。 我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麻早,而她对于换影怪人的真实身份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情绪。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只是在等待我们信服而已。 可我的心中还有一些疑问。 既然金鱼的父亲就是换影怪人,而夜店老板也知道这条真相,为什么后者还会默许金鱼在夜店里面进行陷害自己父亲的活动呢?一旦金鱼阴谋得逞,那就不是对换影怪人说声对不起就能够了结的问题,夜店老板很可能会遭到换影怪人的残酷清算。 不过那种问题是次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换影怪人抓住。我操纵着分布在夜店里面的数只“萤火虫”四处搜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目标。 就在夜店的休息区,有个穿着丝绸浴袍的男性正躺在按摩椅上默默享受。 而他身后则侍立着一个佩戴白色兔子面具,发侧别着金鱼发卡的矮小女孩。 虽然按摩椅上的男性戴上了棕色的羊形动物头套,但是我通过把自己的精神融入环境热量之中,还是能够隔着头套“透视”到他的真容。 他正是金鱼的父亲,同时也是我们要找的换影怪人。 事到如今,我已经对于换影怪人在这么个大白天“正巧”待在夜店里面这件事情再也兴不起任何意外情绪。只是跟身边的祝拾和麻早说自己发现了目标,然后简单商量了之后的战术。 决定好战术,我们便离开了饭店包间,前往自己的战斗位置。麻早还顺便对着昏迷的黑色西服男性重新施加了定身力量,以免对方趁着我们战斗的时候逃跑或者做坏事。至于长安,我们就让他带着金鱼先去买单,等待这边的结果。 各就各位之后,我站在夜店对面的街道上,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处于夜店内部的换影怪人那里。他这会儿貌似已经坐够了按摩椅,正双手扶着椅子把手,想要站立起来。 他的姿态相当放松,完全没有注意到“萤火虫”,更加没有注意到通过“萤火虫”注视过来的我。 下一刻,我用目光点燃了他的身躯。 这不是为了杀死敌人而施加的火焰,而是为了把自己的热能记号植入他身体里面。话虽如此,我也没有让他好过的意思。火焰出现的一瞬间,他穿在身上的丝绸浴袍和头套就统统化为飞灰。变得赤身露体的他痛苦地喊叫起来,摔倒在地四处翻滚,大概是出于条件反射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 他的皮肤迅速变得焦黑破碎,肌肉滋滋烤熟,就连眼球都在脱水碳化。发声器官也被火焰破坏,再也无法发出惨叫的声音。 在他周围还有几个戴着头套的客人,也有几个戴着面具的女性工作者。他们纷纷惊愕地看向了形同都市传说中人体自燃事件受害者的金鱼父亲,由于无法理解现状而变得呆若木鸡。 这种程度的伤害,如果是普通人,在没有接受及时医疗的情况下肯定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是怪人,那就只能算是轻伤。 在众目睽睽之下,金鱼父亲的身体发生剧烈的膨胀和变形,化为了怪物的形态。 103 换影怪人7 男人焦黑的身躯似乎变成了脆弱的蛋壳,紧接着破壳而出的是比起这具身躯更加巨大的异形怪物。 大马士革山羊一样丑陋狰狞的头颅,忿怒膨胀的黑色肌肉,三米高的庞然巨躯……只能以“恶魔”二字形容的怪物,现身在了夜店休息区人们的目光下。 原先侍立在按摩椅后面的矮小女孩在恐惧之下坐倒在地,发出了稚嫩的颤抖嗓音,像是想要惨叫,却无意识地压抑着。因为她佩戴着兔子面具,所以我一开始还不太好判断。现在我算是确认了,这个矮小女孩大概就是长安提到的,比起金鱼还要小七八岁的夜店工作者之一吧。 只是我现在暂时没有精力去关注那边。怪人已经出现了,我的目标正是他。在显出战斗形态之后,怪人浑身仍然被火焰缠绕,不停地惨嚎着。 想必他的意识还是非常茫然的。好端端在夜店里面享受着,却突然遭到烈火焚身,这谁能够料想得到呢?先前我杀死黑色西服男性所召唤的那些影子分身,作为本体的他看来也是没有感应到。就如同不死身怪人所说,怪人与影子分身之间并不共享感官。 围观群众似乎总算是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逃跑。而换影怪人并没有像是他们可能以为的那样袭击他人,而是第一时间对准自己发动了攻击。 他把右手臂变化为刀刃形态,想要斩断自己的喉咙。 这是显而易见的自杀行为。只是出现在他身上,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一旦他自杀,移形换影异能就会被动触发,届时他就会与不知道身处于何处的分身交换空间位置,并且把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火焰都交换给分身。换而言之,他是想要逃跑。 我一开始还在想他不一定能够想得到这种用法,却是有些小觑他了。只是我对此也早有准备。在注意到他反常动作的瞬间,我就已经操纵了缠绕在他身上的火焰,使其化为巨大手掌形态,反过来把他锁死在掌心。 他的动作立刻遭到强力遏制,身体无法动弹。紧接着,巨大的火焰手掌便把他的巨躯对着斜上方投掷了出去。 就像是在纯粹由脆弱玻璃组成的屋子里把铁饼全力投掷出去一样,换影怪人被扔飞的巨躯直接就把墙壁撞了个对穿。穿透墙壁之后他的运动势头依旧不减,在连续撞穿数层墙壁和天花板之后,他径直飞到了夜店之外的高空。 我制造出来的巨大火焰手掌有着极其强横的力气,被抛射出去的怪人在离开夜店之后就这么在空中横飞五六百米,最后落到了远离闹市的小树林之中。 换成是正常的肉体凡胎,这下肯定是要摔成肉泥。然而对方到底是个怪人,身躯强度比起钢铁装甲还要坚固。纵使是枪林弹雨都能够正面承受,想要承受住高空坠落更是不在话下。坠落之后,他尽管被摔得不轻,却似乎只是头晕目眩,并未受到正儿八经的伤害。 通过植入他躯体里的热能记号,我能够感应到他周围一定距离内的景象,也能够在这个范围内随心所欲地召唤火焰。下一秒,我就在他前方远处召唤出一团火焰,并且把我自身传送到了那边去。 眼睛一闭一睁,我的视野就从人来人往的街道切换成了人迹罕至的小树林,二十米外就是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怪人。 他抬起面孔,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然后,他的鼻子非常明显地抽了抽。因为他现在的头颅是比起人类更加近似于动物的形态,所以我怀疑他很可能不止是肌肉强壮,嗅觉也极其敏锐。也不知道是不是通过气味判断出了我就是昨晚在暗中放出火焰袭击他的“凶手”,他顿时勃然大怒,发出了浑浊的咆哮:“是你!?” “是我。”我有意吸引他的注意力,同时抬起手掌,召唤出了个排球大小的火球。 “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吗!” 他似乎以为我要发动攻击,竟第一时间向我发起冲刺。 看来他暂时没有转移逃跑的打算。都已经在我手里吃了那么大苦头却还不撤退——不,或许正是因为吃了那么大苦头,所以他反而才想要在我这里出口恶气吧。至于打不打得过,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的底气毫无疑问就是他的移形换影异能。仔细想想,这种思路是相当容易理解的。移形换影异能既是不死之身,又是随时都能够撤离战场的保证。自己的安全得到了绝对的兜底,之后自然是能多大胆就有多大胆。更何况我貌似还是个孤身一人的火焰能力者,他就更是肆无忌惮。 移形换影异能也是我们必须攻克的难题。对我们来说,想要打败他是轻而易举,真正困难的是杀死他,尤其是要在保证他死后大脑信息不被心之种破坏的前提下杀死他。 为此,祝拾必不可少。 就在换影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的这一刻,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祝拾握着利剑,双眼呈现出冷彻的湖蓝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麻早也从另外一个方向出现,她已经摘掉猫咪胡须口罩,从远处往这里急速赶来。 这个小树林是我们有意挑选的战场,祝拾和麻早事先埋伏在周边。话虽如此,其实我投掷换影怪人的抛物线没办法做到很精准,落点是有巨大偏差的。好在我们事先商量好这一点,两人埋伏在了小树林的不同地点。这样怪人落地之后就能够保证至少一人距离相对较近。 现在看来,是祝拾的距离比较近。她在接近之后,直接就是对准换影怪人后颈挥剑斩击。 同时,换影怪人貌似也觉察到了她的杀气,猛地回头看去。 祝拾的夺命一击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夺走换影怪人的性命。就在她即将得手的时候,她肩膀上莫名其妙地长出来一条黑暗的手臂,抓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我还是凭借热能感知看清楚了这一出惊变的真相。那是阴影形成的手臂。是换影怪人操纵阴影阻止了祝拾的斩击。 说起阴影这种东西,总给人以匍匐在地面上的印象,但阴影是无论何处都可能产生的。可能会投射在墙壁上,也可能会出现在人身上。如果我所料不错,可能是树荫投射在了祝拾的身上,而换影怪人正是操纵了树荫。 更多的阴影物质从祝拾身上产生,化为利刃对宿主发动攻击。 旋即却见银色剑光暴起,笼罩祝拾周身乱舞闪烁,阴影物质皆被悉数绞碎。原来是祝拾把利剑交换到了左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处理了身上所有的阴影物质。 换影怪人没有追击祝拾,而是继续向我冲刺。或许在他看来,先解决我这个具有最大火力的敌人才是最优先事项。较之上次的不死身怪人,这个换影怪人无论是操纵阴影的技术还是战斗的思路都明显要更加出色。 这样也好,我正好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攻克他的移形换影异能。 趁着祝拾为我争取到的短暂时间,我反手就把火球拍在自己的胸口上,点燃了自己的身躯。 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 这个形态下的我没有正常形态那么多不方便的地方,意识运行速度飞快,以至于时间流逝的速度在我眼里都缓慢到像是停止一样。 落叶仿佛定格在了空中,周围的声音拉长失真,刚才还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向我冲刺的怪人,现在看着就像是蚯蚓爬行一样缓慢。而且我似乎还能够再进一步加快自己的意识运行速度。 解决完阴影物质的祝拾正在赶上来,虽然在我的感官里面她的速度也很缓慢,但比起换影怪人是肉眼可见的快。考虑到我之后可能会失手,想要让她也有机会参与,我先是耐心等待她拉近一些距离,然后才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我对着换影怪人的方向伸出右手,就像是用手指摁死蚂蚁一样,一道数米宽的火柱从天而降,把反应不及的换影怪人压入其中。 在火焰的洗礼之下,换影怪人的身躯当场汽化蒸发。 当然,我还是有在控制力度的。经过我有意识地区分,火焰消灭的就只有换影怪人脖子以下的部分,而头颅则是完好无损,就连半根汗毛都没有烧着。 在我此刻的意识运行速度下,这个头颅看着甚至像是自己悬浮在了空中。其实没那回事,只是还没来得及下落。而接下来的才是难点。 通过包围头颅的火焰,我再次如同昨晚那般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感觉——有什么无法以大小和形状描述的形而上之物出现了,这个东西想要从我的火焰之中飞快逃离。 或许这就是祝拾所提到的“因果”。移形换影异能企图交换本体与分身的存在本身,象征着换影怪人本体的因果正在逃逸。 上一次的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能措手不及地看着这个东西逃跑;而这一次的我非但早有准备,还提前进入了最强的火元素形态。现在我已经没有了反应不及的问题,移形换影异能的发动速度在我眼里甚至显得缓慢。我有充分的时间去观察和研究。 那么,现在的我是否能够直接干涉因果本身呢? 观察着这个因果,我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我能够凭借力量直接干涉这个因果。 但是这种干涉,似乎和我想要的不太一样。 104 换影怪人8 现在的我尽管能够干涉这个因果,不过这种干涉,与我想要达成的“抓住”不同,我只能做到将其“烧却”。 而对于这场作战来说,这是没有任何收益的结果。 要知道换影怪人的“移形换影”和不死身怪人的“伤害转移”有个决定性的不同。 两者虽然都能够做到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坏因果转嫁到分身上,但是伤害转移异能的因果转嫁是把坏因果向外转嫁给远处的分身,而被动触发的移形换影异能则是把坏因果留在原地,同时本体通过修改因果关系的方式逃之夭夭,让分身来承担留在原地的坏因果。 换而言之,现在我感受到的这个正在逃逸的无形抽象之物,象征的并不是“我对换影怪人造成的致命伤”,而是“换影怪人本身”。 虽说总是因果来因果去的,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客观依据能够证明这就是“因果”,仅仅是借用祝拾过去描述移形换影异能用到的词语而已。至少我主观感觉这确实是能够象征换影怪人本体的形而上概念化存在,也确实找不出比起“因果”更加贴切的词语去表达此物。 我想要将其镇压在火柱之下。如果说火柱就是我的手指,现在我在尝试做的事情就好比是想要把随风逃逸的尘埃压在指腹下。然而这个试图逃逸的东西甚至不是尘埃,而是空气。再怎么使劲压住,空气也只会被手指挤到外边去。 是的,因果这种抽象之物,像是空气一样无色无形,就连空气都与其不在一个次元上。所以没办法用手去触摸,更加不要说是在物理意义上将其抓住。 燃烧其实也是个物理概念,所以我也没办法用语言说明自己为什么能够将其烧却,总而言之我就是可以办到。但是我之所以做得到这种事情,是因为我的异能就是燃烧。如果我的超能力是“念动力”或者“意念移物”之类的力量说不定就可以将其一把抓住,遗憾的是我没有。 或者……尽管毫无根据,不过我觉得做不到直接将其抓住的,仅仅是“现在的我”。只要我的力量继续进化……不对,准确地说,只要我对于自身力量的理解和运用再上升一个大台阶,之后再想要越俎代庖地做到“抓住因果”,对我来说就不再是无法企及的事情了。 还是先让话题回到正轨吧,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应该烧却象征着换影怪人本体的因果,是因为我们的作战目标是至少要保住换影怪人的头颅。 而对于眼下这个无色无形的抽象之物,我的火焰可分辨不清楚哪里是头颅、哪里是躯干。就好像是拿煤气灶去焚烧指甲盖大小的棉花团,真要烧的话大概只会变成付之一炬的后果。那样是不行的。 与其如此浪费,倒不如先将其放跑,之后重新制定战术,再根据我留在目标身体里的热能记号追踪上去。 当然,现在还没到完全放弃这场作战的时候。至少祝拾还没有放弃。当我决定不去烧却这个因果之际,银色的剑光紧随其后地切入巨大的火柱之中。我的火焰是不会对自己人造成伤害的,因此祝拾纵使闯入火柱之中也没有受到丝毫灼伤。剑光刁钻地刺入了换影怪人头颅的下颚。 她的目的肯定是破坏换影怪人的异能本身,只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拍。 我清楚地看到,象征着换影怪人本体的因果就如同迅捷的麻雀般抢先飞走了。就像是祝拾事先所说的那样,移形换影异能的展开速度对她而言过于快速。她的把握最多只有一成,会有如此结果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我觉得一成概率已经足够高,因为我们之后还有无数次重新追击的机会,而换影怪人失败一次就会万劫不复。之后就是水磨工夫。要说哪里不好,就是相当大费周章,而且祝拾切断怪人与心之种的联系应该也是只争刹那的事情。万一之后的作战有哪里执行不到位,我们依旧要空手而归。 我退出了火元素形态,然后撤去自己的力量,巨大火柱像是关掉阀门的煤气灶火焰一样倏然消散。祝拾落到我身边,冷彻的湖蓝色双眼似乎流露出了对于自身失手的不满。 而被击穿下颚的怪人头颅则砸落在旁边地面上。由于因果遭到移形换影异能的修改,这个头颅从本体的血肉变成了“从一开始被攻击的就是影子分身”的状态。因此它紧接着便逐渐融化为黑色墨汁,即将降级为纯粹的影子消失在地面上。 我打算去感应换影怪人的本体现在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麻早姗姗来迟地赶到了这边,她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头颅。 然后,她做了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事先说明,我之前是有同时对着麻早和祝拾问过她们有没有办法对付移形换影异能的,只不过看到麻早当时面露难色,并且保持沉默,我就姑且判断她是没有办法。而且之后她也没有对于作战提出更多的意见,我便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然而她现在的动作不是这么说的。 她抬起右手,对着地上逐渐融化溃散为墨汁的头颅就是一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她念道。 不成形状的头颅顿时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完好无损的换影怪人。 做到这件事情之后,麻早似乎变得很疲惫。 我和祝拾顿时愣住了,而换影怪人似乎也是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我试着感应了下,热能记号就在眼前这个怪人的身体里。对方毫无疑问就是换影怪人的本体。 麻早用她的回归之力,把不知道逃跑到何处的换影怪人给抓回来了! 换影怪人立马反应了过来,我想他有可能是想要再次发动移形换影异能。而几乎是同时,一道银色剑光暴起,击穿了他的胸膛,并将其直接击飞出去。 就像是被箭矢击穿的洋娃娃一样,他的身体被利剑钉在了远处的树木上,吐出一大口血液。 而我以留在他身体里的热能记号为中心放出火焰,并将其再次化为巨大手掌,把他全身连同后面的树干一起用力握住束缚。 他没有能够逃跑,移形换影异能似乎也发动失败了。 祝拾的双眼从冷彻的湖蓝色变回了正常的黑色,她松了口气,然后说:“比起被动触发的形式,主动触发的移形换影异能果然要好破坏得多。 “比起这个……麻早,你居然能够把他抓回来?” 说到后面,她转头看向了麻早,脸上掩饰不住惊喜和诧异。 “嗯,既然知道了他昨晚不是把分身当成转移视线的烟雾弹、本体趁机偷偷逃跑,而是使用怪异之力直接调换了本体与分身的位置,我应该可以用赐福之力重置他异能造成的结果,把他与分身的空间位置重新交换回来。”麻早解释,“只不过对于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下能够用出多少力量,我没有信心。在实际尝试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到。” “所以你之前才一言不发吗?”我了然地说。 话虽如此,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提前说出来比较好。毕竟祝拾也是对于自己的做法没有信心,却还是姑且说了出来。在没有万全办法的前提下,运气也是可以作为战术要素的。这种事先交流也是团队合作的一环。 相比起祝拾,麻早似乎严重缺乏团队合作意识。其实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因为我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尝试。只是我的尝试与其说是具体的办法,不如说是对于办法的模糊摸索,不足以成案提出。而麻早似乎比起我还要重度。考虑到她对于自己扫把星体质的自卑心理,她以前应该是主动过着尽可能避免与人合作的生活,唯一跟在身后的二号小碗之于她也不是对等的合作关系。 说不定她真正欠缺的甚至都不是团队合作意识,在末日时代生活的她可能就连正常的社会集体意识都没有。这么说来,她确实偶尔会给我以野生动物一样的感觉。 麻早“嗯”了一声,然后小声地说:“因为我不想让你对我失望……” “哎,那我呢?”祝拾凑过来问。 “你明明都不相信我。”麻早似乎对于祝拾质疑末日将近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上次离开我的时候,在烂尾楼天台上说出来的第一个理由也是我表面上相信末日,实则就连末日何时降临都没有问过。看来她尽管总是摆出他人不相信自己是很正常的态度,实际上对于他人或隐蔽或露骨的怀疑还是很介意的。 祝拾露出了想要摸摸流浪猫却看到目标毫不犹豫转身就逃,只能伸手虚抓空气的爱猫人士特有的受打击表情。 “下次记得要提前说。”我也是对自己提醒,然后说,“现在我们先去处理那个怪人吧。” 麻早认真点头,然后移动目光。而祝拾则是重整旗鼓,和麻早一起看向了远处的怪人。 换影怪人正在试图挣脱火焰手掌,只是把他钉在树木上的利剑似乎不光是破坏了他的异能,就连他的力气都压制了。他的挣扎别说是我的火焰手掌,就连身后的树木都没有能够破坏。 我们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向我们瞪视。 无论如何,他已经败北了。与他之间的战斗就此结束,之后就是单方面索取情报的时间。 忽然,他看向了我们的身后。 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105 遭遇 听到后方有陌生人的足音,我和祝拾回头望去,麻早也在连忙戴上猫咪胡须口罩之后回过头。 深入小树林,来到这片人迹罕至之处的,是一个穿着现代风格之中掺杂些许古风要素的深蓝色衣服,面相儒雅随和的青年男性。 不是别人,正是陆游巡。 见到来者的外貌,祝拾蹙起眉头。 她先是有意无意地上前两步,遮挡在了麻早的前方,然后故作随意地说:“陆禅,你来这里做什么?” “感应到这边有战斗的动静,所以就过来看看。”陆游巡随口回答,同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祝拾的身后。 上次我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陆游巡的黑绳锁心戒指,他便投其所好,将其赠送给了我,足见其察言观色的水平。祝拾故意在他的面前遮挡麻早,这种动作在他眼里或许多少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其实无论祝拾是遮挡还是不遮挡,既然麻早现在和我们两个猎魔人共同行动,他就没有不去仔细观察的道理。而麻早现在虽然佩戴口罩,但是这种程度的遮挡对于眼力惊人的他来说只怕是跟不存在没什么差别。至少我很难相信这种程度的掩饰会起到像样的效果。 纵使排除他赠送给我黑绳锁心戒指一事,我对于他也是有着好感的。实际细数下来,我有很多讨厌他的理由。比如说在麻早的事情上,他本人及其身后势力是我的竞争者,我到现在都对其怀有戒心;又比如说他所秉持的超凡主义思想令我感觉可疑,而且他满脑子这个主义那个思想,还在超自然组织内部积极参与派系斗争,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烦不胜烦。 但是他说话做事颇具风度,为人处世亦是很有分寸,我从直觉上兴不起厌恶他的情绪。或许这些表现也都是他的“处世之术”……那么就当是那样吧,我就承认他的处世之术有着几分火候。 一码归一码,现在我还是要先警惕他在麻早一事上可能会有的动向。 “你说感应到动静……刚才你就在附近区域?”祝拾怀疑地问,“你不是应该在大后方吗?” “怎么会。这次任务可是关系到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既然我手头上暂时没有其他工作,那就肯定要来到距离现场最近的地方待机。先前你打电话问我那家品酒俱乐部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所以就先赶过来了。”陆游巡在回答之后看向了换影怪人,“他就是那个会移形换影异能的怪人吗,看上去还是活着的,真亏你们能够把他活捉……那么她呢?” 说到最后,他果然还是把目光转移到了麻早身上,说:“虽然她现在戴着口罩,但是如果我的观察没有出错,莫非她就是……” 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麻早索性摘掉猫咪胡须口罩,面无惧色地从祝拾身后走出来。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也听说过你身后的势力。”她对着陆游巡说话,“你们正在为了失魂症的事情寻找我,是吗?” 见她正面问话,反倒是陆游巡这边迟疑了下,然后点头:“是的。关于我们超凡主义此前对你犯下的种种错事,我作为代表在这里向你道歉,并且会在之后给出补偿。” “道歉和补偿之后再商量,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说,“我先把不客气的部分跟你说出来,如果你们要强行带走麻早,我不会坐视不理。” 陆游巡面露诧异之色,在我和麻早之间来来回回地观察,然后问:“以防万一,我先问一下,你说的不会坐视不理,是指……” 我走到麻早的身后,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并且毫无动摇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就是你们会与我为敌的意思。” “庄成……”麻早回头看向了我。 我没有仔细去看她此刻的表情,而是直直地注视着陆游巡。 其实我对于自己现在的实力定位还不是完全确定。在迄今为止的战斗中,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能够与我平起平坐的敌人;而按照祝拾的说法,现在的我放在罗山似乎只有大无常才能够毫无争议地压我一头,其他的强者或者势力最多与我做到对等交锋。 可是在实际接触和碰撞之前,我还是很难把自己当成那么高高在上的角色。现在放出狠话,也不知道能够起到几分效果。就算陆游巡自己会知难而退,可他身后的势力会知难而退吗? “……请不要担心,我们是不会那么做的。”陆游巡最后还是做出了退让,只不过接着他说出来的理由,好像不完全是因为我的表态,“而且,就算你不这么说,我们现在也是没办法做什么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具体情况说来复杂。”陆游巡回答,“简单地说,上面现在僵持住了,谁都不方便随意出手。” 祝拾疑窦地问:“是你们超凡主义内部之间?” “是超凡主义和治世主义之间,也就是和你那边的山头。还有,祝拾,我知道你对于山头之间的斗争不感兴趣,但有空的话还是再多关注关注自己所处山头的动静吧,对你没坏处的。”陆游巡叹了口气,“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很多天,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让我们和平相处吧。” “行。”祝拾点头,“既然你人都来了,那就赶紧过来帮忙。难得活捉了怪人,就暂时不要杀死。趁着他还没有自爆,你先负责审问他看看。” “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陆游巡点头,目不斜视地从我们身边经过,来到了换影怪人的面前,顺便问了一句:“对了,先前从品酒俱乐部那边也传出了破坏的动静,难道这个怪人和品酒俱乐部也有着关联吗?” “他和那里幕后的老板有着合作……”祝拾说着,把那家夜店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那家夜店甚至还雇佣了岁数很小的女孩子,我计划等哥哥之后把他收集的证据交过来,就通报官方势力捣毁那家夜店。” “对付那种家伙还需要讲证据?你就是这方面太天真。我们可是罗山,是‘超凡者’。对付那些凡人恶棍,直接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便是了。” 陆游巡冷笑一声,当场拿出手机,对着电话那头吩咐了几句话,大意是命令手下赶紧去捣毁那家夜店。之前他在我们面前总是没什么架子,我都差点忘记了,他在罗山好歹是个控制众多探员的干部,就连过去的孔探员都要因为他的命令而到处奔波。 祝拾似乎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话。就算陆游巡不讲究证据,遭殃的毕竟是些恶棍。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也算是那家夜店的恶报。反正我是觉得大快人心。 吩咐完毕,陆游巡就把手机收了起来,开始工作。 他没有先去审问换影怪人,而是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围着换影怪人在地上画起了玄奥复杂的阵法。他一边画,一边跟我们解释这么做的目的。这是为了封印换影怪人的异能,防止对方在审问的过程中突然发动自己的移形换影异能逃跑。 祝拾虽然能够直接破坏换影怪人的异能,但这种破坏效果毕竟只是暂时性的。根据对方能力强弱和属性不同,重启的时间也不同。祝拾小声跟我解释,根据刚才的手感,效果最多只会持续一个半小时。要是换影怪人的异能突然重启,而祝拾失手没能够将其再次破坏,之后还得再抓一趟。 陆游巡好像是知道祝拾能力详情的,不过这不是因为祝拾对他说过,也不是因为罗山有着猎魔人必须事无巨细报告自己能力详情的规矩。 祝拾对我说,这纯粹是因为她作为罗山无常执行任务比较多,所以能力的信息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出去而已。陆游巡又是以收集信息为专业,会知道详情也很正常。 绘画封印法阵的过程足足花了将近一小时。期间,被火焰手掌束缚的换影怪人似乎还没有彻底死心,正在转动着眼珠子寻找逃跑的机会。换成是其他怪人的话说不定早已绝望自爆了,估计他现在还不是很服气。明明有着如此作弊的逃跑异能,怎么可能还会被抓回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错误——他现在多半是这么想的吧。 希望他还能够再多坚持一会儿,比起从死后割下的头颅里面挖掘信息,应该还是对着活人审问来得更加全面。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眼里的希望光芒愈发黯淡,距离认命大概已经不远。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封印异能的法阵啊……”祝拾稀奇地看着地面上的法阵,又看向了拿着树枝的陆游巡,“能够封印异能的法阵应该是相当高等级的技术才对,而且你居然就连特殊的材料都没有用到,只是靠着阵符就布置出来了……你会布置法阵我倒是不奇怪,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在这方面很厉害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法阵和封印。只不过,他的异能与分身息息相关,而我正好对于分身之术略知一二。”陆游巡淡淡地说。 祝拾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事情,只是似乎有所顾虑,没有继续说话。 陆游巡把绘画法阵线条的树枝扔到一边,然后对着换影怪人说:“真亏你直到现在都没有绝望,那么,接下来就麻烦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吐出来吧。” 106 审问1 在陆游巡在绘制法阵的同时,远处的夜店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冲击。 因为我在夜店里面设置的“萤火虫”都还没有撤回来,所以那边发生的变动都被我尽收眼底。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姑且把部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地方。 先前陆游巡打电话让手下们去处理夜店的事情。既然是游巡的手下,自然就是探员,而探员们都是普通人,捣毁夜店靠的当然不可能是个体暴力。他们估计是找官方势力沟通了这件事情。就如同祝拾所说,在罗山与官方势力僵持的如今,后者对于这种夜店是绝不姑息的态度。这才没到二十分钟,就有一大队执法队伍不由分说地冲了进去。 接下来的变化简直就是犁庭扫穴。无论夜店的幕后有多少本地权贵,都无法妨碍官方势力将其捣毁的决心。那些正在夜店里面寻欢作乐的客人就连衣服都没能够来得及穿好,就无比狼狈地被执法队伍当场抓获。所有的管理者和员工也被立即制服,保安们看到这幕仿佛天塌了的排场都纷纷放下抵抗乖乖抱头蹲好,脸上则依旧残留着暂时无法接受现实的惊骇情绪。 我在附近看到了长安和金鱼,两人仍然逗留在夜店对面,默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夜店相关者在执法队伍的控制下被运送转移。 被押送的人们里面也有我先前惊鸿一瞥看到的,侍立在换影怪人身后的小女孩。她现在没继续佩戴兔子面具,但是发卡依旧戴着,我是通过发卡识别出她的。执法队伍对待她姑且还是比较和善。金鱼也看到了对方,目光在对方的面孔上停留了好几秒钟。 而长安则犹豫片刻,然后对着空气喊话:“庄成,你在看着吧?” 原来他知道我正在观察这边。他是怎么发现的?是因为我上次在他被两个影子分身绑架殴打的时候及时赶了过去,先前与祝拾和麻早讨论战术的时候也没有避开他,所以他就产生了某些怀疑吗? 现在的我倒也不介意让别人知道“萤火虫”的事情,所以就操纵着“萤火虫”来到了他和金鱼的面前。 两人立即注意到这个小光点,露出了疑神疑鬼的表情。我继续操纵“萤火虫”,前往不远处的暗巷。两人对视一眼,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来到没人注意的地方之后,我就让萤火虫膨胀变成火球,在内部构建出发声器官,然后把自己的声音传了过去:“有什么事情?” 说是构建出发声器官,好像很精密,其实完全就不是那么复杂的技能。我都是凭感觉来的。火元素形态下的我也可以正常说话,现在我只不过是远程操纵火焰,模拟出了火元素形态人体的部分功能而已。 要是凭空用火焰变化出喉咙和口腔就感觉有些恶心,因此我就用火焰将其裹住,算是个外包装。 长安似乎不习惯这么和我对话,踌躇片刻之后才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战斗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说。 “你们要找的换影怪人,真的就是金鱼的父亲吗?”他对于这个问题很关心。 “是的。”我说。 “这种形式的对话果然很奇怪啊,总感觉你好像变成了什么怪异之物……”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是吗,我感觉就和用手机通话差不多吧。 金鱼突然开口:“那么,他死了吗?” “暂时没有。”我说,“还有一些需要从他的嘴巴里面挖出来的情报。” 她执着地问:“问完之后呢?” “当然是杀掉。” 虽然是对着换影怪人的女儿,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弄虚作假。不光是因为对方本身就对于换影怪人恨之入骨,就算对方与换影怪人是正常的父女关系,我也没有兴趣在这方面虚情假意。 “你可不要说什么‘让我来杀’之类的话。”我继续说,“纵使将其五花大绑,怪人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够伤害的,更加不要说是杀死。你贸然靠近他反而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如果你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我也不会说你愚蠢。但是我们这边不想因为你的插手而让他找到机会,再次逃之夭夭。” 长安无语地说:“阿成,你就老老实实地说不想让别人送命不行吗……” 总感觉无论是他还是祝拾都对我有点奇怪的滤镜,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我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角色吗。我是那种人吗。 相比之下,金鱼似乎就明白多了,她显然是把我的话认真听了进去。 “我知道了。”她说,“我是不会做任性事的,但是,在你们杀死他之前,可以让我和他见最后一面吗?” 闻言,我咨询了下负责审问工作的陆游巡的意见。 “一个是祝拾的哥哥,一个是换影怪人的女儿?”他想了想之后说,“没关系,带他们过来吧。” 于是我就对着金鱼说:“可以,我带你们过去。有什么最后的话想要跟他说,就在路上想好了。” 我把火球重新变回宛如火星的“萤火虫”,带领两人往我们所处的小树林移动。 而在我们这边,陆游巡做好了准备工作,说是把移形换影异能封印住了。我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彰显“封印成功”的光线和声音。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封住了吧。 他来到换影怪人的面前,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副青白色的皮质手套。看着像是人皮制作的,颜色令人联想到僵尸的皮肤。他将其佩戴到自己的右手上,然后用右手按住换影怪人的头顶。 “你这家伙……”换影怪人流露出屈辱之色。 陆游巡面无表情地说:“给我安分点。” 我也走了过去,看到他再次拿出新奇道具,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战斗的力量,他好像会使用不少神奇的小道具。 见我好奇,他便换上友好表情,做出解释:“这个手套能够让我读取到审问对象的表层思考。毕竟审问这种工作,有时候光是能够强迫对方回答问题是不足够的,审问者自身也有可能因为情报不足而无法很好地提出问题。 “在知道这次的事件涉及到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之后,我就特地向保管法术道具的部门申请了一些道具,以便于审问出更加详尽的情报。这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 我正要点头回应,换影怪人就猛地有了动作。 趁着我和陆游巡对话,他似乎认为我们露出了破绽,悍然发动攻击。 现在的他依旧被我的火焰手掌握住束缚,移形换影异能也被封印,状态更是相当差劲,但是操纵影子的力量似乎还是可以勉强运转的。他猛地张开嘴巴,大概是操纵了自己口腔内部的阴影,从中轰然射出一杆足足有碗口那么粗的阴影长矛。 此时此刻对他来说生死攸关,最先攻击的目标必定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但是他选中的并非距离最近且身为后勤辅助人员的陆游巡,而是把我当成了首要攻击目标。 阴影长矛轰射出来的速度极快。说实话,我第一时间其实没有看清楚这是个长矛。直到下一瞬间,一道银色剑光突然从旁斩来,将阴影长矛拦截绞碎。我才通过隐约残留在视网膜上的痕迹判断出了攻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其实在看到他对着我这边张开嘴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攻击了,只不过没有躲避的必要。而现在令我惊讶的既不是换影怪人的反击,也不是这个反击被他人及时拦截击碎。看到银色剑光出现的时候还以为保护我的人是祝拾,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是陆游巡。 陆游巡此刻握在手里的,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有着红色的剑穗,黑色的剑柄,银色的剑刃。 这把剑的外观,与祝拾的剑如出一辙。 见到自己绝地求生的反击终究还是无果,换影怪人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充盈全身的力量感急剧衰退。 心之种打算离开他的身体,他要自爆了! 都已经花时间耐心布置封印异能的法阵,对方到头来还是要自爆,陆游巡万分惋惜地叹息。与此同时,祝拾毫不犹豫地持剑上前,要斩断换影怪人与心之种的连接。 而麻早则还要再快一步,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用手指对准换影怪人的方向,沉声念道:“停下来。” 随着这句话响起,换影怪人就像是之前的黑色西服男性一样被定住全身,而他急剧衰退的力量感则忽然恢复原状,就像是刚才发生的衰退现象只是我们的幻觉一样。他甚至没有如同不死身怪人那般突然缩水成正常人类体型。 “啊?”换影怪人呆住了。 祝拾也跟着停止了动作,陆游巡亦是大吃一惊。 两人纷纷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了麻早。 而麻早则是脸色一白,露出了虚弱的神色,身体前后摇晃。这么虚弱苍白的脸色和难以为继的姿态,令我联想到了刚刚认识时的她。 我连忙去搀扶住了她。 “你居然把心之种的逃跑程序给取消了?”陆游巡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比起那种问题,我更加担心麻早的身体状况:“麻早,你没事吧?” “我没事。” 麻早紧紧地抱着我的手臂,深呼吸一口气。 可能是对着自己使用了赐福之力,她的气色一下子好转了。 陆游巡一反常态地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够强行扣留心之种……就算是在罗山,迄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人做到过。” 107 审问2 如果是以往的陆游巡,应该不会在看到对方明显虚弱的时候不知趣地询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而现在的他并非如此。或许是因为怪人和心之种,与他心心念念的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息息相关,令他失去平常心,做出了不像是自己的执着行为。 “只是我特有的能力而已。” 麻早警惕地看着陆游巡,没有把更多的信息交代出来。 “能力……”陆游巡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你的灵魂受创了吗?你对于心之种的扣留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 麻早思考之后说:“……这个怪人的力量源头现在还在尝试逃离。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我,倒是可以轻易将其永久性扣押,但是现在的我最多只能够将其控制住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吗……仅仅作为审问的时间倒是足够过头了。”陆游巡先是叹息,然后问,“你的灵魂创伤,我们罗山之后可以帮助你治愈。当然,肯定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在你痊愈之后,能否帮助我们去捕获其他怪人?” “这是大魔留下的伤痕,不是同等级别的手段就无法治愈。”麻早坦然地说,“用你们这个时代的话来说,不是大无常就无法治愈我。” “大魔?大无常?”陆游巡皱眉。 我有些意外。之前看到麻早的状态比起和我初遇时要好上太多,我还以为她的灵魂创伤是随着时间推移就能够慢慢好转,直至完全治愈的。现在听她的说法,似乎和我先入为主以为的截然不同。 只可惜陆游巡还在这里,我再怎么关心麻早,也不方便在这里深入询问,只能之后再询问详情。 “说起来,你手里这把剑,看上去和祝拾的剑很像啊。”我决定先转移话题。 “这个吗?”陆游巡展示了下自己的利剑,“这个叫‘无常剑’,是成为罗山无常之人被授予的法器,有着强化身体能力的功能,同时也是无常的身份象征。现在的我虽然转职为游巡,但无常剑仍然保留在我的手里。 “你成为外道无常的程序在罗山那边走完之后,罗山也会给你配备一把‘外道无常剑’,你可以期待一下。” 听到有法器可以拿,而且还是剑形法器,我还真是期待得很,然后问:“但是我看你之前好像没有把这把剑带在身边,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无常剑在平时可以隐藏,并且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召唤出来。” 陆游巡一边说,一边把无常剑往旁边一扔,这把利剑便像是消散的烟雾一样凭空消失了。 我先是恍然大悟,然后产生了疑问。 等等,既然无常剑自带隐藏的功能,为什么祝拾平时就要把自己的无常剑藏在黑色吉他盒子里面随身带着走?那样不是很不方便吗? 祝拾没有加入无常剑的话题,而是说回了正事:“我们现在还有两三个小时去处理怪人,真的没办法通过我们的技术把心之种扣押下来吗?” “没办法的。”陆游巡遗憾摇头,“对罗山来说,心之种还是未知技术。尤其是以我们这里的条件,两三个小时不可能找出扣押心之种的办法。” “也就是说,只能在审问之后杀掉了吗……”祝拾说,“那就抓紧时间,先审问换影怪人吧。” “行。”陆游巡再次叹气。 他来到了仍然无法接受现实的换影怪人面前,再次使用那个据称能够读取目标表层思考的人皮手套按住对方脑袋。 “先测试测试道具效果。”陆游巡一边说话,一边用空出的左手指了指我,“刚才你为什么不是先袭击我,而是先袭击他?” 换影怪人用力闭上双眼,同时闭口不言。 陆游巡却只是点点头,然后回头看向了我。 “原来如此,他之所以先袭击你,是因为你用火焰束缚了他。所以他想要先把你解决掉,之后才能够逃跑……”他先是了然地说,然后感慨,“从刚才开始我就想说了,你这个火焰居然还可以像是固体物质一样对目标形成束缚啊。” 看来换影怪人的抗拒姿态完全没用。 “一点小技巧而已。”我说。 正常来说,火焰这种物质就算是做成了手掌的形态,也不可能真的像是手掌一样把物体抓握起来,甚至是投掷出去。 只不过这就和先前我在长安和金鱼的面前用火焰做出发声器官一样,因为火元素形态的我可以正常地接触物体,所以我只要用火焰拟态出自己火元素形态的手掌,就可以创造出“能抓住物体的火焰”了。 就连“萤火虫”这个技能都有以火元素形态作为参考对象的痕迹。我很久以前开发出“萤火虫”这个技能的时候,虽然能够通过其感应到周边事物,但那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应,无法把握周边事物的颜色以及传出来的声音。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是在学会元素化之后。火元素形态的我作为一团火焰的聚合物,原本也是不应该具有正常的视觉和听觉感官,但我就是可以正常地看和听。将这种效果移植给“萤火虫”之后,“萤火虫”反馈给我的感知也就具备了画面和声音。 现代科技有一种叫“仿生学”的分支,通过模仿动物的生理功能去实现种种不可思议的技术,最著名的案例就是雷达技术源自于蝙蝠的听声定位。不知道这么解释是否正确,我的这些技能搞不好也是一种仿生学技术。虽然仿生的对象是火元素形态的我自己就是了。 陆游巡姑且接受了我的回答,然后专心审问换影怪人。 正常的审问方式肯定还需要讲究对审问对象施加心理攻势云云,但是身为罗山游巡,他的审问方式就简单粗暴了很多,可以直接用法术逼迫审问对象说出实话。 我原先还在思考是不是要把黑绳锁心戒指暂时还给陆游巡,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这种必要,他自己就能够用法术实现和黑绳锁心戒指一样的效果。他抓着换影怪人头顶的右手隐约发出了扭曲的气场,直接灌入对方的头颅内部。换影怪人两眼发直,甚至就连沉默都无法维持,只能像倒豆子一样往外边吐出情报来。 传说中的吐真剂尚且还有可能对审问对象的精神造成混乱,使其变得半梦半醒,说出来的话都可能会牛头对不上马嘴。而此刻的换影怪人却是口齿清楚,除了脸色极其抗拒,其他部分都是相当配合。 我以为陆游巡会单刀直入地询问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的事情,但是他在进入审问工作之后就变得很有耐心,先从换影怪人成为怪人的缘由和之后作案的动机等等相对初步的问题开始问起。 我或许能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前在网络上,我偶尔会看到有的人在提出问题之后被其他人讥讽“为什么不去百度呢”。这种讥讽大多数时候未必没有道理,但某些时候就是强人所难。 倒不是说打开搜索引擎是难事。想必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那就是明明自己知道要查询什么,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问题,以至于就算有着搜索引擎都搜索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尤其是在某些专业领域,提问者如果欠缺必要的前置知识,很可能就连自己准确描述自己的问题都做不到。 “审问”这一工作或许也有着类似的难处。并不是说仅仅能够强迫对方回答问题就可以无往而不利,“提出问题”本身就是一门远比很多人想象中更加具有深度的学问。陆游巡现在大概就是在从换影怪人身上收集对于后续提问有用的前置情报。 “可恶……” 换影怪人满脸抗拒,却还是不受控制,只能无比屈辱地道出自己的过往。 而他的话语,颠覆了我对于他的印象。 根据金鱼的描述,在成为怪人之前,他是过去混迹地下社会,经历洗白转型之后成功跻身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看待他的,然而在他自己的眼里,自己哪里是什么成功人士,分明是一条毫无尊严的狗。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过去。 人的未来是不确定的,而过去则是无可动摇的。所谓的洗白转型不过是痴人说梦,“过去”这种东西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就摆脱,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无法变成没做过。一旦涉足散发着浓郁恶臭的粪便沼泽,就算之后成功上岸,污点也会永远伴随此人。旁观者会将其记在心里,对着上岸之人指指点点。 曾经的他是一个怀揣着梦想在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而在靠着“洗白转型”成为企业家之后,他得到了巨大的财富,并且依旧野心勃勃,想要成为这座城市上流阶级真正的一员。 然而和他梦想的不一样,他没有得到上流阶级真正地接纳。相反,过去他在帮派时期做过的种种事情成为了本地的权贵们拿捏他的把柄。权贵们迎接他进入上流阶级,只是想要让他成为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成为怪人之前的他看似与权贵们平起平坐,实则却是圈子里面地位最低的人,被他们随心所欲地差遣和榨取价值。 直到三个月前,他遇到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108 审问3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一如既往地参加了权贵们的酒局。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他只能做个赔笑敬酒的角色,被人数落和训话也没有办法还嘴。 地下社会出身的他不被权贵们真心信任。很多人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把他当成“养不熟的狗”。只要他依然愿意做个听话的工具,他就可以继续坐在这张餐桌上;而一旦失去信任,他就会被踢下餐桌,甚至会被端上餐桌。 而正是因为出身于底层,他在面对那些出身优渥的权贵时有着强烈的自卑和自尊。这种自卑和自尊在经受来自于权贵们的折辱之后变得极端扭曲,使得他的内心被宛如毒火般的愤怒和怨恨充斥灼烧。 他感受到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触碰到了某个肉眼看不见、却无比明确的天花板。凭借个人努力,想要在自己这一代真正地实现阶级跨越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他日日夜夜地分析原因,有时候归因于环境,有时候归因于出身,有时候甚至会归因于自己的妻子。 是的,他甚至会怪罪自己的妻子,而这个想法倒不是无中生有。 在咸水市有一个名叫“应凌云”的政治家,据说和他一样出身于草根阶层,并且岁数和他相差无几,曾经也有过涉足过见不得人的地下社会活动。 而和他截然相反的是,那个政治家在青年时期竟傍上了本地隐形富豪家族“祝家”的女儿,靠着吃祝家女儿的软饭硬生生地实现了阶级跨越,之后顺利步入政坛,无往而不利。因涉足过地下社会而遗留的黑色材料也根本影响不到其仕途。就连很多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本地权贵都要去谄媚巴结那个政治家,而后者过去也把自己当成小人物随意踩踏蹂躏过。 同样出身于草根阶层,凭什么对方就能够平步青云,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他心中的愤怒和怨恨愈发扭曲和膨胀,最终炮轰向了那个陪伴自己从乡下到城里的糟糠之妻。 这便是金鱼小学毕业之后父母关系剧变的真相。 而在那天夜晚酒局结束之后,他带着浑身的酒气和强烈的屈辱,跌跌撞撞地走在归家的夜路上。 就在这时,一道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个改变命运的夜晚。 “你想要力量吗?” “……你说,力量?” “与权力和财富、名声和出身无关,能够轻而易举超越那些俗物的,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对方的声音犹如魔鬼的呢喃在耳畔回响,“真正的力量。” “真正的力量……” 对方的话语在正常人听来简直就是疯言疯语,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理解了,并且相信了。 一旦答应,自己就会沦为人类之外的存在,今后必须以人类的灵魂作为食粮,就连这一点他都理解并相信了。那声音似乎有着匪夷所思的魅惑魔力,帮助他跳过了质问和怀疑的阶段。他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接受对方授予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哪里有需要犹豫的地方?他毫不迟疑地点头了。 自那晚起,他就不再是人类,而是怪人。 成为怪人之后的他开始以过去折辱自己的权贵和无人关心的社会边缘群体作为猎物。 为了避免遭到官方势力追查,正常人就算是要杀害权贵,也肯定会非常注重对于尸体的事后处理,能够处理成意外死亡或者失踪是最好。而他的思路截然相反,出于报复心态,以及对于自身异能的自信,他就是故意要做出受害者死无全尸的现场,让权贵们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他其实还是无法放下自己过去的野心和欲望,想要推动自己的人类身份实现阶级跨越的梦想。因此他便找到了在本地上流阶级有着强大话语权和人脉关系的夜店老板,逼迫对方服从于自己。 他特地选择夜店老板这种角色作为“合作者”,乍一看莫名其妙,实则有着两个理由。 第一,夜店老板之所以有着那么强大的话语权和人脉关系,是因为她的手里拿捏着很多本地权贵的黑材料。这件事情在本地上流阶级算是个“公开的秘密”。而受够了遭人拿捏把柄的换影怪人,这次迫切想要站到拿捏他人把柄的立场上。 第二,换影怪人本身就是这家夜店的常客,他看中了夜店里面的某个工作者,想要第一时间“买断”对方的“使用权”。为此他不惜在夜店老板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怪人形态。 他看中的对象就是这家夜店里面年纪最轻的小女孩。 换影怪人有着喜好女童的变态倾向,过去的他被其他权贵带到这家夜店里面游玩,第一个选中的便是这个小女孩。 一开始他只是图刺激才会这么选择,之后在强迫小女孩摘掉面具并目睹其真容之后,他便一下子爱上了对方。之后每次进入这家夜店都会选择这个小女孩,甚至还会自己携带符合她体型的衣物让她穿上,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发卡之类的饰物精心打扮她。 金鱼过去仗着在夜店里面员工有权利拒绝客人要求自己摘掉面具,以此为依据制定了陷害父亲的计划。事实证明很多做客的权贵都不在乎这种规矩,就算打破规矩也不会被人问责。 至于换影怪人和小女孩之间在夜晚的大部分互动,正在审问与读取换影怪人表层思考的陆游巡当然没有对我们展开细说,只不过他告诉我们换影怪人似乎并非真正泯灭人性。 换影怪人对于自己过去殴打妻子和女儿,以及作为怪人到处杀人致使众多家庭破灭的事情,是有着一些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罪恶感的。除此之外,对于自己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坎坷人生,他也有着大量不足为外人道的悲伤和悔恨。 他把这些事情都像是对着修女忏悔告白一样告诉给了那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并且要求小女孩在这个过程中要像是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抱着自己。 而他自己则像是孩子一样向着对方撒娇,甚至像是婴儿一样把脸埋在对方的胸脯上。 被陆游巡用法术强迫说出这些秘密的换影怪人,就像是浏览器历史记录被人拿着放映机当众展示的网民一样目眦欲裂,无比耻辱地破口大骂:“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祝拾露出了大脑宕机的表情,过了一小会儿才蹦出来一个字:“……啥?”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古以来,男性就有两大幻想。一种是抛头颅洒热血,为大义和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还有一种是在纯洁的少女怀中被无条件地关爱和宽恕。”陆游巡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很多男性都会在遇到伤心事之后幻想从比起自己年幼的女孩身上寻求母性的关爱,比如说我以前就……” 见他这么个仪表堂堂的大男人居然说出感同身受的发言,祝拾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嫌弃,麻早也不动声色悄然远离了他。 而我则委婉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陆游巡,你是不是读取换影怪人表层思考有点多,思路有点受到影响了呢?” “……咳咳!”陆游巡如梦初醒,连忙咳嗽两声,然后说,“不好意思,跑题了。看来这个审问用的手套工具确实是有些副作用,长时间读取他人的思考是会有这种影响的。真是危险,差点就被这个喜好女童的变态给影响到了。” 祝拾斜视道:“虽然过度使用读心能力确实是容易受到对象的影响,但是你这……” “你们都懂什么?”换影怪人似乎是想要挽回一些尊严,开始说出一些令人听不下去的诡辩之言,“每个成熟的女人都是从青涩的小女孩成长过来的,如果无法爱上小女孩,就相当于无法爱上一个完整的人……” “你可住口吧!” 陆游巡似乎是通过自己抓着换影怪人头顶的手使用了什么法术,后者立即面露痛苦之色,无法继续说话。 不光如此,换影怪人的全身也出现了急剧的变化。从宛如恶魔般的怪物形态快速缩水,变成了只有一米七几的人类形态。 看他使用怪人形态时间久了,突然变回人类形态在视觉上还挺不习惯的。而且他之前穿着的丝质浴袍还全部被我烧成灰烬,现在是半件衣服都没有穿,就这么赤身被火焰手掌束缚在树干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我的力量!”他无法接受地喊道。 “嗯……你被心之种给拒绝了啊。”祝拾以洞彻的眼神观察之后,用宣判的语气说,“虽然先前麻早把你身上这个想要离开的心之种拉扯回来,但这不意味着心之种会重新接受你。你的怪人形态没有第一时间解除,也只是因为心之种现在暂时还没跑掉罢了。 “但只要像是刚才那样,稍微从外部施加一些强硬的刺激,你的怪人形态就会像是泡泡一样被戳破,并且再也无法恢复原形。” 换影怪人露出了宛如天崩的表情。 109 告一段落 换影怪人表现出了不同与之前的绝望。 之前的他大概虽然在理智上已经晓得自己在劫难逃,但是在感情上仍然有着对于生的渴望。而现在的他则是就连心气都完全失去。就像是被抽走全身的骨头一样,他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道。要不是仍然被火焰手掌抓着,他已经跌倒在地了。 真身被暴露、活路被堵住、秘密被曝光,现在连力量都失去,恐怕他是真的生无可恋,面孔被浓稠的颓丧之色所覆盖。 “不好意思,接下来还是得让你继续面对问题。”陆游巡冷酷地说,“是时候回答我们了,怪人制造者在什么地方?” 换影怪人的嘴唇自己蠕动起来,他说:“我不知道。” “在你成为怪人之后,怪人制造者应该过来和你见过几次面,对你进行过身体检查吧?”陆游巡说,“你真的没有探究过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的来历吗?虽然你不知道人道司,但是至少对于他应该有着一些了解。好好思考!你一定是有线索的。” “……我不知道。”换影怪人失魂落魄地说。 陆游巡皱眉。 “他真的没有线索?”我问。 “不,应该不是。只是他现在思考积极性很差。对于我的问题,他只是没有现成的答案而已。必须在认真思考之后才能够回答我……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陆游巡想了想之后,再次对着换影怪人说话。 这一次,他似乎终于展现出了自己在审问技术方面的专业素质。 “你就不想把怪人制造者拉下水吗?”他问。 “……”闻言,换影怪人神色微动。 “你应该非常清楚,怪人制造者和那些曾经把你当成狗和工具的权贵没什么不同。”陆游巡的声音逐渐多出了蛊惑的味道,“他可不是什么做慈善事业的好人,之所以给予你力量,只是为了把你当成小白鼠而已。 “你应该也有很多遍地想象过吧,总有一天……要把那个戴着不知所谓的金属面具、喜欢装腔作势说话的傲慢男人拉下马。让他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忏悔自己对你做过的事情……” 祝拾蹙起眉头,往麻早两边走了两步,稍微抬了抬手,又放下去。我感觉她貌似想要堵住麻早的耳朵,就好像周围有成年人在说黑暗话题时不想要让天真的小孩子听到一样。 祝拾对于麻早的关心很多时候都像是对于小孩子的关心,其实她们也就差了四五岁而已。我虽然也把麻早视为岁数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却很难纯粹地将其当成小孩子看待。 “如果……”换影怪人开口了,“如果我顺从你,你们会放过我吗?” “不,你死定了。”陆游巡如同坚冰般冰冷地说。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换影怪人反问。 “因为你在最后能有机会拉着那个家伙一起死!”陆游巡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怪人制造者在哪里?” “……应该是在老城区。”换影怪人真的说出了口。 虽然应该也有吐真法术的作用,但是他显然比起之前积极了很多:“那里有个像是高级诊所一样的地方。每次他都会提前两天给我发送信息,让我自己前往那里,然后采集我的身体组织样本,以及做其他种种测试。 “只不过那个地方又冷清又积灰,他自己应该也是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带人过去。” “原来如此。对于怪人进行体检必须要有相应的设备和器材,以及存放这些设备和器材的场所……这很合理。”陆游巡点头,“那么,那个地方在老城区的什么位置?” 换影怪人摇头道:“他对于我的记忆进行了封印。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和条件下,我才能够想起来那个地方的记忆。” “什么时间、什么条件?”陆游巡问。 “时间的话,就是他计划对我做体检的当晚。差不多就是今天晚上。”换影怪人回答,“至于条件,就是我必须独自一人前往那个地点,且不可以把地点透露给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闻言,陆游巡顿时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怪人制造者今天晚上就会出现在那个地点!?” “对。”换影怪人点头。 “很好。你刚才说自己的记忆被封印了……让我看看!” 陆游巡保持抓着对方脑袋的动作,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读取思考,甚至可能是在做读取记忆之类的事情。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却是一言不发,从怀里数张白色符纸贴在对方的脑袋上,然后再次闭上双眼。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还在不停地掐着手印,像是在做复杂晦涩的卜算。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睁眼,说:“不行。怪人制造者非但对他相关的记忆都做过处理,还事先做好了相当强力的反占卜策略。我这里无法查清楚怪人制造者要去的地方。” “那怎么办?”祝拾问,“我们没办法让他活到晚上。心之种在那之前就会离开他的身体,麻早阻止不到那时候。” 而麻早则在思考之后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陆游巡立即问。 “我有着类似于占卜的能力,可以对着这个怪人使用。”麻早此刻说的,无疑是她调查换影怪人断手时用到的追溯目标过去经历的能力,“但是这个怪人身体里面还有心之种,此类具备强大法力波动的物质会扰乱我的感知,所以必须先杀死他才能够用。” “没关系,只要能够找到怪人制造者,随便你杀。”陆游巡毫不犹豫地说,接着问,“你有多少把握?需要全尸吗?” 麻早隐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把握很大,把脑袋留下来就可以了。但是正常来说,我至少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够调查出想要的信息。” “一周?那就来不及了!”陆游巡难以接受,“他会定期接触怪人,一周之后他很可能就会发现这座城市的怪人都已经被消灭。之后就不会再去使用那个地点,多半也不会在这座城市继续发展怪人了。” 而我却是听出了猫腻,祝拾也是微微一顿。 正常来说?麻早的身上哪里有什么“正常来说”?涉及到与怪异相关的事情,只怕线索会自己撞到她手里来! 换而言之,她很可能立马就能够查出来,只是对着外人有所戒备罢了。 或许是情绪不安定,陆游巡貌似未能够发挥出以往的察言观色水平,最后还是接受了:“好吧,那样也行。总比什么都调查不出来要好。” “那么,就由我来……”祝拾提剑上前。 而我却是想到了孔探员过去说过的话。 祝拾害怕流血,也害怕杀人。 她总是试图把这些事情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因为她不希望身边的人经历这种令人害怕的事情。 我决定由自己来杀死换影怪人,拦截在了她的前方。 她不解其意地看着我。 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了这块被小树林包围的地方,正是在“萤火虫”带领之下来到此地的长安和金鱼。 看着赤身裸体的换影怪人,金鱼微微失神。而后者看到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等,你这身裙子……” 金鱼一言不发地从身上拿出了个金红色的面具,佩戴在了脸上。 换影怪人呆住了:“这个面具……你是那个店里的‘金鱼’!?” “你们打算杀了他吗?”长安问我。 “现在正打算杀。”我说,“但是让金鱼最后和他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爸,我听说你要死了。”金鱼摘掉面具之后对着换影怪人说,“我是不会替你求情的。你最后还有什么遗言想让我带给妈,就趁现在说出来。作为女儿,这种程度的事情我可以帮帮你。但是记得把嘴巴放干净些。如果是烂话,我是不会帮你带的。” 换影怪人冷冷地说:“你给我滚,我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我倒是有话想对你说。”金鱼说。 “有屁快放!”换影怪人骂道。 金鱼似乎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我原本是计划潜入夜店用自己来陷害你。虽然中途被某个多管闲事的人妨碍,但说实话,就算没人妨碍,我也很难让你指名我。 “因为你总是很执着地指名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比我还要小七八岁的小女孩。我想要问你,为什么是那个小女孩?难道你真的只是个喜好女童的变态吗?” 换影怪人听后脸色数变,然后冷笑着说:“是又如何?” “那家夜店现在已经被捣毁了,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被执法队伍保护起来,也看到了她摘掉面具之后的脸。”金鱼说。 换影怪人脸色微变。 而我则是回忆起了那个小女孩的外貌。 先前通过“萤火虫”,我也和金鱼一样看到了小女孩摘到兔子面具之后的脸。之所以能够将其认出来,还是因为对方暂时没把那个金鱼发卡摘下来。说实话,虽然那张脸蛋颇有几分姿色,但是并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点。只是个随处可见的鹅蛋脸小女孩而已。 念及此处,我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触动了。 鹅蛋脸、金鱼发卡…… “为什么是那个小女孩?”金鱼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换影怪人缓缓地合上了双眼,“我就是个喜好女童的变态而已,没有其他理由。” 金鱼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对我说:“抱歉,占用了你们一些时间,请杀了他吧。” 我点头,然后转过身,用手按住了换影怪人的肩膀。 火焰彻底吞噬了他的身体。 他死了。 110 尾声 严格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但不知道是因为过去做过不少近似于杀人的事情,还是因为被我所杀之人死有余辜,我心中对此毫无感触。 又或者是因为孔探员果然说对了,杀人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真是过于简单,稍微动动念头就可以把人灰飞烟灭。这个过程中看不见流血、听不见惨叫,只见火光一闪,被杀之人说不定连死亡的痛苦都来不及产生。因此身为杀人者的我自然产生不了真实感,更加不要说是罪恶感。 我没有将其视为坏事。未来的我很可能还会继续与人战斗,也很可能会再遇到必须杀死对手的事情。毫无感触总比产生抗拒感、甚至是产生不必要的迷恋感要好得多。 只不过,另一方面,我又确实产生了奇妙的感受。并不是内心出现了变化,而是手感的问题——随着我真正夺走人命,我的超能力似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有些诧异地活动自己的手脚,感受着超能力的运行。超能力本身的运转毫无问题,只是好像前所未有地多出了异物,我却暂时检查不出来。 见到我主动抢先杀人,祝拾似乎想要提出意见,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顺带一提,我没有把换影怪人全部烧成灰烬,至少还留下了头颅的部分。这是麻早接下来调查怪人制造者会去的地方所必须的物品。 在金鱼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我把头颅交给了麻早,然后转头对着陆游巡说:“我们就在这里解散吧,等麻早这边有结果了再商量。” 陆游巡没有意见,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而长安似乎还有话要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猎魔人家族和魔物之血的存在注定了长安未来会深入怪异世界,而麻早的存在也已经暴露在了各路人马的视野里,因此现在的我没有必要再坚持曾经与他分别时的谎言。我把他带到一边单独说话,主动交代出了自己过去远离他的真实理由。 此外,我原本就在担心自己的“萤火虫”是否会把灾厄带给他。既然他的人身危机已经解除,之后估计还会继续出入祝家宅邸的结界,我今后就不会再用“萤火虫”监控他了。 “难怪你上次突然变得那么奇怪,原来是遇到了这些事情啊。”长安豁然开朗地说。 “是的。所以你今后还是不要靠近我为好。”我说。 他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明白的。我也不是真的傻,不会做那种成为朋友累赘,让朋友平白无故操心的事情。” 这些话他是认真说的吗。他真的有自觉吗。 “但是,如果我未来变强了。比如说通过被封印的魔物之血啊、或者猎魔人家族的传承啊什么的东西,得到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到那时候……”他欲言又止。 我主动接过话头:“到那时候,我们再像是以前一样做朋友吧。” 说是这么说,为了防止给他带去不必要的危险,到时候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我认为把这句话作为离别前的话语是比较合适的,而他的态度却是很奇怪。听见我这么说之后,他停顿了下,然后以一种令我难以理解的目光看过来。 “再像是以前一样吗……”他自言自语。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他先是摇头,然后笑着说:“那么,以后再见吧。”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 陆游巡没过多久就打来电话,简单知会了下夜店那边的事情,算是换影怪人事件的尾声。 虽然在捕捉换影怪人的时候我在夜店内部折腾出了不小动静,但是夜店老板并未警觉地远离此地。不知道是警惕心不足,还是想要和夜店共存亡,亦或是对一切都不在乎,执法队伍在捣毁夜店之后顺利地将其逮捕了。 而在探员对她的审问过程中,她对于自己所做之事亦是供认不讳,其中还包括了金鱼相关的事情。 为什么她在明知道换影怪人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还允许金鱼在店里工作,这是因为不止是金鱼想要用自己的肉体去制造自己父亲的黑材料,她也需要这个把柄去反制强迫自己合作的换影怪人。她发自内心看不起换影怪人,过去却不得不屈从于对方的淫威,这个事实令她满腹怨恨。 她看出了换影怪人对于以正常人类身份跨越社会阶级的执念,认为这个把柄足以摧毁对方的社会前途。当然,在拿到这个把柄之后,换影怪人也有可能会掀桌子,以暴力清算她的逆反。凡是理智之人都会意识到这个把柄其实是个可能毁灭自己的炸弹。 不巧的是,她还真不是个理智的人。过去她光是因为丈夫出轨就能够想出把自己的身体往风月场所里送的报复办法,足可见她本质上和金鱼一样,是个脑袋里边绝对有哪根筋搭错的神经女人。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所选的方法是否会反过来毁灭自己,想出什么方法就直接用。换个角度也可以说她是行动力强大,令人在无语之余想要“敬而远之”。 “女人总是不可理喻,她在那里边也算是个极品了。” 结束通话前,陆游巡在电话里感叹了声。我觉得他对于女性的看法有失偏颇。难道他以前在女人身上吃过大亏吗。 我们走出了小树林。 长安应该是要回去祝家宅邸,不过祝拾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去,而是与我和麻早在一起。 麻早在路边找到了个被遗弃的塑料袋,把头颅装到里面。她似乎还在思考先前的种种经历,时不时往我这里看两眼。我问她在思考什么,她想了想之后跟我坦白了。 “那个叫陆禅的人先前说男人都有两大幻想……”她很认真地看着我,“庄成,你也想要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像妈妈一样抱住吗?你之前帮助了我很多,对待我也很友善。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抱抱你的。” 闻言,走在旁边的祝拾险些跌了个跟头。 我看着麻早宛如花骨朵般稚嫩的美貌,以及纤细柔软的身体,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只不过旁边那道富有社会常识的正义目光令我不得不暂且收心,并义正辞严地婉拒。 麻早似乎也想起来祝拾还在旁边,便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你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单独来找我。这种程度的事情你随时都可以让我做。” “不不不,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祝拾忍不住插话,然后说,“还有,庄成,我之前就一直想和你说了……” “你是说杀人的事情?”我对于这个质问有心理准备。 “那件事情我当然也要说,但是之后再说也可以。现在我要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她说,“换影怪人在受审途中袭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虽然他的攻击速度是很快,但是我看你之后的反应,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躲。” “确实没有必要躲避吧。”我说,“虽然他操纵的是影子,但本质上还是物理攻击。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那种攻击对我不管用的。” “这是错误的想法啊,庄成。”她正色道,“你的元素化确实是了不起的技艺,但灵魂这种东西是非常脆弱的。而肉体既是对于灵魂的封印,也是对于灵魂的保护。把肉体转化为自然元素,就意味着把灵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我们猎魔人只要怀着杀伤灵魂的念头集中法力,就可以使得物理攻击具备灵魂杀伤力。我想你的灵魂比起正常猎魔人肯定要强大无数倍,否则由你精神转化而来的火焰就不可能如此强大,想必要将其破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纵使如此,你的灵魂在元素化之际依旧是不设防的。这恐怕是你身上唯一的弱点。你不应该仗着自己能够无视物理攻击,就毫无防备地承受敌人的伤害。” “灵魂攻击对于猎魔人来说居然这么普遍?”我没想到自己最忌惮的攻击属性居然这么容易就可以实现。 “没错。之前和我们战斗的两个怪人恐怕是不知道攻击灵魂的窍门,而过去和你战斗的孔探员多半是来不及用出灵魂攻击,就先被你强大的火力给打死了。否则就算是你,肯定也会多多少少感觉到自己灵魂受损的。”她点头,“其实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只是这件事情对猎魔人来说是常识,我反而想不起来跟你说。这也算是一种知见障吧。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这一点。正因为灵魂攻击很普遍,所以为灵魂增加防御的道具也很普遍。今后我会想办法帮你收集些相关的强力道具。你只要将其装备在身上,多多注意敌人的攻击就可以了。” “谢谢。”我郑重其事地说。 祝拾点头,然后看向了麻早手里装着怪人头颅的塑料袋,问:“麻早,你之前对陆禅说自己需要一周才能够调查到怪人制造者给怪人做体检的地方,那果然是谎言吧?” “是谎言。”麻早点头,“我不相信他,而他好像对于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相当执着。保险起见,我就没有对他说出实话。” “那么实际上需要多长时间呢?”祝拾问。 麻早胸有成竹地说:“具体的时间不太好判断,但是只要我怀着接近怪异事件的心主动调查,应该就能够在我们错失机会之前将其调查出来。” 110 尾声 严格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但不知道是因为过去做过不少近似于杀人的事情,还是因为被我所杀之人死有余辜,我心中对此毫无感触。 又或者是因为孔探员果然说对了,杀人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真是过于简单,稍微动动念头就可以把人灰飞烟灭。这个过程中看不见流血、听不见惨叫,只见火光一闪,被杀之人说不定连死亡的痛苦都来不及产生。因此身为杀人者的我自然产生不了真实感,更加不要说是罪恶感。 我没有将其视为坏事。未来的我很可能还会继续与人战斗,也很可能会再遇到必须杀死对手的事情。毫无感触总比产生抗拒感、甚至是产生不必要的迷恋感要好得多。 只不过,另一方面,我又确实产生了奇妙的感受。并不是内心出现了变化,而是手感的问题——随着我真正夺走人命,我的超能力似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有些诧异地活动自己的手脚,感受着超能力的运行。超能力本身的运转毫无问题,只是好像前所未有地多出了异物,我却暂时检查不出来。 见到我主动抢先杀人,祝拾似乎想要提出意见,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顺带一提,我没有把换影怪人全部烧成灰烬,至少还留下了头颅的部分。这是麻早接下来调查怪人制造者会去的地方所必须的物品。 在金鱼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我把头颅交给了麻早,然后转头对着陆游巡说:“我们就在这里解散吧,等麻早这边有结果了再商量。” 陆游巡没有意见,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而长安似乎还有话要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猎魔人家族和魔物之血的存在注定了长安未来会深入怪异世界,而麻早的存在也已经暴露在了各路人马的视野里,因此现在的我没有必要再坚持曾经与他分别时的谎言。我把他带到一边单独说话,主动交代出了自己过去远离他的真实理由。 此外,我原本就在担心自己的“萤火虫”是否会把灾厄带给他。既然他的人身危机已经解除,之后估计还会继续出入祝家宅邸的结界,我今后就不会再用“萤火虫”监控他了。 “难怪你上次突然变得那么奇怪,原来是遇到了这些事情啊。”长安豁然开朗地说。 “是的。所以你今后还是不要靠近我为好。”我说。 他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明白的。我也不是真的傻,不会做那种成为朋友累赘,让朋友平白无故操心的事情。” 这些话他是认真说的吗。他真的有自觉吗。 “但是,如果我未来变强了。比如说通过被封印的魔物之血啊、或者猎魔人家族的传承啊什么的东西,得到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到那时候……”他欲言又止。 我主动接过话头:“到那时候,我们再像是以前一样做朋友吧。” 说是这么说,为了防止给他带去不必要的危险,到时候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我认为把这句话作为离别前的话语是比较合适的,而他的态度却是很奇怪。听见我这么说之后,他停顿了下,然后以一种令我难以理解的目光看过来。 “再像是以前一样吗……”他自言自语。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他先是摇头,然后笑着说:“那么,以后再见吧。” 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 陆游巡没过多久就打来电话,简单知会了下夜店那边的事情,算是换影怪人事件的尾声。 虽然在捕捉换影怪人的时候我在夜店内部折腾出了不小动静,但是夜店老板并未警觉地远离此地。不知道是警惕心不足,还是想要和夜店共存亡,亦或是对一切都不在乎,执法队伍在捣毁夜店之后顺利地将其逮捕了。 而在探员对她的审问过程中,她对于自己所做之事亦是供认不讳,其中还包括了金鱼相关的事情。 为什么她在明知道换影怪人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还允许金鱼在店里工作,这是因为不止是金鱼想要用自己的肉体去制造自己父亲的黑材料,她也需要这个把柄去反制强迫自己合作的换影怪人。她发自内心看不起换影怪人,过去却不得不屈从于对方的淫威,这个事实令她满腹怨恨。 她看出了换影怪人对于以正常人类身份跨越社会阶级的执念,认为这个把柄足以摧毁对方的社会前途。当然,在拿到这个把柄之后,换影怪人也有可能会掀桌子,以暴力清算她的逆反。凡是理智之人都会意识到这个把柄其实是个可能毁灭自己的炸弹。 不巧的是,她还真不是个理智的人。过去她光是因为丈夫出轨就能够想出把自己的身体往风月场所里送的报复办法,足可见她本质上和金鱼一样,是个脑袋里边绝对有哪根筋搭错的神经女人。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所选的方法是否会反过来毁灭自己,想出什么方法就直接用。换个角度也可以说她是行动力强大,令人在无语之余想要“敬而远之”。 “女人总是不可理喻,她在那里边也算是个极品了。” 结束通话前,陆游巡在电话里感叹了声。我觉得他对于女性的看法有失偏颇。难道他以前在女人身上吃过大亏吗。 我们走出了小树林。 长安应该是要回去祝家宅邸,不过祝拾没有跟着他一起回去,而是与我和麻早在一起。 麻早在路边找到了个被遗弃的塑料袋,把头颅装到里面。她似乎还在思考先前的种种经历,时不时往我这里看两眼。我问她在思考什么,她想了想之后跟我坦白了。 “那个叫陆禅的人先前说男人都有两大幻想……”她很认真地看着我,“庄成,你也想要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像妈妈一样抱住吗?你之前帮助了我很多,对待我也很友善。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抱抱你的。” 闻言,走在旁边的祝拾险些跌了个跟头。 我看着麻早宛如花骨朵般稚嫩的美貌,以及纤细柔软的身体,居然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只不过旁边那道富有社会常识的正义目光令我不得不暂且收心,并义正辞严地婉拒。 麻早似乎也想起来祝拾还在旁边,便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你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单独来找我。这种程度的事情你随时都可以让我做。” “不不不,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祝拾忍不住插话,然后说,“还有,庄成,我之前就一直想和你说了……” “你是说杀人的事情?”我对于这个质问有心理准备。 “那件事情我当然也要说,但是之后再说也可以。现在我要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她说,“换影怪人在受审途中袭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开?虽然他的攻击速度是很快,但是我看你之后的反应,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躲。” “确实没有必要躲避吧。”我说,“虽然他操纵的是影子,但本质上还是物理攻击。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那种攻击对我不管用的。” “这是错误的想法啊,庄成。”她正色道,“你的元素化确实是了不起的技艺,但灵魂这种东西是非常脆弱的。而肉体既是对于灵魂的封印,也是对于灵魂的保护。把肉体转化为自然元素,就意味着把灵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我们猎魔人只要怀着杀伤灵魂的念头集中法力,就可以使得物理攻击具备灵魂杀伤力。我想你的灵魂比起正常猎魔人肯定要强大无数倍,否则由你精神转化而来的火焰就不可能如此强大,想必要将其破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纵使如此,你的灵魂在元素化之际依旧是不设防的。这恐怕是你身上唯一的弱点。你不应该仗着自己能够无视物理攻击,就毫无防备地承受敌人的伤害。” “灵魂攻击对于猎魔人来说居然这么普遍?”我没想到自己最忌惮的攻击属性居然这么容易就可以实现。 “没错。之前和我们战斗的两个怪人恐怕是不知道攻击灵魂的窍门,而过去和你战斗的孔探员多半是来不及用出灵魂攻击,就先被你强大的火力给打死了。否则就算是你,肯定也会多多少少感觉到自己灵魂受损的。”她点头,“其实我应该早点提醒你的。只是这件事情对猎魔人来说是常识,我反而想不起来跟你说。这也算是一种知见障吧。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这一点。正因为灵魂攻击很普遍,所以为灵魂增加防御的道具也很普遍。今后我会想办法帮你收集些相关的强力道具。你只要将其装备在身上,多多注意敌人的攻击就可以了。” “谢谢。”我郑重其事地说。 祝拾点头,然后看向了麻早手里装着怪人头颅的塑料袋,问:“麻早,你之前对陆禅说自己需要一周才能够调查到怪人制造者给怪人做体检的地方,那果然是谎言吧?” “是谎言。”麻早点头,“我不相信他,而他好像对于怪人制造者和人道司的事情相当执着。保险起见,我就没有对他说出实话。” “那么实际上需要多长时间呢?”祝拾问。 麻早胸有成竹地说:“具体的时间不太好判断,但是只要我怀着接近怪异事件的心主动调查,应该就能够在我们错失机会之前将其调查出来。” 111 末日按钮 如果调查的目标有着反占卜的能力,麻早调查到的相关信息就是支离破碎的。她曾经把拼凑这些破碎信息形容为“拼图游戏”。而既然是拼图,那就意味着在运气足够好的情况下,是能够直接就把所需结果拼凑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上次没有时间限制,所以她也没办法给出准确时间。而这次则不同。对于有着扫把星体质的她来说,错过时间就无法追踪到目标,约等于“自己一定能够在这段时间内追踪到目标”。 纵使怪人制造者的反占卜策略再怎么强大,甚至是把麻早追踪的难度从“拼图游戏”提升到“大海捞针”,结果说不定也会被麻早硬生生地捞起来,或者是从其他途径莫名其妙天降线索。 不知道怪人制造者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简直就是开挂啊!”祝拾感叹。 麻早却是似乎回忆起过去,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惆怅,说:“我过去就是因为这个招引怪异的体质而被迫四处逃跑和躲藏,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将其正面利用……” “如果你想起伤心事,我也可以抱抱你。”我这句话既是关心,也算是对于之前的回敬。 “你这么做是犯罪啊,庄师兄。当然,被做也是。”祝拾先是吐槽,然后对着麻早说,“你之前对陆禅说谎是正确的。就算真的调查出了怪人制造者在哪里,也不要把这条消息告诉给他。 “他虽然对于自己缺乏战斗力这件事情有着自觉,但是过于仇恨人道司,知道线索之后肯定会追过去。且不说那样会妨碍到对付怪人制造者的行动,之于他也是飞蛾扑火的行为。” “我看他之前阻止换影怪人的表现,倒不像是失去了战斗力。”我说。 “他之所以能够阻止换影怪人的反击,是因为换影怪人已经虚弱到了坏级的程度,再加上他过去身为成级无常的眼力和判断力还勉强留存。”祝拾说,“而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怪人制造者,虽然从未有情报显示他具有特殊力量,但是从他毫不畏惧地与那些残忍的怪人接触这一点来看,他自身或许拥有超越那些怪人的力量。” 我提取出了关键词:“‘我们’?” 祝拾一惊:“难道你们两个打算抛下我去对付怪人制造者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再从罗山多找些人。”我说。 “那倒不会。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这次肯定要以少数精英行动。而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拉拢到比起你更加强大的战斗力,以及比起麻早更加有把握追踪敌人的友军。此外,如果怪人制造者展现出稀奇古怪的能力,我也可以立刻洞察,并且找出反制的方法。”祝拾说,“我的目标不是消灭怪人制造者,而是从他身上得到与人道司相关的情报,而麻早你……” “我的目标是从怪人制造者那里得到与末日相关的情报。”麻早说。 “我对于这两种情报都很感兴趣。”我说。 “很好,我们想要的都是情报,目的一致。那么接下来的作战方向就是如下……”祝拾说,“为防止怪人制造者突然掏出强力的底牌,我们可以直接将其杀死,但是至少要留下完整的头颅,也就是和处理怪人的思路相同。” 敲定思路之后,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卡拉ok进去。麻早在包间里面拿出换影怪人的头颅,专心致志地用能力追溯其中的历史信息。 我也默默地思考起了自己之后的活动方针。 末日的情报,以及人道司的情报,要说我在两者之间对哪边感兴趣,肯定是前者。 在找到麻早之后,我最大的动力就是与她一起去调查末日的真相。末日危机是存在的,现在的我已经完全相信。原本这只是对于麻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现在对我来说亦是同等重要。 我追求的是超越现实的冒险,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起末日更加魔幻和惊险的冒险吗?反正我是想象不太出来。 问题在于我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末日。 具体地说——假设造成世界末日的是一对颜色不同的按钮,左边是红色按钮,按下去就会致使末日降临。未来之所以会变成末日,就是因为在原定的时间线里,有人抢在我们之前找到并按下了红色按钮。 右边是蓝色按钮,效果是可以让左边的红色按钮永久性失效。 而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我和麻早终于来到了这对按钮的面前。 麻早当然是想要按下蓝色按钮的,那么我呢? 我是想要按下红色按钮,还是蓝色按钮? 我也是有着亲朋好友的,当然不会希望他们在末日之中受苦,甚至是死亡。但是……假设把红色按钮送到我的面前来,只要按下去,社会和文明就会崩溃,无数灾厄将会降临我们的世界,我真的不会产生按下去的冲动吗?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不正常。只是我此刻产生的情绪,大概不是我独有的。 就算是随便从路边抓过来个过着普通生活的人,再往他手里塞进去个召唤超级丧尸病毒毁灭世界的按钮,他说不定也会产生按下去的欲望。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对于末日的愿望似乎是非常普遍的。所以我觉得能够与现在的我产生共鸣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想要破坏一成不变的生活,投身于混沌的冒险之中—— 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我无可避免地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麻早是我重要的人,但是,我们说不定是敌人。 当然,现在就做出这种判断或许还太早。 如果说末日是一种自然产生的灾劫,是不需要“推动者”的,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去思考是否应该推动末日这个问题。在那种情况下,我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好人的立场上享受阻止末日的乐趣吧。 “阻止”亦是一种与末日互动的方式,也不失为一种“冒险”。况且,根据预言的说法,末日的终点就是世界本身化为乌有。变成那种结局的话我就再也无法冒险了。一顿饱和顿顿饱,我当然是可以分清楚的。 ……不,我还是要承认,以“世界末日”为对象的话,或许一顿饱也值了。我确实是有这种疯狂的念头。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先与麻早并肩作战,调查末日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思考也不迟。 “庄成,你现在的表情很深刻啊。”祝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在思考什么?” 转过头去,祝拾正和我一起坐在昏暗包间的沙发上。现在的她应该在没有使用看穿谎言的能力。 “在思考之后的事情。”我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说,“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祝拾露出了笑容:“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 “我感觉自己的超能力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变化,你可以帮我看看吗?”我问。 闻言,她却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帮你看超能力?我确实是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能力本身,但是……” “有什么问题吗?”我好奇。 “你太亮了。”她坦然地说,“在‘不周山’的视野下,看你就跟用肉眼直接去看太阳一样,亮度高到看不清楚你长啥样。 “如果只是低功率地使用‘不周山’,反倒是可以从你身上看出一些信息,以前我就是那种方式辨别出你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的,但是那样我就无法看见能力本身。全力去看的话就会变成刚才说的情况。 “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你本身就是高密度的火焰集合体,看穿你的真身反而会对我造成妨碍。” “我的元素化居然还有反窥探的效果?” 这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看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研究了。 这时,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麻早暂且放下头颅,似乎使用能力有些疲惫。祝拾给她倒了杯碳酸饮料递过去。她将其一口饮下,然后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看上去她似乎有些心事。我询问了下,她便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关于怪人的事情。”她说,“之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怪人说出那么多话。在我所处的时代,怪人……或者说业魔是不会正常地和人对话的。它们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样,只知道狂乱地杀戮……” “你是开始觉得怪人和业魔没有关系了吗?”我试探。 “两者之间确实有差异。这个时代的怪人似乎以羊首人身为主,而末日的业魔则截然不同。只不过比起外貌的差异,更加重要的是法力波动……”她沉吟,“这个时代的怪人具备足以将其认定为业魔的法力波动,这是任何怪异和修士都不具备的特征。” “只能让怪人制造者为我们解惑了。”我说。 “嗯。”她点头,然后深呼吸。 我想起了她与陆游巡对话时提到的灵魂创伤,然后关心地问:“能说说你伤势的问题吗?你之前说自己所受到的创伤因为是大魔留下的,所以无法治好……这是真的吗?” 祝拾也流露出了十分关心的表情,和我一起看着麻早。 112 准备就绪 麻早对陆游巡说过,她所受到的灵魂创伤,不是大无常出手就无法治好。 而大无常这个概念还是我在昨晚和她讨论人道司与怪人制造者的时候顺口提到的。 “是真的。”麻早点头,“至于是不是真的必须大无常出手才能够治好,我其实不大确定。因为我不知道末日的大魔和这个时代的大无常是不是相同级别。” 祝拾向我们提问大魔是什么,我对她仔细解释,并且提到了末日大魔之一的“灾魔”据说就是叛变大无常“宣明”所变。听完,她流露出了很难说是乐观的情绪,然后征求了麻早的允许,对其使用了“不周山”进行仔细观察。 观察之后,她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过去灼伤麻早灵魂的,真的就是宣明的火焰……那可能纵使是大无常也未必治得好。” 我无法不去关心这个话题:“为什么?” “纵使是大无常之间亦有强弱之分,宣明就算是放在大无常里面也是以破坏力著称的强大人物,很多人相信他就是自神话传说时代存活至今的火之神明。”她说,“我上次和你说过,宣明在叛出罗山之际先后对两个大无常动过手,其中一者死亡,另外一者重伤。 “而被重伤的那个大无常名为‘命浊’,据说他的身体至今仍然被宣明之火熏烧,使尽一切手段都无法摆脱重伤的状态。” 她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我看向了麻早,而麻早则点头道:“灾魔的火焰确实具有诅咒的特性,少数从其手里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没过多久就会死于不断加深的灼伤,以及从灼伤之中莫名其妙重燃的火焰。如果我的赐福之力不是‘回归’,肯定也是相同的结局。” “听上去和庄师兄的火焰有些相似啊……”祝拾先是小声嘀咕,然后说,“大无常的力量不是靠着巧妙的异能之力就能够对抗的,他们过于强大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凌驾于规则之上,以至于使得力量本身都超脱于原本固有的属性。 “如果大无常用的是火焰,甚至可以烧却因果;而如果是寒冰,甚至可以冻结时间。 “因此‘时间回溯’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原本的话别说是治本,就连治标都做不到,但是你的异能之力似乎格外强大,所以能够勉强做到治标。” 麻早垂下了头。 见状,祝拾忍不住安慰道:“不要那么悲观,宣明灼烧命浊的火焰和大魔灼烧你的火焰在强度上应该或许不一样,说不定后者的情况就有办法了呢?我们今后一起寻找吧。” “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我先是吐槽,然后看向了麻早,“你自己对于这个创伤有什么治愈的思路吗?” 麻早想了想之后消极地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治好我的条件如果不是在末日时代就无法达成。而且就算是真的能够回归末日时代,想要达成那个条件也是难如登天。” “是什么条件?”我追问,“你先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在这个时代也可以集齐呢?” “在末日时代,有一个名叫‘玄武’的大魔。”麻早说,“据说如果是使用祂的身体组织,就可以治好灾魔之火留下的创伤……但我对此也只是道听途说,或许那只是个不足为信的传言而已。” 祝拾面露思索之色:“玄武?大无常里面没这个人啊……这个外号在猎魔人里面应该不算是很罕见的类型……” 难怪麻早会说那是只有末日时代才能够达成的条件。毕竟在这个时代别说是名为“玄武”的大魔,就连大魔这个概念都还没有问世。 只不过,听祝拾的说法,莫非我过去的推测是错误的,末日时代的大魔不一定都是堕落的大无常? 祝拾还在继续沉思,而麻早已经休息完毕,再次拿起换影怪人的头颅做调查。 在没有进一步线索的情况下,我只好暂且把心思从麻早的创伤上收回来,找找其他事情做。话虽如此,现在的我确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只好摸索自己的超能力。 回忆起与换影怪人交锋时感受到的足以烧却“因果”的手感,我想要试试看自己现在是否能够感知到日常生活中存在的种种因果。 遗憾的是,这一次我没有感知到周围的因果。 我不认为自己是失去了感知因果的能力。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但是这应该和外部条件的差异有关系。就好像在室温和人的体温差不多的条件下,人反而就无法很好地感受到空气的冷热。在外部的因果关系没有遭到异常修改之际,我就无法感受到因果关系本身。 常言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觉其臭”,正因为是日常生活中的因果,我反而在本能上对此习以为常了。 至于我超能力本身在杀人之后出现的细微异常变化,我也认真地感受了下。虽然还是摸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至少有一点我能够靠着感觉判断出来——至少不是在往坏的方向上变化。 时间到了傍晚,麻早终于放下了换影怪人的头颅,像是顺理成章一样说:“找到目标地点了。” - 在前往目标地点的路上,祝拾对我和麻早,以及对她自身做了一些检查。 经历了上次被陆游巡用电子望远镜窥探到情报的挫折,现在的祝拾显然变得更加警觉。她用那双敏锐的眼睛往远处扫描,确保没有人员在尾随和窥探我们,然后在我们身上做了一些反侦查的法术处理,并且查探我们是否被安装了科技方面的追踪道具。 “陆禅上次就连电子望远镜都用上了,说不定这一次也会对我们使用某些科技道具。”说到这里,祝拾瞥了我一眼。 我做贼心虚地移动目光:“陆游巡好歹也是自己人,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人用那种手段吧?” 祝拾幽幽地说:“谁知道呢,有的人甚至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安装gps呢……” “祝拾说得对。在我过去生活的时代,背叛与被背叛都不是那么少见的事情。有些人就是因为疏忽了对于身边人的防备而枉送性命。”麻早语重心长地说,“庄成,我知道你是个相信伙伴的好人,但是既然上了战场,就不可以一直那么天真。……嗯?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虽然这些话都是没错的,但是麻早,我送给你gps手环你现在还戴在手腕上呢。 祝拾扶额叹息。 言归正传,想到陆游巡对于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的血海深仇,他做出不理智行为的可能性不是为零。况且我们就是防着他不理智地走上前线,才会在隐瞒他的基础上行动的。 麻早也在祝拾的建议下用回归之力重置了我们的状态。如此一来,就算我们身上有着法术和科技性质的追踪标记也无法继续起效。就像是我过去使用的热能记号和gps手环一样。 为了防止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出现意外,以及方便在意外出现之际及时支援,我接着便主动提出在两人的身上植入热能记号。这次我可不是居心不良,祝拾痛快地点头同意。 而麻早非但没有芥蒂,似乎还有着与我相仿的想法。 她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红色的卡通图案贴纸,先是对着我展示了下,然后将其贴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是?”我好奇。 “这是我的‘记号’。”她认真解释,“我可以把自己传送到这个记号所处的空间位置,在关键时刻为你提供支援。”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我被麻早打上记号了! “你不是只能把自己传送到自己过去经过的地方吗?”我疑惑。 “是那样没错。”她点头,“所以我在这张贴纸上踩了一脚。啊,不用担心上面脏。我是光脚踩的,踩之前也把脚变成了洗过的状态。我闻过,没有味道的。” 因为在贴纸上踩了一脚,所以贴纸的表面就成为了“自己经过的地方”?居然还有这种用法?我真是大开眼界。 而祝拾貌似是想歪到了其他地方去:“光脚踩过的贴纸……幸好庄师兄不是换影怪人那种变态,否则麻早你这么做可是出局了啊……” “为什么?”麻早愣怔了下。 “没什么没什么。”祝拾连忙摇头,然后期待地问,“那我呢?也不给我贴个贴纸吗?” 麻早之所以没给祝拾贴纸,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把祝拾当成自己人。既然不是自己人,那么打上自己专属记号的行为自然是没礼貌的。不过既然对方自己要求,她也就拿出了另外一张蓝色的卡通图案贴纸,往祝拾的胸脯上就是一拍。 祝拾像是被小朋友反过来奖励小红花的大人一样故作幼稚地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向我展示,并且骄傲地说:“怎样!” 这是在期望我给出什么回应呢。我只能简单回以一句“很合适”。 战斗前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我们打车前往老城区,终于到达了目标地点。 就如同换影怪人所描述的那样,那里看着像是一家诊所,坐落在一处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在老城区,这种没什么人气的街道还是有不少的。 我们埋伏在了附近,暗中等待怪人制造者的到来。 113 VS怪人制造者1 在街道旁边有辆废弃的餐车,我们就藏身在餐车后面。 太阳落山,天色彻底黑暗,怪人制造者暂时还没有现身。麻早从换影怪人的头颅里面调查到了对方大概会出现的时间,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提前到来是为了防止错过,可等待的时间总是枯燥的。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总算是把目标给等来了。 只见在街头出现了一道人影。 我曾经在陆游巡审问不死身怪人的时候,看到过他念写出来的怪人制造者的照片。怪人制造者是个穿着白色西服,戴着银色金属面具的男人。 而在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的描述中,他则是一个又瘦又高,如同魔鬼般神秘,说话装腔作势的男人。似乎也有过“傲慢”的描述,给人以一种气度非凡的印象。 此刻现身在街头的男人正符合我对于怪人制造者的印象。 白色西服,银色面具,瘦高的身形,仿佛做过仪态训练般龙行虎步的走路姿势。我想,就算他没有佩戴那么奇怪的面具,也肯定能够成为人群目光的中心。他就是有着那种好像自带聚光灯一样的明星气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说他具有魔性的领袖魅力都不为过。 “目标出现。” 身披蓑衣的祝拾展现出了洞彻般的目光,似乎在窥探对方的底细。 “如何?”我问。 “……是个普通人。”她沉声道,“这不合理。” 没错,如果只是普通人,是无法让那些怪人心服口服的。根据资料,怪人制造者不止是在我们城市制造怪人,在全国许多城市都有他的足迹。纵使咸水市的怪人们没有对他动过手,其他城市的怪人难道也都是那种听话的“乖宝宝”吗?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杀了他,可以吧。”我说。 “可以。”祝拾毫不矫情地说,“我先潜伏到他近处,然后你远程烧死他,但是要留下头颅。如果他实际上也是个怪人,之后出现了心之种销毁脑中信息的情况,我就立刻切断他与心之种的连接。而万一他还有着除此之外销毁脑中信息的方法……” 麻早接过话头:“那种情况下,就由我使用赐福之力,把他脑中损毁的信息重置修复回来。” 祝拾点头,然后戴上斗笠,从餐车后方走出,宛如古代刺客般潜行到了怪人制造者的后方。而麻早则摘下妨碍呼吸的猫咪胡须口罩,从另外一边离开,悄无声息地去到了敌人目光不及的位置。 怪人制造者似乎一无所知,只是姿态如常地往诊所的方向移动。我不像是祝拾和麻早一样有着出色的潜行能力,只能继续隐藏在餐车后边,默默地观察着他,警惕他的动作。 这个人多半有着末日的情报,还掌握着具有末日要素的技术。仅仅如此就已经非比寻常。而在我的心里,他还在其他意义上给我以捉摸不透的感觉。在夜晚突然出现在渴望力量之人的面前,像是呢喃咒语的魔鬼一样赐予对方以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种怪异的行为,简直就像是那个梦。 ——你想要力量吗? 四年半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面,看不清楚容貌的怪异之人,亦是对我这么说的。 从我的主观角度来看,我的魔幻冒险是从与麻早相遇那晚开始的。但是从客观角度来看的话,真正使我步入非凡的起点,应该是我四年半前用目光点燃蜡烛的刹那。而那场梦与那个刹那之间的间隔只有区区数日之短。 我到现在都无法判断那到底只是一场巧合的梦幻泡影,还是真正具有特殊意义的神秘体验。怪人制造者的存在无法不令我产生诡谲的联想。 祝拾就位之后在远处对我打出了准备就绪的手势,我点点头,然后把目光集中在了怪人制造者的身上。 下一瞬间,火焰爆燃。 炽热的火焰瞬间就吞噬了怪人制造者。整个过程不像是燃烧,反而像是电击。炫目的光芒仅仅出现了连眨次眼睛都来不及的短暂时间,怪人制造者的躯体就在闪光之中当场蒸发。只留下那佩戴银色金属面具的头颅,像是没充气的皮球一样掉落在地。 结束了。 祝拾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而怪人制造者的头颅也没有发生爆炸。看来怪人制造者并没有把自己转化为怪人。 但是我很难产生“得手了”的感觉。 怪人制造者死得如此简单,未免令人缺乏真实感。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确实具备很多战斗的手段,但是在我不讲规矩的偷袭之下无法及时拿出来。 而且,我对于自己火焰的破坏力也有着自觉。迄今为止被我火焰击中的对手,纵使能够凭借自己的特殊性规避死亡,也从来都没有能够正面吃下的。就算他并非毫无反制偷袭的策略,也不好说是不是全部在我的火焰之中灰飞烟灭了。生死厮杀有时候就是如此残酷。 以防万一,我还是放出了十几个“萤火虫”警戒周围,然后和麻早一起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往祝拾那里慢慢移动。而后者也没有急躁地触碰那个头颅,只是缓慢地移动着步伐,慎之又慎地观察着。 看来我们这里没有人天真地断定事情会那么简单,都在防备着黑暗中有可能出现的威胁。 而现实则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意外出现了。 就在我和麻早即将和祝拾汇合的那一刻,从地面之下骤然像是火山爆发一样涌现出了黑色的雾气。 话虽如此,地面却没有出现喷发口和裂纹。黑色雾气就像是虚影直接穿透地面涌现,并且展开速度极快。反应过来之后,这条街道似乎已经被黑色雾气全部笼罩。至少我的视野全部被黑色雾气堵塞了。 身处于这片黑色雾气之中,我感觉自己的头脑变得昏昏沉沉,就连身体似乎也受到意识的左右而变得行动迟缓。 这种黑色雾气其实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两天前我和祝拾面对不死身怪人,后者把我们困入迷宫空间之际,也同样有黑色雾气的出现。而现在感受到的昏昏沉沉之感,好像就是上次感受到的眩晕恶心感放大不知道多少倍以后的结果。 这种使得头脑昏沉的怪异现象,如果是落到了普通人身上,只怕一下子就能够使其失去意识。 然而我的身体,包括我的头脑都是火焰拟态的产物。我现在感受到的昏沉,也是我的身体在接触到黑色雾气之后认为“自己应该会变成这样”而拟态呈现的结果。换而言之就是一种展现给自己的幻象。而我自身能够清楚意识到这不过是幻象。在感受到昏沉的同时,像是存在着另外一个丝毫不受影响的自己正在俯瞰这一切。这个俯瞰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我。 简单地说,这种把戏对我起不到丝毫用处。 只是对于祝拾和麻早似乎就不是那样。 虽然肉眼视觉全部被黑色雾气所堵塞,但是好在我有“萤火虫”的热能感知。现在的我可以看到,两人仍然站在原地,神态看上去都是很清醒的,只是动作呈现出来一种宛如在极其粘稠的泥潭之中艰难行动的迟缓。这是两人的状态受到影响的证据。 姑且不论祝拾,麻早应该可以使用赐福之力重置自己状态,她却没有立刻使用。不止如此,她似乎也没有那么着急要突破这个黑色雾气,而是以冷静的目光四处观察。这是一种故意表演出来的弱势。 祝拾好像也发现了麻早的冷静,她貌似变得不那么急切了。或许她也有着某种突破局面的底牌,先前的急切仅仅是出于担心身边人。 和能够装作拿黑色雾气完全没办法的两人不一样,我这边可是正儿八经地没受到黑色雾气的影响,想要模仿她们装出那么迟缓的动作都只会变得画虎不成反类犬。想必刚才的怪人制造者只是幌子,其真身肯定是在暗中窥探吧。我这么明目张胆地免疫黑色雾气的表现肯定也落到他眼里了。 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我也就放弃演技,直接用右手召唤出来一个火球,就要对着自己胸口拍去。 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腕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转头看去,竟是周围的黑色雾气化虚为实,凝结出来一道坚固的黑暗锁链,牢牢地捆绑住了我的右手腕。 紧接着,更多的黑暗锁链从四面八方飙射而来,分别捆绑住了我的躯干、左手腕、左右脚腕,把我拉扯起来,高高地举到了离地数米高的空中。 黑色雾气的深处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白色西服,佩戴银色面具的瘦高男人出现,昂首阔步地走到了距离我大约十几步的地方。 果然,怪人制造者还没有死。 那么刚才被我烧死的是分身吗?不对劲。如果是异能之力形成的分身,没道理瞒得过祝拾的眼睛,一定会被她看出来破绽。 怪人制造者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头颅,然后环视我们,似乎笑了笑。 他像是扔垃圾一样把自己的头颅扔到一边。 “晚上好,三位。”他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怪人制造者’。” 114 VS怪人制造者2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怪人制造者似乎已经确信了自己的胜利。 就如同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所描述的形象那样,身处于这般怪异的环境之下,面对着三个被自己拘束的敌人,他举止高调且从容,说话口气装腔作势,隐隐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然而这些很可能都是他的演技。如果真的被这种虚有其表的表演给糊弄到,以为他是个外强中干的角色,多半是要在他手里跌跟头的。真实的他估计是个冷静而又谨慎的人。 他似乎是预见到了我们的袭来,反过来埋伏了我们的埋伏。在此基础上还针对我做好了准备。在我做出元素化起手动作的同时,他非常精准地控制住了我的右手,使得我无法用火球点燃自己。 现阶段知道我会元素化的人应该不多。麻早和祝拾都不会把我的情报往外说,陆游巡也向我约定过不会对外透露出我的真实水平,而见识过我元素化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都已经死亡。怪人制造者是从哪里知道我会元素化的? 退一步说,知道我们会来此地埋伏的应该也就只有在场的我们。陆游巡勉强也算是半个,他虽然不知道我们今晚就能够顺藤摸瓜找过来,但至少知道我们有着找过来的可能性。 那么——情报有可能是从他那边泄露的吗? 他大概是我们之中最不可能与怪人制造者暗中私通的人选,只是,既然我的元素化以及我们的埋伏作战都已经暴露,再极端的可能性也有必要考虑在内。 怪人制造者似乎还有话想要继续说。我没等他说下去,直接就用目光再次点燃火焰,瞬间蒸发了他头部以下的躯体。 他的头颅再次掉落在地。 我没有马上放松警惕。既然上次死去的不是本体,那么如今走到我们面前的同样不是本体的可能性也不低。除非他真的是个傲慢到看见局面对自己有利就被冲昏头脑的大意者。 显而易见,他不是。纵使头颅落地,周围的黑色雾气依旧没有消散,甚至有了新的变化。头颅上方的黑色雾气突然收缩,又膨胀开来,像是嘴巴一样凭空吐出一道人影。正是那个穿着白色西服、佩戴银色面具的男人。 这次出现的依旧是分身吗?还是说他的能力不是“分身”,而是“复活”? “真是心急啊。”怪人制造者面向我,再次笑了,“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比较好,你是杀不死我的。但要是过于折腾,我也就只有先把你的眼睛挖掉了。你们可是我珍贵的实验体,我也不想要做出那种暴殄天物的事情。” 原来他之所以只是束缚住我们,是为了把我们像是对待陆游巡一样变成实验体。另外,看来他也知道我刚才的火焰攻击是以目光作为媒介发动的。这又是一个可疑之处。 虽然只是经过了简单的互动,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确信,他和四年半前出现在我梦境里的怪异之人绝对不是同一个人物。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是杞人忧天,四年半前的怪异之人甚至都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我没有着急挣脱束缚自己的锁链。这种程度的锁链对我来说形同虚设,但如果对方以为有用,那也有其意义。祝拾现在正在仔细观察对方,只要她靠着“不周山”破解对方连续复活的秘密,就能够为我接下来解决问题指明方向。 又或者说,我说不定也能够像是祝拾描述的大无常一样,仅仅凭借着强大的力量就把对方异能的规则碾压过去? 我有着尝试的想法,只是想到换影怪人的事情,便暂且按下冲动。与换影怪人接触时,我也不是不可以靠着火焰力量强行碾压他的异能,但是就好像人很难控制从蚂蚁身上踩过的力道一样,我也无法做到准确留下哪部分不摧毁。靠着暴力强行烧却对方的后果就是连同“战利品”一起化为乌有。 突然,祝拾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哦,你是说什么?”怪人制造者似乎不介意多做交流。 “先前被杀死的两个都是你的分身吧。”祝拾说,“但如果是分身……” “你是想说,如果是以异能之力召唤的分身,就无法瞒过你的‘不周山’吗?”怪人制造者不屑一顾地笑了,“这就是你的缺陷啊,祝拾。你过于依赖自己的眼睛了。” 听到对方口气不像是陌生人,祝拾愣怔了下:“你……” “我就告诉你真相吧。刚才被杀死的两个虽然算是我的分身,但并不是以异能之力形成的分身,而我远程遥控的克隆体。”怪人制造者说,“你的‘不周山’是为战斗而生的异能,有着发现敌人破绽的力量。敌人越是强大,你就越是能够发现其破绽。如果敌人强大到没有破绽的程度,你甚至能够强行观测出不应该存在的破绽。 “反过来说,如果你的敌人很弱小,甚至弱小到没有丝毫的异能之力,并且对于你本身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恶意和敌意,你的眼睛就会变得迟钝……或者也不能说是迟钝,毕竟如果敌人弱小到你用手指按一下就会死,那就等同于浑身都是破绽。正所谓藏叶于林,你反而难以从中捕捉到不和谐之处。 “当然,如果是在战斗状态下,你的眼睛肯定就连那种障碍都能够跨越。毕竟那可是神性显现之眼。但我是知道的,在非战斗状态下,你的眼睛就无法显现出神性,对吧。” 神性显现之眼……怪人制造者对于“不周山”的这个别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听上去就很帅气。虽说现在冒出这种念头有些不合时宜,我感觉祝拾的异能比起我朴实无华的操纵火焰要时髦多了。 而且如此一来,有些问题我就能够想通了。 祝拾在使用异能的时候,有时候仅仅是眼神变得很洞彻,有时候不止是眼睛会变成湖蓝色,性情亦会大变。我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差别。要说是她有时候在故意放水也不太对,她不像是会在使用异能时毫无必要地放水的人。现在看来,那是因为情景的差别。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她的双眼才会变化颜色。 “居然对于我的能力把握到了这种地步……”说到这里,祝拾流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是陆禅背叛了我们吗?还是说……你就是陆禅?” 怪人制造者貌似不在意地说:“谁知道呢。” “那么我现在就把你这张面具撕下来。”祝拾在黑色雾气之中艰难地举起了利剑,剑身绽放出了湖蓝色的光辉。 似乎有着某种强大的力量正要从这把宝剑之中释放出来。 “苏醒吧,铸阎摩——” “没用的。”怪人制造者对着利剑的方向挥了挥手。 更多的黑雾缠绕在了祝拾的利剑之上,使得湖蓝色的光辉倏然熄灭,正要咆哮的强大力量亦是悉数退潮。 “什么?”祝拾难以置信,同时似乎看穿了黑雾的性质,“这个黑雾……可以封杀异能之力本身!?” “现在的你还没有完成与铸阎摩剑的沟通吧。我无法封印这把神剑本身的力量,但是要阻断你与其之间尚且脆弱的连接还是可以的。”怪人制造者轻描淡写地说,“真是可悲,如果是年幼时期被誉为天才的你,肯定早已得到了铸阎摩剑的认同,而现在的你却只能停留在住级。” 铸阎摩剑?难怪祝拾无法像是携带无常剑一样将其隐藏起来,而是必须将其放在吉他盒子里面随身携带,原来那把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无常剑吗? 想必那把铸阎摩剑就是祝拾真正的王牌了,只不过之前却是没见到她在战斗中使用过其特殊力量。难道是需要满足某种特殊的条件吗,或者是使用时会伴随某种沉重的代价? 这其中多半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缘由吧。现在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的黑色雾气。 在黑色雾气熄灭利剑光辉的瞬间,我分明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熟悉感觉。似乎在不久前,我在哪里遇到过类似的力量。都不用细想,我第一时间便回忆起了迷雾梦境的灰色雾气。 在那灰色雾气笼罩的梦境之中,我无法使出自己的超能力,就连四号宣明似乎都显现不出自己身为大无常的力量。而眼前的黑色雾气居然被祝拾认定为具有封杀异能之力本身的力量,令我心中不由得敲响了警钟。 只是从怪人制造者的口气来看,这种封杀之力似乎效果有限,很可能对于过于强大的力量是不起效果的。 现在我的热能感应还是没有消失,依旧能够感受到周围的变化。黑色雾气正在以我们为中心缓慢收缩,同时我感应到空间本身好像也正在出现奇妙的变化。 而通过分布在黑色雾气之中的“萤火虫”,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能够烧却这些黑色雾气。 怪人制造者不再去关注祝拾,而是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始终无言的麻早。麻早面不改色,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 最后,他看向了我。 “多谢你刚才那么安分。作为奖励,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他像是施舍一样地说。 “他是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祝拾似乎冷静了,“这片黑色雾气正在从零开始建立超远程空间传送程序,我们所处的空间再过三分钟就要被整块打包传送走了。” “三分钟吗……”我想了想,决定对着怪人制造者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绑住我的右手?”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元素化的条件吗?”怪人制造者似乎误会了什么,“很简单,我能够通过怪人身体内部的心之种连接到他们的视野。 “上次那个会使用‘伤害转移’的怪人使用了我给予他的迷宫空间,我这边收到信号,就出于好奇看了看他那边的情况,然后就看到了你和祝拾破解迷宫空间的场景。说心里话,我真是被你给震惊到合不拢下巴。没想到在咸水市会出现能够使用元素化的超级火焰能力者。 “所以之后你与那个满脑子阶级跨越的怪人战斗的过程我也是格外关注。虽然战斗过程很短,但是你依然暴露出了大量的能力信息。再结合上次你在迷宫空间里的表现不难得出,你进入元素化的条件,就是用右手运起火球点燃自己的动作。 “这个动作非常多余,然而正常形态下的你不惜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之中也要做出这个动作,甚至是冒着可能会被敌人抢先在元素化之前杀死的风险都要将其做出来,正是说明了其必要性。这无疑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仪式性动作,就如同猎魔人使用某些法术所必需的咒语和手印一样。 “而你刚才的表现正是验证了我的判断——当我阻止这个动作之后,你果然没有能够成功进入元素化。 “现在的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听了他洋洋洒洒的分析,祝拾似乎也在回忆过去我在其面前使用元素化的种种举动,然后震惊地看向了我:“是这样的吗,庄成?” 当然不是。 我决定还是用行动来回答。 随着一个念头升起,我的身体便凭空燃烧了起来。血肉之躯转变为了火焰凝聚而成的身体。而束缚着我的黑色雾气锁链就像是被打火机灼烧的蛛丝网一样当场灰灭。 怪人制造者反应剧烈,他立即操纵黑色雾气,似乎是反射性地想要像是熄灭祝拾利剑的光辉一样阻止我的元素化。 但是没有用处。我能够感受到黑色雾气在与我的身躯接触之际,似乎真的有了一点点克制的意思。然而这就好像是尝试拿一盆水去浇灭森林大火一样,聚集过来的黑色雾气反过来被燃烧殆尽。 怪人制造者停下了无谓的动作,他无言地看着这一幕,然后问:“……也就是说,你那个召唤出火球点燃自己的动作不是必要的?” “不是必要的。”我回答。 “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那么做,搞得好像那个动作很有必要。”他问。 “因为我想要个帅气一些的,做出来又不至于很羞耻的变身动作。”我说。 闻言,他先是沉默了下,然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大喝道:“你有病吧!?” 我对着前方挥动手臂,随着炽烈的火光亮起,凭空出现的火海吞噬了整条街道。 115 VS怪人制造者3 我进入火元素形态是没有条件一说的。 不光是没必要用右手运起火球点燃自己这个动作,就连“点燃自己”这个条件本身都没必要。因为我的身躯从一开始就是火焰组成的,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燃烧的。是否要进入火元素形态全部取决于我一念之间。 如无意外,怪人制造者多半是想要使用黑色雾气把我们传送到人道司的据点,或者是其他能够“料理”我们的地方。如果这里只有我自己,我倒是很乐意奉陪他一把,去看看传送的目的地里面有什么。可既然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我就有必要以安全起见。 随着火海吞噬整条街道,笼罩这片区域的、足以使普通人失去意识的黑色雾气全部遭到破坏。 没有暴力支持的法律形同废纸,没有力量支持的机制亦是形同虚设。在火焰的侵略之下,黑色雾气非但没有发挥出封杀异能的效果,还被火焰反过来封杀。整个过程就像是把滚烫沸腾的开水浇在松松垮垮的雪堆上一样,火焰遍及之地,黑色雾气统统溶解消散。 而站在我面前的怪人制造者也像是先前两个个体一样被火焰当场烧死。 只是,事情到这里还没完。还有未被破坏的黑色雾气。就在离地数十米高的空中,我看到有一团黑色雾气从那里浮现,并且吐出来了一道奇怪的人影。 那依然是怪人制造者,只是这一次,他的掌心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看着有些像是我的“萤火虫”,只是颜色上不一样。我的“萤火虫”是橘红色的,他掌心的光点则是白色的。而那白色光点则在出现之后迅速沉入他的掌心。 他原本正在不断坠落中,就在这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就在空中悬停了。他的头颅上长出了黑色的羊角,背上长出了宛如蝙蝠般的黑色翅膀,身后多出了细长的黑色尾巴。看上去就像是恶魔。 过去我所接触的三个怪人也令人联想到恶魔。而与那些只能说是羊头恶魔的怪人不一样,怪人制造者变身后的形象显然更加符合某些文艺作品里拟态为人类外貌的恶魔。 他果然是有战斗能力的。 这次出马的是本体吗? “怪人?”祝拾也看到了这一幕。 “你说我是怪人?”怪人制造者正在上空环视熊熊燃烧的街道,听见下方的声音,他失笑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种小白鼠吗?” 话音落下,只见他翅膀一动。天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如同闪电般向我们俯冲袭来—— 然而,这种“如同闪电”的形容,是以正常人的标准来看的。虽然我很清楚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的速度和慢悠悠的爬行没什么差别。 火元素形态的我是可以飞行的,并且只要我愿意,以数倍音速的速度飞行也是不在话下。而他的速度根据我的目测,最多也就是每小时三百多公里。这个速度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类的地面载具,只是和我相比较依旧不够看。 我操纵自己的身体疾速移动到高空,来到了他的面前。这种“操纵自己飞行”的感受不是很好形容,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自己抓握起来,然后托举到高空,而这只大手是听自己意念指挥的。 说得不好听些,我像是个被抓娃娃机吊起来的人偶,只不过遥控吊臂的控制器在我手里。好在现在的我正处于意识超级加速状态,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可能疾速,在我的体验中还是比较平缓的。 来到怪人制造者面前之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我伸手抓向他脸上的银色金属面具。 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掌握了很多祝拾的情报,所以我也和祝拾一样,怀疑在面具之下的会不会是陆游巡的面孔。 而在掀掉面具之后露出来的,却不是陆游巡的面孔,是一张我不认识的脸。 首先自不用说,这是一张男性的脸。岁数大约四十多,外貌成熟而又端正,甚至可以说是帅气,感觉很适合拍动作电影。据说表演型人格容易出现在长得好看的人身上,或许他也可以成为其中一个例子吧。 但就算他不是陆游巡,后者的嫌疑也还是没有排除,两者之间可能存在情报上的私通。 我接着便把他头颅以下的部分统统烧成了灰烬。 不出意外,这个依旧不是怪人制造者的本体。 几乎是在我杀死对方的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空中再次出现了黑色雾气,从中吐出了一个又一个和刚才相同的怪人制造者,粗略数去居然超过十个。 出现之后第一时间,除去其中一个站在原地不动,其他的怪人制造者纷纷化为黑蒙蒙的光芒,就连正在往下落去的头颅也化为黑光,转瞬间就汇入了前者的身体之中。与所有黑光融合的怪人制造者,身上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令人联想到高温下扭曲空气的黑暗波动气场。 我没有出手干预这个过程。既然其他个体都融入了现在的个体,那么后者会不会就是本体呢?我尝试在观察的同时分析出其中内涵。 “让我们再次开始吧。”他转头看了过来,然后用掌心对准我。 紧接着,就像是猝不及防地被满载钢卷的重型卡车撞击一样,无形而又巨大的冲击直接作用在了我的身上。 上次我把换影怪人抛掷出数百米,这次则是轮到我享受这个待遇。我转眼间就被打飞了数百米之远,火焰组成的身体更是变得破破烂烂,视野画面急速变幻, 然而这个冲击依旧是物理攻击,无论是把我大卸八块还是压成一滩,本质上都不过是给我换个“皮肤”而已。这种程度的冲击纵使再强化万倍也是不可能伤害到我的。我甚至有闲心在空中胡思乱想。 改变我所处的空间位置亦是徒劳无益,现在的我看似是被击飞了数百米,实则火焰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只要燃烧那条街道的火海还没熄灭,我就等同于站在那里没动过。 只不过这么简单就被人击飞可不好看,下次研究研究怎么固定自己的位置吧。 另外,有个地方也令我挂心。 如果说怪人制造者的目的是反过来埋伏我们,把我们都当成实验体抓到人道司,那么这个目的现在已经失败了,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跟我战斗呢? 他与我之间的力量差距应该很明显,难道他是认为自己有着胜算吗? 他的黑色雾气好像有着近似于迷雾梦境的灰色雾气的性质,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也是神印碎片的相关者? 他会不会是迷雾梦境里面的某个人? 除去神秘莫测的神印之主,之后再按照排除法,最有嫌疑的就是一号。 我记忆中的一号确实是个瘦高的男性形象,说话态度也很不客气。 只是,与怪人制造者的傲慢和装腔作势比起来,一号的不客气仍然在正常范围内,有时候甚至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口是心非的善意。 怪人制造者正在向我飞行追击,他现在的速度是之前的两倍以上,目测超过了每小时七八百公里。以这个速度运动的物体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是很难找到参考的,虽然民用客机是能够到达这个速度,但想必也没人能够拿那种东西作为速度直觉的参考。我现在目测归目测,其实不太有信心。 只是有件事情可以确定,怪人制造者已经超出了祝拾和麻早所能够对付的范畴,我不应该在两人的附近处理这个敌人。 看着被击飞的距离到了六七百米外的地方,我感觉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便在空中急速悬停。 旋即,我操纵右手臂,化为一条火焰长龙,向着怪人制造者抓去。 116 VS怪人制造者4 怪人制造者的力量比我过去遇到的所有对手加起来都要强大。 孔探员、不死身怪人、换影怪人,甚至是祝拾、麻早、陆游巡……不计算特殊能力,纯粹以强度的角度出发,把上述六个人统统加起来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怪人制造者的敌手。 就算是计入特殊能力,上述六个人也最多只能做到死里逃生。比如说麻早就可以空间转移,换影怪人也可以让自己与其他地方的分身交换。而其他四个人估计就连逃跑都做不到。阴影转移也来不及,因为阴影转移还必须有个潜入阴影的动作,那样只会被高速移动的怪人制造者截杀。 这下就说得通了。如果是有着这种水平的战斗力,哪怕那些生性残忍的怪人集体反叛,他要将其镇压也是易如反掌。 而纵然是这样的怪人制造者,在我的手里亦是不堪一击。 化为火焰长龙的右手臂抓住了距离我足足有百米之远的怪人制造者。他的速度是很快,应该也有足以驾驭这般物理速度的意识处理速度。然而我要抓住他就好像是抓住地上的蚯蚓一样简单。 我接着再次将其头颅以下部位全部烧成灰烬。 只是这一次,我的“手感”和之前三次都不一样。 看上去同样是抓住了一个人,可我的“手感”却像是抓住了“一群人”。真是不可思议。而他紧接着便再次复活,并且这次复活的形式也不一样。先前都是被黑色雾气重新吐出来,这次却是直接闪现在了数十米外的空中。 “……果然,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对你没用。”他目光幽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是指刚才的无形冲击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物理攻击对我无效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难不成他刚才还在冲击里面夹杂了其他性质的攻击? 没有等待他做出新的动作,我再次将其抓住,燃烧殆尽。 还是和刚才差不多的手感。明明抓住的仅他一人,却像是抓住了一群人。具体地说,像是抓住了十几个人。要说和刚才有什么差别,那就是这次“少了一个人”。 他再次复活在了附近,我继续重复之前的杀戮动作,同时心中出现了明悟。 若是我所料不错,他刚才与其他自己的融合不止是倍增了自己的力量,也增加了自己的“生命数量”。就像是在游戏里面有很多条性命的玩家角色一样,每次死亡,尸体都会消失,然后自己卷土重来。 说真的,这种“被杀也不会死”的敌人我是不是遇到的过于频繁了?虽然我自己好像也是这种类型。 但是无所谓,与这种类型的敌人打交道多了,我也有了经验。无论是何种不死身,都是无法无限复活的。纵使是过去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只要不断地杀下去,就早晚会有耗尽的时刻。怪人制造者也是相同。 只不过我依旧不知道他是本体还是克隆体,而且纵使是本体,我也不知道他会在哪次真正死亡,无法让祝拾过来配合。只好先将其耗尽,然后看着能不能拿他的脑袋作为材料让麻早去调查真伪和更多的情报。 想到这里,我有了更好的思路。就算我自己无法看穿对方的更多底细,祝拾又如何呢?虽然做不到与她形成配合,但不妨碍我现在与她进行通话。 通过留在她身体里的热能记号,我看到了她那里的画面。 她和麻早正在脱离火海,向我和怪人制造者的方向移动。麻早是可以直接空间转移到我这里的,只是估计因为看到自己插不上手,所以没有贸然传送自己。 而被火海占据的街道其实还有其他人在。虽然这本来是条冷清的街道,但好歹是位于城市,不可能真的没有人。先前笼罩街道的黑色雾气使得处于室外的一些人纷纷昏迷,而在火海把黑色雾气取代之后,他们纷纷惊醒,在火海之中不知所措。 还有一些原本处于室内的人没有被黑色雾气所影响,他们被外界接二连三的浩大声势所震撼,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只要我没那个意思,火焰就不会破坏这条街道上的建筑,更加不会杀伤群众,但是这件事情肯定会作为头条新闻在事后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吧。貌似吞噬一切的火势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燃声,像是有着看不见的大怪兽正在侵略城市。 比起只是散播黑色雾气的怪人制造者,现在好像我才是反派。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没关系,只是身在战场上,就顾不上那么多,一切以目的优先。 我注意到,在祝拾和麻早的周围也有黑色雾气浮现,似乎要吐出新的怪人制造者去袭击两人。没等变化继续发生,我就操纵火海破坏了这些黑色雾气。我之所以没有马上撤去火海,也有防着黑色雾气在那里继续作乱的想法。 其他方向也有黑色雾气浮现,但看上去不是要吐出怪人制造者,而是把掉落在地上的敌人头颅给吞噬了。除此之外,黑色雾气似乎还在回收敌人被焚烧殆尽之后产生的尸体灰烬。 而在这边,怪人制造者的生命数量被我削减到了一半。远处的黑色雾气再次吐出新的个体,后者化为黑色的闪光,汇入了怪人制造者的体内。这应该是在回复怪人制造者的生命数量。 我一开始以为克隆体都是事先准备好,然后被黑色雾气转移到这边来的。然而结合另外一边的动向来看,难道黑色雾气还可以利用残骸材料,在自己的内部重新合成克隆体吗? 看来真正棘手的,并不是怪人制造者本身,而是这个令人联想到迷雾梦境灰雾的黑色雾气。 与此同时,在不断杀戮的过程中,我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感愈发明显,甚至感觉自己像是上次接触换影怪人一样,隐隐约约地接触到了形而上的层面。 在这个层面上,似乎有着像是线一样的东西垂下来,好似提线傀儡般操纵着眼前的怪人制造者。 只是这一切都如同雾里看花。 我在祝拾的身边召唤出火球,从火球之中放出自己的声音:“祝拾。” “庄成?”她立刻看向了火球。 “是我。”我说,“怪人制造者的能力是什么,你看出来了吗?” “……我看出来了。”她咬牙道,“庄成,你刚才掀开了怪人制造者的面具是吧,面具之下是不是陆禅?” “不是。”我说,“是我不认识的人。” 她愣怔了下,然后说:“但是他展现的能力,分明是陆禅过去最擅长的法术。” 怪人制造者在使用陆游巡的技能?难道是因为陆游巡过去被人道司和怪人制造者研究,其能力被对方以某种方式重现了? “告诉我详细内容。” “陆禅过去最擅长的法术是‘可能性分身’。”祝拾快速解释,“他能够把自己的其他可能性作为分身灵体召唤出来。过去的他如果没有成为无常,就有可能直接成为游巡,亦或是成为学者、成为普通人……就算同样是成为无常,也有可能会选择不同的战斗体系路线。他能够召唤那些‘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自己’,使其作为自己的分身活动。 “这其中当然也有严格的限制,难以像是听上去那么得心应手,但就算只是当成普通的分身也足够强力。先前怪人制造者把分身融合到自己身体里的技能也是陆禅过去的法术,效果是倍增自己的战斗力,并且增加自己的生命数量。 “现在的怪人制造者有着成级的力量,可以视为翻版的巅峰时期陆禅。” “但是我看那些分身都不像是所谓的‘灵体’。”其实我也不知道灵体是什么,但那些分身怎么看都是血肉之躯。 “怪人制造者应该是把灵体和自己的克隆体相结合了,受肉之后的灵体不容易被驱逐灵体的法术所克制。”祝拾解释。 “那么,本体呢?”我问,“我应该如何锁定怪人制造者的本体?” “……你不可能锁定他的本体。”祝拾沉声道,“虽然我刚才用了‘分身’这种描述,但是不同可能性的自己终究也是真正的自己。过去的陆禅在召唤出可能性分身之后,他与自己的分身之间就会出现意识网络。 “在这个意识网络之下,每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个体都是他的本体。非要指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本体,那就是这个意识网络本身。 “而要想摧毁意识网络,就必须摧毁网络之下所有的个体。” 陆游巡过去居然还有这么犯规的能力,我还真是小觑他了。 “但是,这不合理啊,就算人道司有办法解析陆禅的力量,也不可能将其完全复现。”祝拾还是介怀,“‘可能性分身’不止是陆禅修行习得的产物,也是他个人天赋的体现。就算换个人去学习他的法术,也无法锻炼出一模一样的效果。 “……难不成陆禅过去之所以会失去自己的力量,不是因为身体被实验摧残,而是力量本身都被整个夺走了?” 她那边还在继续推测。我这边先接受了她所说的信息,并且开始尝试进一步的摸索。 虽然她说想要摧毁意识网络就必须摧毁网络之下所有个体,但是如果我有办法接触到意识网络本身呢? 怪人制造者每次复活,周围都会出现黑色雾气吐出黑光,为他补充生命数量。之后似乎是担心黑光会被我的火焰途中拦截,黑色雾气索性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体内部,零距离补充生命数量。这些都被我的热能感知看得一清二楚。 而我已经不在乎他的生命数量是多是少了。在得到他能力的确切情报之后,我的意识像是找到了确切的方向。借由不断焚烧他的身躯,我更加清楚地感知到了在形而上的层面存在的线。 那好像不止是一条线,而是有着无数条线,形成了模模糊糊的网络。 还看得不够清楚,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够亲手接触到这个网络了。 而怪人制造者则在火焰之中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117 VS怪人制造者5 虽说战况是一边倒,怪人制造者却丝毫没有落魄的神态。先不说其他,我对于他总是被烧还能够如此淡然这一点可以说是心生敬意。 而现在看到他流露出仿佛笃定自己胜利般的表情,我不由得重视了起来。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明明会输却非要嘴硬说自己赢了的人。 他果然是有着胜算的,所以才会留下来和我战斗。 在反反复复的死亡和复活之中,他向我说话。 “你已经输了,庄成。”他呈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能够操纵如此巨大的法力,并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元素化,这已经是接近仙人或者神明的作为。就算是放在漫长的猎魔人历史里,你也是有能耐在其中留下自己爪痕的强者。但你终究不是真正的神仙。” “确实,我既不是仙人,也不是神明。”我难免生出好奇之心,“可那与我会输有什么关联吗?” 说话的同时,我快马加鞭地摸索着他的意识网络。 祝拾说他的力量与陆游巡相同,难道他真的是陆游巡,而先前我看到的外貌是他以特殊手段之后易容的产物? 如果他不是陆游巡,之所以能够使用“可能性分身”是因为人道司解析了陆游巡的力量,那么其他的怪人是否也存在着这种技术痕迹? 仔细想想,过去我所接触到的怪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的力量都与“分身”这个概念有关。 把别人变成自己分身的孔探员、把伤害转移给分身的不死人怪人、能够与分身交换位置和因果的换影怪人……再加上眼前这个疑似变身为怪人的怪人制造者,他们的异能归根结底都是围绕着“分身”这个主题做文章。而在过去,陆游巡在意识到怪人们与人道司的关联之后,似乎也对于怪人们使用分身之力这件事情产生过些许耐人寻味的反应。 全国出现的怪人相关案件最早能够追溯到十八个月其前,也就是一年半前。而陆游巡被人道司俘虏则是两年前,时间似乎也对得上。 怪人制造者无从得知我的思考,他坦然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那么我就好心向你传道,作为把你送入奈落的礼物。”他大大方方地说,“人的肉体会限制住自己的灵魂,同时也是对于灵魂的保护。一旦人失去身体的健康,精气神也会跟着显著衰弱,就是因为肉体这一灵魂的天然庇护所变得漏风漏雨。而你放弃自己的人身,选择火焰作为容器,也不可能毫无影响。 “要知道火焰是攻击性的力量,而不是防御性的元素。你的灵魂既然寄宿于火焰之中,就等同于是上战场的将士丢盔弃甲,赤身裸体,只拿着武器去面对敌军的箭矢和刀剑。 “我看得出来,你具有将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转变为火焰的力量,甚至你的灵魂本身就有着‘拟态为灵魂的火焰’的性质。但就算是你也无法在实践中真的把自己全部的精神和灵魂同时转变为火焰,甚至是通过这种方式回避敌人对于你灵魂的攻击,就好像你尽管可以举起自己的拳头,却无法举起自己的全身。 “你总是需要把自己分成‘操纵力量的主体’和‘被操纵的力量’。纵使你强行把自己的灵魂全部转变成火焰,你身为人类的意识主体结构也会由于全部化为能量而失去控制,最后化为纯粹的自然现象消散在天地之间。能够那么做也没关系的只有真正的‘显灵’,也就是真正的神仙。 “而你不可能是‘显灵’,否则你对于力量的运用就不可能那么粗糙。” 听了他的话语,我也觉得有些道理。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把自己所有的意识一口气转化为火焰,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做了是不是真的会死,但要是真死了那就来不及了。 看来他刚才不光是在承受灼烧而已,在这么短暂的接触里,他已经把我的底细看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我的火焰就是我的意识”这一点都分析了出来。 而对于他的底牌,我也产生了非常明确的思路。 “所以……你是想要破坏我的灵魂?”我问。 “你是觉得我做不到吗?确实,你有着非常强壮的灵魂,普通的灵魂攻击只怕最多对你造成擦伤吧。但是不要小看我了。”他淡淡地说,“我是没想到你能够以那种方式挣脱我的黑雾锁链,可我的手段不止于此。考虑到有可能会与你发生战斗,我也有耗费巨大心血做过相应的准备。” 说着,他对着上空伸出手指。 与此同时,以我所在的地方为中心,距离我数百米之外的地方,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直冲天际的巨大白色光柱。 而在距离我数十米之外的周围则出现了二三十道宛如厉鬼般的幻影。仔细看去,这些都是怪人制造者的幻影。他们全部以烧伤惨死的姿态悬浮在空中,以怨毒的目光凝视着我。我意识到,这些都是被我杀死的可能性分身,他们现在是要向我索命。 这些幻影都像是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像一样,当我看清楚的刹那,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 一股强烈的预感在我心中浮现——对方在接下来放出的一击,我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开,只能正面承受。 与此同时,我仍然在不停地焚烧怪人制造者,而他每次都可以复活,情绪依旧丝毫不受到死亡的影响。 “罗山把猎魔人划分为成、住、坏、空四个等级……”他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说话,“其中,成级被誉为猎魔人的极限,在突破这道极限之后,就会成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人道司将其称之为‘超级猎魔人’。 “而如何称呼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庄成。你的力量毫无疑问远超猎魔人的极限,把你认定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都不为过。 “但是,无论是再怎么强大的猎魔人,都不会愚蠢到在战场上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御,把自己的灵魂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虽然就这么把你杀死实在遗憾,但我这里毕竟没有能够活捉你的手段,只能够在事后去研究你的残骸了,总比什么都拿不到要好。 “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吧,庄成—— “接下来的一击,将会彻底粉碎你躲藏在缥缈火焰之中的灵魂。纵使你是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也要被打至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他对着我挥动了手臂。 而四面八方的巨大光柱则围绕我旋转,瞬间就向我合拢,化为恐怖的光之漩涡把我一口吞入。虽然用语言形容好像还有反应的余地,但实际的变化速度简直就是光速。当我意识到光柱合拢的刹那,就已经彻底中招了。 我最为忌惮的灵魂攻击,吞噬了我的全身! 这一刻,我产生了货真价实的危机感,以及难以言喻的期待感。 虽然我确实是感觉自己无法逃开这个攻击,但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要逃避。一开始还没有多少自觉,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是品出了自己的真心。我很可能就是想要正面接住这个攻击的。 迄今为止,真正给我带来过生死存亡危机的,就只有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 与过去的怪人们交锋虽然也不是毫无挑战性,但是我全程都是处于躺在地上让敌人杀都杀不死,且只要有那个念头就可以轻易杀死对方的立场上,难度都是集中在“把躲藏起来的敌人找出来”以及“必须在与队友配合的基础上留下对方完整头颅”等等额外条件上,和我想要的冒险还是不一样的。 坦白说,我觉得那种类型的挑战也不错,再来几次也不是不可以。好歹也是非日常体验,我暂时没有厌倦。 可我还是想要试探自己的极限,想要知道自己的全力在哪里,想要真正的危险和刺激。 这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愚蠢之处。但我似乎就是这种人。我早已接受了这些,将其认定为是组成我这个人格的必然要素。纵使因此而死亡,我也会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没有“危险”,又如何算是“冒险”呢? 在我难以言说的期待之中,对方据说是耗费巨大心血、就连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都承受不住的一击直捣黄龙,进入了我的灵魂—— …… ……进入了吗? 我有些迟疑。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光之漩涡好像只是把我吞噬了进去,之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我的身体没有遭到破坏,意味着这很可能是不附带任何物理伤害的攻击。说来也是,既然是灵魂攻击,把所有力量都分配在灵魂伤害上才很合理。可问题是之后的变化呢? 说起来被攻击灵魂到底是什么感觉?灵魂这种东西应该没有痛觉感受器吧。而且某些疾病和伤残往往是感觉不到痛苦的阶段才是最严重的。痛觉是神经的警告信号,没有痛觉就意味着伤害已经恶化到了就连警告都毫无意义的程度。所以说不定现在我的情况就是无可挽回到了连痛苦都没有的地步。 不,非要说的话,我也不是毫无感觉,就是身上总感觉有些刺挠发痒…… 但这应该不是被攻击,而是即将受到攻击的前兆吧?就好像带着很强磁场的东西在靠近的时候会影响到电子设备运行一样,我觉得这种被刺挠到的感觉应该也差不多。 难道被光之漩涡吞噬还仅仅是这个灵魂攻击的准备阶段,接下来才是正戏?这个准备时间是不是有些长了,就算觉得我躲不开也不应该这样吧? 正当我想着是不是要先走出光之漩涡去问问外面的怪人制造者时,周围的亮度忽然开始降低,光之漩涡正在消散。 不过两秒钟,光之漩涡便在我一头雾水的注视之下彻底熄灭了。 怪人制造者仍然悬停在原处,看不到他面具之下的表情,只见他无言地看着我,身体一动不动。 他好像没有说话的打算,所以我就先说出了第一句话。 “要不要重新来过?”我问。 118 VS怪人制造者6 怪人制造者当然没可能会听从我的建议。 我这边话音刚落,他便再次有了动作。只见他扇动翅膀,急速后退,同时挥动手臂,四面八方再次出现了十来个“可能性分身”。至今为止他都没做过毫无意义的挣扎,或许这次也是有某种后手吧。 只是我没有再次给他挣扎的机会,而是用目光一口气点燃了他的身躯,再通过火焰传送到他的跟前,右手伸出,压住了他佩戴在脸上的银色面具。而他身上的火焰则反过来形成宛如锁链般的结构,就像是他先前用黑色锁链束缚住我一样,这次我也用火焰死死捆绑住了他的全身,使得他动弹不得。 这会儿我也多少回过味儿来了。恐怕他刚才的灵魂攻击既不是没有成功发动,也不是没有他所吹嘘的那么强力。事实很可能是,我灵魂的防御力搞不好比自己以为的要坚固得多。至于具体原理是我灵魂本身就非常坚固,还是我的火焰作为灵魂的容器其实能够提供非比寻常的灵魂防御,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结合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以前的我也经历过被攻击灵魂的情况,只是没感觉到而已。毕竟如果就连“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都无法招架的灵魂攻击”都只能够给我造成刺挠的感觉,那么普通水平的灵魂攻击打在我身上,我很可能甚至都是没有知觉的。 我不太清楚“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比之祝拾描述的“大无常”差距几何,可如果真的是大无常出现在他的面前,怪人制造者总不至于会觉得自己有办法拿捏那种单枪匹马便足以毁灭国家的怪物。 另外,虽说他是把我当成了所谓的“超级猎魔人”处理,却附带了“没有灵魂防御力”的前提,可见刚才的灵魂攻击如果真的拿去对付正儿八经的“超级猎魔人”,应该不至于直接将其打至魂飞魄散。 即使如此,我居然真的能够毫发无损地扛过刚才那一击,显然是给怪人制造者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他刚才的撤退动作有着明显的惊慌失措意味。 撤退这个决策本身是正确的,只是他力有未逮。当我的手掌接触到他的一瞬间,这场战斗便结束了。 我闭上了双眼。 借由先前的摸索以及祝拾提供的明确情报,我的精神感知终于突破最后一层面纱,接触到了他的意识网络。 就像是在闭上眼睛之后的黑暗里,看见了比起黑暗本身更加浓郁的黑色雾气一样。这黑色雾气凝结成了一条又一条的丝线,在黑暗之中结成了四通八达的网络。 网络上的每一个节点似乎都对应着一个“可能性分身”,出现在周围的十来个“可能性分身”是如此,眼前的怪人制造者也是如此。后者作为节点与其他分身有个差别,那就是他好像是复数个节点打结缠绕在一起,简直就是这个网络上的瘤块。可能是因为他先前融合了很多其他分身吧。 而网络似乎还有很多额外的线,连接到了更加遥远的节点,数量还不少。显然他在其他地方还有“可能性分身”在活动。我难以通过形而上层面的节点分布去判断那些额外节点对应的是现实中的何处,有可能依旧是咸水市范围内,也有可能是在其他省市。 原本我应该是可以快点捕捉到这个意识网络的,只是和感知换影怪人的因果时不一样,这次感知的过程比起我预计中还要困难和吃力一些。似乎是我的精神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妨碍,或许与这个黑色雾气封杀异能的属性有着关联。不过就结果上来说,也就是多耗费了我一点时间而已。 他真正的本体应该就在这个网络上面。我分辨不出来具体是哪个节点,反正按照祝拾所说的那样,把意识网络本身摧毁掉就可以了。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把怪人制造者本身付之一炬,令我们无法回收“战利品”——确实是有这个风险,只是我决定暂且将其忽视。 理由很简单,他现在展现出来的力量强过头了。别看我对付他很轻松,他回头去对付麻早和祝拾只会和我对付他一样轻松。所以我也就不会再像是过去对付换影怪人一样觉得“暂且放跑也没关系”。要杀就趁现在。 就算没了他,也不意味着与末日相关的线索就此断绝。我们之后还可以去追踪人道司,而只要有着麻早的扫把星体质,根本就不用愁找不到人道司的线索。 在我“目光”的注视之下,整张意识网络顿时燃烧起了“火焰”。 火焰也是一种物质,是一种形而下的存在,出现在形而上层面上的火焰其实有些意义不明。总之意识网络就是被我点着了,而且还烧得相当旺盛。简直就是往汽油里面扔了火把,一时间我都险些感觉不到对方的意识网络本身,只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 噼里啪啦燃烧的意识网络似乎发出了凄惨的嚎叫,而几乎是同时,就像是膝盖被砸中而跳起来的小腿一样,从意识网络之中竟大量涌现出了我无比眼熟的灰色事物—— 是迷雾梦境的“灰色雾气”! 灰色雾气瞬间便阻断了我的“目光”,一时间我的形而上视野陷入灰蒙蒙一片,无法继续往对方的意识网络之中投入火焰。不止如此,我对于火焰本身的感知也急剧模糊化。 然而在灰色雾气的对面,我仍然能够聆听到意识网络无法抑制的痛苦惨嚎,以及网络全面崩溃的声音。只不过是阻断了我的追击而已,我起手造成的伤害可没有就此作废。更加重要的是,我在火焰之中注入了毁灭的意志。 在火焰感知彻底遭到阻断的前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意识网络已经被烧至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我感觉灰色雾气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正在把我不断推离这个形而上的感知层面。后续的变化我无法继续看下去了。 问题还是在于这个灰色雾气。 怪人制造者果然与迷雾梦境,或者是与神印碎片有着关联。我不认为他是迷雾梦境里面已经登场的任何一个人物,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掌握着其他的神印碎片,最最起码也是与和神印相关的事物。 而一旦牵扯到神印,很多看似是定数的判断就不再可靠。 我重新睁开双眼,而眼前的怪人制造者,以及周围的十几个“可能性分身”都陷入了无可挽回的衰亡。他们都像是变成了重病症患者一样,生机从他们的眼神和肌肤上失去。看来是形而上层面上的破灭波及到了现实世界的他们。 怪人制造者对着我抬起手臂,却慢慢地放了下去,貌似气数已尽。 我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回收他的全尸,只可惜事态的发展并未就此结束。他曾经给那些怪人的心之种都植入了防止信息泄露的自毁程序,而对于自己好像也做过相同的处理。只见他和周围的“可能性分身”们身体里面绽放出了看着就极度危险的白光,似乎即将自爆。 祝拾和麻早不在身边,我无法阻止他自爆。 就在我要把他扔下去的时候,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波动,一道熟悉的人影现身。 是麻早! 她一出现,便对着即将自爆的怪人制造者就是一指。 “回归!”她念道。 随着话音落下,怪人制造者身上的自爆白光顿时回缩,就连貌似气数已尽的他本人都回光返照,发出了错愕的声音:“啊?” 只是周围的可能性分身们就无法享受到这种待遇,他们都在同一时间统统自爆了。 麻早不会飞行,她出现之后身体就直往下方坠落,然后平稳地落到了地上。我熄灭了远处街道的火海,抓着怪人制造者也落回到地上。严格地说这里还不是地面,而是一座低矮建筑物的天台。 怪人制造者一时间没有站稳,狼狈地坐倒在地。 他的回光返照好像只是暂时的,我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迅速降低,心跳也在变得微弱,所有能够被视为“生命征兆”的东西都在快速变弱。麻早再次指向他,对他用出一次赐福之力,却像是往破了大洞的水桶里面加水一样,非但入不敷出,自己也显露出吃力之色。 “切断了我与意识网络的连接吗……”怪人制造者先是失神似的自语,然后向我说话,“你把本体杀死了?”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意识网络上的某个个体,还是说意识网络本身……没错,我全部杀了。”我一边说话,一边退出火元素形态,然后拿出了黑绳锁心戒指。 我把戒指佩戴在了左手上,然后刺入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跳动力度愈发微弱的心脏。 现在的他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并且无法沉默。 “你与本体之间不是共享意识的吗?”我先是问了这个问题。 “之前是,现在我离线了。某种意义上,我这个个体现在才算是真正出生吧。” 他仿佛对于自己受到审问的现状不为所动,只是抬起手摘掉银色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貌。 他似乎有些感慨,说:“这是陆禅的黑绳锁心戒指吧。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的本体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想要尽快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你都把意识网络摧毁了,那自然是死了。”他说。 “那么,你关于‘末日’和‘神印碎片’知道什么吗?”我问。 麻早没有贸然插话,把审问的权力全部托付给我。而当我问到这里的时候,她流露出了非常重视的神色。 “离线的我可不知道那么多事情。”怪人制造者的声音愈发虚弱,“另外,如果你要问人道司的秘密据点在哪些位置,我也是全部回答不出来。别白费力气了。” 说不出来人道司的秘密据点位置云云也没关系,那些线索可以之后让麻早通过调查他的尸体去追踪。现在我必须询问其他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说自己对于末日和神印碎片“不知道那么多”,却没说是完全不知道。而黑绳锁心戒指固然可以让对象无法沉默且只能说实话,却未必不能只说部分实话。我要继续追问。 “你对于‘末日’和‘神印碎片’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我问,“我在摧毁你意识网路的时候看到了灰色的雾,那应该是与神印碎片相关的力量。” “我对于世界末日的了解就只有罗山流传的预言而已,对于神印碎片那种东西也仅仅是道听途说。至于你所说的灰色的雾……”他先是停顿了下,似乎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无数思考,然后说,“原来如此,你是认为本体的我得到了神印碎片……但是很遗憾,我这里没有更多的情报。本体的我肯定知道更多,但是他都已经死了,再谈那些也是无益。” “那么陆游巡呢?”我追问,“他与你私通了吗?” “没有。”他说,“陆禅与我,以及与人道司……都是绝对的不共戴天。至少在与我们这边战斗的立场上,他比起你们任何人都要顽固。要他与我合作,倒不如杀了他。” 黑绳锁心戒指仍然在正常运作,他似乎是真心这么想的。 “我快死了,你还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他说。 现在的他并不是分身,更加近似于独立的个体,就连他都说自己算是才刚出生。而他却眼看着自己就要死去了。 看到这个初登场时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呈现出这般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姿态,甚至对于自己惨败之后必须接受审问这件事情毫无怨言和愤懑,我原本还在思索自己还有哪些重要情报没去问,此刻却是改变主意,把手拔了出去,然后问:“你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吗……”他似乎非常认真地思考,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后点了点头,说,“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 说完,他头一歪,死了。 而他身体里则再次冒出了白光,要破碎这具尸体。 “停止——”麻早再次指着这具尸体施展赐福之力。 只是这一次,似乎是触动到了她灵魂的创伤,她脸色变得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饶是如此,她还是勉强发动了赐福之力。只见一股扭曲空间的波动笼罩住了怪人制造者的全身,重点笼罩住了头颅部分。 旋即白光一闪,并没有形成很大的爆炸,仅仅是怪人制造者的躯干和四肢部分凭空四分五裂,而头颅则完好无损,顺势滚落到了地面上。 我连忙从旁边扶住了快要跌倒的麻早。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落到了天台上,正是祝拾。 “我在周边检查过了,没有新的怪人制造者和黑色雾气出现。”她一边说,一边向我们走了过来,“你们这里情况怎么样,头颅留下来了吗?我刚才在远处观测到庄成的火焰似乎去到了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层面,应该是把怪人制造者的意识网络给摧毁了吧?” 说着,她看向了滚落在地的头颅,然后点了点头,说:“看来是成功……” 还没说完,她便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头颅没有面具遮挡的真实面貌。 “——爸?” 她念出了这么一个字。 119 各回各家 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或许祝拾喊的并不是“爸”,只是毫无意义地发出了“ba”这么一个音节而已。至于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发出这种傻乎乎的音节就先暂且不论,总之肯定比起她对着怪人制造者喊“爸”要合情合理得多。我一开始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只是接下来的情况怎么看都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祝拾疾步走到了我们这边来,然后俯身双手捧起怪人制造者的脑袋。后者只能说是死无全尸,唯一算是体面的地方就是面部完整,而且死相不算是狰狞,表情是平淡的。然而从死者家属的角度来看,这种程度的安慰或许更加像是在找茬。 祝拾傻傻地看着这个脑袋,神态从无法理解事态的难以置信,缓慢地转变成了理解事态之后的难以置信。 我和麻早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由我先开口说话。 “怪人制造者是你的父亲?”我硬着头皮问。 “……是的。”祝拾艰难地说,“不会有错,这张脸……是我的父亲,应凌云。” 应凌云?你的父亲不应该姓“祝”吗?我慢了半拍才想起来祝拾和长安的父亲是入赘的。 而且“应凌云”这个名字我绝对有在不久前听到过。对了,换影怪人提及过,在咸水市有个草根阶层出身的政治家,傍上了本地隐形富豪家族“祝家”的女儿之后在官场仕途上平步青云。当时我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原本打算问问的,只是之后很快就被换影怪人的变态兴趣给转移了注意力,不小心给抛到脑后了。 其实很久以前我在和长安来往的时候也有打听到过“应凌云”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是和自己基本扯不上关系的人物,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不过是出现在长安“背景故事”里面的不负责任的无良父亲角色而已。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不小心把人家爸爸给杀了。不,其实也不是不小心,我之前还杀了他二三十遍,刚才更是怀着认真毁灭他的意思把他的意识网络连同本体一起烧杀了。要辩解自己是不小心那真是荒谬至极。总之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那个……对不起?”我说。 “不用对我道歉。而且,我刚才为你提供了情报支援。这件事情也有我一份。”祝拾摇头,然后呆呆地说,“这样啊,他是怪人制造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杳无音信,原来不是在参与官方势力的机密项目,而是暗中加入了人道司……” 也有可能人道司就是官方势力暗中控制的组织——我想起了陆游巡给予我们的资料里面提到的怀疑方向。而现在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似乎佐证了这一点。 应凌云作为政治家和官员,毫无疑问就是官方势力的角色,而他既然同时兼任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一职,就很难让人不怀疑官方势力与人道司之间的关联。 而且如此一来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怪人制造者需要隐藏真实面貌。一旦面具之下的真容暴露在罗山的眼里,所有人都会怀疑人道司的背景靠山。事实上就算没有暴露,像是陆游巡这样的罗山人就已经在严重怀疑了。 再结合罗山过去怀疑官方势力可能掌握神印这一点,好像也能够和怪人制造者疑似拥有的神印碎片关联到一起。或许官方势力过去真的掌握过完整的神印,只是由于某些意外,神印破碎,番天事件发生,把世俗社会和怪异世界一分为二的力量就此消失,而破碎之后的神印则依旧为官方势力所拥有…… 那么为何如此重要的物品会出现在十五楼房间的地下室里,并且被我捡到? 官方势力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把人类转变为怪人”这种具有末日时代色彩的技术? 或许现在就怀疑官方势力和人道司存在关联还是不够谨慎。也有可能应凌云是官方势力的叛徒,人道司确实就是与官方势力和罗山都水火不容的黑暗组织。 现在倒是能够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陆游巡应该是真的没有私通怪人制造者。 先前怀疑陆游巡主要是因为怪人制造者对于祝拾的了解,但既然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应凌云,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再怎么说应凌云也是祝家的赘婿和祝拾的父亲,对于自己女儿的本事以及其手中持有的铸阎摩剑有了解再正常不过。 好,思绪整理到了这个地步,我也算是差不多从“怪人制造者是祝拾的父亲”的震惊情绪里面走出来了。 而祝拾似乎也勉强从波涛汹涌的情绪之中暂且浮出水面,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他会加入人道司这种邪恶的组织呢?难道他其实是仇恨猎魔人……仇恨我们祝家吗?” 她是嫉恶如仇之人,纵使自己的父亲真的在做丧尽天良的事情,她必定也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甚至可能会展现出不共戴天的姿态。话虽如此,作为女儿,亲身参与了手刃父亲的行动,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我无从想象她此刻的心境。 “要我帮你调查吗?”麻早似乎也在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话语,“虽然大概需要几天或者十几天时间,但应该可以查出来一些情报。” “……之后再拜托你。”祝拾叹息,“至于今晚,还是先让我把他的头带回去吧。我需要和爷爷做个汇报,这个算是证物。” 麻早没有提出要跟着去祝拾的家,而是先转头看向了我。 作为祝拾的“杀父仇人”,我现在有些不知道如何与对方说话。不小心把关系要好的女性朋友的父亲杀了还被对方看到了作案现场,应该如何高情商地安抚对方的情绪,重新营造友好和睦的对话环境?——如果我把这个作为贴子标题发到网络论坛上,之后会有人给我好建议吗?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随后,我提出了暂时解散。 之后我们简短地沟通了明日的行程,便各怀心思地回去了。 120 一起睡觉1 与祝拾道别之后,我往家的方向移动。麻早自然是和我一起回去的。受到方才“惊天噩耗”的影响,我们在路上没有多少对话的心情。麻早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即使是先前审问怪人制造者的时候,她也表现得很沉默。我还以为她会忍不住多问几句话,毕竟她的目的就是通过怪人制造者探究与“末日”相关的情报。 “你的戒指……”麻早先说话了,她看向了我放着黑绳锁心戒指的口袋,“你在白天的时候也用过,那是能够强迫对方说出真话的道具吗?” “是的。” 我顺便解释了黑绳锁心戒指的来历,然后问起了她先前沉默的原因。 “那是你打败的敌人,对话应该由你主导。我只是在最后做了些许支援工作而已,没有权力指手画脚。再说了,你也帮忙问出了我关心的问题。”她说,“而且,之后的调查工作才是我主要的‘战场’。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追溯。” “说起能力,你的灵魂还好吗?”我关心地问,“你之前好像又差点倒下了。” “没有看上去那么差。”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实话还是在逞强,“我的赐福之力回溯外部比起回溯自己要更加吃力,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度,反过来牵扯自己的伤势。但是我可以通过回溯自己恢复状态,只要不是伤到完全无法动用力量的地步就没问题。” 我想还是得找找方法治愈她的灵魂。就算只能找到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也好过完全不去找。 我们回到了家里。现在临近晚上九点,肚子差不多饿了。 在开始埋伏怪人制造者的作战之前,我们只是在路上稍微买了点东西填填肚子,不算是吃过晚饭。我作为火焰聚合体其实没有摄入食物和水的硬性需求,饥饿这种生理反应都是拟态来的;而麻早则可以靠着赐福之力把自己重置到万全状态,或许比我更加不需要摄入营养。但我还是决定先去做个晚饭。 吃饭对于恢复精神有着帮助。好歹也是和人战斗过,甚至是杀了人,更有甚者,是杀了朋友的亲生父亲,就算是我也难免有着精神上的负荷。而麻早似乎也残留着意识的紧绷。一顿饭之后,我们的状态都好转了些许。 她在客厅里面看起了电视节目,而我则回到卧室里面,检查着自己的超能力。 第一次杀人之后,我的超能力似乎就出现了某种变化。而这一次我杀死了怪人制造者,超能力是否再次出现了变化呢? 答案是有。 先前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怪人制造者身上,没去仔细感知自己超能力是否有出现变化。其实这种变化原本就不那么容易感知得到,上次我是比较关心自己杀人时的心理感受才会捕捉得到,换个情形的话甚至未必知道自己的超能力有出现变化。现在我重新运转了下超能力,发现非但再次出现了变化,而且比起杀死换影怪人那时候要大很多。 现在的我可以粗浅地描述这种变化。 相信一些沉迷于体育运动的人可能会理解我现在的感受。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沉迷的运动放下三四天,去专心埋首于学习,回头再次把技术捡起来的时候,手感和实践出现了些微的龃龉。像是手感睡过头,变得略微生疏,暂时和记忆咬合不到一起去。齿轮运转的机器里面被撒了沙子。 换算过来,换影怪人最多就是一小撮沙子,用拇指和食指就能够全部夹住。而怪人制造者则是一把沙子,怎么说也得合拢手掌才能够握住。 就是这么一把沙子而已,很快就会在齿轮机器的运转之下彻底磨灭。只是我现在的工作不是要将其磨灭,而是将其从齿轮机器里面挑拣出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我抬起右手,在掌心召唤出了火球,然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它。现在我要想象,这不是个火球,而是齿轮机器。我要把这台机器倒置,让里面的沙子自己析出掉落。 没过多久,我看到火球内部浮现出了一点点的黑影。 黑影越来越显眼,直到不再继续变化,我便把火球撤去。而黑影之物则坠落,掉在了我的掌心。其真容亦是显露在了我的眼前。 这是块黑乎乎的硬物。 黑色的,拇指大小的,形状不规整的坚硬物质。摸起来的手感像是煤炭。完全搞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火焰之中。我再次试着运转了自己的超能力,发现龃龉之感全部消失了。看来影响我手感的就是这块来历不明的黑色硬物。 翻来覆去都弄不明白这是什么,只是我隐隐有些推测。既然它在影响超能力的运转,那么之于超能力,它毫无疑问就是“杂质”。用火焰烧死敌人之后出现的杂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敌人的生命在我的火焰之中遗留的残骸一样。 我的火焰虽然具备足以蒸发目标的破坏力,但“蒸发”并不是“湮灭”,仅仅是把目标从固态或液态转变成了气态而已。而在汽化升华之后,总会有些物质残留。就像是蒸馏海水之后会留下盐和其他杂质一样……不,这种说法或许还是不太贴切。就像是在火法冶金的过程中出现的“炉渣”一样…… 没错,就是“炉渣”。虽然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劲,但我认为这个比喻更加接近核心。 我拿着这块小小的“炉渣”去咨询了下麻早的意见。我想,如果要给这块“炉渣”分类,应该也算是一种怪异之物。论及怪异之物方面的见识,她远比我更加丰富。 “你说这块煤炭影响了你的超能力?”她面露严肃之色,把“炉渣”拿在手里反复查看。 “对,不过现在没事了。”我说。 “它会降低你火焰的威力,或者让你操纵火焰的精度降低吗?”她问。 “不会。”我说。 “但是你说你的操纵变得生疏了,还说像是被撒了沙子的机器。”她指出。 “那只是粗浅的比喻而已。”我仔细反刍自己的感受,“实际上它的影响仅限于让我产生异物感,就像是用惯了的手机上多了个小挂件。一开始可能有点不习惯,但总不能说是小挂件影响了手机性能吧。” 我的比喻似乎无法让她感同身受,不过她好像还是勉强消化了,然后把“炉渣”递了过来,说:“那么,你可以将其收回到自己的火焰里面吗?” 我再次召唤出火球,同时接过“炉渣”,将其塞进火球里面。结果很顺利,“炉渣”瞬间就在火球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异物感也再次模模糊糊地出现。 然后,我像是上次一样让“炉渣”从火球之中显形。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炉渣”一下子就出现了。 麻早拿过这块“炉渣”,奇怪地说:“这个东西的形状是不是变化了?” 我伸头观察,发现确实如此。先前这块“炉渣”还是有点扁平的,现在则变得相对立体了。 麻早再次把“炉渣”递给了我,而我之后又尝试了几次把这块“炉渣”收纳到火焰之中再取出的过程,最后确认了一件事情。我能够决定这块“炉渣”在火焰之中出现时的形状。之前两次形状之所以不一样,可能就是因为我无意识地改变了其出现时的形状。 “这个‘炉渣’似乎有些灵魂的气息。”麻早沿用了我给这块物质取的名字,只是她似乎也只能看出来这些。 “灵魂……”我思考。 假设“炉渣”是我的火焰烧却敌人灵魂之后残余的物质,那么岂不是说我把“怪人制造者”——把祝拾的父亲给“杀人炼魂”了?这种事情真是想想都觉得“地狱”。 比起麻早,祝拾对于怪异之物貌似有着更加系统化的认知,所以我也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炉渣”交给她看看。只是现在看来,把对方亲生父亲的灵魂炼化之后出现的物质交给对方检查,这种行为再怎么说也太扭曲了。我还不想被祝拾讨厌,还是罢手吧。 不过如此一来,我就多少能够理解为什么“炉渣”只有在我杀人之后才会出现了。 孔探员和不死身怪人都不是因为我的火焰而死的,所以他们的灵魂都没有被我的火焰所吞噬;而换影怪人和怪人制造者则截然不同。前者被我的火焰直接烧死,而后者则是被我用火焰把意识网络都统统烧至灰飞烟灭。尤其是后者,说其灵魂没被我的火焰吞噬那真是说不过去。 怪人制造者在对我解释肉体和灵魂的关系时,明里暗里透露过人的灵魂、精神、意识其实是相同的存在,这完全说得过去。 和麻早研究了好一会儿,我们都研究不出来这块“炉渣”具体有何用处。猜测倒是有几个,却都缺乏验证方法。最后,我只好把“炉渣”收回了火焰里。 “把它放在火焰里面真的没问题吗?”麻早关心地问。 如果是以保险起见,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确实还是放在身外比较好。只是,就像是在埋伏怪人制造者之前我感觉到的那样,我现在依旧认为这块“炉渣”的出现之于我的超能力,至少不是在往坏的方向上变化。在关于超能力的问题上,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炉渣”的问题暂时到此为止,我接着开始思索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怪人制造者…… 或者说,他的本体,应凌云——真的已经死了吗? 121 一起睡觉2 在有着杀怪升级要素的电子游戏里,想要确认敌方怪物是否死亡有个非常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看看自己的经验值是否增加。如果没增加,那就意味着敌人多半没有死,甚至说不定还会以第二形态再次出现在玩家角色的面前。 我的“炉渣”作为在杀人之后才会出现的物质,似乎与只有在杀死敌方怪物之后才会增加的经验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既然祝拾说过怪人制造者的本体就是意识网络,而在毁灭意识网络之后又增加了如此之多的“经验值”,那就意味着应凌云肯定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一旦想到从意识网络之中神秘出现的灰色雾气,以及怪人制造者的本体应凌云很可能有着神印碎片的推测,我就无法以确凿无疑的口气宣布他的死亡。 方便起见,之后就依然称呼死在我面前的怪人制造者为“怪人制造者”,而将其本体称呼为“应凌云”。 神印是足以改天换地的终极神器,纵使其碎片亦是不容小觑。虽然现在的我无法有效利用自己手里的神印碎片,但是应凌云作为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同时也是作为研究者,他很可能已经研究出了利用神印碎片的技术(假设他有神印碎片),能够封杀异能之力的黑色雾气,以及在最后关头出现的灰色雾气便是其证据。 那片灰色雾气不止是能够阻碍我的感知和超能力,也阻碍了我判断应凌云的生死。在最后关头操纵如此神秘莫测之力量的人物,却像是路边的杂鱼一样毫无悬念地死去,着实难以令人全身心地信服。 诚然,怪人制造者是认为自己的本体已经死去,但是他也说过离线的自己并不知道某些只有应凌云才知道的秘密,他在应凌云生死问题上做出的判断是存疑的。 他对于神印碎片的了解仅仅是道听途说,似乎不是完全相信应凌云有着神印碎片,甚至未必相信神印的存在本身。我能够怀疑应凌云“因为有着神印碎片,所以未必会死”,他却不见得能够和我有相同意见。 我甚至觉得他的本体之后还会活灵活现地再次现身,而且还是再次摆出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反复琢磨着自己的推测。慢慢地,我品出了一条真相。 或许我不止是难以相信应凌云会如此简单就死去,我更是不希望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他。 过去与我战斗的那些怪人,孔探员、不死身怪人、换影怪人……他们临死前的表情总是悔恨的,或者是狼狈的,亦或是绝望的。 而怪人制造者则展示出了不一样的气度,他清清爽爽地承认了自己的败北,然后死去。 说心里话,我可能有些喜欢上他了。 在今后的冒险之中,我也一定会遇到真正的生死危机,什么时候死去都不足为奇。届时,我想要如同他一样泰然自若地迎接自己的死劫。事实上,从十五楼的地下室走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认为过自己做不到,可未来总是未知数。现在的我对于怪人制造者产生了对于先驱者的尊敬。 就连分身都如此气度非凡,本体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虽然非常遗憾于未能够经历到自己想要的生死战斗,但是我从另外一个角度得到了珍贵的体验,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夜深之后,我和麻早差不多也要睡觉了。其实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我们没有那么需要睡眠,只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而已。 临睡前,麻早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你想要拿着神印碎片睡觉?”我问。 “是的。” 她点头,然后解释自己的动机。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想要进入迷雾梦境。 既然我能够靠着持有神印碎片进入迷雾梦境,那么她说不定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对她来说,迷雾梦境本身很可能没什么吸引力,真正令她放心不下的应该是出现在迷雾梦境之中的二号小碗。 二号小碗正处于业魔化的生死危急关头,麻早不可能不去重视。 我倒是不介意把神印碎片转借给麻早,但是这其中有个障碍,那就是神印碎片的自动回归现象——只要我把神印碎片扔到远处,它就会在不久后自动回归到我这里。有时候就算我忘记把它带在身上出门,它也会自己跟过来,简直就是灵异故事里的诅咒物件。 当然,这种现象在与我和神印碎片距离不远的时候可能不会触发。比如说在同一个屋檐下,麻早就有可能代替我持有神印碎片入睡。 只是实际测试效果不容乐观。在由其他人持有的情况下,神印碎片的自动回归现象变得更加容易触发了。当我把神印碎片交给麻早之后,只要一不留神,神印碎片就会回到我这里。哪怕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也会出现回过神来目标便已经转移了的结果。 说到底,神印碎片之所以会向我回归,是因为与我之间存在着神秘的绑定关系。就算麻早能够握着它入睡,它又真的会把身为非绑定者的麻早拉入迷雾梦境吗? 或许麻早自己也不是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因此昨晚才没有第一时间向我提出这个主意,而现在的她则在沉思之后做出了决断:“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好奇。 却不想,她竟说出惊人之语:“我们可以牵着手睡觉啊。” “什么?”我惊了。 她走到我的身前,主动牵起我拿着神印碎片的左手,掌心和掌心贴在了一起。 “只要这样,神印碎片就依然算是在你手里。与此同时,我也可以握着神印碎片睡觉……而且我们两个还可以同时尝试是否能够在今晚进入迷雾梦境,一举两得……” 说着,她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亲密,浮现出了赧然之色,声音也变得底气不足:“那个,我……”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受到冲击,忍不住确认:“就是说……你是要和我一起睡觉?” “……对,就是这样。”她慢慢点头。 “一起睡沙发?”我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 “当然是睡床。”她想了想之后补充,“如果你讨厌和我一起睡床,我也可以睡在床旁边的地板上。只是那样的话就要劳烦你把手伸到床下面,和我一起牵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重新整理了下思路,然后反问:“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现在的麻早虽然对于我已经形成了伙伴意识,但看得出来她还是有着些许距离感。只有当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我才能够感受到自己是被她区别对待的。 在谁都不会相信自己来历的现代社会,只有我完全相信她,且能够为她提供帮助,还可以拯救她在末日时代的唯一朋友——我确信自己已经是她不可或缺的人物。 可纵然是不可或缺的伙伴,我们也还是异性,而且没有要好到可以说是亲密的地步。所以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建议来,这放在我们最初相识的几天是难以想象的。当然,我知道现在的她也没有要和我暧昧的意思。 她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像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者是无法想象我对她动手动脚的情景。 “你又不是换影怪人那种喜欢小女孩的变态,对我动手动脚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吧。”她一边说话,一边摸摸自己的身体,“嗯,虽然我也不算是孩子了,有的地方也在长肉了,但穿着衣服的话还是看不太出来。正常的男人对我这样的应该是不会感兴趣的。” 那可不好说,你还是不够了解男人。 我很想要这么吐槽一句,只是为了避免她对我产生恶劣看法,我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我们最后还是敲定了这个牵手睡觉的方案。 虽然麻早在亲密相处一事上表现出了羞涩,但是念及危在旦夕的二号小碗,她还是坚持了这个方案。我对于这种暧昧的展开也没有假惺惺抗拒的意思,想必无论是从旁观者的视角还是从我本人的视角都只会觉得自己是得了甜头。 非要说的话,我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我很在乎麻早对于我的看法,也确实不是没有以看待异性的目光看待她过。和正值青春的异性同床共枕,这还是我第一次的体验。不管怎么说麻早也是正处于敏感岁数的女孩子,我只能够希望自己之后不会有无意冒犯的举动,致使她对于我的好感度大幅度降低。 我姑且还是洗了个澡,以免身上有着不好的味道,然后换了身衣服回到卧室里,把床上的枕套、被套和床单都换成全新的。麻早见我这么用心准备,也礼节性地洗了个澡。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了。 她没有备用的衣服,我上次给她买衣服的时候也粗心没买第二套。尽管也不是不可以把原本的衣服用赐福之力做个清洁,可既然都模仿我礼节性洗澡了,她也就礼节性换了身衣服。用的还是过去在我家里穿的我的衣服,也就是那身穿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灰色长袖t恤和裤子。 一切似乎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 熄灯之后,我们一起睡觉了。 122 次日 据说人在深度睡眠的时候是不会做梦的。梦的成因是人在浅度睡眠时大脑仍然有部分在活跃。频繁做梦被视为睡眠质量差的症状。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这晚倒是睡了个好觉。没有做梦,没有起夜,中途没有苏醒,是个长达八小时的高质量整块睡眠。我在临睡前还担心过自己和麻早同床共枕时不着边际的杂念会不会诱使我在睡着后陷入某些不体面的梦境,继而导致现实中的我念出某些不体面的梦话,甚至是无意识地做出不体面的举止。现在看来没有操心那个的必要了。 只是既然没有顺利进入迷雾梦境,就意味着二号小碗的危机暂时还无法解除,这却是注定要让麻早失望。我在苏醒之后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铺上,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然后,我发现自己好像被谁抱着。 是麻早。睡着前,她和我还是并排躺在床上手牵着手的姿势。床是双人床,是我租下这房子的时候就放在卧室里边的,空间足够。脚可能会不小心碰到,却不至于有其他非必要接触。 而现在的她却是把我用力抱住,娇小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胳膊上,能够明显感受到她的体温。她把脸埋进我的脖子里,温热微潮的吐息有规律地呼在我的皮肤上,而腿则跨着我的身体,被子都被踢到了床下边去。 真是不得了的睡姿,她以前独自睡觉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其实我自己睡觉的时候也喜欢把被子堆起来抱着睡觉,她这是无意识地把我当成了被子吗,还是当成了大号玩偶? 昨晚我还询问过她怕不怕我动手动脚,这下真不知道是谁在对谁动手动脚了。 我本来是想着挣脱她快点起来,却情不自禁地多躺了一会儿。在这个过程中,我特地留意了下自己是否有出现男性晨起时特有的不可描述生理现象。如果有,我就得把那部分单独元素化重塑成蛰伏的状态。幸运的是今天不是那种日子,安全。 良久,我才终于撑着身体起来了。挣脱环抱的时候她果然惊醒。可能是我挣脱速度快,她貌似没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的睡姿。 只不过我们的手还是牵在一起的,她牵着我手的力度格外紧。跟着起身后,她便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神印碎片还留在我们的掌心间。 与很多睡醒后需要给大脑时间启动的人不同,麻早的大脑启动速度很快。 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神印碎片,然后忐忑地看向了我。 我缓缓摇头。 曾经我怀疑迷雾梦境会不会是每四天进入一次,现在这个怀疑不攻自破。 她大失所望地低下头。 “我们还有五天时间。只要在接下来的五天里面有一天可以进入迷雾梦境,我们就可以拯救小碗了。”我只能这么安慰。 她勉强点头:“但愿如此吧……” 这个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二号小碗说自己是“最多坚持十天”。既然是“最多”,那就是乐观估计。她或许会在第七天第八天就坚持不住,而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如果有办法,我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满足麻早期望的。只可惜惟独此事不以我意志所转移。 我们起了床。麻早去客厅看早间新闻,注意力却显然不在电视画面上。而我则去拿出了脏衣篮里面自己的衣服,打算拿去洗洗。最方便的办法当然还是让麻早使用她万能的赐福之力,可我不想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去麻烦负伤的她。 在拿出来的上衣的肩膀处,麻早光脚踩过的红色记号贴纸还粘在上面。 昨晚与怪人制造者一战,麻早就是凭着记号贴纸传送到我身边的。值得一提的是,即使是在元素化的形态下,贴纸也没有因此而消失,而是跟着我一起进入了火元素形态,并且依旧能够继续发挥记号的功能。 不止是贴纸,我的衣服和裤子,随身物品等等,都会跟随我一起元素化,就算是在使用火焰传送之后也会跟着一起来。 甚至就连神印碎片都是如此。 火焰传送的基本原理是把自己分解和重组。而神印碎片会跟随我火焰传送,听上去就像是我能够随心所欲地分解和重组神印碎片一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其实没有说得那么厉害。 这只是我自己的直觉——对于神印碎片这种东西来说,物质层面上的存在大概是无关紧要的,纵使能够随心所欲地分解和重组神印碎片也说明不了什么。 就好像人类往水池里面扔石头,固然能够随心所欲地打碎水面映射的月亮,再看着归于宁静的水面再次把月亮完整映出,可无论把这个过程重复多少遍,也无法影响高悬于空中的真正月亮。尤其是当我能够凭借手感接触到形而上层面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发鲜明了。 另外,我也有尝试过单纯凭借火焰去创造出不同的物质实体。既然我能够分解和重组自己的肉体和随身物品,凭空做出真正的血肉和物品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但是这种尝试也是失败的。我最多只能做出形状相同且有着“碰撞体积”的火焰,而无法还原出目标造物的颜色和化学性质等等。 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凭借本能去分解和重组自己和随身物品。连自己都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然做不到举一反三。怪人制造者评论我“对于力量的运用很粗糙”,难道就是在说这种事情吗?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能够凭借火焰去演化世间万物,那么岂不是真的要成为无所不能的神明了? 这还算是“火焰能力”吗? 我把红色记号贴纸从脏衣服上揭下来,重新粘在了自己的肩膀处。 回到客厅之后,电视机的早间新闻播放到了和我们相关的事情。 昨晚那么巨大的战斗动静不可能被当成无事发生过,甚至还被远处某些“热心市民”用移动设备拍摄了下来——画面中,夜晚的街道被神秘的黑雾所笼罩,之后黑雾里面突然出现火光,汹涌澎湃的火海吞噬了整片街道,好似瓦斯气体遭到点燃、致使大规模爆炸。 再不久后,远处又神秘出现十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向着中心位置瞬间集中之后形成巨大而又不稳定的光团,数秒钟之后熄灭消失。 节目主持人只是将其称之为“原因不明的发光现象”,并且表示“官方仍在调查中”。说是调查,估计只是在编故事。而且就算编不出来估计也没什么,毕竟这起事件只是声势浩大,实则没有造成任何多余的伤亡。死掉的就只有怪人制造者而已。 麻早奇怪地看着我的肩膀。 “你怎么还留着那张贴纸?” “说不定还会有用。”我说。 “这样啊。”她没有过多追究,又打了个哈欠。 我关心地问:“你很困?” “是有些困。”她说,“或许是因为最近几天一直没睡觉,再加上昨天用赐福之力有些多了,就算重置了自己的精力,也还是本能地想要补充睡眠。” “你前晚也没睡觉?”我意外。 她摇头。难不成我昨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她像幽灵一样站在我床边,并不是她起得比我早,而是她站在我床边瞧我瞧了一整夜?应该不至于吧? 我劝说她回卧室补个觉。说不定,就算我们掌握着超越人类本分的力量,也还是会受限于人类的意识结构。就好像我们不需要进食也还是会本能地追求进食一样,不需要睡觉也不意味着不睡觉就对意识毫无影响。终究会在某个部分日积月累地增加看不见的压力,我之所以没有二十四小时全程维持火元素形态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而那或许也会对灵魂创伤造成影响。 “确实是会对灵魂造成影响。”她承认了我的说法。 之后也没有勉强自己,她回到卧室里面睡回笼觉了,说是再睡两三个小时。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也就是说她差不多会在九点钟前后醒来。四舍五入还勉强没有脱离早饭时间。 我出了门,打算在楼下吃个早饭,顺便帮麻早带一份。不巧的是常去的早点店今日歇业,我就只好绕个远路。而反正都要绕远路,我就打算去咸水大学附近买早点。那里的早点比较好吃,返程之后麻早估计也差不多要醒了。 在路上,我查看了下自己的手机,里面收到了几条短信。有祝拾发过来的,也有陆游巡发过来的。后者的数量出奇的多,估计是意识到我们和怪人制造者交锋过了。 我还以为陆游巡这些短信多半是牢骚,打开一看发现不是。 实际上我在昨晚是有疏漏之处的,那就是怪人制造者给怪人做体检的“诊所”。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把那个地方给抛到脑后了。居然没去检查那个地方,真是不应该。这是我的坏毛病,很容易被眼前的剧烈事态转移注意力。尽管这么说像是在找借口,昨晚祝拾那声“爸”是真的把我在其他“细枝末节”上的注意力都抽光了。 我总是会在以为自己思虑周全的时候发现还有落下的事情,和麻早重遇的时候也是才意识到自己没提前想好如何向祝拾解释。只不过,既然就连麻早和祝拾都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也正是说明了那件事情的冲击力有多么巨大。 最后还是祝拾及时地想了起来,她在解散之后再次折返到了那条街道,还把陆游巡给喊过去了。 123 次日的祝拾1 怪人制造者一战之后受到冲击最大的人应该就是祝拾,她却比起我和麻早都更快地注意到了自己的疏漏之处。或许是她身为罗山无常的专业意识还在运转,相较之下,我和麻早其实都还是门外汉。 她在反应过来之后没有把我们喊过去,而是专门喊了陆游巡,多半是想要自己去处理善后工作。至于大晚上被喊去加班的陆游巡会不会被累到,估计她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当然,现场的调查和善后原本就是罗山游巡的工作,陆游巡在那么巨大的事态发生之后不去处理才比较奇怪。而且现场还有一些怪人制造者自爆之后散落的尸体碎块,那些东西也有必要去回收。 陆游巡自己是肯定不会有怨言的,至少对于工作本身不会有。倒不如说,他在短信里面对于我们一开始没有喊他过去参与作战这件事情颇有微词。终于追查到了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怪人制造者,自己却没能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我估计他真实的心情不光是微词,说不定都要呼天抢地了。 至于最关键的“诊所”,调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诊所”内部空无一物。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怪人制造者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自己这里会被追查到,他不可能不会提前做好相对应的工作。“诊所”内部可能存在的物质性线索,以及为怪人做体检的设备和器材等等物件统统都被提前撤走,留给我们的是空空荡荡的寂寞房间。在门口挂上招租广告都毫不违和。 往好的方向思考,就算这次我们谁都没及时想起来要去调查“诊所”,估计结果也没差。只是显然有人无法这么看得开。陆游巡在短信里面以平淡的口吻阐述着自己调查的结果,却仿佛从字里行间里面渗透出了浓稠至极的遗憾。 我对于陆游巡也是有些牢骚想说的。搞不好都是因为他,我每次遇到的对手都是那种靠着分身能力很难杀死的类型。只是真的这么当面吐槽的话估计会戳到他最痛的地方。 只不过,我们真的无法从“诊所”里面得到任何线索吗? 我在仔细思考之后得出了“否”的结论。 陆游巡现在还不知道麻早的赐福之力是什么,否则他肯定会意识到事情还没有到此结束。怪人制造者提前清理了“诊所”里面的线索——那又如何呢?只要“诊所”里面曾经“存在过线索”,那么麻早的赐福之力就可以将其追溯并挖掘出来。 之后就把麻早带到“诊所”那边调查看看吧。 前往咸水大学附近早点店的路上,我经过了废弃建筑工地,不由得驻足观看。 被劈成两半的烂尾楼暂时还留在这里,以孔探员作为起点,不死身怪人、换影怪人,最后是怪人制造者……我已经多次经历过战斗,却仍然没有感受到战斗应有的生死危机感。 按照祝拾的说法,怪人制造者的力量到达了“成”级别,是翻版的巅峰时期陆游巡。在“成住坏空”的猎魔人评级体系之下,已经是被誉为极致的强者。然而,就算是到达猎魔人极限的强者,也依旧无法对我造成丝毫威胁。 当然,怪人制造者和那些怪人还是有明显差别的。同样是将其烧成灰烬,对付那些怪人我只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瞬间烧死,而对付怪人制造者则需要再加把劲才能够达成相同的效果。但是这种差别真的有意义吗? 如果“极限水平的猎魔人”都不可以,那么货真价实的“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又如何呢? 传说中的“大无常”又如何呢? 就在这时,熟悉的女性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这座楼再过不久就要拆掉了。”她说,“几个探员事先在这里做过调查,确认过了里面没有怪异力量残余。只不过好像有恶灵存在过的痕迹。” 我回头看去,是祝拾。 她还是穿着白色女士衬衣,黑色半身裙,身后背着黑色吉他盒。表情则是相当平淡。不是那种故意做出来的平淡,而是相当自然的,走在路上见到朋友就打声招呼的日常性平淡。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毕竟昨晚都做过了那种事情,就算怪人制造者是我们的敌人,她也跟我说过不用道歉,我也没办法真的以无事发生过的态度和她交流。不久前我在长安面前杀死两个影子分身,并且还以为那是真人的时候,心中产生的罪恶感都及不上现在的一根汗毛。 我试着找点无关痛痒的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只是在学校附近散心而已,顺便在这附近吃个早饭。”她笑了笑。 “这样啊……”我忽然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等等,你说那烂尾楼里面有恶灵存在过?” “是的。”她点头,“不过根据探员的现场调查,应该是在你和孔探员战斗的时候被波及消灭了。你当时没有注意到吗?” 我摇头。烂尾楼里面真的有过恶灵?那为什么孔探员过去用诱魂符牌的时候没有勾引出来呢?当时的我正处于受到麻早扫把星体质影响的状态下,不至于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吧?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恶灵在我与麻早初次见面之前见过我,具体地说,是在我初次进入废弃建筑工地探险之后、遇到麻早之前的短短时间里见过我,并且对我产生了必须远离的印象。 孔探员说过,盘踞在废弃建筑工地这里的应该是只具备本能的低等级恶灵。而针对我这类人,具有智慧的怪异会无意识地忽视和避开,反而是只凭借纯粹本能活动的怪异会注意到我,又因本能而远离我。所以就算是之后我和孔探员再次到来,它也没有选择现身。因为它还记得我。 聊着聊着,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早点店,点了两份小笼包,然后在店铺的一角坐下来。 我在思考是否应该对祝拾交代一些实情。 在怪人制造者的意识网络之中目击到的灰色雾气、应凌云很可能持有神印碎片的推测、对于应凌云生死的怀疑……身为祝拾的朋友,我认为自己是有义务将其说出来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难以避免交代出自己也持有神印碎片的事实。 诚然,过去我是觉得把自己持有神印碎片的事情告诉祝拾,会给自己的处境造成巨大影响,因此认为自己应该好好斟酌交代实情的时机。至于现在是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我依旧难以判断。但是昨晚的经历无疑是给我心中天平其中一边的托盘放置了沉重的砝码。而且归根结底,我对于自己的处境是否会变得危险这件事情也没有非常在乎。 比起那种事情,我更加在乎自己应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朋友,以及应该如何面对思考这种事情的自己。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不后悔的决断,而现在我认为比起交代实情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因隐瞒而造成的后果更加令我看不过眼。 唯一令我举棋不定的是,假设应凌云真的死了,我又在这里不负责任地抛出“你的父亲说不定没死”这种推测,会不会让祝拾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 “你还在介意昨晚的事情吗?”祝拾面不改色地问。 我想了想之后回答:“没办法不在意吧。” “说的也是。” 她用筷子夹起小笼包,却没有立刻下嘴,而是盯着小笼包看,片刻后自语道:“他为什么会加入人道司呢……” “你的妈妈不是得了失魂症吗,说不定他是为了寻找治愈的方法。”我努力从善意的角度做出推测,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缺乏表达这种态度的立场。 “你不用想办法哄我开心啦。”她又笑了,“而且,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妈妈而做事情呢。没可能的,他根本就不爱妈妈。不,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还记得有妈妈这个人。” “这么绝情?”我问。 “我的妈妈变成植物人已经两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她说,“不止如此,过去的他就连家都很少回来,我从小到大都很难看到他。偶尔看到他和妈妈在一起,感觉也不像是夫妇,他就像是个偶尔回来做客的外人。这可不是我的偏见,他多半也是这么定位自己的。” “你讨厌他?”我问。 “讨厌……也没到那种地步吧。你会专门讨厌一个陌生人吗?”她思考之后说,“非要说的话还是讨厌的。你看,哥哥是他的私生子,而且只比我大一岁不是吗。确切地说,他比我大十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差不多就是在妈妈刚怀上我的前后,哥哥就从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子里面生出来了。我对于哥哥是没有意见的,但是爸……他居然能够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边和其他女人好上,还在那种时机弄出私生子……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对那种父亲有好印象吧。” “虽然你说‘其他女人’,但是我记得你父亲的出轨对象甚至都不是人类吧。”我说。 “对,那就更加过分了,罪加一等!”她恶声恶气地说。 124 次日的祝拾2 女人我见得多,走在大街上随便一看,就能够看到活生生的女人。如果是在夏天,偶尔还能够看到穿着清凉的美丽女性路过。电视节目里面也时常登场各式各样的明星美女。女人在人类社会是随处可见的,就和男人一样。 可如果是“非人类的女人”呢? 首先这句话本身就很奇怪,就连人类都不是,又怎么能说是“女人”?话虽如此,“非人类的女人”在虚构故事里面绝对不是罕见的概念。东方的传说中有着动人心魄的狐妖和女鬼,西方的神话中有着勾引水手的塞壬和魅魔。这些似人非人之物往往有着比起人类女子更加出色的外貌,像是捕食昆虫的肉食植物一样诱使男性堕落并将其捕食。 甚至有的人可能比起现实中存在的人类女性,更加喜欢虚构故事里面存在的魔物女性。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那种不足为他人道的幻想。想要像是古代怪谈故事里的书生一样,和有着青春外貌的美丽女鬼发生邂逅,甚至是发生春色的互动——这应该不是有多么奇怪的念头吧,凡是男人大概多多少少都有过这种“女鬼幻想”。至于女人会不会有“男鬼幻想”我就无从得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学者就这类普遍性心理做过研究并发表过论文。 我对于长安的母亲产生了好奇心。 “长安的母亲具体是什么魔物?” “这个嘛,我知道的也不多。祖父祖母都不喜欢聊那个女人的事情,我父亲又没跟我说过几句话,哥哥他又是什么都不知道。”祝拾面露回忆之色,片刻后才说,“根据我以前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我想应该是‘狐狸’吧。” “狐妖?” “对。”她点头。 狐妖是古代的怪谈传说故事的常客。据说开启灵智的狐狸会幻化为人类美女的形态,勾引书生和官员并使其堕落。更有甚者能够魅惑帝王,祸国殃民,传说中魅惑商纣王的九尾狐妲己就是其中典型。 但狐妖不见得就一定是反派角色,怪谈故事里面登场的狐妖有时候以知恩图报的形象出现,幻化成人类形态帮助好人;有时候会出面讽刺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并在真正具有德行的人面前自行退去;有时候甚至会仰慕读书人的才华,心甘情愿成为其妾室,隐居幕后利用法术支持心爱之人的生活和仕途,并且在心爱之人功成名就之后消失。 这些怪谈传说有部分是对于现实的映射,尤其是最后的部分,更是令人联想到故事中的狐妖是否映射了现实中的艺伎。但既然狐妖真实存在,就不得不对这些怪谈传说重新审视。 不过,长安居然有一半血脉是狐妖……难不成他以后也会变成美女去勾引读书人?我冒出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不由得生出恶寒之感。 还是想想别的吧。既然长安的母亲是狐妖,那么作为父亲的应凌云对应的莫不是学富五车的书生形象? 与此同时,我慢慢地从祝拾的态度之中品出了一些她的真情实感。 “你的父亲死了,你好像并不伤心?” “伤心不起来。”她以平淡的口气说,“要说我是个不孝女,我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明明亲生父亲死了,我却是这样的反应。但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几次,也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特别的期望。这一点哥哥和我不一样,他就像是把我这边对于父亲应有的期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一样,总是希望得到父亲的关注。 “至于我……就算突然让我知道那个人加入了人道司,成为了怪人制造者……说真的,与其说是伤心或者愤怒,不如说是莫名其妙。” “但是我看你昨晚的反应,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试探。 “确实是很大的冲击啊,只不过,我是真的没有多少难过的感情。”她迟疑了下,又说,“比起难过,我更加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你和麻早当成冷血的人。突然在你们面前表现得像是根呆呆的木头也是那个原因。 “其实我当时还是可以正常思考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在你们面前表现出‘应该的反应’,所以才装作脑子混乱的模样,想要给自己争取更多思考的时间。就连我也对自己的冷血感到失望和无语。” 这我真是没想到。 我光是把自己放在了加害者的位置上,又把祝拾定义为被害者,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却完全没想过她也会感觉自己难以面对我和麻早。 这么说来,祝拾对待父亲的看法或许和金鱼有着部分相似之处……不,还是大不相同的。应凌云没有针对家人施加过暴力,祝拾对其也没有具体的恨意。虽然应凌云做过恶劣的出轨行径,但是从祝拾的视角来看,那是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要说厌恶肯定是厌恶,只是她应该很难对于那种遥不可及的对象产生足够具体的负面感情。 她或许承认父亲是很重要的角色,但那不过是个道德判断。不巧的是,她又是个道德感强烈的人,无法接受自己对于父亲的漠不关心。与此同时,应凌云身为怪人制造者又做了很多在道德层面上无可饶恕的恶行。种种矛盾令她找不准自己应该使用的态度。 别说是我无法推断她此刻的心境,估计就连她自己都描述不出来,只能在我和麻早面前装傻充愣。 即使如此,她还是当着我的面,努力表达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所以,我认为自己也应该实话实说,道出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如果她对于父亲的死亡表现得非常悲痛,我断然不会说。而既然她只是耿耿于怀而已,那么应该就没问题了。 “应凌云或许还没有死。”我说。 “……”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描述了自己在燃烧怪人制造者意识网络之际看到的灰色雾气,然后说:“……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持有神印碎片。” “你的意思是,持有神印碎片之人没有定数,就连死亡的结果也有可能颠覆?”祝拾似乎花费很长时间才消化了我的观点,然后吃力地说,“我就姑且相信你这个说法……但是你又怎么能够判断我的父亲拥有神印碎片?实际上你只是看到了灰色的雾而已,源头完全有可能是其他东西吧?” “很简单。”我从兜里拿出了那块黑色的玉石,“因为我就拥有一枚神印碎片。” 祝拾惊呆了,而我则简单地解释了迷雾梦境的存在,及其与神印碎片之间的关联。 算是顺便,我也说出了自己在迷雾梦境里遇到二号小碗和四号宣明的事情。麻早调查末日需要借助罗山的力量,而目前在罗山最可信的就是祝拾。说出这些信息应该有助于让祝拾相信末日的存在。 良久,她才终于变得接受,喃喃地说:“原来如此……麻早之所以会那么相信你,是因为你真心相信末日,并且有着对她的使命来说至关紧要的神印碎片。而你之所以会真心相信末日,也是因为神印碎片和迷雾梦境的存在……” 她居然是在思考这个。看来她是真的没有那么关心自己父亲的生死。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把杀死怪人制造者之后得到的“炉渣”也拿出来给她鉴定鉴定?我甚至有了这种狂妄的想法。可那么做果然还是太过头了。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密。”我说。 “当然。”她流露出了十足认真的表情,“既然你相信我,愿意把那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给我,我就是豁出这条性命都会为你守住秘密。” “不怀疑我手里的是假货?”我问。 “你甚至都在迷雾梦境里遇到了叛变的大无常,难道后者拿到的也是假货吗?”她反问。 但是从旁观者角度来看,就算是那个“叛变的大无常”也有可能是假的吧? 我暂且跳过这个问题,然后说:“我还以为你会劝说我把自己持有神印碎片的事情透露给罗山。毕竟神印碎片和世界末日有关,甚至可能就是世界末日的导火索。事件的规模过于巨大,不是我们几个人就能够做决定的事情。” “我确实有这么想过。”她说,“但是,正因为神印碎片有可能是世界末日的导火索,所以才要保密其存在。” 闻言,我隐约想到了答案,同时问:“怎么说?” “如果造成末日降临的是完整的神印,那么就必定存在着对神印许愿世界毁灭的人物。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就是罗山的一员。”她沉声道,“而要想阻止这个假想敌对着完整的神印许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神印无法回归完整,也就是说……” 我接过话头,说:“只要我把这枚神印碎片藏在手里,末日就不会到来。” “就是这样。”她点头。 话说到这里,早点也差不多吃完了。我起身另外点了一份小笼包和油炸大排,打算给家里的麻早带去。 然后,我转头看向了祝拾:“对了,关于怪人制造者的头颅……” “我今天会给你们带过去的。”她说。 “不,我的意思是,让你把亲生父亲的脑袋提来提去也不太好,还是我去一趟你家吧。”我说。 125 次日的祝拾3 我曾经尝试用“萤火虫”潜入祝家宅邸,却由于守护宅邸的结界而遗憾中断,在那以后我就对于神秘的祝家宅邸有了好奇心。现在提出要去祝家宅邸登门拜访,一方面确实是觉得让祝拾亲自“提头来见”不太好,另一方面则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祝拾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居心,痛快地点了头。 “也带麻早一起去吧。”她说,“我的祖父见识比我丰富不知道多少倍,或许他有办法治疗麻早的灵魂。” 闻言,我心中的期望变得更大了。 就这样,她跟着我一起去了趟我家。 或许不止是我对祝拾的家感兴趣,祝拾也对我的家,或者说对“我和麻早的同居情况”有着调查探究之心。一开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路上与她和睦融洽地聊天。等我们走进玄关,她的眼神就陡然变得锐利,四处扫射。 而我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客厅里面没见到麻早,她好像还在睡回笼觉。也就是说她正睡在卧室的床上。值得一提的是,我家里能睡的床就只有卧室里面那张双人床。 祝拾很快就在卧室里发现了麻早。果不其然,麻早正在我的床上酣睡。以她来说可真是难得的高质量睡眠,我们进来时的动静居然没吵醒她。 “庄师兄……”祝拾缓缓向我转过头来。 而我则情不自禁地撇过头去:“什么事情啊……祝师妹?” “根据我的观察,你家里似乎只有这一张床……”她眼神险恶地说。 “我们平时是分开睡的。”我正色。 当然,平时是平时,昨晚是昨晚。后者是特殊情况,不能以偏概全。 “这么说来,客厅的沙发上确实放着枕头和被子……”她面露思索之色。 还好我没把上次在沙发上睡觉用的枕头和被子收起来。 她最后还是放过了我,接着转头看向麻早。 “她睡得真沉啊。”她似乎有些担心,“我可以用‘不周山’看看她的状态吗?” “为什么问我?”我说,“你就看看吧,她应该不会在意的。” 祝拾点头,以洞彻的目光向麻早看去。 然后,她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情。 “……简直就是支离破碎啊,这个孩子的灵魂。”她困难地说。 闻言,我只觉得相当不妙:“很严重吗?” “正常来说,她的灵魂应该已经是四分五裂的状态了。只是因为有着强而有力的异能之力正在像是胶水一样勉强把她支离破碎的灵魂拼凑在一起,所以她还能够维持灵魂的结构。”她紧紧地凝视着麻早,“昨天我用‘不周山’观察她的时候,她的灵魂虽然有着重大的破绽,但至少还是完整的。是因为昨晚的战斗用力过度了吗?可之前她也不是没有连续使用过异能,也没见她这么严重啊……” 似乎是被她的说话声吵醒了,麻早缓缓地苏醒了过来。 “……啊,灵魂又变得完整了。”祝拾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是因为苏醒的时候异能力量会进一步活跃吗……” 麻早戒备地撑起身体,转过头来看向了我和祝拾。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祝拾身上,像是领地意识强烈的小动物发现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样变得浑身紧绷,语气警惕地问:“祝拾?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同时,她还拿余光扫我,似乎是在暗暗责怪我不打招呼就把其他人带进家里来。不好意思,这次是我不对,下次我会提前说明的。等等,这里是我家吧。 “我们接下来要去祝家取怪人制造者的头颅,祝拾是来带路的。”我先是解释,然后把打包带回来的小笼包和油炸大排递了过去,“这是你的早饭,趁热吃了吧。” 她的鼻尖抽了抽,似乎是嗅到了油炸大排的味道,表情顿时多云转晴。 只不过她好像不习惯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便把半块油炸大排分给了我,也把两个小笼包分给了祝拾。 我单刀直入地向她打听了灵魂状态的问题,她面色如常,回答说是虽然有点累,但比昨晚好一些了。似乎那种灵魂变得支离破碎的状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相当正常的。 只是我和祝拾没办法那么看待。祝拾对于麻早的关心是大人对于孩子的善良关照,而在我眼里,麻早是真真正正的无可或缺之人,万万不得有丝毫闪失。 在征得麻早的允许之后,我再次尝试深入感应了她身体的内部。毕竟我的能力就是操纵火焰,如果说麻早的伤势迟迟未愈是因为灾魔的火焰仍然留在伤口里,那么我或许就有办法将其抽出来。只可惜感知不到火焰的存在。麻早也说自己的灵魂里面没有火焰,只有治不好的伤口。 希望这次去祝家宅邸能够找到让麻早灵魂稍微好转的办法。不指望能够治本,至少要在治标上起起效果。 “话说回来,这种随便探查别人身体的行为算不算是性骚扰呢?”麻早冷不丁地说。 “啊?”我一惊。 见状,她连忙说:“啊,没关系的,我只是在书本上看到了‘性骚扰’这个词语而已。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虽然我是真的没那个意思,但是你都这么说了,我以后或许就难以摆脱这方面的意识了……我只能在心里这么吐槽。 等麻早吃完早饭,我们便启程前往祝家宅邸。 现在长安也在祝家宅邸,祝拾特别嘱咐我们如果遇到了他,千万不要把怪人制造者就是应凌云,以及应凌云很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透露出去。更加不要把怪人制造者的头颅当着他的面拿出来。与她自己不同,长安看到那个头颅绝对会发疯的。 顺带一提,换影怪人的头颅昨天被麻早在外边找地方埋起来了,还施加了赐福之力将其定住防腐,现在还没有回收;而同样遭到赐福之力定身,被束缚在饭店里面的黑色西服男性我们之后也没去回收,不过听说是被陆游巡的手下们给抓起来,最后扭送到公安部门去了。 祝拾拿出了手机,事先跟家里说好要带我们做客。麻早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的手机,或许是在思考我以前说的没有移动支付和身份证明的不方便之处。我现在要把麻早束缚在自己身边也没必要用那些理由了,回家的时候顺路给她买个手机吧。 看着祝拾身后背着的黑色吉他盒,我想起了怪人制造者提到的“铸阎摩剑”,以及“神性显现之眼”,便向她问了问。要知道我可是连神印碎片那种东西都交代了,稍微问问她的秘密应该没问题吧。 “你问我的眼睛和武器?” 她似乎还在思索麻早的灵魂创伤问题,见我提问,她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等等,我之所以没有事先跟你解释,可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啊。” “我可没问这个。”我说。 “是吗?”她怀疑地说,“庄师兄你有时候给人感觉很沉重,像是会对这种小细节非常敏感的类型。说不定你以后交了女朋友,她突然对你冷淡,你就会抓着她的胳膊刨根问底,对方不回答的话你可能还要偷偷变装尾随彻查到底……” “很沉重……”麻早转头看了我一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真的假的,我是那种在人际关系上如此潮湿的人吗,她们绝对是误解我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突然在意起来了。”我故意说,“你如果不跟我解释,我就要在你身上种满热能记号,监视到你愿意解释为止。” “你这么说可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啊……”祝拾先是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解释,“关于我的眼睛,其实和祝家的先祖有些渊源。虽然我们祝家现在是没落了,但很久以前其实是出过大无常的。这个大无常就是初代家主‘祝壹’。” “大无常?”我万万没想到祝家居然过去居然那么风光过。 “大无常被认为与神明同格,甚至具有真正的神性。这种神性偶尔也会显现在大无常的后代身上。我是祝家的十代传人,大无常的血到了我这一代已经很稀薄了,能够显现出神性也是意外。”说着,祝拾的语气变得诙谐,“或许是祝家先祖的在天之灵觉得我们这些后代不争气,就给我这一代开了挂吧。 “我的能力‘不周山’在没有神性加持的情况下只是普通强力的洞察系异能,而在得到神性加持之后,就会显现出来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个加持的条件就是我必须处于战斗状态下。届时,我眼睛的颜色也会变化,性格也会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至于为什么没有事先跟你们解释这个……” 她忽然变得吞吞吐吐,令我疑惑:“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 “——因为很尴尬啊!”她忍不住大声说,“我其实一直都在等你们问啊!要是没人问我我还抓着你们特地解释什么‘在战斗时会变颜色的眼睛’,什么‘神性显现之眼’,什么‘危急时刻像是切换第二人格一样性情大变’……那岂不是显得我像是喜欢讲解自己设定的中二病一样吗! “庄师兄,我是真的很羡慕你啊!你的能力是操纵火焰可能没什么感觉,我这种魔眼系的猎魔人每次跟别人解释自己的能力都会很尴尬的!” “啊,嗯,是这样吗,真是辛苦你了……” 我被她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怨念糊了一脸,只能转移话题:“好吧,我们就先不说这个了……那么‘铸阎摩剑’又是什么东西?” 126 祝家宅邸 「铸阎摩剑是我们祝家自初代传承至今的家族法器,追本溯源,其实就是先祖祝壹的佩剑。」祝拾解释,「这把剑的外观之所以和罗山无常使用的无常剑几乎一致,就是因为它是祝壹过去身为一介无常时使用的武器。当祝壹成为大无常之后,仍然没有更换这把佩剑,而是继续使用了下去。」 「但是,这应该不是把普通的无常剑吧?」我问。 她点头:「是的,铸阎摩剑正如其名,据说是能够铸就阎摩的剑。」 「阎摩?」 「所谓的阎摩,就是统治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她说,「自古以来,人间就是由普通人光明正大地统治,而猎魔人则是在隐藏自己的同时与怪异之物对峙。如果说前者生活的世界被称呼为阳间,那么后者所处的就是阴间。 「"罗山"这个名词的本义就是地府和地狱,也就是所谓的阴间。而阎罗王,指的就是大无常。」 我又是恍然,又是难以置信:「所以铸阎摩剑,就是能够铸就大无常的剑?」 既然大无常与神明同格,那么铸阎摩剑岂不就是造神之剑?虽然我知道祝拾的武器肯定不简单,但要说是不简单到了这种地步,是不是就有些过头了? 「据说铸阎摩剑里面封存着先祖祝壹的力量,只要得到铸阎摩剑的认同,就能够把那股力量从剑中解放出来。」祝拾轻描淡写地说,「不过这应该只是个不足为信的传说而已。根据过去无数遍的检测,这把剑里面尽管确实封存着非常巨大的力量,可那只是从二代到我这一代的力量积累,其中并不包括先祖祝壹的力量。 「说到底,大无常的伟力也不可能封印在区区一把无常剑里面。此类虚假传说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比如说只要服下就能够从凡人飞升为大无常的金丹,或者是只要拿在手里就能够让凡人匹敌大无常的法宝……虽然由我这个祝家传人这么说不太好,但这把铸阎摩剑应该也只是其中之一。 「至于在平时,这只是一把携带不方便的无常剑而已。现在的我也没办法引出其中的力量,所以就没和你们说起这把剑的特别之处。」 说不定铸阎摩剑内部真的封印了大无常之力,只是所有人都看走眼了而已——我以前看过的王道战斗漫画肯定会这么讲。 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祝拾和长安的「设定」都挺王道战斗漫画的。一个是随身携带刀剑并且每次战斗都要变装,在大学生活中隐瞒自己真实力量的猎魔女子;一个是失去儿时记忆,身体里混有魔物之血的「半妖」。 话说回来,祝拾该不会是从高中时期,甚至是从初中时期就开始这么做了吧。这下更加王道战斗漫画了,我简直羡慕到恨不得穿越时空夺舍过去的她。 「无法引出力量?」跟在我们身边的麻早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但是你当时好像还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句"苏醒吧,铸……"」 「不要再说那个啦!那只是演技,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中二台词!解放铸阎摩剑是不需要念那种台词的!」祝拾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打断道,「我当时以为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陆禅,就想着要用铸阎摩剑诈他底牌,让他以为我已经可以使用铸阎摩剑的力量,打算直接掀桌子了。而且我最近和铸阎摩剑的沟通很顺利,至少可以让它有点反应,能折腾出来一些光芒吓唬人……」 「原来如此。」我点头,「怪人制造者应该知道你还无法使用铸阎摩剑,但是他估计也有些被你弄出来的光芒给吓唬到了,所以才会连忙使用黑色雾气压制铸阎摩剑。」 就结果来说,祝拾的战术目的也算是达成了,怪人制造者真的就被她提前套出了黑色雾气能够封杀异能之力这条信息。 谈着谈着,我 们打车前往市区边缘的祝家宅邸,在附近下车后改为步行。祝家宅邸出现在了视野里。与此同时,祝拾跟我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向你道歉。」她说。 我奇怪地问:「是什么?」 「以前我不是和你说过,要通过家里的关系帮你成为外道无常吗?」 「是有过。」虽说这件事情被陆游巡给横插一杠。 「当时为了使用家里的关系,我跟爷爷简单说过你的事情,但是因为要帮忙隐瞒你的真实水平,所以我就算是对爷爷也没有全盘托出。只不过昨天晚上战斗动静实在太大,再加上我还拿着父亲的头颅回家,实在是瞒不过去,因此就只能对爷爷说出了实际情况。」她叹息。 「那个没关系,反正陆游巡都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水平。」我说,「总不能只让陆游巡和超凡主义知道,却不让你的家里人知道吧?」 而且接下来我还要就麻早的伤势问题有求于祝家,提前透露出自己的底细和价值应该有助于交涉。我预感治疗麻早很可能会是件劳神费力的活计,而如果带着麻早登门拜访的我却只是个普通的火焰能力者,想必对面也会开始思考出手帮我到底值不值。 我们来到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祝拾没有直接带着我们进去,而是在门口按了门铃。或许是因为不打招呼就进去的话会触发负责防卫的结界吧。想到这点之后,我便把精神融入周围热量,试着去感应宅邸结界的存在。 这一感应,我就立刻注意到了异样。光靠肉眼看不出来,一旦用精神感知就发现,我似乎看不清楚宅邸内部的情形。 并不是被什么东西阻碍了所以才无法看清楚,更加像是我的「目光」无法对焦了。想必就算没有热量感知的人想必也能够理解我的处境。只要在鼻尖前竖起自己的手指,并且把目光对焦在指头上,远处的风景就会变得模糊。现在祝家宅邸在我的感知里呈现出的形象,就像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近物之后呈现出的远方视野。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想必祝家宅邸结界应该是有着拒绝外人探视的功能,这个现象就是此功能的具现。我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和对抗的欲望,想要把自己的「目光」重新对焦起来。当然,我没打算侵犯祝家的生活隐私,只要能够看清楚铁门后一米的地方就可以了。 很快,我就感觉自己被分散的「目光」迅速汇聚起来,似乎将要穿透眼前这层暧昧不清的面纱。 隐隐约约地,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摇晃和龟裂的声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陌生的老迈声音。 「——可以不要继续看下去吗?」 我停止了自己的感知,循声望去。只见从右手边方向缓缓走过来了一名身形高大的老人。祝拾见到对方,尊敬地喊了一声「爷爷」。 想必这个老人就是祝拾和长安的祖父了。他穿着白色的古风袍服,花白的头发扎在脑后,面容清古,下巴留有山羊胡。乍一看,像是在古代私塾里面教书育人的老夫子,让人不由得在他面前端正自己的站姿。我已经开始在心里叫他「老先生」了。 刚才我尝试用感知穿过结界的行径却是被眼前这位祝老先生逮了个正着。倒是我疏忽了,在意识到感知结界内部的行径有可能被结界主人发现之前,就先被自己好奇和对抗的欲望给俘获了。 「你刚才是想要看铁门后面?」 祝老先生看了一眼我刚才注意力集中的地方,又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了我,其中似乎有着惊意。 我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端端正正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做了没礼貌的事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他也没有追究的意 图,说了下去,「你是对于结界本身感兴趣吧?但是希望你不要站在外边感知宅邸的结界,不然结界会被你的目光压垮。」 「结界被目光压垮?」 祝拾的反应就像是听到了异世界的语言一样,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家。 我也一时半会儿不是很好理解这个说法。虽说我经常以目光为媒介点燃什么东西,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目光本身就可以摧毁什么。难道刚才听到的摇晃和龟裂的声音就是结界发出来的?那也难怪我的感知行为会被发现。 祝老先生先是默默地看了我半晌,然后说:「你就是庄成吧。……就和我孙女说的一样,真是深不可测的力量啊。」 「我是庄成。」我点头,接着拍了拍身边麻早的肩膀,「她是麻早,是我的朋友。」 「也是我的朋友。」祝拾补充。 麻早看了祝拾一眼,然后慢慢点头,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在这个场合下,还是当着对方家长的面,总不能说不是。 「我是祝捌,是祝拾的祖父,暂时是祝家现在的家主。」祝老先生点头,「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听孙女说过了,也知道你们的来意,随我进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祝家宅邸的铁门自动打开。他领在前面走了进去,祝拾跟上,然后我和麻早也跟了进去。 铁门后面是个小型的园林,穿过之后,便看到了祝家的房子。在看到祝老先生这身古风的穿搭之后,我回忆起祝拾出任务时穿着的蓑衣和斗笠,还想着祝家的房子会不会是一片中式的大宅。实际上园林深处的房子还是很现代化的,是一座三层高,占地面积大的洋馆别墅。放在园林里面非但不违和,反而感觉很适合作为恐怖电影的拍摄地点。 祝拾冷不丁地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这里到了晚上肯定像是怪谈里的鬼屋?」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祝老先生,还是把自己的感想咽了回去。 而接下来的事情让这里看上去更加像是鬼屋了。 祝老先生带着我们走进了别墅,然后进入了其中一个房间。 在那房间里面明晃晃地摆放着祝拾父亲的头颅。 免费阅读. 127 应凌云1 这座偌大的洋馆别墅似乎只有祝拾及其祖父祖母在居住,如今还要再加上长安,总计不过才四个人,所以就算有很多空房间也很正常。 现在我们来到的是其中一处空房间,里面只放了个木头桌子,桌子上面垫了一条毛巾,明晃晃地摆放着怪人制造者的头颅,而毛巾则被脖颈断口处流出的脏血所污染。 这要是家里进了盗贼,或者是附近有小孩真的把这里当成鬼屋探险,到处查探的途中看到这么个头颅,只怕真就是经历恐怖故事一样的心情。 过来的路上我没有看到长安,估计是在别墅的某处吧,他肯定不知道亲生父亲的头颅(虽说是可能性分身的)就和自己同在一处屋檐下。而大约是出于避嫌,进入房间的时候祝拾顺便把房间的门给反锁了。 祝老先生走到桌子前,负着手,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这个头颅。作为外人,我和麻早总不好主动去拿对方女婿的脑袋,只能站在后面等待对方交过来。而他却暂时没有动作,只是仿佛思绪万千地低着头。 一开始我有些疑惑,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和我跟祝拾不一样,祝老先生多半是对于应凌云的死亡深信不疑。而不管怎么说,应凌云也是他的女婿,是他女儿的丈夫。无法不对其残骸触景生情。 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祝拾对于应凌云知之甚少,祝老先生却多半对其知根知底。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向祝老先生打听应凌云的事情。那个男人可能还没有死,现在打听其相关信息,也是以防万一。 而且,即使排除这一点,我对于应凌云这个人本身也是有着十分强烈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他的过往。 听到我询问应凌云的事情,祝老先生疑惑地回过了头。 「你对这种家伙感兴趣?」他不客气地指了指木头桌子上的脑袋。 看来他是非常讨厌自己的女婿,甚至用「这种家伙」来称呼。 「是的。」我说,「一开始杀死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祝拾的父亲,所以……」 「……嗯,原来如此。」祝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没有必要为杀死这种家伙而感到惋惜。但是既然你好奇,那么跟你说说也无妨。 「只是如你所见,我是个老人家,话会有些长。换个地方说话如何?我们这里也已经提前给你们备好了茶点。」 我自无不可,然后和麻早跟祝拾一起离开了这个房间。祝老先生把我们带到了会客茶室坐下来。祝拾的祖母正在那里等候,给我们放上热茶和点心之后便先行退场。估计一开始的安排就是先带我们喝茶和寒暄,再去取走头颅,只是祝老先生刚才把这一环给跳过去了。我隐隐约约感觉对方和外表不同,似乎是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 看着热茶升腾的白雾,祝老先生流露出追忆的情绪,问:「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突然被对方这么问,我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之后,我注意到一个疑点,然后问:「据我所知,应凌云过去应该只是普通社会的官员吧,为什么他后来会成为猎魔人家族的女婿?」 「哦,从这个地方开始问吗……」他点头,「我孙女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一开始是打算带着祝家退出猎魔人的圈子的?」 「有说过。」我说。坐在旁边的祝拾也点头。 「让我萌生这个念头的,不是其他,正是我的女儿,祝玖。」 祝老先生向我们说出了来龙去脉。 祝玖是祝拾的母亲,也是祝老先生的独生女儿。 实际上祝家并没有独生子女的传统,相反,历代都是鼓励开枝散叶。比如说祝老先生——祝捌那一代就有着几个兄弟姐妹,只是如今都已经死了。 死亡的原因 不为其他,正是「铸阎摩剑」。 虽然就连祝家人自己都不相信铸阎摩剑有着大无常之力,但是其中蕴含巨大力量确是事实。根据可靠的记录,完全释放铸阎摩剑力量的继承人,能够得到超越猎魔人极限的力量。因此围绕着铸阎摩剑的继承权,祝捌及其兄弟姐妹最终反目成仇,发生了空前绝后的厮杀。 身为唯一幸存者的祝捌对于那场恐怖的厮杀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为了防止后代再次发生类似的冲突,在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继续要孩子的打算,并且直接为女儿按照家族继承人的格式,起名为「祝玖」。 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他可以说是望女成凤,期望对方成为了不起的猎魔人,对其施加了极其苛刻的教育。 俗话说穷养儿、富养女,而他却是逆着来,对祝玖那叫一个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简直就是不知温情为何物的魔鬼。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说的。 然而慢慢地,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女儿并不适合成为猎魔人。 「阿玖作为猎魔人的资质非常差劲,有生之年无望成境,恐怕就连住境都有够呛。而且她的性格过于善良和温柔,无法适应残忍的怪异世界。」祝老先生慢慢地说,「再加上祝家的猎魔人资质一代不如一代。要知道在我这一代之前,祝家从未出现过围绕着铸阎摩剑这种外物发生血腥厮杀的大惨事。所以我就想着,祝家差不多应该退出猎魔人的圈子了。」 谁能想到铸阎摩剑还有那般血腥往事?我看了一眼祝拾,她面色沉重,似乎早已知晓。 「但祝拾的天赋应该算是不错的吧?」我问。 「是的,孙女是历代传人的例外。如果说阿玖是废材,那么她就可以说是天才。问题是她当年可还没出生呢。早知道如此,或许我当年会做出不一样的判断。」祝老先生说,「言归正传,想必你也知道,怪异与怪异会互相吸引。如果想要带着祝家退出怪异世界,就意味着要放弃怪异的力量和知识。 「但是这不意味着我打算让祝家成为普通社会的普通一员。为了在那边的世界也站稳脚跟,我想要让祝家在世俗社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权力和地位。为此,我希望不成器的女儿牺牲自己的意志,听我吩咐,嫁给在世俗社会有着足够权力和地位的男人。」 「也就是所谓的联姻?」我想不到祝老先生居然还是个操纵子女婚姻谋取利益的恶劣父亲。 难道应凌云就是那个联姻对象?可换影怪人说过,应凌云过去也是出身草根,是傍上祝家以后才平步青云的。 「不错。」祝老先生点头,「在番天事件之前,我们猎魔人家族虽然无法凭借法术的力量真正地影响世俗社会,但如果是借助法术之利积累财富,再利用财富与权力者搭上线,只要做得不是很出格,那还是有些空子可以钻的。 「而凭借这些优势,我顺利地为女儿找到了一些兼具品德和权力的婚约候补者,要么是已经功成名就的大拿,要么是前途无量的新星。 「然而,眼看着事情就要顺利发展下去,却遇到了预料之外的最大阻碍……」 我顺理成章地问:「难道是因为祝拾的母亲非常抗拒?」 祝拾听得非常投入,貌似是第一次听说母亲这些陈年往事。麻早好像对于这类话题缺乏文化感性,只是凝视着茶杯里的茶梗,似乎是在钻研茶梗占卜。 而祝老先生则摇了摇头,然后说:「那只能算是预料之内的阻碍,而且只能算是第二大的阻碍。」 「那么最大的阻碍是指?」我问。 他沉声道:「是我自己。」 别说是我,就连祝拾都非常意外:「啊?」 祝老先生无 奈地笑了笑,继续向我们说了下去—— 在过去,看着脸上写满抗拒的女儿,以及岁数大到差不多能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女婿候补,一向铁石心肠的祝捌幡然醒悟。 他自少年时期起便与兄弟姐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甚至成为了家族内乱的胜出者,以为自己的内心早已冰冷透彻。然而或许正因为如此,真正的他其实无比地渴望亲情的滋润,心中隐忍着对于妻子和女儿的爱。 曾经的家人已经为自己所手刃,而妻子和女儿便是自己好不容易重新邂逅的家人,他怎么能够利欲熏心,把女儿当成商品一样出售给他人? 于是他便闯入了女儿的相亲场地,当场踢翻了他自己找来的相亲对象,然后把不知所措的女儿直接带走。 不过这么做固然是爽快,之后的他却还是要思考如何让未来的祝家在世俗社会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人物。 那个人就是应凌云。 与那些家庭背景殷实的政界新星不同,应凌云只是个毫无背景的草根,甚至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然而,他具备着某个令那些人物万万无法与之比拟的巨大优势。 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喜欢他。 两人打从小学时期便认识,是青梅竹马。从很久以前开始,祝捌就意识到自己女儿对于这个男人情根深种,却始终不以为意,认为两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早晚要分开。而在打算进军世俗社会之后——尤其是在幡然醒悟之后,祝捌重新审视了应凌云这个人物,发现对方其实有着很多闪光点。 应凌云此人相貌堂堂,才华横溢,谈吐非凡,眼光独到且行动力强大。虽然为人恃才傲物且装腔作势,但是他具备着因此而来的强大领导力,总是能够号召身边人行动起来,使其追随在自己的身后。 换个角度来说,这亦是一种很多人都不具备的「政治能力」。如果能够得到充分的历练,并且把他缺失的后台给补上,未尝不能够在社会上做出一番大成就。 祝捌心想,若真是如此,把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拿定主意之后,他便主动找上应凌云,帮助对方步入政界。短短数年,对方果真一飞冲天,势不可挡,成为了又一颗冉冉升起的政界新星。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是逐渐发现了应凌云的秘密。 应凌云在与自己女儿来往的同时,居然还在暗地里与化身为美丽女性的魔物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免费阅读. 128 应凌云2 潜伏在怪异世界的魔物幻化为美丽女性姿态向世俗社会的有才华之人出手,在猎魔人们记录的历史中并不罕见。尤其是那魔物还是个狐妖,貌似就更加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而受限于怪异之物无法真正影响世俗社会运转的规则,此类魔物纵使妖力强悍,往往也无法在明面上扑腾出几个水花。 可是身为父亲,祝捌还是无法忍受女儿心爱之人与魔物女子勾勾搭搭。 更加不要说是随着调查,他发现那魔物本身也不是个普通的狐妖。 那狐妖过去是被称呼为「银月」的强大怪物,有着远超成级猎魔人的力量。传说她已经活了数百年,性情邪恶至极,掀起过无数灾祸,不知道生吃了多少人类、杀死了多少罗山的无常和游巡。 直到半个世纪前,她被三个"大成"位阶的猎魔人专门设置陷阱埋伏围攻,陷入濒死重伤,之后便蛰伏了起来,不知所踪。 「"大成"位阶的猎魔人?」我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名词。 「所谓的大成猎魔人,就是指成级之上的猎魔人。这个层次的猎魔人也被称呼为"超越猎魔人的猎魔人"。」祝拾在旁边向我解释。 这也是怪人制造者曾经提及的概念……我问:「那么大无常呢?」 「大无常比起大成猎魔人还要再高一个层次。如果说大成猎魔人是猎魔人之中的"超级猎魔人",那么大无常就是"超越了超级猎魔人的超级猎魔人"。」祝拾不知为何特地用了个绕口的说法。那是什么,听上去像是某个古早战斗漫画里面出现的外星战斗民族。 「大成位阶的猎魔人在罗山总得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人,而当初的银月则强大到需要三个大成猎魔人巧妙运用战术才能够彻底压倒,可以说是一方大妖。」祝老先生感叹,继续和我们说起往事。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狐妖是银月,只以为那大概是爱慕应凌云才华的普通狐妖,便想着与应凌云摊牌,逼迫对方与那狐妖斩断联系。 然而他在调查的过程中还很快就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狐妖不止是与应凌云有着感情上的私通,而且还是养育应凌云长大的女性。 应凌云确实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后来被银月伪装人类身份领养和教育,拉扯至长大成人。戏剧性的是,这重伪装不止是瞒住了其他人,就连应凌云本人也被瞒在鼓里。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前来诱惑自己的美丽狐妖女子其实就是那个拉扯自己长大的人类女性。 魔物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念,很多在人类看来违反伦理常识的事情,在魔物看来只是理所当然。 直到祝捌上门拆穿真相,应凌云方才幡然醒悟。 彼时的应凌云虽然傲慢自大,但是有着健全的价值观和良心。就好像长安过去尽管是个纨绔子弟,却在发现夜店罪恶真相之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其捣毁一样,应凌云在意识到狐妖银月既是养育自己长大的女性,又是吃人无数的邪恶妖怪之后,便全力拒绝对方的诱惑,并与其势不两立。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是很难分清楚的。那时候的应凌云早已对「狐妖女子」产生了深重的感情,甚至还有过很多身体上的关系,纵然事后明白对方真实身份,他估计也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内心纠葛。况且银月虽说岁数已有数百,面容和身段却与仍在校园读书的青春少女无异,与应凌云站在一起宛如兄妹,就连应凌云自己很多时候恐怕都难以把对方当成长辈看待。 另一方面,银月对于应凌云亦是溺爱至极。即使两人后来成为敌人,银月也依旧会以朋友的态度站在应凌云的身边,不辞辛苦地为其提供助力。种种矛 盾的发展令应凌云内心迷茫,而银月甚至就连应凌云的迷茫都能够指点一二,帮助他走出心灵的困境。 眼看着一人一妖在那边「搞得火热」,身为青梅竹马的祝玖却是不知所措。处于幕后的祝捌看得习惯性恨铁不成钢,仿佛恨不得自己远程操纵女儿,速速当着狐狸精的面把心上人狠狠拿下。 「啊,不是,不是!」祝拾大惊失色,「不是……爷爷,你等等!」 见自己再次被打断,祝老先生也不恼怒,只是疑惑:「嗯?怎么了?」 「我先总结一下啊……」祝拾先是整理了下腹稿,然后以相当古怪的表情说,「在我爹眼里看来,那个和他不清不楚的魔物女子,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恋人,又是他的朋友,还是他的宿敌,同时还是他的人生导师,甚至还是经常发生肉体关系的对象。有时候会在危急关头帮助他,有时候会以演技和谎言欺骗他,但总体来说还是一直爱着他的?」 「嗯……」闻言,祝老先生思索片刻,接着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吧。」 祝拾抱头大喊道:「那不是无敌了吗!只不过是个区区青梅竹马的我妈要怎么跟那种二次元角色竞争啊!?」 「你怎么说自己妈的!而且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祝老先生大怒,「那个魔女违反人伦,对着自己拉扯养大的孩子出手,又作恶多端、吃人无数,屡屡行欺诈之事,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谁会选择那种女人?对于当时的应凌云来说也定然如此,不知道真相的时候也就罢了,知道真相之后怎么可能还对那种连人类都不是的对象产生男女之情? 「相较之下,我女儿可是与他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对着心爱之人付出的是自己真诚的心灵,感情深厚,名正言顺,这还能怎么输?哪里有会输的道理?」 祝拾吐槽:「不不不,这怎么看都赢不了吧……」 「哼……你和你妈都一个样儿,私底下也是满嘴赢不了赢不了,真是令人看不过眼。后来还是我软硬兼施地给她做了思想工作,才终于让她鼓起勇气表白……」祝老先生先是摇头,然后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唉,不过我也有错,错得太深了……早知道应凌云后面会变成那样,我就不应该把女儿托付给他。」 实际上当时的祝捌也不是完全支持女儿的。 一方面,他认为有才华的男人在外边招蜂引蝶是很正常的事情。虽说应凌云的情况复杂得多,可只要这个女婿主动斩断那些联系,在成家立业之后做到真正收心,他也就既往不咎。而且现在的他也是痛定思痛,想要尽可能拥护女儿的自由意志。 另一方面,眼看着应凌云这个准女婿在狐妖身上越陷越深,他是真的动了放弃对方的想法。 只不过应凌云最后还是艰难地选择了与银月决裂的道路。 理由很简单,无论在应凌云面前表现得如何友善,银月终究是个邪恶的大妖。 为了治愈自己过去被三个大成猎魔人埋伏造成的创伤,银月暗中策划了巨大的屠杀计划,意图收集大量人类的灵魂让自己恢复鼎盛时期的力量。心怀正义的应凌云自然无法认同这种做法,与祝玖一起站在了银月的对立面,发誓携手阻止养母的恐怖企图。 而关系到自身立足世间的根基,就算对方是应凌云,银月也没有了继续手下留情的意思,两人势必要分出一个生死。 这是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应凌云以凡人的身份涉足怪异世界,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过去银月赠予自己的、能够复制异能之力的法宝「水中月」,在无数的猎魔人和怪异存在之间斡旋,身边唯一的伙伴便是祝玖,踏错一步就是死亡。而敌人则是大成之妖物,有着以一己之力摧毁大国组织体系的超凡力量。 这已经 不是勇者挑战魔王,而是蝼蚁挑战人类。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有办法成功。 而在这场不可思议冒险的尾声,他居然真的匪夷所思地完成了这项成就,以难以相信的勇气和智慧成功斩杀了大妖银月。 事成之后,就像是勇者打败魔王之后回归和平生活一样,他也就此退出怪异世界,继续做回了他在世俗社会的政治家身份。毕竟他没有成为猎魔人的天赋,纵使有着打败银月的功绩,他也不是应该生活在怪异世界的人。而祝捌也不再去反对女儿和他的婚姻,把他作为女婿招进了自己的家里。 一段时间之后,当时名字还叫「祝久幸」的祝拾便诞生了,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这要是童话故事,或许就会以「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句话做结,然而现实到这里还要继续。 在祝久幸四岁那年,祝家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应凌云在外面还有一个名叫「长安」的私生子,那是他过去与银月之间意外产下的孩子。 在发现长安的存在之后,祝捌顿时雷霆震怒。可怒完之后也没办法,难道要让应凌云就自己花心出轨一事道歉忏悔吗?可人家甚至都已经冒着几乎十死无生的风险把出轨对象给杀了,还能让人家怎么道歉忏悔呢。 就连祝玖都原谅了应凌云,甚至还大度地让长安进入祝家生活。 可事情还没有结束。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才倍加珍惜,还是因为亲手杀死重要之人令其精神滋生了疯狂,应凌云竟开始研究起了复活银月的方法。 免费阅读. 129 应凌云3 应凌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他铺张浪费、贪图享受、好赌好功,而且不讲究洁身自好,把才认识的女人带到酒店里面搞***的事情也做过不止一次。 与此同时,他又意志坚定、胸怀大志、百折不挠,被人当众正面打败也会愿赌服输,无论跌倒多少遍都会重新站起来,有着非同凡响的器量。 种种缺点和优点结合之后的他可以说是有着古代英雄豪杰的风度,也是祝捌如此重视他的最大理由。这个男人是真的令祝捌头痛之余无法不去欣赏。 祝捌相信应凌云不会辜负自己的女儿,因为应凌云这种类型的男人其实很难有什么男女情长。他既然接下了自己的政治投资,之后必定会对着自己女儿负起责任。他确实是有着许多道德瑕疵,却从来都能够分得清楚大是大非。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狠下心来杀死养母银月。 然而凡事就怕例外。 银月便是应凌云的那个例外。 对于应凌云来说,银月这个女人真的是太特别、太特别、太特别了。大概他一开始也认为自己能够在杀死对方之后把对方彻底抛到脑后,迎接自己的崭新人生。而直到一切结束之后,他或许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心。 他后悔了。 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毒药,便是如同金子般的心灵,也要被其蛀成腐朽发臭的烂牙。 祝捌很容易就发现了女婿正在研究复活银月的办法。 就算应凌云是在世俗社会和怪异世界都有人脉的政治家,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前,他也不可能利用其中一边的人脉去影响另外一边的秩序。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想要复活银月那种层次的大妖,便无法动用自己身为政治家的资源;而他一旦尝试动用自己在怪异世界的关系,就势必会引起祝家的注意。 祝捌反复劝说他放弃那种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他非但没有听从,反而愈发精神失常,最后和祝家,甚至是和自己的妻子祝玖发生了实质上的决裂,从此音信杳然。 银月就像是一个纠缠不休的恶灵,生前要去扰乱应凌云的心,死后也要让应凌云为之发狂。 这件事情无论是祝老先生还是祝玖都没有对祝拾和长安说过,因为两人都不希望让尚幼的兄妹听到如此难堪的家事。 只不过祝拾如今已经成年,祝老先生也就不再继续隐瞒,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向我们全盘托出。 「那个男人已经疯了。」祝老先生淡淡地说,「曾经的他就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样挥洒自如,而与我们决裂之际的他却是满眼血丝,面色灰败如土,喷着唾沫嘶吼说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复活那个女妖。 「我原先指望他迷途知返,却不想他一消失就是数年之久。再次见面,便已经是那副死相……」 他唏嘘不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似乎是在回忆空房间木头桌子上摆放的那颗头颅。 我们没有立刻打断他的思绪。与此同时,我也在消化着自己听到的信息。 刚才,祝老先生提到了应凌云拥有的法宝「水中月」,说那是能够复制异能之力的物品。 而祝拾曾经疑惑过怪人制造者为什么能够使用陆游巡的能力「可能性分身」。就算人道司能够将其完全解析,也不可能将其完全重现。那在一定程度上是建立在陆游巡个人天赋之上的力量,换个人习得也无法重现得一模一样。 但如果怪人制造者不是将其解析并重现,而是使用法宝「水中月」将其直接复制过来的呢?这样似乎就可以解释通了。 见祝老先生差不多拔出思绪,我便提问:「复活银月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不是"很困难",而是"不可能&quo t;。死者苏生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神迹,是所有术法和仪式之中最难达成的伟业。」他缓缓地说,「就算只是复活一个凡人都需要耗费极其庞大的力量,或者需要达成极其困难的条件,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更何况是复活银月,复活大成之妖物? 「根据我的推测,复活银月需要同时集齐"力量"和"条件"。而光是"力量"这一项,就需要榨干十个大无常的力量。这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至于"条件"么……」 他稍微思考了下,然后说:「在某些野蛮的怪谈传说里,先祖如果要复活,就可以用子孙后代作为活祭品,后者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条件"。所以我以前有思考过应凌云会不会发疯到拿长安作为复活银月的活祭品。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个男人毕竟已经疯魔了。」 「哥哥?」祝拾愣怔了下,「但是……」 「没错,活祭亲生子女就可以复活的仅限于凡夫俗子。话说回来,凡夫俗子也不可能掌握死者苏生的大秘法。至于复活大妖的条件,更是严苛到无法以常理度之。」祝老先生说,「这说明应凌云还没有疯狂失智到食子的地步。他要想达成愿望,别说是活祭一个亲生儿子,就是活祭十个百个亲生儿子都远远不足够。 「这不是数量的问题。要想复活银月,非得是把银月本人给活祭了才可以。复活大妖的条件就是得有那么苛刻。」 祝拾吐槽:「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吗?他得先把银月复活了才可以再活祭银月吧。但要是银月本人都复活了,那还有什么复活的必要……这不是无限套娃吗?」 我算是明白复活银月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然后,我想起了实现一切愿望的「神印」,又想到了应凌云疑似拥有的神印碎片。 他会不会是打算通过收集神印碎片的方式达成自己的愿望呢? 「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祝拾说。 祝老先生点头:「什么问题,你说。」 「我爹以前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吧,然后被银月伪装成人类身份领养……为什么银月会领养孩子呢?」祝拾好奇地说,「当时的银月应该正处于疗养重伤的状态吧?而且听爷爷你刚才的说法,恢复到原本的力量才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然而她却选择在这段时间里耗费精力去抚养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孩子,就算实际上可能没有耗费那么大力气,也没有必要去做出这种事情吧?」 「嗯,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有思考过。可靠的推理是没有,推测倒是有一些。」祝老先生说,「银月归根结底也是狐妖,有着青睐人类才子的一面。但是她心高气傲,寻常有才华的男人她看不上眼。 「所以她或许是在疗养重伤期间闲来无事,打算自己培养一个看得上的才子。虽然不知道应凌云实际的才华是否符合她的预期,但好歹也是自己拉扯大的男人,至少比起路边的猫猫狗狗要看得顺眼。」 「自己培养……那不就是"养成"吗?」祝拾说。 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祝拾有着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 我想起了这一连串话题的。 「现在应凌云非但加入了人道司,还变成了那种样子……祝家脱离怪异世界的计划应该是只能中断了吧?」我问,「接下来祝家打算怎么办,难道是也要让祝拾嫁给在世俗社会拥有地位和权力的人吗?」 闻言,祝老先生好像忽然来了精神,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然后问:「你很关心我孙女的婚事吗?」 「嗯?」我忽然感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一股不知从 何而来的压力。 祝老先生好声好气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没打算干涉孙女的婚事。」 「我也没有很担心啊?」我说。 「而且说到底,祝家现在也不打算脱离怪异世界了。」他面不改色,继续说,「今时不同往日,在番天事件发生之后,世俗社会和怪异世界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近,想必会在不久的将来合二为一吧。虽然不知道届时支配这个国家的会是超凡主义还是治世主义,但所谓的脱离怪异世界已经没有了意义。 「在新的时代,力量就是一切。权力和地位都要建立在真实不虚的力量之上。这所谓的"力量",不是世俗社会过去的集体力量,而是个人强者的力量,也就是如同你这般强者的力量……」 他微微一顿,然后说出了非常严肃的话语:「我也讨厌那些弯弯道道的说话方式,所以这里就直接跟你开门见山地说了,庄成,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祝家的投靠?」 「爷爷?」祝拾顿时变得坐立不安。 我念着对方抛出来的话语:「投靠我?」 祝老先生整了整衣领,神态庄重,直直地凝视着我。 「仅凭目光便能够动摇,甚至是能够压垮我祝家的结界……这意味着你至少具备着大成位阶的力量。才刚出道就有着这般神通,或许有朝一日,你可以成为新的大无常,成为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的神明。」 他再次道出了自己刚才的提议:「如果你愿意赋予祝家成为你手足的荣耀,我祝家从今往后,必将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意下如何?」 免费阅读. 130 水师玄武1 以一般社会常识来说,一个集体势力要投靠一个单体个人,尤其是前者还是坐拥巨额财产的富豪家族,而后者则仅仅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只能说是匪夷所思。 然而就如同祝拾曾经对我说过的那样,在罗山,在猎魔人的世界,实力超常的强者本身就是一人成军,纵使单枪匹马也等同于一支势力。因此如果不是把眼前的情况解读为「富豪家族」要投靠「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是「弱小的势力」希望并入「强大的势力」,那么就合情合理多了。 过去的我只是把祝拾的发言当成新鲜的知识接受和消化,尽管能够理解那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信息,却是终究缺乏真实感。我到底还是以普通人民的社会身份活了将近二十年,突然跟我说我的「社会地位」有多么多么高,我也很难在感情上立马对号入座。 而现在,看着祝老先生如此庄重地向我提出这个申请,真实感像是突然露出水面的坚硬礁石一样闯入了我的内心。 我不由得看向了身边的祝拾,她亦是手足无措。显然,祝老先生抛出的这个话题没有事先知会过她。她对此毫无心理准备,陷入了看不清楚前后的茫然,甚至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 见此,我心中有了决断。 「我和祝拾,以及和长安,是朋友。」我对祝老先生说。 后者微微点头:「所以?」 「所以如果你们有我需要帮忙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而当我有困难的时候,也会找你们帮忙。」我说,「但这不是因为谁投靠了谁,或者说谁成为了谁的手脚,亦或是谁在谁之上或之下……与那些事情没有关系。」 「我理解你的意思。」祝老先生点头,「但现实就是,你的力量比起祝家整体都要压倒性强大。甚至都不需要你接受祝家的投靠,你只需要对外界表达出我的孙女还有长安那小子和你关系要好的意思,祝家未来就能够因此而得到你的荫蔽。 「这是实打实的利益,是谁都一目了然的不对等,你就是能够自诩在我祝家之上,谁都不会反对。 「祝家解决不了的敌人,你能够解决;而你解决不了的敌人,祝家解决不了。我们在未来可以帮助到你的,归根结底都是对你来说过于繁复的后方支援工作。而随着你未来继续变强,这种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这不是我们投靠了你,又是什么呢?」 我直接就反问了:「你是想说,我和朋友从对等关系转变为上下关系,是注定且自然的结局?」 「正是。」他点头。 「既然是注定且自然,那么先继续做朋友也没什么关系吧。」我说,「说不定结果会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你不打算反驳我?」他问。 「说实话,我不是很关心。无论我和朋友的关系在其他人眼里怎么变化,那也是其他人的事情。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至于朋友是不是和我一个想法——」我一边说话,一边看向了祝拾,「这就只有交给朋友决定,而我会相信朋友。」 「嗯嗯嗯!」祝拾用力点头。 祝老先生貌似无语地看了自己孙女一眼。 「那么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再议。」他说,「接下来就说说疗伤的事情。」 这说的是麻早的灵魂创伤问题吧。 听到话题来到自己这边,麻早过了一两秒钟似乎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从泡在茶杯的茶梗上拔出了注意力。简直就是被拉去大人谈话会却听不懂对话,只能发呆打发时间的小孩子。她貌似很自然地抬起头,像是装作认真听讲一样满是正经之色。我突然很想考考她刚才我们讲到了那里。 「我们祝家储存过一些专门治愈灵魂烧伤的 特效药物,你可以在仓库里任意取用,只需要按照使用说明为这个小姑娘用药即可。」祝老先生说,「不过根据我孙女的说法,这个小姑娘所受到的灵魂伤害与传说中的宣明之火类似,所以我们祝家提供的药物想必只能起到缓和的作用。要想彻底治愈,必须另寻他法。」 「老先生,请问这个方法是?」我虚心请教。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思考片刻后说:「……虽然祝家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为你引荐一个或许有办法的人物。只不过……」 「只不过?」我问。 「这个人物极其危险。」他说。 「危险……是对于庄成来说很危险吗?」祝拾奇怪地说,「但是以庄成的力量,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强者应该很少吧?」 祝老先生沉声道:「不巧,这个人物正是足以对他造成威胁的强者。」 闻言,我心中反而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兴趣。祝拾对于我的力量水平有着充分的了解,而祝老先生则从祝拾那里听过我的事情,并且也根据我先前的表现估量过我的水平。就连祝老先生都说会对我造成威胁,对方的本事必定远远凌驾于怪人制造者之上。 说不定,我这一次终于能够接触到足以和自己较量的人物了? 「那是谁?」我问。 「他过去名为"水师"。」祝老先生说,「或许你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曾经是在猎魔人的世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闻言,我看向了祝拾。这个名字我是第一次听说,而祝拾多半是知道的。果不其然,她立刻就有了反应,只是这个反应可以说是惊悚。 「水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脱口而出,旋即见我疑惑,便做出解释:「这个水师过去是游离于罗山之外的猎魔人,而且和你相同,是一个"外道无常"。传说他掌握着出神入化的炼丹术,制作出来的灵丹妙药足以起死人、肉白骨。很多人曾经受到过他的帮助,欠下过他的恩情。」 「听上去是个乐善好施的人物。」我说,「为什么这种人会被说是极其危险?」 「对于普通的猎魔人来说是不危险的……」她说,「传闻水师已经活过了三百余年,在民间亦是留下过许多传说。你以前在收集民俗怪谈的时候应该也有听说过像是"路过的神仙好心赐下丹药,治好了村民的不治之症"之类的传说吧?他就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型。 「而就算是在很多猎魔人看来,水师的形象也与此类传说中"路过的神仙"一般无二。有的猎魔人甚至把偶遇水师当成是上苍的赐福。别说是危险了,听说水师路过某处而专程探访的猎魔人多如过江之鲫。 「然而关于水师,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那就是他过去全家老小都被火焰能力者所屠灭,从此以后他每当遇到火焰能力者就会发狂失智,化身为恶鬼将其杀害……」 「那是虚假消息。」祝老先生似乎掌握着部分真实信息,「但是他对于火焰能力者确实有着招致如此怀疑都不足为奇的敌意。」 「那么他为什么会和火焰能力者不对付?还有……」我好奇,「他具体有多强大?」 「关于你的前一个问题,我知晓的不多。只知道他似乎正在寻找某个特定的火焰能力者,认为自己必须不顾一切将其杀死。然而除了"目标有着操纵火焰的能力",他不知道目标的其他一切特征,因此他选择了杀死自己找到的每个火焰能力者。」祝老先生说,「至于他的力量水平……」 「三年前,在宣明还是罗山大无常的时候,水师潜入罗山总部,对宣明发起了刺杀。」祝拾说, 「据我所知,他在那场战斗中对宣明造成了伤害,最后被宣明亲手烧成了灰烬……」 说到后面,祝拾看向了自己的祖父,而后者则摇头道:「他没有死,而是重伤逃遁,在暗中隐藏了起来,并且为了防止遭到宣明信徒的刺杀,对外传出了自己死亡的消息。」 宣明居然还有信徒?也对,据说他是从神话时代传说存活至今的火之神明。既然是神明,有一些信徒也很正常。 我分析着祝老先生给出的信息:「能够对宣明那样的大无常造成伤害,并且从死亡的危机之中脱身……难道水师也是大无常?」 「输给宣明并逃跑」不算是丢人,在宣明叛出罗山之际,也有大无常被其重伤,甚至还有一个被其击杀的大无常。 「他不是大无常。虽然很多人认为他在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大无常,但至少刺杀宣明时的他还不是。只不过据说他有办法使出大无常水平的绝招。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有可能杀得死宣明吧。」祝老先生说,「另外,现在的他不叫水师。可能是为了避免被人用占卜法术追踪到,他就连自己曾经的名字都舍弃了。至于他现在的名字,我记得是叫……」 他回忆片刻后,说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令我深感猝不及防的名字。 「——"玄武"。」他说,「现在的他是"玄武"。」 免费阅读. 131 水师玄武2 玄武! 这个名字像是闪电一样掠过我的脑海。 与此同时,麻早过去的话语也跟着从我的脑海深处翻腾出来。 麻早对于自己灵魂创伤的治愈方法是有思路的,然而那思路只有在末日时代才能够实现。确切地说,她的办法必须要用到末日大魔「玄武」的身体组织。 既然大魔是大无常层次的强者恶堕沦为业魔之后的形态,那么多半在末日降临之前就已经赫赫有名。过去我们苦恼于无法将其与这个时代的大无常对应,而现在终于听到了与「玄武」相关的线索。 可一来,这个时代的玄武还不是大魔,而麻早提及的治愈思路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缺乏详细内容;二来,这个水师玄武真的就是大魔玄武吗?水师玄武并不是大无常吧? 不,祝老先生也说了,很多人认为水师玄武未来有可能成为大无常……也就是说他未来真的成为了大无常,最后沦为了大魔?这个可能性似乎很高。 祝老先生见我反应不对劲,便凝重地问了一句:「庄成,你听说过玄武这个人物?」 「略有耳闻。」我一笔带过,接着说,「老先生,我有个问题。」 见状,他没有追问我的异常反应,而是点头示意。 「水师在刺杀宣明失败之后为避免麻烦缠身而选择诈死,甚至改头换面成为了玄武,这我能够理解,但是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真相呢?」我问,「这与你先前说可以把我引荐给玄武有关系吗?」 「对啊,爷爷,我们家族居然还和玄武那种人物有关联吗?」祝拾应该也是出于和我相同的理由,非常关注玄武这个人物。 「……」麻早仍然沉默旁听,目光却是变得聚精会神。 「有关联。虽然关联不深,但是足够有用。」祝老先生解释,「准确地说,与水师……与玄武有关联的人是我们祝家的先祖祝壹。据说祝壹曾经帮过玄武的大忙,而后者则在祝家留下了自己的信物。祝壹本人及其后人能够凭借这枚信物联络玄武,并且要求玄武为自己制作一次灵丹妙药。 「在祝壹健在的时代,这种信物对于祝家来说不算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宝物,非但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后来还被祝家不慎遗失,甚至是彻底遗忘。 「而玄武自己似乎没有忘记过这回事,他在诈死之后或许是担心祝家后人也以为自己身死,便特地上门找到了我。在听说信物遗失之后还给祝家补了一份。我也是直到那时候才知道祝家和玄武的渊源。」 「他这个信物居然还可以挂失补办的啊?」祝拾说。 而我则是关注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玄武在刺杀宣明失败之后应该是陷入了重伤……他来见你的时候,是否已经治好了自己的伤势?」 「纵然是玄武应该也没有办法彻底治好宣明之火造成的创伤,不过就我所见,他的状态不像是重伤,大概是把伤害控制到了一定程度以下吧。」祝老先生回答。 换而言之,玄武就算无法根治宣明之火,至少也不是对其毫无办法——他应该可以治疗麻早的灵魂创伤。 祝老先生既然会主动对我提起玄武信物的存在,必然是做好了将其用在我这里的心理准备。而通过先前的对话,我已经知道了「请玄武出手一次」的价值。显而易见,这是要卖我人情。一旦接受,之后我在道义上就无法拒绝祝家的请求。 但是我有必要为此而犹豫吗? 为了治好麻早的灵魂创伤,就是要付出更多代价我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祝拾和长安要是遇到困难想要让我帮忙,我肯定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出手。所以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无本买卖——不,将其说成是「买卖」实在难听。还是不要想那么多,直接承 情吧。 祝老先生似乎通过眼神确认了我的意图,他补充:「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会对你提起玄武信物的存在,是为了今后我们之间不要产生多余的误会。比如说,如果我没有在这里提起,你以后是否会认为我祝家对你有所保留?我没有真的要把你引荐给玄武的意思,那实在是过于危险。」 「要治疗灵魂创伤的是麻早,直接让我或者爷爷拿着信物带上麻早去和玄武见面不就可以了吗?」祝拾提议。 「没有用的。」祝老先生摇头,「如同玄武那般人物,已经多多少少可以看到命运和因果的走向,再加上他对于火焰能力者深重至极的执念……在看到这个小姑娘之后,他一定会觉察到庄成的存在。」 「老先生,请把玄武介绍给我们吧。」我说。 「你确定吗?我必须事先跟你说好,玄武虽然和你一样是大成位阶,但他的实力比起昔日的大妖银月强大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更加不要说他还掌握着足以杀伤大无常的绝招……」 「没关系的。既然他对于火焰能力者如此执念深重,就连宣明也敢刺杀,那么就算我不去找他,除非我从此隐姓埋名、夹着尾巴生活,他迟早也会自己找上我。与其如此,不如趁着他可能尚未伤愈的时候主动接触。」我说,「再者,就算我真的打不过他,难道还跑不掉吗?」 实际上我根本没打算逃跑。掌握着曾经伤害过大无常宣明的绝招?对于火焰能力者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执念?这些话语固然令我戒备和忌讳,却也让我产生了说不出来的期待。 我绝对不是什么战斗狂,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像是寻衅滋事的混混一样找人打架。但是,那是为了治愈麻早的灵魂创伤而必须要接触的对象。要我因为害怕对方而放弃这个机会,只能说是岂有此理。而如果对方无论如何都要打过来,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迎战了吧? 我希望把自己置入险境,想要知道自己的全力。 祝老先生似乎早已有过很多思考,他反复确认了我的决心,最后只能点头:「我明白了。虽然你暂时没有接受祝家的投靠,但是我会以你的意向为优先。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 祝拾没有像祖父那样劝说我,她知道我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退步,只是担心地说:「玄武不会因为庄成而把信物的事情给赖掉吧?」 「这点可以放心,玄武无比重视自己的承诺。就算他与庄成发生冲突,也绝对不会忘记为信物持有者制作灵丹妙药的约定。」祝老先生说。 「玄武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问。 「会面地点到时候会由玄武指定,至于时间……」祝老先生想了想后说,「为了防止被占卜法术追踪,玄武挂失补办给祝家的新信物比起通讯的效率,更加重视安全性,估计要花费半个月左右才能够收到玄武的回信。」 半个月……听到这里,我只能暂且按捺自己的冲动。 「在那之前可以忍耐吗?」祝拾以像是大姐姐一样温柔的声音向麻早问。实际上她也确实可以说是麻早的大姐姐。 麻早默默地看着我,用力点头。 祝老先生看了麻早一眼,突然向我询问:「说起来,我听说这个小姑娘现在好像是和你住在一起?」 「是的。」我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祝老先生面色凝重地说:「虽然小姑娘岁数尚幼,但是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影响不太好吧?要不要一起住进我们家?如你所见,祝家宅邸有很多空房间,你以后也方便跟我孙女见面。哦对了,还有长安你也可以顺便见见,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祝拾诧异地说:「虽然我也觉得他们孤男寡女不太好,但是爷爷,你这个提议是不是太突然了 ?」 祝老先生转头看了自己孙女一眼,然后长叹一声,说:「小拾啊,你和你妈真是越来越像了……」 「啊?……谢谢?」祝拾一头雾水。 我最后还是婉拒了祝老先生的建议。鉴于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她是不方便和那么多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而我当然是要和麻早待在一起。 祝老先生只能暂且遗憾作罢,说只要我改变主意就随时可以来住,然后看向了祝拾,说:「你最近和铸阎摩剑的沟通好像很顺利啊,回头我会教你怎么进一步沟通,记得做好下一阶段修行的准备。」 「是。」祝拾肃然。 「那么,我们也该告别了。」我说。 祝老先生点头,接着带着我们去拿了怪人制造者的头颅,又去仓库取了治疗灵魂创伤的药物,最后对着祝拾说:「去送送他们吧。」 与祝老先生分开之后,我们在祝拾的带领下走出洋馆别墅,穿过园林,来到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 这次我可以说是达成了自己此行的所有目的。既拿回了怪人制造者的头颅,又满足了对于祝家宅邸的好奇心,还得到了治愈麻早的线索,并且额外得知了应凌云的过往。非要说还有什么缺漏,那就是没看到长安吧。或许我们暂时不要见面比较好。 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还是有些好奇长安的现状,便向祝拾问了问。 她回答:「哥哥现在应该是听从爷爷的指导进行冥想吧。这是为了在不久后解除魔物血脉和相关记忆的封印而做的事先准备。」 「现在还没有解除封印吗?」我问。 「对,为这件事情做的准备哪怕再多都不过分,必须慎之又慎。」她流露出了险峻的表情,「否则哥哥就会再次失控暴走,沦为受食人本能支配的怪异之物。」 免费阅读. 132 成功进入1 失控暴走,食人本能…… 我一时间难以想象那个长安会沦为袭击人类的怪异之物,但是归根结底,他之所以会在小时候受到祝家的封印,也是因为他一度失去过控制。 身为长安的朋友,我无法不去在意:“你以前也有说过长安魔物的一面发生过暴走……这个‘魔物的一面’又具体是怎么回事?” “嗯,怎么说呢……”祝拾似乎在挑选语言,“用通俗的话来说,有些类似于第二人格?” 居然连“第二人格”都出来了,你们兄妹“那方面的设定”是不是有些太丰富了? 祝拾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古怪的目光,继续说:“哥哥有着妖怪的血脉,而妖怪这种类型的怪异之物,血脉之中有着知识传承。你看,就算是人类,如果生出来以后身边没人教育,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地学会说话写字。比如说有的婴儿被父母遗弃在野外里,却由于种种巧合而长大,好像是叫‘狼孩’吧,那些孩子别说是说话,甚至未必会像是人类一样走路。 “然而民俗传说中的妖怪一旦化为人形,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双足步行、口吐人言,甚至是轻而易举地混入市井。这是因为妖怪有着天生的宿慧,他们的本能之中刻印了狩猎人类所必需的知识和技术。” “也就是说,长安天生就知道如何狩猎人类?”我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暴走的意思。 “对。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知识和技术是比起物质利器更加贴近内心的事物,在精神尚且幼稚,对于世间万物充满好奇的阶段突然掌握了大量成体系的杀戮知识,就会自然而然地沦为杀人狂。更何况哥哥的魔物血脉本身就会带来杀人冲动。”她点头,“如果他是完全的魔物,反而倒是有机会驾轻就熟地消化那些恐怖的宿慧。就因为他还是半个人类,反而无法好好吸收流淌在血液之中的信息,最后陷入了精神分裂。” “这就是所谓的暴走……那么现在给他解除封印真的没问题吗?”我问。 “现在的哥哥和小时候不一样,已经有了成形的价值观。只要分阶段循序渐进地解除封印,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她先是保守地说,然后语气变得很幽默,“放心,一定会没事的啦。比起担心那个,不如担心他在解除封印以后会不会动辄就跟我们说什么‘呜,我体内的魔之血脉在躁动……’之类的话吧。” 听到后面,我内心严肃的部分也不由得被她化解些许。长安确实有可能会那么说。“使用时会有暴走风险的力量”可以说是战斗漫画主角的经典配置,虽然我完全不羡慕那种。……顺带一提,是我想多了吗,怎么感觉身边和我关系好的人都那么像是冒险战斗故事的主角。总有种被孤立和抛下的感觉。 这时,我注意到麻早很沉默。不像是先前那样无法插入我们对话的沉默,而是好像在思索什么。 “你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我主动问起。 “嗯……我想起来你们之前好像很关注那个应凌云的消息,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问。 这么一说,我还没有对她解释过应凌云很可能拥有神印碎片的事情,便把自己的推测都说了出来。 “我也已经对祝拾透露过了神印碎片的存在,以及小碗的事情……对不起,后面这件事情我忘记征询你的意见了。”我说。 “……那倒是没有关系。” 话虽如此,我感觉麻早好像对于我先跟祝拾商量这件事情有点小牢骚。她没有将其表达出来,只是说:“原来如此,我们以后还要继续和应凌云战斗吗……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先用我的能力去调查他在老城区的‘诊所’吗?” 祝拾严肃地说:“不,麻早,你先回家使用治疗灵魂的药物。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使用力量,至少要再过两天。” “没错。你用赐福之力追溯线索应该是随时都可以的吧?不用着急这一天两天。”我也帮腔。 见我们一唱一和,麻早面露不满之色:“但是……” “而且你在家里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祝拾一边继续说话,一边从兜里拿出了u盘,“我委托陆禅找来了国内失魂症患者的名单资料,附带照片的。你可以拿回家,去确认这里面有没有你的朋友小碗。” 麻早立刻就被吸引注意力,双手接过了这个u盘。 祝拾补充:“这里面的资料仅仅是一部分,大约是两万人左右。后续的资料还会继续送来,你可以逐条检查。” “两万人……” 我以前只是知道失魂症患者数量众多,却从来都没有询问过具体的数字。两万人都只是一部分,那么总数具体是有多少呢? 询问之后,祝拾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说:“全世界的数量不清楚,但是仅限于国内,这个数字时至今日很可能已经接近了十万人。” “十万人?”我吃惊,“到现在都没有报道吗?” “失魂症是被罗山和官方势力都定性为怪异现象的事件,而迄今为止双方……尤其是后者,都暂时想要保持默契,尽全力避免世俗社会知晓怪异世界的存在。”她说,“这种默契现在变得越来越脆弱,而失魂症患者增加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据说现在每天都会增加数百个失魂症患者。 “我并不认为罗山直到最后都拿这种集体昏迷现象没有办法,在历史上有的是比起这种事情更加恐怖的怪异灾厄。大无常们可能也没有真正地重视起这个事件,一旦他们行动起来,想必解决失魂症的线索也会随之浮现。可是那样就太晚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会在这段时间里土崩瓦解。 “所以,麻早,如果你有什么头绪……”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逐渐变得低迷,而麻早则是默默地把u盘收起来,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每天都会增加上数百个失魂症患者,这是何等触目惊心的数字。要知道这可不是流行性感冒,而是在全国随机产生的植物人。这都能够做到信息管制,不会是用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手段吧。 我记得失魂症流行开始时间是四年前,迄今为止积累的患者数量是接近十万,而假设如今每天增加五百个患者,一年之后就是增加接近二十万个患者。 这个增加幅度还是随时间推移愈演愈烈的,实际上一年之后增加的患者数量肯定远不止这个数字。而且估计还有很多没有被统计进去的数字。都不用拿出纸笔计算,靠感觉就知道这简直糟糕至极。 原来如此,如果是在这种紧急的背景下,陆游巡幕后的势力为了找到麻早而多少用出些许不走正道的手段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当时陆游巡在我面前承认“己方确实不够光明磊落”,估计更多是因为当时在拉拢我,所以要顺着我的话去说而已,实际上想要站在公理的角度出发反驳我并没有那么困难。 只要罗山不打算伤害麻早,仅仅是要求麻早接受相关精密检查,那么我自然没有不去支持的道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出面跟麻早商量这件事情了。 与祝拾道别之后,我带着麻早回了家,路上顺便给她买了手机。她在道谢之后乖乖将其收下。换成刚认识的时候她肯定不会那么老实地收下我的礼物,这种关系上的进展令我有些开心。 不过相反,在听说失魂症的更多情报之后,她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回家以后,我和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传授她手机的使用方法。她笨拙着摆弄手机,在我的指引下打开网页浏览社会信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神情也逐渐变得出神。 “……庄成,你说,我的穿越,是不是真的和失魂症有关?”她问,“只要让罗山研究我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可以拯救那么多的人?” “你现在可以不用思考那么多。”我说,“祝拾不是把失魂症患者名单资料给了你吗?如果你能够从中找到小碗的照片,那就意味着是有关。找不到的话……” 找不到的话就可以证明是无关吗?我先停止下来,推敲着自己的逻辑。 “我觉得多半是有关的,虽说只是一种感觉。我的扫把星体质总是会让我陷入很多恐怖的巧合,而巧合与巧合之间未必就是毫无联系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机,“或许我原本真的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曾经也是个很会使用手机的女孩子,然后穿越到了末日时代,误以为自己是末日时代的居民。 “而我在末日时代接触过的很多人可能也和我一样,他们也是从这个时代穿越过去的,然后因为遇到我而被害死……如果是真的是这样……” “你是想说……只要治好他们的失魂症,曾经在末日时代死去的他们,就可以在这个时代重新活过来?”我问。 她淡淡地点头。 我忽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看她现在的眼神,万一罗山为了寻找治愈失魂症的线索而意图在她身上做破坏性实验,她说不定也会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当然,那种消耗珍贵苏醒案例的方法罗山肯定不会做,会做我就绝对会阻止,哪怕违背她的意志也是一样。但是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自我毁灭倾向。 我必须让她走出这种状态。 133 成功进入2 麻早的厌世心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症状,早在我们互相认识的第一天,她就已经表达出了类似的言论。而她的孤狼作风大概也是这种倾向的体现之一。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想要为其解冻也不是说做就能够做到的。如果是物理上的冰冻我倒是瞬间就能够解除,冰冻的内心却是我鞭长莫及之地。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她积极起来吗? 我非常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同时说:“现在还不清楚失魂症患者是不是真的穿越到了末日时代。就算是,也不知道在末日时代死去的人是不是还会在这个时代以植物人状态继续活着。现在你先不要思考那么多,先去确认失魂症患者的名单吧。” 说不定灵魂穿越到末日时代的失魂症患者在这个时代留下的身体也会随之死去——我没有说出这个建立在假设之上的假设。过于消极的推测对于麻早的精神健康也没有好处。 麻早姑且认同地点头,然后说:“还有,关于那个玄武的事情……” “你不会也是想要劝说我别去找玄武吧?”我问。 “不,就像是你对那个老爷爷说的那样,如果对方真的是以火焰能力者为目标,恐怕迟早也会找到你。而且,我也确实非常需要治愈自己的灵魂。你是我的伙伴,所以我不会拒绝你的帮助,以后也不会拒绝帮助你。”她后半截话似乎是在模仿我对祝老先生说过的发言,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我想,那个玄武或许是……” “是被你吸引过来的,对吧。”我说,“在你需要治愈灵魂的时候,能够治愈你灵魂的‘玄武’的线索突然就送到我们面前,还送来了能够联络到他的信物,甚至还明目张胆地附带了‘就是跟火焰能力者不共戴天’这种背景说明……你是想要说这也是由你吸引过来的,殃及身边人的祸事,没错吧?” “是的。”她点头,“祸事这种东西,如果毫无威胁,那就不能算是祸事。过去那些敌人可能充其量不过是被我的扫把星体质招引过来的路过野兽,而这次的事情显然不一样。如果说在我身上存在着注定不幸的命运,这个命运必定是也对你做出了安排,甚至已经到了对你本人指名道姓的地步…… “换而言之,这次的事情纵使对你来说也是‘祸事’,是真正的威胁,是足以危及你性命的恶兆。庄成,你很强大,然而那个玄武怎么看都和你过去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杀死你。” 我反问:“所以呢?” “……你后悔了吗?”她不安地说,“后悔和我在一起……” 你是和男朋友交往之后反反复复确认对方心意的神经质小女友吗。我不由得产生了这么个很没礼貌的想法。不止很没礼貌,还很自作多情。 “麻早,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说,“上次你选择了离开我,但是如果在那之前,我在你面前拿出了神印碎片,你还会离开我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迟疑,“考虑到神印碎片无法离开你,我有可能会先把神印碎片留在你那边,自己先离开你独自活动;也有可能会觉得只要跟着你就可以得到其他神印碎片的线索,继续留在你身边再观望观望。” “跟我想的差不多。说实话,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后悔。要是我早点跟你坦白该有多好?” 其实也没有真的在后悔,毕竟当时的我没可能拿出神印碎片,这方面我看得很开,而现在我则继续对着她说出了真假参半的话语:“所以……麻早,如果以后我什么时候真的后悔了,那肯定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我做了会让你离开的事情。” 俗话说熟能生巧,类似的花言巧语由认识麻早以前的我说出来肯定会尬到浑身发痒,而现在的我已经炼成了不为所动的厚脸皮。进化速度之快,就连我引以为豪的超能力都要望尘莫及。 “庄成……” 麻早迅速地低下头转过身,不让我去看她的脸。可能是被我的话语感动了……也可能是被我的演技给尬到了。我总是容易在做类似表演的时候用力过猛,这是我的老毛病。 时间到了晚上。 在我的监督下,麻早像是祝拾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在家里吃药修养。祝老先生送给我们的灵魂治愈药物像是煎药一样,需要像是熬汤一样加水熬煮,用家里的锅和煤气灶就行。操作方法只要按照附带的说明书做就可以,实在不行把材料直接吃进肚子里也没问题。说是材料,其实已经算是成品,只是熬煮之后更加利于服用和消化罢了。 熬煮之后的汤药看着像是咖啡色的浓粥,我出于好奇,就从还没洗的锅具里用手指蘸上一点尝了尝,真是苦得不行。想必把树根打成汁也不过如此。虽然我很清楚良药苦口的道理,但是这么苦的话难免令人怀疑服用者的灵魂会在其他意义上受创。 而麻早却是面不改色,把碗里的汤药用调羹一勺子一勺子地盛起来吹凉放进嘴里,在汤药不那么烫嘴之后她更是直接往嘴里倒。这就是末日时代生存者的作风吗。我顿时肃然起敬。 “怎么样,灵魂有在恢复吗?”我关心地问。 “嗯……”她闭目感知,“药效好像还没有开始发挥,应该不会有那么快吧。” “注意不要让赐福之力把药效也给取消掉了。”我提醒。 “我知道的。” 说着,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这么早就犯困,或许是灵魂状态还不好?我劝说她先去睡觉,她摇了摇头,说:“你现在还不困吧,我想要和你一起睡觉。” “你是说,今晚还要牵着手睡觉?”我问。 “要!”她用力点头。 看来在成功进入迷雾梦境之前,她是打算每天晚上都和我牵手睡觉了。 我已经帮她把失魂症患者名单资料从u盘拷贝到平板电脑,她坐到沙发上,生疏而又缓慢地,且格外细致地检阅资料。差不多晚上十点,进度似乎还不多,她早已像个瞌睡虫一样时不时地点着脑袋。为了防止赐福之力不小心把灵魂治愈药物的效果给驱散掉,她一次都没有重置过自己的状态。 我把她拉起来慢慢走动,而她就像是被邪恶大人哄骗下药的受害孩童一样浑浑噩噩地被我牵到了房间里,然后任我摆布地倒在床上。 仔细想想我也确实是个大人,也确实是接二连三地哄骗了这个孩子,还给她吃了肯定没有在药监局登记过的可疑药物,甚至真的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床上,接下来就要和她同床共枕……以一般社会的角度来看,难道我现在在做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我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光,她在黑暗中稍微翻过身体,迷迷糊糊地看向了我,然后对着我伸出了手,含糊不清地说:“牵手……” 我默默地拿出神印碎片,然后她牵了手,和她并排躺到床上。理所当然,我没有把衣服和裤子脱掉。似乎是无意识地,她往我身体这边靠了靠,像是找到温暖舒适位置的猫咪一样安分了下来。 “晚安。”我说。 - 这天晚上是个特殊的日子。 当然,和麻早相遇之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特殊的日子,而今晚在其中也是比较特殊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上次进入迷雾梦境的尝试失败了,但是这次终于迎来了成功。 或许将其称之为“成功”有些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我和麻早同床共枕的做法与这次的成功之间大概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不过是运气,或者是遵循了某种我尚且不知道的规律。无论是什么都好,我总算是进入了迷雾梦境。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之中。脚下没有地面,只能够看到重重叠叠的灰色雾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站立。步行的感触像是走在沙滩上。 还是老样子,难以判断自己进入迷雾梦境的分界线,不过应该也不太有人能够判断自己具体是何时睡着的吧。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迷雾里面行走了很长时间,只是刚刚才反应过来一样。 我终于进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暂且停止前进,四处张望。不要说是麻早,自己以外的人影是半道都没有看到。或许麻早是期望落空了,果然没有和神印碎片绑定的人是无法进入迷雾梦境的,或者说她是正在迷雾的另外一块地方徘徊? 无论如何,只要我和麻早其中一人能够进入迷雾梦境就可以了。接下来就是去到八张岩石座椅所在的地方,然后在那里找到二号小碗,把对方遗忘的名字交付出去。 如此,我就总算是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一想到麻早届时会有多么开心,我心中的某处似乎也跟着雀跃起来,无法不去期待。 我向着迷雾的深处继续前进。 134 虚境1 虽然我现在很想要往记忆中那八张岩石座椅所在的地方前进,但是在这片广袤的迷雾之中,我找不到任何足以成为方向参照物的地标。 只不过这里既然是梦境,或许现实物理空间的方向概念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换个角度来说,梦境是由精神构成的领域,只要我在脑海里面强烈地想念着要去到哪里,说不定无论往什么方向移动,最后都会去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至于这种毫无根据的理论是否能够适用于这片迷雾梦境,我无从知晓,只能从实践开始做起,先随便找个方向移动起来再说。 移动的同时,我在心里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很可能会遇到的那些人。迷雾梦境里的四个来客,除我以外,二号小碗和四号宣明的真实身份都已经判明。唯一保持神秘面纱的就是那个一号。 我一度怀疑一号的真实身份是应凌云,又以性格不符为理由将其否定。而在意识到怪人制造者只是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之后,我便再次把这个怀疑捡了起来。我并未在现实中真正接触过本体应凌云,或许对方的性格和怪人制造者有所差异。 怪人制造者的性格与祝老先生描述的应凌云很相似,然而后者仅仅是祝老先生对于女婿的过去印象。实际上,祝老先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应凌云了,对方在决定复活银月之后更是性情大变,人格在这段时间里面有所变化也很正常。 想起应凌云过去的人生,我难免唏嘘。以邂逅狐妖女子为起点,他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冒险旅程,最后如宿命般与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最终敌人大妖银月决战,并且凭借勇气与智慧、法宝与伙伴,打倒了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打倒的敌人……这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王道冒险,真是令我心驰神往,羡慕到恨不能以身代之。 然而,他却后悔了。 就连那个面对死亡亦能流露出从容颜色的男人,居然也会后悔吗? 我可以接受失败,也可以接受死亡。把自己招来的苦果坦然咽下,亦不失为一种潇洒,我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我惟独无法接受后悔。因此对于怪人制造者……对于应凌云的悔恨,我无法不报以复杂的情绪。 我很清楚把自己的所谓人生哲学强行投射到他人身上,指手画脚要求他人按照自己的标准做事,是一种狂妄自大的心态,但是看到他人在得到自己苦求不得的宝物之后,又把那宝物贬低否认,我实在是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我能够做到的,最多就只有把这些不应该的想法静静地藏在心里。 走了不晓得多长时间,我的前路终于浮现了一些黑色的阴影。 是岩石座椅。七张大小相同的岩石座椅,以及一张格外巨大的岩石座椅出现在了迷雾的深处。也不知道是我先前的理论正确,还是这个迷雾梦境本身就会操纵所有来客接近这个地方,亦或是纯粹运气好……我至少是避免了彻底迷失在灰色雾气之中的结局。 犹如神像般威严高大的巨人仍然端坐在那张格外巨大的岩石座椅上,他纹丝不动,令人怀疑这是不是与岩石座椅一体化的雕塑死物,却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存在感。 而在巨人身前,则站着一道背对着我的黑色人影。 他好像正在观察巨人。 我环视周围。除了巨人和黑色人影,这个场地再无他人。而根据身高判断,黑色人影是个成年人,显然不可能是二号小碗。是我来早了吗?或者是错过了? 还是说神印碎片每次把持有者拉入迷雾梦境未必是全体拉入的,也会出现仅仅拉入部分人的情况,而这次二号小碗不会出现在迷雾梦境里?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是糟糕透顶。好不容易得到一次进入迷雾梦境的机会,却没有见到最重要的对象。我苏醒后应该如何面对麻早? 我暂且按下心中怀疑,再去仔细观察那道黑色人影。这个人是一号吗,还是四号宣明?似乎都不是。比起高大瘦长的一号,他的身高相差无几,身材却是强壮些许。而与四号宣明相比较,他缺失了那种莫名的巨物感,我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压力和危机。 是新人吗? 一号提到过,当在场所有岩石座椅座无虚席之际,端坐在最大岩石座椅上的神印之主就会苏醒……他就是迷雾梦境的第五个来客? 我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新来黑色人影的注意。他迅速地转身看来,同时摆出紧绷戒备的姿态。迷雾梦境里的所有人都是黑乎乎的影子形态,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他格外警惕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他发出了陌生的男性声音。 “我是三号。”我回答。 “……三号?” 他不解其意地念着这个数字编号,然后稍微偏过脑袋,似乎是在用余光看向那些岩石座椅,若有所悟。 “也就是说,除了你和这个雕塑,这里还有至少两个人吗?”他问。 说来真是不好意思,看着他一知半解的反应,我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以前辈自居的情绪,还冒出了随之而来的谈兴,然后说:“确切地说,是还有三个人。而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五号。” “五号?”他似乎皱眉,“……是你们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 “不是我们,而是他。”我指了指那个毫无反应的巨人。 他回头看了巨人一眼,又问我:“那么,这个家伙想要做什么?”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说,“不过,既然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就意味着,你的手里有着至少一枚神印碎片,对吧?” 闻言,他像是触电一样后退一步,变得比起刚才更加戒备了:“——你说什么?” 看着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我感觉自己心中某处幼稚的地方得到了满足。从小我就非常讨厌那种在虚构故事里面出现的对着主角故弄玄虚的神秘人,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种高深莫测的神秘人,居高临下地对着尚不知道真相的主角说些不知所谓的谜语,让对方只能像是解读预言诗一样劳心费神地琢磨自己话语之中的真意。 现在这下虽然不足以说是“圆梦”,但至少是真的站在了掌握更多真相的神秘人立场上,成功让对方摆出了草木皆兵的姿态。而且现在的我在对方看来应该也是黑乎乎的影子形态,视觉效果更显神秘。 话虽如此,我也没打算真的端出莫名其妙的谜语让对方抓耳挠腮。一来是那不符合我的真实脾性,二来是在这个迷雾梦境里没办法使用超能力,万一把对方逼急了扑打过来怎么办。 多看了几眼对方戒备的反应,我缓缓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听完后,对方——五号似乎也终于变得平静了。 “原来如此,拥有神印碎片之人,会被聚集到这个精神空间里……”他再次回头看向了巨人,“而这个家伙……就是神印之主?” “至少四号是这么认为的。”我说。 “神印……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他像是难以接受,又似乎有着某种期盼,“如果传说是真的……” 就在这时,迷雾深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五号停止了自言自语,和我一起看向了声源所处的方向。与此同时,我产生了似曾相识的压力和危机感。 脚步声的主人还没有出现在视野里,我的直觉就提前判断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没过多久,对方便来到了这片岩石座椅场地。 来者正是宣明。 说是这么说,他也是和我们一样无法识别外貌的黑影形态。到场之后,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到巨人那里。对于巨人,他可能还是有着难以熄灭的怒火和厌恶。 与上次一无所知的时候不同,对于这次的我来说,宣明这个名字已经是如雷贯耳。 分别击杀和重伤两个大无常之后叛出罗山,疑似在未来成为末日大魔、烧伤麻早的灵魂,挫败水师玄武的刺杀、使其被迫改名换姓……过去他只在我面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过一次,之后他的名字却似乎总是在我的耳边响起来。 《左传》有云: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灾。 宣明会是在未来烧伤麻早的灾之大魔吗? 灾魔与宣明之间的关联在末日时代也仅仅是传说,暂时无法证明后者真的就是灾魔。就算是,我也没有兴趣拿他在未来发狂堕落为大魔之后做过的事情迁怒于现在的他。 十几秒钟过去,宣明似乎这才意识到场间还有其他人在,他的目光落到了五号身上,然后再次看向了我,好奇地问:“这个人是?” “我是五号。” 五号可能是对于宣明漠视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悦,没等我说话,他就抢先报出了自己的数字编号,接着问:“你又是几号?” “我是宣明。” 宣明淡淡地说。 135 虚境2 “——宣明?” 五号茫然地重复着对方的名字。 这个反应不像是对方的名字很陌生,更加像是根本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到这个名字。就如同在地铁上遇到了不得了的名人,看到对方真容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遇到了知名人物,而是对方是不是长相雷同的其他人。他似乎是在下意识斟酌自己听到的会不会是同音字。 宣明不再去看五号,而是重新看向了巨人。 他再次浑不在意地爆出了自己的真名——这种作为固然无法说是聪明,可巧合的是,我也从来不是个重视自己作为聪明与否的人。比起那种标准,我更加在乎美感。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率性风度令我钦佩。那么,我要不要也模仿他,索性道出自己的真名呢? 我本身倒是不怕麻烦和危险,也喜欢这种光明磊落的作风,然而现在这种以数字编号互相称呼的神秘组织集会氛围也令我欲罢不能。况且真要是报出真名还会有其他问题,现在还是先品味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够品味到的神秘主义氛围吧。 五号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往远离宣明的方向后退了两步。他与一号和二号小碗的反应大同小异,都对宣明相当戒备。看来宣明在怪异世界是真的凶名赫赫。 “他真是宣明?”五号问我。 “我想是的。”我说,“顺带一提,他是这里的四号。” 四号宣明没有像是上次集会一样反驳。 “你在穿过迷雾到达这些座椅的路上也走了很长时间吗?”我顺便询问。 “不,我就是在这附近醒来……应该说是醒来吗,这里毕竟是梦境……”五号一边不知所措地回答,一边频频看向四号宣明,“反正我是很快就找到了这块地方……” “我也是一样,很快就来到这里了。”四号宣明也回答了我,“看来这个迷雾梦境有着指引我们无意识往这里移动的力量。” “我倒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接着,我对着四号宣明说,“你这次不去问新来的五号是否愿意交易神印碎片吗?” “既然神印碎片与我们是绑定的,交易就没有意义。”他摇头。 “你在收集神印碎片?”五号不停地观察着四号宣明,貌似鼓起了勇气,“——这就是你不惜叛出罗山,杀死伏红尘、重伤命浊也要得到的东西?” “哦?居然能够这么快就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去……”四号宣明似乎终于对五号提起了兴趣,“你是罗山的谁?” 五号没有回答,他似乎已经反应过来在这里我们都无法随心所欲地动用超自然力量。只是仍然看得出来他对于四号宣明还有着不少戒惧。 “伏红尘”和“命浊”都是大无常的名字,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不过,听五号的意思,伏红尘和命浊似乎曾经都拥有神印碎片,而四号宣明过去则为了将其得到手,对着那两人发动了袭击? 先不论四号宣明的做法是正是邪,对我来说更加惊人的是“曾经有大无常保有神印碎片,并且不止一人”的事实。 在罗山,“番天事件的源头是神印”这一假设普遍被认为是不足为信的流言,就连陆游巡都仅仅是把“神印”一词作为番天事件源头的代称,而不是真的认为神印存在。 然而如果有着复数个大无常相信神印的存在,甚至是拥有神印碎片,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大无常们正在收集神印碎片——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 我思考着要如何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好奇的信息,想了想还是先直接对着四号宣明询问:“你为什么要收集神印碎片?” “为了调查一些事情。”四号宣明说。 “与世界末日有关?”我问。 “嗯,说起来,你似乎掌握了一些末日时代的情报……”四号宣明打量着我,并且回答了我的问题,“是的。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看似和平,实则濒临毁灭。你应该知道在罗山流传的末日预言,虽然无法确定那预言出自何人之手,但内容大多数属实。” “啊,世界末日?”五号开始跟不上我们的对话了。 而我则关注到了其他部分:“大多数属实——也就是说有虚假的部分?” “也不能说是虚假。只不过一旦世界开始毁灭,时间也会变得支离破碎。所谓的‘最多十年就会毁灭’多半只是虚指吧。”四号宣明对待我似乎很有耐心,“实际上在身处于末日时代的人看来……比如说在二号那个小姑娘看来,末日的进程可能短短一夜就会完成,也可能再过百年都无法结束。” 麻早也有提到过,在末日时代,有些地方的人认为距离末日降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有些地方的人则认为末日才刚刚降临。 四号宣明并不是末日时代的人,却已经预见到了末日的乱象。 “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未来人?”五号惊了。 我继续向四号宣明提问:“那么,你收集神印碎片的目的,难道是想要利用完整神印的许愿之力阻止末日降临?” “你误会了一件事情。”四号宣明摇头,“就算收集了所有的神印碎片,也无法得到许愿之力。” 我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后说:“你是说,破碎了的神印是无法复原的?” “是的。”他说,“以最近流行的所谓‘科技’来比喻,神印这种东西就是超高精尖科技设备,若是被人以暴力摔在地上,再用铁锤打成碎片,纵使事后能够将其碎片全部收集起来,也无法使其发挥出原本的功用。 “而要修复此设备亦是不可能。神印此物来历不明,可能是遥远太古的遗物,也可能是来自于天外的造物,甚至可能像是某些怪异之物一样,说到底根本就不存在成因一说,是莫名其妙之物。无论真相为何,神印都是超出人智范畴的神秘,我们是无法将其复原的。” 原来如此,倒是我先入为主了。一听说神印碎片是许愿机的碎片,我就以为只要将其全部收集,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实现愿望。估计是因为我虚构故事看得太多,无意识地把神印与那些幻想设定联系到了一起。只要把相关物件收集齐全就可以显现奇迹——哪里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呢? 可能也是因为神印碎片是超出常识之物,所以我反而才会忘记常识吧。四号宣明拿高精尖科技设备比喻,倒是立刻让我找回了正常的思路。 四号宣明进一步地说:“而且,我们的神印碎片本身,也无法保证是毫无问题的。” 既然他愿意聊,我也就跟着聊了下去:“这又怎么说?” 他瞥了一眼坐在那边依旧纹丝不动的巨人,然后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信息:“根据我的一些调查……神印应该还没有破碎才对。” “什么?”五号愣怔了下,“神印要是没有破碎,那我们手里的碎片是怎么回事……这是假的神印碎片吗?还是说神印有两个?” “不,神印是独一无二的,而我们得到的,毫无疑问,也是真正的神印碎片。”四号宣明也顺便回答了五号的疑问,“与此同时,真正的神印也确实是没有发生过破碎。” 真是十足矛盾的说法,一件物品如果独一无二且完好无损,又怎么会有其碎片出现? 然而,我似乎在那里有听过类似的说法。我很快就想了起来,是麻早说的。她曾经说过——这个时代的神印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才对。 神印的破碎事件应该是发生在末日降临之后。事实上二号也是在末日时代得到的神印碎片。我由此得出了一个推论。 “有没有可能,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确实没有破碎。神印是在末日时代破碎的,而我们手里的神印碎片则来自于末日时代?”我说。 “你是说,末日时代的神印碎片不知为何穿越到了我们的时代,其中一部分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吗?”四号宣明思考之后回答,“不可能。” “为何?”我问。 “神印是真正的神器,具有贯穿时间长河的属性。过去、现在、未来,所有时间的神印都是同一个神印。因此不可能出现从未来拿到一个神印,再返回到现在这个时代,让同一个时代的神印变成两个这种事情。哪怕从未来拿回来的仅仅是其碎片也是一样。”四号宣明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未来的神印真的变成了碎片,那么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也应该会陷入破碎才对。” “会不会就是你说的这个‘如果’呢?”我问,“就是因为末日时代的神印破碎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才会破碎。” 四号宣明摇头:“不可能,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印是完整的。” “你是如何确认的?”我问,“你亲眼目睹过完整的神印?” 他这次没有回答我,而是再次看向了巨人。 这下真是矛盾。如果相信四号宣明的发言,话题就再次回归最初的矛盾点了。一件独一无二且完好无损的物品,怎么会同时出现其碎片?除非其中一边是赝品。可四号宣明也说了,两边都是真品。在道理上根本说不通。 说不定,这是“真正的怪异事件”。 我最近经历的怪异事件,都仅仅是科学常识说不通,却未必无法用祝拾那些猎魔人的知识说通。而这回出现在我面前的,说不定是连猎魔人的知识都无法说通的,就连逻辑本身都践踏过去的怪异事象。 我感觉自己心中出现了热意。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我的心头。 二号小碗还没有来吗? 这时,迷雾深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136 虚境3 听到又有脚步声,五号的反应还是有些警惕。也有可能是因为刚才出现的居然是宣明,再加上我们聊到了“未来人”,他对于之后的来客有了一些奇怪的预期。 这次出现的会是二号小碗吗?我怀着期待看着声源所处的方向。 然而事实与我的期待不符。 脚步声的主人很快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从灰色雾气之中浮现出来的黑色身影不是二号小碗那娇小的体格,而是个高大瘦长的人影。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号。 “新人?”一号看向了五号。 五号也在观察对方:“你好,我是五号。” 一号点头,报出了自己的数字编号:“一号。” 我没有继续关注他们的交流,而是再次看向了迷雾深处。 二号小碗迟迟未到的状况令我担忧。虽然也有可能纯粹是来得晚,但是念及她的糟糕现状,我无法不产生忧虑。 而且我越是思考,越是觉得事态不容乐观。二号小碗所处的末日世界时间流速不均匀,虽然她自述是最多只能够坚持十天,但是万一她进入了时间流速很快的区域呢?或许我们这里才过去数天,她那里就过去了数周、数月、数年。 不,说到底拿“现在”和“未来”的时间流速做对比这件事情本身就很不靠谱。又不是两处不同的地点,而是两段不同的时间,怎么能够想当然地以为我这里经过几天,她那里也该经过对应的天数? 这个迷雾梦境的运行机制也是谜团重重,如果说进入迷雾梦境的条件是睡眠,那么要是我们里面有谁正好没睡觉,甚至是根本不需要睡觉该怎么办?还是说就是因为过去几天我们之中有人没睡觉,所以迷雾梦境才没有开启? 考虑到我们之中甚至存在未来人,会不会刚才和我对话的四号宣明在时间上也与我存在着错位,比如说现实中的宣明现在其实是醒着的,而和我对话的四号宣明则是几小时前或者几小时后睡眠的宣明? 真是令人兴味盎然,想要一探究竟……不对不对,现在还是要先关心二号小碗。 “二号还没到吗?”一号问我。 “没到。”我摇头,同时观察一号。 他似乎也很关心二号小碗。或许是因为他和二号小碗才是最早在迷雾梦境认识的人吧,过去也隐约能够窥见他在冷漠之余对于熟人的关照。 那么,他会是应凌云吗? 在体格上,一号和怪人制造者没有肉眼可见的差别。靠着性格表现也难以判断,况且一号在迷雾梦境表现出来的性格未必是他真实的性格。 一号没有继续和我说话,而是走到了远离四号宣明的位置。四号宣明也没有关注我们这边,继续凝望巨人。一时间氛围陷入沉默。五号好像想要询问四号宣明什么事情,却可能由于忌惮而踌躇不前。 估计是觉得我可能比较好说话,五号转而把目标转移到了我这里,靠过来小声地问:“你和宣明很熟吗?” “只是过去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也是在这个地方。”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他,“听你先前的说法,似乎被宣明袭击过的两个大无常都有着神印碎片?大无常们是在收集神印碎片吗?” 五号保守地说:“……不是很清楚,过去我也只是怀疑而已。毕竟神印只是个传说……” “是吗,但是我之前说你是被神印碎片拉入这个梦境的,你对此好像也没什么怀疑。” 说到这里,我也是才意识到,聚集在这个迷雾梦境里面的人,对于自己持有的碎片是“传说中的神印的碎片”都没有产生过怀疑。就算是在上次口口声声说“实现所有愿望的许愿机不过是痴人说梦”的一号,也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自己持有的是神印碎片。 “神印碎片”这个名词起初是从四号宣明口中出来的。二号小碗估计是更久以前就和麻早做过确认,这就先不提。一号却是立马就接受了,眼前的五号也是一样。至于我自己,更多的是将神印碎片当成了把麻早留在自己身边的道具,而对于其在传说中改天换地的力量从来都没有报以过任何期许。 “那是当然。”五号说,“毕竟都已经亲手使用过了神印碎片之力,想要不相信也很困难吧。” 听到这句话,我情不自禁地愣怔了下,下意识去看另外两人的反应。五号这句话是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一号以及四号宣明肯定都听到了。而他们却都是对此毫无反应,似乎五号是说了一句极其理所当然的话语。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亲手使用神印碎片的力量?原来神印碎片的力量不仅仅是会把我们拉入迷雾梦境,还怎么都丢不掉而已吗? 虽然我是怀疑过应凌云或许是通过研究神印碎片得到了什么力量,但是五号在此之前就连神印碎片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说神印碎片是只要拿到手就可以使用其中力量的方便法宝吗? 我想要仔细询问,却难以把握其中分寸。如果他说的是在这里属于常识的话语,那么不知道这个常识的我毫无疑问是个异物。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如此轻率地暴露出自己的异常性或许会激发五号的戒心,反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怎么了,难道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吗?” 五号似乎从我的反应里面捕捉到了什么,他反射性地去确认一号和四号宣明的反应。 “不用担心,你只是说了一句很正常的话而已。” 我随口敷衍,而他貌似也通过另外两人习以为常的态度验证了我的话语,好像是暂且放心了。 下一刻,远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新的变化牵引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再次看向了迷雾的深处。 这次出现的会是二号小碗吗?还是又一个新人? 而一号则忽然浑身紧绷,他猛地转过头去,低喝道:“谁?” 五号本来好像都已经对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习惯了,谁料到一号的反应如此剧烈,他也被吓了一跳,也被带着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也不是很理解一号怎么会是这种反应。不过稍微回忆了下过去,我发现他似乎每次对于新造访的动静都是这种反应。上次我和宣明一起到来的时候,以及上上次我独自造访迷雾梦境的时候,他也都是突然转过头来低喝一声。 或许是因为被喝声给恐吓到了,脚步声在远处停止。 “你怎么了?”我问。 一号凝重地注视着灰色雾气的深处,片刻后回答:“你们也要小心,这个迷雾梦境里面有鬼。” “哦,有鬼?”四号宣明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问,“这个地方?” “鬼……是说灵体吗?”五号提问。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用‘鬼’这个字指代。”一号说,“那是三号和四号还没有进入这个迷雾梦境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这里只有我和二号,以及零号——就是那个巨人。” 他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远处的巨人,说了下去:“零号曾经对我和二号说过,这个迷雾梦境里面只有他,以及被他选中的神印碎片持有者才可以进入。后者最多只有七人,而且都是人类。 “然而在他陷入沉睡之后,迷雾梦境里面却莫名其妙地进来了我们以外的怪异之物。” 闻言,我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怪异之物?” “那个东西无形无色,我和二号只能感应到其存在和目光。它就像是鬼魂一样徘徊在迷雾之中,虽然迄今为止只出现过一次,但是其真身不明、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大概是超出零号掌控范围的怪异之物。”一号忌惮地说,“而在这里我们都无法发挥出现实世界的力量,如果那是危险的魔物,我们都束手无策。” “居然如此……” 听完解释,我也变得提心吊胆,同时心中生出期待。没想到迷雾梦境里面居然还潜伏着这种危险,我先前却无知无觉地在灰色雾气之中穿行,甚至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与那个怪异之物擦肩而过。 不过,慢着,我怎么感觉他的描述好像听着有些耳熟。 无形无色,只出现过一次? 我第一次来到迷雾梦境的时候,就是以没有身体,像是射击游戏幽灵视角一样的形态访问的,并且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以那种形态访问过。 难不成一号说的是我? “对方好像没动静了?”五号疑惑地看着迷雾深处。 “嗯,上次那个怪异之物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这边一发出声音,对面就忽然消失了。”一号似乎正在聆听迷雾深处的动静,“不过对方现在好像还没有消失,我能够听到呼吸声……” 我愈发确信自己的推测,然后说:“你说的那个怪异之物,应该是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的吧?” “没错……”一号点头。 而他话音刚落,迷雾深处的脚步声就再次响了起来。一号和五号站在原地,变得更加戒备。而四号宣明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摇摇头转过头去。我则索性主动上前,去确认来者是不是二号小碗。 来者很快就从灰色雾气里显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那是个像小女孩一样的黑色人影。 “那个……”二号小碗小心翼翼地说,“是我呀。” 137 虚境4 是二号小碗! 看到出现的人真的是她,我悬空半天的心终于落地,而一号也第一时间变得放松,说:“这次你是最后到的。” “对不起,我迟到了。”二号小碗怯生生地说。其实谁都没有约定过时间,根本就没有迟到这种说法吧。 说话的同时,她貌似也在观察着在场的数道人影。 她的目光经过一号,先是在新来的五号身上停顿,又匆匆地避开了四号宣明,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发出了试探性的声音:“三号先生?” “是我。”我说,“你近来状态如何?我是问你的业魔化进度。” 说着,我看了一眼一号,而后者则若有所思:“业魔化……” “状态非常差。”二号小碗低头,声音苦涩地说,“上次我还说自己能够坚持十天,但是现在才过去一半多,我就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如果这次还无法取回自己的名字,恐怕我回去之后就会马上彻底沦为业魔了吧。所以……” 听她这个说法,她那边的时间流速似乎和我这边大致上是相同的。虽说对着不同的时代比较彼此的时间流速感觉不太合理。 说到最后,她抬起头,带着些许期待地瞧着我。 而我则顺势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台词:“幸不辱命。” 她好像经过两三秒钟才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后发出了喜悦的声音:“真的?” “真的。我已经打听到了你的名字。”我说,“但是在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也不想自己的名字被其他人听见吧?我们到远处说话。” “好的,好的!”她连连点头。 在其他人的目光下,我们暂且离开这块座椅场地,去到了迷雾深处。在走到其他人估计都听不见我们说话声音的距离之后,我们又都多走了一小段,然后停止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了我,我心中又何尝没有迫不及待的情绪呢。只要把名字告诉给她,我就终于可以完成麻早那边的任务了。受自己重视之人期待的感觉既甘甜又沉重,而令其失望的滋味则是多么的苦涩和冰冷。我已经不想再品尝那种滋味了。 “三号先生,请问,我的名字是什么呢?”她问。 “——小碗。”我像是念出魔法的咒语一样,“你的名字叫小碗。大小的小,碗筷的碗。” 闻言,二号小碗似乎是被咒语操纵心神,沉浸在了浑然忘我的恍惚之中。 “这就是我的名字……” 她自言自语,然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我等待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给出回音,只是低下脑袋,出神地停顿在原地。 我没有打断她,任由她继续出神。只是时间一长,我就难免胡思乱想。 难道是我报出的名字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是说我记错了?应该不会吧。大小的小,碗筷的碗。我记得非常清楚。还是说眼前的二号其实不是小碗?那也不可能,麻早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出现错误,但是关心则乱,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像是浮出水面一样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非常郑重地说:“久等了。谢谢你,三号先生。你帮我取回了名字,这是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看着岁数那么小的孩子对我说什么“没齿难忘”倒真是怪怪的,不过比起她恢复正常,那些都是小细节。 “不客气。你刚才这是怎么了?” “因为忘记了名字和部分自我,我还连带着忘记了很多事情。刚才是因为突然取回了大量记忆,所以需要消化和整理的时间。”她先是以稚嫩的声音耐心解释,然后感叹,“过去与麻早姐姐第一次见面,我也是险些在野外沦为业魔,是她用赐福之力帮助我悬崖勒马,之后还把我留在身边,让我得到了‘小碗’这个名字。没想到我居然就连这种事情都遗忘了……” “说起来,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在意……‘小碗’这个名字是麻早替你取的吗?” 见她好像很喜欢小碗这个名字,我也就没有吐槽这个名字看上去怪怪的。 “一开始是我自己取的。”她说。 我奇怪地问:“什么叫‘一开始’?” “我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开始是大小的小,晚上的晚。因为你看,麻早姐姐的‘早’不是早上的早吗,所以我想要跟她取一对的。”她貌似是回忆起过去的趣事,带着笑意解释,“我以为麻早姐姐肯定看出了我的用意,所以没有过多解释。过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她把我名字里的‘晚’误会成了碗筷的‘碗’。后来我便将错就错,把这个误会沿用了下去。” 难怪我当初向麻早问“小碗”这个名字是不是她取的,她会含糊其辞地说什么“也算是有我取的成分”!这么说来她第一次向我自我介绍的时候也说自己的名字是“芝麻的麻,早饭的早”,难不成她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吃的? “比起这个,三号先生,既然你在现实世界打听到了我的名字,也就是说,你已经寻回了麻早姐姐……是这样吗?”二号小碗关心地问。 “是的。”我点头。 她以柔软的声音说:“可以稍微跟我聊聊麻早姐姐的事情吗?我已经和她分开了很长时间,非常想念她。” 我自无不可,把自己与麻早重新相遇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也简单地解释了自己是如何把麻早留在身边的。当然,gps手环和热能记号的事情就是打死我我都不可能说,除此之外也把某些自己居心叵测的部分给删减了。剩下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真话,也足以应对二号小碗时不时好奇穿插的提问。 良久,二号小碗发出了感叹:“这样啊,麻早姐姐终于交到了值得信赖的新朋友,有了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见她对于这些道听途说的见闻毫无怀疑,就像是对于故事书的世界坚信不疑的幼稚孩童一样,我不禁好奇:“你不怀疑我是在编造吗?或许我与你麻早姐姐的关系没有那么好,甚至可能是她的敌人,你的名字也是我套出来的。她可能是以为我影响不到未来的你,所以才会顺口对我说出来。” “那么,三号先生,你会欺骗我吗?”她问。 “当然不会。”我睁眼说瞎话,“只是姑且作为一种假设提出来——如果我在欺骗你,你要如何防范?” “我不需要特别防范啊。”她说。 “何出此言?” “嗯,既然麻早姐姐那么相信三号先生,而且三号先生还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就只告诉你……”她悠然地说,“其实呢,我从小就有着特别的能力。拜此所赐,我很擅长看破别人的谎言。” “擅长看破……谎言?” 我顿时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汗流浃背之感。 对于这种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本身我并不怀疑,毕竟祝拾就有着相同的能力,但是二号小碗真的也有吗?她好像没有对我虚张声势的必要。只要我回归现实世界之后问问麻早,就能够确认此事真假。而且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她会那么容易接受我的话语了。 问题是我过去是否对她说过谎言? 我立刻检索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好像还真说过,还说过不少!虽然这次没有说谎,但上次我跟她解释自己与麻早相遇经过的时候把自己包装成了滥好人,难道她也看出来了? 等等,在这之前…… “在这个迷雾梦境里应该是无法使用超自然力量的吧,你的能力在这里也可以使用?”我问。 “是这样的吗?我看破谎言的能力似乎在这里也可以使用。虽然感觉不像是在现实世界那么灵活自如,但不至于说是完全用不出来。”她疑惑。 难不成是我误会了,在迷雾梦境里面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就只有我?不对,从一号的话语以及五号对四号宣明隐约透露出的有恃无恐态度来看,在这里无法使用超自然力量应该才是常态……难道是二号小碗比较特殊? 而既然她能够使用,也就是说我过去的谎言果真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她似乎没有主动提起来的意思,只是态度如常地面对着我,并且以柔软而又乖巧的声音说:“三号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事……” 我习惯性地转移话题。说不定就连我这句话都被她看出来是谎话了。 “比起这个,你在过来的路上花了多少时间?” “过来的路上?”她奇怪。 “我在进入迷雾梦境之后走到那些座椅所在的地方花了很长时间。”我说。 “啊,是说那个……”她先是恍然,然后摇头,“不,我很快就到达了,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吧。” 居然连她都这么说。 果然有些奇怪。我每次穿越迷雾到达座椅场地都需要很长时间,而二号小碗和五号都说过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上次我在遇到四号宣明之前也迷路了很久,遇到之后却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一号的情况我还没问过,估计跟其他人大同小异。这片迷雾仿佛隐隐约约地展现出了不欢迎我的性质。 而且除我以外,这里的人们好像都没有经历过以“幽灵视角”进入迷雾梦境的事情。再加上他们似乎都对于“神印碎片之力”有过体验,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是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迷雾梦境里的角色。 二号小碗静静地观察着我。 “三号先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回答我。” “你问吧。”我点头。 她缓缓地说:“我想……三号先生,这次应该不是你第二次进入迷雾梦境,对吧?” 138 虚境5 “为什么这么说?”我意识到了二号小碗是指什么。 “我和一号先生第一次进入迷雾梦境的时候,那位巨人还是醒着的。而就在巨人向我们介绍完迷雾梦境,并且陷入沉睡的不久后,有一个无色无形的鬼魂入侵了这个地方。”二号小碗说,“这只是我的直觉,三号先生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幽灵很相似。如果用黑色的画笔给那个鬼魂涂抹出轮廓,最后出现的差不多就是三号先生这个样子……我是这么感觉的。” 居然只是靠感觉? 靠着感觉就能够做出如此精确的判断,这无疑是一种不容小觑的超常感知。 我也认为她和一号所说的鬼魂就是自己,不过,我是否应该承认呢?斟酌之后,我决定还是向未知的领域踏出一步。 除去冒险心理作祟,我对于二号小碗,对于这个麻早无比重视的朋友也有着先天的好感,想要向她坦白。 说来也真是讽刺,我对着麻早是极尽隐瞒哄骗之能事,却会对着麻早的朋友,对着这个幼小的女孩产生坦白的冲动。就算知道她有着看破谎言的力量,我明明也有着沉默的选项,想必她也不会深究。还是说就是因为我欺瞒了麻早,所以才会产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反作用力,驱使我想要向二号小碗表现出真诚呢? “没错,就是我。” “可是,为什么三号先生当时会是那种形态?”二号小碗更加疑惑。 “那个也不是由我控制的。” 说着,我简单地描述了下自己第一次接触神印碎片并进入迷雾梦境的经过。 “听上去似乎与我和一号先生的经历大同小异,除去变成幽灵形态的部分。”二号小碗思考,“……三号先生,你刚刚说自己穿过迷雾到达座椅场地所花费的时间很长……那个也可以跟我说说吗?” 她似乎有些思路。见状,我便把自己第二次和这次的经历也大致上描述了一遍。想要看看她能够从中得出何种结论。 片刻后,她似乎确信了什么,然后说:“或许,这个迷雾梦境正在逐渐锁定你,就像是锁定我们一样,三号先生。” “锁定?”我好奇。 “嗯,这姑且是我个人的推测……”她说,“你第一次进入迷雾梦境的时候,就连身体都无法带进来,是被迷雾梦境拒绝最严重的阶段。第二次尽管带进了身体,却还是被迷雾排斥在巨人所在的核心区域之外,直到与其他不被拒绝的人员同行,才成功摆脱了迷失。 “而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你尽管没有在路上遇到其他人,并且在途中耗费了很多时间,最后却成功以一己之力去到了核心区域。” “随着进入次数的增加,梦境对于你的拒绝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弱,就像是这个迷雾梦境在一步步地接受你这个存在;或者反过来说,也可以认为是你在一步步地入侵这个梦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那么特殊,但是或许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你就可以像我们一样毫不费力地穿过迷雾,进入核心区域了吧。” 听着她这么说,我也开始感觉事情似乎真的是这样。这个思路可能是正确的,而且也符合我之前的感受。对于迷雾梦境来说,我果然是个异物。 “抱歉,三号先生,你那么相信我,我却只能分析出来这些。”二号小碗惭愧地说。 “不,没关系,是我提供的线索太少,而且你也帮助我看到了之前没有看到的部分。”我说。 二号小碗虽然岁数小,但是智力和为人处世似乎要强于麻早。或许在过去,二号小碗不止是受着麻早的保护,也在出谋划策一事上提供支援。一人负责文,一人负责武,两个小女孩在末日的废墟之中挣扎求生。那般不可思议的画面一时间令我出神。 “三号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二号小碗小心翼翼地说,“既然麻早姐姐现在和你在一起,而神印碎片能够把持有者拉入迷雾梦境……那个……” “你是想要我把神印碎片借给她,让她在梦里和你见面?”我问。 “嗯,对不起,我只是那么想而已。我知道请求你把珍贵的神印碎片借给麻早姐姐不太合适。” “你倒是没有必要道歉,其实她已经在尝试了,只是看样子她这次没有进来。”我说。 “嗯?既然麻早姐姐在尝试进入,也就是说神印碎片现在在她的手里吧,为什么会是三号先生进来?”她疑惑,“难道神印碎片是可以远程拉动绑定者进入迷雾梦境的吗,还是说……” 说到后面,虽然无法透过黑影看清楚二号小碗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有点令我心里发虚。 这个约莫十岁的幼女以委婉的口吻说:“三号先生,以一般常识来说,麻早姐姐其实也还算是幼女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你想的那种事情。”我立即转移话题,“说起神印碎片,小碗,你知道神印碎片的力量吗?” 她疑惑:“是指什么?” 我解释了自己从五号那里打听到的信息,二号小碗沉吟:“……不,我没有印象。现在我大部分记忆都还是混乱的,必须要花费时间重新整理。……不过这样的话,有些问题就说得通了。” “什么问题?”我问。 “虽然身处于梦境的我能够与三号先生你正常对话,但是现实世界的我由于业魔化而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在周围不知道潜伏着多少怪异之物的危险环境下,按理说我这么一个失去理智的小女孩别说是数天,就是数小时都存活不下去。而事实却是我依旧活着。”她说,“或许是现实世界的我无意识地使用了所谓的神印碎片之力,这才能够幸免于难吧。” 这件事情麻早听到了应该会很开心。既然神印碎片之力能够在二号小碗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保护她性命周全,在她恢复状态之后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我或许暂时无法知晓神印碎片之力是什么东西了,只能等到二号小碗下次进入迷雾梦境来告诉我。 “对了,小碗,既然你能够看穿谎言,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三号先生,你尽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全力以赴。”她十分严肃地说。 “这件事情与我和麻早最近在现实世界的活动有关,我们遇到了一个自称怪人制造者的人……”我简单地说出了自己这边的情况,“……现在,我怀疑一号有可能是应凌云,所以需要你帮忙我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应凌云本人。 “应凌云是邪恶组织的高层决策者,同时很可能掌握着末日降临的线索,是麻早的目标。我不会要求你替我试探一号其他部分的信息,只要确认他是不是应凌云就可以了。” 考虑到一号对她释放过善意,我不希望她为此产生罪恶感,所以多补充了一些话。 而二号小碗则微微摇头,语重心长地叮嘱:“三号先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麻早姐姐最重要的伙伴。所以你不需要顾虑我的想法。只要是你希望我做的,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 之后,我们又交流了一些其他信息,随后折返。没有必要担心自己在灰色雾气里迷失,路上有二号小碗带路。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座椅场地。 场地上的情形和我们先前离开时不一样,这里再次多出了一个陌生的来客。看样子是新人,按照惯例,就将其称之为“六号”。 看到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这个六号非常特别。 他身材强壮魁梧,让人联想到古代的将军,光是人在那里一站,就有着渊渟岳峙的气质。 更加重要的是,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庞然大物的感觉。暂时无法与四号宣明比较出高低,可有件事情非常明确,那就是他是与四号宣明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巨物。 换而言之,他也是一个大无常层次的强者! 他是罗山的大无常吗?还是罗山之外的“外道大无常”? 此刻他正在与四号宣明对峙。两个人站在场地两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一声不吭地对视着。其他人为避免遭到池鱼之殃,都离得远远的,默然观察他们的动向。 而当我和二号小碗一起步入场地的瞬间,六号陡然转过头来,锋利的目光径直钉在了我的身上。 “你又是哪位?”他戒备地问。 “我是三号。”我说。 “三号?哼……”这个疑似大无常的人物似乎脾气不太好,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指了指旁边的巨人,“他呢?” “零号。”我说。 “那么你姑且可以称呼我为六号。”说着,他又看向了四号宣明,“宣明,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四号宣明似乎全当耳旁风,转过头继续观察巨人。六号好像有些被激怒,向四号宣明走了过去。 我走到一号那边询问:“他们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那个六号也是刚到,他一过来就认出了宣明,然后就跟宣明对峙了起来。”一号看了一眼跟在我后边的二号小碗,然后对我说,“你似乎有着很强大的力量……我现在还是很难相信末日时代真实存在,既然你说自己和她在一个时代,那么之后有没有去保护她的打算?” “末日时代?” 听到这边的对话,六号顿时停住步伐,目光在我和二号小碗之间来回游动。 139 神印之主苏醒 一号以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上次我在他和四号宣明的面前让二号小碗误以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后来我也没来得及解除这个误会,倒是让他一直误会下去了。 我倒是没有继续利用这个误会的意思。虽然还不清楚这个迷雾梦境的真实立意,但是这里既然聚集了那么多怪异世界的人,甚至还有四号宣明和六号这种大无常级别强者,那么或许能够成为交换怪异世界信息的平台。届时,“末日时代之人”这层不合身的人设伪装很可能就会变得碍手碍脚。 就像是我喜欢扮演神秘人和喜欢神秘组织集会氛围一样,这层不合身的人设伪装其实也有其醍醐味存在,可要是会妨碍到我收集信息,那还是当着误会者的面主动摘掉,展现出自己光明磊落的态度比较好。 “我不是末日时代之人。”我说。 “什么?但你明明……”一号意外。 而看着他是这个反应,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看向了四号宣明。 四号宣明之前没有像是一号那样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末日时代之人,他似乎自然而然地以我和他身处于相同时代展开了对话……不对,那是试探。我是被他套话了。 他此刻也在看着我,还顺便瞧了一眼二号小碗的反应,然后对着我说:“原来如此,你没有打算利用末日时代之人这个身份招摇撞骗吗,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上次很可能并未完全相信我是末日时代之人,所以之前当我询问他为何收集神印碎片的同时,他也不动声色地对我套话。他至少对我试探了两次。一次是有意以我们同在一个时代为前提开启话题,一次是举例末日时代之人时故意当着我的面举例不在场的二号小碗。他在观察我的反应。 他虽然行事光明磊落,但是也有深谙世故的一面。 不过这件事情也有我漠不关心的因素。在我看来,末日时代之人这个身份起初仅仅是为吸引二号小碗而拿出来的外衣,在我当着二号小碗的面脱掉这身衣服之后,衣服的使命便到此结束。却不想一号和四号宣明居然还在惦记着这身衣服,甚至还特地做了试探,我也真是在佩服之余哭笑不得。 “一号,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我问。 “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 他仍然没有放下警惕心,不打算与我私下相处。 “也行。”我点头,“你知不知道应凌云这个人?” “——你说应凌云?” 一号还真有了反应。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他竟变得异常警觉,“你为什么选择问我?” “我就直说了,我怀疑你是应凌云,你是不是?”我索性单刀直入地问。 二号小碗的测谎能力是有局限性的,就比如说上次,我没有直接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是末日时代之人,而是仅仅表现出了对于末日时代的了解,她就自己得出了我是末日时代之人的错误结论。由此可见,尽管他人无法对她撒谎,却有可能引导她得出错误的结论。 除此之外,我相信还存在着其他能够绕过她测谎机制的做法。因此与其做些弯弯绕绕的试探,不如快刀斩乱麻,越是简单的做法越是不容易出现漏洞。 “我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是应凌云?”一号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以忍耐怒火的口气补充,“为了防止你再问些恶心人的无聊问题,比如说我是不是他的‘可能性分身’或者他的克隆体,亦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由于这样那样的意外而诞生了叛逆的自我认知云云……统统不是。我就是我。” “看来你很了解应凌云啊……”我说。 二号小碗默默地站在我身边,没有给出任何特别的表示。我们约定过暗号,如果她听见了谎言,就会对我进行示意。换而言之,一号没有说谎。 “现在轮到我问了。”一号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应凌云,我哪里看上去像是那种畜生了?” “你与他在体格上颇为相似。”我回答。 “不止如此吧。他的手里有着神印碎片,这一点我很清楚。你应该是从不知道什么途径知晓了这条信息,所以才会怀疑他也成为了迷雾梦境的来客,是不是?”他冷笑着询问。 而这边的对话好像再次吸引了四号宣明的注意力,他不知为何在收集神印碎片,必定会对于其他拥有神印碎片的人物产生关注。这也是我刚才提出要和一号私下对话的原因。 如果四号宣明也瞄准应凌云,说不定会被其捷足先登。其实这件事情倒没什么,我和麻早的目的是调查末日的线索,大目标是人道司这一组织。虽然很想要与应凌云再次交锋,但是我不会花费更多心思帮他遮遮掩掩,那反而是在轻蔑贬低自己认同过的对手。顺其自然就好。要是四号宣明的行动会对人道司造成巨大麻烦,反而可能会方便为我和麻早创造条件。 与仅仅是处于怀疑阶段的我不同,一号似乎相当确信应凌云拥有神印碎片。看来就算是拥有神印碎片,也不意味着必定会成为迷雾梦境的来客。 一号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我应凌云的事情,显然是相当仇恨应凌云。但是我没怎么接茬,同时也是遵守自己之前对二号小碗做过的承诺,不再去过多刺探一号的信息。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没有在发呆。二号小碗在我身边提供测谎辅助,四号宣明正在观察我和一号的对话;六号尽管对我和二号小碗表现出了兴趣,却没有贸然上前搭话,而是先向五号询问迷雾梦境的大致情况,五号则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基本上都是我告诉给他的内容。 我把目光转向了场地。除去巨人外,这里已经有了六个来客。属于来客们的七张岩石座椅如今只有最后的空位。只要填补这最后一位,巨人就会苏醒。 “估计要等下次了。” 见正面询问没有成果,一号似乎还没有放弃,只是采取迂回姿态,先顺着我关心的方向说话:“先是我和二号,再是你和宣明,然后是五号和六号……这个地方的新人似乎总是两两入场的。这次估计也是只有两个新人,最后的‘七号’应该要再过几天才会到来。” “是吗?” 回应的人不是我,而是六号。 这个疑似是大无常级强者的人物忽然转过头,看向了迷雾的深处,然后说:“看来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啊。” “什么?”一号愣怔了下,然后脸色微变。 因为就在六号话音落下的两秒后,迷雾深处竟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就有一道新的黑色人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这个人看上去纤细且高挑,身材凹凸有致,明显是个女性。 她步伐强健有力,纵使看到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也没有展现出丝毫意外的情绪,而是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最靠边的岩石座椅上,理所当然似的坐了下去。 “第三个新人……七号?” 一号错愕地念着,旋即反应过来,立刻看向了另外一处。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端坐在远处的巨人。 在场已经凑齐了七个来客。 随着所有岩石座椅对应的人数到齐,被一号起名为“零号”的巨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活过来了。 与我们一样,他也是浑身阴影笼罩,按理说看不出来表情的变化。然而,这一刻,尽管他还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我却感觉到他似乎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这座宛如纯粹雕塑般毫无生机的“神像”,仿佛获得了真正的生命。 很快,他就有了具体的动作。 他貌似是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非常缓慢地在岩石座椅的把手上支起胳膊,用拳头顶住了自己的脸颊,同时微微地转动自己的面孔,把我们所有人都纳入视野,逐个观察。我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宛如实质的目光扫过了自己的躯体。 而在扫过一圈之后,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并且就这么停了下来。 他在观察我? 我非常清楚自己大概是这处迷雾梦境的异物,此刻被应该是此地主人的角色如此打量,我难免产生了强烈的压力和危机感。 他接下来会对我说什么?打算对我做什么?我现在无法使用超能力,真要是被这么个身高至少超过四米的巨人威胁,那真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别说他有没有超自然力量,就是没有,他光靠那副巨躯都足以把在场所有人都杀得片甲不留。 我一边等待着他的进一步反应,一边观察周围,思考是否有办法利用现有条件反过来杀死他。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幽默,对方都还没有来得及表达什么呢,我就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杀死对方了。 这种想法不是出于理智,更无成熟之处,而是幼稚和应激。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局面比起想象中还要容易令我失去平常心。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对我来说,能够使用超能力的我才是平常的我。但是我不打算用这个当成借口。我什么借口都不会找。 因为这种无法以平常心面对的境况,正是我孜孜不倦追求的事物。 反倒是先前总是对巨人表现出怒火和恶意的四号宣明先走上前去,以对话作为起手式:“你就是神印之主吧?” 巨人——神印之主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凝视着我这个异物。 140 虚境使徒1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巨人是不是真的如同四号宣明所怀疑的那样,就是神印之主本人,但是有一点相当明确,那就是他毫无疑问便是迷雾梦境的中心,是此地的主人。 而我们则是被他强行邀请过来的客人,或者说得不好听些,无法在此地动用异能之力的我们很可能已经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按照这个比喻延伸思考,我这个不和谐的异物在他看来又会像是什么呢? 四号宣明似乎有着某种依仗,又或者是勇气使然,他见到巨人没有回应自己,便原封不动地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其他人都摆出了随时准备反击的警戒姿态,能够感受到巨人审视目光的似乎就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我。 不对,好像还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巨人的目光。是二号小碗。纵然身在此地,她貌似依然能够发挥出非凡的感知力。她显然意识到了巨人正在凝视我,先是紧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有意往我身边靠了靠,像是在说想要和我共进退。 忽然,巨人收回了那沉重的目光,然后抬起手臂,轻轻挥动。 我的视野陷入了黑暗。并不是视觉失效,而是眼前的雾气突然变得无比浓重,就连光线都无法穿透分毫。 这种黑暗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视野立马就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只是我所处的位置变化了。原本我还是站在地上,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坐姿,坐在了岩石座椅上。 而其他人也是和我相同的状态。原先站在地上的他们都被转移到了岩石座椅上,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我反射性地想要动动身体,却感觉身体活动受到了限制。周围的雾气像是具备了无形的压力,当我采取疑似离座的动向时,就会把我强行压回到岩石座椅上。 我扭动脖子仔细观察周围。至少这个动作是没有被妨碍的。现在的我正坐在从左到右数第三张岩石座椅上,左手边是二号小碗,右手边是四号宣明。排座顺序显然是和我们给自己取的数字编号相同。 难道巨人之前没有真的沉睡,而是在偷偷地聆听我们之间的对话?还是说他在这片迷雾梦境里面可以像是麻早一样回溯观看过去的信息? 在我试图分析现状的同时,巨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他开口说话了。 他先是回答了四号宣明的问题。 “——我就是神印之主。” 他的声音异常浑厚,不像是在用自己的嗓子说话,而是笼罩这片梦境的灰色雾气本身在说话。仿佛灰色雾气里面藏了无数个人,说话声音层层叠叠,犹如庄严的合唱,共鸣的声波甚至细微震动了我的胸腔。 四号宣明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这夸张的排场所撼动,他以无比严肃的口吻询问:“那么,是你对神印许下了毁灭世界的愿望吗?” “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的目的是什么?”六号也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神印之主漠然地扫视两人。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你们的问题,我也都可以解答。”他再次以那层层叠叠,充满威严的声音说话,“但是,如果想要得到答案,你们就必须遵守此地的规则。” “装神弄鬼!”六号发出了讽刺的声音,“规则?规则要以力量落实。你以为我真的对于你的底细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你以为单单靠着这种封杀异能之力的灰雾,就真的可以在此地高枕无忧了?” 话音落下,这个不知道是否属于罗山的大无常,浑身竟骤然亮起了炫目的光芒。 在这片理应无法动用任何异能之力的迷雾梦境里,他像是突然出现的太阳一样爆发出了炫目的白光。一时间就连灰色雾气都无法阻碍白光的穿透,不,灰色雾气是被白光强行撕裂了! 在他身体周围出现了没有丝毫灰色雾气的真空地带。自不用说,压制他坐在岩石座椅上的力量也被彻底粉碎。化身为白色太阳的他宛如炮弹般轰射向了坐在远处的神印之主,并且在迷雾之中贯穿出一条真空走廊,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如果不是还有灰色雾气压着,只怕我已经被这势不可挡的爆风吹飞到了远处。 六号居然杀向了神印之主! 他是怎么做到在这里使用异能之力的?是因为他是大无常,强大到了就连灰色雾气都无法封禁的地步?还是说他在短短时间里找到了封禁的漏洞? 还有,他自称知道神印之主的底细,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之所以能够在此地使用异能之力,难道也与这件事情息息相关? 四号宣明没有跟着六号冲锋,不知道是没有办法,还是仍在观望。我也只有在后面看着六号的冲锋。说时迟、那时快,从六号发起冲锋到结束,过程短暂到是否有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知道,假使我真的有办法帮忙也来不及出手。白色太阳轰然命中了神印之主,光芒炸裂,遍染视界,旋即迅速消逝。 也不晓得是不是由于这里是梦境,按理说白色太阳的光芒足以使我暴盲,现在我却仍然可以正常视物。我仔细去观察神印之主的状态。 我不认为神印之主会这么简单就死去,或者说我不希望以神秘姿态登场的这个未知存在随随便便就死在了六号的反击之下。然而六号好歹是个大无常,也是疑似掌握神印之主底细的人物,甚至还突破了灰色雾气的封锁,那么就算他对神印之主造成伤害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神印之主毫发无损。 他仍然端坐在岩石座椅上,就连姿势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的袭击仅仅是一场幻觉。 那么六号呢,他去哪里了? “——什么?”一道声音从右手边的方向响了起来。 我立刻转头看去,只见六号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岩石座椅上,他好好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动过袭击一样,就连他自己都对于自己的状态表现出了疑惑的情绪。 虽然袭击失手,但是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刻接受了事实,阴沉地念道:“时间回溯?修改事实?还是单纯的操纵梦境?不,都不对,但是,你明明应该是……” 而其他人则以震惊的目光看着这一切。 神印之主似乎不怎么在乎对方的冒犯,也没有理会对方的自言自语,只是淡淡地说:“如有再犯,格杀勿论。” “……哼。” 情况似乎和六号原先估计的不同,忌惮之下,就算是这个大无常也只有暂且服从。 四号宣明看了六号一眼,然后对着神印之主说:“你刚才说了要我们遵守此地的规则,先说说看你所谓的规则吧!”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之所以召集你们的目的。”神印之主态度如常地说,“你们都已经得到了神印碎片,并且亲身体验过了神印碎片之力,心中对于神印的存在再无怀疑。 “但是你们所拥有的神印碎片,仅仅占据所有神印碎片的一部分。而我要赋予你们的使命,便是去收集散落各地的神印碎片。” 听到神印之主的发言,新来的六号和七号都没有表现出疑惑。果然不知道“神印碎片之力”的就只有我一人。 而四号宣明则反问:“明明神印从一开始就没有破碎?” 神印之主说出了一句看似自相矛盾的话语:“神印完好无损,并不妨碍你们去收集神印的碎片。” “那么,那个完好无损的神印是否就在你的掌握之中?”四号宣明执着地追问。 “在也不在。”神印之主再次说出了自相矛盾的话语。 四号宣明陷入了停顿。显然,在场没有人能够理解神印之主的话语。我无法喜欢这种打机锋的神秘人式说话方式,尤其是这个神秘人不是我扮演的,那就更加喜欢不上了。 只不过,既然真相关系到超越常理的怪异之物,特别是神印这种怪异中的怪异,说不定人类的语言确实是无法准确描述其存在形态的。就好像人类无法理解既完好无损又支离破碎的物体,超越逻辑之物无法以语言逻辑加以阐释,神印之主或许也是无可奈何。 在场的人们面对这一系列变化和对话都有着自己的反应,而其中最奇怪的果然还是七号。 从登场开始,七号就是我行我素、一言不发。无论是神印之主开口说话,还是六号的突然袭击,亦或是现在的种种变化,她都是不予置评的态度。就像是一个贯彻事不关己姿态的路人、一个彻头彻尾的观众。 说心里话,我也想要像她一样作壁上观,仅仅以参与者的身份享受这种神秘组织集会的氛围。遗憾的是,神印之主好像已经标记上了我。就算现在我既没有对其出手袭击,也没有如同四号宣明和六号那样道出任何质问,他之后也估计不会忘记对我的处置。与其如此,我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帮你收集神印碎片呢?”我索性直接说话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神印之主再次看向了我。 “在神印碎片收集完成之后,我会正确评估你们在此事之中做出的贡献,并且从里面选拔出贡献最高之人。”他说,“而对于这个胜出者,我会实现他的愿望。” 141 虚境使徒2 神印是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神器,因此我对于神印之主在持有完整神印的前提下是否能够实现他人愿望这一点并不特别抱有怀疑。 问题在于他是否能够让破碎的神印回归完整。 虽然无法理解现在的神印“既完好无损,又支离破碎”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是假设处于这种诡异状态的神印无法正常运行自己的机能,那么神印之主的当务之急估计就是要通过收集神印碎片使其能够正常运行。而这或许这就是他大费周章召集我们这些人的理由。 四号宣明说过,神印是无法以人类之力修复的未知造物。姑且不论神印之主是不是人类,既然他都自称是神印的主人,甚至可能有着完整神印,或许是有着自己的办法吧。 他提出的任务之于我们似乎没有坏处。我们没有修复神印的方法,只需要把碎片收集起来就可以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甚至都不需要独自收集所有的碎片,只要成为收集碎片最多者就可以了。 换个角度来看,他也是提出了一种竞争——在这场碎片竞争中,能够实现愿望的只有一人。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话语可以信任。 “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问出这句话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四号宣明,而是一号。 他先前还在沉默警惕地观察神印之主,而在听到对方能够实现愿望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说话了。 或许他是有着非常想要实现的愿望。 而神印之主则给出了否定的答复。 “当然不是任何愿望都可以。”他说,“比方说,如果你向我许愿,要求我创造出来一块自己无法举起来的石头,同时要求我将其举起来,这种事情我当然是做不到的。此外,类似于‘把一次许愿机会变成十次’这种愿望我也是不予受理。” “我当然不是在问胡说八道的事情!”一号似乎有些激动,“我问你……如果我要你复活死者,你是否可以做到?” 他这一问倒是令我侧目。要知道应凌云的愿望也无非就是复活死去的大妖银月。前脚我才排除了他是应凌云的嫌疑,他后脚就立马展现出了足以再次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应凌云的嫌疑。 只不过死者苏生本来就是个相当正常的愿望。经历过重要之人死去的悲剧,并且希望重要之人能够复活——有着这种愿望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我决定相信二号小碗的测谎判断,一号不是应凌云。 而神印之主则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号:“轻而易举。” “任何死者都可以吗?”一号追问。 “就算你要我复活人类史上所有死去之人都可以,其中特定的对象自然不在话下。”神印之主竟说出来这么一句荒唐至极的发言,然后他看了看一号。“还是说你希望复活的对象是人外之物? “不,你希望复活的对象是人类……原来如此,她是为了拯救你而死去,而你则认为应该死去的人是自己,所以才会寻找死者苏生,甚至是改变过去的方法。 “——只不过是‘改变过去’而已,这种程度的愿望依旧在我的受理范围内。” 见到神印之主宛如洞彻一切般的表现,一号大吃一惊:“你——” “没有必要惊讶,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神印之主说。 而我则立刻注意到了矛盾之处。 “既然你想要收集神印碎片,又如此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动手收集呢?”我问。 “因为现在的我无法离开这处虚境,无法对你们生活的世界造成影响。”神印之主相当坦然地说,“现在的我正处于既可以说是死亡、也可以说是沉睡的状态。当下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把你们这些与神印碎片绑定的被选中者拉入虚境。” 他把迷雾梦境称之为“虚境”,也不知道这是与“梦境”不同的概念,还是梦境概念的别称,亦或是专指这处迷雾梦境。 “如果我们不为你收集神印碎片,你就无法复活,或者无法苏醒了,是吗?”四号宣明这个提问不可谓不恶意。 “如果没有神印碎片,我的苏醒进程就会大幅度减缓,最慢需要十年。”神印之主说。 十年?这个数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巧合吗?在罗山的末日预言中,我们的世界进入末日时代,也同样是十年之内。 但是这个十年应该是与作为末日征兆的怪异事件频繁化现象挂钩的,更加近似于某种自然进程。而神印之主的复活进程则似乎存在着很大程度的人工干预余地。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办法将其纯粹视为巧合。神印之主的复活进程与末日的进程,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性? 四号宣明显然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的语气变得危险:“你之前说过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吧,如果我成为了最后的胜出者,向你许愿世界毁灭,你也会把世界毁灭掉吗?” “只要那是胜出者许下的愿望。”神印之主说。 “既然成为胜出者的条件与我们获得神印碎片的数量多寡息息相关,那难道不是在鼓励我们互相厮杀吗?”五号迟疑片刻后说,“像是宣明这种级别的强者只要把现实世界的我们找出来,然后夺走我们收集的神印碎片,就可以轻而易举成为胜出者了吧。就算我们的神印碎片是与自己绑定的,他也只需要把我们杀掉就可以了。 “甚至他还可以做得更加极端,只要把我们统统杀光,最后只余自己一人,那么他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胜出者了吗?” 他似乎暂且接受了神印之主给出的竞争规则,或者说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接受。 “在虚境被选中者的数量过少的情况下,我会从现实世界召集新的被选中者。”神印之主说,“此外,成为胜出者的条件并不是获得神印碎片数量的多寡,而是在收集神印碎片一事上做出贡献的高低。当然,获得神印碎片越多,贡献就越高,这也是做出贡献最有效率的方法。 “但是如果为了得到更多神印碎片而杀死其他被选中者,那便是与‘贡献’一词背道而驰。假设收集了两枚神印碎片的被选中者被自己人杀死,后者就要再收集四枚神印碎片才能够抵消。” “在我们之中还存在着二号那样的末日生存者,而二号则是在末日时代找到的神印碎片。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神印在破碎之后,其碎片不仅仅是散落到了不同的地点,还散落到了不同的时代?”一号对于这场碎片竞争表现出了更甚于他人的投入心态,“你总不至于是指望二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在末日的土地上帮你收集神印碎片吧?还是说,你有办法把我们送到末日时代?” “在苏醒之前,我无法在这方面为你们提供实质性帮助。关于如何前往她所处的末地,你们要自己想办法。”神印之主说,“当然,你们也可以通过向我上交神印碎片来交换相对应的答案,但那不能是如今与你们形成绑定的那枚神印碎片。” 六号冷冷地问:“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想要得到答案,就必须遵守规则?” “不错。我知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你们苦求不得的答案我也知晓。如果你们之中有人认为自己无法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至少可以向我交换实现愿望的知识。”神印之主说。 闻言,似乎就连六号也意动了起来,而一号和五号也流露出了异样的情绪。 我特地观察了七号的反应,她果然还是无动于衷。无论是之前神印之主提出的碎片竞争,还是现在说的就算是无法成为竞争胜出者也可以交换到实现愿望的知识,她都对此表现得非常淡漠。简直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些。又或者是无欲则刚,神印之主说的内容都无法打动她无欲无求的心灵。 “我会赋予你们感应神印碎片的能力。当你们接近其他神印碎片之际,与你们绑定的神印碎片会发生细微震动,而这种震动现象不会出现在你们被选中者所持有的神印碎片之间。”神印之主说,“此外,这个虚境也可以作为你们互相交流信息的场地。而在虚境之中,你们之间无法互相攻击,就算强行攻击也只会变得像是六号刚才袭击我一样。” 他顺便沿用了数字编号的称呼,用来代指我们。 一号突然问:“那么,如果是虚境之外的存在呢?” “这里就只有我和你们,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存在。”神印之主说。 “不对吧?在三号和四号到来之前,这里明明就有出现过一次遭到入侵的事件——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鬼魂入侵了你所谓的虚境。”一号说。 我顿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而神印之主则直接回答:“那个鬼魂就是三号。” 一号大吃一惊,猛地转头看向了我。而其他人也纷纷带着不同的情绪向我投来目光,就连总是不为所动的七号居然都看了过来。 神印之主继续说了下去:“与你们所有人都不同,三号并不是受我邀请而来的被选中者。他是通过某种方法,强行入侵到这个虚境里的。” 142 回归现实 随着神印之主的介绍,除了二号小碗,所有“被选中者”看向我的目光都变得非常古怪。 其中既有四号宣明的好奇、六号的困惑,也有一号的警戒、五号的震惊……我也没想到在看不清楚他人表情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能够分辨出来如此多种情绪。 就连七号也表达出了自己的情绪,她与一号有些相似,对我产生了强烈的警戒。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的警戒之中竟透露出来隐隐约约的敌意。 她把我当成了敌人,因为我能够入侵虚境?我有些拿捏不定,或许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只是我误会了;也可能只是把我这个未知存在当成了假想敌,这未尝不是另外一种警戒方式。 而且,坦白说,我完全没觉得自己是虚境的入侵者。 确切地说,我是缺乏入侵的实践感。就连二号小碗都说我进入虚境的经过与他们大同小异,怎么他们都是被选中者,我就成了入侵者? 说句厚颜无耻的话,这种被所有人各怀心思审视的感觉倒是着实不赖。毕竟其他人都是相当于被绑架到这里来的,只有我是以某种方法(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方法)非法侵入的。可是一码归一码,现在这种局面也是真的糟糕。或许我真的要被神印之主清算了。 现在我唯一的伙伴似乎就只有毫无战斗力的二号小碗,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在危急关头拉拢四号宣明和六号形成统一战线。然而这两个人固然与神印之主不对付,却不见得——或者说我也无法想象他们能够在神印之主的主场拿出来足以逆转绝境的底牌。 就在这时,七号说话了。 这是她进入迷雾梦境——“虚境”之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既然你已经确认三号就是入侵者,为何现在还没有消灭他?”她向神印之主提问。 部分目光也随之转移到了她那里。 “没有那个必要。”神印之主说,“能够以一己之力入侵到虚境,这是三号的本事。纵使是不速之客,只要愿意领受我的任务,成为我的使徒,便可以得到与其他人相同的待遇。” 他居然是打着把我纳入旗下的主意。 得到答案之后,七号回归了沉默。 而四号宣明则说:“那么,如果三号……不,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不听从你的意思,拒绝为你收集神印碎片,你又待如何?” “你们会去收集的。”神印之主仿佛把握住了一切,“没有相关命运之人无法接触到神印碎片。既然你们已经得到神印碎片,甚至与其形成绑定,那就意味着无论你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注定要步入收集神印碎片的道路——步入我为你们选定的命运之路。” “命运?”六号不屑一顾地笑了。 “只不过,如果你们都把心思全部花在抗拒我一事上,确实是会横生些许无关枝节。这个地方不需要无能之辈,一年之内,我要看到相应的成果。”神印之主冷漠地说,“与神印碎片绑定的你们,如有不从,便是这般结局。” 随着他的话语在场地上回荡,所有人似乎都目睹了极其恐怖的幻觉。而我依旧是个例外,我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一号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而二号小碗和五号则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就连四号宣明与六号浑身都僵硬了下,七号则是无动于衷。 我不认为自己之所以没有中招是因为自己强大。要知道就连怪人制造者的灵魂攻击都能够让我产生异样的感觉,而此刻神印之主做的事情却是全然没有令我感到异样。好像有什么相当根本的地方错位了。 是因为我原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所以神印之主也无法深度干预我吗?结合他的话语,其他人之所以会出现异常反应,是因为与神印碎片的绑定关系?按理说我也是与神印碎片绑定的,难道说我的绑定和其他人的绑定是不一样的吗? 看到二号小碗痛苦不已的模样,我立即就想要离开岩石座椅去到她的身边,然而灰色雾气却依旧牢牢地把我压制在了原地。 非但如此,周围的灰色雾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很快就把远处的神印之主完全隐匿。接着,我也再看不到远处的七号和六号、一号和五号,就连距离最近的二号小碗和四号宣明都无法看清楚。 最后,灰色雾气彻底遮挡住我的视野,把我浸泡到了失去意识的黑暗之中。 我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周围的场景已经变成了我家的卧室,早晨的阳光和依稀的闹市声音从窗帘外边透入。我起床的动静惊扰到了睡在身边的麻早。她不知何时抱住了我的胳膊,当我起身时,她也突然惊醒。随后她揉着眼睛起身,疑惑地看向了我。 “庄成。”她呼唤了我一声。 我花了数秒钟功夫恢复平静,然后转头看向了她。而她则耐心地看着我。 “我回来了。”我说。 - 虽然有着很多曲折经历,但是就结果来说,我这次进入虚境的最大目标可算是圆满达成。 我成功地见到了二号小碗,并且将其名字交付给了她。尽管“小碗”无法说是正儿八经的真名,而是她和麻早共同设计的临时代号,可其中确实承载了她与麻早的诸多共同回忆,足以将其从业魔化的生死存亡危机之中拯救出来。我完美地达成了麻早对我的期望。 神印之主的苏醒及其提出的碎片竞争固然是相当重要的事情,我确实对其怀有巨大兴趣,然而在我心中,这些事情依旧比不过我在麻早心中的地位高低来得重要。一旦麻早彻底对我失望,不再与我有任何往来,对我来说真是说成天崩地裂都不为过——听上去我好像变成了个满脑子都是小女孩的变态,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我把凯旋的消息报出之后,她顿时喜悦到紧紧地抱住了我。 此外,既然二号小碗已经脱离业魔化危机,且验证了牵手睡觉无法把麻早带入虚境,我就再也没有理由和麻早同床共枕了。和美丽的异性同床共枕是非常普遍的期望,这一点我自然也不在例外,不由得为此深感惋惜。 我也把神印之主和碎片竞争的存在告诉给了麻早,她陷入了深深的烦恼和忧愁之中。 “庄成,你打算参与到这场碎片竞争之中吗?”她问。 “我就是想要退出也不行吧。”我说。 虽然神印之主说我是自主入侵虚境的,但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其实根本就没有拒绝进入虚境的选项。神印碎片无论如何都会自动回归到我身边,只要我睡觉就早晚会再次被拉入虚境。而在虚境是神印之主的主场,我现在还想不出来办法反抗他。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从今往后再也不睡觉。但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别说是我,其他人——至少四号宣明和六号那两个大无常应该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我不认为这种程度的小伎俩就可以让那个神印之主举手投降。 更何况二号小碗也被选中成为了这场碎片竞争的参与者,鉴于与麻早之间的关系,我无法对二号小碗的处境置之不理。这个参与者的身份我是必须保住的。 除去以上这些消极理由,我还有着参与碎片竞争的主动积极理由。 “神印之主说我们能够用神印碎片交换‘答案’。”我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碎片,“虽然无法用手上这枚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去交换,但是只要再得到一枚,按照规则,我就可以要求他回答我一个问题。比如说‘末日为何会降临’,或者‘解决末日的方法是什么’。” 考虑到神印之主有可能就是造成世界末日的元凶,他未必会愿意回答我此类问题。 同理,就算是我收集了最多的神印碎片,成为了所谓的胜出者,然后对他许下“拯救世界”的愿望,他也未必会愿意实现。 那种做法无疑是耍赖,非常丑陋,可主动权到底是在人家那边,无法指望他绝对会按照我们的期望做事。 可既然他都已经夸下海口,我就认为有着从他那里做试探的必要。 麻早思考之后摇头道:“……不,庄成,收集神印碎片没问题,但你还是不要与那个神印之主做交易为好。” “为什么?”我好奇。 “与未知的怪异之物做交易,大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种自称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存在最为可疑。”她以担心的表情看着我,“哪怕只是对其提问也是一样,交易本身可能就暗藏着巨大的危险性。如果那是普通的怪异之物也就罢了,以你的力量不用担心威胁。然而这次的对象有着掌控神印的力量,你千万不可以去冒这个险。” “即使与他交易就有可能得到末日的真相?”我问。 麻早迟疑了下,然后点头:“……没错,即使如此。” 明明眼前就有着直接得到答案的选项,却害怕风险而驻足不前,多少偏离了我的作风。然而这对于麻早来说更是如此,以阻止末日降临为自身使命的她竟劝说我不要走危险的捷径。她发自内心担忧我的神情打动了我。 “我明白了,在有办法确认交易本身是否存在风险之前,我不会与他做交易。”我折中地说。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 或许她不止是在担心我向神印之主索取阻止末日降临的方法,也是在担心我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提出交易。虽然她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但只要是人都会有愿望。神印之主抛出来的诱饵就是如此通杀。 只是,就算我会按兵不动,其他人却未必。就比如说一号,他显然对于许愿有着强烈执念,说不定会在得到新的神印碎片之后立刻对神印之主发起交易。五号貌似也有着这方面的意向。到时候我可以在旁边观察一二。 之后又经过了数日。 这段时间里暂且没有出现新的波澜。既没有被再次拉入虚境,也没有出现新的怪异事件。考虑到麻早固有的扫把星体质,把这种平和的日子往消极(对我来说可能是积极)的方向推测,或许是暴风雨降临前的征兆。 不过就好像某些日程极其紧凑的幻想故事主角也可能会有那么些喘息的日常时间,哪怕是麻早也不至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处于危险事件的漩涡之中,她自己对其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继续默默地维持着自己的警戒姿态,防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降临的灾厄。 我特地带着她在外边逛了两次街,也给她买了几套应季的新衣服。不光是出于购买必需品的考量,她这种习惯于危险和困难的姿态很多时候会令我情不自禁地生出疼爱的冲动,想要带着她多吃些好吃的、多看些好看的,让她享受在资源匮乏的末日时代无法享受到的种种事物。 她有时候会不满地皱起眉头,批评这些享受会腐蚀自己吃苦耐劳的意志。我也无法不承认,这种意志在她注定苦难重重的人生之中的确不可或缺。可是,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她冷冷的表情在融化之后不自觉显露出来的幸福笑容。 而且看着她为难而又可爱的表情,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让她更加为难。 她貌似对于我的“恶意”浑然不觉。估计是因为对我有着滥好人的滤镜,我的所作所为全部被她理解成了纯粹的善意。 “庄成,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呢?”她感叹。 “你不是想要拯救世界吗?与你要做的事情比起来,我这种程度就连报答都算不上,你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我说。 “但是,庄成,你不也是打算和我一起阻止末日降临吗?”她说,“既然你要报答我,那么我也应该报答你才是。” 打算阻止末日降临——我吗? 我把真心话藏在了自己的心里。 偶尔,麻早也会看着手里的美食流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或许是想到了仍然在末日时代过着艰苦生活的二号小碗。 给她买新衣服的时候我也请来了祝拾作为指导,祝拾把我做的事情全部看在眼里,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动机,不时地向我投来无语的目光。 “庄师兄,你多少有些恶趣味了啊。”祝拾在私底下偷偷对我说。 我反问:“你难道就不想要让她多开心开心吗?” “我当然也想要那么做啦,可是麻早完全不收我给她买的东西……呃,先不提这个。” 她像是说漏嘴一样连忙转移话题,然后看向了不远处的麻早。准确地说,是看向了麻早仍然佩戴在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 “庄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对麻早说实话呢?”她问。 143 外道无常剑 什么时候对麻早说实话? 这个问题自然是早已在我心中百转千回,不知道构思过多少个切入的角度,也准备好了不止一篇腹稿。有委婉的,也有直接的;有装模作样的,也有真情流露的。纯粹从技术角度出发,我可以说是准备得不能够再充分。 然而对我来说,向麻早坦白自己的真实愿望,告诉她我不是滥好人,而是想要利用她扫把星体质满足自己欲望的恶人,真正需要的可不是什么技术,而是巨大的勇气。 我必须克服自己患得患失的心理。只是,我太害怕麻早离我而去了。万一我事先准备的腹稿没用处该怎么办?要是有办法以力量强行把麻早监禁在身边,我也不至于如此胆怯。 不,或许就是因为我有以力量强行监禁她的念头,并且知道这个念头是多么的见不得光,所以才会避免将其暴露在阳光之下吧。 我必须在意识到自己邪恶的前提下,克服自己的邪恶。 “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了,庄师兄,你肯定又在想些貌似特别抽象的事情吧。”祝拾瞧着我的面孔,“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你只要好好说出来,麻早肯定会理解你的。” “你不明白,这件事情就是很复杂的。” “那只是你当局者迷而已啦。”她说。 次日中午,祝拾把我约了出去,我们在咸水大学校区的小树林里见面。 最近这段时间我有去咸水大学上课,只是请假次数也跟着变多了。比起上课,现在我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种种。祝拾尽管偶尔也会请假,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正常上课。长安最近则是完全没去大学了,好像是在忙着解除魔物血脉封印的事情。 祝拾约我出来是为了讲关于外道无常的话题。罗山那边把相关的程序全部走完了,现在的我已经是正式的罗山外道无常。按照陆游巡那边的说法,也就是我把自己伪装成了普通强大的火焰能力者,程序才会走得如此“缓慢”。要不然这种程序可能早饭后申请,午饭前就可以走完,甚至就连“走程序”这种事情本身都不会存在。 祝拾把身为外道无常的资格证明证件交给了我,看着有些像是警察证件。不过比起这种东西,真正象征着外道无常的物质证明另有他物。据说在罗山,只有能够亮出此物,才会真正被视为“无常”。 此物便是“无常剑”。 因为我是外道无常,所以祝拾交给我的,应该称之为“外道无常剑”。 这把利剑和祝拾的铸阎摩剑在外观上相仿,或者应该说是与制式的无常剑相仿。外道无常剑有着黑色的剑柄,银色的剑刃,以及白色的剑穗。而无常剑的剑穗颜色则是红色的。这也是两种无常剑在视觉上的唯一差别。 顺带一提,因为平时可以隐藏起来,所以无论是哪种无常剑都是没有剑鞘的。铸阎摩剑是因为无法隐藏,所以才需要定制剑鞘。 我把外道无常剑握在了手里。沉甸甸的金属武器手感,令我心中涌现出了说不出来的热量。虽说我有着把自己的精神转化为火焰的超能力,可现在就算没有使用超能力,我的精神状态也跟熊熊燃烧没什么差别了。说真的,我在兴奋之余都不由得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高兴过头,无意识发动超能力把整片树林都炸上天去。 其实以实用性来说,这把宝剑远不及我的超能力那么厉害,但这可是剑啊,而且名字还叫什么“外道无常剑”,简直就是往我心眼子里疯狂戳刺。 不管怎么说,这把宝剑,现在就是独属于我的武器了。 “外道无常剑的使用说明书我也交给你了,你回家之后自己稍微研究研究就能够搞明白用法。”祝拾说明,“剑的力量你以前也有见识过,就是强化使用者的身体性能,也可以放出剑气,至于剑气的属性则与你的法力性质有关。你使用的话,应该是火焰性质的剑气吧。” 说着,她微微一顿,又补充:“另外,无论是无常剑还是外道无常剑都没有隐藏的力量,里面也不存在折射你内心世界的剑灵。就算你把剑放在膝盖上打坐冥想再长时间也无法解放所谓的真名,或者进入二段解放形态,记得不要沉迷过度了。” “……为什么你要特地跟我多解释这些,搞得我好像真的会沉迷一样。”说话的同时,我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也不是只有对你才这么说的,听说最近十几年很多领受无常剑的新晋无常都会被专门叮嘱这些,免得他们在拿到无常剑以后把宝贵的修行时间浪费在与冷冰冰的武器沟通上面,甚至是把自己折腾到走火入魔。” 闻言,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了?”她奇怪。 我直接说出了心里话:“虽然其他人的无常剑都是冷冰冰的武器,但你的铸阎摩剑是真的可以沟通,也是真的有隐藏的力量的吧……”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她移开目光。 “也就是说你经常会把剑放在膝盖上打坐冥想,成天思考怎么进入二段解放形态吗?”我说,“而且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在意了,为什么你每次进入战斗的时候都要带上那身斗笠和蓑衣。我和你合作也不止一次,完全看不出来那身装扮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啊。” “咳……咳咳!我、我的铸阎摩剑和普通的无常剑可不一样,是真的需要用心灵沟通的,怎么……怎么能说我是什么中二病、什么邪气眼!”她脸色通红,嗓门都变得比平时更大了。 “我也没说你说到那种地步吧。而且总感觉你好像故意忽略了什么……” 我还没把话说完,她就先大声打断:“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要先回去上课了!” “你先别走,我还有件事想要咨询你的看法。如果你时间不是很紧,可以听我说完再去上课。”我说。 她语调快速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见到了自称是神印之主的人物。”我说。 144 暗流1 我上次向祝拾说过了虚境和二号小碗的事情,以她善良的性格不会对其后续不闻不问,因此我有必要先给这个话题收尾。 而若是仅仅如此,我倒也没有必要就连神印之主的事情都说出来。只是既然都把神印碎片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告诉给了祝拾,如今还要再做隐瞒未免为时已晚,不如一说到底。 况且祝拾有着成体系的神秘学知识,也有着罗山方面的身份和背景。而我虽说同样是无常,却是外道无常,仍然是罗山的外人。很多情报都需要仰仗祝拾的关系去获取,她本身也可以成为优秀的咨询者。 至于陆游巡,他在罗山方面的人脉关系确实比起祝拾更加丰富,在经验和知识方面大概也胜于祝拾,但是我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找他坦白。信赖关系比起能力更加重要,我就算再对他的为人有好感,也最多只是与其结成利益关系,做不成真正的朋友。 为了方便祝拾接受我说的话,我允许她全程对我使用“不周山”,在此基础上,我道出了自己此次在虚境之中的经历。 这下无论我说的话听上去再怎么匪夷所思,她也惟有接受。 震惊之后,她先是关闭“不周山”,再揉了揉鼻梁,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七个被选中的人围绕着唯一的胜出名额进行竞争,最终的赢家能够借助万能的许愿机达成自己的愿望……庄师兄,你这是误入了哪门子魔幻战斗片场啊?” “这个我也想问。”我说。 “好在你们没必要围绕着实现愿望的名额自相残杀,否则七个参赛选手里面有两个大无常,到底要剩下的人怎么竞争啊。”她摇头,“不,也不好说一定不会自相残杀。虽然那个神印之主说自相残杀对于收集神印碎片任务的贡献度有惩罚,但是如果有人宁可冒着这种惩罚也要杀死某个竞争者,事情就要另当别论。 “而且,如果七个选手里面有一个人特别突出,余下六个人就完全可以联手将其谋杀,分摊‘负分’。所有人的分数都降低的话就等同于没人降低。” 我感觉祝师妹可能这方面的魔幻故事没少看,也有可能是她天生就擅长找出事物的破绽。我这边才说完,她那边就立马注意到了规则的可乘之隙。 另外,要说到七个人里面现在有谁特别突出,那就是我了。就连神印之主都特别把我指名出来,说我是在场唯一的入侵者。这会不会是故意陷我于不利,诱导其他六人来试探我的深浅,甚至是想要利用祝拾所说的做法,营造出借刀杀人的局面呢?我很难不产生这种被害妄想式的推测。 只不过,神印之主就连四号宣明和六号那样的大无常都不放在眼里,更加不要说是我了。就算他没办法借助神印碎片的绑定关系直接对我造成影响,至少灰色雾气是可以控制住我的,再不济他也可以用那巨大的身躯直接料理我,方法有的是。 我完全不觉得因为虚境是梦境,所以在那里的死亡就不算数。对方怎么想都不是会被那种常识束缚的对手。 “这种规则简陋的竞争怎么想都很有问题啊……”祝拾沉吟,“而且只给贡献最高的一人实现愿望感觉也有些小气。既然神印无所不能,为什么不画个给所有参与者实现愿望的大饼? “……不,那样的话‘工作效率’反而会降低。而按照现在这个制度,可以让对自己能力有信心的人卖力奋斗,没信心的人也可以通过交易去换取实现愿望所必需的知识,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我补充:“虽然虚境现在最强的两个人都不像是会老老实实卖力奋斗的角色。” “你也是一样啊,想必那个神印之主现在应该很是头痛。”说着,她似乎联想到了其他事情,笑着说,“话说回来,怎么感觉你们那里像是我以前看过的魔幻一样。说不定神印之主其实是个意外得到神印、在你们面前假装幕后黑手的普通人,而七号则是他打入你们之中的马甲小号。发现你这个入侵者的时候,或许他只是看上去很冷静,实则已经汗流浃背了。” 我想象了下她说的画面,一时间哑口无言,然后说:“那样我们反而轻松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故弄玄虚的普通人,至少不用担心他会毁灭世界。” 生活不顺心许愿世界毁灭的普通人其实也不在少数,但要是在得到超常的力量和立场之后还真心那么想,光是从心理层面上就已经不算是普通人了。 就连我这种性格有点剑走偏锋的人都不会许愿如此极端的毁灭。 我真正期望的是在毁灭的过程里绽放的光怪陆离之色,而不是毁灭的结果。 然而按照罗山的末日预言,末日的终点,便是四大皆空,一切化为虚无。 “说的也是。”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听你先前的描述,六号显然对于神印有着非比寻常的理解,并且判断自己摸清楚了神印之主的底细,还轻而易举地击穿了灰色雾气的封禁,最后却还是遭到挫败…… “虽然不知道六号一开始以为神印之主是什么,但如果后者真的就只是个碰巧捡到神印的普通人,大概在那个阶段就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吧。” 她接着问:“你有办法销毁自己手里的神印碎片吗?如果迫使你们参加碎片竞争的是与其绑定的神印碎片,只要将其销毁应该就可以退出了吧?” “这个是做不到的。”我直接否定。 我早已能够把神印碎片分解为火焰并将其重组,然而物质体的神印碎片不过是其本质的镜花水月。即使将其分解成粒子,其本质与我的绑定关系仍岿然不动,一度消失的神印碎片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次出现,这是我早在重新找回麻早之前就确认过的。 神印“既支离破碎,又完好无损”的状态会不会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呢?我感觉事实可能还是有所不同。如果神印的矛盾状态仅仅如此,四号宣明那样的大无常也不至于对其陷入疑惑。 顺带一提,在这次虚境集会结束之后,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出现了些许变化。神印之主给神印碎片添加的新功能好像不止是能够侦测其他神印碎片,也使其变得更加便携了。只要我念头一动,就能够使得自己的神印碎片暂时消失;再一动,就会再次出现。 “既然没办法退出,就只有想办法积极面对这个局面了。麻早向你提出的建议是正确的,即使神印之主承诺自己可以回答任何问题,你也不要真的拿神印碎片向他交换答案。”祝拾谨慎地说,“你好像认为只要想办法排除这个风险就没问题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有那种侥幸的想法。 “就好像法庭判断嫌疑人是否犯罪,只会要求‘提供他犯罪的证明’,而不会要求提供‘他没有犯罪的证明’,后者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做不到的,而你也没有办法判断与怪异存在做交易是否真的不会有恶果。 “但是……就算我说到这个地步,你也可能会在事到临头之际‘一不小心’忘记掉吧。” 比起麻早,果然还是祝拾对我了解更多。而她说的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就连我都不好断定自己在未来是否真的不会冒险与神印之主做交易,向他询问与末日相关的种种问题——无论是要阻止末日,还是反过来,我都必须得到确切的答案。 所以我虚心请教:“假设事态真的演变成那样,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闻言,祝拾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然后打起精神,提出建议:“如果你实在要问,可以先从某些不那么重要的问题开始问起。比如说以前不小心丢掉了什么物品、想要知道目标的位置之类的,或者是某些再多花些时间就能够自己找到的答案。 “而像是那种自认为无论耗费多长时间都无法破解的谜题,或者是像‘如何拯救世界’这类过于巨大的难题,还是千万不要去问。哪怕再怎么想要问,也最好不要在第一次就问出来。 “与邪恶怪异之物的交易普遍有着收获越大、恶果越大的规律,所以第一个问题务必是小规模的问题。千万不要觉得为了那种小问题就必须付出神印碎片是多么浪费的事情,因为在第一次交易之中收获多少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交易本身会在后续给你带来何种反馈,也就是投石问路。” “受教了。” 我认真记下,然后与她继续深入。 虽然她刚才以我向神印之主做交易为前提说出建议,但总体来说她还是站在不交易的立场上。理由不止是做交易会对我带来恶果,也有神印之主立场未知这一点。万一神印之主真的是四号宣明推测中许下世界毁灭愿望的人物,那么帮助他收集神印碎片就是在助纣为虐。 而作为这个问题的延伸,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是我不得不面对的。 神印之主打算如何在最终阶段回收所有的神印碎片? 145 暗流2 神印之主只说了要我们七人去收集神印碎片,却没说他在最后会如何把我们收集的神印碎片回收到自己手里。 虽然他向我们提出了“用神印碎片交换答案”这一交易,但是我们之中不见得所有人都会上钩,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有很多问题,其中甚至还有四号宣明和六号那样的反骨存在。 因此,我和祝拾都认为,神印之主具有在最终阶段强行回收所有神印碎片的手段。 最差的情况,我们这些所谓的被选中者都必须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绝境。很简单的逻辑,一旦神印碎片全部收集完成,我们这些人就没有用处了。而对于无用之人,自然也就没有必须兑现承诺的必要。他有可能根本就没打算为最后的胜出者实现愿望。 而不出意外的话,他回收所有神印碎片的手段,大概在于被选中者和神印碎片之间的绑定关系。既然神印之主可以通过这层绑定关系干涉我们,也完全有可能进而干涉我们所持有的其他神印碎片——我是这么理解的。 只不过,我和神印碎片的绑定关系似乎存在某些问题,他是否也能够在我身上做到相同的事情呢? 我无法把希望放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与其如此,不如换一个更加切实的思路——既然神印之主还需要我们七人去收集神印碎片,那就意味着不在我们七人手里的神印碎片,他是无法强行回收的。 换而言之,如果我在今后得到了新的神印碎片,至少要将其中一枚交给祝拾,或者交给麻早,亦或是其他值得信赖且不在神印之主掌控内的人物,以避免神印在神印之主手中回归完整。 考虑到神印之主说过自己还可以从外界召唤新的被选中者,这种手段也不是完全保险。因此,索性将其中一枚神印碎片发射到无人能及的外太空,也不失为一种可以探讨的最终手段。 “祝拾,你对六号有什么看法吗?”我问,“大无常的数量应该不多,你认为六号会是哪个大无常?” “以破坏性的白色光芒作为特征的大无常吗……”祝拾思索,“‘白色光芒’这个检索条件实在是太模糊了。很多大无常都掌握着五花八门的大威力法术,仅仅凭着会发白光这一印象很难做到精准定位。不过就我推测,六号至少不是罗山之外的大无常。” “怎么说?”我问。 “神印之主应该是只会选择人类作为虚境的被选中者吧。罗山之外的大无常级,而且还是人类的话,据我所知只有两位。”她说,“其中一位就是叛出罗山的火神宣明,还有一位则是某个被称呼为‘桃源乡主’的人物。后者与宣明并无仇怨,而六号则与宣明很不对付。 “如果六号属于罗山,事情就说得通了。在罗山的大无常看来,宣明是手刃己方的叛变者,关系会有火药味也很正常。” 桃源乡主?我先记下这个名字,打算之后再问问。 只不过祝拾也差不多要去上课了,正事聊完之后,她便先与我道别,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还把身体检查的结果报告书给了我——这是我前段时间拜托她的事情。因为我想要知道超能力的源头,所以就给了她一些自己的血。 尽管她已经确定过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血脉,不过血液这种东西也是灵魂的媒介,通过血液检查好像也可以看出来很多灵魂方面的信息。更何况我的身体是由火焰组成,而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把我的血液说成是我的精神显化之物也不为过。 而检查的结果则是不明。虽然能够从我的血液里面检查出来相当高浓度的法力,但是仍然不明白我的超能力从何而来。而且好像是由于远离了我的注意力有段时间,血液里面的法力急剧衰退,说是浓度很高,轮到检查环节已经消失掉了不知道多少。 我倒也没有多少失望。从祝拾和陆游巡他们的反应都可以看出来,我的超能力别说是以一般的常识,就连以猎魔人的常识来说都是荒唐,属于未知之物的范畴。靠着常规的手段就想要把未知之物调查明白着实是难以指望。 我很想要知道自己超能力的源头是什么,而另一方面,我却没有那么着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能够搞明白的问题,无须急于一时。 我又去看了祝拾给我的其他文件,里面讲解了我身为罗山外道无常的义务。 外道无常不像是普通无常那样需要听从罗山的调遣,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头衔。其义务就是需要定期向罗山汇报自己的近况,前往外地时需要提前报备。如果自己没有工作,也可以向罗山申请大笔生活资金,住房和购车资金另算,五险一金有人代缴,家里有老人需要赡养或者自己生病有急需的话还可以额外申请补助。 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确实相当优渥,而作为让潜在高危社会破坏分子安分守己的条件,对罗山来说或许也可以说是划算。 上次配合祝拾追查怪人事件的金钱报酬也早已打进卡里,数额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过按照陆游巡那边的说法,罗山对于无常的功劳大多数是记成内部贡献分数。这个分数当然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也可以兑换成法术方面的资源,诸如符箓和法器等等。而兑换目录则以电子形式发送到了我的手机里,简直就是琳琅满目,看得我目眩神迷。 因为在事件报告中我的表现和功劳是往小里说的,所以分数现在还不是很多,没办法兑换出像样的东西。祝拾那边倒是跟我说过有什么看中的东西可以用她至今积攒的分数去兑换,我暂时没有厚脸皮到那种地步,便先婉拒了。 而且现在的我已经有了外道无常剑。这把佩剑的价值其实远超我的分数总额,外形和功能都极其符合我的审美观念,算是暂时填饱了我的胃。 回家之后,我把自己与祝拾讨论的事情也告诉给了麻早,她基本上同意我和祝拾的结论。 这几天,在灵魂治愈药物的作用下,麻早的状态明显好转了很多,不会动不动就犯困。另外,她还对祝拾那边陆续发送过来的失魂症患者名单都做过了筛选和检查。 接近十万人的照片和履历,麻早起初好像是打算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可这个工作量实在是过于巨大。假设每个人的资料她看半分钟,她就必须不眠不休连续看一个月才可以看完。我也明白她为什么要看得那么仔细,因为里面可能不止是有二号小碗,也可能有过去在末日时代被她的扫把星体质卷入遇害的生存者。 后来她也只能暂且妥协,仅仅以找出二号小碗为目标,从十万人名单里面筛选出符合条件的对象,然后逐个检查。 最后却是没有找到。 与麻早记忆中二号小碗面容相似的女孩,她一个都没有找出来。 这天晚上,麻早坐在沙发上,还在反复检查名单,确认自己是否有疏漏。我给她倒了一杯冰可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难道说失魂症真的和我的穿越无关?” 她看上去有些茫然。原本她好像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是出身于现代社会之人,只是因失魂症而穿越到末日时代,又穿越了回来——她貌似都已经说服自己要去接受这套理论了,到头来却是拳头殴打在棉花上。 我认为现在要下定论还太早。只要能够从失魂症患者名单里找到二号小碗,就可以证明麻早的末日穿越与失魂症息息相关,进而可以推理出其他失魂症患者的灵魂都是穿越到了末日时代,而找不出来却未必可以将其证伪。 “也有可能小碗和你不一样,她并不是因失魂症而穿越到末日时代,而是从一开始就生活在末日时代的人。”我试着提出其他可能性,“也有可能她因某些理由而未被计入统计,比如说她现在不在国内,或者是被一些地方的医院当成了普通的植物人。 “亦或是小碗现在还是健康人,她成为失魂症患者是发生在不久将来的事情,然后未来的她的灵魂穿越到了更加之后的末日时代。” “庄成,你最后这个推测也太……”麻早先是想要反驳,然后陷入思索,“……不,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仅仅是我胡思乱想得出来的思路之一而已。我过去那么多时空轮回系的幻想故事可不是白看的,比这个更加天马行空且自圆其说的思路也不是没有。 只是,我也差不多开始觉得把“失魂症”和“末日穿越”联系到一起去是不是不那么靠谱了。我们会不会是在朝着与真相背道而驰的方向努力?我偶尔会生出这种念头。 麻早的穿越似乎还和二号小碗有关系,至少后者曾经是这么说的。遗憾的是二号小碗还没有把自己的记忆整理清楚,我之前也没有能够从她那里问出来真相。只能再等下次。 而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是我们现在必须重点关注的。 不知何故,罗山负责失魂症一事的人员,直到现在都没有联络我们。 146 假想敌1 在罗山,负责处理怪异之物的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 而处理怪异之物也不见得就要靠打打杀杀。祝拾跟我说过,怪异事件有时候是魔物作乱,或者是掌握怪异之力的人类作乱,这种情形确实是要靠暴力去解决;而有的怪异事件则没有具象化的敌人,以现象的形式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我过去接触的“十五楼的地下室”就比较接近此类。 失魂症也是作为现象而出现的怪异事件。尽管现在还不好说此现象是否有着幕后黑手存在,不过在当前阶段更多是以现象为课题进行研究的。 负责此类工作的无常,就是“白无常”,他们也擅长处理因风水混乱等问题而滋生蔓延的怪异现象。而罗山就失魂症一事负责与我们接洽的人员,也应该会是个白无常。 相较于祝拾这类擅长暴力战斗的“黑无常”,白无常确实不那么亮眼,我这边对于过度复杂的知识和技术也难以提起旺盛的热情。另一方面,他们同样是猎魔人世界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或许能够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因此我在警惕之余,心中也存在着些许期待。 然而他们迟迟没有与我或者麻早发起联络——这是为何呢? 要知道现在距离陆游巡确认到麻早所在的那天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当然,要我们这边主动发起联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到过去罗山超凡主义山头以非正道方式追踪麻早,我难以提起主动联络罗山的情绪。既然是他们有求于我们,那就应该由他们主动联络——我也有几分这种念头。可是这次那边却像是死一样寂静。 不光是陆游巡所处的超凡主义山头没有来找我们,就连祝拾所处的治世主义山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也是毫无动静。各方势力皆是一潭死水,令我心生疑窦。 我也有就此事咨询过祝拾,祝拾那边也很疑惑,回头询问过祝老先生,想要通过家族的人脉关系调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祝老先生也想要把女儿祝玖从失魂症之中拯救出来,上次见到麻早的时候虽说没有把话题引向失魂症,心里肯定还是相当在乎的。 不久后,我在家里刚吃完午饭的时候,祝老先生给我打来了电话。 听说他最近好像经常在外面走动。 “这件事情有问题。”祝老先生沉声道。 “有什么问题?”我问,“我知道罗山那边好像就麻早的事情产生过纠纷,说是在功劳和利益的分配上闹了矛盾。各方势力都不想要让对方抢先拔得头筹,所以在寻找麻早的阶段就互相扯后腿,导致谁都无法腾出手来……难道这次也是这样吗?” “表面上差不多,上面的人正在进行秘而不宣的对峙,中间和下面的人则被要求不得擅自行动。”他说。 我在意地问:“——表面上?” “治愈失魂症确实是巨大的功劳,虽然在大无常眼里还算不上值得重视的大事,但是在大无常之下,如果有谁能够通过那个小姑娘找到治愈失魂症的办法,那肯定可以名利双收、一时无两。”祝老先生严肃地说,“可不管怎么说这次也太过头了,庄成。罗山的山头之间不止是会互相扯后腿,也会互相商量和合作。要知道失魂症可是公害,放着不管迟早会酿成大灾,实际上从一般社会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大灾了,只是还没有披露而已。 “就高层现在这种外面的灾害愈演愈烈,内部却先僵持起来的扭曲态势……恕我直言,罗山的确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组织,却绝对没有草台班子到这种地步。 “关于罗山高层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边也无法一天两天就打探清楚,还需要一些时间。祝家在过去很多年一直贯彻远离怪异世界的方针,这也让我们远离了很多人脉圈子。尽管现在正在回归,却还没有恢复过去的距离。 “只是有件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先告诉你,那个小姑娘的事情,说不定已经吸引到了大无常的注意力。” “大无常?”我疑惑,“不是说失魂症对大无常来说还不值得重视吗?” 祝老先生在电话对面说:“所以,如果真的有大无常在关注那个小姑娘,或许是出于和失魂症无关的理由。” 他的话语令我陷入疑云。 如果把“失魂症苏醒案例”这一特殊头衔从麻早身上摘去,麻早在罗山眼里应该就只是个底细不明的民间猎魔人少女而已。虽然有着稀奇古怪的力量,但也就仅此而已。底细不明、稀奇古怪,这种标签在怪异世界理应俯首皆是,怎么可能因此就被如此重视。 大无常……罗山高层到底在关注麻早的什么部分? “老先生,依你之见,如果罗山那边有人对麻早不利,我该如何是好?” 想到电话对面的人是祝老先生,我在虚心请教之余回忆起了初次见面时对方给我的私塾老夫子印象,提问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半文半白。 而祝老先生则毫不迟疑地说:“杀。” “啊?”我愣怔了下。 “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手,谁敢出言不逊便拔了谁的舌头,遇到对着你露出爪子和獠牙的人,统统杀了便是。”他以顺理成章的口吻回应。 “不是,那个……”我说,“真的要杀?” 我倒不是不敢杀人,况且假想敌还是有可能会对麻早不利的人,我就更是燃烧起了杀心。只不过真到那种场合,祝拾很可能会尽力阻止我。身为祝拾祖父的祝老先生又待如何呢?反正我是没想到他会鼓励我杀人。 还是说他是在以另类的方式劝阻我?故意把我有可能要做的事情以更加极端的做法说出来,让我自己觉得事不可为,知难而退? 忽然,我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在祝老先生那一代,他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围绕着铸阎摩剑自相残杀,而他则是其中唯一的胜利者。 “庄成,你擅长阴谋算计吗,还是擅长政治斡旋?你应该不止是不擅长这些,而且还是个一听到庙算和政治之类的话题就不胜其烦的年轻人,是吧。”祝老先生说,“你最擅长的就是力量,就是破坏,而且你还是个刚出道的‘愣头青’,对于罗山这样那样的势力关系丝毫不清楚,但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 “不要去跟那些以幕后黑手自居的高层人玩弄算计,要把较量拉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谁想害你们,你就杀了谁!你在他们眼里有着这么做的天然合理性,甚至还有着反击的正当性。暗害你的人肯定会扯出这样那样的道理,但是这种道理骗不住他们自己,多半也骗不住其他围观的山头。你只管昂首挺胸地杀下去就是,要让他们害怕你! “只要没有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下场,你就是无敌的。就算真的有大成位阶无常下场,你也不要害怕。如果那是打得过的对手,你就往死里打!只是最好不要真的杀死了,大多数大成位阶无常都是大无常的亲信,你真杀了他们就是与大无常作对。感觉打不过的话见好就收便是,你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杀人,而是要震慑那帮子牛鬼蛇神。 “第一次亮相很重要,只要你表现得够狠辣,你就会发现罗山其实没什么牛鬼蛇神,大家都是和气生财的老好人。 “另外,记得不要主动挑事。一旦你主动挑事,你就成了理亏的那一方。但是只要对方开了头,你就可以放手杀了。毕竟你年轻气盛,容易上火,一不小心多杀了十几二十来个人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要你表现出压倒性的力量,那么错误就全在撩拨你的人身上…… “还有……” 祝老先生语重心长、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心得传授给我,话语里面频繁出现“打”、“杀”、“死”等字眼,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印象。 听这个人说的做真的没问题吗?祝家如今在罗山人际关系不怎么样真的只是因为以前在远离怪异世界吗?还说什么多杀十几二十来个人,我一开始都没想过要杀那么多。 说着说着,祝老先生似乎也口干舌燥,隐约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了喝水声,然后他放松地叹了口气,说:“大概就是这些了,你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吗?” “嗯……”我迟疑片刻后问:“请问祝拾真的是您的孙女吗?” 他不由得哑然,接着叹了一口颓废的气:“唉,阿玖……我女儿一直不让我插手对孙女的情操教育……” 正常的父母都不会允许自己子女接受那种情操教育吧。 而且,我也难以想象摆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姿态的祝师妹。 不,非要说的话,在战斗中眼睛变化颜色之后的她好像有些那个意思。有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的冷冰冰气质。平时善良到近乎于天真的祝拾在那一刻变成了冷酷的战斗机器,那种反差感就好像有些动画里温吞软弱的主角摇身一变化为凛然可靠的形象,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祝老先生似乎是想要在我身上倾泻自己过去未能接手孙女情操教育的遗憾,因为他的言论真的很符合我的口味,我担心自己继续听下去就真的会变成杀人狂,所以就想要找个理由结束通话。 只是在那之前,我的脑中浮现出了一片阴云。 “老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我问。 “你说。”他说。 “如果恶意的源头甚至不是大成位阶无常,而是大无常呢?”我问。 隔着电话也可以听出来,祝老先生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 虽说先前提到大无常可能也在关注这件事情,可祝老先生似乎没有想过大无常可能会站在对立面。是纯粹没有想到,还是不愿意去想,这便不得而知。我也明白自己的问题有些超纲。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以大无常作为假想敌,或许在他听来像是在开不好笑的玩笑。 在猎魔人的世界观里,与大无常为敌,很可能是与神明为敌同义。 “大无常”与“无常”之间的差别看似只在一个字,中间却隔着不止一个次元。 在级别上,普通无常都在成住坏空四个级别之中,而大无常却在跳出这个级别的基础上还要再跳出一个级别;在力量上,普通无常再强大也仅仅会被视为强大的人,而大无常则被视为自然天灾的化身;在组织里,普通无常们都要拉帮结派,在罗山内部形成这样那样的山头,而大无常则立于组织之上,不应该说大无常属于罗山,而应该说罗山属于大无常。 就连在与怪异的关系上,无常都困扰于与怪异互相吸引的命运,而怪异面对大无常却都要四散奔逃。甚至在与官方势力展开战争这个话题上,没有大无常的罗山也可以凭借大成位阶无常和成级无常们轻而易举地征服这个国家,大无常的存在完全就是罗山战力重度溢出的那部分。 套用修仙的形容,大无常们简直像是应该飞升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大能,就是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没有“飞升”这种设定,这帮子神仙才不得已屈居现实世界。 与大无常为敌——不客气地说,这个设想的重量甚至高于“与罗山为敌”。 或许是因为我对于大无常缺乏很多了解,并且有着些许与大无常相仿的特征,甚至还被评价为“可能在未来成为大无常”,所以才会缺乏畏怖之心。而在祝老先生眼里,这个问题多半是无法轻松对待的。 片刻后,祝老先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万一变成那种情况,我的建议是尽可能争取化解对方的恶意,或者是索性狠心放弃你身边那个小姑娘。” 我毫不迟疑地说:“我是不可能放弃麻早的。” “做不到放弃的话,届时你就带着那个小姑娘立刻逃跑。”他说。 147 假想敌2 祝老先生的声音相当冷静。 “既然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放弃那个小姑娘,到时候就不要想着靠谈判瓦解对方的恶意,那么做等同于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力量更强者。” 他接着做出补充:“至于我先前对你说的不要杀死大成位阶无常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必要时可以杀,不要对敌人手下留情。” “那么你们呢?”我问,“我与大无常为敌的话,是否会波及到你们祝家?” “这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祝家在那种情况下会及时与你做出切割。”他毫不避讳地说,“你还没有接受祝家的投靠,外人也不清楚我们私底下做过的交流,我们想要做到明哲保身非常简单。你只管躲藏起来就可以了。也不用担心我孙女那边,她虽然天真,但是没有傻到会在那种时候跑出来拖你后腿的地步。” 祝老先生的态度相当坦然,说是要在届时与我划清界限,我却产生不了丝毫恶感,而且那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说到后面,他似乎有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放松:“当然,最好是不要变成那种情况。以你的力量水平,只要不触犯到大无常,就是在罗山再肆意妄为都没关系。” 我也配合着他说话:“希望不要变成那样吧。” 几句话之后,我和祝老先生结束了通话。 我转身离开房间,来到了客厅。而麻早则已经整装待发,在玄关处等候。 “我们先出发吧。”我说。 - 当然,我没打算现在就带着麻早亡命天涯。 我只是要带着麻早往“诊所”的方向移动而已。 “诊所”就是怪人制造者过去为怪人做体检的场地,虽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但是靠着麻早的赐福之力,应该还是可以回溯调查出来不少信息的。之前由于麻早的灵魂创伤而暂且没去调查,现在她恢复了一些,我便带着她过去做调查。 其实我是希望麻早在家里继续修养一段时间的,最好是等到水师玄武回信,用他炼制的灵丹妙药让麻早的灵魂大幅度恢复再说。 届时,我很可能也要与那个仇恨火焰能力者的大成位阶猎魔人做过一场。 虽然水师玄武不是大无常,但他可是有着足以危及大无常的杀招,我有必要以同等程度的决心与其交锋。而通过这个机会,或许我也可以知晓自己的全力到底在哪里了吧。 我知道自己这种说法有些不知所云。想要知道自己全力以赴有多强,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展拳脚不就可以了吗。就算自己的破坏力再怎么强,也可以找个没人的荒野或者沙漠大闹一场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我的全力再怎么了不起也不至于把整座荒原都轰飞。 其实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胡闹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觉得那种程度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全力。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而精神力量的高低则与情绪有关。人体在生死之际可以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这种现象在意识领域应该会更加明显。人的意识在温吞的日常和在极限的绝境,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必定是天差地别的。 如果没有足以危及我生命的敌人,没有对应的压力,别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我或许就连百分之八十的力量都拿不出来。 说来或许有些丢人现眼,这都不是以我自己的意志所能够决定的。也可以说是我对于自己的力量控制不足,是我不成熟的地方。想必其他猎魔人——诸如水师玄武就不会有这种问题吧。 估计祝老先生以前也有思考过将其作为家族靠山的路线,但是水师玄武可与我不同,他是真的与大无常有仇。况且既然他在传说中总是神出鬼没自由自在之身,估计也没成为谁靠山的兴趣。 而我则是有着不同的理由。我之所以没有接受祝老先生所说的投靠,固然是不希望影响自己与祝拾和长安的友情,事后再去思考,当时的我也应该再为这个判断加上麻早那边的因素。 或许是见到祝拾有着保护自己的力量,长安也逐渐显现出了自我保护的可能性,我有时会松懈某些方面的判断。实际上,我和麻早依旧是不可以随意与人来往的立场。现在我们是为了调查末日而与祝拾等人来往,可等到这部分“任务”结束之后,我终究还是要尽可能与其保持距离的。 不用说,我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当祝拾他们遇到危难之际,我必定会飞奔过去。 言归正传,虽然我不希望麻早这么快就动用自己的力量,但是她闲不下来,我最后还是耐不住她,便带着她来到了“诊所”。 “诊所”是我们调查人道司的必经之路,而人道司则是我们调查末日的首选目标。 论及与末日之间的牵扯,人道司比起神印之主真是露骨太多了。 祝拾和陆游巡提前收到通知,前者事先等候在了“诊所”门口,而后者则和我们差不多同时到场。 见到我和麻早,陆游巡主动迎了上来。 我仔细观察着他。 “我刚才已经听祝拾在电话里说过了,你有着用意识调查指定地点历史记录的能力,是吧?”他对着麻早说,“其实我前些天也用占卜技能调查过这家‘诊所’的历史信息,却遭到了反占卜手段的妨害,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大概。”麻早回答。 “那就好……”陆游巡先是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了我,“嗯……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我在脑海里对比他和一号的身形轮廓。 一号与应凌云有着仇恨,而陆游巡则与怪人制造者有着仇恨,那么一号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是陆游巡呢? 虽然“神秘组织的成员就是自己认识的人”这种戏码未免过于巧合,但是我身边可是有着麻早这种“怪异事件巧遇发动机”,单单用“因为太巧合了所以没可能”是没办法轻松揭过的。 只是就我观察,陆游巡虽然长得也比较高,但身材总体偏向于匀称,而一号的瘦高则是有些不健康的味道,视觉上还是不太一样的。 陆游巡暂且放下疑惑,然后看向了祝拾。 “对了,祝拾,我看到了你最近提交的报告……”他若无其事地说,“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你的父亲应凌云……这是真的吗?” 148 追迹人道司1 见陆游巡不知真意地提问,麻早眼神微微变化,不动声色地往祝拾身边走近一步。 而后者则面不改色,坦率点头,回答:“是真的。” “是吗……”陆游巡口气复杂。 应凌云就是人道司的怪人制造者——这桩真相说是祝家之丑都嫌太轻,可是看他们的对话,无论是祝拾还是祝老先生貌似都没有袒护应凌云的意思。 虽然陆游巡表现得像是在看到祝拾的报告之后才知道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但是在回收怪人制造者其他数具克隆体残骸时候他也有参与。那些残骸固然是被炸碎烧焦到可能无法分辨出原形,可只要将尸块拼凑起来,未尝无法得出其本来面目。 换成其他人倒未必会做那种猎奇之事,只是他对怪人制造者有着深仇大恨,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没做过。这里他有意问祝拾,与其说是疑问,更加像是刺探。 我直接把那些迂回统统跳过,开门见山地询问:“你是打算对祝拾复仇吗?” “如果我真的有那种想法,又怎么可能会当着你的面谈及此事。”陆游巡摇头,“我仅仅是想要厘清自己的想法而已。说实话,心情很复杂。虽然常言道祸不及家人,但是看到仇人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很难当成无关之人。 “当然,我对祝拾本身是毫无仇恨的。只是很难不去想,如果我把她杀了,然后拎着她的脑袋拿到应凌云的面前,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会露出什么表情。” “你倒是诚实!只可惜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大约对我没什么感情,到时候最多随意评论一两句,就会把我抛到脑后了。”祝拾说,“那么,你的结论是?”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对你出手。”陆游巡清清爽爽地说。 “那再好不过。” 我感觉他说的多半是实话,却还是想要再继续深挖他的内心,试探性地询问:“可应凌云已经死了,你现在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时机是不是有些对不上?这份血债对应的目标已经消失,你会把怀里的血债也跟着抛下吗?” “应凌云死了,人道司却还健在。我之后的复仇目标,便是人道司。”陆游巡神色平静地说,“况且……应凌云真的已经死了吗?” “你是怀疑他还没有死吗?”我在意地问。 如果他有根据,我还真想听听。尽管我也认为应凌云不会那么简单死去,可这种判断除去不着边际的臆测,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因为神印碎片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应凌云也可能还活着?这哪里是推理,不如说是我私人的期望。 “只是感觉而已。”陆游巡像是自言自语,“没错,只是感觉……那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死去?……” 感觉?他又不是二号小碗,貌似也不是以直觉敏锐为特长的猎魔人,仅仅以“感觉”一词带过未免令人难以信服。难道他是有着其他方面的线索,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我暂且搁置怀疑,然后看向了麻早,而后者则顺势说:“我可以开始调查了吗?” “嗯,麻烦你了。”陆游巡做了个请的手势。 麻早走进了“诊所”,我们紧随其后。 “诊所”占地面积不大,内部空空荡荡,看不到半件器材和摆设,只有分割房间的隔断。除去前厅,就只有两三个同样空空荡荡的小房间。麻早大致上转了一遍,用肉眼简单地扫视数圈,之后便在其中一处房间里站定,闭上双眼,仿佛进入了冥想。 很快,她就睁开了双眼,又走向另外一处房间。 “怎么样,可以调查出来吗?”我问。 “嗯,可以。这里确实放置过一些看不太明白用途的器材。”她点头。 陆游巡好奇地问:“怪人制造者设置在这里的反占卜手段没有对你造成妨害吗?” “多少有些妨碍,但是不成问题。”麻早回答。 也不知道她说的“不成问题”,是说对方的反占卜手段敌不过自己的赐福之力,还是说在扫把星体质的“帮助”下,就算反占卜手段把她要调查的历史信息切得再细碎,她也可以靠着运气将其拼凑出来。 我对于她的表现是相当期待的。不光是在期待她成功调查出能够帮助我们后续追查人道司的线索,也是在期待她的表现本身。看着她凭借自己的赐福之力大展身手,我感觉就像是自己也在大展身手一样心跳加速。 陆游巡看着麻早的举止,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叠巴掌大的白纸,递了过去:“你试试看这个。” 麻早的双手依旧放在身侧,她没有贸然接过对方的东西,而是流露出了审视的眼神。 “这是什么?” “这是‘念写照片’。”陆游巡解释,“只要把空白的念写照片拿在手里,然后专注地回忆心中的画面,就可以将其显示在照片上。你可以直接使用,用完之后有剩下的也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送你的。” “原来你以前拿出来的念写照片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念写出来的,而是靠着道具?”祝拾吐槽,同时仔细去看那叠空白照片。 陆游巡理所当然地说:“我从无常转职为游巡才不到一年,怎么可能什么能力都掌握呢?很多事情我都是要靠道具的。” 他确实经常会掏出这样那样的道具。 麻早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见祝拾没有对这叠空白照片发表意见,便对着她点了下头。然后她才把道具接了过来。 她拿出其中一张念写照片闭目冥思,很快,念写照片上就显示出了上一个房间的画面。 照片里的房间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放着不少医学研究印象浓重的设备和器材。 陆游巡接过照片,仔细观察,旋即像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头。 “你看出什么了吗?”我问。 “不,我只是对于这种类型的器材和设备有些心理阴影。”他叹气,“之后再交给专业人士看看吧。如此精密的器材和设备,总不可能全是人道司自己生产和制造的。罗山应该可以通过照片里的线索追查到生产制造方。” 他对着麻早低下了自己的头,诚恳地说:“谢谢,光是能够拿到这些线索就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收获了。相信怪人制造者就是不希望我们追查到这个,才会紧急回收这里的器材和设备,还要在事后设置反占卜手段。” 见状,我与有荣焉,祝拾的语气也变得高兴了起来:“还没有结束呢,说不定接下来还可以调查出更多有用的线索。是吧,麻早?” “嗯。”麻早宠辱不惊地点头。 “不过,有点奇怪啊……”祝拾沉思。 “‘奇怪’是指?”我以为她是在说照片的问题。 “你看,我爹的目的不是复活大妖银月吗?他甚至不惜为此而与祝家决裂,加入人道司也多半就是为了这个吧?”她说,“而他现在却在那里研究什么怪人……以人道司的立场来说倒是无可厚非,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创造出足以匹敌猎魔人的超凡战士,但是那与我爹本身的目的没什么关系吧?” 她好像把应凌云的愿望是复活大妖银月也写进了报告书里,陆游巡对此毫无异色,也陷入了思考。 人一旦加入组织,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的,然而应凌云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本身就是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之一,相较于中层和底层人员应该有着更大的行动自由。从他的事迹也可以看出来他是个自我中心意识强烈的人,人道司要是强迫他去做与自己的愿望无关的事情,他估计就会像是与祝家决裂一样与人道司分道扬镳。 而且,原本应该在决策层面上“发光发热”的他却频繁在外界活动,也隐约体现出了他对于制造怪人的积极性。 还是说他的本体确实是沉浸在复活银月的工作上,而制造怪人的工作则全部交给了“可能性分身”? 我感觉这个推理不是那么严丝合缝。“可能性分身”是本体可能性的呈现,而怪人制造者曾经在我面前召唤过很多分身,其数量相较于意识网络的节点数量并不算是稀少。同时,他应该也有不少在其他城市负责制造怪人的分身。如果说他能够在这个方向上召唤出那么多“可能性分身”,那岂不是说,他原本就有不小的可能是个专心于怪人制造工作的人? “他不可能只是在制造怪人而已。或许这个工作对于人道司来说是重点,但是应凌云的重点另有他处。”陆游巡若有所思地说,“为了复活心爱之人吗,那种家伙居然也会发自真心地爱上谁……” 祝拾感叹:“银月那种女人简直就是为了破坏男人的大脑而存在的。不要说是我爹,就是我这个女的想想都要犯迷糊啊。” “确实。”陆游巡感同身受地说。 “你居然赞同啊!我还以为你会对着我爹批判一两句的。”祝拾说。 “真理不容辩驳。自古以来,男性就有一种究极的异性幻想……” 陆游巡似乎又要说出什么破坏他自己形象的发言了。见状,祝拾露出了敬而远之的表情。 而就在这时,麻早“咦”了一声,转头看向了前厅的方向。 149 追迹人道司2 麻早立即离开这处房间,去往前厅。 祝拾和陆游巡虽然在对话,但大部分注意力都是放在麻早身上。见到对方好像突然有了新发现,两人同时停止了说话和动作。我毫不迟疑地跟随了上去,而两人则紧随其后。我们来到了前厅。 麻早在前厅到处观察,随后来到中央,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虚空,然后面露恍然之色。 “你发现了什么?”我问。 “是空间转移。”她说。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陆游巡却是迅速地理解了:“……啊,原来如此,果然是使用了空间转移……” “怎么回事?”祝拾问。 “其实我手下的探员们有调查过怪人制造者是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把‘诊所’内部所有的器材和设备转移走的。”他说,“外面的街道有着监控摄像头,法术调查手段也可以正常运转。无论他使用何种交通工具搬运物品,都至少会留下来相关痕迹。但是我们没有调查出来那样的迹象。 “而如果他是用空间转移把所有物品都打包带走,那就非常合理了。正巧,你们在报告里面提到的黑色雾气也有着大规模空间转移的力量。” 在他说话间,麻早再次拿出一张念写照片,在上面显示出了过去的情景。 我凑过去观看,照片上面显示出了前厅过去发生过的事件画面——怪人制造者站在前厅中间,身边堆砌着乱七八糟的高精尖器材和设备,而他的面前则悬浮着黑色雾气形成的漩涡。 黑色雾气漩涡的直径大约两米多,他在往里面搬运大件的器材。器材一半从漩涡的一边没入,却没有从另外一边穿过,就像是进入了其他不知何处的空间。 “传送门?”我认为这个词语最搭配这个黑色雾气漩涡。 紧接着,我意识到,我们在“诊所”的调查很可能就要陷入死胡同了。 就连陆游巡也万分遗憾地说:“这真是最差的可能性了……” 麻早赐福之力的历史回溯技能在追踪猎物方面最有效率的用法,就是直接追踪猎物的历史足迹。以常识角度出发,无论猎物以何种巧妙隐蔽的方式移动,其历史足迹在物质世界都是连续的。麻早只要追着这类痕迹顺藤摸瓜找上去就可以了。这也可以说成是超能力版本的“查监控”。 怪人制造者转移高精尖器材和设备的目的地毫无疑问会是人道司的秘密据点,无论他用的是车辆还是别的什么,我们都可以“查监控”查出来。就算他是靠着航空载具转移设备器材,我大不了进入火元素形态抱着麻早飞起来,一边飞行一边让她追迹。 可空间转移和传送门这类手段不一样,猎物的历史足迹在这里就中断了。 我们无法直接追踪到人道司。 “没办法,先把能够调查出来的线索都调查出来吧。”祝拾提议,“这家‘诊所’里面除去器材和设备,应该还存放过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吧。那些物品比起设备器材更加有价值。麻早,你可以从历史信息里找出来那些文件资料的信息吗?” “这里没有存放过文件资料,就连怪人的体检数据资料都没有。”麻早直接摇头了,“怪人制造者在这里给怪人做完体检之后,好像都是把数据记在脑子里面……也有可能他是在这里测试出怪人身体数据的同时,让其他地方的分身进行记录。” “也就是说,这里只是纯粹的体检场所而已。说起来换影怪人也有提过,怪人制造者好像只有在给怪人做体检的日子才会启用这家‘诊所’,所以当然也不会拿来存放什么资料。”陆游巡思考之后说,“你之后可以把怪人制造者对怪人进行体检的过程也都念写下来吗?最好再仔细地描述一遍,那说不定也可以成为线索。” “没问题。”麻早一边回应,一边盯着前厅的中央。 过了一小会儿,她说:“另外,我应该还可以继续追踪下去。” “继续追踪什么?”祝拾先是下意识说了一句,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等等,你是说你可以在这里调查出过去的对象在通过传送门之后延续的历史足迹?” 麻早摇头:“那倒不是。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站在原地调查出另外一片空间的历史记录。” “那么,你是打算怎么做?”我好奇。 “我可不止是能够调查历史记录而已。”她说,“我的赐福之力是‘回归’,是把事物还原到过去状态的力量。” 说话的同时,她转头看向了我,语速也变得平缓。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感觉她可能是有意在我面前表现自己。 她好像在用心观察着我的表情,然后说了下去:“换而言之,只要是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现象,我都可以靠着自己的赐福之力尝试将其重现出来。” 我很快就意识到她说的内容意味着什么,而祝拾和陆游巡亦是面露惊容。 她没有去看后两者的反应,眼睛里面似乎只有我。 “你是说……”我试探着询问,“你可以打开怪人制造者曾经在这里打开的传送门?” 她严肃点头:“是的。” “稍等一下。”祝拾插话,“麻早,你的力量在用于外部对象的时候负担应该会上升吧,现在你甚至还想要把过去出现在这里的怪异现象凭空具现出来……这真的不会对你的灵魂造成负荷吗?” “会有不小的负荷。” 麻早没有逞强,实话实说:“就算可以重现,也只能安全重现很短暂的时间。反过来说,只要不去尝试超出这段时间,负荷就不会大到加深我的灵魂创伤。只不过在我身上积累的负荷退潮之前,我无法再次重现传送门。”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误,你能够打开的传送门仅仅是单程车,一旦使用就无法折返。万一传送门对面就是人道司的秘密据点,贸然穿过就等同于孤军深入敌营。到时候别说是继续追踪人道司,就连自保都有问题。” 陆游巡一边列举这个做法的不足之处,一边却是流露出了意动之色,我感觉他很可能是想要自己穿过去。 可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了惋惜的表情。没错,他肯定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做法的最优解绝对不是把他自己送到传送门的对面。 “陆禅,要是你接下来提议让庄成穿过传送门,我可就要打你了。”祝拾斜视陆游巡,“庄成的力量确实非常强大,在这座城市里面绝对找不出来第二个能够与他匹敌的人物。但是传送门的后面很可能就是人道司的腹地,不是说只要实力强大就可以随随便便进去的。谁知道对面会有何种怪异在等待着入侵者?” “祝拾,虽说我们在罗山内部立场不一样,你也大可不必如此不信任我。罗山三大患,人道司就位居其中之一,我怎么可能推荐自己人往那种势力的腹地一头撞去。”陆游巡摇头,“庄成没必要自己穿过传送门,只要他放出自己的火焰穿过去就可以了。” 是的,我大可以先让“萤火虫”去到传送门对面的空间。 只要这么做,我之后就可以观察清楚对面是什么地方,甚至可以直接把自己传送到对面去;或者其实我本体直接穿过去也不是不行,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就通过事先留在这里的“萤火虫”,把自己传送回来就可以了。 当然,第二种做法肯定会被祝拾和麻早所劝阻。而且如果对面真是人道司的腹地,保不准会存在着足以切断我与“萤火虫”之间联系的结界。综合来看还是先放出“萤火虫”试探一二比较好。 我再三向麻早确认重现传送门会不会加深她的灵魂创伤,她认真地做出保证,让我放心。 “那么,拜托你了。”我说。 她用力点头,然后让我们稍微后退。而她也后退两步,对着前厅的中央伸出了手掌。 与此同时,我也召唤出了一只“萤火虫”,准备随时放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念出了两个字。 “——回归。” 话音落下,在前厅的中央,能够封杀异能之力的黑色雾气竟被麻早的异能之力强行重现,从空无一物的地方涌现了出来! 黑色雾气涌现之后自动形成了漩涡。与念写照片里面直径两米多的漩涡比起来,麻早重现出来的黑色雾气漩涡只有数十厘米,想要让人类通过的话,恐怕只能像是钻洞一样钻过去。 在完成重现的一瞬间,麻早顿时浮现出了吃力的表情。这个黑色雾气漩涡维持不了多久。 我没有浪费宝贵的时间,掌心的“萤火虫”像是转瞬即逝的电火花般迅速射出,没入了黑色雾气漩涡。 见状,麻早关闭了这个传送门,然后相当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我非常关注她的状态变化。这次她没有身体摇晃跌倒的迹象,看来先前的保证不是谎言,我也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穿过传送门的“萤火虫”那里。 “萤火虫”似乎是进入了一处未知的室内空间。 150 另一枚神印碎片1 由于祝拾和陆游巡先前针对传送门对面空间的警戒发言,我也做好了“萤火虫”在穿过传送门之后会遇到敌人的准备。 而实际上,传送门对面没有敌人,甚至连活物都看不到。 “萤火虫”进入的空间,看上去像是一处杂物间。 说是杂物间,其实这里空空荡荡,看不到多少杂物,只是在房间里面有着一排置物架和几个空纸箱,给我以“杂物间”的印象而已。房间里还有着半开的窗户,午后的阳光射入室内。外边不是城市,而是森林,隐约能够听见鸟语和树叶摇晃的声音。 我把“萤火虫”分成了两只,一只探索户外,一只探索室内。 而在麻早刚才打开传送门的时候,祝拾和陆游巡都没有闲着。他们抓紧机会,对着传送门本身做了探查。祝拾应该是使用了“不周山”,而陆游巡则貌似使用了某种探查的法术。此刻他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这边。 我一边操纵“萤火虫”,一边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给他们。 “传送门对面是空无一物的房间?怪事。”陆游巡疑惑,“刚才麻早重现出来的黑色雾气所散发的法力波动,既不是她自己的法力波动,也不像是人类会具有的法力波动,应该是某种未知技术的产物。也就是说传送门对面应该会有与其相关的设备或者法阵才对。” “会不会是藏在墙壁里面了?”祝拾问。 “我的感知是可以穿墙的。墙壁仅仅是墙壁而已,没有任何异常。” 在我答复间,“萤火虫”已经大致把握了这个地方的概况。 这里应该是一处位于郊外森林的大型研究设施,杂物间外面是走廊,串联起了很多大小不同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公告栏和规章制度说明。 根据我以“萤火虫”为中心大范围蔓延的感知,还可以看到很多像是实验室和住宿区的地方。 然而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活人。这里似乎就像是“诊所”一样被废弃了,就连实验用的器材和设备都荡然无存。而理所当然,从“诊所”搬运到此地的设备器材也都不见踪影。 不对劲。这个地方其实比较符合我对于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想象。说到人道司,那就是从事秘密罪恶实验的组织,而这里的确是个研究设施,并且远离人烟,符合“秘密”这一条件。然而这里却被弃置了——为什么怪人制造者要把运送设备器材的地点选择在这里? 这里一定有鬼。 我无法对这个地方放松警惕。在这种应该存在着危险和怪异之物的地方却什么都看不到,反而令人心生不安。我不知道这种不安应该如何解释,自己到底是在警惕未知的危险,还是对于这种情景本身感到不适。 就像是在恐怖游戏里面出现的废弃游乐园,又或者是夜深人静的校园,这个废弃的研究设施也给我带来了相同的感觉。原本这个地方应该弥漫着井井有条的工作氛围,却变得如此虚无冷清。我很难产生“这里确实没有人在”的感觉,反而觉得是有很多“人”正在徘徊,仅仅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这只是我的幻觉吗?还是我身为超能力者的直觉? 我必须更加深入地感知这个表面平静,却隐约泛着诡异的地方。 忽然,我想起来了祝拾和陆游巡刚才说的话。 “你们以前也一直在说什么‘法力波动’……那到底是什么?”我问,“我从来都感觉不到你们说过的那种波动,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吗?” “只要是猎魔人,能够感知并操纵自身的法力,就必定可以感知到法力波动。因为所谓的法力波动,其实就是外界的法力散播的信号,本质上与光信号和声波差不多,那会对你自身的法力造成扰动。”陆游巡解释,“而你之所以感觉不到外界的法力波动,是因为你太强大了,外界的法力波动难以扰动你自身的法力。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蟑螂爬到了你的皮肤上,你肯定会产生瘙痒的感觉,但如果落到你皮肤上的仅仅是只蚊子呢?” 我想了想后说:“就算是蚊子,也不是完全感知不到吧。虽然我以前也不是每次都能够感觉到蚊子落到自己皮肤上,但大多数人肯定会有那么几次感觉到的经验。” “对,所以只要把握住窍门,你应该也是可以感知到其他法力波动的。”他说,“至于具体的做法……抱歉,如果你是从零开始学习的新手那还好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这个层次的强者去补习这种应该在最基础的阶段就掌握的技术。” 祝拾提议:“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个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当着你的面散发法力波动,让你实际感受到法力波动是什么东西,之后你就学会了。” 虽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是我需要的是现在就能够掌握这门技巧,去感知这片废弃研究设施是否潜伏着其他的法力波动。 我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先闭上双眼,进入冥想,现场试试看能不能做到。 以前我也有过冥想的经验,那是还没有觉醒超能力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我热衷于神秘的修行知识,也有尝试过研究如何通过凝视熄灭的烛芯进入禅定的境界。虽然从来都没有过成功的经验,但是并非毫无心得。 我慢慢地回忆起过去的经历,然后逐渐地排除杂念,想象自己像是关闭照明开关一样逐步屏蔽五感,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萤火虫”那玄之又玄的特殊感知上。 然后,我就连“萤火虫”本身的感知都要屏蔽,尝试捕捉自己从未捕捉到的外界信号。 世界似乎变得黑暗了。 沉浸在这种专心致志的黑暗中,我分辨不清楚时间的流逝,或者说是有意不去分辨。感觉自己像是搭乘小舟,航行在黑暗的大海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大海中移动,而大海本身则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动传递过来。 不,严格地说,还是有着波动的,那就是我自身发出的波动。既然身处于海面之上,想要不产生任何波纹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所谓的“法力波动”吗? 我居然第一次尝试就找到了感知法力波动的窍门?难不成我有着这方面的才能? 慢着,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祝拾刚才说过想要让我感知到法力波动,最好直接找来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言下之意就是最好让我面对与我同等水平的对手。但是,这里其实已经有个与我同等水平的人了——那就是我自己。 我就是大成位阶以上的猎魔人,并且也有着法力波动。感知法力波动的窍门从一开始就长在我自己身上。只是以往我对于自己的法力波动习以为常,就像是习惯自身气味的人闻不出来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样,越是习以为常的东西越是难以识别出来。 我哪里是有这方面的才能?真是有才能的话,怎么会拖延到今时今日才产生自觉。这反而是我迟钝的证明。 自嘲的念头还是先放下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感知这处废弃研究设施。 遗憾的是,现在的我尽管应该已经对于“法力波动”这一概念产生了认知,却还是无法在这个地方感知到自己之外的波动。 是这个地方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吗?还是说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我也捕捉不到自己以外的法力波动? 亦或是我误会了,其实刚才把握住的不是自己的法力波动,仅仅是我在冥想之中滋生的幻觉? 就在这时,我似乎是终于感知到了异常的痕迹。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躁动,不是远处,就是附近。不,甚至不是在附近,而是在我的内部——在我的意识内部? 我很快就想明白了躁动的源头是什么,然后退出了冥想状态。 见到我突然睁开双眼,陆游巡居然比起祝拾和麻早还要关心我,他第一时间抢先询问:“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 我无法当着他的面说出实情,只是先把右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召唤出了神印碎片。 神印碎片正在我的掌心处震动着。并不是足以发出声音的震动,而是相当细微的,不仔细感觉的话就会错过去的隐隐约约的震动。 神印之主说过,如果在我们附近出现了其他的神印碎片,与我们绑定的神印碎片就会产生震动。 而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是在说明,我的附近出现了神印碎片。 但是,是哪里的附近? 是“诊所”,还是废弃研究设施? 我的“萤火虫”相当于我本人的延伸,如果说“萤火虫”附近出现神印碎片,致使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震动,这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我立刻操纵废弃研究设施里面的“萤火虫”从设施之中离开,大约在远离数百米之后,震动就消失了。而当我让“萤火虫”返回设施之后,震动则再次出现了。 这下不会有错了。 另一枚神印碎片,就在这处废弃研究设施之中! 151 另一枚神印碎片2 现在我可以确定,这处废弃研究设施里面有一枚神印碎片。 考虑到怪人制造者与此地的关联性,以及应凌云拥有神印碎片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认定废弃研究设施里面的神印碎片就是属于应凌云的。 只是我想不明白。 神印碎片这么宝贵的物品,为什么会被放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正常来说就是再严防死守都不为过。就算不希望被人认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至于放得如此随意吧? 我尝试着把神印碎片的具体位置找出来,而陆游巡则继续向我打听传送门对面的情况。 神印碎片的事情肯定不能告诉给他,除此之外的事情倒是没关系。我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详细地描述了出来。 根据我的感知,废弃研究设施距离我们所处的咸水市至少也有数百公里,都不在我们所属的省份了。小小一个传送门居然能够通往那么遥远的地方,这要是有办法在民间普及开来,真不知道会是何等的交通革命。 而在听完我对于那边场景的描述之后,陆游巡的神色逐渐古怪和阴沉。 “庄成,在那个废弃研究设施的入口,是不是写了设施的名称?”他问,“能不能看一下?” 我依照他说的,操纵“萤火虫”去看了一眼。在入口处有个横放的石碑,上面写了废弃研究设施的名称,这里对外宣称是某家集团的药物研究所。 听到名字之后,陆游巡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表情变得很扭曲。 片刻后,他才平复情绪,然后说:“那里是人道司的旧据点。……我过去就是被抓到那里的。” 闻言,祝拾脸色微变,麻早也忍不住看向了陆游巡。 我看着那废弃研究设施——人道司旧据点的心态也顿时变得大不相同。 原本只是像荒凉的灵异场所一样令人不安的地方,现在变得更加令人心生寒意,仿佛隐约能够聆听到过去在这里回响的惨嚎,以及血泪和绝望。 陆游巡过去就是被人道司监禁在这种地方折磨的吗? “当我从那处据点逃跑之后,就立马联络了罗山去剿灭那里的人道司势力。只可惜他们的反应快了一步。当罗山的无常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使用大规模空间转移全部撤退,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和线索都没有留下来。”陆游巡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居然还有与那个地方产生联系的一天。” 祝拾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怪人制造者会把‘诊所’的器材和设备运送到废弃的据点?” “大概是把那里当成了转运站吧。”陆游巡淡淡地说,“他或许已经预料到了传送地点的暴露,所以没有直接把传送门和真正的据点连接在一起,而是要在中间加入转运环节。至于为什么要选在那种地方也很好理解,在战场上,炮弹很少会落到同一个弹坑里。已经被排查过的废弃据点反而是罗山的灯下黑之地。” “他就连现在这种事态也可以预料到?”祝拾错愕。 我想,怪人制造者应该不至于会预料到麻早这种能够重现他传送门的人出现,但是他肯定想好了“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自己失手了”的事态。 这是有先例的。 上次怪人制造者就没想到我能够无条件进入火元素形态挣脱束缚,可他还是以此为前提,事先耗费巨大心血准备了直接攻击我灵魂的底牌杀招。 就连不可能的可能都要做好准备,这就是应凌云的作风。 过去的他就是于不可能之中找到了胜利的可能,击杀了大妖银月。 作为敌人,真是个过于棘手的角色。 只是这一次,他还是失算了。 虽然不知道人道司旧据点为什么会出现神印碎片,但是根据已有线索分析,这个地方是转运站的推理应该没有错误。 而麻早是究极的追猎者,对面靠着增加转运站这种手段不过是拖延时间。 既然怪人制造者在“诊所”这边为了防止被人追迹而使用了传送门这种手段,那么在转运站那边他八成还是使用了传送门。然而这种手段无论使用多少次都无济于事。有传送门就把传送门给撬开,没有传送门就正常地追迹。再加上还有麻早的招灾效果在,对手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注定会被追逐到。 问题是,麻早如今在短时间内只能重现一次传送门,暂时没办法让她把那里的传送门也给打开。 纯粹只是把她带到数百公里外的人道司旧据点倒是应该没问题。只要我先把自己传送到那里,再让她通过我身上的贴纸记号把自己也传送过去就可以了。 相信她在那里也可以调查出来一些重要的情报。那里好歹是人道司曾经的据点,里面还极有可能进行过与怪人相关的实验,肯定有着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但是就连“诊所”都设置了反占卜手段,旧据点就更不用说。那么做很可能就只能得到被反占卜手段切碎至七零八落的线索。而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归根结底是将其引向灾厄的体质,无法指望这种厄运现象会好心到将我们想要的所有有价值信息都拼凑出来。况且现在还没有外部的时间限制压力,调查对象又是整座建筑物,无从估测拼凑线索会耗费多少时间。 如果可以追查到人道司真正的据点,自然还是那么做为好。而现在就动身过去的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以怪人制造者的谨慎,总不至于对可能暴露的转运站毫无关注,他必定在那里设置了某些侦测手段。现在的我仅仅是操纵“萤火虫”在那里侦查倒是可能没被觉察到,一旦让自己和麻早亲身上阵,必定会刺激到幕后的应凌云。 应凌云确实是逃不出麻早的追猎,可拖延时间的手段定然不缺,要是让他到处开传送门逃跑拖延上几个月,甚至是通过陆游巡提及的大规模空间转移带着人道司所有的人员和物资一起逃跑,那我们还不如放弃他和人道司这条线索来得好。 我倒是没有狂妄到以为人道司这么个巨大的组织会恐惧我和麻早两个人,但是他们肯定会恐惧自己的藏身地暴露在罗山势力的视野里。 要是没有那棘手的灵魂创伤,麻早就可以接二连三地使用“重现”,届时想必应凌云就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了吧。 果然还是得先帮助麻早克服灵魂创伤——正当我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陆游巡突然对着麻早说话了。 “只要你能够连续重现传送门,就可以揪出人道司真正的据点了,是吧?”他的眼中有着极其强烈的热度。 看到这种执念深重的眼神,麻早皱了皱眉,然后说:“是的。” 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体,同时说:“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啊?”祝拾诧异。 “我要向罗山申请物资支援,从仓库里面拿到能够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法术道具。”他说。 “啊?我们还有那么偏门的法术道具?”祝拾疑惑。 “只要不是在原理上无法实现的法术道具,罗山差不多都有。”他说,“实在申请不到的话,那就再换一种,比如说可以大幅度降低使用者灵魂负荷的道具,或者是在使用者的灵魂受到伤害时把伤害转移出去的替身物品……罗山家大业大,肯定有东西能够帮助到现在的她。” 他的口吻透露出来不达成目标便决不罢休的坚定意志:“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最多两个小时,我一定会带着成果回来。” 说着,他往“诊所”的出口走去。 “我也去!” 天知道对方最后会带着什么东西回来,祝拾似乎不放心,便追逐了上去。 只有我和麻早被留在了这里。 “……怎么办?”麻早转头看向了我。 “就等陆游巡的好消息吧。”我说,“他不在,也正好方便我发挥。” 说完,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 看到我身上突然熊熊燃烧,麻早吃惊地问:“你想要做什么?” “人道司旧据点里面有神印碎片。”我说,“我要将其找出来。” 说完,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人道司旧据点的“萤火虫”那里。 神印碎片仅仅是一块石子大小的物质,将其放在偌大的人道司旧据点里面,就是让我找上一整天我都找不出来。这里面固然是有着正常形态下我无法放出太多“萤火虫”的缘故,也是因为正常形态下我意识处理信息的速度着实缓慢。 而现在,我的意识处理速度飙升千百倍,热量感知的能力亦是远超正常形态的自己。甚至都不需要召唤出数量众多的“萤火虫”,仅仅以人道司旧据点的“萤火虫”为中心,我的感知力就像是水漫金山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转眼之间,我的热能感知便笼罩了半径一公里以内所有的区域,不光是人道司旧据点,就连周边的树林都在我感知力的笼罩范围内。 包括墙壁和地板的内部,树干的中间,土壤之下,任何事物都无法逃离我的目光。甚至只要我现在有那个念头,这片领域瞬间就会陷入毁灭的火海,一切都将在我的注视之下化为飞灰。 这个范围仍然不是我的极限,不过,现在把感知力扩张到这种地步就差不多了。 我全神贯注地摸索目标的下落。 152 突如其来 “那种地方居然会有神印碎片?” 麻早在我旁边说话,她的声音浮现出了紧张之色:“庄成……虽然你现在不是以本体侦查,但还是要千万小心,不知道那里会潜伏着何种危险。” 碎片竞争才开始数日,我们就“幸运”地遭遇到了其他的神印碎片——很可能在麻早看来,这是被自己扫把星体质吸引来的巧合。而既然是这种性质的巧合,那就注定伴随着灾厄。神印碎片不可能会乖乖等候在那里让我们去捡。 而在我看来,既然我们是在追迹着很可能拥有神印碎片的应凌云,那么遭遇到神印碎片就是早晚的问题。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只是,我或许要承认,麻早可能才是正确的。 随着热量感知大规模展开,我立马觉察到了第一个异常。 我摸索不到另一枚神印碎片的具体位置。 通过与我绑定的神印碎片的反应,另一枚神印碎片绝对就在这半径一公里的范围内。无论是将其藏在保险柜里面,还是藏在地板或天花板的隔层里面,都绝对无法绕过我的感知。这个领域在我眼里就是反掌观纹,任何事物都无所遁形。 难道是藏在了地下,甚至是天上?以防万一,我把自己的感知范围从平面扩展到了立体,上至高空,下至地底,也都被纳入了我的感知范围。这都不是掘地三尺了,而是掘地千米。我的热量感知是可以无视物质阻挡的,即使是地下千米的地方也可以查得底朝天。 结果是,这处人道司旧据点的确是有地下结构,但是最多只有负二层,其余都是建筑地基结构。依旧没有发现神印碎片的踪迹。同样的,上空也是一切正常。 这倒是没有脱离我的预料。应凌云既然把神印碎片放在此地,肯定是有做好非同凡响的防盗措施。比起一目了然地放在保险箱里,不如使其处于任何窃贼都无法发现的状态。 我甚至怀疑就连人道司都没有发现他拥有神印碎片。 诚然,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想要藏起重要之物,将其隐藏在荒无人烟之地是最佳选择,然而这是建立在“只有自己知道隐藏地点”前提下的“最佳”。 如果神印碎片不止是属于应凌云,而是属于人道司这个组织,那么将其锁入严防死守之地才是合理选项。 现在这个情况貌似是背道而驰。 与此同时,随着我不停深入感知,我愈发感受到了此地的灵异。 ——我似乎正在被某些事物注视着。 一开始我对于人道司旧据点的印象是看似冷清,实则仿佛有着很多人在,只是自己无法看见。而这种印象当我加深感知之后竟变本加厉。起初以为是像进入废弃游乐园一样的精神幻觉,现在却只觉得这里似乎是真的有很多正在阴暗活动的未知之物。 更有甚者,这些未知之物似乎已经发现了我的“萤火虫”,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集中在了“萤火虫”上,仿佛正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满怀恶意地讨论要如何处置这个不速之客。 我暂且把注意力从寻找神印碎片转移到了寻找这些未知之物上,而就和神印碎片一样,我也找不到这些未知之物。只能隐约感觉到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存在。 这都是些什么?难道是应凌云设置在这里的侦测手段,我被发现了?还是说应凌云为了反击潜在的窃贼而在这里养了群妖魔鬼怪? 以麻早的调查能力,无论是神印碎片,还是未知之物,她肯定都可以将其暴露出来。但是问题并非能否将其暴露,而是当这些未知之物暴露之后会呈现出何种危险。 在探索的过程中,最危险的不是有形的怪物,而是未知的凶险。纵使以我的力量可以自保,也无法保证麻早不会受到伤害。 要不索性把人道司旧据点夷为平地?那么做应该不会影响到麻早的调查。只是那种粗暴的做法不知道能否对未知之物起到效果,且多半会把藏在此地的神印碎片也付之一炬。虽然神印碎片就算被分解破坏也不会影响其本质存在,但是我没有与那神印碎片做过绑定,无法确定会在何时何地再次出现,说不定会直接回到应凌云手边。 应该还有更加精妙的做法才对,像是切除病灶的外科手术一样的…… 思考的同时,我把那边的情况告诉给了麻早。 “——你的意思是,我暂时不过去调查会比较好?”她问。 “至少等到我排除那里的陷阱。”我委婉地说。 如果我只是说“因为那里很危险所以不要去”,她大概会反对。因为她虽然性格警惕多疑,但其实不是在乎自身安危的类型。不如说正相反,我隐约感觉到她有着故意步入险境的殉道者心理倾向。 如此比较,我与她倒是有着相似之处。只是我没有为自己的过去赎罪的冲动,更加没有拯救世界的理念。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并且坚信这般才是自己最自然的形态。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必将是。 麻早只能点头,然后再次提醒:“那么你要小心危险。” 说着,她看着我的面孔,似乎联想到了其他事情,脸色变得有些迟疑。 “庄成,关于你和祝拾祖父说的那些事情……” 我在前往“诊所”的路上把自己和祝老先生交流的内容转告过麻早。 不止是罗山可能会对她不利,也有大无常正在关注她的事情。 她在听完那些消息之后便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而这会儿似乎终于决定要说出来了。 我明白她在思考什么。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接受把自身带来的危险拿出来让我分摊部分,但是,大魔——大无常终究是不同次元的威胁。 “如果真的有大无常要对我出手……” “你可不要说什么‘到时候就把我抛弃’这种话。”我说,“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你跑到哪里我就会追到哪里。你要是扔下我,我就直接去找试图迫害你的大无常算账。不要以为光是远离我就可以把我撇清。” 麻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咽下了话语。估计是对于我的回应早有料想,这次她放弃得很快。 片刻后,她突然说:“……庄成,你就是祝拾以前说过的所谓的‘重男’吧?” “啊?她在哪里说过?”我愣住了。 “在手机里。”她老实回答,“祝拾给我手机里安装了聊天软件,最近经常给我发信息,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 祝拾到底对她灌输了些什么东西啊? 我突然产生了窥探麻早聊天软件记录的冲动——等等,控制住,如果真的干了那种事情,岂不是真的要变成祝拾口中的“重男”了? “不要听她乱说,她都是在胡说八道。”我选择转移话题,“对了,麻早,你刚才重现的传送门,在其他地方也可以重现出来吗?” “只能在原地重现。”麻早回答,“如果我对赐福之力的掌握更加深入,或许就可以做到在其他地方也能够重现了吧。” 她这个赐福之力只是听上去功能简单,其实拓展性强到离谱。既然她能够做到重现其他怪异之力,那么或许就连我的火焰都可以重现。说不定就连祝拾的“不周山”和陆游巡过去掌握的“可能性分身”,我怀疑她以后也有可能在不同的人——比如说在自己身上重现出来。 那么,她那股把事物回归至过去形态的力量,又是否能够用来修复神印呢? 这不是我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也有当面询问过她。结论是做不到。她的赐福之力受限于自己的强度,而神印是远远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物。 再者,神印原本就是超脱时光长河的神器,当它在某个时间点破碎之后,过去和未来的它也都会陷入破碎,单单是回溯时间是不可能将其修复的。 只不过我还没有彻底放弃这条思路,因为我意识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神印碎片之力——其他被选中者似乎都能够使用神印碎片的力量。如果光靠麻早自己的赐福之力无法修复神印,那么再结合神印本身的力量又如何呢? 当然,这还仅仅是个非常粗糙的想法。因为我不知道神印碎片之力具体的表现形式,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将其与麻早的赐福之力结合使用。就算可以,也不好说光凭碎片的力量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我姑且搁置这个想法,一边继续调查人道司旧据点,一边问:“麻早,能不能帮我个忙?” 麻早现在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见我这么说,她立即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刚才尝试了感知法力波动,好像找到了点窍门,却不知道对不对。”我说,“你现在可不可以发出来一些法力波动,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感觉到?” 如果我可以临时抱佛脚掌握感知法力波动的方法,说不定会对调查人道司旧据点有用。 麻早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召唤出了她曾经用过的虚影反曲刀。 这把虚影反曲刀呈现出了宛如水面扰动般混乱的形态,但是看麻早面色如常,这似乎不是在反映她虚弱的状态,而是她故意为之。 “我现在应该是散发出了住级的法力波动,你感觉得到吗?”她说。 闻言,我盯着虚影反曲刀,然后闭上双眼,再次想象自己乘坐在小舟上,周围是黑暗寂静的大海,试图从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捕捉到波纹。 然而还是什么都捕捉不到。 正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在我的意识中,一道前所未有的剧烈波纹在遥远的地方出现了。 那甚至不能说是“波纹”,而应该说是“波浪”。 “波浪”从远方朝着我乘坐的“小舟”席卷而至! 153 VS大成位阶1 我立即产生了确信。 这道在“黑暗的海面”上,朝着我乘坐的“小舟”汹涌而至的“波浪”,就是祝拾和陆游巡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法力波动”。 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剧烈的波动,就像是迄今为止我一直都生活在无风的室内,此刻终于走到室外,感受到了大风吹拂在面孔上。这下即使不在脑子里面想象什么“海面”和“小舟”,就是在自然正常的状态下就能够感受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祝拾所提到的大成位阶猎魔人的法力波动吗? 但是,到底是在哪里出现的? 并不是在人道司旧据点那里。我第一时间睁开了双眼,就看到身边的麻早也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她转过头往东南边的方向看了过去。法力波动的源头是在这个方向的远处,距离我们所在的地方至少十几公里的地方。 “大成位阶?” 麻早难以置信地自语,然后连忙跑到了“诊所”的外边。 我也跟着她跑出去,并且在脑海里搜刮自己的记忆。 以前我有对祝拾打听过在这座城市活动的罗山无常。根据祝拾的说法,在这座城市里面力量水平最高的无常就是成级别,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就是她的祖父,也就是祝老先生。至于“大成位阶”,那是找遍罗山也只有不足二十人,单单拿出一人就足以代表一支势力的超级强者。除我之外,咸水市没有这种强度的猎魔人。 那么现在出现的这个法力波动又应该如何解释,是外来的大成位阶进入了咸水市吗? 如果只是普通地进入,那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但即使是我这种第一次感觉到法力波动的人也能够意识到,刚才的法力波动并不是普通地走路和呼吸的时候会散发出来的,而是具有爆发性的强力波动。那个外来的大成位阶一定是出于什么缘故突然爆发出了自己的力量。 是施展了什么法术?意图破坏什么对象?甚至是……和谁发生了战斗? “庄成!”麻早紧紧地注视着法力波动传来的东南边,“看这个方向和距离,法力波动的源头好像是……祝拾的家!” “什么?” 我无法不吃惊,同时心中升起了阴霾。 因为祝家宅邸结界能够阻拦我的“萤火虫”,热量感知也不方便穿透那边的结界,所以我也就没在那里留下“萤火虫”。换而言之,我无法立刻看到祝家宅邸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做不到立刻就把自己传送过去。 不过转念一想,靠着火元素形态的超音速移动立刻赶过去也是可以的。而且我还有着更加方便的办法。 “麻早,你可以带着我直接空间转移到祝家宅邸那边吗?” “现在的我只能转移自己一个人。”她说。 “没关系。” 说话间,我在她身上种下了热能记号,然后说:“你现在就过去吧。” 她立刻会意,旋即身体周围空间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而借由热能记号,我感知到她出现在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 我和麻早都有着通过给对方打记号把自己转移到对方身边的技能,而麻早则能够把自己空间转移到曾经去过的地方。我没办法直接去祝家宅邸,她可以直接去。而只要她去了,我也就可以去。 下一瞬间,我使用了火焰传送。随着视野急剧变化,所处的场景从“诊所”的门口切换到了祝家宅邸的铁门前。 一落地,我就感知到了非常显著的异常。 现在的我是火元素形态,热量感知不再是我的主动技能,而成为了被动技能。按理说只要我往这里一站,就可以感觉到隔绝感知的祝家宅邸结界存在。然而这个结界现在消失了。我的热量感知可以畅通无阻地穿透铁门。 而在铁门之后,只见黑色的熏烟从园林深处袅袅升起,先前感受到的大成位阶法力波动也从那里传出来。因为距离变得接近,所以法力波动给人的感觉也更加猛烈了。我这边只是有着心理上的感触,而麻早似乎感觉到的更多。 她似乎变得头晕目眩,步伐晃晃悠悠,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铁门栏杆,像是站在被波浪使劲摇晃的船只甲板上一样,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够勉强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唔,这个波动……” “麻早,你先等在这里,或者后退到远处。” 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有花费更多时间去照顾她的身体情况,而是快速地说:“接下来的事情我来解决。” 放下这句话,我便直接冲刺进了铁门之后。 而比起这个动作,我的感知还要更快一步,一瞬间便触及到了祝家宅邸的深处。 我远远地看到了那里发生的情况。 原先伫立在园林深处的洋馆别墅如今已经倒塌,就像是在沙滩上堆砌起来的脆弱堡垒被横冲直撞的汽车撞碎一样惨不忍睹。偌大的房子沦为一地废墟,而且估计是在遭到破坏的时候触碰到了某些易爆和易燃的物质,废墟有些地方还在起火燃烧。先前看到的黑色熏烟就是燃烧过程中释放出来的。 我也算是对于破坏建筑物有点实践经验,因此凭感觉便能够看出来,这座洋馆别墅并不是哪些承重柱和承重墙被打垮才会倒塌的,而是被外部力量……被某种排山倒海的外部力量一击摧毁的。 这股力量的强度,绝不逊色于我在打倒孔探员时一击劈断烂尾楼所使出的力量。 而凶手则还没有离开自己的作案现场。 他就大摇大摆地站在那冒着黑色熏烟的建筑废墟前。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留着白色的短发,穿着紧凑的灰色衣服和裤子。虽然从位置关系来看是背对着我,但是我已经通过热量感知看清楚了他的真容。他有着刀削般肃穆硬朗的面容,双目神光炯炯,身材也是精悍强壮,浑身散发着令人联想到武术达人的气质。 我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可以确认法力波动的源头就是他,在那建筑废墟处也弥漫着他打出一击之后残余的法力波动。 而从废墟瓦砾的下面则爬出了一道人影。 那是祝拾的祖母,过去长安被换影怪人分身绑架,我和祝拾将其送到祝家宅邸保护的时候有见过她一面,上次去祝家宅邸取怪人制造者头颅的时候好像也有见过。记忆中,她似乎是个严格的人,因为长安对她敬畏有加。只不过在我和祝拾的面前,她表现得其实相当温和慈祥,还邀请过我有空就去做客。 或许是自身有着法力,又或许是有着其他自保手段,虽说刚才被压在废墟瓦砾下面,她看上去却没有受到重伤,只是额头和手掌上流出了血液,动作孱弱而又狼狈。 看到有人仍然存活,那个大成位阶的男人貌似也不意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同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散发出来不容辩驳的杀意。 如此种种证据和迹象,已经无需多言。 那个陌生的男人便是我的敌人。 我来到了他后方二三十米外的地方,熊熊燃烧的右手臂急速延伸袭去,而手掌部分则巨大化,对着目标的身躯一把抓去。 虽然心中有着当场格杀他的冲动,但是我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有必要先问出他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要袭击祝家宅邸、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等等,要是实在没办法活捉再杀也不迟。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或许还是因为我以前的战斗过于顺风顺水了;又或许是过去和祝拾合作的几次战斗都是以问出敌人情报为主,反而让我养成了不好的思维习惯。这一招以活捉为目的的攻击终究还是缺乏杀意,因此缺乏了相应的威力和速度。 这点缺陷放在过去倒不算是什么,因为在我火元素形态的高速意识和动作下,所有的敌人都像是蠕动和爬行,哪怕是过去的怪人制造者也都是任我揉捏。稍微慢了些许也没什么,那是在我感官下的缓慢,对于敌人来说却是神速。 然而这次的敌人不同。 在我发出攻击的同时,他陡然转过头来看向了我。而在即将被火焰手掌抓住的刹那,他的身体陡然爆发出了超越声音的速度,从火焰手掌的指缝间穿了过去。 突破音障的他宛如惊雷般在地面上奔走,发出来阵阵轰鸣声和冲击波,原本应该在高空才会出现的航迹云竟出现在了地面上。他化身为一道白色闪电,径直向我突刺过来。 ——被避开了! 吃惊之余,我选择正面迎上,抬起自己的左手臂再次延伸向他抓去。而这一次,我多做了一些变化。延伸的左手臂侧面上像是树枝分叉一样长出了数十上百条手臂。每一条手臂的延伸速度都超越了三倍音速,以天罗地网之势冲着那个男人捕捉过去。 这一次他总不可能再躲过——正当我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我的感知中,旋即突兀地从我后方出现。 我立刻回过头,便看到一只拳头在我的视野里急速放大。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当场击碎了我的头颅。 在火元素形态下,就算杀伤我,我也不会死,甚至不会产生像样的痛楚。 ——理应是这样的。 然而,被这一击打中,一股货真价实的痛楚在我的意识之中炸裂开来。 154 VS大成位阶2 在意识到敌人是大成位阶之后,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场战斗大约会和过去不一样。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地吃下对面的攻击,即使是我估计也要真的流血。 然而在感受到痛楚的这一刻,我还是有点懵住了。 倒不是我仍然在觉得这场战斗应该会很轻松云云,就好像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明知道之后会有惊吓场面,还是会在身临其境的画面和音乐之下被惊吓到,如此货真价实的痛楚还是让我措手不及。自从领悟火元素形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如此真切的痛楚了。 我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了。被这一拳打在脸上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的感觉一样。 这真不是废话。正常形态下我的痛觉都是拟态来的,就是被人斩首都能够以隔岸观火的心态去评价那份剧痛。而火元素形态下的我更是就连痛觉的拟态都已经关闭,按理说是不可能感觉到痛苦的。 而现在的痛苦说是像被人打在脸上,其实我也摸索不出痛苦的源头是从何而来。毕竟我的头颅都被击碎了,脸当然也不复存在。只是纯粹觉得很痛而已。 或许这就是“灵魂的痛楚”。祝拾以前跟我说过,猎魔人只要心里强烈想着攻击对方灵魂,法力就会具备灵魂攻击的属性。 过去怪人制造者发动过的灵魂攻击,仅仅是以“我是没有任何灵魂防御力的大成位阶猎魔人”为前提施展的攻击,而眼前这个大成位阶所施展的,则是真正属于这个位阶的灵魂攻击,足以杀伤另外一个具备正常灵魂防御力的大成位阶猎魔人。 说时迟、那时快,抓住我措手不及的空隙,眼前的大成位阶紧锣密鼓地再出一击。 他显然没有觉得我仅仅被打碎头颅就会死亡,而是飞快地回转身体,对准我的胸膛轰出一击回旋踢。 这一踢的威力比起刚才的一拳还要猛烈得多,就像是架在地上的大炮,把我塞进炮管里面轰然发射出去。点火发射的瞬间,大地骤然震动,冲击波爆发,白色的烟雾弥漫。他支撑自己身体的另外一条腿把本应坚固的地面踩踏得像是波浪汹涌的水面一样,而我整具身躯都被以远超音速的势头击飞出去,视野急剧变化。 被击中的胸膛处产生了沉重发闷的剧痛,转眼间,我就被击飞到了千米之外。下方不再是市区边缘,而是通往郊区的高速公路,许多车辆正在经过。 我仍然能够感知到祝家宅邸那边的空间,那个击飞我的男人做出蹲姿,然后双腿肌肉爆发,冲着我的方向以两倍音速以上的速度把自己发射过来。 看来他是不把我杀死就不罢休了。 我心中产生了对于生死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正是我要追求的。恐惧,危机感,受伤和死亡的阴影,令我感到了振奋。期盼已久的新鲜感在我发痛发闷的胸膛处涌现出来。 与此同时,我心中也有着强烈的疑惑。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除去大妖银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祝家和哪个大成位阶结过仇,而大妖银月早已死去。如果真有其他,祝老先生或者祝拾也早应该跟我提及过。我们那边还在调查人道司旧据点呢,这边突然莫名其妙“刷新”出来一个大成位阶,真是摸不着头脑。 我刚才还用热量感知窥探过祝家宅邸废墟内部是否还有其他生命踪迹,结果是无。除去祝拾的祖母,没有第二个活人在那废墟之下。这怎么想都有问题,因为长安现在应该就在祝家宅邸里。没有发现长安的尸体固然令我松了口气,可他怎么想都不应该不在才对。 祝老先生不在倒是很正常,他最近在忙着准备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的,到处奔波收集仪式材料,人基本上都不在家里。上次我去拜访祝家,他也不是从铁门里面走出来,而是从外面接近我们,说明他也是接到祝拾报信之后才回来。 而长安则不同,为了让他专注于解除封印的准备工作,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他又在外面惹上怪异事件,他被禁足在了祝家宅邸范围内。而且祝家还吸收了上次被他逃出去的教训,特地对其严防死守,他是不可能跑到外面去的。 突然消失的长安,以及突然出现的陌生大成位阶——在我能够想象到的最离谱的可能性里,现在和我战斗的这个高大强壮的大成位阶猎魔人,就是长安魔物血脉失控暴走之后变身的超级猎魔人。虽然对方的衣服和裤子看不出来不合身,但是很多虚拟影视作品里的角色在变身之后也会莫名其妙变化出来新衣服…… 还是先放下这个荒唐的假设,想想更加贴近现实的可能性吧。据我所知,与祝家有着牵扯,并且还活着的大成位阶,就只有一人。 ——水师玄武。 他会是水师玄武吗? 就算我以超高速思考,时间也还是在慢慢经过,对手的速度也绝对不慢。当我推测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停加速,后发先至地移动到了我的上空。 我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既然用双手攻击他会被避开,那么我就用眼睛。他的速度再快,也绝对快不过火元素形态下我的目光。 然而,我的做法似乎再次暴露出了自己的短板。 无论是用延长手臂活捉对手,还是用目光锁定点燃对手,这些技能都是我过去在以远弱于自己的对手为目标时经常使用的技能。在对付弱者的时候无往而不利,而在对付强者的时候就沦为了不过如此的小花招。 我立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诚然,我的目光是能够捕捉到他,却无法直接将其点燃。就像是过去窥探祝家宅邸结界一样,我无法对着他集中注意力。 对着特定的目标集中注意力,就等同于是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目标身上。从神秘学的角度出发,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犯。而他的身体似乎笼罩在无形的力场之内,把我的侵犯拒之门外。 这种自动拒绝外来精神侵入的力场恐怕不是什么特别的法术,仅仅是因为他浑身充斥着强大的法力而已。 我可以尝试强行突破这层不容侵犯的领域,就像是我能够以目光压垮祝家宅邸的结界一样。虽说对方的领域的确是要坚固得多,可我应该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突破。然而这里是瞬息万变的大成位阶战场,一秒钟实在过于漫长,容不得我三心二意。 刹那间,他的腿就像是落下的战斧一样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躯干上。 又是吃到一击,我仿佛化身为斜落的陨石轰击在了高速公路外边的荒地上,身体砸穿地面一路深入,甚至穿入了地下数十米之深。 以物理常识来说,就是把人体加速到十倍音速以上,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进数十米深的地底。这种现象是因为他作用在我身上的力量。有一股像是要完全腐蚀我身体和灵魂一样的无形法力缠绕在我全身,企图对我造成持续性破坏。而这股法力也顷刻间分解了与我接触到的外部物质。简直像是被人泼了满身沸水一样的滋味。 火焰从我全身爆发开来,这股外来的法力也像是碎纸一样被吹飞。而在我的感知中,“水师玄武”仍然悬浮在上空。看不出来他是怎么飞的,大成位阶会飞倒也正常。 他的身边飞舞着许多火星,那是刚才他攻击我的时候从我身上振落的“血液”。换个角度来说,那些都是“萤火虫”。 随着我念头一动,上空的“萤火虫”们骤然膨胀,化为了数十个大火球。 与此同时,他浮现出惊色,立刻动了起来,要逃脱大火球群的包围。 弹指间,所有的大火球统统爆炸。大量的焰流乘着冲击波奔腾不息地扩散,在空中化为一朵火焰形成的“火烧云”。 借由爆炸产生的热量,我把自己传送到了上空,然后在空中的火海里四下巡视。刚才的攻击方式还有优化的余地,速度还不够快,被他抢先一步逃离了爆炸的中心。另外——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在我的“萤火虫”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大火球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已经出现了变化。这是第六感吗? 他好像进入了潜行姿态,我能够把握住他的大概方向,却难以判断更加确切的位置和距离。我索性散去了周围遮挡视野的“火烧云”,想要试试看用眼睛判断。 而就在“火烧云”散开的一瞬间,他的身影也浮现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冲刺到了我的面前,至近距离。 他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轰出,再次击碎了我的头颅。 这次可和第一次不同,我是故意让他击中的。在他出拳的同时,我也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抓向他的动作。他的目光立刻被双手的动作所吸引。然而,这只是我的假动作。 当他要后撤躲避的时候,我已经逮住了他击碎我头颅用的那只手。 我这边伸出来的既不是左手,也不是右手。 我的脖颈断口处已经完成了再生,从中长出来的不是头颅,而是一只手掌。 这只手掌直接握住了他的腕部,手背处长出了独眼和嘴巴。 我用那独眼看向了他。 “抓住你了。”我说。 他脸色剧变。 155 VS大成位阶3 虽然仅仅是短暂几下交锋,但是我已经分析出了敌我之间的优劣。 单单以破坏力来说,眼前的“水师玄武”并未产生过任何超越我的表现。不单单是破坏力,移动速度也是如此,他绝对没有快速到足以令我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然而在战斗技巧和经验方面,他对我有着极其巨大的优势。与总是凭借压倒性力量打败敌人的我截然相反,他绝对不缺少与势均力敌之人战斗的经验,甚至是不缺少处于弱势地位下与强敌战斗的经验。他眼神凌厉,动作敏捷,绝对不会掉以轻心,我这个外行人无法找出他呼吸的破绽。 既然如此,我就只有出奇制胜。看得出来他有着相当丰富的格斗经验,在如此近距离的状态下,只要我手脚做出奇怪动作,他必定不会错过。然而,如果真正的陷阱藏在已经破碎的头颅位置,想必就是他也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个世界上肯定不会有哪门子正经的格斗术教人如何对付“从敌人脖子断口里长出来的手”。 火焰猛地对准我的正前方爆发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水师玄武”陡然抬起左手,以手刀切断了自己被拘束住的右臂。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手刀做出这种动作。只要速度足够快,纵然仅仅是手刀也的确能够做到无物不斩,更何况是眼前这人饱含法力的超音速手刀。挣脱拘束的同时,他疾速退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至近距离的火焰爆炸,只有留下的手臂被炸成碎块。 然而我爆发出来的火焰一口气吞噬了前方两百米的范围。他连连后撤,却是无法全身而退。就是再快的速度,面对这广大的范围也难免要被火焰追逐上去。他全身衣物都被火舌舔掉大半。 他或许是为自己脱离我的攻击范围而暂且松了口气,但是我的攻击还没有结束。被火舌舔舐到的那具身体已经附着上了我的火苗和热量,现在的我可以直接攻击他的本体了。 这一次,我没有装腔作势地做出奇怪的动作,仅仅是集中了自己的念头。 远处的火苗和热量遽然放大万千倍,化为巨大的火球将他吞入其中。他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高温之中发出了凄惨痛苦的嚎叫。火光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他逐渐失去水分干枯缩小的残影。 十几秒钟,一具惨不忍睹的焦炭从火球之中坠落了下去。 那正是敌人的遗骸。要说真不愧是大成位阶,就是死去的样子都和以往的对手截然不同。以前败在我手下的对手都是化为飞灰的结局,而他却是耐烧得很,烧了好一会儿都还看得出来人体形状。 只是,我还是觉得意犹未尽。虽说是对我造成了剧烈的灵魂痛楚,可我还是活蹦乱跳的。灵魂这种东西不像是人体,无法一目了然地看到伤口或者血液,因此我也搞不清楚自己负伤到了何种地步。既然没有影响到我活动和行使力量,那就意味着大概不是什么大伤吧。 总不能是仅仅感觉痛苦,实际上没有给我造成伤害吧。痛苦的意义就是为了向生命警告伤口的存在,所以我认为自己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负伤了。 甚至有可能是当事人觉得没问题,拖延一段时间才会呈现出惨烈后果的重伤。或许回头也有必要让祝拾帮我检查检查。既然她的能力是看到破绽,那就应该也可以看到灵魂的创口才对……不对,她以前是不是说过我太亮了看不清楚…… ……另外,等等,冷静下来想想,我刚才是不是干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我是不是把疑似是水师玄武的对象给干掉了? 那事后谁来给麻早疗伤? 眼看着那具焦炭残骸坠落速度越来越快,我立即向着那个方向俯冲过去。 也不晓得把这具焦炭残骸交给麻早,她能不能将其从死亡状态回溯到存活状态……不过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做到死者苏生吧。至少要把这具焦炭残骸捞回去,让她从中调查出来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的思绪百转千回,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可能毫无必要。 因为敌人根本就没死。 没等我回收,那具焦炭残骸便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只见大量的血肉像是从土壤下面密密麻麻疯狂钻出来的蚯蚓一样,从那焦炭残骸的面孔、躯干、肢体等部位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势头生长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法力波动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把残余在里面的热量统统驱赶了出去。 转眼间,“水师玄武”便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他睁开双眼,一丝不挂地在空中悬停,然后向我看了过来。 居然还可以活过来?我刚才可是感知得一清二楚,他所有的血都被蒸发,肉也统统枯干,五脏六腑和脑组织更是彻底烧焦。理论上在那高温之中,他从里到外都不可能有一个细胞还活下来。被高温灭活到这种地步都还没有死,这种血肉再生力已经超越了常理的极限。 不过,这也能够说明他还有某个部分没有被我彻底烧死。肉体之外的某个部分——是灵魂吗? 刚才的“致命伤”对他好像也不是毫无影响。他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很多,看着我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 我先是停止俯冲动作,顺便恢复了自己的头颅形状,然后发起了这场战斗开始以来的第一次交流。 “你是玄武?” “玄武……” 他陌生地念着这两个字,却好像没有回应我的意思。 “为什么要袭击祝家宅邸?”我问,“还有……长安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那个人魔混血的小子吗?我已经杀了。”他说。 听到长安这个名字之后说得出来“人魔混血”,这个大成位阶的敌人明显是了解长安的。 而他这句话不足为信。如果是死亡,我好歹可以在废墟瓦砾之下感知到尸体。而且既然他会当着我的面承认,那就没有处理尸体的必要。 说不定长安是在敌人来袭的时候紧急躲藏到了能够阻碍感知的地方。 纵使如此,看到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自己杀死了我的朋友,我还是觉得不可原谅。 “你是想要杀死我吗?杀气都暴露出来了。看来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啊。我不讨厌你这种人。”他说,“但是很遗憾,你杀不死我。” “杀不死?就凭你的再生力吗?”我反问。 同时,我发动了自己的攻击。 这一次,我使用了以目光点燃火焰的技能。理所当然,我没指望靠着这种技能就能够杀伤他。缠绕在他身上的法力就像是巨大的护甲一样阻碍了我精神的侵入,火焰无法直接在他身上点燃。但是,在他周围点燃还是可以做到的。 火焰化为六面墙壁在他周围出现,像是牢房一样包围了他上下左右前后,然后向他缩小席卷。 他的再生力的确很厉害,然而从他呼吸粗重的表现可以看出来,那惊人的再生力必定会损耗他的力量。虽说不知道损耗的法力还是其他什么,总之他再生的次数是有限的。无论是什么不死身都不可能无限复活,这点他也不例外。那么接下来只要不停地消耗他就可以了。 至于他是不是水师玄武,那已经不重要了。从他刚才念着“玄武”二字的陌生口气来看,他多半不是。哪怕真的是,既然他连祝家都袭击,那就没办法再指望他会遵守与祝老先生的承诺为我们炼制灵丹妙药。在这里杀死他也是趁早除掉一害。 而紧接着,他再次展现出了令我始料未及的神异。 他抬起右手,虚握拳头,从那拳头指缝中间竟爆发出来大量的黑色物质。那黑色物质化为一人高的盾牌,然后他推着那盾牌,冲着其中一面火墙突围。 我当即认出了那黑色物质的真身。 不会有错,那是我见识过很多遍的力量,是操纵阴影的能力! 他之所以虚握右拳,是为了在拳头里面生成阴影,而那面黑色盾牌则是阴影物质形成的盾牌。 黑色盾牌与火焰墙壁径直相撞。以我过去的经验,阴影物质在我火焰的灼烧之下瞬息间就会遭到破坏,而这次则不同。黑色盾牌居然把与自己接触到的火焰吸收了进去,他推着盾牌成功从火焰牢房之中成功突围。 不对,那不是“吸收”。 那是阴影传送的能力。 那黑色的盾牌分明是一面传送门,火焰是被传送到了阴影世界。 我立马操纵其他部分的火焰对着他的背后席卷过去,却见他手里那面盾牌瞬间变形,化为全身装甲把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进去。对于那些袭击自己的火焰,他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而是任由火焰扑来。 下一刻,所有命中他的火焰都穿过那身怪异的装甲,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穿着黑暗装甲的男人转身向我袭击过来,现在的他正处于一种任何攻击都无法干涉的无敌状态,我一时间目瞪口呆。 他居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座人形的传送门! 156 VS大成位阶4 见到对方穿着这身“传送门装甲”向直线突击,我先是冲着他放出了一大片火浪。 我们此刻都是高空作战,他位于我的下方,这片巨大的火浪就像是倾盆泼出的水要去压倒向上飞行的蚊子。而事实却与看到的画面截然相反。黑色的“蚊子”非但没有被火红色的“水”压倒,反而如入无物之境地冲了上来。 果不其然,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于现在的他毫无作用。 要是我没有判断错误,他这个操纵阴影的力量,与我过去接触过的怪人们使用的阴影操纵是相同性质的能力。 在战斗最开始他展现出来的突然消失的能力,应该也是阴影转移。他当时很可能是以超高速潜入了身下的影子里面,再从我后方的影子里面跳跃出来。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个怪人?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存在大成位阶的怪人。不管怎么说,他是水师玄武的可能性在我心里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与他有关系的并不是祝家,而是人道司和应凌云。 那么,他袭击祝家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且他现在还大有杀死我的意思。尽管是我先对他动手,可如果他原先的目标里面没有我,就不应该在这里恋战。难道他仅仅是想要报复我?还是说因为我过去杀死了怪人制造者,所以成为了人道司和应凌云的报复目标? 我迎着他冲刺了过去,想要通过近距离的交锋观察他的传送门装甲。这种局面对于擅长近身作战的他来说肯定也是求之不得,他立刻挥出拳头打向了我。 我还以为他会直接用那身传送门装甲横撞过来,把我放逐到阴影世界。或许他是看到了我的火焰传送,没觉得把我放逐到阴影世界会有用吧,这个判断没有错误。话虽如此,用拳头殴打我也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判断。 他的拳头命中了我的脑门。这是相当扎实的接触。而接触是相互的,既然他接触到了我,也就是我接触到了他。在他命中的瞬间,我的头颅炸裂开来。这种炸裂并不是因为被破坏,而是我在遭到攻击的同时主动引发了头颅的爆炸。 不亚于之前数十个大火球爆炸的火力再度咆哮,把我自身也吹飞到了远处,火焰覆盖了半径三百米的空域。 纵然是穿着如此离谱的传送门装甲,想要以拳脚杀伤对手也是必须暂时关闭传送功能的,这就是我反击的最好时刻。 但是发生在我感知里的画面再次超出了我的计算。 他依旧毫发无损,所有的火焰都有去无回地没入了那身黑色的装甲。 是他在遭到反击的时候紧急启动了装甲的传送门功能吗?不是那样的。我可以确信,我的反击和他的攻击是同时进行的。换而言之,他是在保持装甲传送功能的同时对我施加了拳脚攻击。是在能够干涉到我的同时不受到我的干涉。 这种事情是可以做到的吗?也不是不可以,连我都可以当场想出至少一种取巧的做法——只要他在装甲的外面附着能与外界进行物理互动的力场就可以了。但是很遗憾,他好像真的没有取巧。我并未在装甲表面感受到类似的法力波动,而且刚才被他拳头打中时的痛楚也和之前被攻击到的感觉如出一辙。他恐怕是真的做到了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 他再次向我高速袭来,我只能先与他保持距离。论及速度还是我比较快,而且在高空也难以进行阴影传送,火元素形态的我身上也没有可以让他利用的阴影。我必须在此期间尽快找出反击的策略。 在过去看过的怪人资料里面,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怪人使用过“传送门装甲”。以创意来说传送门装甲尽管非常精彩,不过把阴影传送门当成防御手段并不是难以想到的手段。之所以不用,估计是因为阴影传送门即便对于擅长操纵阴影之力的怪人来说,也属于相当精密的技能,一旦遭到外来攻击性法力的剧烈冲击,阴影传送门就会整个垮掉。 况且,真要是把传送门穿在身上,不光是敌人接触不到这身装甲,自己也是接触不到,更加不要说是穿戴了。 然而以上限制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都看不见。 我想起来了自己过去在怪人资料里面看到过的某个推测——根据罗山对于怪人们的分析,所有的怪人很可能都存在着同一个力量源头,那也是他们的心之种在逃离之后会回归的地方。 在此基础上,有个假设认为,怪人们的力量皆来自于同一个人,这个人具备着大成位阶以上的力量,是所有怪人的“原体”。 与我战斗的这个男人,就是所谓的“原体”吗? 我再次对着他轰出了一记大火球——这回我也算是铆足力气,发射出去的火球别说是摧毁一条街道,就是再多摧毁几条街道那都是绰绰有余,落到地面上简直是不堪设想。我想要试试看以这种强度的攻击是否可以暴力拆解传送门装甲。 而他仍然任由火球落到装甲上,火球仿佛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防御从来都不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技巧,而是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受到敌人攻击的状态。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个“世界之洞”。 这身传送门装甲简直就是究极的守护,现在的他怕是被人扔进太阳里面都不会受伤。 既然没有办法从外侧突破这个装甲,那么我是否可以尝试把火焰直接送入他的体内?我试着感知装甲的内部,却还是做不到。这次并不是因为缠绕在他身上的法力而无法对他集中注意力。我的感知力与其说是被阻碍了,不如说是过于畅通无阻,都直接穿过他的传送门装甲,感知到了另外一边的阴影世界。 “就和我听说的一样。”他突然说话了,“你空有强大的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刚才也是,如果之前那一击你是冲着我的灵魂来,我就已经死了。” 听说的——是从谁那里听说的,是疑似还活着的应凌云吗? 至于他说要攻击灵魂,用不着他说,我也早已经推测出来了。 按理说,我的火焰既然是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转变而来的,那么应该先天具备灵魂方面的杀伤力才对。 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火焰是不是真的没有,说不定刚才敌人之所以气喘吁吁,不全是因为消耗,也有我杀伤了他灵魂的缘故。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火焰杀伤力的重心不在灵魂上面。 之所以会如此,答案也很明显——是因为我对于灵魂这一概念缺乏直观认知。 就算知道灵魂是存在的,我毕竟也没有实际接触过灵魂。 而现在不一样了。 我已经实际感受到灵魂的痛楚,以亲身体会认知到了自己灵魂的存在。所以,现在的我只要在这重认知上集中注意力,说不定可以做到直接杀伤对手的灵魂本身。 前提是,我要先突破他那层破天荒的“龟壳”。 我分析着他的话语,并且捕捉到了其中的破绽:“你的装甲果然是有缺陷的,否则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拿出来,也用不着冒着差点被我烧死的风险了。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吗?还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好像是自以为抓到了我的痛脚,真是天大的误会。”他不以为然地笑了,“‘影之缠装’是我的基本能力,使用这个技能既不需要任何条件,也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事到如今还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回话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他多半是在说真话。 以他此前表现出来的老辣战斗经验,绝对不会在战斗过程中如此马虎地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信息。虽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使用传送门装甲,但恐怕他确实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技能的。在我的推测中,最多就是这个技能有着续航性问题,他无法长时间使用。 可是看他的作战姿态,他毫无速战速决的意思,进攻的节奏和一开始相比较也没有显得更加激进,这种稳扎稳打的作风与“无法长时间作战”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道这真的是毫无破绽的防御吗? 他执着地向我逼近过来,而我则不断地保持距离,观察并琢磨着自己应该采取的进攻方式。在找不到手段突破对方防御的前提下还要近身作战,用祝拾的话来说,那不过是“无能狂怒”。而且我也不是近身作战的类型,这方面他才是真正的高手。我没有必要把战斗范围设定在对方喜欢的距离内。 但是,我不靠近对方,不代表对方就没有靠近我的手段。现在这种被人保持距离的局面或许是他这种近身战斗型的猎魔人经常需要面对的难题,而他显然也有着自己的方法。 他突然抬起右手,从掌心处发射过来一枝超高速的阴影箭矢,目标是我的头颅。 我立即扭过头,避开了箭矢。与此同时,他消失在了原地。而那箭矢在来到我身后的瞬间,竟顿时变形为极其扁平的阴影传送门。 他穿着装甲的手臂从那黑门之中轰出,袭向了我的后脑勺。 157 VS大成位阶5 这个移动方法超出了我的预料。 另一方面,我至少有预见到“他之后很可能会想办法突然靠近我”,也有想过到时候要怎么处理。尽管心中有着措手不及的情绪,却还是反射性地使用了自己的办法。 我用火焰传送移动到了百米开外,紧接着便看到原地的他从阴影传送门里冲出来。随后,他身后的阴影传送门整个炸裂了。 无数宛如砂砾般的阴影物质宛如弹雨般在这片空域四散纷飞,笼罩了半径一里的区域。其中一粒阴影砂砾在我身后近处迅速展开成了面积容许一人通过、厚度极其低的传送门,他再次消失,从那传送门里面袭击出来。 现在的他时刻处于阴影缠绕下,因此可以省略“潜入阴影”这个动作,直接就从阴影传送门跃迁出来! 我再次使用火焰传送,移动到了两百米开外,而接下来自不用说,他亦是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在我的近处展开阴影传送门靠近我。这片空域已经成为了他的领域,并且这片领域还在飞速扩张。无论我怎么逃,只要还在覆盖范围内,就注定会被他追逐上。 我想要传送离开这片空域也是可以的,不过他只要重复刚才的步骤就可以把我再次关进来。当然,如果那样,我大不了传送到更远的地方,索性去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也可以,不过这么做无法保证他之后不会再去袭击祝家宅邸。 而且从私人情绪上,我也是想要和他分出个胜负。 无数遍地传送和传送,我与他都已经超出速度的范畴,双方都是点对点的移动。在宛如俯瞰棋盘的超大规模感知下,我们像是变成了在高空处两个成对出现、频繁闪烁、一明一暗的幽灵。化身为明亮火焰的我和全身阴影覆盖的他反反复复地交锋。 这种近身作战完全是我落在下风,时不时就会被他打中。而我虽说也不是无法打中他,却每次都会被那身装甲把这边的攻击转移到空处。 如果他是靠着速度和身法让我打不中,我好歹还可以多挑战几次,可他居然是用这种方法,我真是眼前一黑。 我一口气展开了火海,尝试消灭这片空域所有的阴影砂砾,然而就连那些砂砾也都“传送门化”,成为了无法破坏的物件。 必须找到破解这个“传送防御机制”的办法。 对此,我其实也不是毫无想法。 其中一种办法是使用“不需要经过物理空间的攻击”,也就是形而上层面的攻击,比如说“诅咒”,或者直接攻击对手的因果概念;又比如说使用空间属性的攻击,毕竟对面也是空间层面的防御,那么空间层面的攻击也应该会起效果。 然而这两种办法都是现在的我无法使用的。现在周围的因果概念没有受到扭曲,我不好趁机感知形而上层面;而且我也不会空间属性的技能,虽然火焰传送看上去像是空间转移,但其实就是把自己分解,然后在远处重组而已。 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像是这种吸收他人力量的防御技能,被海量外力灌输到爆炸也算是经典情节,然而他的传送门装甲连接的可不是小气的空间口袋,而是真真正正的另外一个次元。恐怕我就是变强到一发火球炸裂太阳系,都做不到撑爆另外一个次元吧。 剧痛正在随着他攻击次数的累加而在我灵魂中大量堆积。 我能够明白他的思路,虽然他每次攻击都无法对我造成像样的伤害,直到现在,他对我造成的影响或许都没有我先前烧伤他的影响来得大,但是只要把次数累计起来,我早晚还是会败北。我也藉此彻底确信了,传送门装甲是真的没有续航限制,他认为自己经得起这种超长时间作战。 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击中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的动作被看穿了?不对,这是……” “怎么了,你的动作看上去好像变迟钝了?是累着了吗?”我说,“要不要我给你一些时间,你好去休息休息?” “荒谬!” 他的态度貌似有所迟疑,攻击却没有丝毫卡壳,宛如狂风骤雨般一波接一波。 尽管我很想说自己是在高频率的战斗过程中“从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向着“眼光敏锐的老手”一步步蜕变,不过很遗憾,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当然,我与敌人交手的经验肯定是在一点点积累,可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看穿他动作的。 他的击中次数之所以在变少,不是因为他变得钝了,纯粹是因为我变快了。 我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压倒的对手。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我的血液正在变热、心跳正在加速。第一次感受到,这不是过去那种一边倒的杀戮,自己是真的在与人较量。 而随着精神渐入佳境,我的火焰也在烧得更加旺盛。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 迄今为止,这份力量就像是沉眠在湖水之地的泥沙一样,而在这个大成位阶敌人的搅动之下,泥沙开始扬起,慢慢地解放出自己原本应有的力量。 组成我元素化身躯的火焰多寡,决定了我的速度和力量,以及意识处理性能。当我内部涌现的力量变多之后,我的反应力也在显著上升。 我们虽说是在以点对点的方式位移,具体的攻击动作却还是要自己做出来的。他的攻击速度原先还可以勉强跟上我,结合技巧之后更是让我难以处理,而现在的他却是在一步步地被我甩开。 可是,只有这种程度是不足够的。 纵使能够避开他所有的攻击,也不过是与他站在了同一个水平上。我无法伤害他的结果依旧不会改变。最多只是陷入僵局。 我的思路终究还是拐回到了“以力破局”上面。诚然,我无法撑爆传送门装甲所连接的阴影次元,但是我真正要对付的不是阴影世界,而应该是传送门装甲本身。 只要法力足够强大,便足以扭曲自然常理,也可以扭曲不讲道理的异能机制。这既是我的切身经验,也是祝拾也认同的正统理论。就算传送门装甲与普通怪人的阴影传送门不一样,不会被外来攻击性法力的扰动所破坏,那也是有限度的。只要我使出的一击足够强大,说不定就可以暴力破解他的装甲。 我能够感受到他宛如强风般澎湃不止的法力波动。忽然,我有些好奇。他应该也可以感受到我的法力波动吧,那么…… 在他看来,我的法力波动又是如何的呢? 短暂思考间,我的力量也解放到了某个程度。 终于,他变得连摸都摸不到我了。 “这——”他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你刚才说过我是空有力量,对吧。”我说,“但是,如果我的力量有这么多,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旋即,我索性不再传送自己,而是悬停在空中,双手掌心相对,一个小小的火球在中间浮现出来。 几乎是同时,他的拳头便再次到来,粉碎了我的头颅。 我没有多加理会,而是专心在火球上,把自己现阶段所有的力量都灌输进去。然后压缩、压缩、再压缩。火球仍然维持小体积,内部积蓄的力量却越来越多,变得仿佛一颗微型的恒星。 他没有只是在那边干看着,而是放出一记回旋踢击碎了我的上半身,我的双臂也失去依托,向下方坠落。然而火球仍然在留在原地,不停地积蓄和压缩力量。他的阻碍是无用的。我的精神已经融入了环境热量之中,外显的元素化身躯就是全部粉碎都无关紧要,不妨碍我的蓄力过程。 见状,他再次挥动拳头,要去击碎那个像是微型恒星一样的火球。 而就在他的拳甲即将接触到目标的一瞬间,他像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抽手,连忙后撤到了远处,以无比警戒的态度看着那火球。 “……说起来,你好像有着很厉害的第六感啊。”我让自己的声音在这片空域回响,“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动作理解为……这个招式是真的对你管用?” 说话间,我在火球旁边再次凝聚出自己的火元素躯体,用手掌托着那个小小的太阳。 光线在火球周边呈现出扭曲状态,隐隐约约地,似乎就连空间本身都要被这团超高密度的火焰给烧穿。 “……” 他没有说话,只是慎重地做出了对峙的姿态。 或许这一手并不是真的管用,他仅仅是在警觉我的未知动向而已,具体如何还要看实践。 把力量压缩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到我眼下的极限了,问题是接下来要如何命中他。如果没有那个麻烦的第六感,他或许还会傻乎乎地吃下这个超级火球;而既然他都有了警觉,之后想要打中他就很困难了。 我也做不到把自己的超级火球直接传送过去。一旦分解超级火球,之后就要把蓄力过程重新来过。 或许我应该打后手,在他攻击我的同时,把这个超级火球拍到他的脸上去。只要能够破开他的传送门装甲,我就可以尝试直接攻击他的灵魂。下一次,他定然无法从我的焚烧之下捡回性命。 他站在远处观察着我,似乎正在琢磨要如何抓住我注意力的破绽。 突然,他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他的阴影传送,他要袭击过来了! 我立刻集中注意力感知自己周围,做好了反击的准备。然而之后等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等到他再次出现。 158 辰龙1 不知名的大成位阶敌人始终没有再次出现。 或许他是把自己传送到了祝家宅邸那边,企图收走祝拾祖母的性命——这个可能性也在等待的过程中被我排除了。祝家宅邸那边还留有我的余火,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感知到那边的动向。他也没有出现在那个地方。 看来他是使用“阴影传送”逃跑了。稍微想想,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他的速度和力量全面不如我,技巧和经验也在战斗过程中逐渐失去效用,最后的胜算就是靠着传送门装甲单方面对我的灵魂积累伤害。 而要是就连传送门装甲都出现被突破的风险,可以说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在事实上败北了,继续战斗的后果无非就是“马上被我烧死”或者“再过一会儿被我烧死”。 话虽如此,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我仍然有些不满意。不止是没有收走敌人的性命,也是自己破解敌方机制的方法比较偷懒——在战斗中拓宽自己的极限,靠着压倒性的力量强行破解对手给出的谜题,这固然也是一种王道;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就好像是面对着怎么解都解不开的绳结,最后选择了拿刀砍开一样。尽管不失为一种智慧,却也透露出了放弃挑战的意味。 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像是智斗超能力漫画的主角一样以智慧破解对手的王牌。就没有从技巧层面上破解那个传送门装甲的办法吗?我反反复复地思索着。这种思考可能无法顺利结出果实,可单单是思考强敌的事情就足以令我心情鼓舞。 不过比起破解传送门装甲,对我来说更加重要的课题或许还是要找到防止对手逃跑的方法。我打算在下次遇到那个家伙的时候就将其杀死,可要是他再使用相同的方法逃跑就难办了。那样可不行。 此外,在这场战斗中,我也不是毫无斩获。 我收起了掌中的超级火球,再抬手一招,远处有些物体向我这里高速移动过来。 是先前将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烧成焦炭的前一刻从他那里留下来的断臂。虽然当时将其炸成了碎块,但里面还有我的余火留存。在仿佛意念移物的操纵牵引下,内部的余火把所有的血肉碎块都拉扯起来,汇聚到了我所处的高空。 然后像是堆砌积木一样,这堆血肉碎块勉强拼凑成了右手臂的外形,看上去还有不少焦黑和坑坑洼洼的地方。 把这个东西交给麻早,或许可以提取出来些许可以用以追迹的线索,至少可以搞明白这次的敌人是何许人也。 而短短十几分钟之后,我便得到了敌人的身份。 没想到的是,告诉我敌人真实身份的并不是麻早,而是陆游巡。 - 当我和大成位阶敌人的战斗结束之后,祝拾和陆游巡便赶到了祝家宅邸周边。 就连我都可以在十几公里外感受到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这两个人自然不在例外。不止是他们,咸水市所有的猎魔人很有可能都感受到了我和敌人战斗时传出去的法力波动。 我把自己传送到祝家宅邸外边,并退出了火元素形态。麻早正按照我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待在铁门外待机,而祝拾和陆游巡则从远处奔跑了过来。祝拾第一时间询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带着他们来到倒塌的祝家别墅废墟前,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遇到的事情。 祝拾祖母正坐在废墟旁边休息,祝拾跑到了对方身边。陆游巡跟我说了他和祝拾那边的事情。他们当时正在罗山办事处提交申请,还没有来得及把“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申请下来,就感受到了这边传来的法力波动。 麻早可以判断出法力波动的源头是在祝家宅邸,祝拾更加不在话下,她立刻就把申请的事情放下,往祝家宅邸赶了过来。按理说陆游巡应该可以留在那边继续自己的申请行动,这本来也是他提出的事情。而且于公,他身为后方人员不应该上前线;于私,他应该更加在乎与人道司相关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他还是跟着祝拾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庄成,之前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的长相,有暴露在你的面前吗?”他问。 “有。” 我拿出了那条断臂,简单描述了敌人的长相。白色短发、凌厉的眼神、高大精壮的身躯……短时间内我大概是忘记不了那个外表。 陆游巡看着那条断臂,听着我的描述,脸色变得很难看。 “大成位阶猎魔人应该数量很少吧,有与那个人外貌相符合的对象吗?”我问。 “……不,没有。”他说,“在罗山的记录之中,无论是在罗山的内部还是外部,都不存在符合这种特征的大成位阶……但是……庄成,你可以把这条手臂给我吗?我或许可以调查看看。”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等下要先拿给麻早调查。”我说。 “嗯……交给她调查确实更加妥当。” 他带着阴沉的表情,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我在旁边等待着他得出结论。他的反应有些古怪,或许是对于敌人的真实身份有些想法。 不过,可能是对我的目光敏感,他还是暂且中断沉思,然后对我说:“庄成,咸水市这里的情报是我负责统管,我可以帮你编造假报告。但是你和那个大成位阶敌人战斗的法力波动估计都已经传到隔壁城市去了,我想你的事情应该无法隐瞒多长时间了吧。” “隐瞒?”我险些没回过神来。 他疑惑地问:“你不是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力量吗?” “啊,你是说那个……”我摇头,“已经无所谓了,暴露就暴露吧。” “是吗……”他点头。 没过多久,祝老先生终于也赶到了现场。他先是去安抚了自己的妻子,又从祝拾那里询问详情,然后走到我们这里,向我郑重道谢拔刀相助之恩。 麻早也回到了我的身边。 因为长安不见踪影,所以我就拜托她先去调查长安的下落。如果长安是又去外边偷玩那是最好,或者也有可能是祝家宅邸有某些在外敌入侵时专门用以藏匿的暗道或者密室,长安或许是藏到了那里去。 “我们家确实是有那种暗道。”祝老先生点头。 “等等,真的有?”我问。 “有的,只不过我还没有告诉长安那小子。”他说,“而且就算他知道有暗道的存在,也来不及藏进里面去。” “嗯,宅邸是被一击摧毁的,连带着保护宅邸的结界都一起被破坏至粉身碎骨。哥哥就是恰巧站在暗道入口前,也没办法在瞬间倒塌的房子里打开暗道并藏入其中。”祝拾也通过观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然后询问自己的祖父,“爷爷……你对那个大成位阶有什么头绪吗?他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祝家?” 说着,她忽然变得有点迟疑,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该不会是爷爷你以前在哪里结下的仇家,在神功大成之后杀了回来吧……” “……”祝老先生默默地转过了头,“应该不是吧……” 祝拾到底对自己的爷爷是什么印象。还有祝老先生为什么否定的语气那么弱。 虽然我认为那个大成位阶敌人应该是与人道司和应凌云有关系,但是考虑到从来没有出现过大成位阶的怪人,祝拾会往其他方向思考倒也正常。说不定那只是个很擅长操纵阴影力量的大成位阶。 祝拾面露难色:“既然是以我们祝家为目标,那个大成位阶或许还会再次找上门来……” “以防万一,你们每个人都带上我的‘萤火虫’吧。”我的掌心浮现出来几个火红色光点,“我和那个大成位阶也算是有了些小小的恩怨,之后他要是去找你们,我也好报一箭之仇。” 我有意用了迂回的理由,本心是继续遵循自己上次的承诺。一旦祝家有难,我就会拔刀相助。只是考虑到潜伏在暗处可能会对麻早不利的大无常,现阶段我不打算在外人——这里特指陆游巡——面前强调自己与祝家之间的深交和约定。 祝老先生似乎理解了我的弦外之音,他瞥了一眼陆游巡。 在场的人们都收下了我的“萤火虫”,麻早自不用说,我也顺便给了陆游巡一只。他心不在焉地将其收了下来,似乎正在思索其他事情。 “那么,说到底……长安是去了哪里?”我问麻早。 麻早道出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在祝家宅邸遭到破坏的同时,他被一道阴影传送门吞了进去。” “……普通人被吞噬到阴影世界里必死无疑,就算长安是人魔混血也是一样。但是既然敌人会在那个时刻故意做出这种动作,那就说明那道传送门的目的不是杀害,而是转移……”祝老先生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哥哥是被绑架了?”祝拾惊道,“这是他第几次被绑架了,他是哪里的公主或者女主角吗?” 如果把我和长安初遇的经历也算进去,那就是第三次了。 至少他应该还没有死,只有这点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陆游巡看向了麻早,以莫名的语气询问:“你可以把犯人的外貌念写出来吗?” “可以。” 麻早拿出来一张念写照片,上面显出了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的长相。 陆游巡迅速地看向了那张照片。 他的嘴唇抖动了下,然后用仿佛混入诅咒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辰龙……” 159 辰龙2 辰龙——陆游巡是这么称呼那个大成位阶敌人的。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可不仅仅是认识对方那么简单,其中还混杂着相当复杂的,并且极其深沉的情绪。 “辰龙?”祝老先生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等等,辰龙不就是那个吗?在两年前叛出罗山,而且还……” 反倒是祝拾立马回忆了起来。 只是说到后面,她突然停住,带着顾虑地看了陆游巡一眼。 后者摇摇头,淡淡地说:“你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辰龙是十二生肖的那个‘辰龙’吗?”我问。 “龙”是十二生肖之一,古人将其与十二地支的“辰”相配对,就有了“辰龙”一词。子鼠、丑牛、寅虎等等也是地支与生肖相配对之后形成的概念。 “是的,‘辰龙’就是那个大成位阶猎魔人的代号,同时,他也是陆禅过去的伙伴。”祝拾又看了看陆游巡,然后对我解释,“你应该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陆禅在两年前是在最虚弱的时候遭到人道司袭击,这才被对方捕捉的吧。” “是这样没错。”我点头之后意识到了不对劲,“——嗯?最虚弱的时候?” 直到她把这件事情重新翻出来,我才意识到了这个说法的不对劲。 陆游巡为什么会出现“最虚弱的时刻”? 过去的陆游巡是成级别的无常,掌握着“可能性分身”这一异能之力,能够随时随地召唤出无数象征着不同可能性的自己并形成意识网络,就是本体不小心变得虚弱,也不妨碍他操纵无数分身继续战斗。 再不济,他还可以像是怪人制造者那样将复数“可能性”分身与自己相结合,别说是被下毒了或者被重创了,就是当场被人杀掉了,他也能够以全盛姿态卷土重来。 更何况具备意识网络的他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本体一说,所有的“可能性分身”都是他的本体,硬要说的话真正的他就是那个意识网络本身。人道司随便把其中一个个体抓到自己的据点去,那根本不算是捕获到了他。 这得是什么神仙才有办法活捉他啊? “陆禅之所以会出现虚弱状态,是因为辰龙……这个他最信赖的战友背叛了他。”祝拾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在那之后,陆禅就遭到了人道司的监禁和研究,而辰龙则不知所踪。直到陆禅从人道司据点里面逃脱出来,罗山才知道辰龙是倒戈向了人道司,将其定性为叛徒。” “他果然是与人道司有关系。”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还是有着想不通的地方:“但是为什么大成位阶的猎魔人会站在人道司那边?” “……首先,当时的辰龙还不是大成位阶,而是和我一样的成级别。”陆游巡终于说话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整理思绪和语言,然后向我们道出了过去的真相。 很久以前,陆禅和辰龙,以及一个名为“神枪”的无常,组成了罗山内部知名的三人队伍,并讨伐了诸多怪异之物和邪恶猎魔人。后来由于理念不合,神枪与两人分道扬镳,三人小队就此变成两人小队。 所谓的理念不合,就是超凡主义与治世主义的冲突。神枪是超凡主义者,信奉猎魔人应该彻底推翻现有社会秩序,以仙神姿态支配芸芸众生。 而过去的陆禅和辰龙则是治世主义者,他们与祝拾相同,认为强大的猎魔人们应该融入现有社会秩序,温和地引导世俗社会与怪异世界的相处。 后两者都衷心期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希望猎魔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社会上,希望没有力量的普通人们可以免受怪异之物的威胁,希望强者可以善待弱者,而弱者也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以知识和技术的力量建设出更加优秀的文明。 他们坚信自己就是在为着这样的未来而战斗。 然而不知道是哪一天,在陆禅看不到的某个地方……辰龙遭到了“银面具”的偷袭和监禁,被其催眠洗脑,修改了自我认知和常识,就连肉体都遭到了强制改造。 直至遭到背叛的那一刻,陆禅才意识到昔日伙伴的心灵已经崩坏到面目全非。 听着陆游巡这段急转直下且骇人听闻的表述,我努力咽下惊意,试着将其与自己印象中的辰龙做对比。 “不是……啊?偷袭监禁、催眠洗脑……常识修改、肉体改造?而且还被邪恶组织的干部命令去暗算自己人,把昔日的伙伴变成新的受害者……这都哪跟哪啊?” 祝拾瞠目结舌,天知道她都联想到了什么,然后她说了下去:“还有,那个‘银面具’又是谁啊,呃……是我爹吗?” 陆游巡点头道:“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银面具……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应凌云。” “肉体改造也就罢了,那是人道司的拿手好戏。我爹能够偷袭打倒成级别的无常我也可以理解,他过去就连大成位阶的妖怪都打倒了……可他居然还会洗脑?”祝拾问。 “这也不是不可能。”祝老先生说话了,“大妖银月过去交给他的‘水中月’是能够复制异能之力的法宝,或许他是从哪里复制来了洗脑的能力吧。实际上就算他不去复制其他人的力量,‘水中月’本身就是强力到颠覆常识的幻觉法宝。 “那件法宝之所以可以复制任何异能之力,是因为其中蕴含的是大妖银月本身所具备的异能,也即是‘将幻觉化为现实’的究极幻术之力。 “如果应凌云真的能够以人类之身彻底吃透‘水中月’,洗脑一介成级无常完全不在话下。” “将幻觉化为现实……那不是无敌了?”祝拾错愕,“这个能力有什么条件,或者什么代价吗?” “据我所知,银月总是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个能力。”祝老先生说。 “那我爹以前到底是怎么杀死银月的啊?”祝拾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将幻觉化为现实”——尽管就是这么简单几个字的描述,却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我听到的最离谱的异能,没有之一,麻早的“回归”和祝拾的“不周山”都相形见绌,更加不要说是我这简单朴素的“火焰操纵”了。 这简直就是会走路的神印了吧? 之前我还觉得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已经足够赖皮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这还都仅仅是大成位阶,大无常又会是如何呢? 我决定还是先把话题拖回正轨,看向了陆游巡。 “但我还是不明白,以你过去的能力,又怎么会被真的活捉?你的‘可能性分身’和意识网络呢?” “被辰龙的异能强行瘫痪了。”他回答。 “如果我没记错,辰龙的异能应该是‘全面强化’吧?具体的效果好像是……”祝拾似乎正在回忆。 而陆游巡则接过了她的话头:“效果是可以强化任何能力。感知、速度、力量自不用说,就连其他法术和特殊能力的效果也可以强化,甚至还可以强化伙伴的力量。 “我的‘可能性分身’也可以被他的‘全面强化’所增幅,进而能够召唤出平时的我无法召唤的自我可能性,比如说‘成为大成位阶无常的我’,或者‘成为大科学家的我’,加把劲的话,就连‘成为国家领袖发动第三次世界战争的我’这种可能性也可以尝试召唤。” “……难怪你以前经常和他组队。”祝拾好像连吐槽的力气都快要提不起来了,“可是这和他能够瘫痪你能力有什么关系?” “他的异能虽然非常强力,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强化的力度控制不好,就会使得强化对象超载,最差的情况下会使得对方当场爆炸。”陆游巡面无表情地说,“他当时将自己的异能过度作用于我的意识网络,使得我所有的分身当场消灭,而我本人也陷入了重伤,暂时无法使用特殊能力,接着不得不以那种状态迎击人道司的刺客们,最后落败。” “原来如此……” 闻言,我产生了其他联想,然后问:“这个能力也可以用来强化自己的第六感,或者是强化诸如‘阴影操纵’之类的能力吗?” “可以的。”陆游巡说,“你之前提到的‘传送门装甲’,恐怕就是他的‘全面强化’和‘阴影操纵’相结合之后的产物吧。原本以普通怪人操纵阴影的力量是不可能达成那种技能的,这是两者结合才能够产生的质变。” 换而言之,辰龙的传送门装甲恐怕就和普通怪人的阴影传送门一样,其实还是有着会被外来攻击性法力破坏的短板,只不过他的“全面强化”把这块短板和其他木板一起拉得超级长,使其具备了实战意义。 “全面强化”听上去朴素,其实是极其强力的异能。 或许不光是陆游巡的“可能性分身”和怪人的“阴影操纵”,辰龙的“全面强化”还可以把很多看似无价值的异能变成光芒万丈的神技。 “那么,在你看来,辰龙会不会就是你以前给我的资料里面提到的,所有怪人的原体?”我问。 160 灵魂再生1 “辰龙是不是那些怪人的原体……”陆游巡沉思,“你的怀疑不无道理,怪人的身体强化都相当周到,从肉体强度到肌肉爆发力,从五感知觉到反射神经,再到免疫力和法力抗性……这种全面性的增幅,确实有着辰龙的‘全面强化’的气质,甚至就连死亡之后身体会超载自爆也有点那种味道……” 稍作停顿后,他还是摇头否定:“不过我还是认为他不是。最早的怪人出现在一年半前,而辰龙背叛我则是两年前。当时的他没有升入大成位阶的迹象。 “正因为过去的我在他的帮助下召唤过‘大成位阶的自己’,所以我才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想要突破猎魔人的极限,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他,都是近乎于不可能的课题。那种挑战纵然是他也不可能在半年之内就完成。 “现在的他之所以可以达到大成位阶,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接受了人道司的怪人化改造……不,哪怕是怪人化改造也不可能把成级别提升到大成位阶才对,但这就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了。 “他过去没有操纵阴影的力量,现在却有,这就是他接受怪人化改造的铁证。” 祝拾若有所思地接了下去:“而作为怪人技术源头的原体则至少是大成位阶以上,如果靠着怪人技术成为大成位阶的辰龙就是原体,那么就会变成鸡和鸡蛋谁先出现的问题了。” “所以原体另有他人,人道司现在至少有两个大成位阶?”我一边说,一边思考。 仅仅是接受了怪人化改造就可以把成级别提升到大成位阶,如此方便的技术要是真的随随便便就可以发明出来,偌大的罗山就不至于只能拿出来二十名不到的大成位阶了。 然而辰龙接受怪人化改造并成为大成位阶也是不由分说的事实。这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现象,难道也和神印碎片有关系吗? 虽然我也不想要把所有搞不明白的事情都推卸给神印碎片之力,但是这个解释实在是太万能了,我是真的很难不往这个方向上思考。 “人道司之所以会被罗山视为三大患之一,既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就很强,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发展潜力,而是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代表世俗社会反抗超凡者统治的潮流。”陆游巡沉吟,“要是世俗社会具备了制造大成位阶的技术,哪怕仅仅是出现了此类技术雏形的可能性,罗山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祝拾和祝老先生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只是涉及到罗山与世俗社会的相处方式,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是注定谈不到一起去的。 “先不聊这个。”祝老先生先转移了话题,“小拾,你也看到了,咱们家现在就连家徒四壁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地废墟,所以你今晚打算住哪里?” 祝拾被问得一怔:“哪里?实在不行就找个宾……” “正好,庄成家邻居房子现在没有住户,你最近就住那里吧。”祝老先生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说。 “稍等一下,为什么爷爷你会知道那种事情啊?你事先去踩过点了吗?”祝拾惊道,“还有,我们家在咸水市不是还有其他房产吗?” “你是不是傻啊,我的乖孙女。那些房子都只是放在那里,肯定积了很多灰,怎么可以立刻入住呢?而且你要是和庄成住得近,平时有要紧事情也好方便及时沟通,你说对不对?”祝老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不用担心,我昨天已经去和那里的房东聊过了,房租也已经付了,你现在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祝拾张大了嘴巴:“居然还无视我的意见……” 祝老先生先是心累地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我,露出了郑重的表情,说:“庄成,这次我的孙子长安被掳走了。虽然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我实在是无法喜欢上女婿和那个女人生下的妖孽之子,但他早已经是我们祝家的一员。 “所以……还请你帮帮我们,把他从人道司的魔掌之中救出来。拜托了。” 他深深地低下了头。 - 祝拾要成为我和麻早的邻居,我自然是欢迎至极。同时,我也应下了祝老先生的请求。就是他不请求,我原本也是想要把长安尽早救出来的。 长安十有八九是被辰龙绑架到了人道司秘密据点。 虽然不是很清楚人魔混血在怪异世界算是罕见还是常见,但是长安作为人类与大成妖物生下的孩子,就是放在人魔混血里面也肯定是稀有品种。在人道司那种喜好人体实验和改造的黑暗组织看来,估计也是不可多得的材料。 听上去就很不妙,可换个角度来说,人道司就是打算对长安不利,也多半不会在短期内对其施加破坏性实验。只是在研究试验领域,我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这种肤浅的判断能够命中到何种地步也是未知数。 身为人道司高层决策者之一的应凌云是长安的父亲,假设他还活着,应该不至于会对自己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做出残忍的行径——这也是我说服自己冷静的理由之一。可先不论应凌云生死未卜,他早已丧心病狂,虎毒不食子的理论放在他身上未必成立。我也很难把朋友的安全全部寄托在他人的精神状态上。 祝老先生暂且和我们道别,要去把住在部队医院里的祝拾母亲接出来。他在从祝拾那里听取详情的时候也通过电话确认了医院的情况。既然辰龙是要对祝家不利,祝拾母亲也有可能成为目标。祝老先生希望先把亲生女儿置于重重保护之下,之后则会和我们一起参与寻找长安去向的工作。 我们现在有两条线索,其中一条是人道司旧据点。 那个地方盘踞着底细不明的危险未知之物,同时还是应凌云隐藏神印碎片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暗中设置的监视和陷阱。我在私底下把那地方的事情告诉给了祝拾,她听完之后提问:“你的意思是那里虽然有神印碎片,但是看不到我爹的踪影……难道他和自己的神印碎片之间是没有绑定的吗?” 我回答:“根据一号以前的说法,似乎是只有被拉入虚境的人才算是与神印碎片有绑定关系,而他这个话应该也是过去从神印之主那里听来的。” 不过,也有可能一号以前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万一是那样就尴尬了。至少在我的感觉里,被选中者与神印碎片绑定的机制,应该是神印之主专门为被选中者而设置的。 “荒无人烟的废弃研究设施,盘踞在内部的无数未知之物,被搁置在那里的终极宝物……”祝拾似乎产生了联想,“难道那个人道司旧据点之所以会变得荒无人烟,并不是因为陆游巡所说的集体空间转移,而是因为意外卷入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实验事故?” 因为实验事故而造成灵异事件,最终导致设施内部所有相关者人间蒸发,徒留完好无损的研究设施、没来得及整理的文件资料、残存余温的咖啡杯和茶壶——我好像以前在哪里看到过某些符合此类条件的虚构故事。 普通的实验事故当然不可能造成那种宛如科幻恐怖故事般的结果,然而人道司旧据点过去从事的还真就是科幻恐怖故事一样的实验,连我都开始觉得事实会不会真是那样了。 而另外一条线索,则是辰龙的断臂。 这条线索调查起来相对来说要安全得多,而且还是明确掳走长安之人所留下的血肉组织,方向性更加准确。“人道司旧据点”和“辰龙的断臂”都需要用到麻早的回溯调查技能,比起先调查前者,无疑应该优先选择后者。 我把断臂交给了麻早,然后和她、祝拾、陆游巡一起,来到了罗山的办事处。 罗山在咸水市有数个办事处,除去处理文件资料外,还有为在前线作战的无常提供支援的功能,通常有两名以上探员驻守此地,有的无常负伤了就会过来领取物资做处理。咸水大学附近的办事处就在公安部门对面,而我们现在来到的办事处则在市区边缘,周围看着颇为荒凉,倒是更加符合罗山的隐秘作风。 我们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找个地方让麻早能够安心地调查断臂,总不能让她在有普通人看着的地方拿出烧得焦黑的人类手臂来;其次则是为了调查我的灵魂状态,看看在先前与辰龙的战斗中我的灵魂负伤到了何种地步。 这里在外边看着有些像是房地产中介店铺,而里面则像是正儿八经的诊所。驻守此地的探员在听取我的需求之后便从里屋拿出一面小镜子,让我冲着上面哈几口气,然后便像是采集到患者体液的医生一样暂且离席。 在古人的观念里,因为活人会呼吸,而死人不会,所以呼吸被视为与生死息息相关的要素,进而被认为与灵魂存在关联,也有说法主张人在死亡之际,灵魂会从口鼻处离开。或许我刚才就是被采集到了些微灵魂的成分。 趁着驻守探员分析的空挡,我向陆游巡问起了某个自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161 灵魂再生2 罗山办事处有个小小的接客室,麻早正坐在沙发上专心调查断臂,祝拾陪在她的身边。而我和陆游巡则坐在另外一边。 “陆游巡,你先前说过辰龙是在某个你也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被应凌云偷袭捕捉,然后遭到了精神改造,是这样吧?” 见我重新提起先前的信息,陆游巡先是一怔,脸色变得灰暗,然后点头:“嗯,我是这样说的。如果我当时提前觉察到应凌云的阴谋,或许就可以让辰龙避免堕落了吧。” “也就是说,你从来都没有亲眼看到应凌云洗脑辰龙的场景。”我说,“是辰龙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吗?说自己是被应凌云洗脑了,所以才会背叛你?” “真正被洗脑的人可不会说自己是被洗脑的,他们反而会争辩说自己从来都没有被洗脑,对于自己被植入的错误观点深信不疑。”他摇头,“是银面具……应凌云这么告诉我的。” 说着,他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怀疑,便说了下去:“你是觉得辰龙其实并没有遭到洗脑,他是以自己的意志背叛我的吗?” “我只是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而已。”我说。 “那种可能性是零。”他毫不犹豫地说。 怎么会有可能性是零的事情呢?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尤其是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曾经掌握“可能性分身”的陆游巡,他可是自称连“成为国家领袖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自己”都有过召唤机会的人,在这种人眼里怎么可能会有“不可能”。现在的他虽说看上去很冷静,或许其实已经被情绪所裹挟。 “看得出来你无法接受,甚至觉得我是在感情用事……那么我就换个说法吧。”他说,“假设祝拾今天晚上突然使用了能够封印任何异能之力的神奇物品从背后偷袭你,然后把无法反抗的你送给人道司,若无其事地看着你沦为悲惨的实验动物,任由他人折磨和摆弄。还面不改色地跟你说自己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应凌云的手下,之所以和你打好关系交朋友,是为了帮助应凌云搜罗有价值的实验体……你心里会如何作想?” “那是不可能的。”我毫不犹豫地说,“除非她是被应凌云用‘水中月’修改了记忆和认知,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原来如此,你想要表达的我已经很清楚了。” 过去陆游巡眼中的辰龙,就好比是现在我眼中的祝拾。我们都认为对方不可能背叛。 “可是,辰龙现在是大成位阶吧?大妖银月也不过是大成位阶,而‘水中月’不过是其衍生的道具。过去还是成级别的辰龙会中招我可以理解,现在的辰龙也还是无法摆脱那种道具所造成的洗脑状态吗?”我疑惑。 “大多数的‘洗脑’,如果施加的时间短,那就仅仅是‘效果’,持续时间一长,就会变成‘结果’。”陆游巡说,“就好像健康的人长时间维持驼背姿势就会真的变成驼背一样,现在的辰龙就算是大成位阶,也已经矫正不过来了。纵使真的把矫正的机会放到他面前,他也不会产生想要恢复正常的想法。” 我再次回顾着之前与自己战斗的辰龙。 虽然说是被洗脑,但是他给我的感觉相当冷静,以至于我都缺少自己与被洗脑之人战斗过的真实感。当然,也不是说被洗脑之人必定会表现出狂热和呆板的神态,就好像疯子里面也存在着“冷静的疯子”这种细分种类。况且如果不是被洗脑,我也很难想象成级别的无常会投奔人道司那种组织的动机。 只是,从私人角度出发,我并不希望辰龙是个被洗脑之人。好歹他也是第一个让我真正认真起来的对手,一想到这个对手居然仅仅是个“提线傀儡”,难免令人扫兴。 或许在陆游巡看来,比起伙伴自愿倒戈,被敌人操纵倒戈的情况反而比较好接受吧。虽然非常对不起陆游巡,但是我衷心期望辰龙是有着某种足以自圆其说的,不可思议的隐情。 驻守探员把我灵魂受损状态的报告单拿了过来,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我拿到的单子看着像是体检报告单,内容基本上都是手写。明明写这个的应该是个探员,字迹却狂放得像是真正的医生。祝拾和麻早都关心地看了过来,也都无能为力,陆游巡倒是可以看懂。 他接过我的体检报告单,发出了若有所思的沉吟,然后问我:“你现在还感觉痛吗?” “还有些痛。”我想了想后做出形容,“像是骑自行车飞出去摔倒之后留在身上的淤青一样。” “看来大致上没问题。”他说。 “大致上?”祝拾狐疑。 陆游巡解释:“简单地说,辰龙对他造成的伤害,相当于他穿着头盔和护膝护肘从二十级楼梯上滑倒滚落到底,虽然身体到处都痛,但最多是些挫伤,而且看样子也没出现骨折。以日常生活的标准当然算是负伤,但若是以战斗的标准,就连轻伤都跟不上。” “不是吧,庄师兄……”祝拾脸色诡异地看向了我,“被大成位阶打了半天都只是这样,你是有多皮糙肉厚啊?” “也不全是因为庄成‘皮糙肉厚’。”陆游巡说,“与防御面的无敌截然相反,辰龙他终究还是缺乏一锤定音的杀伤手段,只能走积累伤害的路线。而在伤害大量积累之前,他的战术就先碰壁了。” “至少说我是身强体壮吧。”我补充。 报告单的结论不超出我的预期,看来我的灵魂的确有着非比寻常的耐久性。另外,这次的功劳其实不全是在我灵魂本身。 在与辰龙战斗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属性。 怪人制造者曾经说过,我的火焰因为是攻击性的力量,所以无法为自己的灵魂提供保护,但这个说法现在看来是错误的。我的火焰是能够拟态肉体的火焰,就算是在火元素形态下,我也可以像是正常肉体一样触碰外界物体,因此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具备成为灵魂庇护所的性能。 并且这种性能貌似还是可以提升的。就好像火元素躯体的火焰密度越高,各项能力越是强一样,火元素躯体的灵魂防御力好像也会在这个过程中跟着增加。 证据就是在火元素躯体密度较高的情况下被辰龙的攻击命中,我产生的痛感会降低。 由此可见,我与辰龙战斗时选择的方式也存在着错误的地方。 我不应该在战斗中动辄就使用火焰传送的。火焰传送虽然是接近空间转移的究极移动手段,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必定要不断分解和重组自己的火元素躯体。始终重复这套动作的话,躯体的密度——也就是灵魂的防御力注定上不去。 仅仅是被抓到躯体密度低的破绽也就罢了,要是被抓到了分解和重组的间隙,我的灵魂就是真正不设防的。用游戏的方式来说,就是减伤率归零,只能用生命值硬抗的危急状态。 “就算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程度的创伤,怎么说也是伤在灵魂上,总不好不做任何处理吧?这个办事处里面应该也有些治疗灵魂创伤的药物才对……”祝拾还是放心不下。 这里有治疗灵魂的药物?我突然想给麻早薅一些。 “你还是别想了。就算对庄成来说只是微小的创伤,那也是大成位阶之力留下的爪痕,以办事处储备的粗浅伤药,用了也只是往火灾现场倒杯水的程度。”陆游巡摇头。 我有些遗憾。那样的话肯定也帮不到麻早了。 “我来帮庄成恢复吧。” 在外人面前总是沉默寡言的麻早突然说话了。 “你自己的灵魂应该也还处于负荷状态吧?不过……说不定,他可以自己想想办法。” 陆游巡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子,对着我提出建议:“庄成,你的火焰就是你的精神,对吧。而精神和灵魂是相同的。既然你可以把精神转化为火焰,那么是否也可以把火焰转化为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呢?” “那样真的行?”祝拾像是听到天方夜谭。 “试试总不会吃亏。”陆游巡看着我。 麻早也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听懂了陆游巡的意思。既然我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在血肉与火焰之间转换,并且无数遍地浴火重生,哪里出现伤口就用火焰填补哪里,那么是否也可以让灵魂也做到相同的事情,无论受到何种伤势都可以恢复原形? 我想这是可行的。我的身体就是我的火焰,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所以我的身体就是我的精神。身体都可以做得到,精神——灵魂没有道理做不到。 过去的我无法正确理解灵魂为何物,而现在的我已经通过痛苦把握住了灵魂这一概念。 在三人的注目下,我抬起右手,召唤出来一枚火球,然后开始在脑海里面想象。现在,我的灵魂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而这团火焰则会成为灵魂的全新血肉,填补其中,愈合所有的裂纹。 我把火球拍向了自己的胸口,火球像是落入水面的石子一样没入隐去。 而内在的痛楚则仿佛遇到热水的松雪,迅速地溶解消失。 162 突入计划1 召唤火焰弥补自己的灵魂这个行为细想之下有点拆东墙补西墙的意思,但其实我的再生与其说是再生,不如说是变形。把火球拍进胸口的动作更多的也只是辅助自己的想象而已。 而结果则是喜人的,我的再生貌似真的有用。 陆游巡呼唤驻守探员,帮我再次测试了灵魂的受损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给我测过一遍,有些拿出来的工具都还没有收回去,所以这次效率提高了很多,体检报告单很快就出来了。 看过之后,陆游巡点头道:“……是真的完全恢复了。” 明明提出建议的人是他,他的口气却显得如坠梦中,还以走在路上遇到大熊猫似的眼神看着我。就连祝拾都三番几次地朝我打量。 “辰龙要是看到自己刮痧老半天的对手一瞬间就把血给回满了,怕不是自己得先吐血三升啊。”祝拾感叹。 如果我这个技能也可以给麻早恢复灵魂创伤就好了。只可惜能够用火焰来疗伤的,怎么想都只有我这个本身就是火焰聚合体的人。要是往其他人的灵魂里面塞一大把火焰进去,最多只能控制自己不让对方受伤,恢复那是想都不要想。 见我这边没事了,麻早就先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辰龙的断臂上,继续回溯调查工作。 我试着询问她现在的调查进度。 “能够回溯出来的信息都太混乱了。”她说,“这条手臂的主人不止是对自己做过反占卜的处理,他本身就是大成位阶,这种级别的修士光是存在本身就是对于异能之力的强力反制。只要他们不是自己愿意接受,很多直接作用于对手本体的法术落到他们身上都会自动无效化,基于法力的追踪手段也会遭到极大妨害。” 或许是因为听到她也把“猎魔人”称之为“修士”,陆游巡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算是你也无法追踪到吗?”我问。 “……不,我应该还是可以追踪到的,但是需要时间。”麻早思考之后说,“只是这次与追踪换影怪人和怪人制造者那两次不一样,没有‘错过今天的机会就可能再也追踪不到对手’的时间限制,所以我也无法保证能够在几天之内就追踪到。” 陆游巡不知道扫把星体质,疑惑地问:“时间限制?” 祝拾主动岔开话题:“那样就头痛了,谁知道几天之后哥哥的身体会被人道司的科学怪人们改造成什么样子。” “辰龙绑架祝长安的原因,可能是生死未卜的应凌云下的命令。”陆游巡也不以为意,说了下去,“若真是如此,他特地绑架自己的亲生儿子肯定是有特殊目的,不会简简单单就交给那些疯狂科学家随意处理。” 说到应凌云的目的,那就只能想到“复活银月”。然而祝老先生亲口否定过这个可能性。以直系亲属作为活祭品复活死去之人的做法仅仅适用于凡人。就好像两节五号电池可以拿来驱动玩具四驱车,却绝无可能用来驱动方程式赛车,长安作为复活银月的活祭品那是远远不够格的。 “虽然我也会占卜术,但只能说是粗浅掌握,无法追踪大成位阶。”陆游巡遗憾地看着辰龙的断臂。 “我记得你是在摆脱人道司秘密据点之后才开始学习的占卜术吧?”祝拾好奇,“这是为了继续追查人道司,向他们复仇吗?” “是的。”陆游巡承认。 “但是罗山还有那么多的占卜大师,就连他们都追查不到人道司秘密据点,你半道出家学习占卜术就想要追查到,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祝拾委婉地说。 “我很清楚这个挑战有多么困难,但这是失去战斗力量之后的我所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要我放着仇人逍遥法外,自己虚度光阴,那还不如杀了我。”陆游巡淡淡地说,“而且……我也不是毫无把握。在以占卜术追查人道司一事上,我有着一项先天的优势。” “优势?”我也好奇了,“是什么?” “是‘因果’。”陆游巡正色回答,“人道司在那八个月里从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采集了大量的血肉和体液,甚至还采集了不少灵魂成分,通过这些线索,我可以凭借占卜术进行反追踪,这是其一。我与人道司之间存在深仇大恨,这种负面而又巨大的缘亦是占卜追踪的助力,这是其二。 “而其三,虽说这是最近才知道的,人道司的怪人改造技术之中明显存在着通过研究我才得到的成果,而他们既然从我这里获益,就注定与我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其他占卜家虽然不是无法通过我去反追踪人道司,但是肯定没有我自己精通占卜术去追踪的效果来得强力。 “如果我仍然能够召唤‘可能性分身’就要轻松多了,那样我就可以直接召唤出‘成为占卜家的自己’,而现在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从零开始学习。” “原来是这样。”祝拾了然,“那么你在掌握占卜术之后,有没有占卜出来过什么线索?” “有是有……”陆游巡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但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而已。” “画面?”祝拾问。 “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只有在相当走运的情况下,我才可以通过自己的占卜术断断续续地幻视到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的情景。”陆游巡的脸色逐渐蒙上了阴沉的颜色,“那里的布局和我过去待着的人道司旧据点很相似,简直就是个屠宰场。一些看不清楚面容的修士被捕捉到那里去,接受惨无人道的实验和改造。 “那里的研究者把修士当成小白鼠使用,毫不在乎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他们好像有着稳定得到修士的未知渠道,每次死掉几十来个修士,就会有新一批送过来。” 祝拾目瞪口呆:“猎魔人又不是小白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抓到手。几十来个猎魔人……有的城市就是把罗山和民间的猎魔人都统计进来,也不过才几十来个而已!”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陆游巡沉声道,“我知道直接那么说你们很难相信,事实上罗山有很多人在听到我的话之后,都以为是我的占卜引发了错误的幻视,甚至是以为我是为了吸引罗山高层的注意力而哗众取宠……但是我真的没有撒谎。而且我的幻视也不是错误的,虽然那只是我的感觉……”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变弱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说服力不足。 而我则蓦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自己过去的经历与他现在提到的内容相联系,产生化学反应,令我整个人都猛地坐直了。 我好像找到了直接突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方法! 等等,这个方法真的可以吗?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洞? 对了,这个方法很依赖运气……不不不,运气因素似乎也可以解决! 只是还有个问题需要交给陆游巡,看看他是否可以攻克。 “庄成,你怎么了?” 因为我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所以陆游巡和祝拾都注意到了我的异常,麻早也再次抬起头看了过来。而祝拾则关切地询问:“是想到了什么吗?” “我有个直接锁定敌人腹地的思路,需要你们帮我看看是否可行。”我说。 陆游巡立马就精神了,急匆匆地问:“什么思路?” “首先,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可以在自己感知到的地方召唤出自己的火焰,也可以通过分解和重组自我,把自己传送到火焰所在的地方。”我说,“而陆游巡则说自己可以通过占卜术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的情景……” “你是想要说如果让你也看到那个情景,你就可以把自己直接传送过去了吗?”祝拾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陆游巡的幻视是基于他自身与人道司的特殊因果关联,那种幻视应该是只有他自己才可以看到的。除非有办法在他与你之间形成连接,让你也同步到他意识里出现的画面……啊!” 她已经反应过来了。 陆游巡掌握着把自己知晓的信息传输到他人精神内部的法术。 过去在追踪不死身怪人的时候,他对着祝拾和我使用过。 “……是的,我确实可以做到。”反倒是陆游巡率先变得冷静了,“可是你的精神在我的感知里面与太阳没什么差别,如果我这种水平的修士对你使用精神法术,就等同于是赤身裸体地接触太阳,顷刻间就会被你烧到魂飞魄散……” “但是你上次并没有真正受伤,不是吗?”我说。 “那是因为过去的你对我没有敌意。”他说,“而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和祝拾分别属于两个水火不容的阵营。比起我所处的超凡主义,你更加倾向于祝拾所处的治世主义。我看得出来,你和祝拾他们交流的时候经常会避讳我。因为对你们来说我不是自己人,而是潜在的敌人。 “庄成,请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敌意吗?” 163 突入计划2 我对于陆游巡是否有敌意,这件事情之于陆游巡非常重要。可想而知,一旦我心中出现了敌意,哪怕只是连自己都难以觉察到的些微一滴,放在失去战斗力量的陆游巡身上那都是灭顶之灾。 就连我也必须认真掂量,反复权衡,叩问自己的内心。 最后,我给出了答案。 “没有。” 陆游巡意外地问:“为何?” “我不想被立场这种东西束缚,也不关心你所处的是什么立场,只看你这个人如何。至今为止,你都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还帮助过我,我不可能把你当成敌人。”我坦然地说,“当然,你要是对我身边的人做什么,我必定不会放过你,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也承认,我确实有着不想被你知道的秘密,可这方面你也相同吧?你幕后的势力正在怀着未知目的觊觎麻早,那是与失魂症无关的某个目的。而你本人则是他们之中距离目标相对最近的人,他们真的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指示吗?可别跟我说‘没有’,我不会信的。” 这下轮到陆游巡被我问住了。 “这个……” “如果你敢对麻早出手,我就杀了你。”我说。 麻早默默地看着我。 而祝拾似乎早已从自己祖父那里听说过一些信息,她并没有显露出意外颜色,而是冷静地发问:“庄成,虽然我也支持你,但是你这样真的算是对陆禅毫无敌意吗?” “我不会拿他没做过的事情去判断他是敌是友。”我说,“至少在那之前,他仍然与我们是同一阵线。而且在友军里面有这么一个散发可疑气味的人我觉得也算是约定俗成了吧……” “最后那句话才是你的真心话吧。”祝拾吐槽。 陆游巡先是叹息,然后摆出了举手投降的姿势,说:“好吧,我明白了……我会配合你的想法。” 换而言之,他已经做好了相信我,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 这当然不可能单单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对人道司复仇的意志才是最有分量的。 “可你上次想要连接庄成的精神不是失败了吗?”祝拾质疑。 “那是因为我被他的精神形态惊吓到才中断了,只要他愿意接受我的法术,我就可以正常连接。” 陆游巡回答,接着对着我说:“但是我还有个问题,前面也说过,用占卜术幻视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情景,即使对我来说也是必须建立在相当走运的前提下,正常来说是必然会失败的。我可能也需要连续尝试几天,甚至是十几天,运气不好的话几十天也无法成功……” “我明白。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我没有去看身边的麻早,而是直视陆游巡,说:“假设,我是说假设……我正处于一种非常强大且特别的,专门将怪异事件吸引到身上的‘运气’之中,这种‘运气’能够推动我轻而易举地追逐到怪异之物,以及与其相关的人和势力……你认为这会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帮助吗?” “这也是你的秘密之一吗。”陆游巡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假设如今在你身上真的存在那种不讲道理的厄运,并且你真的能够以我的幻视为线索,把自己传送到人道司秘密据点……那么我这一环或许真的可以今天就成功。” “人道司在国内的秘密据点应该不止一处,不知道哥哥是否在陆禅幻视到的那处秘密据点。”祝拾思考。 “这件事情你大可以乐观估计。”陆游巡说,“我幻视到的极有可能就是应凌云在人道司内部负责的那处秘密据点,而如果辰龙抓走祝长安真是应凌云在幕后指使,祝长安就很可能是被抓到了那个地方。” 说着,他起身,向接客室外走去,同时说:“我要先去做占卜的准备,顺便向上级写个报告,申请支援。” “支援?”祝拾问。 “这次我们大概可以锁定人道司秘密据点的位置,必须事先做好突袭准备。敌人的预期战力可是有着至少一名大成位阶,那么我们也不能全部仰仗庄成一人。我要向上级申请大成位阶无常的支援。”陆游巡说。 不光是祝拾,就连我都难免为他的魄力而吃惊。 他居然这就要以成功追踪到目标为前提展开行动了。大成位阶无常应该不是说请动就能够请动的战力。看来他不光是赌上自己的性命,还要赌上自己在罗山内部的信用。 “你要请谁?”祝拾问。 “神枪。” 说完,陆游巡便走出了接客室。 而祝拾则流露出了非常凝重的表情。 神枪……这个名字我先前听说过,好像是曾经与陆游巡和辰龙组队,后来因理念不合而离去的队友。 那居然是个大成位阶无常吗? 说来也是,过去的陆游巡甚至能够在辰龙的强化下召唤出“成为大成位阶的自己”,以及其他大量具备多姿多彩能力的“可能性分身”。如果另外一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成级别无常,那么对于陆游巡和辰龙来说就是形同虚设。 可是看祝拾的表情,那个神枪似乎不仅仅是个大成位阶无常那么简单。 “庄成,你要小心那个神枪。”祝拾突然提醒。 “神枪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听说那个神枪性格相当恶劣,为人傲慢且刚愎自用,是个暴力主义者,同时还是个极端的超凡主义者。”她说,“过去的陆禅和辰龙之所以会与其分道扬镳,也是因为治世主义和超凡主义的冲突,没想到陆禅现在又和神枪有联系了……不对,好像也合理,现在的陆禅已经变成了超凡主义者,反而能够和那个神枪聊到一起去了吗……” “神枪是哪个大无常的亲信吗?”我问。 “这个么……等等,你不会已经想要和他打起来了吧?”祝拾惊道。 “如果对方无论如何都要和我打起来……”我正色。 “该不会是我爷爷在私底下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我回头要好好找爷爷抱怨抱怨……”她发出牢骚,接着说,“大成位阶无常多数都是某个大无常的亲信,神枪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不过罗山只是有传言他是在暗中为某个大无常工作,却不晓得具体是哪位。想必他幕后的大无常应该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吧。” 按照祝老先生的理论,假设我以后与神枪发生冲突,就算能够胜利,也最好不要将其杀死。 不过,神枪这次可能要以支援者身份前来,我却在这里思考什么打不打杀不杀的,反倒是显得我很没礼貌。 想归想,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询问了神枪的其他信息:“他具体有多强?” “大成位阶的战力可不是我这个小小的住级别无常可以准确评价的。”祝拾无可奈何地说,“只是根据我过去风闻的信息,如果说之前和你战斗过的辰龙是有着无敌的防御力,那么神枪就可以说是有着无敌的攻击力。 “想必从‘神枪’这个名字你就已经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擅长使用的武器是长枪。据说他具备一种名为‘必中必穿’的异能,也是正如其名,他的长枪一旦出手就绝对可以命中目标,一旦命中目标就绝对可以将其贯穿。” “听上去有些像是北欧神话的冈格尼尔之枪。”我说。 这个异能的效果真是有够单纯,也真是有够荒唐。 “绝对命中”和“绝对击穿”,这两个属性光是取出其中一个就已经足够强大,两者相结合更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上次我看到类似的能力还是在电子游戏的外挂程序里。 片刻后,陆游巡回来了,他换了身像是古代道士的打扮,而且身上还隐约有着水汽。 “你居然还专门洗了个澡?”祝拾问。 听说很多神职人员在参与重要仪式之前会沐浴斋戒,陆游巡应该也是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吧。虽然现在才开始斋戒已经为时过晚,但沐浴还是可以很快做完的。看样子这个办事处里面还有洗澡的地方。 “以心传心可不仅仅是只要庄成对我没有敌意就可以的,也要我对庄成没有敌意才行。为了防止产生不必要的杂念,当然要先做好沐浴净心的步骤。”陆游巡回答。 “嚯……原来你觉得自己对庄师兄有敌意啊……”祝拾斜视他。 陆游巡心平气和地说:“不要误会。敌意这种东西在人与人之间稀松平常。就算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之间,也有可能会在细节处藏着当事人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厌恶和歧视。我只是想要把意外降低到最少限度而已。”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也去洗个澡?”我问。 “不,你就不用了。沐浴净心也算是一种仪式,不是单单洗个澡就可以的。你临时抱佛脚去做,反而可能会胡思乱想。”陆游巡先是摇头,然后说,“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开始吧?” “好。”我上前。 他左手拿着一把白色玉石做成的算筹,右手则向我伸了过来。 我也伸出右手,与他握在了一起。 164 人道司潜入作战1 陆游巡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一刻,我感觉到似乎有着某种精神性的事物连接过来。因为是在物质世界不存在的东西,所以不是很好描述。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小学时候玩过的纸杯电话,连接在两个纸杯中间的细绳就是现在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东西。 细绳能够通过振动把声音信号从一个纸杯传递到另外一个纸杯,而现在这根“细绳”并未发生振动,陆游巡还没有把自己意识中的信息传递过来。 他停顿了一两秒钟,似乎是在轻轻拉扯“细绳”,确定连接的可靠性。 “……居然真的连接上了。”他以莫名复杂的口气说,“原来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伙伴了啊。” “倒也没有当成伙伴。”我说。 “至少没有当成敌人……这就足够了。”他笑了笑,“让我们开始吧。” 说着,他松开左手,任由白色玉石做成的算筹落地。 算筹这种东西看着和筷子很像,都是细小的棍子,只不过筷子一般成对出现,而算筹则有很多根。古人至少从春秋时期起就开始用这种东西做数学计算,“运筹帷幄”的筹就是算筹的筹。 同时在古代,计算工具往往也和卜算之道脱不开关系,古人相信数学工具能够用以推测个人的前程和世间的命运,以及难解谜题的答案。 白玉算筹落地之后并未碎裂,而是排列成了错综复杂的模样。原始部落时期的人类会通过龟甲受热迸裂的裂纹尝试分析出上天的旨意,因为他们认为偶然出现的形状之中寄宿着冥冥之中的启示。而落在地上的白玉算筹所呈现出来的随机排列,仿佛也呈现出了某种随机的数算,蕴含着推导未来的方程式。 陆游巡就像是审视龟甲裂纹的部落巫师一样,以深邃的目光审视白玉算筹。 我稍微紧张了起来。 能成功吗? 只要这个方法能成,那么我就可以不用带着麻早去那个危险的人道司旧据点。虽说非常在意那里的神印碎片,可最好还是以陆游巡的占卜幻视作为突破口。那样需要冒险的就可以只有我一个人了。 而且,他是因为我的话语而赌上性命,甚至是赌上信用,如果就这么失败了可不行。 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涣散,神态变得恍惚,似乎看到了正常人无法看到的画面。 祝拾微微动容。 而麻早则悄然放下辰龙的断臂,慢慢地靠近了我,似乎是打算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出手相助。 “……成功了!” 陆游巡像是神游物外一样,心神明显已经不在这个房间。 然而他的嘴巴动了起来,无疑是在对我说话,声音透露出了激动之意:“成功了,我看到了!庄成,我这就把画面传输到你的意识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装满水的陶缸一样被轻轻晃动。水面呈现出细碎的波纹,无数线条纵横交错,勾勒出了画面的草稿;而粼粼波光则反射出了不同的色彩,为草稿上色填充。 我幻视到了不知何处的情景—— 那是一处昏暗的通道,中间林立着如同墓碑般竖立的大尺寸方形机械装置,这些东西像是乘坐移动传输带一样缓缓地朝前方平移,周围还有一些人影。 画面不是很清楚,好像在不戴护目镜的情况下潜入游泳池,用肉眼去看水下的事物。看不清楚那些机械装置具体的模样,更加看不清楚那些人的外貌。 说起来,陆游巡先前有说过,他自己也只是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情景,也看不清楚那些被绑架的猎魔人的面容。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把自己传送过去吗?还真没尝试过。好在虽然视野模糊,但注意力还是可以集中的。而在此期间,那些机械装置和人影很快就脱离了画面之外,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通道。 这样也好,第一次突入陌生的地方,我还是想要将传送落点设置在僻静的地方。我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画面的角落。这个位置看样子应该是没人注意的,接下来我想要以潜入作战为主。 尽管我不擅长潜入,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也多半会有很多监控,可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呢? 潜入作战——真是想想就令人心跳不已的词语。 陆游巡略带忐忑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样,你看到了吗?可以传送过去吗?” “可以。”我说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台词,“那么,我去去就回。” 说完,我发动了火焰传送。 人道司秘密据点潜入作战,开始!- 我突然眼前一黑。 不是形容,真的是眼前一黑。视野陷入了黑暗,像是照明灯泡突然停电。 事情好像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火焰传送”这种技能和空间转移是不同的,我要是想从地点a传送到地点b,就得先在地点b用火焰构筑出自己的意识容器,然后像是把重心从左脚转移到右脚一样,把自己的精神转移到那边的意识容器里。同时因为我在麻早、祝拾、陆游巡的身边都留下了“萤火虫”,所以就算完成了传送,也不会丢失罗山办事处那边的视野。 然而这次情况显然有问题,我这边才“把左脚的重心移动到右脚”,就感觉左脚踩着的地面像是被抽走的木板一样突然消失,连带着位于罗山办事处那边的视野也跟着消失了。 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粗暴地捆绑在了某个非常不舒适的地方,周围还摇摇晃晃地,浑身隐隐作痛。几秒钟之后,我的视野才慢慢地恢复清楚,可以看见东西了。 这一看,我顿时无言以对。 先描述一下我当前所处的场景吧。 我所处的是一条宽敞而又昏暗的走廊,顶部悬挂着一些时明时暗的半碎灯管。两边是灰色的墙壁,原本可能是被漆刷成白色的,只是很长时间没做过清洁,上面还粘着很多深色腐坏的血迹。 每隔一段距离就可以看到一扇生锈的铁门,有的铁门后面仿佛关押着发狂的野兽,传出好似含着浓痰的浑浊低吼声,频繁顶撞震动铁门,发出剧烈震耳的响声。 而地板则像是无数铁丝网密不透风地堆叠而成,隐隐约约地能够透过铁丝网地板,看到从下方浮现出来的令人联想到炼铁厂的火光。燥热的高温也浮动了上来,把整条通道变得像是桑拿房。 另外,这个地方当然不止我一个人。 这里有二十多个人,其中大部分人都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对,就是十字架,而且还是木头做的。他们都被粗糙的草绳捆绑在了那上面。而十字架有着铁制的底座,底座下面好像有着滚轮。明明没有人在推,这些十字架却在带着“罪人”们自行往前移动。 他们之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年轻的也有沧桑的,脸色都显得落魄困顿,穿着的也是相同的衣服。那是一种自带黑色绑带的,陈旧的白色长袖衣裤,上衣和裤子看上去是一体化的。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服装,更加像是精神病院里面的拘束服。 顺带一提,虽然说的事不关己,但我也是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罪人”之一。刚才感觉到的捆绑感就是来自于此。理所当然,我身上穿着的也是陈旧的白色拘束服。 有几个人倒是没被捆绑在十字架上,他们像是陪同囚犯的狱卒一样跟随在这些十字架的周围,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都穿着令人联想到邪教徒的黑色袍服,戴着宽大的兜帽,真容被阴影所遮挡,最多只能看到露出的下巴。 这都是些什么人,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简直是一头雾水。就在刚才,我应该还在罗山办事处,正在突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然而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研究设施,更加像是被邪教徒占据的不知名工厂。 我这是被陆游巡给暗算了?不合理,先不说他对我没有敌意,我也不应该传送到和自己先前感知到的画面截然不同的地方。 “喂,你。” 旁边传来了声音,听着像是个粗嗓音的男性:“对,就是你,刚刚醒过来的小孩,我在跟你说话。” 小孩,这个地方哪里有小孩? 我好奇地循声望去,然后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性正在旁边发出声音。他也被捆绑在十字架上,面朝着我这边的方向,还和我对上了目光。 他仔细观察了我两眼,然后长叹一声,问:“你是谁啊?我可不知道我们城市还有你这个岁数的猎魔人,你也是被这帮子恶棍抓过来的吗?真是……” 另外一个同样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人说:“我想起来了,他在我们战斗的时候正巧出现在了附近,可能是因为目击到了现场,所以就被他们顺带着抓过来了。” “什么叫我这个岁数?”我奇怪,“我怎么说也已经成年了。” 那个陌生的男性说:“成年?你在说什么怪话。你怎么看都只有十二岁左右吧。” 165 人道司潜入作战2 我看上去是十二岁?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二十岁了。这个男人即使是视力不佳,也不至于把将近二十岁的青年错看成十二岁的小孩。这是在说笑吧。 尽管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却不至于真的坚信这是在开玩笑。对方没必要撒这种容易验证的谎言。而且在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确实意识到自己的嗓音似乎有点不对劲。 我尝试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身体,却由于全身被拘束而无法自由活动。而只是这么稍微一动,我也开始感觉这具身体有些问题了。陌生,无力,肌肉运动的感触也很违和。像是看也不看随手拿起桌面上还没开封的瓶装可乐,而可乐却被人事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喝掉半瓶,拿起来的时候光凭手感分量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难道我的身体真的变成了十二岁的外貌? “这群人道司的畜生,真是肆无忌惮啊。”陌生男性恨恨地说。 我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人道司?” “对了,你应该只是被卷入我们战斗的普通人小孩吧,所以不知道人道司是什么。”陌生男性说,“简单地说,人道司就是个喜欢到处抓人搞人体实验的邪恶组织,而这里则是他们的巢穴。” 这里是人道司秘密据点?我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可是人道司秘密据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前看到的人道司旧据点很明显是现代化的研究设施,虽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做过打扫,但基本上只有落灰和蜘蛛网,可以想见那里在还没有遭到废弃的时候是个相当注重卫生清洁的地方。 而现在这种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和混乱噪音,闷热到令人不快,透露出野蛮疯狂气息的地方,怎么想都和科学实验无关。与其说是研究机关,不如说是恐怖屠宰场。 退一步说,我刚才通过陆游巡的幻视观察到的也完全不是这种风格的地方。虽然画面模模糊糊,但当时看到的分明是个更加有现代化技术氛围的情景才对。 “喂,你们是怎么回事!”陌生男性转头对着旁边的“狱卒”说话,“你们人道司不是打着代表世俗社会反抗罗山未来统治的旗号吗?抓我们猎魔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普通人小孩子都要抓?你们不会是连他都想要解剖实验吧?狼心狗肺的畜生!” “闭嘴!” “狱卒”踢了十字架底座一脚,鄙夷地说:“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吗?现在的你不过是个等待料理的小白鼠,还敢大放厥词……小白鼠是不需要舌头的,要不要我先帮你把舌头给拔掉?” “如果不是有法力禁锁,就凭你这条狗……”陌生男性满眼血丝地瞪视“狱卒”。 “哦,好怕怕,猎魔人大人在瞪我!——呵,瞪我你就能逃出去了不成?”“狱卒”冷笑,“别说是你,就连那个陆禅都被我们给抓住了。为了困住这么一个成级别的无常,我们这处据点的防御级别可以说是拉到了最高。他自己都插翅难逃,你一个住级别又可以扑腾出来什么水花?” 陌生男性反唇相讥:“还真以为这是你们人道司的本事?虽然不知道辰龙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但要不是有他站在你们那边,你们也不过是群杂鱼罢了。靠着一个成级别无常打败另一个成级别无常,这就是你们人道司要展现的凡人技术之力?笑死我了!” “狱卒”不屑一顾地说:“你就在那狗叫吧,失败者无论怎么嚎都是失败者,反正之后你就要开始求饶了。” 而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也分析出来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 陆游巡被抓了? 而且他们还不是普通地抓到了陆游巡,而是通过辰龙的背叛抓到了对方……但是,这不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情吗? 那个陌生男性还说了人道司是“靠着一个成级别打败另一个成级别”,再结合“狱卒”的发言来看,显然在他的认知之中,辰龙和陆游巡都是成级别。然而现在的辰龙分明是大成位阶,而陆游巡最多是坏级别。这种认知只有在两年前才成立。 难不成我是穿越到了过去陆游巡被人道司捕捉监禁的时间段,还进入了不知名十二岁小孩的身体里?可我明明只是想要把自己传送到人道司秘密据点而已……等等,这个展开好像有些熟悉。 麻早当初在末日时代也是带着二号小碗发动传送,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意外来到了我所处的和平时代,并且疑似进入了另外一个自己的身体里……也就是说,我遇到了类似的事情?可我用的也不是空间转移,而是火焰传送。况且这个地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过去监禁陆游巡的人道司旧据点。 无数的谜团占据了我的脑海。 看着周围这片像是恐怖游戏场地一样的景象,尽管很清楚自己还有正事要做,我却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激动的感情。显而易见,我这是被猝不及防地卷入了某种怪异现象之中。 还有,既然我是被莫名其妙地更换了身体和身份,莫非超能力现在也是无法使用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感受了下自己的力量。 ——还可以正常使用。 我放心了,可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点失望。 其实我是害怕失去自己的超能力的。 并不是因为我害怕受伤和死亡,对于这些恶果我早有觉悟;也不是因为害怕变得弱小。我真正害怕的是无法继续冒险。 当然,只要死亡,冒险就会结束。而既然我不害怕死亡,那么也不应该害怕这种事情。严格地说,我害怕的是自己才启程没过多久就被迫结束冒险。就好像在课堂上藏在抽屉里偷看的终究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刻,却不想在才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被任课老师没收。 自我乘船驶入惊涛骇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被风浪吞噬的预期,但是我还想要再多多享受风浪,而不是才尝到些许甜头就船破人亡。对我来说,超能力就是一艘坚固靠谱的船,是我享受更多波澜壮阔冒险的保障。 问题在于,我现在搭乘的这艘船貌似可靠过头了,任凭外面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这艘船都稳如立于平地。因此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无法使用超能力”的情景。 我也不是不可以自我设限,可是面对真正的冒险,我希望自己可以爆发出“使尽一切手段”的精神力,因此不是被迫无法使用力量的话就没有意义。 我稍微收心,然后闭上双眼,用热量感知观察周围。 首先观察的就是处于这个场景之中的自己。 就和先前那个陌生男性所指出的一样,现在的我还真是十二岁小孩的模样。 只不过,我进入的貌似并不是陌生孩子的肉体。这具身体看上去非常眼熟,与我十二岁、最多十三岁时候的外貌别无二致。当然,现在的我手边没有照片,光靠记忆可能对比不出可能存在的龃龉。不过无论怎么想,这张面孔都是我刚上初中时候的长相,和麻早的外貌年龄差不多。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里其实是平行世界,我是穿越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的身上? 还是说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曾经被绑架到人道司过,之所以会在十四岁觉醒超能力是因为我在人道司接受了人体实验,而事后的我则忘记了这段经历? 我的脑海里面爆发出来无数种可能性,却都缺乏线索和证据,只能先转移至下一个目标。 刚才“狱卒”提到了陆游巡也被抓到了这里来,也就是说他应该也被捆绑在了十字架上吧。 我用热量感知扫描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陆游巡的身影。 难道他是被单独转移到了别处? 念及此处,我扩大了自己热量感知的范围。 既然我的感知范围可以轻而易举地覆盖人道司旧据点及其周边区域,那么想要覆盖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是研究设施的秘密据点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在这里面找个特定人物出来亦是不在话下。 可是我的感知力却遭到了阻碍。 这条昏暗走廊的墙壁似乎布置了阻碍感知力蔓延的手段,令我联想到了祝家宅邸的结界。尤其是走廊两边的铁门后,更是感知力难以侵入的地方。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既然是“秘密据点”,那就必然有着反探查的机制,人道司从事的黑暗科学研究更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要想强行侵入这些反探查机制也是可以的,可是这方面也和祝家宅邸的结界一样,强行侵入只会使得机制本身破碎,继而很可能会引起此地管理者的警觉。届时,我的存在大概会被觉察到,不利于接下来的潜入作战。 什么潜入作战啊,我这不是一上来就被抓住了吗——我冒出了这么个可笑的念头。不过现在这种被人误会为普通人的情况反而是很好的伪装色。 在看不明白事态全貌的前提下,还是先低调潜伏,观察情况比较好。 与此同时,我尝试感知自己留在罗山办事处的“萤火虫”。 166 少女陆禅1 在罗山办事处有我留下的“萤火虫”,我想要试试看自己能否看到那边的情景。 而结果是……看不到。 也不是说完全看不到,只是模糊到分辨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如果说我透过陆游巡同步过来的幻视画面看人道司秘密据点就像是水下视物,那么从这里去看罗山办事处就像是在水里面加了一大堆泥沙,只能看到浮光掠影一样的东西。也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些许混乱的声音,跟在水下听陆地上的动静差不多,稀里糊涂。 类似的经验我其实是有过的,那就是过去被孔探员转移到阴影世界的时候。在阴影世界去连接现实世界的“萤火虫”也是只能感知到相当模糊的东西。 那么,我现在所处的秘密据点是建立在阴影世界吗?可以确定不是。同样是只能感知到浮光掠影,阴影世界那边的连接体验更加像是闭上眼睛,用指头隔着眼皮按压眼球所产生的奇妙光感。 只能说两者都处于一个信号质量非常差的地方。 如果阴影世界信号差是因为那是异次元,那么这里信号差又要如何解释呢?因为这里是“不同的时间段”吗?还是这里存在着妨碍内外信号交流的结界? 接着,我感知了下自己的退路,也即是自己是否可以通过与“萤火虫”之间的连接,把自己传送出这个诡异恐怖之地。 既然是怪异之地,那就多半不会任由我轻而易举地离去。就好像灵异电影里闹鬼的洋馆或者洞窟,大多数恐怖事件就是要配合无法轻易逃脱的背景才可以成立。说走就可以走的话那就根本没有惊悚可言了,我已经做好了火焰传送被禁止的心理准备。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结果是可以传送。 我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随时都可以传送出这个地方。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准备都浪费了大半。超能力可以使用也就罢了,居然连退路都没有好好给我断开,可以不要再增加这种降低我危机感的要素吗。我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过去因为力量过于强大而无法遇到怪异之物的事情,难不成真正在妨碍我沉浸在冒险之中的其实是我的超能力吗。 不过我总不可能真的这么早就离开这个地方。即使看上去再不像,这里怎么说也是被称呼为人道司秘密据点的地方,我有必要先继续深入探索。而且这么急躁转身就走的话之后可能就无法再进入此地了。 我继续用感知力观察周围,没过多久,我就在附近捕捉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 这道身影也穿着白色的拘束服,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十字架上,却看上去与周围的囚犯们格格不入。排除我,其他人至少都是成年男女,而这道身影的主人却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 目测她只比现在的我大两三岁,可能是刚上高中的岁数,有着秀气的美貌,乌黑的长发,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像是从书香门第里出来的,教育良好的女学生。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的她神态毫无生气,以缺乏焦点的眼神看着前方,透露出来倦怠灰心的气质。 先前指责人道司捕捉普通小孩的陌生男性应该也可以看到那个少女,却没有把话题扯到她那边去,似乎并不认为她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也就是说,少女并不是一般群众,而是猎魔人? 祝拾好像也是从高中,甚至是从初中就开始从事猎魔人家业的,或许少年少女从事猎魔工作在罗山并没有那么罕见。 忽然,我们的前方出现了数道人影,而周围的“狱卒”们都不约而同地止步,连带着捆绑我们的十字架也陆续停止了移动。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出现了些微的振动。 不,振动的并不是我的意识,而是藏在我意识之中的某物——是神印碎片。附近出现了其他的神印碎片! 是在前方出现的数道人影的身上吗?我集中注意力,去观察那些人。 在那数道人影里面,居然有两个我的老熟人。 其中一人有着白色的短发,穿着紧凑的灰色衣服和裤子,身材高大精壮,正是辰龙。 而另外一人则佩戴着银色的面具,身穿白色西服,外面套了一件有着斑驳血污的白大褂。 这是怪人制造者?不,是应凌云? 应凌云果然没有死? 不,这里可能是两年前的时间段,应凌云在这时候还活着也很正常。 而这两个人的身旁则还有三道陌生的身影,他们身材肥胖,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头部也用绿色的手术帽和蓝色口罩所遮挡,露出来的眼睛遍布通红血丝,而眼眶周围肌肤则呈现出青黑腐烂的状态。 “他们就是这个批次的实验体了吧。”可能是应凌云的人以疲倦的口吻说。 其中一个“狱卒”恭恭敬敬地说:“是,博士。” “应凌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敷衍地说:“辛苦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检视我们。 我感觉这个“应凌云”有点怪怪的。 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应凌云,但是从怪人制造者的表现和祝老先生的描述来看,应凌云本人应该也是个喜欢装腔作势,口气傲慢,举止不拘小节,有着表演型人格的男人。 相较之下,眼前的“应凌云”就像是把霸道总裁的戏演完之后换回常服带着满身疲惫下班回家喝啤酒的苦劳演员,话音毫无霸气,站姿也是松松垮垮。再回顾刚才,他走路的姿势貌似也没有怪人制造者那种龙行虎步的威风,反而令人联想到大学里时有遇见的不擅长体育运动的宅男。仔细一看,他甚至还有些驼背和高低肩。 突然,他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哪来的小孩?”他问。 你说谁小孩……我控制住了回嘴的冲动。 “狱卒”恭恭敬敬地回答:“他是目击者。因为正好出现在了捕捉陆禅的现场上,所以我们就把他也顺便抓回来了。” “应凌云”——因为感觉他不太像应凌云,所以还是称呼他为“银面具博士”吧。银面具博士转头看向了辰龙,问:“还有这事?” 辰龙思考片刻后说:“……好像是有?” “也就是说,这就是个毫无关系的小孩?”银面具博士的声音里出现了不满。 “你不会是想说要把他放走吧?” 就在这时,从那三个穿着手术服的人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他对着银面具博士阴恻恻地说:“既然都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地盘,那就不能让他离开。可别说什么只要删除记忆再放走就可以了,万一他落入罗山之手,我们这处秘密据点就有可能暴露。” “我当然不会那么说。”银面具博士的态度依旧缺乏攻击性。 那人警告性地说:“你最好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注意你的口气。”辰龙以威胁的声音说,“博士是这里的最高权限者,而我的工作之一,便是维护他的威严。就算你是高级研究员,我也不介意拿你开刀。” 高级研究员脸色微变,愤愤不平地退了下去。他似乎原本还想抛下什么狠话,却在辰龙锐利的目光之下止住了嘴巴。 我观察着银面具博士,根据我的感觉,刚才感受到的神印碎片,应该就是在他身上。 虽然性格表现截然相反,但如果他不是应凌云,就很难解释神印碎片为什么会在他身上。还是说人道司有着其他神印碎片,将其分配给了麾下据点的最高权限者?但是两年前监禁陆游巡的秘密据点的最高权限者应该也是应凌云吧? 当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银面具博士是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之一,性格表现不同也是因为这是“性格比较软的应凌云”。可是根据陆游巡过去的态度和反应,曾经作为据点管理者与其接触的应凌云应该不是这么软的人物吧? 还有,神印就算只是碎片应该也有着贯穿时间长河的唯一属性,这个“疑似出现在两年前,且为应凌云所有的神印碎片”又要如何解释? “辰龙,你为什么要背叛!”先前和我搭话的陌生男性突然喊叫了起来,“人道司到底许诺给了你什么好处?不光是我们,你居然就连陆禅,就连自己的挚友都要背叛……你还是人吗!” “哼……” 辰龙左耳进、右耳出,似乎纯粹是把对方的话语当成噪音。 陌生男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咒骂道:“你这个良心喂狗吃的叛徒!看过来……给我看过来!还有,陆禅,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问问辰龙这条畜生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粪便!”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在十字架上挣扎,用力扭头去看不远处的人。 陆游巡在这里?我刚才怎么没看到?我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只在其尽头看到了先前那个女学生气质的少女。 而辰龙不再置若罔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少女。 “陆禅……”他念出了这个名字。 啊? 167 少女陆禅2 辰龙对着那个女学生气质的少女念出“陆禅”这个名字给我造成的冲击,甚至比起我发现自己传送来的地点是这种恐怖游戏场地似的地方时还要巨大。 他刚才对着谁叫“陆禅”?真的是那个少女吗,还是那个少女前后左右的谁?很遗憾,陆游巡也不在那附近,而且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辰龙的话语集中在了那个少女身上。这下我真是不想要承认也必须承认了,这里的人们好像都觉得那个少女才是陆禅。 我记忆中的陆禅是个非常明确的男性,绝对不可能是个女性,而且还是个妙龄少女。 然而如果非要我以眼前发生的是事实为前提推测,那么我就只能推测陆游巡是不是在人道司的残酷人体实验之中被研究人员顺手改变了生理性别,还被从头到脚做了相当精细的整形手术……不对,眼前这个时间段应该是陆游巡刚被抓到人道司的时候才对。 那就是说,陆游巡原本就是个妙龄少女,只是被人道司变性并整形成了男青年?那也不应该,祝拾认识被人道司抓到之前的陆游巡,应该知道真相如何,却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起过这种事情,更加没有在陆游巡的面前表现过奇怪的态度。 还是说祝拾是在顾及陆游巡的面子和情绪,故意装出了那副自然交流的模样?不行,感觉脑子乱七八糟,还是先不要思考那么多比较好。 我现在突然特别想要把自己传送回罗山办事处,去询问祝拾和陆游巡真相到底是什么,却还是先耐下性子,专心观察眼前的发展。 方便起见,从现在开始我就把自己认识的陆游巡继续称之为“陆游巡”,对于眼前的少女则称之为“少女陆禅”。 “你这个叛徒,终于知道看过来了?” 陌生男性看着辰龙,发出了冷笑声。 而少女陆禅则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亦是相当年轻,透露出些许稚嫩,语调却是相当成熟:“没有必要和他说话,他早已是被银面具洗脑的状态。” “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被洗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辰龙淡淡地说。 “背叛朋友、背叛同僚、背叛组织……甚至是就连家人和师父都统统背叛,而加入的对象却是把我们猎魔人当成小白鼠,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终日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疯狂组织……”少女陆禅灰心地注视着对方,“你倒是告诉我,像你这种怀揣着善心与热血的猎魔人做出这种事情来,如果原因不是被那边的银面具强行奴役了精神,还能是什么?” “就是因为你就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清楚,现在才会被绑在那里啊,陆禅。”辰龙答非所问。 我也相当在意他是否被洗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只可惜现实世界不是动画或者漫画,被洗脑的人是不会用类似于“眼睛里面没有高光”等等显而易见的迹象显露出精神状态的。 同时,我也用热量感知去探查。以大成位阶的他为对象时,我的热量感知难以侵入他的身体;而如果现在真是两年前的时间段,他应该就是成级别,热量感知是可以窥探。 紧接着,我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身体似乎被强而有力的法力所保护着,我的热量感知无法侵入。与此同时,他忽然皱起眉头,疑神疑鬼地环视周围。我反射性地收回了自己的感知力。 见辰龙举止可疑,银面具博士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伤口在作痛,像是被谁给触碰到了一下。”辰龙说。 “是你之前在外面执行任务时受的烧伤吧。”银面具博士了然。 “对。之前那个火焰能力者虽然完全不懂灵魂攻击,但是放出来的火焰似乎具备灵魂属性,我的灵魂受到些许波及,直到现在都在作痛。”辰龙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 “这都是因为你总是不一开始就使用影之缠装。”银面具博士说。 “总是仰仗那种东西的话,身手就会退步。”辰龙说。 “就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才会受伤。再厉害的绝招,万一来不及用出来,那就等同于没有。” 银面具博士先是摇头,然后对着“狱卒”们说:“把这些人送去惯例的房间里吧。至于这个小孩……也暂时关到那里去,但是不要伤害他。” 说完,他便带着辰龙和另外三个研究员离开了。 而捆绑我们的十字架则再次开始前进,“狱卒”们包围着我们陪同移动。 我分析着自己刚才感知到的结果,以及辰龙和银面具博士的对话。 虽然和我起先的推测不一样,但是现在的辰龙无疑是“大成位阶”,他展现出了与上次同我战斗时相同强度的反感知力量。而他与银面具博士提到的“之前那个火焰能力者”,毫无疑问就是我,他的伤口就是被我的火焰灼烧造成的创伤。 这里并不是两年前的时间段吗?可那个陌生男性为什么会表现得像是辰龙刚刚背叛罗山和陆游巡一样,那个像是才被人道司捕捉到的少女陆禅又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我们这些实验体就被押送到了指定监禁地点。依然是一条走廊,“狱卒”们拿出铁钥匙,打开两边的铁门,逐个把捆绑实验体的十字架推到里面去。 铁门后面的房间也被我尽收眼底,里面像是拷问室,摆放着各式各样沾染腐臭血浆的酷刑道具,从锈迹斑斑的锯条到长满尖刺的拷问椅应有尽有,甚至就连我过去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铁处女”都有。 有的房间是空置的,而有的房间里面则还有实验体和“研究员”——说后者是研究员,其实也仅仅是因为他们穿着绿色的手术衣和帽子而已。他们每个人都彪悍肥胖,发青腐烂的面容被蓝色的口罩所遮挡,而手上则拿着鲜血淋漓的拷问道具。 “狱卒”们先是走入了血腥腐臭的房间,再从里面拖出被酷刑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实验体遗骸,而远处则时不时地传来人类惨嚎悲鸣的声音。 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猎魔人们脸色极其难看。 有的“狱卒”向旁边的研究员搭话聊天:“实验进展如何啊,还顺利吗?” “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现在还在试错阶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研究员随口回答,“我们先去吃个午饭,等等再回来,这里就先拜托你们了。” 从那些铁门后面走出来的研究员们暂且离去了。 我只觉得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都是那么的令人无法理解。实验?试错?成果?他们的对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群占领了精神病院的疯子在玩人体实验游戏。房间里面的酷刑道具和科学实验有什么关系吗?拿酷刑折磨猎魔人就是他们要做的实验吗? 我倒是听说过在人类文明尚且处于野蛮蒙昧的时期,医学有过表现得宛如血腥酷刑的阶段,但是现在又不是古代。就算对于猎魔人和怪异之力的科学研究注定会出现与普通科学迥异的地方,甚至可能会显得离经叛道,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粗糙且疯狂吧? 或许我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当周围人都像是精神错乱的时候,可能真正精神错乱的不是周围人,而是自己。 会不会是我这边出现了某种异常呢?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摸索这个问题。 思考间,我所处的十字架也被推到了其中一扇铁门后面,随后铁门关闭,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房间里面没有灯光照明,而地板则依旧是宛如无数铁丝网重叠的模样,从缝隙中间隐隐约约地透露出熔岩般的火光和高温。仔细倾听,还可以听到像是令人联想到炼铁工厂的响动。 透过依稀的火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房间内部悬挂着的无数酷刑道具,偶尔还可以听到血浆从道具滴落到地板上的渗人声音,半吊子的照明反而令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情。 我要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 一来,我原本就不擅长在敌人据点内部潜行活动;二来,我也缺少活动所必需的方向和线索。思来想去,比起在这里钻牛角尖,倒不如先行动。就是被人发现我跑出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直接打杀起来。 正当我要直接挣脱十字架拘束的时候,铁门处忽然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我暂且停止动作,静静地等候变化。 铁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浑身斑驳血迹的研究员走了进来。 他左手臂夹着一块写字板,板子上夹着几张脏脏的资料纸。 “又见面了啊。” 随手关上铁门之后,他转过头来,发出了有点耳熟的声音。 “你是之前和那个银面具博士说话的高级研究员?”我判断。 “哦?倒是会认人,我戴着口罩你都记得住。”这个高级研究员声音冷漠,“但是现在,是我要问你问题。” 他走到我的面前来,然后拿起写字板,看着上面的资料。 “庄成,性别男,十二岁,家住咸水市,就读咸水市新城区实验中学……” 他煞有其事地念着除了名字和性别,以及居住城市外跟我本人完全对不上号的资料,最后以恐吓性质的口吻说:“……这就是你,没错吧?” 168 一脚踩空1 当着受审问者的面念出其身份资料,这是相当普遍的审问技巧,目的是为了向对方施压。 而如果负责审问之人是非法组织成员,施压效果还会翻倍,言下之意是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人际关系,你不服从我们,我们之后就会对着你身边亲近之人动手。 问题是这个高级研究员手里拿着的根本就不是我本人的资料,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他手里资料所说的人。非但毫无施压效果,反而还要我控制住自己面部肌肉,尽可能不要笑场。 或许是看到我神态“动摇”,高级研究员面色稍霁,故作和颜悦色地说:“你可以放心。只要接下来配合我们的研究,你的父母和朋友就不会出事。” “那么,你可以放了我吗?”我有意伪装成弱小的孩童。 “不可以。”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旁边摆放的酷刑道具里面取出其中一件细小的锐器。看着像是牙科医生使用的小电钻,表面却极其肮脏,可以看到上面爬满了吸饱血腥的铁锈。感觉被这个东西划破肌肤的话会得破伤风。 “你永远无法回家。活着是这里的实验体,死去也要成为这里的鬼。哪怕是骨灰也不允许有一粒离开这个地方。”他说。 “实验?”我问,“我只觉得你是要拷问我。” “在你这个岁数的小孩看来,实验器具都像是酷刑道具一样吗?” 他挥了挥手里肮脏的小电钻,又看了一眼周围的酷刑道具,毫无自觉地说:“真是无知……算了,可能你现在只是在开玩笑,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或许这些东西在你心里就会真的变得和酷刑道具差不多了。” 说着,他向我缓缓地走了过来。 而就在这时,我感到存放在自己意识之中的神印碎片发生了细微的振动。铁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血污白大褂、戴着银面具的男人直接走了进来。 高级研究员猛地转过头去,见到来者之后发出了阴沉的声音:“博士?” “你这是怎么回事。”银面具博士冷冷地说,“我刚才有说过吧,不要伤害这个孩子。” “瞧你说的话,我只是要采集些许他的体液而已。”高级研究员说。 银面具博士沉声道:“出去。” “博士,你这就不对了吧。”高级研究员的声音也变得不客气了,“我们这里研究的是如何让普通人也能够拥有强大的猎魔之力,为此我们才在外界捕获了那些猎魔人……而在实验过程中,普通人实验体也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之前又不是没有拿普通人做过人体实验,事到如今你怎么突然心软了?” “他还是个孩子。”银面具博士说。 “孩子又怎么了?我甚至还嫌他太大了。”高级研究员毫无羞愧地说,“根据那些猎魔人家族的教育理论,法术的学习和修行最好要从发育之前就开始,说不定我们普通人也要在孩童阶段就接受改造,才能够更好地适应那份力量。 “甚至最好是从婴儿,不,从胎儿阶段开始也不嫌早。我几个月前就在向你申请孕妇实验体,你每次都以不符合伦理为理由驳回。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还停留在讲究世俗伦理的阶段啊?死在你手里的实验体难道还少了吗!? “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少在那里假惺惺地说那种道貌岸然的话!过去强迫我在实验台上杀人的,他妈的不就是你吗!” 他越是说,声音越是激动,最后甚至失去仪态,嗓子破音,似乎早已对眼前的男人积压了大量的负面情绪。 “你说完了吗?”银面具博士问。 “……你的前任可和你不一样,我敢对着他破口大骂,他早已经把我杀了。”高级研究员冰冷地说,“我听说他如今正在社会上大量散播心之种,把普通人变成嗜血好杀的改造人,目的仅仅是为了采集改造人与猎魔人的冲突数据,而我们的后台却对此不为所动。 “你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凡人的处境早已紧迫到了无法再去顾及那种细枝末节的地步了啊……” 银面具博士不为所动地说:“说完了就出去。” 高级研究员恨恨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放下手里的酷刑道具,走到了门外,顺手还把铁门拍得震天响。 银面具博士头也不回,仅仅是把目光移动到我身上来,默默地看了半晌,然后说:“……对不起,你一定很害怕吧。” 倒也没有很害怕。 相反,我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杀死他。 高级研究员提到的“他的前任”大概是应凌云,而银面具博士多半是其“可能性分身”。 辰龙此刻不在银面具博士的身边,即使是在,也无法妨碍我杀死对方。只是我此行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杀人,而是调查末日线索和救出长安。 杀死银面具博士固然是可以得到疑似在他身上的神印碎片,但是贸然杀死最高权限者难保不会引发秘密据点的混乱。神印碎片在我心中的价值并没有重要到使我不顾一切的地步。 当然,我没打算放过银面具博士,而且到最后我和罗山势力肯定是要毁灭此处秘密据点的。只是凡是都要讲究先后顺序,现在以调查为优先。 我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的小男孩,发起了试探:“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银面具博士怜悯地说,“而且,再过段时间,你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你想要……放我离开?”我问。 “是的。但是,你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他说,“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帮助你远离其他研究员的魔掌。你只需要静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面就可以了,到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一边说话,他一边走上前来,帮忙解开捆绑我手脚的粗糙草绳。 我被他从十字架上解放了开来,双脚落到地面上。这会儿我全身上下只穿了白色拘束服,鞋子也没有,只能赤足踩在微微发烫的铁丝网地板上,感觉脚底被地板咯得有点疼。 突然用自己的双脚站立,我一时间居然有些不习惯,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他及时伸手搀扶住了我。 不过,我差点跌倒的理由还有其他。除了草绳,仍然有东西在束缚我,那就是木伽。 简单地说就是块木板,有着能让手脚穿过的洞,算是古代的手铐,“枷锁”的枷就是指这种东西。通常木枷会把双手和脖子固定在一起,而这块木枷则只是束缚了我的双手,让我在落地的时候无法通过手臂维持姿势动态平衡。 好歹是从事黑暗科学研究的据点,为什么要用这种古代的手铐? “这是法力封禁锁,能够封印猎魔人的法力。虽然你不是猎魔人,给你解除也无妨,但是解除这个东西需要经过相当复杂的手续和程序。只能先委屈你带着了。”银面具博士说,“你也不要想着自己解除,以你的力量是绝对无法破坏这个拘束具的,用力撞击的话还会触发警报。” 说完,他似乎觉得没什么好再交代的了,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试着出声挽留他。他却充耳不闻,顺便把门关上。 我只好把注意力收拢回来,看向了双手处的木枷。 这种东西需要相当复杂的程序才可以解开吗?可我分明在木枷的中间看到了个钥匙孔,应该只需要用对应钥匙插一下就可以解开了吧? 而且从刚才开始,我就感觉对方的话语和自己的认知微妙地对不上。尽管他们都承认自己正在进行非人道的科学研究,却对于这片明显和科学研究一词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场景毫无感想。 并不是这片场景具备特殊的科学研究意义,而他们都默认此事并习以为常。至少我感觉不是那样。硬要说的话……他们看到的东西好像和我不一样。 那些被十字架搬运的猎魔人也是如此,他们看上去也都对于这种黑色幽默的场景毫无疑惑,默认自己是被绑架到了非人道的实验场所。 我再次怀疑,或许发生错乱的不是周围,而是自己。 仔细想来,我通过陆游巡幻视到的场景,和我现在进入的场景,真的没有半点吻合的地方吗? 在幻视的场景里面有着很多如同墓碑般竖立的大尺寸方形机械装置,周围有着一些人影。而我进入的场景也有着很多竖立的十字架,周围则跟随着一些“狱卒”。那些机械装置都在朝着某个方向缓慢平移,而捆绑实验体的十字架亦是如此。 那些机械装置会不会其实是拘束猎魔人用的装置呢? 会不会是我的知觉因某种意外而发生了错乱,让我把那些机械装置看成了十字架,把冷冰冰的研究设施看成了火热的恐怖之地。就连那些肥胖腐烂的研究员,或许其实也是有着正常的外貌,只是在我的视野里面扭曲成了宛如怪物的姿态? 好,就先假设成是这样吧,那么为什么我会疑似来到两年前陆游巡被人道司捕捉的时间段? 难道说陆游巡用占卜术幻视到的是过去的场景,而我则把自己传送到了过去?我的火焰传送原来还可以穿梭时空吗,那岂不是说我在电视机上看个黑白历史纪录片就可以穿梭到对应的时间段了? 可即使我真的有着如此神通,又要如何解释辰龙与银面具博士的交流呢?或许我仍然身处于“现在”,只是周围不知为何呈现出了“过去”的景象而已? 而最令人不解的,无疑是那个少女陆禅。 她又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就先去找到她吧,她可能就被关押在附近,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当面问她。 我走到铁门前,尝试将其打开,但是铁门果然锁上了。要将其强行打开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门外的走廊是否有“狱卒”在巡逻。想到这里,我发动了热量感知。 感知力果然无法正常穿透铁门。只不过,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反探查机制是不是主要针对房间外部的人,当我身处于房间内部发动热量感知时,感知力能够勉强穿过旁边的墙壁,探查到隔壁房间的场景。 位于我左边的房间是空置的,而右边的房间则有人在。看上去是个陌生的猎魔人,他像是受难者一样被拘束在十字架上,脸上带着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却貌似在强迫自己冷静,不停地观察周围是否有能够帮助自己的物品,同时企图挣脱十字架。 而这时,一个宛如怪物的研究员冷不丁地推开铁门,走进了房间里。 见状,猎魔人的挣扎动作更加剧烈了,同时口中开始咒骂对方。而研究员似乎习以为常,一言不发地来到旁边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就着从中喷涌的褐色肮脏液体用力搓洗双手。 片刻后,他关闭水龙头,转身拿起了旁边的酷刑道具,向着猎魔人走了过去。 继续发展下去,这个猎魔人要么死亡,要么生不如死。 我决定先将其救下来,不过我还不打算暴露出自己。就先远程操纵火焰杀死研究员,再释放这个猎魔人吧。然后这个猎魔人应该就会逃离房间。我可以先潜伏在暗处,通过他的行动看看这个据点的反应。 虽说我不认为这个猎魔人能有机会逃出这个据点,最后大概还是难逃一死……算了,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这个人就快要被开刀了,先把人救下来最重要。 我迅速集中了自己的精神,超能力随着我的心意运转,火焰在隔壁房间凭空汹涌而出。 研究员的头颅骤然被点燃,并且灰飞烟灭,估计就连自己被杀死的事实都无法认知到,那具无头的尸体好像断线的傀儡一样倒在了地上。 而束缚猎魔人的草绳则被火焰解除,木枷也被烧成灰烬,远处的铁门亦是被烧化锁芯。猎魔人发出了惊愕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十字架上跌落下去,重重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种突如其来的怪异体验袭击了我的全身。 就像是地板突然消失一样,我陡然“踩空”,视野跌入了一片黑暗。 169 一脚踩空2 我遇到的“踩空”现象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踩空,更加近似于一种心理体验。 就像是人躺在床上睡得好好地,忽然莫名产生急剧失坠感,继而猛地惊醒。这种现象虽然不多见,但是每个人应该都至少有过那么几次。 回过神来,我已经不在那个摆满血腥酷刑道具的牢房里,而是回归到了罗山办事处的接客室。 在记忆里,我在进入那个扭曲的人道司秘密据点之前应该是站立姿态,并且和陆游巡握着手,现在却是坐在沙发上。麻早紧紧挨着我坐在旁边,而祝拾则站在房间中央,双手抱在胸前,以监视的眼神看着墙角处。 循着祝拾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陆游巡正坐在墙角前面,与我这个和美少女一起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同,他浑身都被绳索捆绑,双手别在身后,脸上残留着无可奈何的笑。 且不论他为什么会被绑到那边去,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居然无意识地松了口气。倒不是说另外那个女学生形态的陆禅让我感觉不舒服,只不过还是这个原装的陆游巡看得比较顺眼,让我没必要乱七八糟想东想西。 只是,为什么我会突然回归到罗山办事处?我的确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归,可刚才我也没有使用火焰传送啊? 麻早注意到了我的动静,高兴地说:“庄成,你醒了?” “庄师兄?”祝拾也看了过来。 坐在墙角处的陆游巡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就说没事吧。” “我刚才昏迷了吗?”接着,我立即反应了过来:“哦,难怪陆游巡会被绑在那里……” 说话的同时,我查看了一下放置在三人身上的“萤火虫”。 现在的“萤火虫”经过几次小升级之后已经有了储存记忆的功能,简单地说就是可以回顾监控记录,我从这里面调取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件信息。 原来在我进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的那一刻,身处于罗山办事处的这具身体就突然“宕机”了。 虽然无论是这边的身体还是那边进入秘密据点的我,本质上都是火焰,或者说是自我精神的聚合体,但并不是说两边的我都可以正常思考。我的意识重心在哪边,哪边才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和活动。因此当我进入那边的时候,这边的身体就仅仅是聚合起来的火焰,换个角度来说就是“超大杯的萤火虫”。 或许在未来,“萤火虫”也可以升级至具有一定程度自律智能的造物,可现在还是不行,它一下子就变得两眼失神,除了傻站着就什么都不会做。 麻早在意识到异常之后立刻就冲过来,抱着我这具身体直往后退,同时以戒备的目光看向了陆游巡。而祝拾亦是直接拿起铸阎摩剑,把右手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等等,我什么都没做!”陆游巡当时连忙举起双手。 麻早似乎也无法想通陆游巡出手暗算的理由,不过她立马就抓到了一个可能性:“……是应凌云洗脑了你吗?你过去被人道司监禁研究了八个月,既然应凌云可以洗脑辰龙,当然也可以洗脑你。” 实际上这个可能性很低。 正因为陆游巡是被敌方势力俘虏折磨八个月的人,比起我们,罗山对于他的忠诚心只会更加怀疑,而能够试探他是否被敌方势力策反的手段更是数不胜数。既然陆游巡现在还可以成为负责情报工作的游巡,甚至是得到统管咸水市情报的岗位,那就说明他的立场是可信的。 况且,要是他真的对我有一星半点儿的敌意,在连接我精神的阶段就应该出现问题了。不,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冒着死亡风险奉陪我的人道司潜入作战。毕竟我这边稍微对他有点敌意,他就必死无疑。 “不用担心,我以前用‘不周山’检查过几次陆禅的言行举止,他确实没有那方面的问题。”祝拾也这么说。 “对,罗山也检查过我,你大可以放心……嗯?”陆游巡迟疑了下,“话说回来,祝拾,你平时不是不会对自己人使用‘不周山’的吗,你真的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啊?” 祝拾震声道:“谁叫你以前绕开我在私底下接触庄师兄!” “原来你这么记恨那件事情啊?”陆游巡愕然。 之后他为表达自己无害,自我束缚并接受祝拾的监视。 而麻早则尝试使用赐福之力恢复我的状态,却或许是由于灵魂负荷还没退潮,能够压榨出来的力量也不多,始终不见效果。 直到我自己“苏醒”了过来。 然后,我把注意力从“萤火虫”的历史信息之中拔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陆游巡说,“我可以松绑了吗。” “你先起来吧。”祝拾说。 陆游巡身上一抖,绳索就像是自己解开一样散落在地,他按着墙壁站了起来,顺便做了下舒展运动。 “那么……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 我粗浅地描述了下自己进入的场景,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少女陆禅,尤其是当着陆游巡的面。 “……你进入的地方虽然应该是人道司秘密据点,但看上去就像是疯狂恐怖的工厂,而周围的人就像是来自两年前一样,除了银面具和辰龙?”陆游巡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他听着我的陈述,果然也是陷入迷惑,“你自己的身体也缩水成了十二岁,其他人都没有对你的出现感到疑惑。你在那个地方还有着自己的身份和来历,甚至是有据可查的资料?” “在那里的我好像还是新城区实验中学的学生,但是我以前读的初中也不在新城区。”我说。 这一点也是我认定那边的自己并不是过去的自己的判断材料之一。 “……这有必要调查一下啊。”祝拾提出建议。 陆游巡点头,呼唤来了驻守探员,让对方去调查咸水市其他与我重名之人的资料。 看着表情满脸正经、显然是进入工作状态的陆游巡,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再次想到了那个少女陆禅,最后决定硬着头皮,直接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陆游巡,你以前是不是被人道司做过变性手术?”我非常认真地问。 陆游巡:“……啥?” 170 再次进入1 我简单地说明了那个少女陆禅的存在,以及自己对于其的推测。 “……事先说好,我是男人。既不是被变性成男人的,也没有变性成女人过的经历。我生下来就是男人。”陆游巡满脸黑线地说,“还有……祝拾,你在那边笑什么。你是从好几年前开始就认识我的吧,也帮我做一下证啊?” 祝拾吭哧吭哧地忍住笑意,艰难地说:“——对不起,其实我也确认不了。” “什么?”陆游巡震惊。 “说不定你其实真的是个女孩子,只是因为羞于承认,所以平时只用男性的‘可能性分身’示人……”祝拾竟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平时不是偶尔会发表看不起女人的言论吗,或许你是有些性别认同障碍,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来如此……” 祝拾打开了我的思路—— 如此想来,陆游巡之所以能够从那戒备森严的人道司秘密据点里面逃出来,或许也是因为他在那里召唤了“能够逃出绝境的自己”,而那个“自己”则与少女本体性别相反。 他之所以能够幻视到那里的画面,也不是因为他在使用占卜术方面的先天优势条件,而是因为他仍然保持着与本体之间的意识网络。 不过这个推测有个显而易见的矛盾点,那就是对于人道司恨之入骨的陆游巡没必要在这方面撒谎和隐瞒。退一步说,即使他想要撒谎和隐瞒,也瞒不过罗山和祝拾。 有没有可能少女陆禅(假设她是本体)召唤出来的是“以为自己是本体的可能性分身”呢?可能性极低。且不论是否有这个必要性,回归罗山的陆游巡总有确认自己是不是本体的客观证据,而且肯定会有知道陆游巡本体的亲近之人存在。 反过来说,万一没有这些物证和人证,罗山便不可能承认逃出来的他就是真正的陆禅。甚至如果他提供的物证和人证的数量不够多,其中就会出现以法术弄虚作假的空隙,罗山更加不可能信任他。 说到底,他到底是本体还是分身,罗山想要确认的话办法肯定有很多。就连怪人制造者当初面对祝拾都要给“可能性分身”搭配自己的克隆体才能够勉强骗过其双眼,这还是建立在祝拾的“不周山”并未全功率启动的前提下。匆忙逃离据点的陆游巡就更加没有条件可以骗过。 越是思考越是觉得陆游巡的本体不可能是那个少女。 “喂,为什么你在那边一脸严肃地思考起来了啊……”陆游巡惊了,“难不成你也怀疑我以前是个女人?” “那倒是没有。”我迅速转移话题,“比起这个,陆游巡,你现在可以再帮我传送到那个地方吗?” 祝拾也收起调侃神色,变得专注。 “——可以。” 陆游巡似乎是检查了下自己的状态,然后说:“不过要先等我调整几分钟状态。先前的幻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动得那么顺利,但对我来说的确是超常发挥,因此过度消耗了我的精神。也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那么顺利。” 我无意解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只是含糊其辞:“一定可以的。” “好吧,我相信你。”他说,“另外,你能够那么快就回来澄清我的嫌疑,我固然感激不尽,可是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按照你的描述,你似乎是在使用火焰力量的同时遭到了强制回归……当时你是否还有做过其他事情?” “也就是杀了一个研究员,解放了一个猎魔人而已吧。”我也是想不通。 祝拾提出了猜想:“会不会是因为庄成的法力波动被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的某种机制探测到了,然后那种机制驱逐了庄成?” “绝不可能。”陆游巡否定,“人道司是不会允许进入过自家据点的外人随意离去的,主动将其赶走那就更加不合理,那样只会暴露出秘密据点的存在。 “而且,庄成就是真的被赶走,也应该是被赶到秘密据点的外边,没有道理会被自动遣返至传送前的地点。” 对话间,驻守探员已经把陆游巡先前要求的“与我重名之人的资料”送了过来。真不愧是便利的现代社会,罗山想要调查个把人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陆游巡简单翻看一轮,便直接告诉了我答案:“咸水市内没有与你重名的初中生,小学生和高中生也没有。但是如果把名字的范围扩大到‘庄成某’,或者‘庄某成’,再解除岁数的限制,并且把地理范围扩大到全国,那么重名者倒是还有不少的。” 说着,他把显示资料的平板电脑递给了我,我也看了一圈。在全国范围内,名字完全重合且岁数相近的对象是有几个,外貌却都和十二岁时期的我截然不同。 果然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的我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物”。 而且如果那里真是两年前(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已经很低了),那么在那里的我也应该是十七岁左右,怎么说也退不到十二岁。 再者,我在十二岁时候还没有觉醒超能力,而那里的我的肉体从一开始就是火焰拟态形成的,这一点我不会感知错误。与其说那是“十二岁的我”,不如说是“现在的我缩水成了十二岁的外貌”。 祝拾也靠近过来看了看,然后问:“庄成,你十二岁时候的外貌是什么样子的,可以念写出来给我们参照看看吗?” 闻言,麻早那边正要拿出空白的念写照片。 而我则是说了一声:“不用。” 说完,我把平板电脑塞到了麻早的怀里,然后变化自己的身体。火焰从我身上倏然冒出,再反过来裹住全身。我的视野迅速变低,身体也变得轻盈。 火焰退去之后,我已经是自己十二岁时候的外表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我展示了下现在的自己。 就是衣服的尺寸有些不合身,袖子超过了手掌,裤口也触碰到了地上,裤腰带和鞋子都变得松松垮垮。在重构外物的过程中对其做出调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个很艰难的挑战。 祝拾和陆游巡同时傻眼,连麻早都像是中了定身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你居然还可以自己变身!?”祝拾难以置信地喊道。 “可以是可以……”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受到先前话题的影响,祝拾以微妙的表情看着我:“那么变成美少女是不是也……” “那个不行。” 我一直都可以变化自己的外表,只不过没有听上去那么方便。 重新塑造自己的外貌是个相当精细的工作,就像是绘画和雕刻一样。没有相关技巧的人无法画出逼真的人脸,也无法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人体,就算是在能够定制操纵角色外貌的电子游戏里面也很容易捏出一张四不像的面孔。更加不要说是以超能力重塑自己身体,这方面没有人可以成为我的老师。 所以我说是能够变身,却很难变成自己想要的形态,最多是在自己原型的基础上做些调整,从最初觉醒超能力的十四岁到现在的十九岁都是我可以轻松变化的范围。至于十二岁的自己,虽然有点难度,但因为这次有了切身体验,所以也可以轻松变化。 “女性的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可行,除去部分器官和内分泌等等无法百分百重现,无非是在原本形态的基础上做点细枝末节的增减,但最多是长得与现在的自己大同小异的形态,反正我觉得不大可能会是什么“美少女”。 为了避免遭到调侃,我还是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吧。而且与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某些喜欢把“如果可以投胎转世成美少女就好了”这类话挂在嘴边的人不一样,我对于这种事情从来没什么特别的向往,也从来都没有对于自己迄今为止的样子有过不满意的想法。现在的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突然,祝拾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庄师兄。” “呃……祝师妹?”我被吓了一跳。 不知为何,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有点粗重,眼神直勾勾地,嘴角貌似还在忍耐着奇怪的笑,还莫名其妙专门叫回了“庄师兄”。 祝师妹,你现在有点吓人。 “你之后可以继续保持这个模样一段时间吗?”她努力摆出认真的表情,“不……你最多可以保持多长时间?” “应该无论多长时间都可以吧……”我不知所措地说。 严格地说,其实在成为火焰聚合体之后,我就没有“真正的外貌”一说了。 我只是拟态成了掌握元素化之前自己的外貌而已。之所以还在继续成长,仅仅是因为我在本能地模拟成长的过程。毕竟我在掌握元素化的时候还在青春期中段,可不想就那么中止发育。 男性的青春期好像要到二十岁才会彻底结束,我打算在那之后就停止对于身体正常变化的模拟,今后大概也不会变得衰老。换而言之,很多玄幻里面主角追求的长生之果,我从一开始就已经得到了。 171 再次进入2 得到无限生命之人,与身为有限生命的人类相比较,看待问题的角度注定会变得不同,精神性很可能也会呈现出迥异的形态,然而这种迥异之处暂时没有在我这里显现。 有时候我会想到百年之后朋友都死去了自己估计也还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并未沉浸在那种纠结彼此寿命长短的惆怅之中。理由很简单,我终究是要追求冒险的,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横死路边。预期寿命有多少都没用,搞不好会比普通人还要早死。 我总是有种感觉,要是自己哪天真心选择放弃冒险,接受那看不到尽头的预期寿命,或许自己的精神性会在那一刻发生剧烈的变化,甚至是脱离“人类”的范畴。现在的我之所以还在维持着陈旧的精神性,或许就是因为还没有放弃自己身为人类时的执念。 言归正传,因为祝师妹的眼神有点吓人,所以我立即变回了接近二十岁的形态。 “啊。”祝拾发出了很可惜的声音,“庄师兄,你真的不打算再继续保持一会儿那个样子吗?你看,麻早好像也有点遗憾……” 闻言,我不由自主转头看向了麻早,后者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有在遗憾啊。真的。” 听语气好像还是有点遗憾的,难道她是喜欢我变成岁数小的模样吗。 以后偶尔在她面前单独变变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对祝拾,我觉得自己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好。 “咳咳,还是让我们说回正事吧。”陆游巡介入了话题,“你们对于那个奇怪的人道司秘密据点有什么其他看法吗?” “看法……我也是完全搞不明白。”祝拾恢复了正色,“不过那里有很多猎魔人正处于人道司的威胁之下,先前庄成帮忙解放的猎魔人很可能也已经被人道司发现异常了。必须想办法帮帮他们。” 而麻早则是罕见地加入了话题。 “我想,那个据点可能位于‘现实之外的空间’。”她说。 现实之外的空间——这个说法,令我想起了十五楼的地下室,心里痒痒的。 “为什么?”陆游巡问。 “我之前尝试过把自己转移到庄成的身边去,但是失败了。”麻早冷静地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不是有结界在阻止我,但是考虑到庄成提到的在那里遇到的种种异象,我认为异空间的可能性更高。而现在的我确实很难把自己传送到异空间之中。” “嗯?等等,麻早……”我稍微回忆了下,“我把自己传送过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把你的记号贴纸也跟着带过去吧……为什么你可以尝试传送?” 在那里的我身上只是穿着白色拘束服,肩膀上没有麻早的记号贴纸,有的话多半会被研究员和“狱卒”们注意到。 “因为我在晚上抱过你啊。”麻早认真地说,“把自己的回归坐标定位在活人身上,比起定位在物品上要困难得多。我和你睡觉的时候之所以一直抱着你,就是为了把你的身体定位成‘我过去所在的位置’。” 啊?她前段时间连着两天晚上一直抱着我原来不是睡相差,而是故意的? 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打上记号了? 她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哪里不对。虽说我这个偷偷往别人内脏里边打热能记号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可我觉得她这么做的确不怎么正常。或许是由于她过去极少与人接触,“伙伴观念”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才会过于缺乏距离感。 而一想到她这么做是把我当成了伙伴,我反而有点开心。 “庄师兄,你和麻早是睡在一起的吗?”祝拾的目光宛如利剑般刺向了我这个潜在的犯罪者,“这和你以前跟我说的不一样啊……” 说着,她又看向了另外一人:“还有,麻早啊……你不觉得自己作为女孩子,应该和男性保持一点点社交距离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麻早疑惑,“我和庄成是伙伴,也就是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吧?” “什么命运共同体啊!难道说不止是庄师兄,连你都是重力系吗!你们是双星系统吗!”祝拾吐槽。 “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我连忙转移话题,“如果说那个人道司秘密据点并不是现实世界,也就是说发生在那里的可能都是如同梦境一样虚幻的事件,无论是‘像两年前一样的人物’还是‘少女陆禅’,亦或是‘不像研究设施的扭曲场景’,都不是现实存在之物……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对哦,如果女性的陆禅和其他猎魔人都是异空间造物,那么就可以解释人道司为什么动辄就能够捕捉到几十个猎魔人作为实验材料了!”祝拾恍然大悟,“在现实世界他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但只要是在梦境异空间里面就可以做到!嗯?等等,不对劲……” “……是的,那是不可能的。”陆游巡思考之后摇头,“无论人道司要研究的是何种怪异力量,到头来都是要靠科学手段去研究的。既然是科学,就注定要以客观而又真实的材料作为研究对象。而利用梦境创造出来的,不过是已知信息的重复,是无意义的。 “当然,异空间也不光是只有梦境型。那里的确有可能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空间,把据点设置在那种地方也足够隐蔽和合理。可他们研究的材料必定是真实存在的活人。” 听到这里,我立即意识到了一条线索,然后问麻早要来空白的念写照片。 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念写照片,用起来果然相当方便,只要拿着照片在脑子里用力想象就可以了。 在人道司秘密据点内部第一个向我搭话的陌生男性的面孔被我念写到了上面去,然后是那个被我出手搭救解放的猎魔人的脸。其他人的面孔我有些记不清楚,就只能先拿出这两张。 然后,我把念写照片递给了陆游巡。 “你认得这两张脸吗?”我问。 “是的,我认得。”他紧紧地盯着这两张念写照片,“他们是在两年前和我一起被抓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猎魔人。可是……他们早已经在人道司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之中死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首先,人道司的研究材料必定是真正的活人;其次,照片里的两个人都是死者;最后,他们至少在两年前都还活着。 结合以上三个条件,我去往的人道司秘密据点果真是两年前? “……我差不多恢复好状态了。” 陆游巡吐出了一口气,然后说:“庄成,假设那里真是异空间,那么应该有着‘入口’,或者‘进入方法’的存在,接下来请你帮忙将其找出来,罗山会攻破那个地方。而如果是现实空间,也请你找出那里的地址,协助罗山讨伐人道司的作战。 “万一真是‘两年前’,至少出现在那里的辰龙和银面具博士都是‘现在的人物’,他们或许是找到了时空旅行的方法,届时也请你调查出真相。” “我明白了。” 局面看似复杂,实则我的猎物一直都很清楚,那就是辰龙和银面具博士。前者有着“长安的下落”,后者有着“末日的线索”。 至于“帮助陆游巡报仇雪恨”,这对我来说仅仅是次要目标。不过,我对于陆游巡颇有好感,他也帮助过我。要我站在他那边帮他复仇,我也是颇为乐意的。 这时,陆游巡的口袋里面忽然发出电子提示音,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仿佛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 “有什么坏消息吗?”我问。 “神枪回应了我的请动,不过,他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他说,“庄成,你要当心,虽说是我请动的他,可是考虑到我们这里处境的特殊,或许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请他做点别的事情。” 说到后面,他有意看了一眼麻早。我立刻意识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神枪或许会对麻早不利。 这种可能性倒是没有超出我的预计。比起这个,我更加意外的是陆游巡居然会提醒我,他是打算站在我这边吗?因为我之后会帮助他向人道司报仇雪恨? 在继续进行了一些对于先前情况的整理和分析之后,他又去做了一遍沐浴净心的程序。而在此期间,我往麻早身上的“萤火虫”增加了预设指令——当麻早周围出现大成位阶无常之际,就要自我消灭。 我在另外一边也可以感知到“萤火虫”的存在有无,一旦神枪出现在附近,无论对方是否有敌意,我就会第一时间通过麻早体内的热能记号传送回来。 或许让麻早提前回避才是更好的选择,只是她如今已经走上明面,事到如今还觉得可以把她藏起来,未免过于天真。 沐浴净心完毕的陆游巡回到了接客室。 “那么,就让我们再次开始吧。”他对着我伸出了右手。 我握住了他的手,旋即他再次把左手握着的白色玉石算筹扔到地上,发动占卜术。而这一次不出意外,依旧像上次一样顺利。他再次幻视到了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画面,然后将其传输到了我的意识之中。 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处房间,一处貌似摆满各种精密设备和器材,像是手术室的地方。 而在手术室的中央,则放着一张金属机械材质的硬床,床面貌似有着人形的内凹设计,好像还连接着不少的拘束道具。 凝视着这个模糊的画面,我发动了火焰传送。 172 剪裁现实魔境1 果然与刚才幻视到的手术室场景天差地别。 重新睁开双眼时,我已经回到了那个宛如拷问室般的房间。 身体也再次缩水成了十二岁的形态,双手腕部则被木枷牢牢拷住。双足没有穿鞋子,只能站立在微微发烫的铁丝网地板上,空气里弥漫着燥热和血腥腐臭。远处偶尔传来似乎是人类惨嚎的声音。 实在不是个可以恭维的场景,然而正是这种危险恐怖的氛围抓住了我的心灵,令我觉得这里才是自己应该探索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有可能是像十五楼的地下室一样“不属于现实的空间”,我就更加蠢蠢欲动。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右边的隔壁房间,感知力穿墙而过。那里原本有着被我解放的猎魔人,而现在,那个猎魔人已经不见踪影。先前被我烧死的研究员残骸也不翼而飞,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人收拾走了。 先发动看看自己的超能力吧。 上次我就是在发动超能力的同时被迫登出此地的,或许“发动超能力”与“被迫登出”之间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 我抬起来被拷着的双手,竖起右手食指,指尖上方像是打火机一样浮现出了小小的火苗。 旋即,一股摇摇欲坠的感觉浮上心头。明明双脚站着的铁丝网地板毫无异常,我却觉得自己所处的地面即将崩溃。 只是这么一次试探,再结合上次的经验,我顿时明白了真相。 ——这个空间居然无法承受我的力量! 现在的我就像是进入了纸糊房子的客人,仅仅是存在于此,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这个房子的地面还勉勉强强可以承受住我的体重;一旦我想要在这里做点什么剧烈运动,地面就会立刻破碎塌陷,我会坠落到虚空,或者是其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实际上这个空间原本就连我的“体重”都是无法支撑住的。 证据就是我现在的身体……之前还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我的身体之所以会缩水,是因为我为了在这里栖身而本能地调整了自己的“存在规模”。我的身体是火焰聚合体,十九岁形态的我光是站在这里就会直接烧穿空间,十二岁形态的我倒是还在空间的容许范围内。 如此看来,麻早的推测大概是正确的,这个地方真的是个“异空间”。 我在现实世界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这里是两年前”的假设也可以抛下了。纵然是不同的时间,那也是相同的空间,不应该出现两年前的空间强度比起如今脆弱了那么多倍的情况。 而既然这里是“现在”,同时辰龙就在这里,那就意味着长安很可能也被抓到了这里。 以现在这个不方便使用力量的状态,可不太好在这种险恶之地深入探索。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正中下怀。虽然退路还没有被断绝,但是好歹增加了挑战性。我不得不被迫思考其他战斗的手段,同时为这种“不得不被迫思考”的情形感到欢喜。 就在这时,铁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这间牢房里面。 正是之前和我说过话的高级研究员。 他随手就把铁门关上,然后看到了我,微微一愣,问:“你怎么从拘束装置上下来了?” “是银面具博士放我下来的。”我回答。 “他居然……难道他是打算在之后放跑你吗?那个伪善的家伙……” 高级研究员不屑一顾地说,并且以缺乏危机感的姿态审视着我。 我无法从他身上捕捉到战斗人员特有的气场,而他却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紧张。实验体都已经摆脱拘束了他还这么松弛,大概是因为他眼里的我仅仅是个双手被绑的十二岁孩子吧。 纵使没有受过任何战斗训练,以成年人的腕力和体重,想要压倒此时此刻的我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以命令式的语气说:“回到拘束装置上面去。” “你是打算对我进行人体实验吗?”我一边思考自己的手牌,一边询问,“银面具博士都已经禁止你这么做了,你这样违背他的意志,应该不好解释吧?” “理由那种东西事后随便找几个就可以了,难道他还会为了你这么个毫无背景的小孩就处置我吗?”他冷笑,“少继续问东问西了。你不过是个实验体,哪里来那么多问题?还是先让卫兵过来帮个忙把你压住,再去掉你的声带吧。反正接下来的实验也不需要你有声音。”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像是车钥匙的东西,似乎是传唤卫兵的道具。 而这时,我也做出了自己的反击。 在不方便使用超能力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发动攻击呢,正常来说应该是直接使用自己的拳脚,但是我还有着其他的手牌,那就是“外道无常剑”。 随着我念头一动,外道无常剑被召唤了出来。我用被拷住的右手勉强握住剑柄,把自身的法力注入其中。 我的火焰传送是可以携带身外之物的。上次是因为把原本的身体留在了人道司办事处那边,所以很多东西都没带过来;而这次的我则考虑到了不方便使用超能力的情况,有意带过来了一些道具。而外道无常剑平时尽管是隐藏在身边的,却也可以直接通过火焰传送进行分解和重组,这一点我早有确认。 瞬息之间,就像是自身火焰密度增加一样,我明确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得到了全面的提升。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并没有跌落到这片空间之外。或许是因为外道无常剑是外物,对于这片空间产生的压力和我本身是分开计算的。 只不过,尽管我并非没有预期过这种结果,却还是有着不明白的地方。这个做法其实就算失败也是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因为到头来驱动外道无常剑的还是我自己的法力,强化效果也是作用给我自身,就是计算成“我本身对空间施加的压力上升了”也完全合理才对。 怀着疑惑的同时,我已经来到高级研究员的身前,快速斜挥长剑。其中没有任何的剑法技巧,姿势也不成体统,徒有速度的一闪。剑光掠过,血色炸起。断手和传唤道具同时落地。 高级研究员后退两步,背靠铁门坐倒在地,他看着自己正在喷血的手腕断口,过了三四秒钟才终于张开嘴巴。我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按照他想要对我做的那样割掉他的声带,可是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说那个“少女陆禅”的事情。这么停顿一下,他那边便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嚎叫。 他的惨叫声会不会把“狱卒”——或者说是卫兵呼唤过来呢?然而在这种地方,惨叫声可以说是最常见的事物。卫兵就是听见了,八成也会以为是实验体发出来的声音吧。 我无视他的惨嚎,上前切断他手脚的筋和肌肉,然后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找到了一把铁钥匙。 钥匙的形状看上去和木枷上的钥匙孔差不多,我试着用这个来打开自己的木枷,成功了。木枷分成两块,从我的双手腕部脱落下去。 用外道无常剑斩断木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银面具博士说过这个东西被用力撞击的话会发起警报。虽然很好奇木枷这种东西会怎么发出警报来,但现在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你,你居然……”高级研究员震惊地看着我的动作,“你居然用门卡解开了法力封禁锁?怎么可能,那根本就不是这种用途的道具……啊……” 四肢难以抑制的剧痛淹没了他后续的话语。 门卡……这把铁钥匙怎么看都不像是“卡”,其他人看到的东西,和我看到的东西果然是不一样的吗? 我更加感兴趣了。 我先是把外道无常剑隐藏了起来,再拿出黑绳锁心戒指,将其佩戴在左手上,然后在高级研究员的面前蹲下,一把抓向了他的胸口。 化为虚影形态的左手径直没入胸口,抓住了鲜活跳动的心脏。 “唔——”他顿时变得动弹不得。 现在的他变得只能回答我的问题,且无法保持沉默。 我其实有些好奇这种不得不说真话的状态是什么感觉。虽说是只要抓住目标心脏就可以逼迫其说出真话,可抓自己的心脏是没用的,最多就是感觉心脏被触碰到了。戒指的效果好像不会对戒指使用者本人发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问。 他惊恐地瞪视着我,似乎是想要反问我其他问题,却只能在戒指的效力之下被迫回答:“这里……是人道司,是我们的据点。” “我不是问那个。”我想了想后说,“现在是几几年的几月?” “二三年,十月。”他回答。 与现实世界的时间相同,是“现在”。 “但是我看之前那些猎魔人的态度,表现得就像现在是两年前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因为……这里就是这样的空间,从形成开始就一直在循环往复……”他似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什么角度答复我。 “说简单些,这里到底是什么空间?”我问。 他停顿了下,然后说:“这里是被银面具剪切的,现实之外的现实。” 173 剪裁现实魔境2 “剪切现实?” 我在心里分析着这句话。剪切现实,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剪切吗?“现实”这种东西是可以被剪切的吗? 在我接二连三的审问,以及黑绳锁心戒指的效果之下,高级研究员只能强忍四肢筋肉俱断的痛楚,艰难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首先需要明确,此地的确是人道司秘密据点,并且的确位于异空间。 而这处异空间的形成时间则是在去年,也就是陆游巡逃走之后的当晚。 过去,在意识到陆游巡即将带着罗山势力反攻秘密据点的时间点,此地的人道司势力立刻开始组织转移。自不用说,他们不可能是罗山势力的敌手,要逃跑的话只有趁早。而问题在于,他们其实没有逃离罗山势力追踪的把握。 根据如今的结果,我知道此地的人道司势力终究还是成功转移了,然而和陆游巡过去以为的不一样,人道司势力并不是通过大规模空间转移的方式逃跑的。空间转移固然是强而有力的逃跑手段,同时也是人道司势力的转移备案之一,可罗山势力并非没有继续追踪的技术。陆游巡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却除此之外无法想到其他。 真正为此地的人道司势力力挽狂澜的,是应凌云祭出的超级底牌。 他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并没有把据点空间内部的人员和物资转移,而是把“据点所处的现实本身”剪切到了“现实之外的领域”。 更进一步地说,他是把“从陆禅被人道司捕获,直至逃跑”的这段现实,从现实世界切割了出去。 这种做法既确保了罗山再也无法触及这处秘密据点,也可以让秘密据点得到无止尽的猎魔人实验体供应——因为这段被剪裁出来的现实是可以无限重启的。 只要据点内部的实验体数量降低到一定限度,应凌云就会重启这片独立现实空间,使得内部所有实验体都复活过来。而那些实验体都是在过去那段时间里被捕捉到据点内部的受害者,他们都不记得重启之前的记忆,每次复活都以为自己是刚刚被抓进来。 有那么一两次,实验体们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机会策划暴动逃跑,还在据点内部屠杀了研究者和卫兵们,然而他们最后都逃不出这片独立现实——因为外部并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一片虚无。当据点重启之后,他们都会回归原位,而研究者和卫兵们也都会复活。 并且与实验体们不同,研究者和卫兵们都可以保留记忆——后者姑且不论,前者可是要搞实验的,当然至少得记得实验经历。顺带一提,记录实验数据的道具和设备也被应凌云排除到了重启范围外。 或许我之所以会觉得此地的空间无法承受自己的力量,就是因为这里是“被剪切的现实”吧。 “剪切现实,居然就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做到吗……应凌云是怎么做到的?”我无法不感到惊奇。 “应凌云?”高级研究者呢喃。 应凌云的真实身份似乎是对这些研究者保密的,不过我没有兴趣帮他保守秘密。 高级研究员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然后说:“我们也不知道银面具是如何做到的,他什么都没有和我们解释过。‘剪切现实’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人道司的理论边界……或许就连罗山的大无常都做不到类似的事情吧。” 他是有着远超我知识水平的人,说出来的话语格外有分量。 超出理论,超出大无常……换而言之,这是应凌云巧妙运用神印碎片达成的奇迹吗? 或许这都不是区区奇迹一词所可以概括的成就。这是神迹。 “那么,那个陆禅呢?”我问,“她也是你们通过重启这片现实召唤出来的吗?” “不知道。按理说陆禅是不可能在这里被重现出来的。” 高级研究员还在不停地流血,他的声音也在变得虚弱,却控制不住自己回答:“……这处秘密据点内部的重启虽然就连死去之人都可以复活,但必须建立在‘材料’齐全的前提下。也就是他们必须都是死在这里,尸体和灵魂都留在此地,才可以在这里复活过来。 “一旦有人真的逃出去,之后据点内部的重启尽管会尝试将其重现,却会出现‘数据丢失’的情况。你可以把这种重启理解为一种区域限定的倒带,移动到区域之外的目标是无法被倒带追回的。” “既然如此,那个少女陆禅又是怎么回事?”我问,“说到底,陆禅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吧?” “那个女孩是在某次重启之后突然出现的。” 说到这里,他也流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们无法理解她到底是无数次重启之后出现的bug,还是这处被剪切到现实之外的现实终于开始闹鬼了。所有重启复活的猎魔人不知为何都管那个少女叫陆禅,可我们完全不知道她到底从何而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少女似乎是个未知的灵体,而且博士和辰龙好像都对于她的来历有些了解,每次重启都会将其关押在特殊牢房内部。 “我们虽然想要研究她,但是一来,我们这处据点没有以灵体为对象的研究需求;二来,以未知怪异对象为目标的研究终究是有隐藏风险的。而博士和辰龙都要求我们不要多问,所以我们也就不去干涉。” 谜团重重啊……我这么想到。 原以为能够从高级研究员这里问到关于少女陆禅的底细,却没想到少女陆禅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更加云里雾里。 看来只能去实际和对方见一面了。 少女陆禅虽说貌似无害,可就如同高级研究员所说的那样,那是未知的怪异之物,不知道私底下贸然与其接触会发生何种危险。而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按耐不住与其见面交流的冲动。 高级研究员说少女陆禅是灵体,换而言之,是类似于幽灵一样的东西吗?那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对,仔细想想,考虑到我火焰的性质,身为火焰聚合体的我好像也和幽灵差不多?那岂不是变成了同类见面。 我向高级研究员询问了那间特殊牢房的位置,他按照记忆说出了从这间牢房离开之后的移动路线。 将其记下之后,我又问:“那么在你看来,我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无法理解。 我仔细询问:“在你看来,我也是在这处据点里面反反复复死去活来的实验体之一吗?” “当然。”他说,“你是在两年前经过我们捕捉陆禅的现场,由于意外目击到事件而被一起抓过来的小孩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拿出罗山的无常剑,但是你肯定已经被我们实验了很多遍……” “——不对吧?”我立即捕捉到了矛盾之处,“你们不是第一次接触到我吗?所以之前银面具博士才会意外我这个‘小孩’的出现,而你之前也是第一次拿到我的资料,甚至还为了我而与银面具博士发生言语冲突……这些难道都是我记错了不成?” “啊?……” 他貌似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先是迷惑,接着显露出了头痛的表情,好像想要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脑门,却由于手臂筋肉被切断而后继无力。 这个反应真是奇怪,简直像是出现在这里的我自带某种误解光环,所有看到我的人都会误以为我原本就应该是这里的实验体,还会在记忆中为我编造出合理的身份背景,甚至会出现对应的纸面资料。 就连辰龙先前在看到我的时候,貌似都隐隐约约不确信自己的记忆,像是真的在怀疑是不是在捕捉陆游巡的现场看到过我这个“意外路过的目击者”。 唯一没有展现过类似反应的就只有银面具博士。 这么说来,高级研究员描述中的少女陆禅,似乎也和我有着相仿的特征。 她明明长得和陆游巡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却在出现之后立刻就被周围的猎魔人们认定为陆游巡本人。而与我不同的是,那些研究员似乎都没有受到她这种“误解光环”的波及。 见高级研究员愈发纠葛,我用力抓了一把他的心脏,强迫他把注意力转回来,然后问:“下一个问题,银面具博士是怎么回事,他是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吗?” “……据我所知,他应该是银面具的克隆体,也算是分身吧。”他回答,“只是他和本体截然相反。银面具本人可谓是邪恶和疯狂的化身,强迫手下的研究员们从事非人道的人体实验,把我们逼上梁山。而博士则心慈手软,尽管有着据点内部首屈一指的科研能力,却总是在纠结什么不能对孕妇出手、不能对孩子出手、不能使用过度痛苦的实验手段…… “然而他终究是掌握着重启的权限,大概还掌握着这处独立现实的核心命脉,就连辰龙都服从他,所以我们都称呼他为‘最高权限者’。” “那么应凌云本人呢?”我问,“他的分身在这里,他本人又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 174 剪裁现实魔境3 想必被人抓着心脏问问题的感觉不会好受,而且这个高级研究员估计还陷入了失血过多的状态,体温变得越来越低。 然而在黑绳锁心戒指的强制力下,他还是不得不蠕动自己的嘴唇,神态绝望地往外掏出自己所知晓的信息。 “在召唤出‘博士’这个分身之后,应凌云就把最高权限者的地位转移给了他,而自己则前往外界,频繁制造所谓的怪人……怪人是他自己对其的称呼,而我们内部将其称之为改造人。”高级研究员艰难地说。 “我听说你们人道司的目的是创造出完全服从于凡人社会的超凡战士,现在却任由应凌云在社会上散播心之种,创造出屠杀弱者的怪人,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我问。 “人道司的活动是需要海量资金支援的,而我们必须要拿出足以后台掏钱的成果才行。为此,我们有必要主动用改造人在社会上制造怪异事件,引出罗山的无常们并与其交锋,让后台看到改造人计划的前景,同时也是为我们之后的研究收集数据。”他面无表情地说,“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死掉了多少普通人,后台是不会在乎的,他们满脑子都是想要维持自己手里的权力。” “人道司的后台是谁?”我问。 “……我这个级别的人是没有资格打听那种信息的,但我们大多数人都怀疑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大人物们,权高位重者和超级富豪……其中也有可能存在着部分海外政府和资本家势力。”他说。 也就是说,人道司的后台有可能是在“番天事件”之后处境危险的统治阶级。 过去在咸水市有不少本地权贵被换影怪人所杀害,然而在足以成为人道司后台的统治阶级势力来看,那些所谓的权贵恐怕和普通市民没什么差别。 虽说这些都是源自于高级研究员的猜测,不过确实合情合理。 “为那些漠视人命的统治者服务……你真的心甘情愿吗?听你上次和银面具博士的对话,你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疯狂科学家,而是被应凌云逼着才会这么做的吧?可我看你现在貌似已经乐在其中了?” 我这么问倒不是想要对他做什么道德批判,仅仅是好奇他身为研究者的心路历程。 “乐在其中?怎么可能!”他冷笑,“我承认,我是被应凌云拿住了把柄。如果我不服从,到时候遭殃的就不止是我,还有我的妻儿和父母……但是就算没有被拿捏把柄,我也还是要主动加入这项工作。 “一旦让罗山颠覆社会秩序,把持住了统治国家的权力,社会的价值观就会地覆天翻,我们这样的凡人又要何去何从?就连我这种好不容易凭借努力成为科学家的人都注定要失去现有的地位和权利,更加不要说是其他人了。 “能否掌握法力——仅仅这么一条标准,就足以在那种糟糕的社会中划分出人的高低贵贱。我可不想和父母妻儿一起被划入低贱草民的范畴,甚至是被划入奴隶的范畴里。 “……不,与‘最糟糕的未来’相比较,那都还算是‘相对美好的未来’……总之,一旦属于猎魔人的统治秩序落成,普通人就再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性。那将会是绝对的统治,会一直持续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刻。 “绝对的权力之下会滋生出多少腐败和恐怖,你这种没读过多少历史书的小孩子根本无法想象……” 说到后面,他似乎想到了无数恐怖的场景,表情变得战栗。 我想就算是在猎魔人的社会里面,像是他这种掌握丰富知识的科学工作者或许也不一定会被划分到所谓“低贱草民”甚至“奴隶”的范畴里,可他说的大部分都有道理。 罗山的治世主义势力希望猎魔人融入社会,却被陆游巡这样的超凡主义者认为他们迟早会步入“奴役凡人之路”。而超凡主义则把凡人视为“就连奴役的价值都没有的草芥”,尽管陆游巡自称“这么做反而对凡人更好”,我却无法相信未来真的会按照他所描述的那么温和。 而有一点,无论是陆游巡还是我,甚至是祝拾都无法否定,在猎魔人群体存在的这个世界,凡人的统治秩序遭到取代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倒不如说迄今为止的历史才比较奇怪,是被“神印”这一来历不明的事物扭曲过的历史。 就算是人道司为自己的后台开发出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猎魔之力,我也很难产生“普通人的日子会就此变得更好”的预感。事实也已经证明,人道司的后台根本就不在乎普通人的性命。 “恐怖的绝对权力”不止是可能会从罗山之中诞生,也可能会从他们之中诞生。 “为此,就算是双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犯下无数违背良心的罪行也在所不惜?”我问,“你的实验对象里面不光是有猎魔人,甚至还有普通人,就连孕妇和婴儿都在你的目标范围内吧?” “你不理解,现在的罗山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就算是一个月后、一周后……甚至是一天后都不足为奇。”高级研究员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争分夺秒地拿出成果,创造出足以匹敌大无常的改造人,然而那个博士却……明明就连他自己都对所谓‘无辜的普通人’出手过,却还在那里纠结什么小孩不小孩!” 说到后面,他变得咬牙切齿。 创造出足以匹敌大无常的怪人,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梦想。换句话说,他们是想要创造出“神明”。 只不过考虑到过去处于成级别的辰龙疑似就是被怪人化改造技术提升到大成位阶的,这个梦想倒未必是百分百的空谈。如果他们真的可以做到,说不定还真有资格坐到罗山的谈判桌上。 而问题就在于这个“怪人化改造技术”——这不应该是这个时代会出现的技术。 “你们的怪人化改造技术到底是从何而来?”我问。 “……那也是银面具拿出来的,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人道司最高层决策者之一,也是因为有这个功劳在。”高级研究员说,“他可以召唤出象征着不同可能性的自我分身……或许在这其中就存在着‘成为科学家并发明出改造人技术的自己’吧。” 这是不可能的。 怪人化改造技术其中存在着鲜明的末日时代痕迹,而一个人的可能性就是再怎么丰富,也是建立在过去人生的基础之上,而不应该是建立在未来。 难道应凌云有着接触末日时代的秘密渠道? 我继续询问自己关心的部分:“应凌云现在在这个据点内部吗?” “不,他不在。”高级研究员说,“一个星期前他倒是回来过一次,只不过状态非常差劲,似乎是在哪里受了致命伤,使用据点内部的治疗设备休整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醒来以后,他好像是对着辰龙下了一条命令,然后伤才治到一半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处据点,不知道又是去做什么工作了。而辰龙也暂时离开据点,然后从外面抓回来了一个人。” 听到后面,我抓着他心脏的右手忍不住紧了紧,他再次面露痛苦之色。 “抓人?抓了谁?”我追问,“那个人被关押在了什么地方?” “……我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大学生岁数的青年。”他吃力地回答,“关于他的信息,我们都被禁止询问。就连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这处据点内部,我们都不知道。” 被辰龙抓回来的青年,无论怎么想都是长安。 至于高级研究员所说的“一个星期前受了致命伤的应凌云”,对应的显然就是应凌云被我毁灭意识网络的事件。他果然没有死,却还是受到了极大伤害。 他为什么要在醒来以后立即命令辰龙绑架长安?又为什么要顶着重伤之躯离开此地? 这与他“复活银月”的愿望存在关联吗? “这个异空间是否存在出入口?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出入这里的?”我问。 “有权力出入此地的就只有应凌云和辰龙,我们这些研究员还有那些卫兵,都和实验体一样,既无法离开此地,也没有资格打听出入的方式。”高级研究员说,“不过我们可以向博士提交申请,说明自己想要的物资和实验体种类……后者一般不会通过,所以我原本是打算向银面具本人申请的,可是他很快就走了……” 我接着再次向他提问,这次我想要确认的是“他眼中的据点”和“我眼中的据点”的龃龉。 还没等我问出实情,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了数道凌乱的脚步声,正在飞快地靠近这里。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拉着他往后方退去,同时再次召唤出外道无常剑。 而他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晚了……我们这些研究员都随身携带着时刻监控生命体征的道具,一旦死去就会触发警报。而我现在的生命体征已经降低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一样会吸引卫兵过来检查。”他面色虚弱地讽刺,“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无常剑带进来的,但是接下来你注定插翅难逃。” 他这边才说完,这间牢房的铁门就被人粗暴地从外边踢开。 175 以寡敌众 从门外破门而入的是三个穿着宛如邪教徒般黑色袍服的“狱卒”,也就是高级研究员口中的卫兵。 看到我抓着高级研究员,他们纷纷愣怔,其中有人认出了我:“他是……之前和那些实验体一起被运来的小孩?” “他手里拿着的难道是罗山的无常剑……可他不是普通人吗?” “显然不是。难道他是混入据点内部的入侵者……” 根据高级研究员先前的说法,这些卫兵的记忆应该也是不会随着据点重启而被重置的,而一开始我看到的卫兵却装作不知道重启的模样去与去猎魔人对话,多半是他们的某种“余兴”。 同时,他们之前貌似也和高级研究员一样,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被意外抓来的普通人目击者,直到此刻才终于像是高级研究员一样意识到自己的认知有误。 高级研究员冲着我发出了得意的笑声:“你完了,你完了……” “你好像不怕死啊,明明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随手把他扔下,一边收起黑绳锁心戒指,一边说话:“是因为你以为只要有重启,就早晚可以复活吗?” “不然呢?”他笑着反问,“等重启以后,你就会忘记这次的经历,而我却是绝对不会忘记。就算是那个心慈手软的博士想必也不会再关照你了,但是你大可以不必担心会寂寞。因为我以后会好好疼爱你的,哈哈哈哈……” “看来你确实是失血过多,连思考都不太灵活了。”我说,“我可是入侵者啊,换而言之,与无法随意离开据点的你们不同,我有着自由出入你们据点的非法通道。而你们好像只要死后遗体和灵魂被带走此地,就无法再通过重启复活过来了吧?” 闻言,他的笑声顿时止住。 他不知道我能够把自己烧死之人的灵魂化为“炉渣”带走,估计也没觉得我可以顺利通过所谓的“非法通道”逃离此地,然而我的话语确实动摇了他心气的底盘。他浮现出了忐忑不安之色,然后像是要抓住救命绳索一样看向了那三个卫兵。 “你们……你们还在那里观望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大喊,“快点杀了他啊!你是想要我向辰龙报告你们消极怠工吗!” 那三个卫兵显然都不是傻子,他们看到我这个在牢房里面莫名挣脱束缚、手持无常剑的“十二岁小孩”,第一反应不是我弱小好欺负,而是要警惕我可能持有的特殊怪异力量,谁都没有贸然抢先动手。 然而听见高级研究员的话语,可能是其中“向辰龙报告”这句话的恐吓性质效果拔群,他们都无法继续维持对峙,纷纷显露出了自己的战斗姿态。 他们的肌肉和骨骼大幅度膨胀扭曲,顷刻间便撕裂自己穿着的黑色袍服,化身为身高足有三米的强壮羊头恶魔。 这三个卫兵都是怪人! 完成变身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从不同的角度向我突袭过来。全然没有因为我是“十二岁小孩”而掉以轻心,他们动作凌厉、配合无间,展现出训练有素的沙场气质。 与此同时,我也以自己的法力驱动了外道无常剑。 三个卫兵如子弹般迅捷的动作在我眼里顿时变得缓慢。 根据曾经在私底下做过的测试,外道无常剑的强化效果其实远不如怪人的身体强化,正常来说只能够把我提升到所谓的坏级别,而怪人的平均水准则是住级别。只不过此刻的我把过多的力量一口气注入到了外道无常剑的内部,竟使其爆发出了凌驾于怪人之上的强化效果。 我仿佛可以聆听到这把宝剑正在发出凄惨的悲鸣,就连剑身都展示出非比寻常的变化。或许是我的法力本质上是火焰,因此承载过多这种法力的外道无常剑溢出了肉眼可见的高温。剑身像是刚刚从火炉里面取出来一样呈现出烙铁般的火红色,周围的空气扭曲波动。 化为“光剑”的外道无常剑在空中绘出了火红色的扇形光芒,斩向面前的敌人。 我从来都没有学习过近身作战的技巧,更加不晓得什么剑法,只是当敌我之间的力量悬殊到一定地步时,技巧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三个卫兵固然身手了得,却终究还是无法对付我的斩击。 冲在最前面的卫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我斩断了头颅。旋即我再使一剑刺出。跟在后面的卫兵反射性地抬起双臂做出格挡动作,“光剑”却像是热刀切黄油一样没入其中,丝毫不受阻拦地贯穿了他的大脑。 这两剑看似势不可挡,我却感觉外道无常剑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 烧红的剑身帅气归帅气,坚固度却是直线降低。再这般胡乱挥砍的话,好不容易得来的宝剑就会坏掉。 据说祝拾持有的“铸阎摩剑”就是祝壹曾经的佩剑,而祝壹纵使成为大无常依旧在使用无常剑,也就意味着无常剑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用坏吧? 是我的外道无常剑在质量方面不及普通无常剑?还是说我的力量相性与无常剑不搭?亦或是我的用法有问题? 最后一个卫兵连忙止步,向铁门外边退去。我当然不会放过他。既然直接用剑刃攻击不好,那么我换个思路就可以了。 我双手握住外道无常剑并将其举起,火焰在火红色的“光剑”上溢出爆发,旋即焰流收束凝固,把剑身包裹在内,形成了剑形状的外壳。原本只有一米长的剑刃,在火焰外壳的延长下化为了超过两米的超长剑刃。我大幅度地迈步上前,做出了用力突刺的动作。 卫兵未能够逃出去铁门之外,便被火焰剑刃从身后击穿胸膛,紧接着全身都被火焰点燃,在惨叫之中化为焦炭枯骨。 “一瞬间就杀死了三个卫兵……”高级研究员难以置信地说,“成级别……?” 我转过身,看向了他。 他显然是想起了我刚才说过的话,脸色变得无比恐惧,大声求饶:“不……不要杀我!” 远处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应该是我这里与卫兵们战斗的动静吸引来了其他的卫兵,其中还有听上去格外沉重的,估计是变身之后的怪人的脚步声。 尽管还想继续从他那里问出情报,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候了,我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至于这个高级研究员,也不知道刚才审问他的时候他观察出了多少我的信息。光是他把我提过的问题都向博士和辰龙复述一遍,那边就有可能会从中分析出某些对我不利的情报。以防万一还是杀了他吧。 我对着他挥动利剑,一道火焰形成的剑气飞出,直接吞噬了这个面露绝望之色的高级研究员。与钢筋铁骨的怪人们不同,他面对这个火焰就连焦炭都留不下来,当场灰飞烟灭。 虽说杀了人,我心中却依旧生不出感慨。对方固然是敌对者,还曾经道出了恐吓的言论,却是我第一个亲手杀害的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难道这种毫无罪恶感的心境,也是因为这是孔探员曾经说过的“过于轻松的杀戮”吗,还是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之际失去了对于人命的尊重呢。 算了,我眼下可是身在敌人大本营,“毫无感触”总比“伤春悲秋”要强得多。现在的我还是更加关注自己的力量发挥。 此时此刻我所能够施展出来的火焰强度还是不足够,正常来说的话就算是怪人也不应该可以留下焦炭才对。外道无常剑作为承载力量的媒介还是不合格。 倒是另一方面的效果还在正常发挥,那就是我把杀死之人的灵魂化为“炉渣”的能力。虽然还不知道“炉渣”的作用是什么,但是确实感到自己的火焰之中多出了四份“炉渣”。三个卫兵的“炉渣”明显庞大,而高级研究者的“炉渣”则很小,大概是因为后者只是普通人。 我来到了走廊上,前后两边都出现了卫兵们的踪影,总计五人。看到我走出牢房,他们都毫不迟疑地化身为怪人形态,向我发动了全力以赴的包围袭击。 这个地方虽说只是条走廊,却足够宽敞,而我的运动速度也足够快。我轻而易举地从他们的包围之中找到空隙冲出去,紧接着握剑转身,再度爆发出火焰,延长了外道无常剑的剑刃。 挥动之间,火焰的剑锋在空气中爆发出了虎虎炽燃的声音,致命的五连斩向着卫兵们袭去。 因为斩击速度太快,所以他们无法闪避,而由超高温火焰形成的剑刃更是无法防御。一剑、两剑、三剑、四剑,五剑……转眼间,五个卫兵先后被我斩裂致命要害。火焰在伤口处膨胀扩大,把五具身体吞噬其中,伴随惨叫声将其烧成焦炭。 战斗还没有结束,远处还有脚步声正在飞快地接近。卫兵们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伙伴法力波动的消失。估计是相信秘密据点的“重启”,这些人都表现出了悍不畏死的气质。 我可不打算恋战,转身就跑,朝着研究员所说的“少女陆禅所在的特殊牢房”方向移动。 再继续战斗下去,败北的必定是我。 仿佛是呼应了我的想法,远处骤然爆发出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属于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辰龙正在向这里移动! 176 逃生 我立刻加快了移动的步伐。 以辰龙的最高速度,要移动到我这边只需要一次眨眼的功夫。 纵然这处秘密据点道路错综复杂,他无法提至全速,最慢也不会超过一次呼吸的时间。 而非常遗憾,现在的我并不是他的对手。 我多多少少已经把握到了自己此刻所能够到达的全力,差不多是接近过去对战过的怪人制造者的水平。这既是外道无常剑对我战斗力强化的极限,也是这片独立现实空间所能够承载的极限。 在杀死刚才那些怪人的时候,我再次产生了所处空间摇摇欲坠的感受。就是外道无常剑可以再多强化一两分,我也没办法真的拿来强化自己。那么做只会再次被迫登出这处据点。 而且即使现在的我可以把自己强化到足以与辰龙对战的水平,面对那作弊的传送门装甲我也是束手无策。上次与其战斗时我的胜算是建立在以远胜于他的力量密度暴力破解那传送门装甲的前提下,那种方法不可能建立在仅仅与其分庭抗礼的基础上。 可是,既然这处据点最多只能够承载成级别的力量,为什么现在的辰龙可以爆发出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难不成他在这个地方有着“主场优势”,需要担心会不会遭到登出的就只有我这种外人,而他则可以自由自在大展拳脚? 另外,按照他上次的表现,他分明可以发挥出就连我都难以捕捉到的潜行功力,为什么现在还要特地先爆发出这般法力波动再往我这边移动,这不就像是在提醒我要赶紧逃跑一样吗? 怀着强烈疑问的同时,我左右巡视,寻找可供躲藏的地方。我没打算回到原本的牢房里躲藏,那里是我杀过人的地方,藏在那里怎么想都不是个好主意。要藏就藏进其他牢房里面。 然而其他牢房都铁门紧闭,而且还显然上了锁——想到“上锁”,我就拿出了从高级研究员那里取来的铁钥匙。从锁孔来看,说不定铁钥匙也可以拿来开这边的锁。而且高级研究员也有说过,这把铁钥匙是“门卡”。 我上前一试,铁门不负期望被打开了。 牢房铁门的钥匙和木枷的钥匙怎么可能会是同一种呢?然而事实放在眼前,不容争辩。我不假思索地藏进了牢房里面,随手把铁门关闭。铁门自动上了锁。这间牢房正好是空置的,不是巧合,我是特地选了间没有传出动静的牢房。 这还没完,我还继续在牢房里面寻找其他躲藏位置,旋即便在角落处看到了先前在其他牢房里面也有看到过的铁处女。 正常人就是要躲藏也绝对不会躲藏到铁处女这种酷刑器材里面,然而我的情况不一样。我直接打开那铁处女,往里面一钻,接着从内侧合上了盖子。 铁处女内部无数的刀状尖刺毫不留情地捅入了我全身上下的血肉,仿佛几十个持刀凶手同时把我刺杀。 这要是换成普通人类,必然非死即残,根本做不出来这种选择。不过我是火焰聚合体,痛觉和血液都是拟态出来的,也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关闭拟态。捅入身体的刀状尖刺非但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像样的痛楚,就连鲜血都冒不出来一星半点儿。 从进入牢房到藏进铁处女,听上去似乎花费了不少时间,其实对于现在我的意识处理速度和运动速度来说,也不过是半个多呼吸的功夫。几乎就在我合上盖子的同时,辰龙的法力波动也如迅雷般疾驰到了我刚才所处的走廊上,然后停止移动。 铁处女内部一片黑暗,我默默地屏住呼吸,把自己想象成蛰伏中的冷血动物。 接着,走廊外边陆续传来了辰龙打开铁门,检查牢房内部的动静。 过去好一会儿,辰龙终于光顾了我所处的牢房。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铁门在生涩轴动中敞开的声音。脚步声进入屋内。 我没有贸然用感知力去感应铁处女外部,而是透过铁处女盖子的缝隙窥探外面。隐隐约约地,可以窥视到辰龙的身影,他站在牢房中央,以锐利的目光四下巡视。 辰龙本来也不是强悍到我无法匹敌的敌人,却由于环境因素而使得自己这边不得不如此躲躲藏藏,我多少感觉不太顺心,有着想要直接跳出去和他大战一场的冲动。 而另一方面,我其实还挺喜欢这种生死捉迷藏的。要问为什么,因为现在的我简直就像是恐怖游戏里藏在柜子里面躲避怪物的主角。这种“角色扮演”说不定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才可以体验到。 至于什么“形势比人强”……虽然这个理由站在客观角度来看可能也确实很重要,但是在我此刻的心里反而要稍稍靠后。 说不定辰龙不止是可以反过来感应到我的热能感应,还可以莫名感应到我的目光,进而发现藏身于此的我。嗯,我就趁着现在想好被他发现的时间点应该说什么登场台词吧,也把跳出铁处女的姿势趁早决定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十二岁身体的影响,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想归想,我还是姑且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等等生理活动的模拟进程给关闭了。反正我也不需要呼吸和心跳,血液流动和内分泌也没必要,那些生理活动反而会被辰龙的超常感知给捕捉到。 这种努力也不晓得能够起到多少作用,毕竟辰龙还可以感知法力波动。不过,如果真的可以靠着这种方法发现我,那么他一开始在这处据点里面看到我的时候,应该也可以通过法力波动发现我不是“普通的十二岁小孩”。或许是我在这处据点的“误解光环”还可以妨碍到对方的感知? 辰龙也有可能以那超凡的视觉,透过铁处女盖子的缝隙直接看到我……只不过尽管这个器材在我看来是铁处女,在其他人看来却有可能是其他符合科学实验用途的精密器材。这个地方的牢房也是,搞不好在其他人看来其实没有那么容易传出惨叫声,而是隔音功能很优秀的实验室。 我先前在陆游巡的幻视里面看到的场景,原本也是整洁的手术室,而不是乱七八糟的牢房。 “……” 辰龙似乎是有着某种神秘的确信,可能与他那通过“全面强化”异能增幅过的第六感有关。他很可能是觉得我应该就在这间牢房里面,在这里待的时间格外长久。像是害怕蟑螂的独居人士在家里遇到逃跑的蟑螂之后到处仔细检查一样,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他的表情格外紧绷。 然而他一次都没有过来打开检查过这座铁处女。 哪怕真的把我的藏身处看成铁处女,他也不应该不检查这里。“铁处女不能藏身”那种常识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不通用的。仿佛在他看来,我藏身的地方就不是个能够打开的器材。捉迷藏的选手再怎么能藏也不至于藏进光杆挂衣架里——他的态度仿佛在这么说。 良久,他似乎终于放弃,转身离开。 我没有贸然离开铁处女。片刻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快步进入这间牢房,到处检查是否有变化过的痕迹。当然不会有。他背对着这边站起身来,再次遗憾离去。 又过去很长时间,在确信他不会再回来之后,我打开铁处女的盖子,从中走出。 姑且算是逃过一劫。 而且,这样也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我在这里的感知不止是“看到的东西和其他人不一样”,甚至还可以发挥出“所见即所得”的效果。 据说狗能够分辨的颜色比起人类更少,因此世界在狗看来是不一样的。话虽如此,我们却不能说人类看到的世界才是正确,狗看到的世界错误。只能说双方感知到的世界呈现出不一样的形态。 而即使客观世界在双方主观认知上不同,客观世界也不应该在实际互动中采取双重标准。就算喝醉酒的人把男人错看成女人,也不可能真的让错看的对象怀孕。 可是,我的情况明显不一样。本应是“门卡”的铁钥匙既可以打开铁门、也可以打开木枷;很可能在辰龙看来无法成为躲藏地点的器材,在我眼里就是可以躲藏的地点。 难道说我看到的才是正确的世界,他们看到的就是错误的吗?我无法这么认为。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甚至还是进行必须以正确认知为前提的科学研究活动的领域,没道理我这个不速之客观测到的才是真正的正确。 在这里很可能同时存在着两种彼此矛盾的“正确”。 为什么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会在我的身上出现? 当我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与其矛盾的“正确”之际,事象又是如何在他们眼中具体呈现的呢?光是想想便觉得光怪陆离,像是血管里面有虫子在爬,分不清楚是恐怖还是探究欲。 我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这间牢房的门口,然后向外面的走廊窥探。 177 访问少女陆禅 现在走廊上空空荡荡。 没有卫兵、没有辰龙,也没有路过的研究者等等,是个走出去移动的好机会。 我以潜行姿态移动到了走廊上面,一边回忆高级研究员先前和我说过的前往“关押少女陆禅的特殊牢房”的路线,一边安安静静地前进。 接下来必须尽可能避免与卫兵交战。 真正棘手的并不是卫兵,而是极有可能闻讯而至的辰龙。说不定刚才我与卫兵战斗时发出的法力波动已经让辰龙意识到了“入侵者是庄成”,因此无法指望他会把我当成意外逃出牢房的普通猎魔人粗心对待。他必定会以超音速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细想之下似乎有点奇怪。他的移动速度固然迅捷,却应该还有着更加效率的移动手段,那就是阴影传送。如果他刚才用的是那招,那么我根本来不及藏进铁处女里面,就会被他当场抓获。 是因为这处独立现实空间在出入方面有着困难,所以他不方便使用以阴影世界为中继站的空间转移手段吗?可我在传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却没有感受到过类似的障碍。 还有,既然这处据点戒备森严,在走廊和牢房等等地方就肯定是有着监控摄像头,或者是具备类似功能的道具,而我现在却看不到类似的东西。那么之后又会如何发展呢?会因为我的主观世界里面不存在监控摄像头,所以卫兵们也无法通过监控摄像头捕捉到我?还是可以正常地监控到我的活动踪迹? 移动的同时,我以外道无常剑作为“法杖”,召唤出了数只“萤火虫”。 一部分负责探路,另一部分则负责搜索长安。 有时候会在前方发现巡逻的卫兵。卫兵们姿态格外紧绷,据点内部好像进入了戒严状态。每当要与对方遇到之际,我便会躲藏到附近空着的房间里面,然后继续前进。逐渐地,我对于行进路线产生了些许既视感。 大概是因为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是从过去人道司旧据点所处的空间剪切出来的,虽然“装潢”大不相同,但总体路线和人道司旧据点完全一致。我之前仔细摸索过人道司旧据点,这方面是不会判断错误的。而在记忆里,我曾经在人道司旧据点的最高层里面看到过挂着“主管室”标牌的房间,大概是负责管理设施之人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那里对应着的就是这处秘密据点里银面具博士所在的房间吗? 说不定在主管室里面有着与末日相关的重要线索,只是现在的我也不方便与银面具博士战斗。同样身为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银面具博士弄不好也有着成级别的战斗力。如果他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那么在同水平下,输掉的就会是我;纵使他和我一样是菜鸟,无法短时间结束战斗的我也会被后续迅速赶赴现场的辰龙打败。 就算在这里的我遭到消灭,我也不会真的死亡,无非是通过留在罗山办事处那边的身体苏醒过来罢了,可那种结局实在是太难看了。 另外,虽然这只是推测,但是我在人道司旧据点那边感应到的,怎么都无法锁定位置的神印碎片,多半就是银面具博士身上的那枚。 毕竟人道司旧据点和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本质上是同一个地方,只是后者被应凌云以神迹般的手段剪切出去了。我是不太明白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与本体现实世界如今的关系如何如何,可如果两者之间仍然存在某种冥冥中的关系,就算我可以在本体现实世界的人道司旧据点感应到这边的神印碎片也不是说不过去。 神印碎片对于应凌云本人来说应该也是非常重要的,而他居然将其留在这处秘密据点内部,足可见这处秘密据点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从高级研究员提及“重启”开始,我就已经产生联想了。虽然存在着明确的限制,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处秘密据点都是真的有着“死而复生之力”。 很可能帮助人道司把秘密据点隐藏起来只是应凌云的次要目的,在他心中真正重要的,恐怕还是针对“复活银月”这一主题的深入探究。 仅仅凭借这处据点最多追溯八个月时间、需要死者的遗体和灵魂都留下来才可以做到复活的“重启”,当然不可能复活十几年前死亡的银月,然而他未尝不可以从中得到某些启示和经验。 在绕开无数卫兵和研究员之后,我终于来到了关押少女陆禅的特殊牢房的门口。 这个牢房一看就与关押我和普通实验体们的地方截然不同。 从门板就可以看出来差别,关押我们的牢房用的仅仅是寻常的铁门,而关押少女陆禅的特殊牢房使用的则是令人联想到银行金库的超厚实金属舱门。只不过材料依旧是黑色的铁,并且遍布锈迹,像是在海水里面浸泡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门把手看着也跟帆船的方向舵一样。 上面也有锁孔。沿着常识推论的话,与这种大尺寸舱门匹配的钥匙当然不可能和那些铁门的钥匙相同。然而想着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异常,我还是拿出自己那把寒酸至极的铁钥匙,捅向这面豪华舱门的锁孔。 然后真的捅进去了。 难不成真的可以打开?我试着拧动铁钥匙。明明是生锈的钥匙和生锈的锁孔,却没有感到生涩卡手,拧动非常顺利。而且还从内部传来了锁芯传动的声音。 极为沉重的舱门向外部微微荡开,仿佛在邀请我进入其中。 左右看了看,先前在前方负责探路的两只“萤火虫”现在转职成了放哨专员,把守两头走廊的转角处。附近暂时没有人靠近这里。 我把舱门向外用力拉开。手感与其说是开门,不如说是在拉动满载的手推车,有着很强烈的沉重惯性感。只是将其打开一小半,我便侧身钻入了敞开的缝隙里。 就和之前待着的牢房一样,特殊牢房里面也没有灯光照明。仔细想想在实验室里面不开灯是不太正常的,果然这方面也是我的认知问题吧。好在借助铁丝网地板依稀透出的火红色亮光,我还是看清楚了这里的具体样貌。 这里没有琳琅满目的酷刑道具,也没有血浆和腐臭,显得空空荡荡。除去在这处秘密据点里面随处可见的陈旧锈迹和尘埃,这间特殊牢房可以说是相当整洁了。 牢房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座十字架——这里的人们似乎将其认知为某种先进的“拘束装置”,而在十字架上面则束缚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穿着白色拘束服的美丽少女。 乌黑的长发,秀气的面容,仿佛在温室长大一样细腻雪白的皮肤,令人联想到贵族学校里的女学生。 现在的她是清醒着的,而既然是身处于这片孤寂的空间,当然不会错过大门处传来的显著动静。她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似乎在冷静观察来者何人。 尽管我才是主动造访之人,现在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展开下一步。 说实话,造访少女陆禅与我的主要目标之间几乎毫无瓜葛,她不像是知道末日线索,估计也不知道长安的所在,想要指望她告诉我如何帮助陆游巡和罗山从外部讨伐这处秘密据点更是看不到苗头。 她仅仅是个顶着熟悉之人姓名,仿佛这处恐怖舞台的杂音一样的怪异之物,还有可能会有潜在的危险,或许还是谨慎地绕开她比较好。 而我几乎是什么都没想就往这里走过来的。 不,正因为如此,我才非过来不可—— 我无法忍受自己接下来要与如此神秘的对象失之交臂。 率先开口说话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她。 “庄成……对吧?”这个神秘的少女竟念出了我的名字。 她认识我?还是认识我在这里的“身份”?我拿捏不准她的意图,索性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你是说哪个庄成?” “超能力者庄成、外道无常庄成、大无常资格者庄成……”她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不是走夜路时意外目击到人道司作战现场的无辜十二岁小孩,也知道你入侵这处秘密据点的目的是拯救自己的朋友,以及毁灭此地。这些我都已经透过外界的我了解到了。 “一开始我其实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你中途回归到外边的世界,与另一个我交流了你在此地的活动,我才终于解开了认知扭曲,得以把握真相。” “外界的你?”我感觉她好像透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你是陆游巡的‘可能性分身’吗?” “‘可能性分身’……” 她仿佛有些怀念,然后摇头:“并不是。非要说的话,我是他的遗物。” “陆游巡可还没死呢。”我说,“既然你不是他的‘可能性分身’,又为什么可以透过外界的他了解事物?你到底是谁?” 她流露出了些许感伤之色。 “我是被他抛弃、被他忘却、被他忌讳的过往。是他的热血、他的信仰、他的天真、他的软弱。是他最热爱、也是最痛恨的事物。”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麻烦你压缩到十个字以内。” 我只觉得她仿佛是在唱诗,还特别晦涩难懂。 闻言,她略一思考,然后做出总结:“简单地说,我才是陆禅。” 178 陆禅的噩梦1 我才是陆禅——少女陆禅如此主张。 我只好请她详细解释,而她则依言详细地说出了来龙去脉。 由于她所说之事太离奇,我一时间难以相信她所说的内容。而她则看出了我的怀疑,便直言道:“你不是有着外边的陆禅给你的黑绳锁心戒指吗?虽说我是灵体,黑绳锁心戒指对我还是有用的。你可以过来抓住我的心脏,让我重复刚才说的真相。” 我不知道这个“怪异之物”是不是在勾引我步入陷阱,然而在问题面前瞻前顾后亦不是我的性情。因此我就直接上前,拿出黑绳锁心戒指戴到左手上,右手握住外道无常剑准备随时反击。 高高挂在十字架上的少女面色坦然地注视着我。 我爬到十字架的金属底座上,然后抬起左手,向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伸了过去。 然后,我的左手畅通无阻地贯穿了她的胸膛。 我真切地触摸到了她鲜活跳动的心脏。 明明应该是像幽灵一样的存在体,却能够从其内部感受到黏滑温暖的内脏触感,简直像个活人。而在握住这心跳的同时,我的心中再次冒出了熟悉的感觉——接下来的她既无法说谎,也无法在我的问题面前保持沉默。 一切准备就绪,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娓娓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两年前,陆禅遭到辰龙的背叛,被人道司的改造人部队捕捉到了秘密据点,并被施加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这段黑暗的时光持续了整整八个月,无边无际的酷刑使得陆禅在如深渊般的绝望之中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 过去的他是为凡人、为弱者、为社会而战斗的善良猎魔人,而他却遭到了众多凡人科学家的凌虐,力量被剥夺、法术被解析、尊严被践踏,沦落成了人道司为创造出“服务于凡人领导的超凡战士”而榨干价值的小白鼠耗材。 在失望、愤怒、绝望之后,他在看不见尽头的侮辱之中彻底抛弃了自己过去的梦想,决定要把凡人视为注定要被猎魔人支配的孽种。他从一个如同祝拾那样的治世主义者,转变为了现如今的超凡主义者。 而在最后,他奇迹般地逃出了人道司的据点,然而他的心灵有一部分遗落在了那个令他饱受折磨的地狱之中。 他相信这是一种成长,就好像人在童年时代产生的不切实际梦想,注定在日后的挫折之中遭到外界和自己的否定,最后被更加现实且成熟的观念所取代。 少女陆禅,正是被陆禅抛弃在地狱之中的梦想。 “……等一下,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浪漫性质的比喻吗?你是‘梦想’?”我问。 “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思。”少女陆禅淡淡地说,“当一个人经历极度的悲痛之际,会感受到像是灵魂被撕裂一样的痛楚。实际上这不是形容句,强烈至极的负面感情的确会分裂自我的精神,甚至是对肉体都造成直观的变化。你也应该听说过一些人在经历巨大打击之后一夜白头,或者是大病一场吧。那也是这种现象的体现。 “而就连普通人都会由于心境变化而出现剧烈反应,更加不要说是我们这些以操纵精神灵魂力量为主流的猎魔人。而我就是过去的陆禅在自我改变之际弃置的那部分心灵,是他‘想要成为英雄’这一愿望的具现化,他的梦之化身。 “你大可以这么理解:人死以后,会变成鬼;而在那饱受折磨的八个月里,旧的陆禅死去,新的陆禅诞生,我便是那旧陆禅死后化为的鬼。” 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心脏,黑绳锁心戒指告诉我,她真的没有在说谎。 可我不确信黑绳锁心戒指对于她这种灵体是否真的管用,况且这枚戒指原本就是她的本体陆游巡给我的……不,如果要因为后面这个理由而担心戒指的效力,那就等于认同她就是陆禅的梦之化身了。 这种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情节真的会出现在现实中吗? “好吧,假设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姑且先相信你……可你为什么是个女的?”我问,“旧的陆禅就是死去,诞生出来的也该是个男鬼吧?” “接下来的话仅仅是我私人的猜想,或许是因为我……是因为陆禅一直看不起女人。”她说,“他认为女性都是天真、短视、软弱的,所以他尽管会在女性面前表现出风度翩翩的模样,实则却发自内心地蔑视对方的精神和能耐。 “与此同时,他也发自内心地蔑视过去的自己——蔑视我,认为我是幼稚的、愚蠢的、女性化的。这种形象与他心中的女性形象同步在一起,使得我变成了女性的形态。甚至都不是变成女人,而是女孩。” “这样也行?”我错愕,“你们猎魔人的这种分裂现象难道很普遍吗?” “……不,正相反,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说,“仅仅是因为放下了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就化为自身存在的侧面、化为具有自律意识的化身……这种现象就是会发生,也只会发生在神话时代,或者是发生在那些宛如神明的大无常身上。再不济,也应该是发生在身负神性之人的身上。” 身负神性之人……是指祝拾那样的人吗? 我一边思考,一边问:“那么你是?” “我只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存在,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形成。虽然也尝试过探索真相,但是就如你所见,我被束缚在机械拘束装置上,现在还被关押在这间暗无天日的特殊牢房里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说,“不过,从银面具博士和辰龙对于我的冷处理来看,他们很可能是清楚我的具体成因。如果是把我当成了‘不知来历的怪异之物’,就不会仅仅是把我放到一边了。” 闻言,我再仔细去观察拘束她的装置。 此刻束缚她的十字架和木枷,都和之前束缚我、以及束缚其他猎魔人的没什么差别。由此可见,无论她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陆禅的梦之化身”,至少银面具博士和辰龙都没有对着她使出对待“未知危险”应有的手段。我就是不相信她的话语,也应该相信银面具博士和辰龙的警觉性。 “陆游巡知道你的存在吗?”我问。 “他无法意识到我的存在,只不过在无意识里他应该是知道的。”少女陆禅轻描淡写地说,“在他心中,我是应被忌讳的存在,既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也与他心中的地狱紧密相连。我是他过去梦想的化身,可他多半是把我当成噩梦的化身看待。 “每当他在外界以此地为目标发动占卜术,我都可以零零碎碎地同步到他的记忆,而他却无法做到相似的事情,最多只能透过我,在极其巧合的情况下模模糊糊地幻视到此地的画面。 “他仅仅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在占卜术方面的先天优势,明明他只要稍微深入思考就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而这也都是因为他发自心底里拒绝我。” “原来这就是陆游巡可以幻视到这里的原因。”我姑且点头,“其他猎魔人都认定你是真正的陆禅,明明你和外边的陆禅完全不像……这又要如何解释?” “我想这应该是这处异空间的属性使然吧。”她说,“虽然与人道司所从事的科研活动相冲突,但这里或许是个梦境型异空间。重启之际,由于这里无法检索到已经逃跑的陆禅的‘数据’,只能把我这个陆禅的化身作为替代物。而我也因此顶替了陆禅在这里的身份。 “估计我之所以能够形成,也是因为这里是梦境。本应无法显现的‘梦之化身’在‘梦境’之中得以登场——这很合理,不是吗? “至于你为什么也会被赋予梦境里的身份,这我就无从知晓了,或许也和这片梦境的某些属性有关吧。” “不,这里不是梦境,而是被应凌云剪裁的现实空间。”我说。 “什么?”她愣住了。 我详细解释,而她则难以置信地说:“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把‘现实’本身剪裁出去,这种事情就连大无常都做不到!况且,如果这里是真正的现实时空,我这种存在又要如何解释?” 违背常理的事情,多半与神印碎片有关。既然这片独立现实空间是应凌云以神印碎片之力造成的,那么说不定少女陆禅也是被应凌云,或者是被银面具博士以神印碎片之力召唤出来的。 可是这么解释固然轻松,却会产生无法忽视的问题,那就是应凌云或者银面具博士为什么要以神印碎片之力召唤少女陆禅。而且既然要召唤,就肯定是有某种目的性的,那又为什么要将其冷处理? 虽然少女陆禅并不是外界的本体,但是我没有打算要对她解释神印碎片的存在。 而她也只能暂且放下钻牛角尖的思考,对着我请求:“能否请你解开我的束缚,把我带出这间牢房?” “你打算做什么?”我问。 “虽然我和外边的陆禅在思想上有着诸多差异,但是我们对于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的意见是一致的。我想要协助你摧毁这个地方。”她提出了交易,“你现在找到你的朋友祝长安了吗?如果没有,我也可以想办法帮助你找到他。” 179 陆禅的噩梦2 很遗憾,我放出去的数只“萤火虫”暂时还没有搜索到长安的下落。 在这处秘密据点的内部有着很多“萤火虫”无法轻易进入的密室,能够探索的大部分区域都局限于走廊,而且还要时刻注意别被卫兵们觉察到。这些卫兵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商场保安,而是身负怪异之力的怪人。他们有可能会注意到那些在空中浮动的小小光点,并意识到那些其实都是我这个入侵者的眼线。 而对于少女陆禅提出的交易,我选择了接受。 其实我没有多少选项。因为就是找到了长安,我也不可能带着自己之外的人发动火焰传送逃离此地,而可以通过“合法程序”进出这片独立现实空间的就只有银面具博士和辰龙。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强迫这两个人悉听尊便,到头来估计还是要想办法把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本身给摧毁。 我眼下缺乏以暴力单枪匹马做成这件事情的条件,又不具备以智慧摧毁敌方势力老巢的底气,这种情况下能够多出这么一个帮手只能说是雪中送炭。 诚然,接受少女陆禅这一“底细尚且不明的幽灵”有着冒险的成分,不过我从来都不忌讳冒险。 念及此处,我不再迟疑,直接挥剑斩向了束缚少女陆禅手脚腕的草绳。 而见状,少女陆禅脸色一变,连忙喊叫:“等一下——” 她说话还是慢了半拍,话音刚落,我就已经把她从十字架上解放了。 忽然得到自由,她险些跌倒,好在及时抓住了身后的十字架,稳住身形之后声音急促地说:“这下糟糕了,这里的机械拘束装置是自带警报功能的。一旦以外力强行将其破坏,就会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音,并且通知附近的卫兵过来,你……” 说着,她的声音却是忽然停住,因为十字架并未发出警报。 在我的认知之中,这是很正常的。木头做的十字架,草绳编织的拘束道具,这种文明水平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发出电子警报;然而在她看来估计绝非如此。 或许这也是我的认知在扭曲外部客观物质的证据。不过,刚才我的确是粗心。既然暴力破坏木枷有可能会触发警报,暴力破坏十字架自然也是如此。我的思路被眼睛看到的东西给带偏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少女陆禅困惑地看向了我,“话说回来,我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了,你是怎么进入这间特殊牢房的?这里的门应该是只有银面具博士和辰龙才有权限打开的,看你也不像是暴力闯入,否则肯定会触发警报……” 我回到了地面上,然后说:“我也有事情要向你确定。你先下来。” 她顺从地点点头,也从十字架的金属底座降落到地面上。与我相同,她也是赤足,浑身上下只有白色拘束服。这处秘密据点的研究者们大概就没打算让实验体以自己的双脚活动,当然不会提供鞋子,换个角度来说可能也是为了防止实验体逃走。 据说有些地方的人贩子会为了防止受害者逃跑而强迫其穿上装满尖锐破片的袜子,相较之下,这里居然还算是“文明”了。 站立在铁丝网地板上的少女就像是在奈落地狱里悄然绽放的纯白色花朵,性冷淡的白色拘束服更是把她衬托得楚楚动人。只是一想到这具身体里面装着的是陆禅,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反差感。 我稍微整理了下腹稿,然后把自己的怪异认知现象告诉给了少女陆禅。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拿出自己身上的铁钥匙,解开了束缚她双手的木枷。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获得解放的双手,然后低头看向了落在地上分成两片的木枷,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东西是‘法力封禁锁’,顾名思义,它可以封印猎魔人的法力,而且它的效果还不止如此……”她木然地说,“在没有走完相关验证程序的前提下,就是手里有着能够将其解除的钥匙,也不应该直接将其解除,否则法力封禁锁就会对佩戴者注入极其强力的诅咒。就算是我这个灵体,也会当场灰飞烟灭……” “在我眼里,这只是个简陋的木枷而已。”我说,“而刚才束缚你的也只是十字架而已。” “木枷……十字架……” 她的脸上同时交织着“你在说什么鬼话”和“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的颜色,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处据点真的不是梦境吗?” “怎么说?” 我感觉她好像不止是在表达自己的震惊。 “如果这里是梦境,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不止是我的形成,也包括你的怪异认知。”她说,“首先,你是通过外边那个陆禅的精神把自己传送过来的,对吧。” “是的。” 我并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人道司秘密据点的画面,再将自己传送过来;而是先由陆游巡进行占卜和幻视,我再通过与他的精神建立连接并同步,才能够间接看到这里的画面。因此说成是“通过陆禅的精神”并不为过。 “无论是对于外边那个陆禅,还是对于我,这个地方都是货真价实的活地狱。既然你是同步了他的意识,那么会把这里认知成宛如屠杀工厂般的地方、还把各种科研设备器材认知为酷刑道具就不足为奇。”少女陆禅耐心解释,“并不是说外边那个陆禅的精神足以篡改你的认知本身,他对你造成的影响就好比是一层薄薄的彩色塑料膜。 “无论你的视力有多么强大,只要是透过这层彩色薄膜在认知这边的空间,所认知到的色相就会无可避免地遭到歪曲。而因为这里是梦境,不存在所谓的‘客观事物’,一切都取决于认知,所以你的认知是什么,你所接触到的对象就会自动贴合你的认知模式。 “而因为你的精神力量远比我更加强大,所以就算是同一对象被我们这两个认知不同的人接触,对象的属性也会偏向于你的认知。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机械拘束装置没有报警、法力封禁锁没有对我注入诅咒的理由。” 我补充:“可问题是……这里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会不会是那个高级研究员欺骗了你……不,黑绳锁心戒指可以防止这一点……那么就是他也被应凌云欺骗了?但如果是这样,所有研究员就会变成‘梦里科研’,这处秘密据点本身会变得毫无意义……”少女陆禅也是参悟不透,“还是说惟独在你身上具备某种‘可以把现实当成梦境处理’的要素?但这样就无法解释我的诞生……” 大量的矛盾交织在了一起。 “既然线索不足,就不要先推理了。先说说看你会什么吧。”我说,“你有战斗能力吗?陆游巡过去擅长的‘可能性分身’,你可以使用吗?” “不好意思,在战斗方面我无法满足你的期望。就如同我先前所说,我是被外边那个陆禅所弃置的,象征着‘软弱’的自我。”她说,“至于‘可能性分身’,我和他不一样,有着使用这个法术的资格,却没有足以将其用出来的法力。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个需要消耗一百点法力的技能,而我本身的法力上限却只有十点。” “资格?”我疑惑,“我听说陆游巡之所以无法使用‘可能性分身’,是因为人体实验的后遗症……” “那是他误会了。”她说,“‘可能性分身’是只有不屈服于命运,相信自己与世界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傻瓜才可以修成的异能之力。过去身为治世主义者的他很清楚世界会走向何种未来,却还是怀着一腔热血,希望从内部改变罗山和猎魔人群体;而现在那个满嘴都是‘历史的必然’云云的‘聪明陆禅’早已与这股力量分道扬镳了。” “……这么说来,我一直感觉很奇怪……” 我拾起了自己心中的某个疑问,试着对她道出:“陆游巡是因为对凡人大失所望,甚至是对其产生了敌视和仇恨,才会从治世主义者成为超凡主义者的吧。而他过去却告诉我,超凡主义的统治才是对于凡人的公正,反倒是治世主义最终会把凡人统统变成奴隶……” “你是想说,在敌视和仇恨的驱使下,他反而选择了另外一条听上去对凡人更好的路线,这不合理,对吗?”她问。 我点头。 陆游巡曾经以神话里的天庭举例。 能够为神佛看家护院的往往都是灵兽,就连天兵天将也绝非凡人可以胜任。 超凡主义尽管不可能真的建立起来神话里的天庭,却也没必要让凡人们为自己忙前忙后——这就是他的主张。 “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外边那个陆禅虽然没有对你撒谎,但他确实是打着误导你的主意。”她说,“超凡主义的目的是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与凡人们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需要凡人们做自己的奴隶……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不需要凡人们为自己忙前忙后,他们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成为凡间的统治者?” “你是说……” 我隐约意识到,她要向我揭示的,是某种更加恐怖的可能性。 她冷冷地说:“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凡人就连奴隶都做不好,只配成为‘资源’。” 180 陆禅的噩梦3 少女陆禅说出了惊人的事实。 “人类是自然界中拥有最复杂最高级意识的生物,天生就可以成为诸多法术和仪式的材料。”她接着说,“从外边那个陆禅的记忆里我看到过,你在接触到怪异世界之前醉心于研究神秘学,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人类的血肉、内脏、骨头……甚至是毛发和皮肤都是上好的法术材料。 “殷商时期的活人祭祀、密宗佛教的人皮法器……历史上从来都不缺少以人作为代价换取祝福和力量的记录,就连在医学和巫术仍然密不可分的时期,也有人意图通过食用胎盘、甚至是食用胎儿以谋取神秘力量的滋润,或者是通过沐浴处女的鲜血来永葆青春。 “时至今日,这些血腥邪恶的神秘知识仍然保存在猎魔人势力之中,甚至被某些支脉视为正统传承,尤其是某些超凡主义支脉。 “在那些人看来,凡人作为‘资源’可以发挥出来的价值,远胜于作为‘奴隶’的价值。” 我很清楚超凡主义对于普通人绝对没有那么善意,其描绘的“普通人不会成为奴隶的未来”也多半不会是陆游巡描绘的那么美好,然而我或许还是小看他们了。 这里面大概也有我对于超凡主义的政治主张漠不关心的缘故,实际上少女陆禅描绘的恐怖未来,早已在我过去的经历之中初现端倪。 疑似是孔探员在十五楼房间里绘制的,可以通往“不属于现实的空间”的仪式法阵,便是以人类的血液绘制;怪人们增强自己力量所食用的也不是灵丹妙药,而是人类的灵魂。 甚至都不要说是他们,就连我的火焰都有着把所杀之人的灵魂炼化成用途不明的“炉渣”的效果。我将其取名为“炉渣”可不是因为自己觉得这些东西肯定没用,仅仅是从其产生过程得到的灵感。况且就算是现实中工业冶炼产生的炉渣也不是无用之物,而是可以被当成建筑材料、甚至是农业肥料的产物。 我回想起了高级研究员在审问过程中说过的话。 在他看来,凡人全部沦为猎魔人的奴隶虽然也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但其实还算是“相对美好的未来”,而在这个未来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最糟糕的未来”…… 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最糟糕的未来”吗? “大多数超凡主义者都只是以为未来的世界会变成猎魔人把凡人变成奴隶,就好像大多数治世主义者都相信猎魔人可以建立起与凡人融洽相处的未来,可未来总是很容易滑向更加糟糕的地方。”少女陆禅说,“超凡主义最终会把世俗社会化为养殖凡人的牧场,其中只有能够成为‘修士’的种子才有资格得到人权……这就是大部分有识之士的见解,也是外边那个陆禅没对你说的内容。” “那么,果然还是治世主义对于普通人相对比较好?”我问。 她摇头:“一旦治世主义走到把所有凡人当成奴隶的阶段,他们的思想就会超凡主义化,最后也会变成超凡主义的未来。” “人道司又如何呢?”我问。 “人道司的后台可不是什么救世主,他们无非是想要成为第二个罗山罢了,而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迟早也要步入超凡主义。”她说。 “照你这个说法,只要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着‘超凡’,凡人的未来岂不是注定一片黑暗。” 说着,我想到了神印,想到了神印之主。 在过去的世界,神印的力量分隔了普通人和猎魔人的世界,前者生活在阳处,而后者只能在阴处。 如果说这种现象正是过去某个得到神印的人许下愿望的结果,那么他毫无疑问是个偏袒凡人世界的人物。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神印之主。 然而,四号宣明怀疑神印之主便是造成世界在未来毁灭的元凶。 一个偏袒凡人世界的人物,又为什么会想要毁灭世界呢? “既然你想得明白这些事情,那么过去的陆游巡应该也想得明白吧?可我听说他过去是个坚定的治世主义者,他明知道治世主义的尽头是超凡主义……” 说到一半,我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说他是‘相信自己与世界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傻瓜’……” “‘我’想要从内部改变罗山。”少女陆禅说,“就算现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那也只是现在,说不定以后会出现新的变化。” 真的会有吗?我想到了麻早。 生活在未来末日世界的她,对于猎魔人的称呼是“修士”,对于自己亦是称呼为“赐福修士”。 少女陆禅所希冀的奇迹似乎并未降临。 我决定先专注于眼下的人道司秘密据点攻略行动。 “你刚才说自己无法战斗,那么你还有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吗?”我直接询问。 “我对于这处据点内部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而且过去我也有攻占这处据点的经验。”她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什么……攻占据点?”我惊了。 “过去我设法与其他被关押折磨的猎魔人取得过联系,并且秘密策划了反攻计划,你可以将其想象成一种大规模越狱行动。”她说,“我密谋发起过两次越狱,第一次杀死了半数以上卫兵,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被辰龙和其他卫兵所镇压;第二次杀死了辰龙和大多数卫兵,成功占领了这处据点,却被之后的‘时间重启’没收了所有的胜利果实。” 只要这处据点还是处于与现实世界完全分离的“孤岛”状态,并且继续周而复始地重启,那么无论少女陆禅和猎魔人们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创造出来多少奇迹最后都要化为乌有。尽管悲哀,我却并不意外。 真正令我意外,甚至是震惊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们杀得死辰龙?” 如今这处秘密据点正反双方所有的战力加起来,甚至把此时此刻的我都计算进去,都不可能对如今的辰龙造成丝毫伤害。少女陆禅说自己等人越狱时杀死辰龙,在我心里不亚于人类士兵徒手搏杀打败超级机器人。 “当时的辰龙仅仅是成级别,还处于我们有机会杀死的阶段,现在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她摇头,“但是只要有你的力量,应该就可以做到与他抗衡吧。” “原来如此……” 这下我倒是可以接受,然后澄清:“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对我的战力抱有多大期待,现在的我是无法在这里使出全力的。” “什么?”她意外。 我解释了自己无法在这里全力战斗的原因,然后她面露沉思之色:“……这不合理啊,如果这里最多只能承载成级别的力量,凭什么辰龙就可以全力战斗?” 见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结论,我便问:“话说回来……原来你知道重启?你有着过去重启的记忆?” “是的,这处据点的时间重启无法重置我的记忆。理由我也不知道,我也一直在好奇原因。”她说,“过去的我以为这处据点是可以逃脱的,因此尽管知道重启,却还是带着大家发动了第二次越狱,后来才意识到这处据点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可以利用的出口。” “你们之中不存在可以使用空间转移的人手吗?”我问。 “有……但是,这处据点是无法使用空间转移自由出入的。就像是存在着无形的‘防火墙’,阻碍了一切向外移动的手段。”她说,“就算是辰龙,也必须在得到银面具博士授意的前提下才可以自由使用阴影传送。 “另外,他在升入大成位阶之后还有一招将阴影之力变成装甲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影之缠装’,虽然那是建立在阴影传送基础上的技能,但是仅限于这招的话不需要银面具博士授意也可以使用。” 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趁着辰龙没得到银面具博士许可的时候攻略他的传送门装甲呢,看来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不过,难怪辰龙之前没有用阴影传送直接赶到我这里来,原来还有这种障碍。可是既然存在着这种“防火墙”,为什么我的火焰传送就没有受到阻碍呢? 就算我力量强大,强行突破了“防火墙”,也不应该毫无感觉才对。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少女陆禅说,“接下来就先去主管室看看。主管室有着监视这处秘密据点内部所有房间的设备,应该可以帮助你找到祝长安的下落。只希望不要在那里遇到银面具博士。” “好。” 正好,我也知道通往主管室要往哪条路走。 我们一起离开了这间特殊牢房。 有在前方探路的“萤火虫”,我们的潜行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有余力在路上压低声音说话。 “你先前说希望不要遇到银面具博士……难道说他有着很强的战斗力吗?”我问。 “相反,他本身的战斗力甚至比现在的我都不如,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打倒在地。他看上去是不是像个从来都没有锻炼过的老宅男?实际上他的战斗力也和他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她说,“但是论及棘手程度,他甚至还在如今的辰龙之上。” 181 凡人的法术 银面具博士比辰龙还要棘手? 我很难想象有谁能够比起使用“传送门装甲”的辰龙还要棘手,尤其是对方的战斗力约等于未经锻炼的普通人。 而少女陆禅则立即给出了答案。 “在第二次越狱的时候,曾经有猎魔人偷袭杀死过银面具博士。然而那家伙是杀不死的,因为他有着‘重启’的力量。我认为这处据点的重启现象的源头就是他。”她说,“或者说,是他身体里的某种物质。” “物质?”我问。 “我亲眼看到过他被碎尸万段的场景,他没有心脏,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像是黑色玉石一样的物体。”她面露回忆之色,“死亡之后的他就像是倒带一样恢复原形,同时以他为中心,重启的力量笼罩了整座据点,第二次越狱就此失败。 “据点的重启基本上都是发生在实验体数量过少的前提下,可只要银面具博士自己乐意,他随时随地都可以重启一切。我们甚至无法趁其不注意偷袭暗杀,因为重启之力不止是可以主动发动,还可以被动触发。” 像是黑色玉石一样的物体——那绝对是神印碎片。 可是,那居然是在银面具博士的身体内部,而且他居然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重启之力……这下我明白为什么少女陆禅说他比起辰龙还要棘手了。 我甚至觉得这种说法都不足以形容对方,只怕十个辰龙加起来都不如一个银面具博士来得棘手。 放在电子游戏里面,银面具博士就相当于是可以随心所欲读档,失败死亡也可以自动重新来过的玩家,而我们都是npc和怪物。就算与我之间实力差距再悬殊,他首先也不会输。在此基础上,他还可以不断地累积经验,反反复复地挑战敌人,直到自己胜利的那一刻。 这份不可思议力量的源头就是他心脏处的神印碎片吗?我再次感受到,银面具博士……应凌云很可能是真的挖掘出了神印碎片真正的力量。无论是“剪裁现实”、还是“重启时空”,这种表现确实对得起“万能许愿机的碎片”的名头。 高级研究员说过银面具博士掌握着这处据点的核心命脉……莫非就是指心脏处的神印碎片?只要能够夺走神印碎片,就可以毁灭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了吗? 但是要想夺走神印碎片,就必须杀死银面具博士;杀死银面具博士,就会触发被动重启……这根本就是没完没了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少女陆禅,而她则沉吟道:“黑色玉石就是据点核心……这个可能性非常高,而且就如你所说,杀死银面具博士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我以前有构思过在不杀死银面具博士的前提下毁灭这处据点的办法。 “而现在由于你的出现,我有了另外的思路。” “什么思路?”我问。 “你不是说过因为你的力量太强大,所以这片空间无法支撑住你,会让你‘破碎虚空’掉落出去吗。那么只要想办法扩大这个‘破碎虚空’的范围,就有可能一口气毁灭这处据点。”她说,“简单地说,就是以力破局。只不过就算是对你来说,这种做法大概也是过于强人所难。 “至于我原本想过的旧办法,在实践上也是几乎不可能的,而且还被你先前带来的情报给否定了,你就当参考听听……” 她话音未落,我通过探路的“萤火虫”注意到了前路有巡逻卫兵正在接近,便对着她打了个手势。 她先止住话头,并跟着我进入了旁边的牢房。 我选择的依旧是没有发出多余动静的牢房。根据之前的经验,这种牢房里面一般都没有研究员和实验体,最适合躲藏。而这次,看来我是终于撞到了霉运。 这牢房里面是有人的,而且不光是有实验体,还有个研究员。 那是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看书的研究员,虽然也是穿着绿色手术衣且形同怪物的模样,但是与那些肥胖壮硕的怪物不同,他身材修长精悍,给人以青年的印象。 见到我们突然闯入,他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书本都掉落在地。 旋即他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大喊大叫。 我立刻召唤出外道无常剑,而少女陆禅则比我更快一步,她直接张开嘴巴,念出一句:“——你不能动。” 她的声音似乎蕴含着奇异魔力,听到这句话的青年研究员立马动弹不得。 “这是?”我感觉她的这个技能像是麻早过去用过的定身术。 “简单的速效催眠术而已。” 少女陆禅一边回答,一边看向了旁边的实验体。 那也是个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猎魔人,定睛一看,竟是个“熟人”——他是我一开始进入这处秘密据点时向我搭话的陌生男性。 只不过他此刻却是昏睡了过去,我们的闯入也没有把他惊醒过来。 感觉有些奇怪。要是没有我们的闯入,这个猎魔人就仅仅是挂在十字架上大睡其觉,而那个研究员则似乎只是坐在旁边看书偷懒。与其他牢房截然不同,这里全然没有“邪恶组织的研究者”和“悲惨的实验体”的氛围。要不然我也不至于会以为这间牢房没有人在。 正当我疑惑间,那个青年研究员浑身颤抖,竟似乎即将挣脱少女陆禅的“速效催眠术”。 少女陆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有些意外,重复了两遍“你不能动”,然后观察再度变得纹丝不动的青年研究员,感叹了一句:“原来如此,这个人有着很高的心法水平啊。” “心法?”我疑惑,“这个研究员也是猎魔人?” “不,他只是个普通人。” “那么你说的心法是指?”我好奇。 “凡人亦有心法一说。” 见我求教,她便在认真思考之后回答:“你看,一般来说,人类都是好逸恶劳的,能怎么舒服省事就怎么来,但是有很多人,他们会刻苦学习,磨砺身体,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了实现梦想?”我想到了少女陆禅的身份。 “对。强烈的欲望、想要实现的梦想,或者是自律的精神等等……假设一个人可以自发性地强迫自己去思考和执行自己原本不会做的事情,他就必定是有着某种规律自己内心的方法。”她说,“这种方法,我们猎魔人称之为‘心法’。” “也就是说,心法是普通人也可以掌握的。”我了然。 “是的。这个人有着强大的自律心,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经营得固若金汤,足以免疫大多数精神法术,正常来说我的幻术就是再强十倍也很难影响到他。”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正常来说?也就是说这个青年研究员恰巧处于不正常的状态吗? 我想了想,还是先问自己最好奇的部分:“普通人的内心世界就是经营得再好,相对于猎魔人修行积累的精神力量应该也是很渺小的吧,为什么还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猎魔人通过修行提升精神,更多的是提升精神的体积,而精神的密度则要看意志是否坚定。很多猎魔人遇到绝境和挫折的反应也就那样,对于痛苦和恐惧的耐性也未必就比勇敢的凡人士兵更强,你觉得他们所谓的‘精神强大’体现在了哪里?”少女陆禅说,“就是豌豆大小的精神,也可以具有合金的硬度,被体积无数倍于自己的车子碾压过去都不会变形。 “有些普通人在怪异事件中遇到恶灵施展的幻境,其实只要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便可以将其幻术无效化,就拿你也认识的孔达来说……” 说到这里,她似乎追忆起往事,叹了口气,继续说:“……总而言之,能够做到这点的‘普通人’非常少见。不过人道司的研究员放在外界大多数都是人杰,在这里遇到的概率就相对较高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我看向了那个青年研究员。 “正好,既然你在与人道司为敌,那么就让你看看‘真实的人道司’是怎么回事吧。” 她先是对着我这么说,然后朝着青年研究员发出了那仿佛具有魔力的声音:“你可以说话了,但是不要喊叫。”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青年研究员的面部像是解冻般出现变化,望着我们的眼神也出现了吃惊之色:“……幽灵少女?你是怎么跑出那个特殊牢房的?还有旁边的,我记得你是那个小孩……” 少女陆禅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事情?” 面对着那充斥着法力的声音,青年研究员流露出了浓烈的抗拒之色,显然不想要老实回答问题:“……要杀要剐就快点,别想着从我这里套取实验的情报。” “实验?你根本就没在做实验吧。”少女陆禅淡淡地说,“还是说仅仅给自己负责的实验体打点镇定剂,自己坐在旁边用平板电脑看就算是你的实验了?” 原来那本书在其他人眼里是平板电脑? 青年研究员的挣扎之色更加明显,而少女陆禅则以魔性的声音说了下去。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要为人道司服务……对吧?” 182 真实的人道司 少女陆禅这是在明着行挑拨离间之事,青年研究员立刻浮现出了戒备紧绷之色。 而与此同时,他要从速效催眠术之中挣脱的征兆却是迅速变得微弱,少女陆禅的话语似乎有着魔法般的效力,竟将其苦苦支撑的防线迅速溶解。 我感觉自己似乎隐隐约约地把握住了这出变化幕后的真相。 “如同你这样的人杰,在这处据点里面应该还有那么几个十几个吧。原本我是不可能以这种程度的精神法术催眠你们的,而现在却可以轻松做到,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少女陆禅以教书育人的口气说,“坚定不移的精神,只有在践行自己坚信的道路时,才可以绽放出真正的光辉。而你原本滴水不漏的内心此刻却是破绽百出,轻而易举便被我攻陷。这都是因为你们的心中充满了矛盾。” “……你说得对。” 在精神法术的威力下,青年研究员像是往外倒豆子一样,说出了自己原本不应该说出的真心话。 “在决定加入人道司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要为国家做奉献。就算是要在见不得光的‘邪恶组织’工作也没关系。毕竟是罗山的眼皮子底下,国家总不可能明着建立起研究如何对付猎魔人的部门,只能退居幕后作为后台沉默支援,同时做出与其划清界限的演技。我们这些内部人员也不被允许探究自己组织的后台。 “而我相信自己的努力最后都会回馈给社会。得不到群众的认同也无妨,只要可以避免罗山超凡者群体统治世俗的未来,我就愿意牺牲自己……可结果又如何呢? “明明是打着拯救普通社会的旗帜,从高层到后台却都根本不在乎普通群众的死活,还拿活人……甚至是拿普通人作为实验体,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成为第二个罗山。他们要我怎么相信人道司开拓的未来会存在着美好的社会? “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我们是被欺骗了,我们的后台根本就不是国家,只是一群身居高位却藏头藏尾、徒有巨量资金和人脉的野心家而已……” “所以你就在这里消极怠工?”我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在人道司里面很多吗?” 他似乎还是不想回答,而少女陆禅则原封不动地重复了我的问题,把他的回答给勾引了出来:“……起码不算是很少吧。其中有些人还被高层拿捏住了要害把柄,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项目之中,可他们也无法以那种消极的精神状态做出好的成果。” “就你们这个阳奉阴违的样子,应……银面具怕是不会坐视不理吧。”少女陆禅似乎是有意提问。 “哼……反正银面具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不如就把所有问题都扔给他就好了。”青年研究员不屑一顾地说:“改造人技术、心之种、十二神计划、剪裁现实……每当人道司急需什么,他总是能够像是机械猫一样恰到好处地拿出来。 “现在的人道司从高层到后台都过于依赖他了,而这恐怕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也就是博士才会督促我们专心研究自己的内容,不过博士终究是银面具的‘可能性分身’,这里面多半也有银面具的阴谋吧。 “那家伙绝对是个魔鬼,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人道司的未来。接受他的赠予毫无疑问是饮鸩止渴。高层和后台似乎一个个都欢欣鼓舞,我却只能从中看到巨大的破灭。尤其是那个心之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人道司现在的主力研究方向大多数都是以心之种作为基础的改造人技术,可我只觉得我们似乎是在给他,以及他背后的某种存在做嫁衣。” 说到后面,他似乎不再是因为少女陆禅的速效催眠术,仅仅是为了宣泄平日里积压的情绪而道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而他的话语也解答了我心中的某个疑问。 既然人道司是为反抗罗山注定的统治而成立的地下组织,那么成立时间应该就不会早于三年前的“番天事件”,而仅仅是三年这么短暂的时间,真的就足以支撑人道司开发出现如今的超自然技术了吗? 无论是怪人化改造技术、还是剪裁现实的手段,这些都不是人道司自己研究出来的。前者是应凌云以“未知渠道得来的未来技术”结合“未知渠道得来的心之种”产生的造物;而后者则纯粹是神印碎片之力。除去这些“外来的力量”,人道司自身似乎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他们原本是不应该有如今这番气候的。 但是这也不能说他们无能吧。以科学技术之力解析怪异之物,这本来就不是短时间就可以收获成果的目标。再加上来自于罗山的压力,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正道的技术积累,选择了抄近道。 这所谓的“近道”,便是对于应凌云提供的未知技术的高度依赖……不,关键或许不在这里。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是合乎情理的决策,在自己尚且羸弱的起步阶段借助强大的外部力量绝对不是无法理解的做法。只要度过这一阶段,之后无论是抛弃外部力量自强不息,还是反客为主吸收外部力量,都不见得是毫无希望。 那么问题的根源又是什么呢,是人道司在高举理想旗帜的同时拿活人甚至普通人开刀,使得像是眼前这个青年研究员一样的成员感到幻灭吗? 可是就如同之前的高级研究员所说,留给人道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人道司的高层和后台都没有青年研究员想得那么自私,他们现在也确实不是可以讲究伦理禁忌的阶段。面对罗山这尊庞然大物却还要抓着道德包袱不放,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他们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这就是少女陆禅想要让我看到的,“真实的人道司”吗? 我从来都没有研究过“组织经营”这门学问,或许有所建树者在聆听到我的思考之后会觉得这不过是门外汉的视角吧。我也对于这个话题本身没有多少兴趣。在我看来,青年研究员透露出来的信息里面最值得重视的,还是应凌云在人道司之中的特殊立场。 我从一开始就推测他与人道司并不是一条心的,却没想到他在人道司之中的立场如此超然。 “……你们杀了我吧。”青年研究员闭上了双眼,“我过去也在这里把普通人当成材料做过无数遍非人道的人体实验,被你们这些受害者杀死几十上百回都不足以偿还。虽然我就是死了也会被重启复活,但你们要是想要折磨我、拿我泄愤,我没意见。” 倒是坦然。 少女陆禅轻叹一声,然后走上前去、抬起右手,并拢食指中指,点了一下他的眉间。 “你就先睡去吧。” 青年研究员顿时被彻底催眠,向后方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留着这个青年研究员的话,说不定他苏醒之后会向上级报告我们的行踪——尤其是少女陆禅的出逃,或许还是就地格杀比较好。他的死亡固然会吸引卫兵的袭来,可真要捉迷藏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既然少女陆禅不想要随意杀人,我也就暂且尊重同行者的意志。 而这时,似乎是被青年研究员倒地的声音给吵醒,旁边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陌生男性”苏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我们。 “陆禅?还有……”他一边念着名字,一边看向了我,“你是那个小孩?” 怎么所有人一开口就是叫我小孩,我差不多要生气了。 虽然我现在的确是小孩。 “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的牢房应该是只有拥有对应权限的人才可以出入的,解开法力封印锁更是近乎于不可能……”这个猎魔人似乎在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还有那个倒在地上的研究员是……难道你们是找到了逃出这个地方的方法?” “还没有。”少女陆禅说,“我们正在努力。” “可不可以把我们也都解放了?”他急切地问,“只要把我们所有人……不,哪怕只是把我们一半的人解放出来,我们团结一致,一定就可以逃出这个……地方……” 原本我是想要告诉他这里是无法正常逃脱的,可没等我这边说话,他便自己先愣在当场,脸色风云变幻,自言自语:“等等,这种既视感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你还是老样子啊。上次,还有上上次我在暗中联合你们策划越狱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少女陆禅说。 “上次……还有上上次?”猎魔人脸色愈发茫然,“你在说什么……不,我有印象。相似的事情,我好像经历过……” “——你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吧。”少女陆禅似乎再次使用了那宛如魔法般的声音。 “……” 闻言,猎魔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流露出了苦涩而又释然的情绪,语气绝望地说:“……这样啊,原来我已经死了……我们都已经死了。” 说话的同时,他浑身居然散发出来一股死意,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183 梦之化身的使命 猎魔人散发出来的死意,并不是一种生理上的变化,而是一种神态。 我曾经在过去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身上看到过,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之际,脸上浮现出来的万念俱灰之色,便与此刻的猎魔人很相似。而后者的死意比起前两者更是浓郁了不知道多少倍。 甚至可以感知到他的呼吸都在逐渐放缓,心脏也慢慢地不在跳动了。 他快要死了。 少女陆禅平静地说:“等下,你先别死。” 猎魔人微微一顿,竟真的不再去死,然后提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陆禅,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他好像记得重启前的事情,而且还要死了?” “意识这种东西先天具备超越时空的属性,只是人类被物质世界的常识束缚,无法随心所欲将其体现。占卜术之所以可以收集过去未来的信息,其实也是利用了意识的超脱属性。”少女陆禅耐心解释,“虽然银面具博士无数遍地重启了这处据点,但是无数的痛苦和死亡早已积累在了这里所有实验体的灵魂之中。积累到一定限度以后,就会容易产生既视感,甚至是溢出过去的记忆。 “他也不是真正记起了过去的事情,只是产生了一些自觉而已。同时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死过很多遍的事实,灵魂难以承受真相,即将自我毁灭。” “就是这么回事……”猎魔人苦涩地问:“陆禅,为什么你要唤醒我呢?” 少女陆禅坦率地回答:“我们这边暂时要隐蔽行动,不打算追加行动人数,但是如果既不解放你、又不让你恢复记忆,你闹起来怎么办。” “所以……你其实没什么要我做的?”猎魔人问。 “也不尽然。之后我们要想办法毁灭这处据点,或许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少女陆禅冷酷地说,“所以你也别急着去死,反正你这次死掉之后还会被重启复活,然后继续痛苦、死亡、重启。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等等,等待我这边的指示。只要我们这边成功,你们这次就可以真的安息了。”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 猎魔人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却是暂时不再继续浮现出死意。 外边的卫兵早已通过了我们的必经之路,我们也暂时没有在这间牢房里面继续躲藏的必要,便再次回到走廊上,继续前进。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牢房的方向,然后问:“你刚才说了安息……你不打算把这里的猎魔人们都救出去吗?” “他们已经没救了。” 少女陆禅头也不回。我走在她的身边,可以看到她的侧脸隐约流露出了惆怅之色。 她收起了多愁善感的情绪,继续说:“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银面具博士的时间重启之力可以让他们反反复复地复活,并且忘记自己死亡的事实;而只要他们暂时还没有记起来自己的死,灵魂就可以维持完好无损的形态。 “然而这么方便的情况仅仅局限于他们活在‘自己还没有死亡的时间’里,一旦让他们回归到外界正常的时间流动之中,死亡就会立刻降临在他们身上。 “现在的他们既是活人,也是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的地缚死灵。”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刚才那个猎魔人万念俱灰的表情,闪过了青年研究员对于自己罪孽的态度。 然后,我再次看向了少女陆禅。 “那么……你呢?”我问,“如果我毁灭了这个地方,你也会死去吗?” “是的,我也会死。”她淡淡地说,“之前也有说过,我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存在的‘梦之化身’。虽然这里大概不是梦境,但是我有种感觉,我是只有在这里才可以成立的法外之存在。此地毁灭,我亦消灭。” 说到后面,她转过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怎么,你是不忍心吗?” 说着,她抬起右手,好像是想要摸摸我的头顶。伸手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尴尬地缩回了手。 我现在毕竟是十二岁外表,而眼前的少女陆禅则是十四五岁。与我真实岁数相比较算是“妹妹”,站在现在的我面前却像是个“姐姐”(谁又能够想到她其实应该是个男人呢)。尽管很想吐槽其他人都把现在的我当成小孩子,不过那都是正常反应,倒不至于真的发火。 “不好意思,我似乎被本体带偏了,被迫继承了一些奇怪的设定。”她辩解似的说。 “什么设定?”我好奇。 “外边那个陆禅喜欢年幼的异性,他最多的异性幻想就是让萝莉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温柔对待。”她一本正经地,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 “嗯,我知道,他好像有提过?”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有那么点印象。 “啊?他提过?”她愣怔了下。 “可是他不是蔑视女人吗?为什么还会有那种幻想?”我问。 “他之所以会蔑视现实中的异性,是因为他心中有着理想异性的范本,虽然那很不切实际。这种事情不止是适用于他的异性观念,也适用于其他很多事情。”她赧然地说,“所以,嗯,怎么说呢……事先说好啊,我可不是什么变态,只不过因为外边那个陆禅是个无可救药的萝莉控,所以这里的我可能……” “好吧,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我立即转移话题,“话说回来,现在的你也算是萝莉吧,难道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受到了那方面的影响?” 她满脸莫名其妙地说:“嗯?你说我是萝莉?我这具身体的外貌年龄好像都超过十四岁了,已经算是老女人了吧。” “啊?” 总感觉要在别的意义上窥视到陆游巡内心的黑暗了,还是先打住吧。 “比起这个,陆禅,你真的没问题吗?”我问,“就算和这处据点一起烟消云散也没关系?” “嗯,没关系。对我来说,比起继续活着,还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要达成。” 她在说出这段话时的神态,并不是视死如归的坚毅,而是一种不似人类的达观。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生死观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超自然存在。 “我希望‘我’能够重新回想起来,过去那为了弱者而战斗的尊严,以及面对看似无望的未来,亦能够发起挑战的勇气……”她说,“为此,我必须把自己——把‘陆禅的梦想’归还给他。” 陆禅的梦想,便是“成为英雄”。 在这个行将混沌的世道,救黎民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 纵使是对于全盛期的他来说,那也是个过于不切实际的愿望。 放下这般妄念的陆游巡大概才是明智的。 “……然而,仅凭我一己之力,肯定是无法达成这个使命的。”少女陆禅注视着我,“所以我请求你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做?你会在据点毁灭的同时消失,我根本无法把你带到陆游巡的面前吧?”我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是有办法的。” 她先是笑了笑,然后说:“……外边那个我绝对不会想要回归原本的自己,因为那不止是要让他接受自己最不想要接受的事物,也是等同于要杀死他现有的精神。到时候他肯定会哭着喊着说‘不要’,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我会考虑的。”我不置可否地说,“不过,现在能不能毁灭这处据点还八字没有一撇呢,还是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少女陆禅先前说过的,在不杀死银面具博士的条件下以力破局的方法,我是有认真推敲过的。 虽然她认为我做不到把自己“破碎虚空”的范围扩大到整座据点,但是理论上只要我把以百为单位的“萤火虫”均匀地散播到这处据点的各处,再使其同时释放出超越成级别的法力,应该就可以扩大“破碎虚空”范围至全局。 只是想要同时操纵那么多“萤火虫”的话,我就必须先进入火元素形态;而一旦进入力量活跃的火元素形态,我就势必会再做下一个动作之前被登出这处据点。这是一步死棋。 “你之前提到过还有另外一个被否定的旧方法,说是让我作为参考听听……那个方法是什么?”我问。 “这是建立在‘这处据点是梦境’假设之上的方法。虽然基本上不可能达成,但是我在过去实践的时候得到了值得注意的反馈,所以就先告诉你。”少女陆禅说,“这个方法,一言蔽之,就是杀光这处据点里的所有人。” “这样就能毁灭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我在疑惑之后恍然,“……是为了杀死所有‘做梦之人’吗?” “对,假设这里是梦境,‘做梦之人’便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参与这处梦境里面的所有人其实都符合条件,我们都在做梦。”她说,“这也能够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认知扭曲这里的对象——因为你在参与梦境的同时也在无意识地对其添砖加瓦,是无自觉的施工者。 “而过去的第二次越狱行动里,我在发现这处据点没有出口之后,就让猎魔人们杀死了大量的卫兵和研究者,认为只要这么做就可以让据点出现变化。 “一开始,变化并未出现,可是当猎魔人们在付出几乎所有牺牲杀死当时仍然是成级别的辰龙之后,据点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地震,空间也开始变得模糊。” 184 博士的密室1 辰龙死亡,据点就会震动,就连空间都会变得模糊——这个说法听上去像是辰龙就是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支柱。支柱倒塌,据点自然便要濒临毁灭。 只不过如果辰龙就是支柱,那么就难以解释他为什么可以暂时离开这处据点并绑架长安。不,或许问题是出在我使用的文字上。“支柱”这个说法容易混淆视听。或许就算他是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存续基础,也不会影响他前往现实世界。 当然,还有第二种可能性,或许辰龙也只是一介普通的“做梦之人”,而过去的猎魔人们在杀死他的时候,杀人数量刚好够到了足以让梦境发生动摇的地步。 所以少女陆禅才会说这个方法是“杀光所有人”,而非仅仅是“杀死辰龙”。 “……但是,这个方法应该还有一道绕不过去的门槛吧。”我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没错……”少女陆禅叹息,“当时这处据点的地震和模糊化只要再持续一定时间,我相信此地必定会土崩瓦解,只可惜银面具博士之后就以重启之力将一切都恢复原状了。” 这个方法的好处尽管是不需要杀死银面具博士就可以摧毁据点,坏处却是银面具博士必定不会对行将毁灭的据点坐视不理。归根结底,还是必须先杀死那个谁都无法杀死的银面具博士。 而且现在还多出了第二道门槛,那就是辰龙本身。 当时的辰龙之所以那么好杀,是因为他仅仅是成级别。而现在的他非但步入大成位阶,还掌握了“传送门装甲”,成为了继银面具博士之后第二个“无敌之人”。 这两座大山,是被困在这处据点内部的实验体们注定绕不过去的叹息之壁。 “还有一个问题……庄成,你可以做到杀死这里所有的研究员吗?”少女陆禅询问,“你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吗?” 这却是我未曾深入思考过的问题,但是在思考之后,我还是毫无踌躇地说:“可以。” “那就好。他们都是敌人,也是死有余辜的罪人。无论有多少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们如今都是站在了被杀百遍都不应该有怨言的立场上,所以你也不要手下留情。”她说,“只不过,他们的智慧对于普通人的未来仍有用处。所以如果不杀他们也能够摧毁这处据点,我希望你留下他们的性命……可以吗?” 不是因为“他们被逼无奈”,而是因为“他们有用”。 或许这是陆游巡绝对说不出来的话,他一定会说什么都要杀光这里的研究员。 而少女陆禅尽管象征的是“成为英雄的梦想”,却似乎并不避讳把敌人赶尽杀绝……还是说这也是成为英雄所必需的器量呢? 我再次说:“可以。” “谢谢。”她说。 我们终于潜行到了主管室的门口。 从外面看,主管室就和那些普通牢房没什么不同,入口就只是一扇走廊侧边的铁门。而且由于认知扭曲,我现在也看不到主管室的门牌,只是根据自己对于人道司旧据点的路线记忆锁定了目标。好在有少女陆禅在旁边,具备正常视角的她识别出了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地点。 尽管到达了地点,我和少女陆禅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主管室同样笼罩着反侦察的力量,感知力无法自然进入,强行穿透的话大概会造成骚乱。 我们不知道银面具博士此刻是否就在主管室内部,如果打开门之后直接撞见对方,之后就只会是我们的败北。 杀不死银面具博士的我们会被之后赶来的辰龙杀死。我被消灭倒是无所谓,之后会在外边的罗山办事处复活;少女陆禅如果死亡,那就只有等待下次重启了。而没有了少女陆禅,外边的陆游巡也无法再次通过占卜术帮助我传送到这里。 此外,我无法先在此地留下“萤火虫”,之后再把自己传送过来。因为我在这里的“萤火虫”是以外道无常剑作为中继器召唤的。我在这里被消灭的话,外道无常剑可不会自动跟着我回去;而一旦与外道无常剑失去联系,这里的“萤火虫”就会自动消失。 至于以自己的力量留下“萤火虫”……根据我的感觉,只要是涉及到“我自身使用超能力”的步骤,哪怕仅仅是留下一只“萤火虫”,或者是一小段热量,都会让我在最多几十秒钟之后和留下的力量部分一起被强行登出。 不知道如果我把自己的手砍掉了留在这里,能不能在事后作为记号让自己传送回来,毕竟我的身体部件也算是火焰……不,砍手可能有点激进,留下些许毛发或者体液应该也可以发挥出相同的效果……我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把耳朵贴在了铁门上。 少女陆禅不解地问:“你在做什么?” “听听看主管室里面有没有人在。”我说。 “你居然可以听见?就连辰龙都听不见这个据点里大多数房间的动静……”她惊讶地说。 “你怎么知道辰龙听不见?”我奇怪。 “这是我过去密谋越狱计划的基础条件。如今他的‘全面强化’在集中强化听觉的情况下,可能足以听见一座城市里任意一处的对话,更何况是这处据点内部的交流。就连我们两人先前的那些对话,他原本也都是可以隔空听见的。”她说,“只不过因为这处据点的墙壁到处都有反探查机制,就连他的听觉都会被妨碍,所以他才没有立即赶过来抓住我们。而你的扭曲认知居然可以绕过这重阻碍,简直就是作弊啊。” “多谢夸奖。” 说话的同时,我用外道无常剑短暂强化了自己的听觉。 主管室内部的动向立刻就被我把握,里面可能存在的人类心跳也都不会被我放过。 银面具博士的心脏是神印碎片,估计没有心跳一说,但是只要他会呼吸,甚至是有血液流动,那就逃不过我此时此刻的听觉。极端地说,哪怕他就连上述这些生理变化都没有,只要还是个生物,那就总会产生些许活动声音。 而此刻,我没有听到诸如此类的声音,主管室空无一人。 “安全。” 我拿出铁钥匙。主管室的钥匙大概也和普通牢房的钥匙不一样,但是那种事情我管不着,就是开。 不过临到头,我想了想,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做了另外一个尝试。 我以外道无常剑作为“法杖”呼唤出火焰,将其塑形成了和铁钥匙相同的形状,然后捅进了钥匙孔,轻轻拧动。 门锁顺利打开。 看来这种方法也是行得通的。 “火焰形成的钥匙也可以用来开门吗……” 看到这一幕画面,少女陆禅微微沉吟,似乎是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我们进入到了主管室内部。与那些放满酷刑道具的牢房不一样,这里看着像是间荒废的脏乱差办公室,其中一面墙壁挂着几十来个陈旧的电视机。每个电视机都在播放黑白画面,定睛一看,内容是据点内部各处正在发生的事情。有的是走廊上卫兵严阵以待的巡逻,有的是牢房里研究员对实验体的酷刑,有的则仅仅是在显示空地。 少女陆禅看着部分电视机里面的画面,紧紧地握住双拳,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联想到此地所有猎魔人都等同于已死之人的事实,那些画面看着就像是灵异事件里的死亡重现情景一样。就是真的冲过去把他们解救出来也无济于事,只有趁早毁灭这处据点才是真正替他们解脱。 我稍微尝试了下自己能不能把力量传送到电视机里面的画面,就像是通过陆游巡的占卜术幻视把自己传送到这处据点里面一样,结果是“不可以”。 理由我大概想得明白。并不是我的超能力在硬性条件上不允许我这么做,这其实是我自身的问题。 “通过监视器画面传送力量”与“通过幻视画面传送力量”在逻辑上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只不过前者固然符合逻辑和理性,却不符合我作为人类的经验直觉。电子监视器的出现之于人类的进化历程还是太短暂了,人类还没有进化出足以与其匹配的意识本能。我虽然是“火元素生命”,但是在意识本能层面上仍然是人类范畴。 而陆游巡传递的幻视信息是超越语言的直接性知觉信息,符合我的经验直觉,所以可以成为我的传送依据。 我仔细地在那些电视机里面寻找长安的身影,却是遍寻不到。 长安不在这里吗?还是被藏在了更加隐蔽的地方?我看向了主管室的其他地方,想要寻找另外的线索。 然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处地方上。 “那是……” 听见我发出声音,少女陆禅姑且先吐出来一口气,循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说:“那是银面具博士用来储存秘密研究资料的计算机,需要输入极其复杂的密码才可以阅览。我以前也有想过要去查看,却被密码拦在了外面。” 计算机? 但是在我的眼里,那分明是一排放满文件夹的书架。 185 博士的密室2 “你说那是计算机?”我问。 “是啊,你……等等……” 少女陆禅正要把话说下去,旋即反应过来,脸色古怪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如实说出自己所见之物。 “你啊……”她似乎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该不会可以通过那些文件夹,直接看到计算机里面的秘密资料吧?” “有可能。”我说,“或许里面有我们需要的线索,我先过去看看。” 我走到书架前,从中抽出一个文件夹,低头打开看去。 原先我还在思考既然在少女陆禅看来这是“加密计算机的资料”,那么在我的视角下会不会转变成“以暗号书写的资料”,结果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里面的资料我都看得懂。 遗憾的是,这种“看得懂”,指的是“每一个字我都看得懂”,但是“连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简单地说,这些资料确实就是银面具博士的秘密研究资料,里面记录的都是我这种外行人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开了极其高端前沿的医学论文,看得晕头转向。 同时,我也询问了少女陆禅“她眼里的我在做什么”。在她看来我貌似只是在对着计算机配套的键盘噼里啪啦地乱打,而显示器上面则显示出了一堆不知所云的乱码。 我把看不懂的资料放回书架上,然后拿出新的来;发现看不懂之后再放回去,再拿出新的来。如此反反复复,倒也翻找到了些许自己看得懂的。 这些秘密研究资料里面也有些许类似于研究员们的备忘录和心得感悟一样的东西,其中偶尔还掺杂了他们趁乱写在里面的碎碎念,我得以再次窥见人道司内部情况的只鳞片爪。不过这些都是新瓶装旧酒的内容,有的是认为人道司高层和后台过于践踏伦理,有的是怀疑人道司的后台到底是不是官方势力。 其中还有“申请引进孕妇和儿童作为实验体”的文件,有可能是之前那个被我杀死的高级研究员提交的。并不是所有研究员都像是被少女陆禅催眠的青年研究员一样排斥践踏伦理的实验手段,也有部分研究员把非人道的人体实验作为“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而接受。 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他们与过去寻找麻早的超凡主义山头类似的地方。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有着更加正道的路线,但是方方面面的压力使他们变得无比急切。急切催生出了疯狂,疯狂催生出了邪恶。 邪恶的领袖大概也是让他们变得不择手段的原因之一。我在一些资料记录里面看到了应凌云作为最高权限者时的爪痕。他过去不止是作为这处据点的主管,也是作为领头的科学家在第一线发光发热。 “应凌云的科研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性分身’吗?”我疑惑,“他召唤出了‘成为科学家的自己’,然后让本体也接收到了那份科研知识……这可能吗?” 陆游巡身为‘可能性分身’能力的源头,好像就没有表现出来过那种多才多艺的素质。 既然可以召唤出象征无数可能性的自己,并且从那些自己身上继承知识,那么身为本体的陆游巡应该会变得相当全能才对,而这种全能应该不至于仅仅因为失去战斗的力量而统统失效。 “这是可能的,但是过去的我基本上没有那么做过。”少女陆禅回答。 “为什么?”我问。 “就算是不同可能性的自己,说到底也是不同的人格。胡乱吸收那些记忆,会造成自我人格的崩溃。”她说。 “仅仅继承知识的话应该不会那样吧?”我探究性地问。 “会的。知识这种东西再客观,我们人类也是以自己的主观角度看待并消化的,在这个过程中会混入自己的主观色彩。”她说,“哪怕是科学知识也是如此——如果你只是碎片化地学习,这种主观色彩或许还不明显。一旦为了整合大量知识而形成体系,这个体系本身就有着强烈的个人意识底色,你以外的人贸然将其吸收,就会精神错乱。 “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有召唤过‘成为科学家的自己’,也通过意识网络与其同步过,却没有选择去吸收那个自己的科学知识体系。因为我有意识地避免了。” 我说:“那么,应凌云他……” “他疯了。”她断言。 也就是说,应凌云早已精神错乱了? 我勉强地消化这个信息,同时在书架上继续摸索资料。 或许这里面会有与长安相关的记录,或者是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他们是如何把人类改造成怪人的、应凌云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具有未来末日色彩的技术的……既然是放置在主管室里的秘密资料,说不定会有着那些研究员都无从知晓的秘密。 找着找着,好像还真被我找到了重要的文件。 不过那不是关于怪人技术源头的,而是一份名为“超级改造人计划”的文件。 “超级改造人计划”,是人道司为了开发出足以对抗“罗山的超级猎魔人”(也就是大成位阶)的超凡战士而制定的,自创立以来占用了最多组织资源的实验计划。 这个实验计划一共有十二名实验体,辰龙便是其中一人。人道司高层貌似是从“辰龙”这个代号得到了灵感,因此其他十一个实验体也被取了与地支和生肖相对应的代号,而计划也因此得到了“十二神计划”这一别称。 该计划最终创造出了两个“超级改造人”,却被宣布以失败告终。 因为其中一个“超级改造人”——辰龙原本就是成级别之中的翘楚,他在十二神计划的助力之下成为超级改造人这一结果,无法为人道司“让普通人拥有绝强的超凡之力”这一目标带来值得参考的实验数据。他在一开始被选入十二神计划的理由也只是为项目做兜底,不至于让结果变成全军覆没而已。 而另外一个“超级改造人”的代号则是“戌狗”,他本来应该与其他实验体一样是失败品,然而应凌云在实验的最后阶段为他植入了某种未知物质,产生了奇迹般的结果。 这个“未知物质”在文件里面只有一段描述,说是“一种像是黑色玉石一样的物体”。 无论怎么想那都是神印碎片。 被植入神印碎片的戌狗得到了就连辰龙都无法抗衡的力量,人道司甚至认为他成为了“大无常资格者”,只不过由于这个例子的奇迹仰仗于神印碎片,同样不具有参考价值。 而且戌狗还有着极其严重的缺陷——他必须依赖于大量的药物和外部维生设备才能够维持生命活动,并且寿命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年。 更加要命的是,他还在不久后就从人道司叛逃出去了,至今生死未卜。 刚才看到戌狗被植入神印碎片这一段,我还在想他会不会就是如今的银面具博士,现在看来可以排除这个怀疑了。 另外从这个文件的内容也可以看出来,应凌云收集过的神印碎片不止一枚。 少女陆禅好奇地问:“如何,有线索吗?” “等等,我还在找……” 与长安相关的记录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录入档案,也有可能应凌云根本就没打算留下记录。而与末日相关的线索貌似也不会留在这里边。我越是调查,越是感觉到,这些秘密资料与其说是应凌云的所有物,不如说是银面具博士的所有物。 银面具博士显然没有同步到应凌云的所有记忆,他似乎也在探究自己本体的秘密。 比如说,他也不知道所有怪人的原体到底是什么,只能确定那应该是一个现如今仍然活着的人类。罗山那边推测原体应该是“大成位阶以上”,而银面具博士这边的推测则更加激进——他认为原体是“某个大无常以上的人类”。 大无常以上?大无常都已经封顶了,还有“以上”这个说法吗? 银面具博士过去还尝试旁敲侧击地从本体应凌云那里打听原体的消息,却几乎一无所获。唯一算是有价值的,就只有应凌云好像有一次称呼“心之种”为“孟章原种”。 孟章……根据我的知识,那应该是四象之一“青龙”的别称…… 我把这份文件夹放了回去,再抽出另外一份文件夹。而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异常。 并不是我拿出来的文件夹有异常,而是在书架的后面,我发现墙壁呈现出了奇怪的颜色。 我立即就把文件夹放回原处,再用力拉动这面贴着墙壁的书架,将其拖拽到旁边去。然后,我看到了藏在书架后面的东西。 “陆禅,你以前有进入过这间主管室吗?”我问。 少女陆禅回答:“越狱的时候趁乱进来过。” “当时有这个东西吗?”我问。 “你又看到了什么东西?”她惊了。 看来她看不见。 而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书架后面的墙壁上,有一扇木门。 186 发现长安 我向少女陆禅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木门。 木门的外观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扇淡黄色的陈旧木门,表面粗糙,似乎年久失修,门上还挂着个看着就很松动的球形门把手。真正奇怪的并不是木门的样子,而是木门的存在本身。她听着我的描述,以诡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上前摸摸木门,再把耳朵贴上去,轻轻地敲击墙壁。 “……墙壁后面好像真的有暗室。”她冷静地说,“没想到主管室居然还有这种隐藏空间,后面或许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们还是不要直接破墙而入比较好,那么做肯定会触发警报装置。想要正常打开这处暗室,应该需要操纵某种特殊的隐藏机关,或者是需要特殊的密码才可以。我推测应该是要使用这边的计算机。 “不过,那只是正常的程序。如果是你……” 说到后面,她转头看向了我,绷着的脸似乎有点支撑不下去了。 我直接握住了木门的把手,然后就是一拧、一拉,直接打开了这个“必须操纵隐藏机关才可以打开的门”。 “密码正确,请通过。” 木门居然还专门发出了一声机械提示音,明明我也没有特地输入过什么密码。感觉就像是在打恐怖游戏的时候直接开启作弊器,跳过了所有解谜环节直接通过关卡。 “……”少女陆禅说,“我们进去吧。” 她似乎也不想要再多评价什么了。 木门的后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宽度只容许一人通过。里面没有照明,黑漆漆的。我用外道无常剑召唤出小火球,通过火光大致上可以看出来是条混凝土做的通道。因为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应对入侵者的陷阱,所以我就率先走入其中,而少女陆禅则紧随其后。 甬道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尽头,而在尽头处则有着另外一扇木门。我推门而入,走进了木门之后的空间。 这里看上去也是个牢房,空间却要宽敞三倍以上,并且没有除我们进入的通道以外的出入口,果真是个秘密的房间。而在房间的正中央,则放着一个巨大的容器。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这种容器。要形容的话,这个容器就像是一个放大到足足有四米高的透明玻璃花瓶,内部空间有三分之二被水所占据,而在水中悬浮的却不是花束,是一道令我格外眼熟的人影。 定睛看去,这道被浸泡在水中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我苦寻已久的长安。 此时此刻的他双眼紧闭、赤身露体,脸上扣着密闭的呼吸罩,躯干上数个部位挂着针头和电极,在水中悬浮着的姿态让人联想到科幻电影里面受到重伤被放到修复液中浸泡治疗的未来战士。 容器的下方是金属底座,淡淡的绿色荧光从底座处放出。在我带着火球进入前,这是房间里面唯一的照明。一股神秘主义的氛围弥漫在这里。 总算是找到长安了。 见到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我也算是暂且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现在还是昏迷状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但是我必须想办法把他带出去。 “那就是祝长安?”少女陆禅问。 我点头,然后向着容器靠近,她也跟了上来。 然而还没有靠近多少步,我便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力量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虽然说是“力量作用于自己”,但是这种感觉并不是外部的力量在企图摆布我,而是仿佛我的肌肉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知为何要跟我较劲,把这具身体往与自我意志相反的方向拖拽。 我回忆起了自己小学时期接触到“膝跳反射”这个知识,然后尝试用道具敲击自己的膝盖,再以自己的意志对抗肉体反射神经的经历。过去只要自己有意,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这种反射性动作。而现在,这种“反射性动作”的力度强化了无数倍,持续时间更是延绵不绝。猝不及防之下,我居然真的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是陷阱吗?但是似乎没有杀伤力? 冒出这个念头之余,我产生了较劲的心理,硬生生地要带着自己的身体往前移动。而当我这么做之后,作为对手的“反射性动作”出乎预料地节节败退。我移动得非常顺利。 而少女陆禅则不同,她貌似也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所席卷,身不由己地向后方快速退去,一路退到房间的入口处才停止了下来。 我注意到她的异动,停止了自己的步伐,向她看了过去。 而她则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脱口而出:“这是……重启之力?” 这居然是银面具博士的“重启”? 听到她这么说,我暂且不再抵抗作用于自己身体的神秘力量,任由自己在“反射性动作”的驱使下运动。我的身体像是时光逆流一样按照先前的走路动作向后方快速退去,直到退至她的身边。 这个现象与我听说的“重启”完全符合。 后退的同时,我向着四面八方扫视,而少女陆禅则警觉地看向了我们来时的甬道。但是,这里除我们以外没有第三者的踪影,更加没有新的身影一边鼓掌现身、一边宣布我们落入了他的圈套。 而且除去这股神秘力量的出现,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敌人的手段”降临到我们身上来。 看来刚才的重启之力并不是银面具博士在暗处实时发动力量,而是单独以自动防御手段的形式被设置在这个地方的。至于理由则显而易见,是为了防止入侵者靠近那个容器。 不过他大概没有设想到,就连我自己都没有设想到——我居然好像可以直接抵抗重启之力。 是因为我的力量强大到只需稍微用力就可以烧穿这片时空,所以“时间重启”无法轻而易举地摆布我? 还是因为有着其他特殊的原因? 虽然我刚才有意做出受到重启之力影响的模样,但是少女陆禅显然是反应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说:“你可以抵抗重启之力?” “似乎是这样的。” 为了重新确认,我再次尝试向前方移动,而神秘力量则再次作用于我的身体。只不过这次我没有再任由自己身体被摆布,而是顶着神秘力量一路向前,并且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和意识。 这股神秘力量似乎不止是在作用于我的身体,也在企图作用于我的意识。然而在我有意识抵抗这股神秘力量的过程中,我意识中的某物也在细微振动。是神印碎片——就像是受到不速之客挑衅的野兽一样,神印碎片仿佛释放出了某种无形的力量,把作用于我意识的外来神秘力量给驱赶了出去。 神印碎片居然还会出现这种反应,这下我完全确定了自己接触到的正是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 同时,我也算是想明白了。 无论重启之力的原理是什么,这股力量的源头必定是银面具博士心脏处的神印碎片。就算他可以借此随心所欲地影响其他事物,也无法直接对另外一枚神印碎片造成影响,把神印碎片存入意识的我似乎也成为了例外。 而我的身体、意识、火焰是等同的,既然神印碎片无法影响到我的意识,自然也就无法影响我的身体和火焰。 当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或许我在本能层面上还没有完全把身体和意识划上等号吧,所以尽管意识毫无影响,身体却还是受到了些许影响。好在这也是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克服的程度。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虽然不算是封杀了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但光是知道自己不会被重启之力摆布身心就已经是一大进步。 我过去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如何攻略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虽然这股力量可以说是无解到了极点,但那是对于无法离开这处据点的实验体们而言,对我来说就不是那样的了。我原本的想法是靠着“重启现象仅限于据点内部”这一限制,利用“自己是横跨据点内外的存在”跳出无限轮回的困境。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发现,非但很多步骤都可以省略过去,还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 不过光是这样还是不足够的。我只是自己可以不受重启之力摆布,银面具博士却依旧可以随心所欲地复活,并且无数次地重置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攻略条件还是不充分。 而少女陆禅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她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了激动的情绪,却暂且按捺下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长安那里。看着她,我不由得再次想到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她不会被银面具博士的“重启”洗去记忆呢? 我是因为自己的意识之中存在着神印碎片,那么她又是为什么? “庄成,那边的底座上面好像刻着什么,你可以看清楚吗?”她问。 闻言,我拿着火球凑近金属底座,低头看去。金属底座上面刻印的好像都是些复杂的符文和纹路,可能是某种阵法,我无法分辨效果。 我操纵火球变得更大更明亮,让站在入口处的少女陆禅也可以看清楚金属底座上的印记。 187 暴动计1 也不知道少女陆禅看到的底座和我看到的是不是相同的东西,她站在远处分辨了好一会儿,这才给出了判断:“……这个底座上面刻印的,应该是‘解除封印’的阵法。” “解除什么封印?”我深入询问。 她不出所料地回答:“内在的力量、记忆、血脉等等……简单地说,这个装置的目的就和祝家最近想要对祝长安做的事情相同。” 这真是怪事。 应凌云命令辰龙绑架长安之后居然是要做祝老先生原本就要做的事情,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这件事情难道不是谁做都一样吗?是有什么理由,让他觉得这件事情只有自己才可以做吗?还是说他其实没有注意到祝家的打算? 祝老先生的目的是为了让长安掌握保证自己安全的力量,那么应凌云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复活银月吗?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与复活银月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性? 要是硬在两者之间扯上关联性,那么我就只能推测银月是不是在长安身上留下了什么复活的伏笔,比如说她的灵魂是不是转世重生到了长安身上,而只要解除长安魔物血脉封印,她就会从长安身上自动复活。 假设真相就是如此,且应凌云早已知晓这一信息,那么应凌云就不可能忍耐到今时今日才会绑架长安。不过,长安在他复活银月的“大计”之中依旧可能占据着某种重要的位置——这一点我是必须做好预期的。 我这个朋友可真是多灾多难。 之前的他或许是受到了“被扫把星体质影响的我”的影响,而最近的我则已经与他切断联系,彼此分开的时间也足够长。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卷入了这种事件里面,只能说明他原本就背负着“会被卷入这种事件”的因果。 就让我来帮帮他吧。 “他的封印现在已经解除了吗?”我问。 少女陆禅似乎是使用了什么探查法术,然后说:“……应该还在解除的过程之中,而且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我可以中途把他带出来吗?会不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我问。 “不会造成影响。”她说,“不过,这个容器的材料非常坚固。根据我的观察,成级别的火力是不可能将其损坏的。” 闻言,我摸了摸容器的外壳,试着感知了下这个东西的防御力。“感知对象的防御力”这种做法有点抽象,我也不好说自己是否能够好好判断。而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少女陆禅刚才话语的影响,我也产生了“以自己现在的火力无法将其破坏”的感觉。 这样倒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没打算先把长安捞出来。重要的是确认他的所在位置,以及先破坏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然后才能够将他带出这个危险的地方。在此之前就先把长安“寄存”在这里吧。 我们暂且退出这个房间,沿着甬道回到主管室,并且把暗门和书架恢复原状。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少女陆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好像有了些许思路,她看着我说了下去:“既然你可以抵抗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他的无敌金身也就等同于是被破除了,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杀死他。” 她没有询问我为什么可以抵抗重启之力,而是直接以此为前提展开话题。 “事先说好,我只是可以自己抵抗重启之力,银面具博士要用重启之力复活自己,我是无法阻止的。”我提醒。 “真的无法阻止吗?”她说,“你应该是可以带着自己以外的物品进行火焰传送的吧?假设你把他心脏处的黑色玉石掏出来,造成了他的死亡,这固然会使得他的‘重启’自动发动,可你不会受到重启之力的影响。 “换而言之,你大可以在接下来带着黑色玉石传送到据点之外,而黑色玉石很可能就是这处据点的核心命脉。之后据点会陷入崩溃,到时候就是我们的胜利了。” “这个想法虽然很美好,但我应该是做不到的。”我说。 她愣怔了下,然后问:“为什么?” “我的火焰传送之所以可以携带身外之物,是因为那些都是我的随身物品。”我说,“当你走在外面的时候,应该会觉得自己穿着衣服才是自然的,不穿反而不正常吧?对我来说也是如此。穿在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以及装在裤子里面的手机等等物品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因此我可以在元素化的同时顺便也将其元素化。 “外道无常剑虽然不是那么自然的物品,但是我也可以勉强将其视为随身物品,将其分解为火焰与自己一起传送。 “而银面具博士的神……黑色玉石就不是那样了,那是相当于他心脏的东西,要我在将其拿到手里之后立马视其为‘自己的随身物品’,我是做不到的。” 少女陆禅执着地问:“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不行,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如果我是一个会把自己抢劫到手的物品理所当然地视为己物的究极自我中心主义者,那说不定还有戏。至于现实中的我么……”我想了想后说,“至少得先把对方真正杀死再说吧。” “你这个价值观在某种意义上比起那种究极自我中心主义者还要过分啊。”她吐槽。 我只能在杀死对方之后才能够将其战利品视为己物,而少女陆禅的方法则要我建立在将其战利品视为己物的条件下杀死对方,这是因果倒置。很遗憾,这条思路只能放弃。 不过我也不是只会否定他人的思路。在意识到自己不受到重启之力影响之后,我也有了自己的方法。 那就是杀。 “——只要反反复复地杀死银面具博士,应该就可以彻底杀死他了吧。”我说。 “怎么说?”少女陆禅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思路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不死身都有极限存在,不可能有无限复活的不死身,就是‘重启’应该也不在例外。” 实际上我怀疑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就是可以无限次复活的,因为重启之力的源头并不是银面具博士本人,而是神印碎片。涉及到神印碎片之力,我认为还是尽可能不要以常识揣度为好。 我真正的依仗还在之后。 “就算他的重启之力是可以无限次使用的,他本人的灵魂也终究无法承受无限次的死亡。”我说,“那些猎魔人就是因为无法承受无数的死亡和痛苦,灵魂才会濒临崩溃的吧。只要让相同的事情发生在银面具博士身上就好了。就连会自动忘却死亡和痛苦的猎魔人们都会如此,可以记住一切的银面具博士只会更加承受不住。 “而我的意识、身体、火焰都不会受到重启之力的影响,这意味着纵然据点内部的一切都被倒带,我也可以蹲守在距离银面具博士最近的地方反反复复地杀死他,直到他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这个方法可行!” 少女陆禅先是振奋,旋即眉头一皱:“不对,你打算如何处理辰龙?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活剐’银面具博士,必定会在中途介入阻止你。” “这就是这个方法唯一的难关,我必须要可以在这个地方发挥出与辰龙等同以上的力量。”我说。 “如果可以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这处据点内部发挥出大成位阶的力量就好了……”她思考。 “你有办法吗?”我认真请教。 她陷入了苦闷的思索。 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似乎是有了一些思路。 我端正姿态聆听。 “想要解开这个谜题,我们至少需要实际观看一遍辰龙以大成位阶的力量认真战斗的场景,答案大概就隐藏在其中。”她说。 “这个道理我明白,不过,现在的我可逼不出来他的全力。”我说。 “没关系,不需要你来出手。”她沉声道,“只要这处据点内部所有被关押的猎魔人同时从牢房和法力封印锁之中解放出来,并且齐心协力制造暴动,他就会被逼迫到不得不拿出大成位阶的力量来对付。” 同时解放所有猎魔人并制造暴动——光是这一步听上去就已经难如登天。 可说出这句话的是曾经暗中策划过两次越狱行动的少女陆禅,她很可能真的有办法做到。 “如果到时候出手的不是辰龙,而是银面具博士以重启之力重置一切呢?”我问。 “从过去的暴动案例来看,他是不会那么做的。”她胸有成竹地说,“在他看来比起阻止暴动本身,更加重要的是弄清楚暴动的起因和内部关押机制的漏洞,因此有条件的话他会选择先让辰龙消灭暴动,然后调查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去说服那些被关押的猎魔人去参与这个计划了。” “真的没问题吗?这相当于是要去说服他们做自杀攻击吧。”我问。 “他们都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够勉强以为自己还活着的人,但是在这里活着,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活地狱。”她说,“所以,只要是为了毁灭这个地方,不要说是让他们自杀,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照做的。”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我问。 “有。”她断言,“你就是‘同时解放所有猎魔人’这一步的关键!” 188 暴动计2 少女陆禅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她的计策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其一,潜入所有被关押的猎魔人所处的牢房,说服对方参与自己的暴动计划。 打开牢房所需要的钥匙由我提供。如果在进入牢房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进行实验的研究员,少女陆禅就会使用速效催眠术使其遗忘她来过的事情。对方要是如同青年研究员那般意志坚定之辈,就使其陷入昏睡之中。 这种做法时间一长就会暴露,因此我们也要速战速决。 其二,把我的“萤火虫”放进猎魔人们的法力封印锁及其所处牢房的钥匙孔里,在暴动计划开始的时间点,由我远程操纵“萤火虫”使其变成钥匙形状,一口气解放所有的猎魔人。 虽然这个过程中需要我同时操纵百只以上的“萤火虫”,但其实不是同时也可以,十个十个地解放也没问题。而且因为不是同时操纵所有“萤火虫”做出各自不同的动作,所以就是强行要我同时操纵问题也不大。 就好像普通人同时操纵左右手分别做出不同动作会觉得别扭困难,反之则简单一样,同时让所有萤火虫做出相同动作对于我的意识处理能力还是比较友善的。 另外,这个潜入行动是由少女陆禅之后单独在外边执行。理由很简单,万一在执行过程中被辰龙和卫兵们发现,只她一人暴露的话后果相对较轻。而作为代替,我会远程操纵“萤火虫”陪伴在她身边辅助支援,并且负责路线侦查和开锁等工作。 出于实验项目保密方面的规矩,只有主管室这边才有监控所有实验室内部情况的设备。一旦银面具博士回到主管室,我就有必要通过“萤火虫”紧急联络少女陆禅暂时中断行动。 至于现在的银面具博士身在何处,根据少女陆禅的了解,他在据点里面有着自己的专属实验室。大多数时间他都不在主管室,而是在专属实验室里面进行自己的研究。 在暴动计划开始之后,我就要使用布置在据点各处的“萤火虫”观察辰龙战斗的过程。与此同时,少女陆禅也会使用同步意识信息的法术与我进行连接,借助我的“萤火虫”视角并结合她自己的探查能力针对辰龙的法力波动进行分析,弄明白对方为什么可以在据点内部使用大成位阶的力量。 除此之外,她还补充了诸多细节事宜。计划本身相当简洁,困难的是前期执行阶段的诸多微观问题,我也认为自己不擅长那么多精巧的事情。在听完她的计划之后,我对于她能够在短时间内就编织出如此完整且有实践价值的方案深感佩服。 我从以前开始就有一种感觉,陆禅(无论是陆游巡,还是少女陆禅)这个人的心思,远比我和祝拾都要缜密得多。过去我只是以为这种气质源自于其深沉的城府和情报工作者的身份,而在看到少女陆禅的表现之后,我开始感觉这很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对方的脑子非常好使。 只可惜,我虽然不讨厌陆游巡,但是实在难以发自内心地信赖他。这与我是否了解他的为人有关,或者说,我越是了解他的过去,越是难以信赖现在的他。 而祝拾则不一样,我到现在都很难说是了解祝拾,却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将其视为可以信赖的对象。 “那么,我差不多应该出发了。”少女陆禅说,“就请你先在这里耐心等待我完事。你可以先去继续调查那边的文件资料,也可以向现实世界那边的朋友报告这边的情况。” “报告情况?你的意思是要我先回到现实世界那边吗?”我疑惑,“据点与现实世界之间的信号连接可不稳定,我在现实世界那边是无法操纵据点这边的‘萤火虫’的。” “不,你应该是可以在据点里连接到现实世界的。”她说,“信号连接不稳定,你可以强化连接。你的火焰就是你的精神,不是吗?既然你的火焰可以用来强化你的身体,那么应该也可以用来强化你与外界的连接。” 还有这种方法?我细想之下,居然感觉似乎行得通。 “谢谢,我之后会向外界联络看看。”我说。 她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站在原地,面露迟疑之色。 片刻后,她说:“……还有,你要小心外边那个陆禅。” “为什么?”我意外,“你是想说,他在盘算什么阴谋吗?” “不,我不知道。”她说,“之前我跟你说过吧,我只是可以零零碎碎地同步到外边那个陆禅的记忆。而越是被他自己视为秘密的记忆,我就越是难以同步到。 “现在的他心中充满了无法对他人诉说的秘密,或许其中也真的存在着所谓的阴谋,就比如说他曾经想要误导你对于超凡主义的印象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会说他已经沦为了不择手段的恶徒——相反,他尽管抛弃了我这一梦想,却还没有完全抛弃自己的良心。只是这种良心过去是朝着所有人的,而如今却仅仅是朝着猎魔人,尤其是朝着与自己面对面之人的。 “证据就是在过去,他明知道怪人事件很可能与人道司相关,却仍然会担心你和祝拾的安全,要求你们不要努力活捉怪人。这是因为他仍然在乎自己认识之人的性命,就算是想要复仇,他也不想要把你们卷入自己的怨恨之中。 “但是,当他心中新的大义与他自己的良心冲突之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泯灭自己的良心。而这正是你最需要警惕他的地方。”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想了想后问,“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需要泯灭良心的大义吗?” “我相信是没有的。” 说完,她便带着我的“萤火虫”离开了主管室。 - 我一边关注着少女陆禅那边的动向,一边研究自己与罗山办事处那边身体的连接。 然后,我拿出了外道无常剑,召唤出一团火焰来,然后试着将这团火焰重新还原为精神,去强化存在于精神层面上的信号连接。 就像是过去以火焰治愈自己的灵魂创伤一样,现在这种拿火焰强化精神信号连接的做法,也颇具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幽默。只不过,我愈发感觉这种做法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好笑。“拆东墙补西墙”是建立在物质守恒基础之上的批评,然而意识这种东西真的需要遵守物质世界的定律吗? 在使用超能力的时候,我时常会感受到,或许意识就是一种变相的永动机。即使意识本身并非永恒不灭,至少在其存在期间,似乎可以无上限地输出自己的力量,真正有限制的仅仅是输出的功率。 极少数情况,我会感到自己的意识因长时间驱使超能力而产生细微的疲倦,然而这种疲倦的出现,与其说是因为意识的力量见底,不如说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应该疲倦。人类的意识是在面向物质世界的认知过程中成长的,因此无法描绘在物质世界不存在的无限。而越是意识到极限的存在,越是会被困在极限之中。 所以我决定不要去思考那么多,超能力的事情或许还是跟着感性走比较好。即使这种感性也是在物质世界积累起来的,非常有限的感性。 在感性的指引下,我的火焰化为了一股精神性质的力量。不要想得太复杂,就按照把火焰重构为身体的手感,去把火焰重构为精神。然后尝试去增幅信号连接的强度。就像是看着一根随风摇摆的蜘蛛丝,有意将其错看成四五根,然后在想象的世界中把这些脆弱的蜘蛛丝拧成更加粗壮的一股,再重复以上步骤…… 几次重复之后,蜘蛛丝的强度似乎提升到了正常水平的八成。 另外一头的信号像是沿着纸杯电话的细线一样传递了过来。我缓缓地闭上双眼,隐隐约约听见了那边的声音。 “……他那边还顺利吗?”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醒过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有醒过来,应该是说明没有在那边出现意外……” “他的眼皮是不是动了一下……” 一开始还分不清楚是谁在跟谁说话,逐渐地,对话的声音变得清楚,最后说话的好像是祝拾。 没过多久,精神连接就提升到了正常水平,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貌似正躺在罗山办事处的沙发上,明明现在的我应该正站在人道司秘密据点主管室的地板上才对。就好像是在进行非常逼真的幻想,却分不清哪边是幻想、哪边是真实。当然对我来说,两边的世界都是真实。 躺着的我睁开了双眼。 起先映入眼帘的是挂着灯管的白色天花板,然后一张脸从视野边缘探了过来,是麻早的脸蛋,她疑惑而又担心地看着我。 我仰卧起坐,然后看向周围。这里是罗山办事处,我正躺在沙发上。而祝拾则站在旁边,陆游巡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189 不言中 就像是从梦境之中苏醒过来一样,我回归到了正常的空间。 也不能说是完全回归,现在的我还有部分意识留在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只是意识的重心转移到了罗山办事处。 而且我还得稍微分点心去关注仍然在据点那边陪伴少女陆禅行动的“萤火虫”。那边的“萤火虫”大部分行动其实都可以由预设指令进行,只是在细节部分还需要实时调整。 听说海豚可以让左右脑交替睡眠,现在的我说不定就像是海豚一样,一半的意识在现实世界,另外一半的意识则驻足在那宛如噩梦的场景之中。 是的,梦……尽管我仍然不认为人道司秘密据点是梦境,却必须承认那里具有梦境的色彩。而其中的理由,经过“抵抗重启之力”一事之后,我也算是靠着感觉多少摸索出来了。 我在罗山办事处的沙发上起身,摸着自己的额头。一个推测从我的脑海中诞生,我愈发相信这就是正确答案。 我想,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里是依托于神印碎片而存在的空间。 虽然那里毫无疑问是现实,但是对于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写世界的神印、以及拥有神印之人来说,即使是货真价实的现实世界,恐怕也和梦幻泡影没什么差别。 银面具博士可以靠着从神印碎片之中挖掘出来的力量——“重启之力”把那处独立现实空间的一切事象都重头来过,因此对他来说,那处独立现实空间就是梦境;而同样身为神印碎片持有者的我,虽说无法像是银面具博士那样乱来,却可以说是与他站在同一立场。 因此对我来说,那里也是梦境。重启之力无法像是重置梦境一样把我这个“真实人物”重置,理论上能够杜绝外来入侵者的“防火墙”对我亦是形同虚设。 我可以凭借自己扭曲的认知在据点内部像是开挂一样肆意妄为地行事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明白虚境的“被选中者”们所谓的“神印碎片之力”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显然也开始受到了神印碎片的某些常驻特性的帮助。 而在那个“现实梦境”之中,还存在着我和银面具博士以外的,具有“真实属性”的人物。 那就是辰龙和少女陆禅。 并不是说那些研究员和卫兵,还有猎魔人就不是真实人物了,只是对于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来说,能够被随意影响的他们都与虚构无异。而辰龙和少女陆禅则截然不同,他们都呈现出了意识不受重启之力影响的特性。 如果说辰龙是因为被列入了银面具博士的白名单,那么少女陆禅又要如何解释呢? 她非但意识不受重启之力影响,本身也是只有把那片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才可以诞生的“梦之化身”。 对此,我暂时只能找出这么两种可能性:其一,尽管她并非神印碎片持有者,却可能以某种形式与神印碎片产生了关联性,这才具备了如此特殊的属性; 其二,她其实是银面具博士那边的人,是安插到实验体群体之中负责内部监视的奸细,因此银面具博士当然会将其列入白名单,也可以为她编造“梦境里的身份设定”,至于“梦之化身”之类的说法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欺骗我。 到底会是哪边呢? 见我在“苏醒”之后迟迟没有说话,祝拾等待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忍不住,关心地询问:“庄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那边的身体被杀害了吗?”陆游巡也发出了声音。 麻早一言不发地抓住了我的袖管。 和少女陆禅说话多了,再次见到陆游巡的面孔和声音,我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不,一切都很顺利。” 思考片刻后,我把发生在那边的事情大致上告诉给了三人。 其中自然是剪除了很多不方便对着陆游巡说的事情,主要是与神印碎片相关的信息,不过“银面具博士拥有能够重启据点的神秘黑色玉石”这一点我姑且还是说了出来。 与少女陆禅相关的情报我一开始想着是不是也最好瞒着陆游巡,细想之后又觉得没有非得瞒着不说的必要。而且上次也对他们开了个头,不给出后续不好收场。便都和盘托出,想要听听他们的感想。 “我的‘梦想’变成了少女姿态的化身?她是这么说的?哼……无法自圆其说也要有个限度!”陆游巡少见地流露出了嗤之以鼻的态度,“我又不是大无常,也不是大无常的后裔,怎么可能会有‘化身’?而且还是个少女……真是胡说八道。 “庄成,你没必要把它的话语放在心上。那肯定是个模仿我过去的言行举止,满口谎言的似人非人之物。” 这可真不像是素来说话留三分的他会使用的口吻。我和祝拾面面相觑。对方这个反应倒是有些印证了少女陆禅的话语——对于陆游巡来说,少女陆禅是应被忌讳的存在,象征着不堪回首的地狱记忆,因此他在无意识里百般拒绝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见我们神态奇怪,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便补充了一句话:“……我只是担心对人道司的作战会出现意外而已。你们知道的,我很重视这次行动的成败……真的没别的意思。” 祝拾同情似的转移了话题:“庄成,你找到了哥哥是好事,可是把那边的独立现实空间摧毁真的没问题吗?”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独立现实空间固然是困住那里所有猎魔人的牢笼,但是直接将其摧毁的话,里面的人们会不会全部掉落到虚空之中?”她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这却是我没有思考过的。 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是因为我心里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她担心的事情估计是不会发生的。虽然无法拿出物质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但是那边的独立现实空间应该处于距离现实世界很近的“地方”,因此我才可以在现实世界感受到位于那边的神印碎片。 而且当我从那边“破碎虚空”被迫登出之后,也并未感受到自己有掉落到所谓的虚空之中,而是直接被遣返回了现实世界。 所以,他们也应该会回归到原本所在的地方,也即是人道司旧据点。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陆游巡则点头道:“那样就好。在你摧毁那边的空间之后,罗山这边会由神枪带队向回归现实的人道司势力发起进攻,定然不会出现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只可惜被困在其中的猎魔人们……”祝拾叹息。 至于对于那些从事黑暗科学实验的研究员,祝拾先前听我叙述时的态度也和少女陆禅相同,没必要杀死的话就留下来,如有必要格杀勿论。 说不定祝拾也有着成为英雄的精神力——我产生了这种念头。 然后,我再次看向了陆游巡。 超凡主义最终要描绘的,是把凡人当成资源耗材的世界。 而他所期望的,便是那样的世界。 我到底应该如何看待这个陆禅呢?他过去有意识误导我对于超凡主义的印象,而且信奉那种邪恶主义的他对我来说也不是很有吸引力。我这个人虽说自诩恶徒,却还是想要和普遍意义上的好人做朋友的,因此和他这种超凡主义者注定合不来。如此想来,过去的我之所以会无法与他拉近距离,或许也是因为我无意识里在这个层面上拒绝了他吧。 而少女陆禅则请求我帮忙把“英雄的梦想”归还给他,这个过程会在精神层面上杀死现在的陆游巡。就结果上来说,这个世界上会少掉一个邪恶的超凡主义者,多出一个努力为社会做出贡献的梦想家,似乎百利而无一害。可我对于这个选择颇有些抵触。 不管怎么说,过去那个想要成为英雄的陆禅在我看来都是个陌生人,而眼前这个陆游巡才是对我释放过善意的熟人。他对于我做过的误导换个角度来看也是大多数人都会做的,对于自己所处立场的粉饰,就好像没有人会在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时特地往差劲处说;而少女陆禅之所以要采取那种说法,也未尝不是想要降低我对于陆游巡的印象。 “陆禅,你想要成为英雄吗?”我问。 陆游巡诧异发问:“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难道是那个怪异之物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 他先是看了我半晌,又低头思考,然后缓缓地说:“英雄吗,英雄啊……那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东西吧? “……过去的我确实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天真,有一段时间也真心相信过那种东西,但是……就算努力去成为英雄,拯救了再多的人,到头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英雄会拯救绝望的人们……但是当英雄绝望的时候,谁又会来拯救英雄呢?” 祝拾若有所思地说:“你是指……” “不,你误会了。过去的我可没有厉害到足以自称英雄的水平。”陆游巡摆摆手。 “没有那回事。”祝拾淡淡地说,“我曾经非常尊敬你。” 陆游巡就像是听不见那句话一样,任由言语在空气中迷路死去。 190 未来之人 在沉默的气氛之中,我观察了一眼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的动态。 少女陆禅仍然在忙碌,她陆陆续续地潜入了据点内部各处的牢房,说服猎魔人们参与接下来的暴动计划。 说服过程相当流畅,她只是简单地唤醒了猎魔人们被重启之力洗去的死亡认知,并且告诉了他们计划的内容。而对于计划的目的她亦是毫无隐瞒,直说了是要尽可能让辰龙发挥出大成位阶的力量,以便于“己方的王牌战力”也能够找到施展全力的方法。 只要参与计划就有可能摧毁这座活地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趁着这段时间,我也要提前为自己与辰龙之间的战斗做好准备。 首先我必须做好预期,那就是即使从辰龙那里得到了在人道司秘密据点全力作战的方法,我或许也没有办法使用。比如说万一闹了半天他的方法是“用‘全面强化’异能强化自己所处的空间强度”那该怎么办,我又没有“全面强化”异能;或者即使他的方法是我能够使用的,可能也不完全适配我,我一身力量最多只能发挥出五六成等等。 在那些不怎么理想的情况下,我无法以压倒性的力量暴力击穿他的“传送门装甲”,必须提前找到即使力量无法超越他,也能够打败他的方法。 不,这些都是借口——我只是想要在对等的条件下攻略他的“传送门装甲”而已。 比起“破解敌人能力”这一结果,我更加在乎达成结果的过程和手段。 此外,这种想法的源头可能还有一部分是他过去说我“徒有强大力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因此当我找到以压倒性力量破解他防御的方法之后,虽然他那个宛如惊弓之鸟的反应令我有些解气,但是那种结果似乎也是印证了他的评价。 其实他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在生死战斗中还对手段挑三拣四已经超出了讲究的分寸。因此实在事不可为的话,我也不会强求。只是觉得“如果能够做到就好了”。 我向祝拾和麻早咨询攻略方法,两人一时半会儿也都想不出来合适的。 而旁听的陆游巡则给出了过来人的意见。 “遇到离谱的异能机制就不应该想着在对方的规则内找到破绽,用自己最趁手的方法就可以了。”他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先设法摧毁那处独立现实空间,把辰龙赶入现实世界之后再以压倒性力量烧穿他的防御。” 这个意见也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赞同。只不过他们越是觉得我无法在对等的条件下打败辰龙,我就越是想要挑战看看。这种幼稚的逆反心理说不定也是我性格的一部分吧。 思考的同时,我把自己的意识重心切换到了人道司秘密据点主管室。这种体验就像是身处于某个地方的同时脑海里栩栩如生地想象着另外一个地方,然后眼睛一睁一闭,身处的环境就变成了后者,而前者则轮换成了想象中的画面。 我向着不远处的书架走了过去,再次抽出上面的文件夹,翻阅各种实验资料。 虽然大多数内容我都看不懂,但是这些资料和数据毫无疑问都非常重要。我的“萤火虫”具有记忆储存能力,可以像是拍摄视频一样记录画面。这些珍贵信息我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拷贝”到外界去。我本身倒是不关心这类内容,只是顺手牵羊罢了。 而且还有少数内容是我可以看懂的,像是日记随笔一样的东西,其中也掺杂着银面具博士留下的某些内容。我愈发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银面具博士正在调查应凌云的秘密——他对于自己的本体并不忠诚。 这也符合我对于他的印象。并不是说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叛徒,而是比起邪恶不择手段的应凌云,他的道德水平似乎相对更高。 并且随着对于日记随笔内容的深入,我进一步地感受到了他与应凌云之间的差别。 其中一段内容终于提到了长安,上面这么写道: “……本体的愿望是复活自己的心爱之人,加入人道司为的也是这个目的,在社会上大量涌现的改造人,好像也与这个愿望有关…… “他还打算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但是就算将其作为复活仪式的活祭品,他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复活银月。 “难道他的精神已经错乱到了就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吗?还是说银月其实还没有死透,她在亲生儿子的身上留下了某些复活的后手,甚至是把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了亲生儿子的身上? “不可能,银月早已在过去与本体的战斗之中彻底魂飞魄散,这是既成事实。 “银月也没有为自己留下过任何复活的后手,这是罗山方面也早已确认过了无数遍的事情。” 这显然是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他大概没想到自己藏在计算机里面的加密资料会以这种形式被我窥探到吧。 不过,看来我之前的怀疑是错误的,长安身上没有银月的复活后手。 那么应凌云为什么要让辰龙绑架长安? 我继续调查资料,然后找到了银面具博士留在其他地方的日记随笔。 “——我无法理解本体在外界大量制造改造人的行为,与他复活银月的愿望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联,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可以为一己私欲而做到那种地步。 “我无法理解他对于银月的爱情。 “是因为我是成为了科学家的他,同时也是没有邂逅银月的他吗?不,我至少理解什么是爱。然而他的爱过于疯狂和扭曲。 “如果我遇到了银月,也会变得像他一样吗?” 在这份资料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是一张少女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夜间的马路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背着双手走在前面,正朝着镜头回首看来。她有着银白色的长发,金黄色的双眼,以及如梦似幻的美丽容颜。 这个照片里面的少女,就是把应凌云迷到神魂颠倒的大妖银月吗? 我一时间居然有些分辨不清楚这张照片的真伪。画面中的少女看上去过于美丽,以至于不似人类,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美丽到恐怖”这种概念可能光是说出来不太容易理解。比如说网络上流传的某些ai生成的美女图片,看上去的确非常美丽,而很多人很可能看一眼就能够识别出那是ai绘制的,却一时半会儿未必说得出来哪里像是ai。 而要是这种图片里面的美女走到现实中与人面对面,或许也会让接触者产生“虽然怎么看都是人类,但是怎么看都不是人类”的矛盾心理,继而造成产生恐怖谷效应。而这就是我此时此刻的感受。 这是“现实中的人类不应该有的美丽”。 我默默地记下了这张面孔,然后调查其他资料。 能够确认到大妖银月的外貌倒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我调查资料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摸索银面具博士的心路历程,甚至也不是为了背下那些艰涩复杂的实验资料数据。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从中寻找与怪人相关——或者说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抱有那么大期望了。这显然是银面具博士自己的资料库,而应凌云既没有把自己重要的资料放在这里,也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共享给银面具博士。想要找到与末日相关的线索,恐怕还是要更加接近应凌云所在的地方。 然而,或许是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在这里显灵了,又或许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某种定律——人越是想要对某样事物怀有期望,越是难以获得,反倒是在毫无期望的情况下更加容易走运。 我居然还真的找到了与末日相关的线索。 依旧是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他在其中一处如此写道: “我与本体,以及与其他‘可能性分身’都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我来自于与他们差异过大的可能性路线,所以我与其他个体之间的连接状态不是很好。我们之间甚至原本都不应该有本体和分身的差别,真正的本体应该是连接我们所有人的意识网络才对。 “也因此,我具备了其他‘可能性分身’都不具备的、非常明确的自我。而本体对我并不是完全信任,没有通过意识网络与我分享所有的秘密。 “他之所以会把我与神印碎片相结合,多半也是为了深入观察自己与神印碎片之间的相性。就算出了什么实验事故,或许也可以利用我与意识网络的连接并不全面这一特性避免殃及池鱼的下场。 “正是拜这个‘缺陷’所赐,我可以瞒着本体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比如说像是黑客一样反向骇入意识网络,调查本体的记忆。 “我想要知道他的改造人技术从何而来,心之种又是从何而来。 “这可以说是人道司如今的立身之本,也是普通群众未来反抗罗山统治的原始资本,不容有失。 “我十分清楚,人道司的后台满脑子都是稳固自己的权力,他们并不是普通群众的最好选择……但就算是这样,人道司如今的研究也蕴含着未来的希望。哪怕这份希望是以无数无辜者的血与泪水铸成的。 “……我的入侵最后只是成功了一半。 “幸运的是,我没有让本体发现我动的手脚,而且还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首先,作为改造人技术核心材料的心之种,的确是由某个大无常提供。具体是谁不知道,但是根据现有线索推断,提供方很可能是罗山之外的大无常。 “其次,虽然非常难以置信……但是本体好像有着与未来之人交流的手段。 “我反反复复地确认过了自己入侵得来的信息。没有错,他真的与未来之人取得了交流,而且还是面对面的交流。在他的记忆之中,未来之人实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把某样东西交付给了他。 “那就是改造人技术的雏形——说是雏形或许还是过了,那最多只是一些颠三倒四的资料和数据罢了。 “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未来世界的信息,而且似乎还是与某种在这个时代不存在的怪异之物相关的内容。而彼时的本体已经具备了极其出色的研究与开发能力,他在不久之后就凭借这些未来的资料和数据,以及不知名大无常提供的心之种完成了改造人技术。 “我希望能够知晓更多关于这个未来之人的信息……但是非常遗憾,与未来之人交流的内容在本体的心中是‘秘密中的秘密’,我光是知道其存在就已经耗尽全力,想要知道其真实身份实在力有未逮。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这个在出现在本体面前的未来之人,自称为‘赐福修士’。” 日记随笔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赐福修士? 原本我还对于这段内容里所提到的“未来之人”有着疑虑,而一看到“赐福修士”这个称呼,我的疑念便被彻底打消了。 赐福修士——麻早也是如此称呼自己的。 这个“未来之人”,是麻早的同类吗? 而且这个人还直接出现在了应凌云的面前,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交了出去…… 我曾经怀疑应凌云是不是有着某种与未来沟通的手段,现在看来我怀疑的方向是反了。并不是应凌云接触了未来,而是有人在未来接触到了现在。 这个“未来之人”也和麻早一样,是意外来到这个时代的吗?还是说他有着稳定往返于现在和未来的办法? 他如今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让应凌云开发出怪人技术? 既然人道司和应凌云掌握怪人技术的缘由是这个,那么是不是可以将他们从“造成末日降临的嫌疑对象名单”之中排除了? 不,或许现在下定论还嫌太早。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与末日发生了某种形式的关联。必须深入调查…… 忽然,我感知到在现实世界那边,一道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正在急速接近罗山办事处。 ——神枪出现了。 191 VS神枪1 我的意识重心回到了罗山办事处。 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宛如浪涛般从远方滚滚而至。我一睁开双眼,便看到身边的麻早流露出了不适的表情;而祝拾和陆游巡亦是眉头紧皱,向着远方看了过去。 我们这里是室内,沿着他们的目光去看,也只能看到墙壁。不过我的感知力已经蔓延到墙壁外,接收极远处的波动信息。此刻那大成位阶法力波动的源头应该还在数十公里之外,明明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却已经能够感受到对方百无禁忌的气势。 而且这个波动源头的移动速度还非常快,按照这个势头,大概只需要二十秒左右就能够到达我们所处的地方。 现在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大成位阶,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 “神枪……” 迎着这股巨大的法力波动,陆游巡念出了对方的名号。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够先和麻早在私底下说话,分享自己刚才在主管室里得到的情报。而现在却是不得不先专注于神枪这边。 根据祝拾的说法,神枪是个性格傲慢且刚愎自用的大成位阶无常。就连陆游巡也提前对我说过,神枪尽管是援军,却有可能会带着对麻早不利的任务而来。因此我做好了或许会与对方发生摩擦的心理准备。 神枪或许有着大无常作为后台,与此同时,罗山也可能有大无常正在关注麻早……此前我一直疑惑大无常到底为何会关注麻早,而在得到了“把怪人技术雏形交给应凌云的另一个赐福修士”的情报之后,我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 那个自末日时代而来的赐福修士,除了帮助应凌云开发出怪人技术以外,真的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做了吗?或许他在这个时代还做了某些可能会引起大无常重视的事情,并且暴露出了自己未来之人和赐福修士的身份……而麻早之所以会被大无常关注,则是因为受到了那个赐福修士的牵连? 这个神枪如今又是意欲何为? 我打算先与神枪说说话,看看是否能够窥探出虚实。虽然我不擅长话术,但是只要和祝拾打好配合,应该可以借助“不周山”看穿谎言的力量得到某些有用的信息。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比我预料中要凶险猛烈得多。 或者说,神枪是个远比我想象中更加横行霸道的角色。 当那道大成位阶法力波动的源头靠近到罗山办事处只有数百米距离之后依旧没有减速,我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毫不迟疑地进入了火元素形态。 眨眼间,这数百米距离就被化为乌有,对方宛如撞碎云朵般摧枯拉朽地撞碎了罗山办事处由外至内数道墙壁,在彻底破坏建筑物承重结构的同时直接侵入了位于深处的这间接客室。 在变得好像慢镜头一样的视野下,我看到了神枪——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面容硬朗桀骜的男子,他穿着深灰色的衣服,赤手空拳,宛如雷霆般穿行至我们中间。 然后,他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伸出右手来,向着麻早抓了过去,似乎是想要就这么趁势把麻早给掳走。 看到这一幕,我不假思索地踢向了他的脑门。 在火元素形态之下,我移动和攻击的速度甚至比起现在的他还要再快上三分,踢出去的这一脚更是燃烧起了熊熊烈火。而他的反应速度亦是不慢,几乎就在我出招的同时,他便收回右手,与左手一起举在身前。 在他左右手之间,一把银色的金属长枪突然出现,枪杆横着拦截在了我的踢击前。 踢击命中枪杆,他被打得向后滑行急退。以我这一踢击的威力,他就是被踢出去数十公里开外都很正常,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使用了某种卸力的手法,他竟是仅仅退出去数米开外。 而被卸出去的力量则在他身后轰然炸裂开来,顷刻间狂风大作,他正后方的墙壁和天花板——罗山办事处的半边建筑都被当场轰飞出去,外界的天空映入眼帘。 “——你做什么?”神枪发出了杀气腾腾的声音。 “这是我想说的。”我的声音冰冷到连自己都措手不及,“你找死吗?” 冲击波把房间席卷得一片狼藉,麻早传送后退到了不远处的角落,祝拾还勉强可以站立,而陆游巡则被爆风打趴在地。 陆游巡连忙从地面上爬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连忙大声说:“等等——” 然而神枪充耳不闻,他似乎被我的话语激怒,用枪尖对准了我,说:“把那个女孩交出来,你刚才妨碍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你倒是宽容。”我说,“我不知道你是在为谁卖命,又代表了哪方势力的利益,既然你今天在这里对她出了手,这件事情就没完。” “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沉声道,“那个女孩可是关系着无数失魂症患者的命运。其中不止是我们修士,也有很多无辜的凡人。只要你把她交出来,他们都将迎来希望的曙光。你应该不是要为了一己之私而断送那么多人的前途吧?”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们超凡主义会关心普通人。” 我根本就没相信他是为了失魂症一事而找麻早。既然是怀着良善的目的,又是有求于人,就不应该上来就摆出那般蛮横的绑架姿态。况且他还是个极端超凡主义者,却把“无辜凡人的命运”挂在嘴边,说他是不走心都觉得委婉。 不,或许也是我想差了。如果说真正的超凡主义者是把凡人当成牧场牲畜,会操心其是否遭到流行疾病感染倒也说得过去。 听说大部分超凡主义者都以为超凡主义未来只是会把凡人变成奴隶,而他既然是在罗山只有二十人不到的大成位阶无常,那就应该不是那大部分的行列;即使是,他的表现也不具有任何说服力。那种发言至少得是祝拾那样的好人说出口才足以让我认真对待。 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你听不懂吗?我这是在给你台阶下。只要你识相,至少还可以体面落地。”他说,“但是看起来……你还是更喜欢粉身碎骨啊!” 他手中银色的长枪爆发出来无比危险的光芒,巨大的法力波动肆虐场地,势如霹雳的一击向我贯刺而至。 192 VS神枪2 神枪再次发动了攻击。 想必他横行霸道的依仗就是自己大成位阶的暴力。无论是先前肆无忌惮的闯入,还是上来就不由分说出手的傲慢,多半都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具备足以支配场上一切。 我倒是没有天真到以为他肯定会就此罢手,只不过以理性的角度出发,既然我表现出了令他无法称心如意的力量,他那边如果没有足够的动机,应该不至于继续拿出这般霸道的姿态。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性格吗,还是说他真的肩负了某种秘密任务,所以无法善罢甘休呢。 见到枪尖毫不留情地向我贯刺,我没有贸然招架防御,而是发动了火焰传送进行规避。 然而,我的规避失败了。 既不是我的火焰传送发动失败了,也不是我发动的速度赶不上他攻击的速度。 诚然,他的攻击非常快,将其形容为势如霹雳绝对不是夸张,从我意识到他出手到他攻击命中,中间就连千分之一秒都没有经过;而我此时此刻的意识处理速度甚至还要凌驾于这之上,只是一瞬间,我就传送到了他的身后,同时就要从他的视野死角处做出反击。 然而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按理说,我在传送之后看到的应该是他的背部,而实际上看到的却是正面朝着这边发动攻击的他。如果不是周围的场景出现了变化,我甚至会以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动过火焰传送。 是他配合我的火焰传送,在这边规避的同时转过身体更换了攻击方向吗?绝非如此。说来矛盾,在我的感知里,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面朝着我的传送落点发动了攻击。 “过去”在这一刻受到了修改。 在其他人看来可能显得神速的长枪攻击,在我眼里是正常人发动攻击的速度。饶是如此,我也差不多失去了规避的时机。枪尖已经接触到了我的胸膛上。而这一瞬间,我超出了自己有意识操纵力量的反应极限,条件反射地再次发动了火焰传送。 这次我把自己传送到了接客室的外边。原本这个位置是罗山办事处的走廊,现在却由于我们的交锋而变成了露天废墟。而我仍然没有规避开神枪的一击。怪异的事情照旧发生,就像是神枪原本就站在这个位置等着我送上门来一样,他依旧是使出贯刺的动作,枪尖不容置疑地刺入我的胸膛。 据说,神枪的长枪一旦出手,就绝对可以命中目标;一旦命中目标,就绝对可以将其贯穿。 远比过去遭受辰龙攻击时猛烈不知道多少倍的剧痛在我的意识之中炸裂开来。 这是灵魂层面上的剧痛。 上次被辰龙的攻击命中,我尚且能够以过去生活中找得到的例子,或者是差不多的例子作为参考对象进行描述;现在的我却是做不到,因为这是我在过去人生里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疼痛。陆游巡曾经这么说过,辰龙对我造成的伤害只能说是以“日常生活标准”算是负伤。 而神枪对我造成的伤害,则是在日常生活之中见不到的伤害,是真正的“战斗负伤”。如果我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被刀剑硬生生贯穿胸口,所产生的感觉应该就是现在这样了。 我不知道这纯粹是因为神枪的力量足够强大,还是因为他“必中必穿”的特殊力量在起效——毫无疑问,我的灵魂被这一击直接贯穿了。 现在的我简直像是被鱼叉硬生生贯穿的鱼,就连双脚都离地,被长枪斜着抬举了起来。 这无法规避攻击的现象大约也是“必中必穿”异能的力量吧,估计是通过修改既成事实来达成对方规避无效的结果……不,好像不太对劲。我以前接触过的“移形换影”异能也有着修改既成事实的力量,而这个“必中必穿”异能则散发着更加超然的味道。 恐怕对于这个“必中必穿”异能来说,修改既成事实仅仅是“其中一种次生现象”而已。只要是能够达成必然命中且必然贯穿目标的结果,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或许我就算是有办法像是对付换影怪人那样烧却神枪命中贯穿自己的因果,神枪也还是可以自动编造出其他理由以达成杀伤我的目的。这大概就是这么一种蛮不讲理的异能,就和使用者的作风一样。 可是,这种程度的负伤还远远无法使我投降认输。 不如说,我现在可能有些亢奋起来了。 “——嗯?”神枪似乎意识到了异常,“没有流血?” 火焰凝聚的身体会流血才奇怪。当然,如果他想要看看血,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发挥服务精神给他拟态一点。不过看他这个反应,他居然不知道我会元素化? 疑惑之余,我迅速抬起右手,抓住了贯穿自己的枪杆。 据说人在危急关头下会分泌出大量肾上腺素麻痹自己的痛楚,很多普通人在身负重伤陷入生死危机之际拜此所赐,能够爆发出难以相信的求生力量逃出生天。我不知道灵魂这种东西是不是也有肾上腺素,现在的我至少没有在剧痛之下变得难以行动,反而变得无比清醒。 火焰从我的掌心处爆发,向他汹涌扑去。 这把长枪不知道是他召唤来的,还是以他自己的力量凝聚的。没等到火焰扑到他身上,他便先一步让长枪消失了。不过我的火焰并不是真的在沿着枪杆移动,那仅仅是做做样子而已。在我的意念操纵下,火焰照旧扑到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臂上。 在我落到地面上的同时,他连忙往后撤退,并且从手臂处爆发出来极其强烈的法力波动,显然是要防御并驱散火焰。 他先前成功防御过我的火焰踢击,可能是想着这次也可以顺利防御吧。只是他或许对于我的攻击力产生了些许误解。上个回合我的踢击之所以没有对他造成像样的杀伤,是因为麻早就在极近距离,我没有敢使出很多力气,仅仅是想要先击退他而已。这次我可没有手下留情。 火焰顷刻间就无情钻入了他右手臂的内部,他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声。 他的血肉在火焰之中迅速烧焦碳化。火焰进一步膨胀,即将蔓延到他全身。 千钧一发之际,他抬起左手按住自己右肩膀,掌心处闪过一道锋利的银色光芒。燃烧的右手臂掉落在地,他避之不及地闪到了远处。真不愧是辰龙过去的队友,面对相同的处境,他做出了和过去的辰龙相同的抉择,毫不迟疑地舍弃了自己的肢体。 而且不止是攻击力,他的速度都要比起辰龙快得多,没有让更多的火焰来得及落到他躯干上,否则我也可以像是上次对付辰龙一样直接点燃他全身。 但是没关系,我的攻击并不是速度够快就可以轻松躲过的,以超大规模的火海攻势阻断他的移动路线亦是一种选择。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像是辰龙一样,即使被烧到全身化为焦炭也依旧可以恢复过来呢? 我跃跃欲试。 “庄师兄!” 祝拾急切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好像是因为看到我被长枪贯刺而焦急。只是我们交锋速度太快,她喊出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完成逆转了。 不过她的声音也让我从盈满杀心的思考之中回过神来。对了,现在还不知道神枪是否有大无常做后台,不应该贸然将其烧死。实际上我在神枪出现前一秒都还记得这件事情,可是一看到他居然敢对麻早出手,我就把这些事情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而即使是现在,我也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杀死对方的打算。 在我对于身后的感知中,祝拾似乎是想要来到我的近处,却可能是顾虑到会不会妨碍到战斗而驻足,麻早亦是紧绷面孔没有贸然上前。 反倒是陆游巡在思考之后直接走上前来。 没等他开口说话,神枪就在忍耐断臂痛楚的同时先声夺人:“陆禅……这小子的实力和你在报告里面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陆游巡面不改色地说:“无常有权利保密自己的部分力量资料,而我身为游巡,也有责任满足无常在这方面的需求。” 神枪脸色冰冷地说:“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陆禅吗?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游巡以前对我约定过,说是不会把我的真实力量水平报告给上级。 神枪身为罗山的大成位阶无常,在罗山的地位很可能只在大无常们之下;而在超凡主义山头这个细分类别里面,他必定也是身居极高地位。就连他这样的人居然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可见陆游巡是真的严格履行了与我之间的约定。 如果神枪事先知道我的底细,说不定就不会上来就动手了。不过也不能说陆游巡是好心办坏事吧。比起让对方表现出虚情假意的模样在暗地里露出獠牙,倒不如一上来就拿出自己的真实态度来得痛快。 神枪以刀子般的目光瞪视陆游巡,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 193 必杀心 神枪凝视着我的身躯,似乎是在观察我身上的破绽。 就连我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神枪绝对与祝拾相同,是经受过很多战斗训练,并且有着很多战斗经验的人士,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我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至于我这边,可不是我自谦,我身上的破绽绝对多到数不胜数,说不定要从我身上找出哪个破绽最致命反而才是比较困难的。 就算我在先天条件上对于技巧的依赖没有其他猎魔人那么大,技巧方面的缺陷也依旧时不时会在对敌之际显现出来。 祝拾似乎也紧张起来,她的双眼不知不觉变得锐利,目光在神枪身上游动,可能是想要替我找出对方可能存在的破绽。 神枪看也不看祝拾一眼,只是低头看向了自己正在涌出血液的右肩断口,然后身上爆发出来法力波动。银色的光辉从他的右肩膀处绽放,宛如无数丝线般编织出了手臂的形状。 一把银色的长枪也从光辉之中浮现出来,被他用银色光芒形成的右手臂结结实实地握住。 他转过头来,再次对我说:“把那个女孩交出来。” “你的背后是谁,大无常吗?”我问,“是哪个大无常?” “大无常……哼,你真是会幻想,我只代表我自己。”他扯了扯嘴角,“这件事情也不够格让大无常来关注。” 我没有回头去看祝拾,但是祝拾应该知道我看得到她。即使没有放出“萤火虫”,火元素形态的我也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周边区域的所有情况。她的眼神变得肃然,默默地拿出手机,打开文本软件,在上面敲了两个字——“谎言”。 换而言之,神枪的后台果然是大无常。 甚至于他之所以会对麻早出手,很可能也是得到了大无常的授意。 一切都在朝着我与祝老先生过去的谈话所预测到的最糟糕的可能性驶去。 大无常到底是在觊觎麻早身上的什么呢?果真是因为另外一个来自末日的赐福修士做了某种不得了的事情,使得同样来自末日的麻早被殃及池鱼了?还是说仅仅是因为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再度兴风作浪,就连大无常都被影响到精神失常,以怪异灾祸的形式降临到了麻早的头上? 忽然,我意识到了某个可能性。扫把星体质——会不会就是因为扫把星体质呢? 大无常和我相同,都必须面对与怪异世界互相排斥的神秘效应。为了锚定自己,我的方法是依靠与麻早建立起关系,而大无常们的方法则是在怪异世界缔结足够多的缘分。且不论后者是否就能够保证绝对安全,随着番天事件降临,怪异世界与世俗社会相结合,与怪异之物互相排斥的后果愈发沉重,大无常们很可能会寻求更多锚定自己的方法。 我的方法和大无常的方法并不矛盾,就如同我在未来可以尝试在怪异世界结缘一样,大无常也可以谋取麻早。 因此,如果非要说在麻早身上有什么值得大无常关注,而且还值得大无常不顾体面遣人动手,我也就只能够想到这个了。 问题是,麻早扫把星体质的情报应该还没有泄露出去才对,大无常为什么会关注到这一点?难道说是“这个时代的麻早”也有着相同的体质,并且将其相关情报暴露到了大无常的视野里? 不过根据我得到的资料,这个时代的麻早应该与怪异世界无缘才对……不,既然她得了失魂症,或许也不能完全说是无缘,可至少在此之前是无缘的…… 还有,既然大无常那么想要,为什么不自己来抢? 难不成还是和过去一样,盯上麻早的大无常不止一人,反而形成了彼此对峙的关系?还是说,就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存在着这种顶层结构的互相牵制,所以过去才会演变出不同的山头在麻早一事上扯彼此后腿的情形? 麻早,你可真是受欢迎啊。 “我最后一次奉劝你——”神枪以威胁的口吻说,“交出那个女孩。” “你最好真的是最后一次,不然变成焦炭的就不止是一条手臂了。”我说。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他发出了无比阴森的声音,“还是说你以为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就是我的全力了?只要我有那个意思,我随时都杀得了你。” “原来你还有更加厉害的招式吗?那就趁现在赶紧使出来吧。使出来之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说话的同时,我对着不远处他那条还在燃烧着的断臂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断臂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无风自动,向着我这边飞过来,汇入了我的身体里面。随着这片火焰被我的身体吸收,刚才被神枪“必中必穿”异能贯穿造成的灵魂创伤开始迅速愈合。 仅仅是这么一点点火焰好像还不太够,所以我就在自己灵魂内部召唤出大量火焰,使其填补创伤。顷刻间,灵魂创伤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说实话,我也就只是现场试试而已。灵魂创伤的修复肯定比起肉体创伤的修复要困难得多,过去我只是用这种方式修复过辰龙对我造成的轻微伤势,不见得就可以轻松修复神枪造成的伤口。结果实际修复起来居然还真就是那么简单,感觉灵魂的修复难度似乎比起这具火元素躯体也没有困难到哪里去。 我其实并不记恨神枪对我造成伤害这件事情。那道伤口尽管非常疼痛,我却是想要多留存一会儿,多感受感受“战斗的负伤”。只不过既然他说有更加厉害的招式,我就想要以万全姿态迎接。 而神枪似乎意识到了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刚才的交锋中失去一条手臂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变得完好无损的我。 “你……你……!” 他无法接受似的念着,又再次恨恨地看向了陆游巡,接着脸上浮现出犹豫的色彩。 最后,他卸下了架势,银色的长枪也跟着消失了。 他似乎是放弃了。 虽然有些期望落空,但是这也符合我的需求。他很可能和其他大成位阶一样,是某个大无常的亲信,杀死他的话毫无疑问会触怒他身后的大无常,招来灭顶之灾。 只不过,我无法相信他是完全放弃了对麻早出手的打算,最多仅仅是认为在此时此刻以暴力强攻不划算罢了。他大概是在盘算着换个阴险的方式对麻早出手吧。我还是难以按捺住杀死他的冲动。 况且,仅仅是因为害怕触怒大无常就瞻前顾后不敢动杀手,这种事情思来想去还是合不来我的性情。 既然祝老先生说能够带着祝家与我划清界限,我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而尽管与大无常作对很可能会牵连到我身边的麻早,可是大无常本身也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麻早,或许早已不是应该顾虑大无常会不会生气的阶段了。 非要说有哪里不合适,那就是现在这个时间点非常糟糕。我还没有把长安从人道司秘密据点里面捞出来,少女陆禅也还在为我与辰龙之后的战斗做前期准备工作。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不得不和神枪及其后台的大无常发生冲突,那么人道司秘密据点那边的事情就只有泡汤了。 ——好,我决定了。 先把长安救出来,然后就把眼前这个敢对麻早出手的家伙给杀了。 之后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无常来了我就打打看。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死。死之前就尽可能让麻早跑掉吧。虽然死了很遗憾,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冒险,我愿意接受这条道路上的一切成败。 当我下定这个决心的同时,神枪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阴沉。 “——你想要杀我?” “只要你在那里老实呆着,我就先不杀你。”我说。 “大言不惭……” 他好像也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当场和我撕破脸皮,而是切换成了事务性的姿态,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周围。 罗山办事处大部分的建筑都已经被轰飞拆除,我们可以看到外边的场景。从远处出现了一队人影,那是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猎魔人——我也算是眼力有所增进了,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都是猎魔人。 此时已经是夜晚,黑衣人们仿佛幽灵行军般游荡而至。 “他们就是要在这次任务中负责突袭的精锐无常,一共五十人。由三个成级别无常带头,分成三支队伍,再加上我作为核心战力。”神枪公事公办地说,“另外,陆禅,你之前申请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也给你带过来了。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见对方进入了配合工作的状态,陆游巡便说出了这边的打算。先是由我摧毁独立现实空间,再由神枪带队进攻回归现实的人道司势力。虽然现在卡在了辰龙这一关,但是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攻克。 神枪转过头来审视着我。 “之前送来的情报我也都已经看过了,你想要打败辰龙?”他问。 “那又如何?”我反问。 他思考片刻后,以盖棺定论的口气说:“凭你是奈何不了辰龙的。” 194 出笼1 神枪断定我奈何不了辰龙,这个判断似乎不是基于好恶和情绪,而是理性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多半是在看到“传送门装甲”的资料之后认为那不是我这种火焰能力者可以攻略的技能吧,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可以靠着压倒性的力量强行破解那个技能。先前我也被劝说过不要尝试在对等的条件下去攻略辰龙,所以就算他现在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来,我也只觉得是老调重弹。 “像你这种火焰能力者要破解‘传送门装甲’,唯一的办法就是靠着压倒性暴力强攻。纯粹的力量就是可以践踏一切规则,再荒唐的异能机制也要遵循这个道理——估计你打着的就是这种主意吧。但就是假设你真的具备将自己的火力提升到那个次元的超级杀招,也注定无法战胜辰龙,至少在那个独立现实空间里面是做不到的。” 神枪竟似乎看破了我的真实想法,他继续说:“那个独立现实空间的资料我有看过。辰龙为什么可以在那里发挥全力,我心里也差不多有数。 “你只要老老实实专心解决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摧毁那个独立现实空间就可以了。 “辰龙……他由我来杀死。” 祝拾皱眉询问:“为什么你说庄成做不到?” “凭什么我要说出来?反正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就在这里继续头痛吧。” 神枪会说出这种话来倒是不超出我的预料。按理说既然我们现在处于统一战线,就应该分享对作战有价值的信息,然而估计就像是我把他当成事后要杀死的对象一样,他肯定也没有真的把我当成合作伙伴。 而且他大概本来就是个比起大局,更加重视自己心情好坏的人——不,应该说在他看来自己的心情好坏才是大局,作战是否顺利云云都要往后排。 再看看这片被破坏的建筑废墟,他一上来就撞穿了罗山办事处的承重结构闯入其中绑架麻早,可能未必是有意凸显自己横行霸道的作风,而是根本没想那么多。建筑物会不会被打碎、旁人会不会遭受池鱼之殃,这些问题压根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好像玩家操纵动作游戏角色闯入路人家里时懒得避开桌椅箱柜等路障,即使将其撞得稀巴烂都不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或许规矩这种东西,在他们这类人的心中就和这座建筑的墙壁一样。大成位阶无常是能够单枪匹马摧毁大国的超级个体,他们看待人间事物的角度注定不可能与普通人一致。我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接触到了与迄今为止接触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就连过去自诩为“超人”的不死身怪人都没有让我感受到过这种超级个体的视角和价值观——他尽管自称“超人”,却还是不自觉地敬畏权力者、敬畏法律和道德,心中充满了条条框框。 这种超越的思想,我并不陌生。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在无意识地以类似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把这座建筑化为废墟的事情也有我的一份。 在说话的同时,神枪还在观察我的表情。恐怕他之所以故意那么说,也是存了要在作战前故意干扰我心态的念头。那就只能让他期待落空了,我从一开始就是打着要在对等条件下攻略“传送门装甲”的主意,暴力破解的方法如果真的被封印,反而是刺激我的挑战欲望。 他的“垃圾话”在我耳朵里甚至可以听成是一种变相的“好消息”。 见我面不改色,他砸了下嘴,转过身就是一个起跳。 就像是火箭升空一样,他拔地而起,升入高空,就连这个简单的起跳动作都爆发出了剧烈的冲击波和狂风。高空处的他化为一个模模糊糊的小点,然后迸发出银色的光辉,宛如横飞的流星般在夜空中掠过,划出一道笔直的航迹云,最后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他居然跑了? 我转头询问陆游巡他去了哪里。万一之后我想要杀他却找不到人怎么办? “他是去人道司旧据点那边提前埋伏了。”陆游巡回答。 “埋伏……”我看了一眼远处。 神枪带来的猎魔人队伍仍然在远处待机。既然神枪要去数百公里外的人道司旧据点那边提前埋伏,这些人怎么都还在这里?他们又不是能够以数倍音速移动的神枪,现在再出发去人道司旧据点是不是有些晚了? “他们可没办法像是神枪一样在目标地点数十公里外待机,为了避免被人道司势力觉察到风声,与其让这支队伍提前在人道司旧据点附近埋伏,不如通过空间转移的方式直达战场。”陆游巡解释,“而这个做法则需要麻早的帮助,我们希望她可以在怪人制造者的‘诊所’重现传送门,让我们的队伍直接进入人道司旧据点的内部。 “这个请求之前在你调查敌方据点时我向她提出过,也已经得到了她的同意。” “是这样吗?”我问麻早。 在强敌离开之后,麻早便重新靠近到了我的身边,她点头:“只要有能够代替我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就没问题。” 接着,她看了一眼神枪远去的方向,然后惭愧地说:“……庄成,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还给你带来了麻烦……” “我就是喜欢你给我带来麻烦。”我说。 “哎?”她一呆。 “我的意思是……不要那么在意。” 改口说完,我看向了陆游巡,问:“你那边是不是也有麻烦?神枪好像对你隐瞒我的情报很不满,会不会在事后报复你?” “放心吧,我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知道怎么蒙混过关。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担心她那边比较好。”他看了一眼麻早,“看样子神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他突然杀个回马枪把人绑走了怎么办?单单靠着她手腕上的g——” “啊——啊——” 祝拾突然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祝拾,你怎么了?” 麻早一脸莫名其妙,然后看向了陆游巡,问:“还有,你刚才是说我的手环吗?手环怎么了?” 陆游巡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游动,他脸色古怪地说:“……哦,没什么,不要在意。” 为转移麻早的注意力,我也是立即把话题扯了回来:“我把‘萤火虫’留在了这里,现在我和秘密据点那边的连接非常顺畅,‘萤火虫’在这里就等同于我本人在这里。” “那就没问题了。”陆游巡点头。 现在罗山办事处已经损毁,我们不方便在这里继续逗留,就直接前往了“诊所”。 万幸的是,负责罗山办事处的几个驻守探员在之前神枪袭来的过程中都没怎么受伤——其实还是有点受伤的,那就是罗山办事处被轰成废墟时发出的声音过于巨大,把他们震出了脑震荡,鼓膜也被震碎了。好在废墟里面还有着不少治疗用的道具,陆游巡做主将其用在了探员们身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其治愈了。 在路上,我还稍微地检查了下自己的“收获”—— 先前我在攻击神枪的时候可不止是烧毁了他的手臂而已。 吸取了过去与辰龙战斗的经验教训,我如今放出去的火焰不止是有着物理破坏力,还有着专门针对灵魂的杀伤力。刚才的火焰应该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神枪的灵魂造成了伤害。不过我是第一次有意识杀伤他人的灵魂,手感还是比较陌生的。 严格地说,大概也不是第一次,其实我之前在人道司秘密据点烧死研究者和卫兵们的时候也是怀着杀伤对方灵魂的念头烧的。可是说的不客气一些,对手的水平不行,我都分不清楚对手是因为被杀伤灵魂而死,还是纯粹是被火焰的物理杀伤力烧死的。 既然迄今为止我杀死的敌人的灵魂都被烧成了“炉渣”,那就意味着我的火焰原本就具备着灵魂杀伤力,只是过去的我仅仅是无意识发挥这份力量而已。那种程度是不足以对付大成位阶敌人的。而这次的我总算是正式地攻击到了大成位阶敌人的灵魂。 证据就是“炉渣”。 在杀伤神枪之后,我多出了一大份“炉渣”,比起我迄今为止积累的“炉渣”还要多上一大半。 由此也可以做出判断,“炉渣”这种东西果然和虚拟游戏里的“经验值”不一样。在虚拟游戏里面可以通过是否得到“经验值”来判断敌人是否死亡,而“炉渣”则是只要烧到灵魂就可以转化得到。 从神枪的反应来看,他所受到的灵魂创伤好像不是特别惨重。因为我只是烧掉了他一条手臂,所以他的灵魂估计也最多只是失去了对应的分量。失去一条手臂对于大成位阶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算那是灵魂层面的创伤,大概也有的是办法将其修复。 其实我觉得“灵魂承受的伤害”应该不是那么计算的,或者说灵魂这种东西应该不能以一种量化的视角去衡量其损失……只是身为人类的我或许只能对他人的灵魂造成可以量化的损伤,类似于“与人体失去一条手臂相等的损伤”等等。 只要我可以做到不那么拘泥于物质世界基准的认知,说不定哪怕看似只是烧掉了神枪一根指头,也可以将其灵魂完全烧却……不,这还是拘泥于物质时空的认知。为什么我一定要先通过杀伤肉体这层媒介才能够杀伤对方的灵魂呢? 可是,不经过物质时空就能够作用于对方灵魂的火焰,那还是火焰吗? 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一种火焰形态的诅咒。话虽如此,我却不觉得那是自己无法前进的方向。我回想起了过去将火焰延伸到形而上层面的体验。 一边揣摩着超能力的进化方向,我一边把意识重心再度转移到了秘密据点主管室里,继续调查书架上的情报。 这次我就再也没有能够调查出特别重要的情报了,只是把那些实验资料和数据储存进了意识里面。而少女陆禅那边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她已经说服了所有被关押的猎魔人加入暴动计划,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调查书架到了最后,有那么一条尽管不重要、却或许值得一提的报告进入了我的视野。是关于我一开始进入秘密据点时顺手搭救的“隔壁牢房的猎魔人”的报告,他在逃出牢房之后当然没有能够逃出这处秘密据点,也没有掀起多少风浪,很快就被秘密据点内部的监控系统所发现,然后与附近的卫兵们发生战斗,在挣扎之中死去了。 虽然那是个陌生人,但是想到自己难得帮助的对象逃跑失败,还是难免叹息。 不过在这种地方,是否会被抓住、甚至是否会被杀死都无关紧要,他早已是这座活地狱的“地缚灵”,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而现在,正是摧毁地狱的时刻。 我把最后的文件夹放回到书架上,然后转过身,打开了主管室的门。 十四五岁,穿着白色拘束服,有着秀气美貌的少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切准备就绪。”少女陆禅说。 我做出最后的确定:“现在就开始吗?” 此时此刻,超过百只“萤火虫”已经在少女陆禅的活动下遍布秘密据点各处。我带给她的“萤火虫”不止是负责路线侦查而已,也自我分裂植入了所有牢房铁门和法力封印锁的锁孔。 她闭上双眼,似乎在追忆过去身处于这处恐怖之地的种种情景,然后她吐出了一大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沉声道:“——开始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我对着秘密据点内部所有的“萤火虫”都发出了指令。 在我的感知中,超过百只“萤火虫”同时爆发出来火焰,并且收缩凝固化为钥匙的形状,解开了所有的束缚;而加入暴动计划的猎魔人们显然都感应到了法力封印锁的失效,困住他们的牢房铁门也都自动敞开。 所有的囚徒都被解放了。 一时间,无数道法力波动在据点各处爆发开来。 195 出笼2 被解开的不光是猎魔人们的封印。 在秘密据点各处的牢房都遍布着反探查结界,尽管这种阻碍感知的结界不至于会断绝我与“萤火虫”之间的连接,可当我需要远程操纵“萤火虫”变化为钥匙的时候还是会有妨碍。 因此就在解放所有猎魔人的同时,我也毫不客气地用自己的“目光”击碎了这些碍事的东西。 秘密据点内部超过半数的反探查结界都在这一瞬间粉身碎骨,像是防空警报一样的声音在四面八方疯狂鸣响。通过设置在各处的“萤火虫”,我看到了在走廊上巡逻的卫兵们大惊失色,也看到了在牢房里施展酷刑的研究员们惊慌失措——后者更多的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实验体突然变成了自由之身。 猎魔人们仿佛出笼的猛兽般,纷纷露出了残忍的獠牙。 他们或许不记得过去无数次重启的记忆,却肯定记得自己铭刻在灵魂之中的死亡和痛楚,以及由此而生的仇恨和暴怒。这些身负强大法力的超人在得到自由之后第一时间便杀死了折磨自己的仇人,然后撞开半开的铁门来到走廊上,掀起血风腥雨。 被困在这处秘密据点里的猎魔人总数超过六十人,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是坏级别,余下的才是住级别,没有成级别;而卫兵的总数量,除去前不久被我杀死的,还有十五人。 卫兵势力在数量上是压倒性的少,然而他们个个都是住级别,并且养精蓄锐,还都是没有短板的肉体强化型。真要与猎魔人势力全面开战,或许不一定可以笑到最后,却肯定会对其造成沉痛打击。我还指望着脱困的猎魔人们为我试探出辰龙的底细,自然不能任由卫兵势力大展拳脚。 先前负责为猎魔人势力解锁的过百只“萤火虫”我可都还没有回收呢,这会儿卫兵势力第一时间赶赴前线,没等到他们和猎魔人们交手,我就先远程操纵“萤火虫”出手了。 就算我现在还拿不出多少力量来,对付起这些卫兵也是绰绰有余。化为火焰剑气的“萤火虫”直接就向卫兵们轰射过去。 那些化身为怪人的卫兵有的被直接命中,当场化为枯干焦炭;有的勉强躲开,却被高速折返的火焰剑气照样命中,还是当场化为枯干焦炭……这样的情景在秘密据点各处上演,只是过去一个半呼吸的功夫,几乎所有卫兵都一命呜呼。 而陷入暴走的猎魔人们则看都不看那些卫兵,纷纷向着其他来不及逃跑的研究者们展开杀戮。 这不单单是出于强烈的仇恨,也是出于一开始少女陆禅跟他们说好的计划。只要他们在据点内部这般胡作非为,必定有人看不下去,会使尽全力以最短时间镇压这场暴动。 那个人就是辰龙。 一道恐怖的法力波动瞬间席卷了秘密据点全域,就像是这片独立现实空间的重力都增加了无数倍一样。我身边的少女陆禅不由自主伸手扶住墙壁,险些跌倒在地,脸色也变得苍白,呼吸艰难,额头上渗出了明显的冷汗。 而那些被视为猎杀目标的猎魔人更是变得行动迟缓,表情也像是从仇恨和暴怒之中清醒过来一样,朝着法力波动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距离最近的几个猎魔人在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法力波动的源头先一步从他们身边经过,而他们的身体像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死亡一样,慢了半拍才爆碎四散。 有的猎魔人开始往远处逃跑,为的是能够在死亡之前多杀几个研究员;而更多的猎魔人则露出了更加仇恨的表情,有意迎着自己注定无法匹敌的对手冲刺过去。 “叛徒——” “辰龙!” 五光十色的法术向着处于疾驰状态的辰龙轰击。 与此同时,少女陆禅也伸出手来,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发动法术连接我的精神。 现在的她可以通过与我精神的同步看到“萤火虫”的视角,从各个角度观察辰龙的动向,分析辰龙在据点内部施展全力的秘密;而我也可以共享到她的视角,甚至可以看到正常的据点场景。 之前听到她这部分计划的时候,我好奇过正常据点的场景是什么样子,想要提前连接她的视角看看。不过她提醒过我,这么做有可能会破坏我对于秘密据点的“滤镜”。 我这层扭曲的“滤镜”原本就是来自于外边的陆游巡,而既然少女陆禅和陆游巡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那么她的正常认知完全有可能覆盖陆游巡带来的扭曲认知。因为“滤镜”截止刚才都还有用处,所以我之前就暂时没有那么做。 而现在则证明了,她的预测是正确的。 这一刻,我眼中的据点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 透露出火红色光芒的铁丝网地板、肮脏且遍布血污的白漆墙壁、时明时暗的半碎灯管……这些东西都像是从窗玻璃上洗去的污泥一样从视野里滑落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医院般文明卫生的宽敞走廊,而牢房和酷刑道具则变成了实验室和实验器材,入口也从生锈的铁门变成了配备安全验证程序的金属门扉。 我似乎暂时找不回那貌似恐怖、实则方便的“滤镜”了。 血腥残酷的炼狱屠宰场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研究设施,只不过这研究设施的实验室和走廊上倒着一具又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残骸,乍一看就像是上演了生化危机事故的研究所。 而脱离收容的“超能力丧尸”们则前仆后继地向着辰龙发起自杀式袭击。 这种袭击对于辰龙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在走廊之中驰骋杀戮,身体防御力弱小的猎魔人甚至就连他移动时产生的冲击波都招架不住,相对强大的住级别猎魔人则是被他一碰就碎。猎魔人势力的人数正在飞快降低。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四面八方的“萤火虫”。 “——庄成,是你在搞鬼吗!” 他发出了怒吼。 196 领域展开 正在屠杀猎魔人势力的辰龙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或许他之前的认知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我在秘密据点内部虚假身份的扭曲,纵使我上次在这里产生过法力波动,甚至还以火焰能力杀过人,他也未必能够判断出来是我在暗地里搞鬼。 而此刻的他已经亲眼目击到了我的招牌技能“萤火虫”,要是再无法意识到这场巨大暴动的幕后黑手是谁,那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或许现在我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再把我错认成什么“不幸成为人道司实验体的无辜小孩”。扭曲的认知滤镜已经悉数粉碎。 然而在他的脑海里,依旧存在着其他扭曲的认知,那就是应凌云针对他的洗脑。 要是有办法解除他的洗脑状态,那就非但用不着烦恼于如何攻略“传送门装甲”,还可以把敌方战力化为我们这边的力量……我闪现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杂念。 此刻我与少女陆禅精神同步。与只能做到共享感知信息的我不同,她似乎在这方面更加熟练,能够更深层次地感知到我这里的精神动向,即使是偶然闪现的意念也可以被她捕捉。 “你就连对我都没有恶意啊……”她发出了一声感叹。 “要是担心会被我的精神灼烧,你就不应该连接我的精神。”我说。 “我也是打算赌一把。既然你可以与外边那个陆禅同步,应该也可以与我同步。不过,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觉得我恶心呢,毕竟我在你的印象里应该是个男人。而且你还没有完全相信我就是陆禅吧。”她说,“说不定我其实是个满口谎言的怪异之物,怀着未知的居心——你肯定有这么想过吧?” 我确实有着这方面的怀疑,也做过她突然成为敌人的预期,但是这种难以预测的危险也是我喜欢的。我很难仅仅因为“对方可能会对我造成危险”这种程度的理由就对他人产生恶意。 “另外,刚才你好像思考了‘能不能解除辰龙的洗脑’吧。”少女陆禅说,“虽然想要解除洗脑是不可能的,但是通过我的精神法术对他造成一些影响应该可以做到。” 精神法术,是说之前的速效催眠术之类的法术吗?我并未意外于她知道我的想法,只是反问:“你的意思是,就像是应凌云可以洗脑辰龙那样,你也可以对辰龙做反方向的洗脑?但是以你的力量真的可以影响到大成位阶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不过现在集齐了三个特殊条件。”她说,“第一,我现在与你精神同步,只要你不抗拒,我就可以借取你的些许力量,施展出自己全盛时期的精神干涉力;第二,辰龙多半有着某种精神疾病,他的精神存在着重大的破绽……” “他居然还有精神病?”我愣住了。 “这是因洗脑而性情大变的人必定会产生的后遗症。”她断言,“就算他对于‘现在的自己’毫无疑问,脑子里也依旧保存着自己过去作为治世主义猎魔人度过的人生记忆,而记忆则是构筑人格的重要基石。哪怕他可以编造出无数理由,合理化自己‘过去’与‘现在’这两段截然相反的人生,无意识里的自我同一性也依旧会破绽百出。” “原来如此……”我说,“那么,第三个特殊条件呢?” “第三,就是我是与曾经正常的他并肩作战,并被洗脑之后的他亲手出卖的战友。”她说,“当他意识到做出精神攻击的人是我,无意识里存在着的精神破绽就会进一步放大。 “如果我是大成位阶的精神力量使用者,说不定真的可以当场把他重新洗脑成原本的样子;而就算现在的我只能够施展出成级别的精神力量,也足以对他造成妨碍。” 什么叫“洗脑成原本的样子”……我只觉得这句话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在实际战斗中,要想营造出少女陆禅顺利对辰龙使用精神法术的局面并不容易。她的速度过于缓慢,很可能来不及用出精神法术就会被辰龙杀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随着辰龙此刻的高速屠杀,猎魔人势力很快就被杀死了超过一半的人数,剩余的猎魔人们则纷纷拼死战斗。虽说力量差距无比悬殊,其中却也存在着少数几个能力非常特殊的猎魔人,居然让辰龙无法秒杀。后者只能拿出不同的手段,或者索性用更加巨大的力量强行击破。 在这个过程中,他得以在此地全力作战的秘密也逐渐地暴露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最先意识到真相的是少女陆禅,她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果然是这么回事!” “他是怎么做的?”我立即问。 她没有用话语回答,而是直接展现在了我的感知里。 估计她是使用了某种探查的法术。在精神同步的连接下,我也得到了探查结果的信息。如果把“萤火虫”的感知结果比喻为投影在空气里的立体全息投影,我此刻看到的就是在这投影里面多出了大量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些线条都是辰龙的法力,以他为中心,无数线条蔓延到了整座据点。 “他是在以这种形式扩张自身的存在规模。”少女陆禅解释,“如果把我们所处的这片空间比喻为水面,那么他就是增加了自己的体积,使得自己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我恍然大悟。 就好像是戏法一样。 一旦揭开谜底,似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会觉得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做法。 “也就是说,只要我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就可以了吧?”我问。 扩张自身的存在规模对我来说很容易,只要先进入火元素形态,再把自己的身体化为一片火海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我却觉得未必那么简单就可以达成和辰龙相同的效果。 我光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召唤出来一个小小的火球就会被强迫登出,这片独立现实空间也无法承载我的火元素形态,只怕在“展开火海”这个阶段之前就要以失败告终。 归根结底,可能还是因为我本身的存在“重”过头了,甚至比起辰龙还要“重”得多,所以才会出现辰龙做起来容易的事情我做起来就困难的情况。 不过我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法,接着便拔出了外道无常剑,顺便询问:“你刚才说‘果然’……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用的是这个方法吗?” “之前只是怀疑而已,现在才总算是得到了确认。”她说,“你虽然无法自己在这里输出力量,但是可以用外道无常剑放出火焰,对吧?这是因为外道无常剑对于你来说是外物,当你使用外物输出力量时,会分摊你本身对于这片空间施加的压力,要形容的话可能有些像是游泳浮板。 “同时,辰龙他每次出击的时候都会先声势浩大地放出法力波动,仿佛在提醒敌人逃跑一样……这也是因为他需要先铺开自己的法力,才能够爆发出自己的最快速度。” 她后半句话可以对应到我此前躲避辰龙时的经历。难怪如此。 既然找到了全力战斗的方法,我也就是时候要出击了。在聆听少女陆禅答复的同时,我对着外道无常剑注入了自己的力量,剑身颜色迅速变化,宛如刚刚从锻造炉里拿出来的火红铁条。而在远处的战场上,辰龙与猎魔人们的战斗也正好结束了。 我将外道无常剑刺入地面,以剑刃为中心,橘红色的火焰就像是山洪一样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吞噬了我们所处的主管室和外边的走廊。 旋即,我将自身的存在与这片火焰的浪潮相连接,再以此为基本盘,进一步地扩大火海。 既然我会在自身召唤出火海的前期阶段就被强迫登出,那么先以外道无常剑实现前期阶段就可以了。而从这一刻开始,火海将会分摊我对于这片独立现实空间施加的压力。我一口气释放出来自己的力量,火焰的浪潮迅速扩张,转眼间便好像洪灾一样蔓延到了据点另外一处的辰龙那里。 整座秘密据点顿时陷入火海,剩余所有的反探查结界都被粉碎。不止如此,所有幸存的研究员也都被纳入了火海的范围之中。我没有将其列入火焰不得杀伤的白名单里,因此那些研究员就连痛苦和来不及感受到,便在火海之中化为飞灰。我感受到他们的灵魂化为“炉渣”进入了我的火焰之中。 “庄成——!!” 隔着无数道墙壁,辰龙猛地往主管室这边看了过来。没有了那些碍事的反探查结界,看来他的超级听力也恢复了正常的捕捉范围。阴影缠绕在他身上形成装甲,他双脚猛地踏碎了一大段走廊,然后化为一道无坚不摧的黑色流星撞穿墙壁,向着我所在的地方直线突进。 少女陆禅第一时间躲藏到了主管室的深处,而我则先是高速移动,把辰龙吸引到远处。再发动火焰传送,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在火海展开之后,我就捕捉到了银面具博士的所在。他就在其中一间牢房——说习惯了,现在我的认知已经恢复正常,应该说是实验室。他在其中一间有着重重防护的实验室里,就连火海都被那些防护阻碍了一刹那。 紧接着,实验室的门扉就被火海彻底冲破,我跟着火海一同闯入,操纵无数的火焰向银面具博士席卷而去。 他站在实验台前,依旧穿着点缀斑驳血污的白大褂和白西服,脸上佩戴着银色面具,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重新来过吧。”他说。 与这句话语一同,重启之力展开了。 197 VS辰龙1 重启之力是肉眼无法捕捉到的无色之力,此时只能通过火海的变化去勾勒出形状。 向着银面具博士汹涌而至的火海就像是撞击在了无形的墙壁上,以他为中心五米范围内仿佛化为了不可侵犯的领域。仔细观察,火焰并不是撞击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而是自己停滞不前,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着后退的趋势。 这让我回忆起了上次在主管室秘密房间里的经历,火焰就像是当时自己往后退的身体一样。上次我遇到的重启之力应该仅仅是银面具博士留在那里自动发动的一股力量,所以我轻而易举就克服了过去;这次不一样,我面对的重启之力里面毋庸置疑蕴含着他的意志。 而变化还不止于此,重启之力还在不停地往远处扩散。以银面具博士为中心,空间就像是变成水面一样出现了一股股波纹涟漪,弹指间就覆盖了这间实验室、外边的走廊、乃至于整座据点……与这些波纹涟漪接触到的一切事物都在倒带。 就连我自身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把自己往来时的地方拖拽,遍布据点的火海也在逐渐退潮。我烧死那些卫兵和研究员得到的“炉渣”正在陆续消失,而之前死去的卫兵和研究员们则都在火海之中死而复生。 火海要是消失了,我就无法继续在这里使出全力。念及此处,我爆发出了自己的全力,退潮的火海顿时再次奋起咆哮。 死而复生的卫兵和研究员们再次在火海之中化为飞灰,就连实验室及其内部的各种设备器材也都被付之一炬,之后又在重启之力的倒带下恢复原形,并且再次灰飞烟灭…… 现在,据点内部存在着两股互相冲突的力量,一股是破坏一切的火海之力,一股是逆转一切的重启之力。重启的进程被火海强行卡住了。 而向着银面具博士袭去的火焰也硬生生止住了退去的势头,甚至还依稀有了压制重启之力,朝着他接近过去的意思。 他流露出了惊愕的情绪。 “怎么可能!这可是神印碎片之力,难道你……” 说话的同时,他似乎也在努力驱使重启之力,却还是无法止住火焰侵略的步伐。 同样身负神印碎片,就算我这边无法使用神印碎片之力,也没道理会任由他摆布。 他的重启之力的表现形式,与麻早的回归之力有些相似。同样是将事物重置为原本状态的力量。不过细看之下,果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相较于回归之力,重启之力的强度是压倒性的高。不止是可以重置一片区域内所有的事物,还能够把死亡数量到达三位数的人类一口气全部复活。就是把麻早的回归之力强化百倍都不可能做到银面具博士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但是,也仅仅是强大而已。重启之力似乎只能够做到这么一件事情。我无法从中感受到如同回归之力那般无限的可能性。这是一种死板的、机械性的、缺乏前景的、纯粹靠着强而有力的底蕴结出的单调果实。或许这也是身为使用者的银面具博士无法灵活运用神印碎片之力的证据。 按照这个势头,我再过数分钟时间就可以把他烧成灰烬。 只可惜事态的发展不会那么顺利,有一个人不可能坐视我就这么烧死银面具博士。 一道身影突然从侧后方的阴影之中高速跃出,向我袭来。 正是辰龙。 据说他想要在据点内部使用阴影传送就必须先经过银面具博士的同意,看来这种同意并不是说要让他提交纸面资料或者得到口头授意,说不定仅仅是银面具博士动动念头就能够解禁的。我倒也不是没有警惕他的突然袭击,只是在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银面具博士那里的前提下,想要防御住这个大成位阶敌人的闪现突袭的确是力有未逮。 他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体上,把我轰出了这间实验室。 我的身体连续撞穿了十数道墙壁,而破碎的墙壁则在重启之力的作用下迅速修复关闭,又被超音速移动的辰龙撞开。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就算是在有着无数墙壁障碍的室内,其实也和广袤的平原或者空中没什么差别,地形要素是不存在的。他撞穿无数墙壁高速绕到了我的正后方,再次向我袭来。 他的攻击力远不如神枪,刚才这一击重拳虽然打出了灵魂层面的剧痛,但果然还是没有留下足以妨碍活动的伤口。就是真的造成了伤害,大不了我再修复就是了。只是有他在旁边妨碍,我就不可能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银面具博士那边。果然还是必须先解决掉他。 现在的他已经穿上了“传送门装甲”,我暂时还是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无敌的防御。与此同时,我感受到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仍然作用在我身上,使行动变得迟缓。我只好进一步增加火元素身躯的强度。 忽然,一股摇摇欲坠的感觉浮上心头。 明明都已经用火海支撑住了自己在独立现实空间的存在,我却感觉自己快要“破碎虚空”跌落出去了。 而几乎是同时,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因为我在提升自己火焰的密度。 “提升力量密度”与“扩大存在规模立足此地的原理”是矛盾的,现在的我就算可以在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使出全力,也不可以使出密度过高的技能。 而我暴力破解“传送门装甲”的首要前提,就是把自身的火焰力量压缩强化到极致。 难怪神枪会说我不可能在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打败辰龙。恐怕他就和少女陆禅一样,在看过关于独立现实空间的资料之后就意识到了辰龙之所以可以在此地正常发挥力量的真相,继而得出了无法在此地暴力破解“传送门装甲”的结论。 要想打败辰龙就必须先把战场转移到现实世界,那样就必须先杀死银面具博士毁灭独立现实空间,而想要杀死银面具博士必须就必须先打败辰龙……这完全就是个死循环。 我发动火焰传送避开他的攻击,而他则像是上次战斗一样放射出大量的阴影尘埃,再以阴影传送袭击到我的近处。 “能够穿透这处据点的防火墙机制侵入进来,还能够免疫重启之力……看来你也拥有神印碎片啊。”他森冷地说,“我就不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了,但是我会让你付出侵略的代价。就把性命和神印碎片一起留在此地吧,而你的身体和灵魂也会像是那些猎魔人一样,成为人道司的研究对象。” “就靠着你这孱弱无力的拳头吗?” 结合上次战斗的经历来看,我认为他应该没有更加强力的攻击手段。这倒不是在小瞧他,只是如果他还有着绝招,应该早在上次战斗中就已经拿出来了。 他的战斗风格就是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条件下稳扎稳打,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比起靠着出其不意的必杀技制胜,他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定更加接近战斗的正道。 然而和我预料的不一样,此刻的他,好像还真有可以掀开的底牌。 只见他佩戴着黑色装甲的右手突然开始绽放出白色的光芒,居然给我以一种危险的感觉。 “是不是真的孱弱无力,先吃下这一击再说吧!” 他一边发出大喝,一边向我袭来。 而就在这时,从远处响起了一道声音:“——辰龙!” 辰龙微微一顿。 那是少女陆禅的声音。 此刻她正站在主管室的门口。其实她的声音并没有很好地传达到我们所在的位置,彼此之间隔着好几个楼层。只不过我可以凭借着充满据点的火海时刻确认她的动向,而辰龙现在多半也可以靠着自己超凡的感知和听力把握到据点内部任意一处的动静。 “陆禅吗……”辰龙沉声道,“看来这件事情也有你的参与啊。不,如果说没有你的参与那才是不可能。是你让那些猎魔人发狂暴动的吗?目的是……哼,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在此地动用成级别以上力量的方法吧,所以他才会在现身之前先展开火海……” 只是一瞬间,他便看明白了一切。 他应该知道少女陆禅并不是真正的陆禅,却依旧将其称呼为陆禅。 “果然你就是个祸害。是我过去心慈手软了,不应该把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放置在一边不管。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就会身体力行地让你明白,什么才是你应有的立场。”他以威胁的语气说。 而少女陆禅则毫不动摇地回复:“你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辰龙。我也不会再允许应凌云把你当成提线傀儡,继续操纵你助纣为虐。” “提线傀儡?操纵我?”辰龙冷笑,“你还是老一套啊,陆禅。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银面具的真实身份,但你还是没有明白,我根本就没有受到过洗脑。” 少女陆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我感受到自己的精神似乎受到了牵引。 现在的她身处于火海之中,换句话说,依旧是处于和我进行“身体接触”的状态,所以我们的精神同步还是进行时的。 她说过要借取我的力量施展精神法术干涉辰龙,所以我这会儿也没有抵抗,任由她施为。 或许这就是眼下打败辰龙的唯一突破口。 虽然想要单枪匹马打败辰龙,但我还是先把意识集中在眼前。万一辰龙在她施法过程中发动阴影传送突袭刺杀,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阻止。 而她则像是过去催眠青年研究员一样,说出了蕴含着精神法力的话语。 “——过去的你可不是现在这种,面对同僚沦为悲惨实验品也无动于衷,甚至把朋友推入地狱也面不改色的无耻恶棍! “你到底要侮辱自己到何种地步才会醒悟? “快点给我清醒过来,辰龙!” “……” 聆听着往日朋友的话语和精神法术,辰龙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不,不是“像是”。 他就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到底要让我重复多少遍才会死心,陆禅。”他淡淡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受到过洗脑。” 198 VS辰龙2 一开始我认为少女陆禅是不大可能对着辰龙施展精神法术的,速度差距过于悬殊,她近距离对着辰龙施展法术可能才刚起头就会被杀死。然而她反过来利用了辰龙的听力足以捕捉到据点全域这一优势,在距离那么远的条件下就让对方听见了她那蕴含精神法力的声音。 而辰龙的阴影尘埃没有波及到她所处的地带,身处于火海之中的她周围也没有方便辰龙传送过去的阴影。就算辰龙真的传送到她附近再高速冲刺阻止施法,我也有充分的反应余地出手阻止。她恐怕就是算准了这个绝佳的机会,即使没有了战斗的力量,过去的她也是身经百战的成级别无常,战斗意识不容小觑。 可辰龙非但没有急忙阻止她的施法,甚至没有对她的精神法术产生任何反应。 “——没有受到过洗脑?”她难以置信地念着对方的话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完好无损的瓷器是无法被修复的,因为它从来都没有被破坏过。你妄图纠正我的洗脑状态亦是无用功,因为我一直都是在以自己的清醒意志行动。”辰龙说,“况且……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少女陆禅反问。 “如果应凌云真的具备就连成级别无常都能够轻而易举洗脑的手段,为什么他就只对着我使用,却从来都没有对着你使用过?”辰龙以尖锐的口气问,“你是真的没有思考过……还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思考?” “……”少女陆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下失算了。 按照我过去的设想,在不依靠压倒性力量的前提下想要突破“传送门装甲”,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使用“不需要经过空间的手段”。“诅咒攻击”便是如此,“精神攻击”也可以列入其中。少女陆禅所尝试的,便是精神层面的攻击。 这条路线都失败了,难道接下来是要我当场领悟出“诅咒攻击”吗? 还有……辰龙居然真的没有被洗脑? 那么他又为何会倒戈向应凌云和人道司?他能够从中得到什么? 在我高速转动头脑的同时,辰龙再次传送过来,击出了泛着危险白光的拳头。这一次,这个拳头终于命中了我,然后竟宛如导弹命中目标般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把我轰飞出去。 这是他截止目前打出的最强一击,如果说之前他的攻击打在我灵魂上,造成的仅仅是身体被拳头殴打级别的痛楚,这一下就是被人拿着狼牙棒正面殴打躯干。要是灵魂这种东西有骨头,估计我骨头都要被打裂开。 而他自己的拳头却也破碎爆裂了。 陆游巡曾经对我描述过辰龙“全面强化”异能的弊端——那就是在把握不好强化力度的情况下,被强化者的肉体会超载爆炸。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超载爆炸现象居然还可以当成自爆攻击手段来使用。 下一瞬间,他失去的拳头就像是时光回溯一样恢复原形。 这不是他自身的超速再生,而是重启之力的倒带修复。与百般阻挠妨碍我的情况不同,重启之力是他的伙伴。 他的自爆拳头攻击放在外面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使用的,就算他可以超速再生,也肯定会大量损耗他的法力。而且,既然那是能够攻击敌人灵魂的自爆,八成也会对他自己的灵魂造成不小的反伤。 可是只要有着重启之力的眷顾,肉体和灵魂的代价就等同于无,体力的消耗亦是如此。用虚拟游戏的话来说,只要是在这处据点内部,他就是相当于随身携带全自动生效的“无限血瓶”加“无限蓝瓶”。而哪怕他遭到了瞬间就被清空所有血条的伤害,陷入死亡状态,也会在下一秒钟满血满状态复活。 他还自带相当于“无限防御力”的“传送门装甲”,我这边可是连给他造成伤害的方法都还没有折腾出来呢,他那边就又给我新展现出了这种作弊机制。 就算是我这个喜欢挑战难关的人也情不自禁开始思考,这次的关卡是不是难度高了那么一点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背叛罗山……背叛我?” 与此同时,少女陆禅无法接受地问:“过去的你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直都没有改变过,陆禅。” 仗着“传送门装甲”,辰龙居然一边同我战斗,一边回答起了往日朋友的问题:“我总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战斗。过去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只是我发现了在罗山无法达成这个目的,所以就跳槽到了人道司而已。 “而且,真要说起背叛,那也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道路。” “背叛的是我?”少女陆禅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治世主义会把凡人变成奴隶,超凡主义会把凡人变成资源。而前者最后也会倒向后者,结局是相同的。你明明看清楚了这一点,却还在那里说什么相信从内部改变罗山的道路……你是认真的吗?”辰龙沉声道,“不,你只是软弱,只是在逃避而已—— “我们都曾经立誓为了更多的人而战斗,然而你比起应该拯救的大多数人,居然更加在乎与自己来往的少数人。不要急着否定我,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牺牲自己的熟悉之人,去拯救千万倍的远方之人,你可以做到吗?你做不到的,陆禅。 “所以你无法背离自己身为猎魔人的立场,这就是你的软弱性。 “当你做出这种选择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的同道中人了。” 且不论无法牺牲少数熟悉之人拯救多数远方之人是不是软弱,我认为他有个地方说的不无道理——按照少女陆禅之前对我做过的未来分析,“猎魔人的立场”和意欲拯救普通群众的“英雄的立场”,确实是存在矛盾的。 而既然辰龙和过去的陆游巡一样,有着拯救普通群众的义心,那么他会选择站到猎魔人的对立面,似乎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精神法术无效的事实也放在眼前,少女陆禅只能消化并接受他的话语,然后反问:“……那么你呢,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放弃身边的少数人,你就把自己的朋友卖给了人道司?” 辰龙冷酷地说:“成级别无常这种级别的实验体可不是那么容易捕获的,人道司需要完成‘改造人技术’的最后一块拼图;而眼前就有一个对我百分百信任的‘叛徒’,根本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吧。” 少女陆禅双拳紧握,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能够隐约感受到在她心中沸腾的思考,便暂且代替她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人道司就是比起罗山更好的选择吗?”我说,“拿猎魔人做违背道德伦理的人体实验,姑且还可以说猎魔人是敌人;而你们如今就连普通人都不放过,又在外界大量制造怪人危害社会安全,这就是你追求的正义了吗?” “我的身体被应凌云亲手改造,其中留有他的后门,现在的我暂时无法反抗他,也无法阻止人道司的某些极端行为。”辰龙说,“迟早,我会让应凌云付出血的代价;而人道司那些想要独占成果、成为第二罗山的高层和后台,我也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是,我并不认为现在的人道司完全是错误的,为了赶超罗山这尊庞然大物,我们无法仅仅选择干净的手段。眼下的流血都是为了未来的世界—— “而在事成之后,我自然无颜继续存活,会把自己的罪行曝光天下,接受应有的审判以及死亡。 “这就是我的决心,像是陆禅这种天真之人注定是无法理解我的。” “是啊,我不会理解……没有什么大义是必须要牺牲良心的。” 少女陆禅终于变得平静了,她说:“——或许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变过,辰龙,只是过去的我误会了你而已。现在误会解开了,原来你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狂人罢了。” 她似乎终于对辰龙彻底失望。 而我却是感觉自己终于看清楚了辰龙这个人真正的颜色,同时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其他的想法。 辰龙的出发点似乎是很好的,然而他为了这个愿望,就连曾经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都要牺牲。 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为了感情,而是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惜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我无法喜欢上他,也无法共情他,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要成为他这种人。不过,另一方面,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在正常的人生道路上绝对无法相交的,扭曲的戏剧性光辉。 过去死在我手里的不死身怪人和换影怪人,他们虽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临死前吐露出来的动机都是庸俗的欲望。 想要报复看不起自己的人、想要凭借力量为所欲为、想要得到更高的地位……并不是说庸俗的欲望就不好,可仅仅如此,难免感觉他们在立场上和我差不多,都是机缘巧合得到强大力量的普通人。与他们之间的战斗再千奇百怪,也无法真正把我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而辰龙则不同,就算他的愿望是少女陆禅所说的“自以为是”,也绝对不是俗人的欲望。 现在的他在我眼里仿佛在发光。 他毫无疑问是栖身在与日常性世界截然不同的疯狂领域的人,而我现在与他身处于同一个舞台上,与他交流和厮杀。那么我也毫无疑问也是跳脱出了日常性世界,是这个光怪陆离的魔境的一员。 而现在,我就要成为他故事之中的处刑人,要为他的故事画上最后的休止符。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们的企图已经失败,精神法术对我无用。庄成,你也无法奈何我,你输定……” 辰龙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下,接着警惕而又困惑地说:“……你笑什么?” 199 VS辰龙3 辰龙的态度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变得非常警惕,攻击频率都降低了一半以上。如果我真的在笑,他会有这种警觉反应倒是很正常。不光是局限于我,任何人在紧锣密鼓的战斗过程中突然看到对手笑起来,八成都会觉得事情有鬼。 “我在笑吗?”我这么反问了一句。 而或许是受到辰龙话语的影响,我居然也从自己的声音里面听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现在的我确实是心情很好。 “……庄成,你在思考什么?” 在我的感知中,远处,站在主管室里的少女陆禅似乎有些茫然,她说:“我忽然很难同步到你的精神了。你的思维正在往远离我的地方偏移,我无法读取你现在的思考……” 说不定思考这种东西也有电波频率一说,我现在的思考可能和少女陆禅的性格合不来,所以精神同步的状况也变得不太好。 我没有回应她,而是先回复了辰龙的话语。 “我只是在高兴而已,原来你真的没有被洗脑。”我说,“你的一切行动,都是出自于你的自我意志,而我也不是在和应凌云的提线傀儡战斗。” 原先在辰龙的身上,就只有“传送门”装甲这一个要素值得我全神贯注对待。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我决定重视辰龙——再次重视这个人,这个第一次为我带来真正痛楚的人本身。 如果说我是通过与他这样的人互动来感受到自己身处于异常的世界,那么当这种互动去到了最激化的地步,也就是到达了我杀死他的阶段,我又会从中品味到什么滋味呢。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境可能有点变态,总之,我认为自己必须亲手杀死他。 随着我的力量和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辰龙这一敌人身上,对于据点环境重启倒带现象的压制难免就有些放松,卫兵和研究员们的复活逐渐变得稳定化。我现在倒也没有非得杀死他们的理由了。毕竟纵使所有的卫兵和研究员死去,秘密据点也没有出现少女陆禅过去所说的地震和空间模糊化现象,由此可见这些人并不是构成独立现实空间的必需要素。 再者,且不论那些卫兵,少女陆禅和祝拾都对我强调过,要是放着研究员们活着也不会影响到我毁灭独立现实空间,那么最好还是将其留存。我也没有兴趣非要杀死他们。 “你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回复,辰龙流露出了发自内心无法理解的情绪,大声呵斥:“莫名其妙!” 他再次向我发动了高频率的袭击,泛着白光的拳头一发又一发地向我轰来。“轰”这个字用在拳击上的确是比起“打”给人印象强劲得多,可是用在他的拳头上就完全不是修饰。 每次拳击落下都会产生夸张的爆炸,毁灭据点的一片区域。是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区域”。光是冲击波就足以震碎无数道墙壁和地板,产生偌大的建筑空腔,旋即无处不在的重启之力又会倒带修复一切。 吃下这么几次重击灵魂的拳头之后,就算是我也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迟钝了,再加上重启之力对于身体动作的拖拽,使得我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凌驾于辰龙之上的移动速度都被拉下水。要想修复自己的灵魂创伤也很简单,不过我没有急着修复,想要以此让辰龙多少掉以轻心。 那么,我具体要如何攻略“传送门装甲”呢?先前我指望的是少女陆禅的精神法术,虽说那种做法和我一开始设想的“条件对等的战斗”不太一样,可对面毕竟也有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在支援,勉强也算是条件对等。 不过现在无法指望那边也是好事,这种实质上以一敌二的局面相对来说更加符合我的初心。少女陆禅至今为止也已经帮到我很多了,接下来就让我孤军奋战吧。而且,她也给了我一点攻略的提示—— 那就是“声音”。 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可以做到在不被我火焰干涉的同时殴打我的火元素躯体,用双脚踩踏地面借力的同时不被攻击到双脚,其中遵循的大概是一种常理无法描述的怪异性质逻辑。或许这也是辰龙开发技能的结果吧。但是,既然他和我一样是人类,并且以人类的思维操纵力量,那么在主体部分肯定还是在遵循常理的。最起码,不可能所有的部分都在反常识。 就比如说,既然他要准确地对着我这个敌人发动攻击,那就必须先用自己的感官捕捉到我。换句话说,他必须接收外界的信息——必须让外界的信息可以进入自己的“传送门装甲”。 先前少女陆禅使用的虽然是原则上可以无视物理空间的精神法术,但毕竟是以声音作为媒介,只要辰龙不去接收声音信息那就等同于没戏。而辰龙实际上还是听见了声音,并且给予了回复。之所以没有中招仅仅是因为他真的没被洗脑而已。 那么,他是不是仅仅允许了“声音”这一信息进入“传送门装甲”,甚至在战斗中也只是靠着听声辨位来判断我的位置和动向呢?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我们现在主要是以火焰传送与阴影传送的方式进行位移,但也有很多行动是通过超音速移动达成的。既然都是“超音速”了,那么他仅仅靠着听声音判断我的位置肯定是来不及的。 他必定是在用眼睛看着我,这一点从我移动时他头部的动向也可以判断出来。而且就像是听觉一样,他的视觉大概也是通过“全面强化”异能增幅过的,其敏锐度或许称之为“魔眼”也不为过。而无论如何,只要是眼睛,那就需要接收光线信息,要允许光线进入他的“传送门装甲”。 问题在于——“光线能够进入‘传送门装甲’”这条情报,对我来说真的有用吗? 真的有用。 而且还是至关紧要的有用,我接下来就要通过这条情报攻略“传送门装甲”。 我能够操纵自己的精神与火焰之间来回转换,而我的火焰,以及火焰所产生的光与热,都是我精神的显化。过去我和孔探员“并肩作战”的时候,我爆发出来的火焰之所以没有使得孔探员因突然出现的强光而陷入暴盲,也是因为火焰所产生的光线也和我操纵的火焰与热量一样,具备“多重标准”特性。 当然,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算我没有把孔探员列入白名单,身为怪人的他估计也不至于被我的火焰亮瞎双眼。 而我现在要表达的是,既然我能够产生相当于是自己精神的光线,而辰龙又把光线列入了“传送门装甲”的白名单,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可以把自己的精神悄然送入“传送门装甲”内部,再将这部分精神转化为火焰从其内部点燃引爆? 我对于光线的操纵还不是很熟练,其中“将光线重置为精神”这个手法也是我很少用到的。本质上,我的超能力还是操纵火焰,“热”这个概念在我的意识里算是与火焰很靠近的,而“光”这个概念相对来说则要疏远一些。 稍微花费一点点功夫,我总算是把握住了些许手感,开始把光线送入辰龙的“传送门装甲”—— 不,这个步骤根本就没必要。现在秘密据点内部遍地都是我散播的火海,这里早已沦为我的领域,充斥着橘红色的火光。而属于我的光线也早已进入了“传送门装甲”的内部。 当我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正要再次向我击出拳头的辰龙猛地浑身一震,连忙向后急退。 他有着经过“全面强化”异能增幅的第六感,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大难临头吧。但是,第六感终究只是第六感,并不是“预知未来”。 上次在现实世界的战斗里他也被我抓住过手腕,面对至近距离的火焰爆发也没有能够悉数躲避。通过种种迹象我可以判断,他的第六感最多只能做到提示危险的出现,而无法描述危险具体会以何种形式降临。 他后退又能够退到什么地方去呢?现在只要是在这处秘密据点内部,他哪里都逃不了。 随着我念头一动,侵入“传送门装甲”内部的光线转化为精神、再转化为火焰,而就像是放在火柴盒里的鞭炮陡然爆炸一样,正在急速后退的辰龙陡然全身炸裂,“传送门装甲”各个部位都发生重度破碎,就像是爆浆一样从无数裂口处涌现出来明亮炽热的火焰。 向外溢出的火焰像是纠缠猎物的蟒蛇一样回头再度咬去,不光是吞噬肉体,也吞噬灵魂。 “啊啊啊啊!!!” 辰龙发出了痛不欲生的叫声。 与此同时,“传送门装甲”也陷入了崩溃毁坏。看来为了能够让辰龙穿戴,这个装甲的内侧并不是传送门,因此也是可以从内部破坏的。 遭到攻克的“传送门装甲”就像是过去我灼烧过的普通阴影物质一样迅速分解。 200 VS辰龙4 我攻克了“传送门装甲”! 不过,这种攻克应该仅仅是暂时的,甚至很可能是仅此一次的。 即使用的防御手段再特殊,辰龙本质上也是接受过怪人化改造手术、以强化自身肉体为主要战斗手段的猎魔人,因此他在感知方面采取的显然也是大幅度强化自己原有肉体五感的路线。可他在叛出罗山之前还是个身经百战的成级别无常,我不认为他的感知手段就只有视觉和听觉等等生理知觉,多半还会使用——甚至早已并行使用了探查方面的法术,以弥补生理知觉的某些劣势。 而一旦让他反应过来我攻克“传送门装甲”的方式,他必定就会抛弃视觉,将感知外部环境的方式切换成以探查方面的法术为主,然后重新变为无敌之身。 我必须在他重整态势之前将其格杀。 他仍然在缠身的火焰之中垂死挣扎,并且疯狂地向我袭击过来。按理说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我的火焰已经足够杀死他七八次了。现在的他之所以还没有死亡,是因为重启之力的存在。 重启之力使得本应该灰飞烟灭的一切都重新结合,这种结合力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使得物质变得离奇牢固的力量。本来我和辰龙之间战斗的余波早就应该把这处秘密据点轰碎了不止一次,据点却仍然屹立不倒;辰龙自身也是,刚才爆发的火焰本来早就应该把他炸得四分五裂,他却还是可以继续战斗。 在我的火焰飞快地破坏他的肉体与灵魂的同时,银面具博士的重启之力也在飞快地修复他的伤势。只是论及效率,还是我更胜一筹。辰龙仿佛倾听到了死神的呼唤,变得愈发疯狂,强行忍耐住浑身熊熊燃烧的地狱痛楚,不顾一切地向我击出充斥着白色爆炸光芒的拳头。 “我不会输……我不能输!” 他似乎已经被烧到神志不清,却依旧吼出了混入痛苦和坚定意志的誓言:“我……要拯救!!” 何等执念深重! 在发出声音的同时,他浑身都爆发出了强烈的白光,并且向我擒抱了过来。 他这是打算发动自爆攻击,与我同归于尽? 纵使现在的我无法把火元素躯体的密度提升到极致,同时还被重启之力拖延了移动速度,他这么明显的同归于尽战术也应该是无法命中我的。可就在这时,作用在我身上的重启之力突然大幅度加强,令我的火焰传送都慢了半拍。 我立即意识到,是正在暗中关注着我们战斗的银面具博士配合着辰龙的同归于尽战术,把作用于据点全域的重启之力统统拿来镇压我一个人。而辰龙则趁机把我牢牢地擒抱在了怀里。 他们的做法看上去是徒劳的,因为此时此刻的我严格地说并不是与辰龙战斗的这具火元素身躯,笼罩整座据点的火海都是我的身体。仅仅消灭这具人形躯壳似乎是无用的。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其实是找到了正确的攻略方法。或许银面具博士是靠着自己卓越的学识和眼力,而辰龙则是靠着自己拔群的第六感,他们都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这具身体是我的“要害”。 一来,这具身体是火海之中密度最高的部分,也可以说是集中了我最多灵魂的部分,就连周围的火海都是为了托举这具身体而存在的;二来,我的意识是有重心一说的,如果能够把我在这场战斗中的心理活动化为文字,也可以看出来是以这具身体为中心进行的叙事。因此这具身体既是最强的部位,也是最致命的部位。攻击这里最有效。 只不过,他们仍然有着误会。 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是整个人都入侵了这处秘密据点,实则不然。我仅仅是一只脚踩进了这个地方而已,另外一只脚还立足于现实世界。 在辰龙爆炸的一瞬间,我将自己意识的重心切换到了现实世界的身体,并且进一步有意识地收走了残留在秘密据点内部的大部分注意力。旋即爆炸轰然响起,白色的光芒和冲击波向着远处席卷粉碎,秘密据点一半以上的区域都化为乌有。这还是有重启之力加固的基础上,要不然再来数座都要被炸成废墟。 也不知道这场自爆针对灵魂的威力具体有多强,总之我残留在这里的少数灵魂都被撕成碎片,与少女陆禅的精神同步状态都被强行解除了。而或许是由于我的主体安然无恙,就连沦为纸屑残骸的精神都可以成为我知觉的延伸,让我看清楚据点内部的情景。 在充斥着扭曲高温,仿佛空间都扭曲了的建筑空洞之中,无数血肉宛如倒带般凭空集中,重组了辰龙的肉体。 重启之力复活了自爆死亡的他,并且快速地修复周遭环境的一切。 “干掉了吗……?” 他悬浮在半空中,气喘吁吁地看着周围。据说怪人是可以感受到灵魂气息的,从他的视角来看,应该只能感受到“庄成魂飞魄散了”的结果吧。然而我还活着。有着敏锐第六感的他貌似也若有所觉,表情有着浓烈的警觉之色。 毫不犹豫地,他虚握起了右拳。阴影之力从指头缝隙里爆发出来,急速覆盖他的全身,重新组成“传送门装甲”。然而我怎么可能任由他再次着装。在阴影之力即将把他完全封装的一瞬间,我发动火焰传送,来到了他的身后。 我的手臂穿过阴影之力的缝隙,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什……”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这一次,是真的将死了。 既然他对于生死危机那么敏感,现在也肯定已经觉察到了吧。他看着我的眼神在惊愕之余,更是有着强烈的绝望。 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间不容发地爆发出了火焰。他这次连发出惨叫的功夫都没有,身体就在火焰之中化为漆黑的焦炭,而笼罩身体的阴影之力更是瞬间蒸发。 这是零距离的火焰爆发攻击。虽然对于能够把精神融入火海和环境热量的我来说,“攻击距离”客观地说并不重要,但在主观上我还是会无意识地认为距离自己身体近的目标破坏起来更加容易。因此这一击的威力比起之前更上一个档次。 无处不在的重启之力都被这一击的气势暂时压倒,赶不及帮助辰龙抵抗伤害。我能够感受到,一份无比巨大的“炉渣”出现在了我的火焰之中。这是辰龙被我炼化的灵魂。 几乎是同时,周遭环境的倒带修复进程突然停滞,所有的重启之力都集中在了辰龙的焦炭残骸之上,使其重新出现骨头和血肉。就连我这边刚获得的“炉渣”都在逐渐溶解消失,要化为健康的灵魂回到辰龙的残骸之中。 我再次全力驱动火焰焚烧焦炭残骸,刚刚恢复的骨头、血肉、灵魂再次沦为焦炭和“炉渣”。意图复活辰龙的重启之力和不断杀死辰龙的火焰之力僵持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无止境的拔河。 不过这种抵抗并没有超出我的预料,我很清楚重启之力会复活辰龙。而我亦是早已对此下了定论——将死了。 我一边阻止重启之力夺回“炉渣”,一边发动了火焰传送。 要传送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与辰龙灵魂对应的巨大“炉渣”。 一瞬间,“炉渣”就被送到了独立现实空间之外。这个过程说是传送可能不太对劲,因为这份巨大“炉渣”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具现化出来,也看不出来什么传送不传送的。不过既然都是保存在火焰之中的东西,那么原理就和把自己的随身物品从一处传送到另外一处差不多。 如此一来,辰龙便再也没有了复活的希望。 重启之力的领地仅限于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无法追溯被送往外界的灵魂。 辰龙,死亡。 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败北,重启之力从辰龙的焦炭残骸上退走。而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法力的支撑,焦炭残骸只能坠落到地面上,并且再也无法耐受我的火焰,就此汽化消失,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焦黑痕迹。 在那焦黑痕迹里面,好像有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物件。 见状,我便落到地面上,定睛一看。那貌似是个银色的徽章。可能是辰龙生前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在火焰的洗礼之下居然毫发无损。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好奇地把这枚徽章捡了起来,仔细观察,却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似乎就不过是个金属制成的东西,上面用毛笔字体雕刻了一个“一”字,感受不到丝毫力量。这种东西到底是靠什么耐受住我的火焰的? 忽然,脚步声从我的身后响了起来,有人正在往我这边缓缓走来。 回头看去,是少女陆禅,看来她是确认到了这边战斗的结束,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她在不远处站定,看向了地面上空荡荡的焦黑痕迹,然后陷入沉默。 我无法想象她对于辰龙这个背叛自己的往日旧友的感情,也无法想象她此时目睹其死亡的心境。 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情绪,反而透露出些许伤感和兴味索然。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201 分崩离析 我总是对于杀人一事生不出特别的感触,无论是过去杀死那些怪人,还是刚才反反复复杀死那么多卫兵和研究员,心里都是毫无波澜。因为是敌人,所以要杀死,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顺理成章。杂草要从石头里长出来好歹也要找条缝隙,而我则很难从中挑出足以让自己滋生多愁伤感情绪的余地。 而现在看着那片焦黑痕迹,再看着少女陆禅惆怅的神色,我却是从杀死辰龙一事里觉察到了异样的心境变化。过去的我仿佛仅仅是怪异世界的游客,而现在,我似乎真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触,我自己也不是很能够理解。 少女陆禅很快注意到了我手里的东西。 “这是……?”她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我举起了手里的银色金属徽章。 “你说这个?这是辰龙遗留下来的东西。不知为何,我的火焰没有能够把这个烧坏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你说这是辰龙留下的……”她的神色变得五味杂陈,“……是的,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 “国家一级猎魔人?” 我感觉这个名词在哪里听说过。 对了,祝拾很久以前对我提及过。成级别的无常,也被称呼为“国家一级猎魔人”。只是因为猎魔人们认为自己超脱于国家政权,所以对于这种冠以“国家”头衔的称谓不以为然。 “只有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成级别无常,才会被国家高层正式授予这个勋章。有资格得到这个勋章的无常很少,而愿意接受授勋仪式的无常就更少。因为他们之中有些人认为世俗政权没有资格为自己授勋。”少女陆禅说,“最近几年领取过这种勋章的,就只有我和辰龙,还有一个擅长操纵青色雷电的女性猎魔人。而勋章本身并没有特别的力量,仅仅是用贵金属制成的装饰品而已。” “也就是说,这是辰龙的勋章?那它为什么可以耐受我的火焰?”我奇怪。 “不,这应该是我的勋章。”她复杂地说。 “你的?”我疑惑。 她对着我伸出了手,我便把银色勋章交到了她的手里。 “过去的陆禅在逃出这处人道司据点的时候暗中取回了自己的无常剑,却把这枚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与自己的梦想一起弃置在了此地。这是与过去的自己做出切割的证明——从今往后,‘陆禅’将再也不会为了凡人而战斗。”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银色勋章,“至于勋章为什么可以耐受你的火焰……我想这应该是因为,这个勋章就是我的本体。” “本体……”我试着消化这条信息,“你是说,因为这枚勋章寄托着陆禅的梦想,所以……” “物品可以寄托人的思念,过去的陆禅是通过弃置这个勋章达成了弃置自己梦想的结果,因此这个勋章就是我这一‘现象’发生的源头。”她说。 原来如此。因为少女陆禅在我火焰的白名单里面,所以这个勋章也连带着不会受到伤害。倒是说得通。 “可是,辰龙居然会随身携带我弃置的勋章,他……” 说到后面,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接着摇头。无论如何,辰龙都已经死亡了。就是再去谈论他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他也不会跳出来告诉我们对不对。不,即使他还活着,也肯定不会承认什么吧。 我感觉自己或许还是不要把辰龙的灵魂已经被炼化为“炉渣”的消息告诉给少女陆禅比较好。 “既然这是你的物质容器,那么在独立现实空间毁灭之后,这个勋章能够帮助你继续存在吗?”我问。 “作为我根源的思念或许可以和勋章一起存在吧,但是我这个能够与你对话和互动的‘梦之化身’,注定是要消失的。”她面不改色地说,“不过,只要有着这个勋章,应该就可以把我——把‘梦想’还给外边那个陆禅了。” “具体要怎么做?”我姑且一问。 “很简单,把勋章交给他就可以了。”她十分笃定地说,“过去被他连同勋章一起遭到弃置的梦想,将会和勋章一起回归到他的身上。 “只不过,我一旦去到现实世界,就会像是砂糖进入温水一样迅速消失。就算可以想办法稍微延迟一点点消失的时间,身为梦幻泡影的我也无法移动现实世界的物质。这件事情只能够拜托你。 “庄成,你可以帮帮我吗?” 我毫不迟疑地说:“不要。” 我以为她听见这个答复会吃惊,甚至会生气,却不想她面不改色。 “为什么?”她耐心询问。 “对我来说,‘过去的陆禅’仅仅是个素未谋面的‘远方之人’。”我说,“而现在的陆游巡,尽管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有鬼,可无论如何,他真真切切地帮助过我,我和他也算是在慢慢地熟悉起来。要我杀死‘现在的他’去换回‘过去的他’,我不做。” 她追问:“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就认为现在的他是个好人了吗?既然你也承认他心怀鬼胎……不,说到底他是个超凡主义者,而你的朋友祝拾则是治世主义者,他们终有一日会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你一定是会站在祝拾身边的吧,难道你不认为应该赶在他们发生冲突之前,最好先让外边那个陆禅找回身为治世主义者的自我认知吗?这不止是对祝拾有益处,也是对你有益处,更是对这个社会有益处。” “我从来都没觉得陆游巡是好人,不过大体上,我认为他现在暂时还是我们这边的人。或许以后的他会变成敌人……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大不了到时候再与他做过一场。”我说,“或许你会说我缺乏先见之明,但是我不打算因为别人以后可能如何如何,就以此作为理由清算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的他。” “是这样吗……”她闭上了双眼,“不想为了更有价值的‘远方之人’,而牺牲近处之人……” “你在这次事情里面帮助了我很多,如果你有其他的要求,我会尽力帮忙。” 我想了想,要是自己什么都不为她做,那也确实不太厚道。 “不,我们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并肩作战而已,是互帮互助的关系,谁都不欠谁的。”她睁开眼睛,“不过,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答应我这么一个请求吗?” “你说。”我端正态度。 她先是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微微一笑,说:“庄成,就请你继续保持自己吧。” “什么?”我意外。 明明还有很多有价值的要求,她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险些忘记了她的原型是一个男人,这一刻的她,竟真的像是一个少女。 就在这时,我们所站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动摇,而空间也忽然变得模糊。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这种现象的起因。 这是少女陆禅曾经说过的独立现实空间濒临毁灭的现象。看来辰龙真的是这处独立现实空间的支柱,当他死亡之后,据点就会步入毁灭。 而重启之力则仍然在这处据点内部到处修复事物,空间的模糊化现象也迅速恢复,然而地震依旧没有停歇。我的火海也没有消失,正在到处搞破坏,与重启之力角力。正常情况下,重启之力会把濒临毁灭的独立现实空间重置成完好无损的状态,现在却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按照这个势头,独立现实空间会继续卡在这个地动山摇的状态里,虽然应该不会好转,但之后是会恶化,还是会停滞不前,暂时不得而知。不过我们有一个迅速将其推入毁灭的好办法。 那就是去杀死这处人道司秘密据点的主人。 这个位置距离银面具博士所在的实验室很近,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实验室前,并且踏入其中。 而银面具博士则像是等候多时一样站在里面。 他看上去没有很好的战斗手段,却没有惊慌失措地躲藏。我想,这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无论逃跑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现在将火海散播到这处据点每个角落的我,才是这个地方实质上的支配者。 我操纵遍布此地的火海,向着银面具博士席卷而去;而重启之力就像是力场护盾一样密不透风地围绕在他周围,把火焰拒之门外。 看到这一幕,我直接使用了第二种手段,那就是像是对付辰龙一样,以火焰散播的光线作为媒介直接点燃银面具博士。既然现在的我可以用肉眼正常地看到他的身影,那就意味着他的重启之力还没有把光都倒带。至于理由是基于某种原理难以做到,还是暂时抽不出那么多余力,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他之前一直都在后方以重启之力支援辰龙,我是如何操纵光杀死辰龙的,他肯定以旁观者视角看得一清二楚。 他显然已经在短短时间里找出了破解我这一招的方法。 202 VS银面具博士1 我尝试以光作为媒介攻击银面具博士,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银面具博士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这不是因为我的技能发动失败,而是他以某种手段把我的技能无效化了。他在完成防御之后似乎也确认到了什么,流露出来预料之中的情绪。 “就和我推测的一样,你破解‘影之缠装’的诀窍,是‘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姑且一问。 就我观察,虽然他能够使用重启之力,但是本身毫无战斗力,是靠着植入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才有的力量。与其说是他是个强者,不如说是个拿着强力道具的凡夫俗子。他自然也没有辰龙那么神奇的第六感,却能够那么快就识破我的手段,着实令人费解。是因为他是专门研究怪异之力的专家,所以才有这等眼光吗? “驱散‘影’的向来都是‘光’,作为怀疑的方向并不难以理解吧。之后只要结合你力量的性质和‘影之缠装’的白名单机制,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出真相。”他说,“而要防御你这一招,实际上也很简单。” 我这边也已经看出来了他防御这个技能的手段。 确实简单至极,他仅仅是在自己周围展开了高密度的法力护盾而已。这间实验室原本就自带重重防护,他大概是通过操纵设备将其调整到了自己的身边。 高密度的法力本身就可以抵御外界的诸多威胁。曾经我想要以目光点燃辰龙,就被他浑身缠绕的强大法力所拒绝。这是因为他的法力强大到可以阻止外来精神的侵入。而我的火焰散发的光芒本质上也是精神的显化,眼下会被相同的道理拒之门外也在情理之中。 不,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合理。现在据点里面所有的照明设备都被我的火海破坏了,尽管重启之力反反复复将其修复,却总是无法来得及点亮。周围唯一的光源就是我的火焰。而拒绝火光的银面具博士周围却没有陷入黑暗,而且从他眼神的动向来看,他也显然是可以看见我和火焰的。 就像是守护他的法力把火光之中属于“精神”的部分剔除,仅仅留下了作为物质的光。然而,这也是不可能的——我的火光全部是我的精神,里面没有一丝丝真实的光含量。那种做法就好像是企图从百分百的乙醇里面过滤出水一样,是违背逻辑的事情。 问题在于,这种违背逻辑的事情就是真的发生了。正因为我是参与者,所以才感觉得到。并不是有着其他的答案,上面所讲述的就是真相。这其实不是银面具博士的法力护盾的特殊功能,而是法力的基本性质。 “猎魔人的法力大多数是基于精神的,而精神有着超越时间和空间,以及诸多世间常理的属性。然而猎魔人越是有意识地运用法力,越是难以体现出其原始性质。”银面具博士感慨万千地说,“辰龙的‘影之缠装’理论上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他把本来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法力护盾整合到了里面,而且那套装甲本身就是高密度的法力聚合体,能够抵挡诸多精神和诅咒方面的力量。 “然而这种做法或许是错误的。法力护盾是猎魔人的基本技能,粗浅至极,可正因为其粗浅至极,反而可以体现出法力的原始性质;而‘影之缠装’则是建立在高度复杂意识之上的技能,有着明确的规则和机制。 “‘影之缠装’固然无比强大,但这种强大是可以理解和描述的。而越是如此的力量,越是可能被人类的智慧破解。某种意义上,‘影之缠装’偏离了怪异之力的领域。太容易描述了,太容易理解了,以怪异的角度出发,太肤浅了。 “在以科学技术重现怪异之力的时候,我们也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科学需要的是严谨、量化、准确定义,越是描述准确越好。可越是如此,反而越是与我们的目标渐行渐远。” 说到最后,他变得自言自语,思绪游离,好似沉浸在了科研者的思考之中。 我能够理解他的意思。正因为有着明确的规则和机制,所以“传送门装甲”才会被找出漏洞。或许这也是所谓的规则和机制型能力的先天性缺陷。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一旦可以摸清楚全貌,就会被抓住破绽。 怪人们的独有能力似乎也都具备一定程度的“容易描述”的机制性。初看之下,他们仿佛一个个的都拥有着远超自己水平的荒唐异能,又是转嫁因果、又是修改既成事实……可如今回头看去,他们的异能作为人道司所追求的真正的“怪异之力”,其实也是偏离主题的。 反倒是法力护盾这种简单粗暴的同时定义不够清楚的力量,一旦去到高深处,就会像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怎么说都可以,变得非常赖皮。 怎么感觉像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是错觉吗。 言归正传,好在银面具博士的法力护盾虽然不下于辰龙,但还没有到达我奈何不了的地步。 可能是因为我不太能够想象自己的精神以“光”的形式存在,所以威力也提升不上去,这才穿透不了那法力护盾。倒不是我自觉性格阴暗,仅仅是光速太快了,我无法想象自己的精神能够以光为媒介传递。不过只要作为我主力的火焰扑过去,那种程度的法力护盾立刻就会被破坏。 火海一寸寸地侵蚀着重启之力占据的领域,唤回了银面具博士的心神。 他看着周围场景的崩溃现象,发出了叹息。走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力回天。我也总算是得到了确信,他是真的后继无力,拿不出来更多的力量了。 他的重启之力原本就只能勉强维持与火焰之力的均衡,如今据点还要承受因辰龙的死亡而发生的崩坏现象,均衡已然崩溃,败北迫在眉睫。 “你就是辰龙曾经提到的,在外界与他战斗过的火焰能力者……对吧。”他再次看向了我,“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据点里的研究员们向本体申请的孩童实验体,所谓的‘目击到作战现场的不幸小孩’仅仅是他们编造的毫无诚意的借口……看来你是以一种不知名的手段扭曲了他们的认知啊。” 他好像没有被我的虚假身份扭曲过认知,是因为他身体里的神印碎片吗。 “你的目的,应该就是被收容在这个据点里的祝长安。”他说,“我把他还给你,希望你可以不要继续破坏这处据点,并且速速从这里离开。” “事到如今你才想要讲和,是不是太迟了?”我反问。 “你其实没有非得摧毁这个地方的理由吧。”他平淡地说,“我可以看出来,你其实和我的本体是相同类型的人,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主义者。甚至就算现在被我当面指出这一点,你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惭愧。往好处的说,你是个善于自我接纳的人;往坏处说,你就是个十足厚颜无耻的家伙。 “而矛盾的是,你们仍然会在乎自己的朋友,就连对于和自己有些来往的熟人也会忍不住产生关注。因为你们其实非常孤独,渴望能够与自己对等相处的人…… “所以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你放弃摧毁这处独立现实空间,你身边这个自称陆禅的‘幽灵少女’就不会死。 “你其实打从心底里不关心我们人道司做了多少坏事,也没有要像是英雄一样亲手惩罚我们的热血冲动,但是你肯定不希望她消失,对不对?” 这是攻心之计。 少女陆禅转头看向了我。 虽然和陆游巡那边约定好了要摧毁这里,但我确实有着不希望少女陆禅就此消失的想法。只不过,银面具博士果然还是没有理解我。他把我和应凌云看成了同类,而他身为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想必对其有着极其本质的了解。那么,我和应凌云果然是不同类型的人。 “你有两个误会。”我说。 “……是什么?”他问。 “第一,只要我这位伙伴是发自真心,昂首挺胸地行走在消灭你们的道路上,哪怕是自己会在最后消失也在所不惜,那么我就会发自真心地尊重她的意志,奉陪她到最后一刻。”我说。 银面具博士隐约表现出了愕然。 而少女陆禅则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就是那么想的。” “第二,我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是我喜欢和好人做朋友,所以我要杀了你。” 我想,要是自己真的在这里听从了银面具博士的建议,以后或许就没办法和祝拾和长安继续做朋友了。 “好人……好人?”银面具博士无法信服地说,“既然如此,你就更加不应该消灭我们。我承认,我们从事的是罪孽深重的工作,但是反抗罗山的黑暗统治,在未来拯救普通群众的希望也只有在这里才有可能会诞生。 “已经有大量无辜的生命在这里逝去了,我们必定要为此承受报应……可要是你现在就毁灭了这里,那些血泪就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你自己真的认同这种思想吗,银面具?”少女陆禅问,“若是如此,为什么支撑此地的‘做梦之人’不是你,而是辰龙?” 203 VS银面具博士2 少女陆禅居然说“做梦之人”是辰龙。 在我之前的想法里面,能够把这处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的,只会是神印碎片的持有者,也就是能够随心所欲重启据点的银面具博士;而辰龙尽管很可能有着特殊地位,以至于就连其死亡都会造成据点动荡,却不至于重要到可以说是支撑此地的“做梦之人”。 听得此言,就连银面具博士都不由得沉默了下,然后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做梦之人’?” “这处独立现实空间虽然是现实,但是不知为何有着梦境的特征,尤其是对于支撑此地的人来说,这里很可能无限接近于梦境。”少女陆禅说,“而如此重要之人,要么是身为最高权限者的你,要么是身为据点最强者的辰龙。事实上,这处据点所有的卫兵、研究员、实验体都有死过,却都没有对据点造成过影响。 “而仔细想想就能够明白,这个‘做梦之人’有可能是据点里的任何一人,却惟独不可能是你。” “何出此言?”银面具博士反问。 而我已经意识到了真相,说:“——因为他是‘后来者’?” “不错。”少女陆禅点头。 根据我曾经审问过的高级研究员的说法,这处独立现实空间是应凌云亲手从现实世界分割出来的。那时候的“银面具”指的就是应凌云本尊,不存在银面具博士。 而过去陆游巡从怪人们那里打听到的应凌云的形象,也是“傲慢且装腔作势”,而不是银面具博士这种好好先生的形象,他却没有对此有过任何异议。这是因为他当初在人道司秘密据点里接触到的“银面具”,就是应凌云本尊。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当时其实已经存在银面具博士,只是他当时还不是最高权限者,仅仅是个从旁辅佐的研究员?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高级研究员有说过,应凌云在召唤出银面具博士之后就将最高权限者的地位转让给了对方。 既然独立现实空间的形成与银面具博士毫无瓜葛,那么他当然就不会是“做梦之人”。 “同时,这个‘做梦之人’也不会是应凌云。”少女陆禅继续说,“他长时间在外界活动,精神显然没有放在这个地方,很难想象是他的意识在支撑这个地方。而且如果说‘做梦之人’的意识与独立现实空间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在他前不久重伤垂死不省人事的期间,据点的运行一切正常也很蹊跷。 “反倒是在辰龙死亡之后,独立现实空间立刻就开始了崩溃…… “要是我所料不错,过去使用黑色玉石剪裁现实,虽然确实是应凌云出的主意,但是真正的执行者,应该是辰龙才对吧?” 银面具博士说:“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我又是什么?” “你是黑色玉石的容器。”少女陆禅断言,“作为应凌云的‘可能性分身’,你从本体那里得到了巨大的权限,然而本体或许信任你的科研能力,却不信任你的忠诚。你的人格和应凌云相去甚远,无法接受人道司的罪恶。 “与之相反,辰龙受到了应凌云的极大信任,他既是你的保护者,又是你的使用者,同时还是你的监视者——我说的没错吧?” 她的推理符合银面具博士的日记随笔,后者甚至还因为人格与本体相去甚远而无法顺畅连接意识网络。 甚至我当初通过意识网络按理说烧死了应凌云的所有“可能性分身”,银面具博士却貌似半点儿事情都没出过,据点里面更是没有相关的消息和记录,足可见他是一个多么异端的个体。 不过,应凌云居然对辰龙信任到了这种地步,甚至让对方负责看管藏着神印碎片的“可能性分身”? 或许那不是信任,而是看透,应凌云笃定辰龙就是会不顾一切守护人道司利益的理想主义者。就像是当辰龙对着我说出自己理想的时候,我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只是嘴上说说。但凡他有着些微的异心,就不可能背叛有着压倒性优势的组织和生死之交的朋友,而去加入人道司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时代的车轮碾压成碎屑的地下组织。 少女陆禅此时之所以要说这些,大概并不在于揭露辰龙的身份,而是在于反过来对银面具博士攻心,同时也是对银面具博士先前对我攻心的报复。 “……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银面具博士说。 “什么错了?”少女陆禅问。 “我并没有无法接受人道司的罪恶。” 银面具博士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实验台。而我和少女陆禅也跟着看了过去。在那实验台上有一具被解剖到惨不忍睹的人体。这个实验体流淌出来的血液非常新鲜,显然是才死不久,而其双手部位非但没有被法力封印锁束缚,就连被什么东西束缚过的痕迹都看不见。 换而言之,这大概是个普通人。 “为了颠覆未来罗山的黑暗统治,就必须不择手段;而就算是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是如果不做,就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银面具博士说,“我再说一遍,一旦这处据点毁灭,众多的牺牲都将白费,你们真的要毁灭我们吗?” “你错了,银面具。”少女陆禅毫无动摇地说,“现在的你们才是把自己最后的希望给葬送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银面具博士沉声道。 “无论是你还是辰龙,都把道德看成了包袱,但道德不止是给外边的人看的牌坊,也是团结志同道合之人必不可少的旗帜。不知道有多少加入人道司的人,在看到人道司的所作所为之后大失所望,再也不愿意贡献出自己真正的力量。你们这样也配酝酿万分之一的希望吗?”少女陆禅说。 闻言,我想起了那个在实验室里面散漫度日的青年研究员,想起了从他口中道出的,对于人道司的失望之语。 人道司已然失道。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惟器与名不可假人。”少女陆禅说了下去,“你们以为自己是放下了重负,其实是丢盔弃甲,自己放弃了战斗下去的力量。 “在社会最危难最绝望的关头能够笑到最后的,绝对不是在见到庞然大物之后吓得把旗帜扔到一边的不择手段之辈,而是始终肩抗旗帜、团结战斗到最后的义士。这并非乐观的未来预测,而是过往历史的教训。 “罗山把你们视为三大患之一,不是因为你们的强大,而是因为你们最能够代表普通群众潜在的反抗意志。倘若你们众志成城,就算仅仅是群毫无超凡力量的凡人也足以成为罗山之大敌。是令他们寝食难安,绝对不能放任成长的,早一日都要铲除的心腹大患。 “而若是就连你们也把普通群众当成牺牲品,那么你们就不过是疮癣之疾,不足为患。” 在她说话间,我的火焰已经快要穿透重启之力,侵入到银面具博士的身边了。 银面具博士看向周围,绝望地笑了笑,然后说:“——说得倒是轻巧!辰龙说你天真,我看是真没说错。即使事情真的有你说得那么顺利,你自己也说了,罗山早一日都要铲除变成那样的人道司。那我们不还是来不及发育成熟,便要以失败告终?” “所以才说这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可如果你们不愿意坚守,那么才是真正的绝望。”少女陆禅说,“不过,人会死,组织会死,但是道路不死。纵使你们不幸覆灭于罗山之手,意欲反抗罗山未来统治的人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前仆后继地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就当是为了那些人扫除障碍,现在的人道司也必须毁灭,然后浴火重生—— “或许下一次诞生的,便是有可能威胁到罗山,真正践行人之道路的‘人道司’了。” 银面具博士沉默片刻后说:“……现在是你们更加强大,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不会反驳你的天真言论,也不会轻易认同你。” “但是……”他看着向自己汹涌而至的火焰,最后还是流露出了向往的情绪,“如果人道司真的可能变成你说的那样,那该有多好……” 在少女陆禅无言的注视下,火焰彻底吞噬了银面具博士,瞬间将其蒸发。 只余下他的心脏——神印碎片悬浮在半空中,无穷无尽地散发着重启之力,在修复一切的同时尝试复活银面具博士。 然而神印碎片的重启之力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破坏效率,血肉在出现的瞬间便被焚烧成焦炭,看上去就像是包裹神印碎片的火焰在凭空浮现出无数黑色的砂砾一样。 我走上前去,向神印碎片伸出手。 接触到它的刹那,我感受到自己像是与其建立了某种联系。它自动消失在了我的手里。与此同时,存在于我意识之中的神印碎片从一枚增加到了两枚。 银面具博士,死亡。 独立现实空间终于彻底跌入崩溃的深渊。 204 入侵 作为此地核心命脉的神印碎片已然不在,重启之力亦是沦为无根之水,转眼间便销声匿迹。 在我的感知中,这处秘密据点建筑就像是水中倒映之月般破碎消弭,就连这间实验室也四分五裂,虚无黑暗宛如潮水般从缝隙间涌入并淹没一切。我回过头看向了少女陆禅,而她也在默默地看着我。彼此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 独立现实空间已经步入了终焉,然而在我的心中,还有一些谜题没有解开。 为什么少女陆禅会显现在这个地方呢。纵然在银面具博士和辰龙,以及我的眼里,这处独立现实空间就像是梦境一样,可对于包括少女陆禅在内的其他人也依旧是毋庸置疑的现实。就是有着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作为源头,作为梦之化身的少女陆禅,也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之中的。过去的陆禅留下的执念不应该显化成形。 无论如何,我大概没有机会再去探索答案了,真相将会与这片空间一起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黑暗淹没了我的视野和意识。 然后,我的意识重心自动回归到了现实世界,回归到了怪人制造者的“诊所”里。陆游巡、祝拾、麻早都站在我的身边,而神枪带来的猎魔人队伍则一言不发地等候在门外。 在那边发生过的事情,真的像是大梦一场。梦醒以后,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虚无和惆怅。然而我依旧能够确认到杀死辰龙之后得到的、隐藏于火焰之中的巨大“炉渣”。这是那些经历绝非虚假的铁证。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炉渣”的用途到底是什么。只是,或许是因为得到的“炉渣”数量越来越多,我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也是越来越清楚。这绝对是个好东西,是对于超能力有着莫大提升的宝物,其中蕴含着的价值远不是外道无常剑可以媲美的。 “——独立现实空间已经毁灭。” 我第一时间说出了这句话。 而陆游巡则立即打起精神,宣布道:“行动开始!” 紧接着,麻早便做出了动作。她的左手拿着一个棕褐色木头雕刻而成的骷髅头,那是陆游巡先前交给她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而她的右手掌心则对准前厅中央,发动了回归赐福之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她像是念诵咒语一样念出了这句话。 黑暗诡异的雾气凭空浮现,形成了一道传送门。因为她上次状态差,所以重现出来的仅仅是最多让人勉强钻行通过的洞穴;现在的她不需要操心灵魂负荷,重现出来的传送门与过去怪人制造者打开的规模相同,直径足足有两米多,便是把车子开进去都可以。 木头骷髅头道具的眼睛部位发出了红色的光芒,嘴巴部位咔嚓咔嚓快速反复张合,显然是正在为她承受灵魂负荷。她转头看向了猎魔人队伍,后者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无比迅速的同时井然有序,先后冲进了黑色雾气漩涡。 我们也在最后纷纷进入了黑色雾气漩涡的对面。 通过以前设置在人道司旧据点的一些“萤火虫”,我在通过传送门之前就已经把握到了对面发生的变化。在独立现实空间彻底毁灭的同时,旧据点所处的空间就像是波纹涟漪的水面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并且在一秒钟之后迅速恢复正常。原本存在于独立现实空间的人和物都回归出现在了旧据点,例如卫兵和研究员们,以及曾经从此地被带走的设备和器材等等。 长安现在也肯定回归到了现实世界,并且可能出现在了这附近,之后只要把他回收,我这边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另外,因为我先前把几乎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杀死银面具博士一事上,所以就任由那些卫兵和研究员被重启之力复活了。猎魔人队伍在穿过传送门之后向着旧据点深处移动,很快就与那些化身为怪人的卫兵发生了战斗。祝拾听到远处的战斗动静,一句话都不说便换上斗笠和蓑衣,拔出利剑加入了那边的战场。 那些研究员也就算了,我可没打算继续留着那些卫兵。之前忘记杀死了也没关系,现在再杀还来得及。我准备召唤火海把旧据点内部的所有卫兵统统杀死。陆游巡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意图,连忙阻止了我。 “等等……先不要杀死这里的怪人。”他说。 “怎么了?”我暂且停手。“根据你先前提供的情报,怪人的原体应该不在据点里,也就是说卫兵们在死亡之后,心之种应该都会离开这处据点去往原体所在处。而据点内部的重启复活机制则需要死者所有组成材料才能够完整复活,这会使得卫兵们在复活之后无法继续作为怪人而存在。”他说,“然而事实不是如此,他们每次复活都可以发挥出怪人力量,这也就意味着……” “他们的心之种可能不会自动离开他们的身体?”我问。 “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或许我们之后就算活捉他们,他们也不会自爆。凡事总要试试看。”他说,“你也没必要费心参与这个活捉工作,不如说,神枪带来的这些猎魔人都有要在战场上立功的想法,你一出手他们就都白来了。” “立功……” 和我这个外道无常不一样,那些正式的无常估计都更加在乎自己在罗山里的功绩和因此而来的地位。就是不论这些,罗山也会对立功者记下贡献分数,日后可以换取各种道具和资源。我这次已经立下了足够大的功绩,倒是没必要继续赚取分数。 而且分数这种东西,我以后也很可能用不到了。 倒不是说用分数兑换的道具和资源对我没用,而是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杀死神枪。我可不认为在杀死罗山只有二十位不到的大成位阶无常之后,自己还可以继续正常使用罗山的分数兑换系统。 祝拾也不像是对立功有兴趣,不过战场上的功绩客观地说对她肯定有用处。我通过“萤火虫”看了一眼她那边。放在住级别里面,她的实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这个地方的怪人们对她是无法造成威胁的。哪怕存在着某些具备荒唐异能的敌人,也无法在“不周山”之力面前搞所谓的“初见杀”。看到这里,我就决定暂且旁观。 卫兵们都没有使用阴影传送逃跑,而是留下来保护研究员们,并且拼死与侵略此地的猎魔人们战斗。我不认为这些怪人都对人道司绝对忠诚,很可能是人道司有着控制他们的手段,就像是辰龙说的,身体里面有着改造手术留下的“后门”。 他们好像都没办法做到带着研究员们进行阴影传送。根据我以前接触过的关于怪人的资料,怪人虽然可以打开通往阴影世界的门扉,但阴影世界是不容许生命存在的领域,里面甚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这也符合我以前进入阴影世界的怪诞体验。大概那是只有具备相关力量的人才可以平安无事通过的地方吧。 辰龙以前倒是做过带着别人进行阴影传送的事情,就是绑架长安那一次。或许是辰龙有办法以自己的力量在阴影世界保护长安吧。普通怪人也没办法把阴影传送强化成“传送门装甲”,搞不好辰龙的“全面强化”还可以把阴影传送从“只能传送自己”强化成“什么都可以传送”的技能。 在观看这些画面的同时,我进入了火元素形态,把自己的精神融入环境热量,并且将其迅速扩张到旧据点全域,去确认长安的所在。 与此同时,陆游巡转过头对着麻早说话:“这个传送门,你可以脱手维持吗?” “脱手?”麻早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不,我必须要站在旁边近距离维持。” 陆游巡以委婉的语气说:“那么,可以请你先留在这里维持传送门吗?虽然战局目前是我们的压倒性优势,但是在怪异之力肆虐的战场上,凡事皆有万一,希望你可以把后路保持好。” “可以。”麻早不疑有他地点头。 不过,陆游巡的真实意图大概是不希望她冒险上战场。这里不止是有我,还有差不多应该要赶到战场的神枪,而对面唯一的大成位阶战力辰龙则已经死亡,简直就是狮虎对老鼠的战力差,怎么想都不会再出意外。 麻早从来都没有在陆游巡面前表现过战斗力,还时不时由于灵魂创伤而摇摇晃晃,估计是被当成了不擅长战斗的“调查员”吧。我也没打算让麻早毫无必要地涉险,便顺水推舟地赞同了陆游巡的意见。 神枪这次估计是真的要白跑一趟,他当初还对着我断言“你奈何不了辰龙”,甚至说了什么“辰龙由我来杀”,真想知道他在得知此时的情况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感知力搜索旧据点,很快就找到了长安的所在。他果然就处于旧据点主管室深处的暗室,依旧被浸泡在透明容器之中。 此外,我还在另外一处属于银面具博士的实验室里,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少女身影。 (本章完) 205 梦幻泡影 在我的感知中,少女陆禅正站在银面具博士的实验室里。 她仍然穿着白色的拘束服,赤足站立在地板上,身体轮廓却呈现出隐隐约约的透明,并且散发出宛如毫毛的白色光芒。实验室里面没有照明,这细微的光芒把身处于昏暗室内的她衬托得像是遗世独立的精灵。 缥缈、轻盈、虚幻……现在的她或许更加像是即将升华消散的幽灵才对。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她身体轮廓的透明化现象好像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深入。 此前她形容过自己要是出现在现实世界,就会像是砂糖进入温水一样迅速消失。现在看来她消失得倒是没有说的那么快,但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她就要彻底消灭了。 战斗的噪音四处响起,她却是浑不在意,只是默默地看着银面具博士死亡时的位置。当我注意到她的时候,实验室的墙壁正好爆炸破碎,一道在战斗中被击飞过来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脚边。 那是个化身为怪人的卫兵,他滚落在地之后立即爬了起来。奇怪的是,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少女陆禅的存在,就像是少女陆禅仅仅是存在于我心中的幻觉一样。他就这么在愤怒喊叫的同时旁若无人地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冲刺了回去。 少女陆禅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离去的怪人,一地狼藉的黑暗实验室再次只余她一人。 机会难得,我想要先去见见她,见这个短暂合作过的战友最后一面。 “我要暂时离开一下。”我对着身边的麻早说。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在这里等你。” “你要去哪里?”陆游巡疑惑地问。 我情不自禁仔细看了他两眼,然后说:“去见一个人。” 说完,我便发动火焰传送,去到了那间实验室。 落地的同时,我召唤出来两个火球充当照明。虽然不是很必要,但果然还是比较习惯明亮的地方。而少女陆禅也看到了我。 突然,一道身影又从先前破开的墙壁洞口处冲了进来。转头看去,还是先前那个怪人。好像是因为我召唤出来火球造成的法力波动被刚刚离去的他注意到了,他在返回之后立刻发现了我这个敌人,并且向我发起了攻击。 他的双臂变成了骨头刀刃形态,像是剪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剪向我的喉咙。还是老样子,他好像还是没有注意到少女陆禅的存在。而且不止如此,在火元素形态加速的意识下,我可以感受到他冲刺攻击时扑面而至的气流,这个气流明明也刮到了旁边的少女陆禅那里,少女陆禅却连头发丝都没有飘动一下。 我用目光点燃了怪人卫兵,他瞬间就蒸发升华,消失不见。 然后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少女陆禅的脚边。果然,就算是在火球的照明之下,她也没有影子浮现出来。 不过地上倒是有其他东西,那就是之前也有看到过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这个东西被扔在了她的脚边。我想,这大概不是她故意扔在地板上的。在独立现实空间的时候,这个勋章被她正常地带在身上,而现在的她恐怕正处于无法接触到现实物质的状态,勋章就只能掉落在地了。 “……你看得见我吗?”她意外地说。 我反问:“我不应该看得见吗?” “不应该看得见。我是不容于现实时空的‘梦之化身’,相较于你们这些真实的存在,现在的我更加近似于幻觉,或者说是白日梦之类的东西。即使是你也没道理看得到我,最多只有精神频率和我相近的人类,才可以接受到我的‘电波’。”她先是解释,又仔细打量我,感叹地说,“你突然变成大人模样,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你倒是变成了一个‘电波系女子’。”我回敬。 “这么说倒也没错。”她浑不在意地点头,接着若有所思,“嗯……原来如此,你之所以看得到,应该是因为我们之前进行过精神同步吧。” “那么……‘你’这段‘电波’,还可以再持续多长时间?”我问。 她像是在谈论其他人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地说:“最多十几分钟吧。” 十几分钟的白日梦,十几分钟的电波…… 我一时间不知道给出什么感想,只能先做点事情,把掉落在地面上的银色勋章捡起来。 忽然,我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地板上还有个掉落的物品。就在实验台前,银面具博士原本站着的地方。上前拿起来一看,那是块巴掌大的圆镜,只是镜面如今已经破碎,还遍布火烧过的痕迹。 在我的记忆里,银面具博士的实验室里面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而从掉落位置来看,这个东西简直就像是银面具博士的遗物。就像是辰龙被烧死之后掉落了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银面具博士被烧死之后则掉落了这个破镜。我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直觉判断出来,这上面的火烧痕迹绝对就是我的火焰造成的。 “这是什么?”我询问少女陆禅。 她先是摇头,忽然一愣,看向了我的身后。 我也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立即转身看了过去。而在看到来者之后,我只能说是难以置信。就连少女陆禅都浮现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竟是一个才死去不久的人。 来者有着白色的短发,身穿灰衣,体格精悍强壮——竟是辰龙。 这怎么可能?辰龙已经死了,必死无疑。我的火焰里面甚至还有着一份与他对应的巨大“炉渣”,绝对错不了。眼前这个人只能是伪装成辰龙的其他人—— 紧接着,我就观察到了对方的异常之处,旋即意识到了最有可能的真相。 首先,辰龙确实没有死而复生; 其次,眼前这个人也不是伪装成辰龙的其他人。 在我的视野里,这个辰龙也和少女陆禅一样,身体轮廓像是幽灵一样浮现出了半透明的姿态,并且散发出宛如毫毛的白色光芒。 他也是一个“梦之化身”。 “我不能……死……”他仿佛魔怔一样地念着,“我要拯救……守护……” “你做不到的,辰龙。”少女陆禅似乎是想通了,“生前的你固然是超越猎魔人的极限,突破到了大成位阶,可你终究不是大无常,是无法像是神明一样创造出‘化身’的。你所创造出来的这具梦之化身,也很快就会像我一样消失殆尽。” 我也迅速地消化了眼前的事实。 仔细想来,对方的出现并不是多么不合理的事情。就连过去的陆禅弃置的梦想都可以变成梦之化身,身为神印碎片使用者且能够把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的辰龙,自然也有可能形成梦之化身。 恐怕辰龙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感知到自己必死无疑,便召唤出了自己的梦之化身,灵感大概还是从少女陆禅那里得来的。而与过去的陆禅不同,这个梦之化身的出现并不是为了放弃自己的梦想,而是为了让自己的梦想可以得到延续。 但是,这个化身显现得太晚了。独立现实空间已经毁灭,这里是现实世界。这个化身就像是少女陆禅一样,只能被迫面对不久后就要消失的结局。 既然是已经退场的演员,就不应该再次登上舞台,那样不是很好看。不过,我也发自内心佩服这股执念。即使如此也要重返这个世界,贯彻自己的梦想,纵使再狼狈难看,其中也未尝没有某种美感。 而对于辰龙自己来说,想必这里面也无所谓什么美与丑,有的只是纯粹的执着。 真正的辰龙,的的确确,毋庸置疑,已经死亡了。眼前这个“辰龙”,并不是一个生命,仅仅是一段仿佛梦幻泡影,注定转瞬即逝的“现象”。 为了与生前的辰龙做出区别,就姑且将其称之为“梦想辰龙”吧。 梦想辰龙就像是听不见少女陆禅的话语一样,他的目光集中在了我的身上,眼里浮现出了杀意。原本似乎还有些混沌的意志也迅速地清晰了起来。 “——我要阻止你。”他十分清楚地说。 “你要怎么阻止我?而且,你应该马上就要消失了吧。”我说。 “和那种事情没关系。”他说,“就算无法继续存在多长时间,我也要让这里的研究员们安全撤退。” 其实我没想过要对这里的研究员们继续做什么,不过在此之前我反反复复烧死过那些人也是事实,估计这会儿就是对着他说实话,他也不可能听进去。 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像是看见少女陆禅一样正常看见梦想辰龙,或许是因为我的火焰里面有着对方的“炉渣(灵魂)”?还是说又是因为神印碎片? 我倒是不至于妄下判断,认定梦想辰龙也无法干涉现实世界。虽然神印碎片现在已经不在他那里,但既然他是以神印碎片之力召唤的“梦之化身”,说不定真的可以显现出来某些危险的奇迹。 只不过,我已经没打算再亲自和这个“辰龙”战斗了。 206 惊变 我已经和真正的辰龙做过决斗,也在对等的条件下破解了他的“传送门装甲”,更是在战斗的过程中确认了他真正的内心。与他之间的交锋对我来说在那时候就已经完结,虽然我对梦想辰龙这个存在本身没什么意见,但确实是提不起劲与其战斗。 说得不客气一些,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梦想辰龙,在我心里有些鸡肋,和他再次战斗也有些要我“把咀嚼过一遍的甘蔗再咀嚼一遍”的意思。诚然,梦想辰龙说不定还有着某些特殊的本领,要说我有没有好奇心,那还是有的。只是那不足以成为点燃我心中火焰的助燃剂。再次强调,我不是战斗狂,并不追求战斗本身。 换成是以前的话说不定我还是会兴致勃勃地应战吧,说不定现在的我口味也变刁钻了。 梦想辰龙似乎是把我的态度理解为了挑衅,浑身竟爆发出来大成位阶的法力波动。 他身体轮廓的透明化进度变得更快了,浑身的白光随之变得更亮,就像是以牺牲自身燃烧时间为代价换取更多热量的蜡烛一样。不可思议的是,我反而感觉他的身体有种凝实的感觉,脚边更是浮现出了影子。以他为中心,真实的狂风迅速刮起,吹动了我的头发。 他居然正在实体化。这恐怕也是“全面强化”异能的力量。他在强化自身的存在属性,强行把自己从“幻觉和梦的领域”拔升至“真实的领域”! 到底还是突破猎魔人极限的大成位阶,纵使不是大无常,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逆转常理的事情。 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剩余存在时间恐怕就连十分钟都很难保证了。 “我要在剩余的时间里打倒你。” 阴影在出现之后急速化为立体物质,瞬间编织成黑色装甲裹住他的全身,他在装甲之中缓缓地说:“你上次打败我的方法,我已经破解了。可别以为还能够靠着光线穿透我的‘影之缠装’,这次的我是真正的毫无破绽。” 就与他自身一样,这身“传送门装甲”亦是虚实不定。只是我感觉得出来,这仅仅是视觉上的虚浮而已,实际上现在的梦想辰龙应该可以暂时爆发出与生前的辰龙等同的力量。 反过来说,也不过如此罢了。失去重启之力支援的他难以靠着自爆战法对我造成足量伤害,要在十分钟以内打倒我更是天方夜谭。而且这里又不是那处独立现实空间,我可以爆发出全力,以压倒性力量破解“传送门装甲”。至于以对等的条件攻克那身装甲云云,我都已经做过了,现在自然不会再对战斗方式挑三拣四。 只是想要把征兆那么明显的大威力技能命中到对方身上,的确不是一下两下就可以做到的。现在的我不止是没心情和梦想辰龙战斗,还有必须优先去做的正事。反正他再过不久就会自己消失,在此期间拖延他步伐的麻烦事,就交给另外一个人来做吧。 “那么,他就交给你处理了,神枪。”我说。 梦想辰龙面色一惊,而远处则传来了滚滚而至的巨大声音:“——少对我指手画脚!” 就在声音响彻空间的同时——严格地说比起声音来得还要更快,这间实验室的另一面墙壁就被破坏,一道缠绕着银色光芒的身影像是炮弹一样轰然射入,径直与梦想辰龙撞击在了一起。 神枪从一开始就埋伏在了人道司旧据点的周边区域,先前他没有出现可能是因为懒得对那些怪人卫兵出手,而现在属于梦想辰龙的大成位阶法力波动如此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他自然不会继续坐视不理。 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当场炸碎了这间实验室和外边的走廊,我和少女陆禅降落到了下面一层的地板上,而神枪和梦想辰龙则悬浮在上方。 受到这大张旗鼓的一击,梦想辰龙毫发无损。神枪的突袭怎么看都是被“传送门装甲”无效化了,甚至还遭到拳脚反击,被打得后退出去一小段距离。 不过神枪及时横起长枪架在胸前防御住了反击,脸上也并未显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绪,反倒像是笃定确信了什么,然后以胜券在握的口气说:“辰龙就由我来……等等……” 他好像这才注意到了梦想辰龙的状态,声音立即就变了,然后转过头来看过来。和其他人一样,他显然也看不到我身边的少女陆禅,只是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把辰龙怎么了?”他咄咄逼人地问。 “如你所见,真正的辰龙已经被我杀了。”我说。 “你怎么可能……” 他好像还无法接受,而梦想辰龙则发出来一声大吼:“神枪!” 神枪和过去的陆禅一样都是他的队友,而他最为敌视的大概就是神枪这种意欲在未来鱼肉普通群众的超凡主义者。他甚至都抛下了我这个“杀己仇人”,向着神枪冲杀过去。而神枪则被我杀死辰龙一事转移些许注意力,没来得及反应梦想辰龙的突袭,像是走在路上被蓄意杀人的赛车撞击的受害者一样被撞出了不知道多远距离。无数道墙壁都被这条路线砸碎破碎。 我感知到两人迅速地展开了缠斗。梦想辰龙显然是非常克制神枪的。 现在的梦想辰龙就是一扇门,可以容许任何事物穿过自己,神枪的“必中必穿”与其相性简直就是差劲到了极点。 然而神枪毫无气馁,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枪尖正在缓缓地酝酿压缩巨大的法力。根据我的切身体会,“必中必穿”异能的必中效果有着疑似空间转移的效果,换句话说就是似乎可以影响到空间。而与空间相关的能力,大概可以用来攻克“传送门装甲”这类“空间层次的防御”。 或许神枪有办法靠着“必中”把自己的攻击直接传送到“传送门装甲”的里侧,甚至是靠着“必穿”直接撕裂空间本身……无论如何,神枪是在知晓“传送门装甲”的基础上加入战场的,他不可能毫无对策。 趁着那边胶着,我转过头对少女陆禅说:“那么,我要去救我的朋友了。” 她也把目光从两人战斗的方向收回来,点了点头。然后,她的身影在原地淡化消失,而我手里的银色勋章则在同时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芒,又平息黯淡了下去。这一幕画面看起来就像是她回归到了作为自己物质本体的银色勋章里一样。 我发动火焰传送,进入了主管室的暗室。 旧据点虽说沦为战场,这个地方却还暂时没有被人发现,长安还很安全。此刻的他仍然浸泡在那像是玻璃花瓶一样的容器之中。按照少女陆禅过去的说法,这个容器要靠着成级别以上的力量才可以击破,对于现在的我自然是不在话下。 我只是提炼出了些许破坏的念头,将其化为火焰缠绕在自己的右手上,然后往容器表面一拍,这个容器便像是意外摔落在地的花瓶一样粉身碎骨。 长安顺着爆散倾泻的水流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或许我是有些粗心了,现在的他浑身赤条条湿漉漉,而地上都是像是玻璃渣子一样的碎片,也不晓得他会不会被碎片割伤嵌入身体。 大不了在他苏醒以后道个歉吧。现在先把他带到远离战场的地带,正好麻早那边的黑色雾气传送门还开着,我可以用火焰分出一具身体,把他搬运到祝家宅邸那边……不,祝家宅邸现在都崩塌了,还是先通知祝老先生过来回收他吧……我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边就要把他扛起来。 而就在这时,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长安突然抬起自己的左手,一把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臂。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问题是他的手劲明显异常。现在的我可还是火元素形态,身体力量强大到足以一拳轰碎城墙,一根指头就可以把满载的重型卡车弹飞出去。而眼下被他抓住,我居然感觉一时间难以抽身。纵使现在的我没怎么使力气也绝对不应该这样。这种力量,是成级别……不,甚至…… 长安缓缓地抬起脸庞,他睁开了双眼。那不是往日正常的黑色眼睛,而是金黄色的,像是夜行性动物一样微微发着光芒的,瞳孔竖直的兽性眼眸。 他冷不丁地松开了我的手臂。我正要出声,声音却还没有来得及从我的喉咙里面出来,身体就感到一道沛然莫御的巨力袭来。他竟不由分说一拳轰击在了我的心口处。 不开玩笑地说,这一拳的力气甚至超过辰龙,直接就把我打得倒飞出去。反作用力令他所站着的这处暗室的地板全面崩溃,而我的身体亦是击穿墙壁,脱离旧据点建筑,转眼间就飞出了千米之外。 这个攻击把我的上半身都差不多打爆了,同时还对我的灵魂造成了强烈的剧痛和伤害。以灵魂杀伤力而论,甚至足以媲美辰龙的白光自爆拳。 换而言之,这是大成位阶的攻击。 207 VS银月1 在遭到攻击的同时,组成我身体的大量火焰都像是炸裂的血肉一样四散纷飞,留在了主管室的暗室里。以此作为媒介,我被击飞到千米之外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暗室里面的场景,甚至可以直接发动攻击。 不过我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长安会突然攻击我,而且还是爆发出来如此强大的攻击力。 这就是祝拾和祝老先生曾经提到过的“魔物血脉失控”现象吗?先前收容长安的容器底座处就刻印了解除封印的法阵,或许是因为我在长安解除封印的途中突然将其解放,使得程序出错,造成了失控的结果? 又或许血脉封印是正常解除了,长安仅仅是无法忍耐自己的杀人冲动而已?实际上祝家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这种可能性,因此才要让长安在进入封印解除阶段之前冥想,祝老先生还要做那么多前期准备工作。 只是,少女陆禅曾经对我说过,就算真的是在封印解除程序中途把长安从容器里面取出来也不会造成负面影响,所以我才会放心将其解放。而且长安仅仅是继承魔物血脉的“大妖”而已,就是真的失控暴走,也很难想象他可以立刻爆发出来大成位阶的力量。 他的失控暴走又不是第一次了,孩童时期也有过。如果那时候的他也像是如今一样爆发出来大成位阶的力量,别说是区区祝家,就是咸水市所有猎魔人加在一起,只怕都抵不过长安随手一击。 生前的银月也才是大成位阶,长安何德何能,一觉醒就有这种水平? 除非是银月本尊的灵魂真的寄宿在长安的身体里面——然而银面具博士在日记随笔里面非常明确地提到过,银月早已在过去与应凌云的决战之中魂飞魄散。罗山也反反复复地确认过,银月没有为自己留下过任何复活的后手。 长安的身体里面会不会有银月复活的后手,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有怀疑过,更加不要说是罗山那些真正的专家。就连他们都这么判断了,很难想象其中有假。 既然如此,眼下这个场面又要如何解释?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接下来在暗室之中发生的变化,更是加剧了我对于“长安身体里有银月灵魂”的怀疑—— 只见赤着身体的长安缓缓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浑身爆发出了大量发光的雾气。那是令人联想到月光的,如梦似幻的白雾。这团光雾笼罩了长安的全身,从中向外辐射出来无比澎湃而又陌生的大成位阶法力波动。 远处另外两道正在激烈交锋的,属于神枪和梦想辰龙的法力波动都不由得停顿了下,似乎都在为这道新鲜出炉的陌生法力波动而感到震惊。 弹指间,那光雾便烟消云散,从中出现的身影不再是长安,而是一个白色长发,金色兽瞳,身穿月白色衣裳,像是还在上高中一样青春稚嫩的女子。 她的面容异常美丽,反而不似人类,令人心中生出怪诞的恐怖感。 我认得这张面孔,这个女子,赫然是我曾经在银面具博士保存的照片里看到过的人物—— 大妖银月! “你可以看到这里吧,庄成。” 这个“银月”竟喊出了我的名字,她语气熟稔,似笑非笑,接着说出来的话语却是酝酿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没想到中了刚才那一击都还没有死,我还以为你最多就是个成境呢。” “你是银月?” 我修复了自己的身体,虽然不知道她是否可以听到我这里的声音,但姑且还是一问。 也不晓得她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见她以我行我素的态度说了下去:“你是我的孩子最重要的朋友,所以不好意思,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为什么? 没等我消化完这句话,她就从暗室里面消失不见。我这边还在高空中倒飞,而她则瞬间出现在了我身体的上空。 这种移动速度显然不是正常的物理运动,更加近似于空间转移。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再为对手会空间转移而感到吃惊了。其实根据我过去偶尔和祝拾聊天的感觉,空间转移其实是相当少见的高等级移动手段,能够将其用于战斗中的更是凤毛麟角。只是自我“出道”以来,遇到的擅长类似手段的人真是太多了。尤其是大成位阶,好像都会那么一两手空间转移。就连我自己,虽然不会空间转移,但是也会效果类似的火焰传送。 而这个银月现在使用的严格地说好像也不是空间转移,更加像是修改了因果和既成事实。在我的感知里,她仿佛不是移动过来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在我的上空。 在确认到她身影之际,我立即伸长并巨大化自己的右手臂,向她一把抓去。 同时怀着试试看的念头,我尝试用目光点燃她的身躯,却果然是不行。就和辰龙那时候的情况一样,大成位阶的法力是可以阻止我将自己的精神直接作用在其身上的。这种高密度的法力甚至自动形成了护盾,就是意图以火焰放出的光线为媒介点燃她,也只会受阻碰壁。 下一瞬间,就连我伸长的右手臂攻势都遭到了瓦解。 并不是她防御住了我的攻击,或者采取了躲避姿态。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的右手臂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长度。就像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攻击动作一样。 而银月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前,右手成爪状对准我的面部袭来。 如此近距离的突袭,纵然是火元素形态的我都来不及躲避开来。 听说,银月所具有的异能,是“将幻觉化为现实”的力量。换而言之,这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修改现实事象的权柄。实在很难想象真的存在着具备此等荒唐能力的人物。而我此刻所面临的变化,却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这条信息的真实性。 我的攻击动作被莫名其妙地取消,而相应地,银月的攻击则直接出现在了我无法躲避的距离。现实似乎被修改成了对银月单方面有利的局势。 而她先前的神秘移动方式大约也是如此,她大概是把现实修改成了自己从一开始就等候在我上空的状态。 就在她的爪击即将接触到我面部的刹那,我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头颅变没——这种做法对于火元素形态来说只是基本操作。在她攻击落空的同时,我全身都像是自爆一样爆发出了火焰,将其卷入其中。 考虑到长安一开始对我的袭击行为,以及银月出现之后长安就消失的现象,我只能假定眼前这个银月是鬼魂。她可能是附身在了长安的身体上,并且幻化出了自己的形体,而现在攻击她就是在攻击长安。然而以具备此等诡谲异能的大成位阶敌人为对手,我不可能总是被动防御和躲避。 如此突然的反击,纵使是银月显然也来不及反应过来。这是至近距离的火焰爆发,火焰一口气烧穿了她的法力护盾,毫不留情地破坏她的身体。 头发被焚烧,双眼被烧瞎,白色衣裳付之一炬,暴露出来的雪白娇嫩肌肤迅速碳化并分解,血肉发出了滋滋灼烧的声音。连痛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异常美丽的少女在火焰之中化为了惨不忍睹的恐怖人体。 毫无疑问,她正在承受极其剧烈的痛楚。不止是肉体的,我的火焰可没有放过她的灵魂。 而在下一刻,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爆发出来的火焰,以及火焰之中被焚烧的银月,统统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化为乌有。银月出现在了不远处,她悬浮在高空处,头发、皮肤,衣裳……所有部位俱是完好无损。 她再次修改了现实! 这个变化,与其说是“将幻觉变成现实”,不如说是“将现实变成幻觉”。或许这也是她力量的其中一种应用。 “大成位阶以上……而且这个火焰是……” 她似乎有些困惑,先是以奇怪的表情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我。 忽然,她面露好奇之色,问:“你和我的孩子关系很好吧,而且你也不像是傻到看不出来我使用的是他的身体,难道就不害怕失手杀死他吗?” “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出手?”我反问。 当然,我非常在乎长安的性命。如果有条件,我自然是不想要伤害他。但是我没有愚蠢到敌人以长安的身体作为要挟就会老老实实听从。都走到了这个地步,我自然也必须做好相对应的决心——哪怕是把长安的手脚全部折断,甚至是将其半条命都烧掉也要把他带回去。 大不了事后拜托麻早用回归之力修复长安,或者用其他手段将其治愈。就算长安现在还有着清醒的神智,被我烧出了心理创伤,也大可以找人用精神方面的法术和道具洗掉他这方面的记忆。 万一烧出了就连回归之力都修复不了的后遗症,那么我就负起责任努力为他找到治好的方法。 “看来我的孩子还真是交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她笑了笑,“至于你的问题,我似乎没有必要回答。你只需要老老实实死去就可以了,所以——” 她抬起右手,指头对准了我。 “去死吧。”她说。 然后,言语化为了现实。 前所未有的“死亡”向我袭来—— 208 VS银月2 随着“去死吧”这三个字落下,一股诡谲怪诞的力量向我汹涌而至。 我不明白银月与我战斗的目的是什么。 听她先前的口气,似乎因为我是长安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才非杀我不可。可是这中间到底是存在着何种因果关系? 或者说其实没有那么多隐情,只是由于她是妖怪,对于人类有着先天的恶意和杀意,“我是长安最好的朋友”仅仅是她随便捡的理由而已?考虑到就连长安都隐藏着强烈的杀人冲动,身为完全妖怪的银月会突然表现出如此残暴的作风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就算不存在这种原因,我和银月之间本来也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她是附身在长安身上的邪恶亡魂,我不可能对其坐视不理。她朝向我的杀意在某种意义上是合理的。 而她现在所使用的招式则非常简单。 作为一个能够随心所欲修改现实的妖怪,当她想要杀死一个敌人的时候,最有效率的方式是什么?是凭空召唤出杀人武器将其拿在手里去杀戮吗,还是召唤出天雷和地火,甚至召唤出陨石把敌人砸得灰飞烟灭?都不是。 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召唤,直接召唤出“目标死亡”的结果。 银月的力量无视空间距离直接作用在了我的身上。这一瞬间,我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浑身流动的血液都消失不见,全身骨头像是威化饼干一样自动粉碎,肌肉组织像是被万把无形剪刀切碎一样遭到破坏,脑组织像是被筷子乱搅一样突然变得稀巴烂…… 无数种凄惨恐怖的死法在我身上显现,仅仅是百分之一秒,就有超过一百种恐怖的致死结果在我身上呈现出来。我的火元素身躯在无数种降临的致死结果之下土崩瓦解,变得像是火焰形成的史莱姆一样。 自不用说,那些遭到破坏的身体构造都是模拟的产物,物理层面的死亡方式就是再增加一万种都无法真正杀死我这个火元素生命。可问题不在这里——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作用在我身上的怪异力量在不停增加致死结果之余,还仿佛像是有着智慧一样,一刻不停地检索着适合我的“死因”。 我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承受无数致死结果的同时,我第一时间就把自己传送到银月的面前,再次发动至近距离的火焰攻击。而紧接着,我便发现自己被转移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她再次发动修改现实的力量,取消了我的攻击动作。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无法再产生任何运动和变化了。并不是她又施展了某种招式束缚住了我,而是我的身体被冻结住了。是的,我虽然是火焰,但是不知为何变成了冰块。准确地说,应该是结晶化了。现在的我就像是悬浮在高空处的,火焰形状的水晶。 原因似乎是作用在我身上的“死亡律令”终于检索到了对我有效的“死亡方式”。而在我结晶化之后,就像是有着无数看不见的锉刀在疯狂摩擦一样,结晶体从边缘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遭到分解。这种现象不止是在物质层面上分解我而已,我的灵魂似乎与结晶体达成了同步,爆发出了像是被锉刀削减血肉一样史无前例的剧烈痛楚。 我正在被杀死! 死亡的阴影降临在了我的意识之中。 同样是大成位阶,银月和辰龙、和神枪都截然不同。 与后两者交锋的时候,我虽然认为自己的力量更加强大,但是从来都没有轻慢过与其之间的战斗。他们要么是我可能杀不死的人,要么是可能杀死我的人,因此我会全力以赴应对他们的出招。我甚至认为“那就是战斗”,以为自己是在真正和人生死搏杀。 而现在的情况则让我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误会——“我会全力以赴”?这种心态是建立在自己有从容选择余地的前提下才成立的。我可以拿出来全力,也可以不拿出来,我不过是在其中选择了前者而已。现在不一样,我没有资格选择全力不全力。这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辰龙和神枪不过是让我知晓了痛楚,而银月则把死亡搬运了过来。 我毫不迟疑地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在以全力对付银月,只不过现在我是以濒临极限的心态施展这份全力。我的力量化为巨大的火海,吞噬了周围的土地,并且覆盖到了极远处。 现在我和银月是在人道司旧据点外边的森林,而我召唤出来的火海则一口气淹没了半径超过两公里半的林地。 据说人类在平原地带上可以看到的地平线距离大约是四到五公里,也就是说现在如果有人站在我火海的一头去看另外一头,应该可以看到我的火海蔓延到了地平线之外。这就是我当下可以拿出来的最大破坏规模,森林在火焰之中熊熊燃烧,就连远处的人道司旧据点都被覆盖其中。 当然,我的火焰并没有伤害人道司旧据点内部人员的意图,而我召唤出规模那么巨大的火海也不单单是为了场面好看。在我的操纵下,火焰从四面八方向我高速席卷过来,把结晶化的身体部分急速替换成火焰,并且同步修复我的灵魂创伤。 这里被改造成了最适合我活动的“主场”。曾经的辰龙在独立现实空间背靠重启之力的支援抵抗我的破坏,而现在的我则靠着火海主场做到了相同的事情。 我立马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向着银月冲杀过去。 而她的“死亡律令”到现在还没有失效,我的身体再次结晶化,灵魂也在出现新的损伤。不过火焰也在从下方的火焰迅速上涌,抵消了结晶化和损伤的进度。 “你还可以做到这种事情?”银月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她瞬间移动到了远处,然后做出了新的动作。 “既然如此——” 法力波动像是冲击波一样从她的身上扩散开来。所经之处,火海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大片大片地消失不见。见状,我便把消失部分的火海再次召唤。如果说她的力量是橡皮擦,那么我就是泼墨的毛笔。 我注意到,当她把力量用在擦除火海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发生在我身上的结晶化和灵魂创伤现象的进度就立即变得很慢。看来就算是她也是力量有限,无法在分出精力之余保障杀伤我的效率。而如果是这个受伤速度,我甚至只需要在自己内部召唤出火焰就可以完成修复了。 隐隐约约地,我再次像是与换影怪人战斗时候那样,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上升到形而上的层面。显然,银月现在所做的是涉及到因果、概念、想象领域的事情。我感知到自己这一“存在”像是被笼罩在了黑暗的熏烟之中,正在逐渐遭到染黑。 或许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层面,也是诅咒和精神法术等等力量在发动时会通过的层面。而面对这个仿佛只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架空领域,我想象自己召唤出火焰护住了自身。熏烟立即就被火焰所驱散。然而我状态恶化的倾向仍然没有消失。 看来还是有着某些现在的我无法感知到的无形事物在侵蚀我。这很正常,银月绝对是专精于这种形而上领域的大师,我这种初窥门径的新手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在这重领域里占到便宜的。 与此同时,我的力量正在急速上涨。就像是过去由于辰龙对我造成灵魂痛楚而使得我意识活跃、力量上升,现在的我也在被逼迫到极限,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死亡的阴影,力量亦是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进行解放。 坦白说,现在的我缺少的可不是力量,而是正确的制胜手段。 虽然做好了“把长安烧到半死也没关系”的心理准备,但是看看银月的表现就能够明白,要是无法一击就杀死她,她就会当场复原;而要是杀死她,很可能也会杀死长安。 那么,我有没有办法仅仅针对“银月的灵魂”加以破坏呢?说实话这很困难。虽然现在的我可以破坏他人的灵魂,但那仅仅是建立在我对于自身灵魂痛楚印象的基础上施展的招式,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直观地认知到过灵魂这种东西。没有见过的对象自然无法纳入火焰的白名单。 而在物理层面上,我甚至都分辨不出银月到底是在长安身体的基础上套了层自己的外壳,还是用修改现实的异能索性把长安的肉体修改成了自己的形状,这都不清楚的话就更加不要说是仅仅破坏“属于银月的部分”了。 考虑到过去在不知道少女陆禅的本体是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的条件下,我的火焰没有将其与辰龙一起付之一炬,其中未尝没有值得说道说道的地方,但我认为那是属于我的超能力作为怪异之力有时候定义不清的部分。将其视为自然发生的被动现象也就罢了,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凭借人类的意识主动将其发挥出来。 而现在对我来说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银月现在不止是附身在了长安的身体上,更是已经凭借自己的异能彻底杀死并取代了长安。以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力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我甚至都有些想不出来她不那么做的理由——难道是要指望这个基本上没怎么养育过长安的妖怪对长安怀有什么母爱吗? 我只能暂时控制自己不往这个方向上思考。 我操纵火焰接二连三地向她发动攻击,并且找机会使用火焰传送接近她贴身爆发火焰。她时而躲避,时而用异能取消我所做出来的动作。躲避姑且不论,这个“取消”真是防不胜防。甚至有几次我好不容易命中她,她依旧将其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瞬间恢复原形。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在力量的特殊性方面敌不过,那么就以巨大的量级将其压倒。这片火海可不是放在那里好看的。经过这么几下交锋我可以判断,纯粹以力量的角度出发,银月并不比我更加强大。而我这边的力量可是还在继续上升中。 “……你在变强啊。”银月的语气出现了波动,“不,这不是变强……而是在苏醒。原来如此,看来你有着相当破天荒的天赋。 “不过……你以为我会放任你继续提升力量吗?” 说话间,她竟不再继续躲闪,而是反过来向我冲了过来。 她这是打算做什么?我立刻提起了万分的戒备。在正面冲突方面明显是我这边比较强,就算她可以取消我的动作,或者是随时重置自己的受损状态,贸然采取近距离战斗依旧不是明智的选择。这怎么看都是要使出某种杀招的姿态。 而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在她右手掌心,我看到了一团给人以极其不妙感受的炽热白色光球。 大约是出于我超能力的性质吧,换成其他猎魔人在这里,可能第一时间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反倒是我可以立马判断出来这个东西的性质。这个东西的基本运行原理,和白昼时挂在天空上无比威严的那个天体相同。 曾经我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人畅享自己觉醒超能力的话要如何如何开发,要是结合科学理论又是否可以绽放出惊人的花朵。比如说操纵电流的超能力者是否可以掌握电磁基本力,意念移物的超能力者是否可以在微观领域操纵原子产生核裂变等等。 但是在猎魔人那边的世界,这种事情似乎不那么流行。想想也能够明白,人类就算可以用双手移动物质,也不意味着可以用双手分解和重组物质的化学结构。异能之力在想象的领域里要怎么扩张解释都可以,在实践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银月似乎打破了那种约定俗成的观念。 我一度使用“微型的恒星”这种文字比喻过自己经过超级压缩的火球,可是与银月此刻捧在掌心里的白色光球相比较,只能说是相形见绌。这个东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迷你太阳,是基于核聚变原理产生的巨大能量。 银月将掌心处的炽热白色光球击向了我的胸口。 核爆炸降临。 209 VS银月3 很久以前我好像有说过自己就算被核弹命中也不会死,其实心里也不是那么肯定。而在面对核爆炸的瞬间,我也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核武器是人类文明最极致的破坏之力,就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炸死,我也从来都没有真的想过要去挨一发。 谁曾想,自己居然会在今天吃到核爆炸。更加没想到使用核爆炸攻击我的都不是人类,而是个附身在朋友身上的鬼魂,这个鬼魂生前甚至还是个妖怪。 我对于核武器的当量和破坏规模之类的知识没有做过研究,不知道银月这一发核爆炸具体相当于多少当量的核武器。至少就我的观察,这场爆炸至少波及到了十几公里之外。更远的部分我就没仔细去看了。 爆炸发生的刹那,宛如太阳降落到地面上,巨大的火球形成,瞬间蒸发了内部以及外围的森林,蘑菇云直冲天际,热辐射和冲击波横扫一切。身处于爆炸中心的我根本无法维持住自己的火元素身躯,连丝毫身体组织都没有遗留下来。 纯粹以物理破坏力来说,只怕五十个辰龙和五十个神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银月这一击,以擅长大规模破坏为标签的我都只能说是望尘莫及。这完全不像是大成位阶应该表现出来的威力。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大无常出手,但恐怕大无常一击之威也不过如此了吧。 距离核爆炸发生地点只有一公里多的人道司旧据点自然也在杀伤半径之内,神枪和梦想辰龙被炸死也就罢了,麻早和祝拾可都还在那边。坦白说我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捏了大一把冷汗。当然,这只是心情上的描述,现在的我就是真的冒出冷汗也只会被核爆炸的热辐射蒸发掉。而结果则是幸运的,那边的人都暂且没有出事。 原因很简单,在热辐射和冲击波到达那里的前一刻,大片大片的阴影物质像是巨大的幕布一样从那里急速升起,并且变形化为倒扣的碗形状,把人道司旧据点全部保护在了里面。 在足以轻而易举烧瞎人类双眼的亮度之下,阴影防壁岿然不动,热辐射和冲击波都未能够动摇其分毫。那应该是梦想辰龙展开的“传送门结界”,目的无疑是为了保护据点内部幸存的研究员们。 这是超越了“坚固”这一概念的绝对守护,核爆炸所产生的热量和冲击就算再怎么强大,归根结底也只是物理性质的能量,只会被“传送门结界”移送到阴影世界去。 不过考虑到阴影传送门是有可能被过于强大的力量强行破解的,现在能够防住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传送门结界”不在爆炸的中心而已。核爆炸的威力毕竟是向四面八方扩散的,到达一公里之外的话,虽然还是可以轻易置凡人于死地,但想要穿透大成位阶级别的防御就已经不足够了。 之后可能还会有有害辐射等等威胁残留在此地,对于那些掌握法力的猎魔人来说应该不成问题。麻早和祝拾就算是中招,也可以靠着回归之力恢复。 召唤出核爆炸的银月固然是离谱到了极致,可是能够带着整座据点免于核爆炸之难的梦想辰龙果然也是超出常识,而他们还都只是大成位阶。 我不由得想起了少女陆禅对银面具博士说过的话语。只要人道司众志成城,哪怕全体成员都是弱小的凡人,也可以爆发出令罗山寝食难安的可能性——真的吗?虽然我也想要相信团结起来共渡难关的凡人群众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但是想要战胜如此恐怖的怪物,别说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就连亿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存在吧? 带着这种思考,我在空中重新组成了自己的火元素身躯。 银月的核爆炸完全没有对我造成像样的伤害。虽然这一击的“砸坑”效果非常厉害,但是就对灵魂的威胁程度来说甚至不如辰龙的白光爆炸拳和神枪的随手一击,银月先前的“死亡律令”也要比这强得多。我甚至能够用精神侵入核爆炸产生的热量并将其吸收,以恢复自己的状态和增加自己之后的攻击力。 经过这一次,我也算是彻底确信核武器对自己是没有效果的了。就算银月接下来召唤出来的是传说中的沙皇炸弹也只会是相同的结局。物理手段是杀不死我的。 在核爆炸降临的瞬间,银月就消失不见了,而此刻她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了我的对面。她随手一挥,狂风大作。围住我们的大片尘埃被扫荡一空。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真是令人惊叹,你居然毫发无损。”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物理攻击对我没用吧。”我说。 “核爆炸再怎么厉害也只是物理现象,无法杀伤灵魂,更加无法杀伤化身为火焰的你——你是这么想的吧?”她说,“然而凡事都要讲究程度。任何事物一旦超出极致,就会呈现出来不一样的性质。刚才的核爆炸也是如此,正常的灵魂被卷入爆炸中心,早已魂飞魄散了。就算是大成位阶的灵魂也无法安然无恙。你也不应该例外才对…… “……难道说你是大无常资格者,可以‘法天象地’?还是说你的元素化并不是仿元素化……而是真元素化?你的灵魂可以化入自然界的热量概念之中?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先天显灵’?如果让山两仪知道天底下竟真有可能出现这种天才,怕是会嫉妒到连觉都睡不好。” 她似乎联想到了很多事情,口中甚至念出了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名。山两仪——那是什么人? 传说中银月是活了至少数百年的大妖,她在漫长的生涯之中想必见识过无数厉害的猎魔人,说不定那个叫“山两仪”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看来我的幸存超出了她的预料,尽管我没有受到伤害,可在见识到那么离谱的招式之后,我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力量”打败她了。 不过,我的目的依旧不变。打倒她,夺回长安。三言两语间,我的精神已经统合周围因核爆炸而产生的热量,然后将其和自己的火焰一起集中,化为一道宛如列车般威猛的火焰长枪向她发起高速突击。 而她也在同时对我伸出了手掌。 “——既然如此,那就更加留你不得。” 210 可能性世界1 我的力量仍然在一刻不停地上升,此刻放出的巨大火焰长枪亦是威力猛烈到超出了过往的极限。虽然为了追求出手速度而没有经历压缩阶段,但说不定已经接近了强行破解“传送门装甲”的水平线。 先前我虽然不是没有杀伤过银月的灵魂,但是全部被她修复了,只是我不认为这种修复是自由自在的。以异能之力修复灵魂肯定在哪里存在着极限。 就好比是麻早,她也可以使用回归之力恢复自己的灵魂,却依旧时不时因灵魂状态变差而难以调动力量。独立现实空间里的猎魔人们亦是如此,尽管重启之力无数遍将其复活,灵魂却还是要由于过往无数次的死亡而面临崩溃的危机。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对于银月灵魂的攻击还不够深入。她先前毫无疑问是被我重创了,可既然能够修复,那就说明我的力量没有深入到灵魂的本质。我对于灵魂的理解还是太肤浅了。没关系,肤浅就肤浅,不行的部分就靠着威力来补足。这可是我的专长,不去有效活用才是真的傻瓜。 如此猛烈的攻击是否会把长安和银月一并杀死,这方面我只能尽可能在自己的火焰之中输入“把对方的灵魂破坏到无法维持清醒意识的地步就停止”的念头——我也不知道如此微妙的调整能不能成,就是不成功也没处伸冤。 我只能硬着头皮一试。放任长安被银月长时间占据绝对会产生极其糟糕的结果。 至于巨大火焰长枪会不会来不及命中就遭到她的取消,应该不会。刚才也看到过,她无法瞬间删除规模庞大的力量,我这次的攻击她很可能也无法瞬间删除。归根结底,她那荒唐至极的异能也是靠着法力驱动的。 既然大家力量的源头都相同,没道理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我这个至少是同级别的敌人。她也必须遵守某些共通的道理。 又或者,她的异能或许就连那些道理都可以践踏?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践踏世间常理正是法力的基本性质。不过作为反面证据,她刚才的“死亡律令”就没有做到瞬间令我死去。 而就在我轰出巨大火焰长枪的刹那,在我的眼中,她明明与我之间还有这一段距离,伸出来的手掌却匪夷所思地触碰到了我的身体。 不,她没有真正触碰到我,只是我产生了这种感受而已。在意识感觉之中她伸出来的这只手仿佛一口气跨越了我们之间的时空距离,接触到了我的灵魂。而就在这一瞬间,她浑身燃烧起了火焰。我立刻就本能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这是在尝试干涉我的精神。过去的陆游巡曾经把我的精神形容为太阳,一旦怀着恶意出手,或者我对出手者怀有恶意,意图干涉我的人就会当场灰飞烟灭。 理所当然,我现在对于银月充满了敌意,而发生在她身上的自焚现象就是受到敌意反击点燃的证明。可她并不是陆游巡那种层次相对较低的精神干涉者,而是大成位阶的妖怪。纵使遭到我在精神领域上的自动反击,她也没有立马就死去。甚至就像是过去受到重启之力眷顾的辰龙一样,她靠着修改现实之力硬生生地吊住了自己的性命。而接触到我灵魂的那只无形之手则爆发出了怪异的力量。 不出意外的话,她想要对我施加的,是幻觉的力量。 她的幻觉之力强大到足以化为现实,可不管怎么说,幻术就是幻术,“足以化为现实”仅仅是其强力的体现,使得敌人陷入幻觉之中大概才是她的老本行。 说时迟、那时快,我在精神层面上进一步地爆发出来火焰,巨大火焰长枪距离命中她也只有一线之隔。不过比起我的动作,还是她更快,快到近乎于异常的地步——或许这才是她使用幻觉力量的正常速度。更加关键的是,与需要在现实空间经历攻击过程的我不一样,她的力量是无视空间直接作用于我的。比起物质的运动,意念总是更快一步。 巨大火焰长枪就像是扑向云雾一样落到了空处,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我居然已经来到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就连巨大火焰长枪都消失不见了。 天空黑暗,我形单影只地站在路灯下,周围倒着一具又一具穿着各异、死相凄惨的尸体,血流成河。 这里是银月创造出来的幻境? 我立即就想要摆脱幻境,而糟糕的是,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虽然认不出这是哪里的街道,但无论怎么看都是现实的情景,远处还传来了逼真的城市喧嚣声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更是无比真实。这些倒在地上的尸体都是为什么死在这里的? 现在可不是细究幻境背景设定的时候。在不明白问题解法的时候,就先试试看暴力突破。我立刻就想要操纵火焰破坏自己眼前的一切。说不定银月现在正在现实世界攻击我,而我这么做则可以让现实中我的身体做出相同的动作。 然而,现在的我简直就像是个没气的打火机。明明做了打火的动作,却看不到丝毫火焰迸发。 我的超能力消失了? 这下真是大难临头。在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前提下,我可无法想象自己能够突破大成位阶妖怪的幻境——等等,先冷静。我的超能力未必是失灵了,大概是银月对我施加了“无法使用超能力”的幻觉。 换个角度来看,被逼入绝境的人或许不是我,而是银月。 像是这样对我施加精神干涉,也会对她造成相当巨大的伤害。就算她可以靠着修改现实之力不停地修复自己,可既然她眼下是在持续性地施加幻觉,必定也会遭到不间断的燃烧。且不论这种状态有多么痛苦,要知道我现在的力量可是提升到了很高的地步,我不认为她可以无限次地修复来自于我的巨大伤害。 另外,虽说这只是我隐隐约约的直觉——现在的她好像不在状态。 先前的核爆炸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暴露出了她的这一面。必须承认,核爆炸确实非常厉害,而且在她起初的预期里面好像也可以对我造成一定程度以上的威胁。可是,作为“将幻觉变成现实”这一宛如神明般的异能的体现,似乎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是因为她现在使用的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所以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是要和我死磕到底,而不是暂且撤退?就算我这边有着必须留住她的理由,她也没有必须尽快杀死我的理由吧?至少我很难认为她就是这么个死脑筋的角色。 就在这时,我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来者走到了路灯照耀的范围,从黑暗中显出身形。 这个人头戴棕黑色的斗笠,身穿相同颜色的蓑衣,背负黑红相间的剑鞘,手持明晃晃的宝剑,宛如从古装武侠剧里走出来的侠客。 出现在我眼前的,正是祝拾。 而她却以悲哀的表情看着我,又看向了周围血流成河的场景,然后用剑对准了我。 “……到此为止了,堕落猎魔人——庄成。”她说。 这是要我在幻境里面与自己的朋友战斗吗?真是有够恶劣的幻境! 当我出现这个念头的同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段段暧昧不清的记忆从我的脑海里面浮现了出来—— 一切的分歧都是在一年多前,在那个追踪不死身怪人的夜晚。 当时的麻早还是失踪状态,为了得到麻早的线索,我迟疑于是否要在坐视不死身怪人杀死无辜路人的前提下长时间尾随他,而祝拾则没有及时想出以“不周山”之力斩断不死身怪人与心之种的联系并得到其头颅的方法。最后,我选择了尾随不死身怪人,甚至强行阻止了祝拾杀死不死身怪人。这造成了祝拾与我的决裂。 就像是破窗效应所说的那样,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便是覆水难收。从此以后,我为了满足自己探索怪异事件的欲望,纵使把无辜的人们接二连三地卷入其中都满不在乎,最近一次甚至造成了一座城镇九成以上人口的覆灭。祝拾多次阻止我,却都以失败告终。 我的存在和事迹惊动了罗山总部,领导治世主义阵营的大无常“法正”把我判定为“堕落猎魔人”,而祝拾则加入了讨伐我的行列。 她似乎认为自己是我进入怪异世界的半个引路人,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部分是因为她引导不力。 怀着自责和嫉恶如仇情绪的她,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都是什么设定啊? 这就是这个幻境里面我的设定?真的有“法正”这号大无常吗?我居然会变成堕落猎魔人? 虽然吃惊,但是理智告诉我,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在追踪不死身怪人的时候确实有思考过以坐视目标杀人为前提执行尾随方案,虽然最后放弃了这个方案,但那是因为祝拾及时想出了更好的做法。若非如此,当时满脑子都是“必须尽快找到麻早”的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现在这个“堕落猎魔人庄成”,正是我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211 可能性世界2 若是行差踏错,我就会沦为堕落猎魔人。 一想到这里,这个幻境仿佛不再仅仅是虚假幻梦,而是具备了怪异的真实性。就像是把我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让我体验这个世界自己的可能性。 不过,或许这也是银月想要让我误会的。这应该仅仅是一种企图让我信以为真的舞台设定。而一旦以为这是真实的,我大概就是真的无法逃脱了。 难道银月是读取到了我的记忆吗?还是说她仅仅是在我的意识之中投放了一粒虚妄的种子,这个幻境是由我的记忆自动编织出来的? 脑海里面突然出现的“背景设定记忆”也不是特别清楚,乍一看似乎来龙去脉都很完整,却无法回忆起具体的细节。就像是一个很长且不怎么用到的英语单词,想要用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记起首字母和单词的长度,似乎也能够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中间的一两个字母,却终究无法将其默写出来。 “不要以为这次可以逃跑,庄成。我已经封印了你的超能力。” 祝拾一边说话,一边向我走来。 “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 封印了我的超能力——这就是幻境对我无法使用超能力这一现象的设定吗?思考的同时,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把幻境里面的人当成真实存在的活人并与其互动,或许会让我在无意识里面倾向于认同对方的真实性。这无疑是危险的倾向。 “……这样啊。你什么都不说啊……” 祝拾先是沉默,然后挥动铸阎摩剑,风驰电掣地向我发起了突进和斩击。 无法使用超能力的我自然没有任何可能躲避这一击。对于现实世界的我来说,祝拾仅仅是住级别的无常;可对于普通人来说,住级别已经是人形自走战车级别的强者。甚至用“人形自走战车”形容还嫌不够。 祝拾能够以两三百公里的时速进行移动,结合“不周山”之力的斩击可以破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物质,铸阎摩剑的身体强化加上法力防御使得她具备了就连枪弹都能够抵挡的金刚不坏之躯。近身有剑刃,远程有剑气。最细微的破绽都会被她找出来,没有破绽也会被强行创造出破绽。 或许在我的身边她没什么表现力,可实际上她也是一个单枪匹马便足以颠覆小国政权的“超凡强者”。 这一剑下来,不要说是这具脆弱的肉体,就算再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合金装甲板也只会被当成纸片撕裂。眨眼间,我就感觉到无比剧烈的痛楚爆发开来。剑光把我的身体从胸口处撕裂斩断。视野天旋地转,残躯摔落在地,血泊蔓延。 “对不起,庄成……” 耳畔传来了祝拾的自言自语。 这一击不光是斩断了我的肉体那么简单。既然是祝拾发起的攻击,只怕也撕裂了我的灵魂。而且大概还击中了灵魂的什么破绽或者漏洞,造成了最大化伤害。 因此剧痛并未持续多久,我的视野很快就陷入了黑暗。 ——我死了。 我不认为这个幻境就仅仅是让我做一场噩梦那么简单。诚然,银月不可能创造出一个真实的时空把我困在里面,但是作为能够“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妖怪,她所创造出来的这个幻境哪怕客观地说是虚假的,很可能至少对我来说是具备真实性的。我必须做好这么一种心理准备——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会很大程度上以真实的结果反映在我身上。 因为在现实世界无法杀死我,所以她就创造出了可以杀死我的世界。 我只能以自己的意志竭力抵抗这种死亡的体验。 话虽如此,被祝拾以那样悲哀的眼神看着,还要被她杀死,心里果然还是很不好受。尤其是想到这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更是感到浑身冰冷。 我像是被沉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分不清楚自我与黑暗的界限,仿佛人格都要溶解在黑暗之中,而从心底里浮现出来的消极想法则仿佛助长了这种倾向。我立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往那个方向思考下去。为了防止自我的溶解,我最好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何突破幻境上。问题在于,我现在真是毫无突破的方向。 不,等等……我是有方向的。 那就是银月本身——现实世界的她现在肯定正处于无间断的燃烧之中。换而言之,她的身上缠绕着我的火焰。以这个火焰作为道标,我可以回归现实世界。 大概这就是她必须屏蔽我超能力的理由。一旦我可以与现实世界的火焰产生联系,这种程度的幻境就根本无法困住我。 我必须把联系重新建立起来。就算是被幻觉蒙蔽,我应该也是可以有机会做到的。因为我的精神就是我的火焰,覆盖在我精神上的幻觉很可能也在无休止地遭到破坏。银月就是要反反复复地涂抹幻觉,其中也未尝没有我可以抓住的破绽。忽然,我似乎来到了一个辽阔的空间,视野也变得亮堂了。刚才的死亡体验看来是没有能够成功杀死我,我被带到了下一个幻境。 我就像是被去掉了半条命,身体冰冷至极,意识浑浑噩噩,思考变得非常僵硬麻木。过了两秒钟,我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观察周围。而抬头一看,眼前的场景便令我心生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川。 原来我的身体之所以那么寒冷,是因为我被转移到了极寒之地。 而麻早则站立在我的面前。 虽然是冰天雪地,但是她身上仍然穿着熟悉的衣服。黑色的印花帽衫和短款裤裙,以及黑色棉质裤袜和短帮马丁靴。 她的右手拿着虚影反曲刀,左手腕上的红色gps手环不翼而飞。 “庄成,你期望末日吗?”她问。 这句话像是闪电一样贯穿我的脑海,使我“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在人道司旧据点战役之后,我和麻早为阻止末日降临而经历了很多事情,无数的意外、无数的战斗、无数的冒险……我们甚至打败了大无常、打败了大魔,就连作为罗山起源的奈落都踏破。我们还在这个过程中收集到了大量的神印碎片。 最后,为了得到完整的神印,我们来到了“初始之地”——北极。 过去的神印之主正是在此地许下愿望,却意外致使世界一分为二。 然而在过去的合作之中,麻早也知晓了我真正的欲望。 ——我期望末日。 “庄成,我想要拯救世界……”麻早声音颤抖地说,“所以,所以……我必须和你战斗。” 这一幕简直就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糟糕想象。而且,就算是幻境,我也不想要看到麻早露出这种表情。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我脚底下的冰川裂开了。 深渊之口在我身下敞开,我被其吞噬,然后坠入海水。 与很多人想象的截然不同,即使是坠落在“柔软”的海面上,如果是从足够高的地方以不合适的姿势坠落,也一样要承受巨大的冲击力。直观地说,和摔落在水泥地上差别不大。这股冲击足以让人骨折,甚至是置人于死地。 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骨折了,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北极的海水冰冷刺骨,几乎令我在急剧的失温之中休克。我下意识张大嘴巴呼吸,却被咸得不行的海水灌入口鼻咽喉。条件反射地想要将其呛出来,反而陷入了更加痛苦的窒息。 比起银月的“死亡律令”、比起祝拾斩断灵魂的一剑,这种在落海窒息的体验给我带来的死亡阴影真是浓郁太多。说不定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虚弱、寒冷、痛苦、窒息等等负面体验充斥了几乎全部的意识。我必须尽快自救,却连上下左右前后都分不清楚。 但是我还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什么。 是的,现在的我无比痛苦、无比寒冷,这又怎么了,银月现在也必定正处于我的燃烧之中。我所经历的痛苦,反映的是她的急躁。我要联系到她身上燃烧的属于我的火焰,摆脱这个幻境。 现在的我之所以感知不到火焰,固然是因为幻觉蒙蔽了我的精神,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与火焰之间的联系还不够强大。既然如此,那就变强。痛苦和受伤,甚至是死亡的危机都可以刺激我,使我解放出来更多的力量。那么眼下的死亡阴影其实也是我的机会。 被祝拾和麻早以那样的眼神看待,还要被她们杀死,这确实是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到伤心,但是那又如何。如果说这些也是我所选择的道路上可能会出现的恶果,那么我就会坦然接受。 我不会回头、不会后悔、不会绝望。 只不过是稍微死一次两次而已,这就想让我放弃,门都没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视野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依稀的火光,我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本章完) 212 应作如是观 北极寒冷刺骨的海洋之中当然不会出现火光,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处海洋都不会。虽然有着海底火山的说法,但是我可还没有沉到那么深。 那火光就像是幻影一样虚幻不定。我分辨不清楚自己是真的看到了火光,还是仅仅在脑海里浮现出了这种幻觉,很可能是后者。而在这个幻境里,这“幻觉”却是比什么都要真实。我可以确信,那就是自己在现实世界点燃银月所产生的火焰。 这也意味着我的破局思路是正确的。 我的思路其实有着些许不稳定的成分,万一银月的幻境是个“脱手技能”,就意味着我的精神不可能持续性地点燃银月。能够支持这个思路的依据只有一点,那就是我相信自己的精神有着自动焚烧幻术力量的效果。 既然连银月自身都无法免于被我的精神点燃,她脱手扔出来的幻术力量更是无法免俗。不冒着持续性被我点燃的风险,她就不可能把我长时间困在幻境里面。 我努力地向火光伸出手。与自己看到火光的情况相同,我也分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伸出了手,只能在脑海里这么想象,同时想象自己整个人都在朝着火光飞去。这个努力不是白费的,我确实看到火光在视野里面越来越巨大,最后火光占据了我全部的视野。 被浸泡在冰寒海水中的感觉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而又干燥的感觉。在光芒之中,我的身体似乎在上升。逐渐地,我产生了熟悉的感觉。我的意识在朝着形而上的层面移动。 我依稀地“看”到了,或者说是“想象”到了自己先前经历的情景——在尸山血海的街道里,祝拾持着铸阎摩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的残躯;在寒风凛冽的北极冰川之上,麻早呆然地站立在断裂的冰架边缘,俯瞰我坠落的方向;在经历核爆炸摧残的森林之中,银月对着周围的火海伸出手掌,而她身上则正在熊熊燃烧…… 最后一幕显然是现实世界的场景,而从我如今的视角看来,现实世界竟与幻境没什么差别,就像是幻境其实也是一种现实,或者所谓的现实也是一种幻觉一样。 除去上述那些,还有很多处我尚未经历的、模模糊糊的、像是要把我吸过去一样的幻境。有的看上去眼熟,有的则很陌生。尤其是其中一处幻境,自己似乎在和一个拿着可怕斧头的陌生阴沉青年对峙。感觉被吸引到那里并被杀掉的话事态就会真正变得无可挽回。我甚至怀疑之前两处幻境都只是前菜,那里才是银月真正的杀机所在。无论如何都要避免陷入到那里去。 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银月“将幻觉变成现实”这一力量的实质。 一颗红色的苹果,在人类看来是红色的,在无法分辨红色的猫狗看来可能是黑色或者灰色的,而在没有任何具有视觉的观测者在场的情况下,苹果既不是红色的、也不是黑色或灰色的。这个苹果甚至不具有任何的颜色,仅仅是在反射某个频率区间的电磁波而已。 所谓的“颜色”是只在观测者的意识之中存在的概念,就连光本身亦是不去观测便无法实证,据说甚至会根据观测方式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性质。对本质的世界来说,或许一切可以被认知到的现象都仅仅是幻觉。佛教将物质世界称之为“色界”,而对于一切能够看到和接触到,因缘和合而生的事物,都称之为“色”,或者“有为法”;对于森罗万象的本质、法则、大道,则称之为“无为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麻早曾经念过的咒语从记忆里浮现,那是某部佛教经典之中的经文,我顺势在心中念出了后半段:“——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着这段经文在意识之中形成,其余幻境都逐渐淡去,只余下“现实世界”。 那些幻境,是否都仅仅是幻觉而已?我并未过多计较这一点,因为我原本所处的现实世界,才是我应该要回归的、“应作如是观”的对象。如果是真正的佛教徒,或许会说就连“现实世界”都是应该舍弃的色相,要关注的是“无为法”的层面,但是我也不是很在乎那种事情。 说到底,到底是无形的本质在决定有形的物质,还是截然相反,那种哲学思考在我心里也不是最重要的。那种问题就交给所谓的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去争论吧。我只需要从中找到对于自己的冒险,以及对于这场战斗来说有用的部分就可以了。 我现在也算是终于品味出来了,就绝对力量来说,银月与辰龙和神枪相比较,强归强,却未必强到可以说是差距悬殊的地步。当然,这可能也与她现在状态不好有关系,但是她之所以会在与我之间的战斗中表现出如此致命诡异的威胁力,还是因为她对于怪异之力的理解不一样。 辰龙的“传送门装甲”尽管有着极其犯规的机制,却还是符合人类思考的技能,因此可以用人类的思考方式找出漏洞并破解;而神枪的“必中必杀”虽说也是犯规的技能,不过在实践方面依旧脱离不出人类的思考方式。就正常的眼光来看确实都很强大,可就怪异之力的命题来说,却是缺少了某种至关紧要的异质性。 而银月作为妖怪、魔物、怪异之物,她从运用异能的根本逻辑上就表现出了与那两个“人类大成位阶”不同次元的性质。 虽然祝老先生过去把她的力量说成是“将幻觉变成现实”,但恐怕在她本人的理解里面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很可能从来都没有什么“将幻觉变成现实”的力量。从一开始她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操纵幻觉”。只是在她自己的世界观里,或许“现实”本身就是一场幻觉,所以她才可以使用幻觉的力量肆意妄为地修改一切。 并且,就像是通过不同的角度观看棱镜会看到不同颜色的光,通过不同的实验方式可以观测到光的不同属性一样,她的“幻境”很可能也只是扭曲了我观测世界的“角度”而已。 而通过她身上燃烧的火焰,以及这个形而上层面的感知,我似乎也接触到了她的灵魂。 灵魂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形而上的概念,实际上应该没有体积大小之分,只是或许我的意识里有着“强大者的灵魂应该更加巨大”的认知,力量强大的灵魂在我的感知里就是巨大的。大成位阶的灵魂会被转化出来更多的“炉渣”,很可能也和这种认知有关系。 银月的灵魂在我的感知里面当然也很巨大,可不知为何,我感觉这个灵魂有种说不上来的异常……好像并不是因为她并非人类,或者她的状态不对劲等等……我暂时整理不出来符合自己直觉的结论。 同时,虽然我触摸到了银月的灵魂,但是没有触摸到长安的灵魂。是因为长安的灵魂被她吞噬了吗,还是因为我的火焰下意识避开了长安,所以反而没有触摸到?或者是她与长安的灵魂混合到了我无法分辨清楚的地步?我只能把自己不安的猜忌暂且压下,一切都要等到战斗结束之后再说。 在选择“应作如是观”的情景之后,我的意识像是被仅存的现实世界情景吸引一样进入其中。回过神来,我已经回到了那片遍布火海的森林,火元素身躯也随着我的回归自动编织形成了。 不停破坏银月身体和灵魂的火焰也在同时熄灭了,而她既没有放心松气,也没有如临大敌,只是以预料之中的眼神看了过来。我还以为刚才的幻境就是她的必杀技了,而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有底牌。 “这么快就校准自我了吗……” 她的手掌仍然没有放下来,只是稍微调整了下朝向,对准我这边的方向,然后说:“你果然是一个不得了的天才。不过,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完毕了。 “这就是最后一击了,沉沦奈落吧,庄成。” 话音落下,她猛地爆发出了十倍于之前的恐怖法力波动。 她居然早就推测到我会回归,趁着我被困在幻境里的时候,她就在原地一刻不停地蓄力。而此刻,她的蓄力已经圆满。 宛如满月般的光芒在她掌心乍现,化为炮击向我轰射而至!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也像是她一样从掌心处发射出了火焰形成的炮击。自不用说,比起早有准备的她,我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不过就算是我先抬手,或许先被命中的也是我。因为她的月光炮击看似是经过物理空间而来,实则似乎具备精神的性质,是直接作用于我身上的。当我意识到这一招存在之际,便已经被命中了。 刹那间,我的身体便被炸碎。不仅如此,我的灵魂也遭到了灭顶之灾。这一击比起神枪过去击穿我灵魂的攻击还要强大十倍不止,就像是用反器材狙击枪去射击毫无防御装备的人类肉体一样,遭到命中的躯干可不是会被打出一个洞那么简单,而是会被具有超强动能的子弹打成碎片。 如果把我的灵魂形容为具有形状的实体,那么现在,这个东西大约一半的体积都已经消灭了。 人体受到此等伤害后果可想而知,灵魂亦是不会例外。 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我居然还可以思考。 这种事情要说是意外也没有非常意外,我的灵魂就和身体一样可以元素化,既然身体被打碎不会死,那么灵魂被打碎也不会死。再者,我平时就经常把自己的灵魂以火焰的形式拆分开来,也没见自己因此而怎么样。 可是灵魂这种东西和身体终究是不一样的,被法力破坏和自己主动拆分也是两码事。而且我的灵魂现在也不止是被打碎,遭到命中的那部分灵魂是直接消灭失去了。虽然我有把握自己不会马上就死,但最起码,现在的我不应该保持得住维持意识运转的机能。 特殊能力、技巧、战术……银月是在很多方面都远远凌驾于我之上的敌人,说实话,就是真的被她打败了,我也是只有心服口服。倒不如说,到现在都没有被打败,连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力量而感到了无语。 不过我其实也不是没有做过后手准备。我对自己创造的这片火海主场做过预设指令,就算是在我重伤到无法继续有意识操纵火焰的情况下,火海也要自动把我的灵魂修复至完全。这个结果倒是大差不差。 另外,我不光是没死,紧跟着月光炮击发射出去的火焰炮击也没有遭到打断,威势甚至凶猛到宛如吞噬一切的长龙。说真的,这一击的威力把我自己都吓到了。 没有经过蓄力的这一击,威力甚至超越了过去自己压缩凝聚的“微型恒星”。虽然确实是全力以赴,但是这个全力真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过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在银月呼唤出来的“幻境”里面经历了一次死亡体验和一次濒死体验,当时的我虽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超能力,但是超能力的强度无疑是在这个过程中突飞猛进。而银月这令人怀疑是不是真的会把我杀死的一击,更是把我带到了新的天地。 古人把死亡与睡眠联系在一起,希腊神话里的死神塔纳托斯和睡神修普诺斯甚至是孪生兄弟。然而经历过死亡和濒死体验的我,并未感觉到困倦和昏沉。相反,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清醒。 甚至我有这么一种感觉,过去的我才是一直睡着的,是宛如梦游般地使用自己的力量,而现在的我则总算是醒了过来。银月把我力量的变强形容为“苏醒”,真是个恰如其分的说法。 我终于觉醒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安然无恙,还是因为我这一击的恐怖威势,银月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火焰长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吞噬,受阻停顿一瞬间之后轰然掀起了宛如小型核爆炸一样的蘑菇云,然后继续咆哮前进,一秒钟就轰射到了三十多公里之外,轰鸣声不绝于耳。之后途中并没有发生爆炸,任何物质都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瞬间蒸发。 倒也不用担心这一击在脱离森林之后会命中城镇建筑造成人员伤亡,由于地球本身的曲率,从数公里开始火焰长龙就脱离地面咆哮着飞向了上空,随后像是水龙头关闭一样变细消失。 蘑菇云把我也覆盖了进去,一片黑暗,狂暴奔走的热量连我都一时间难以将其作为感知的媒介。 而属于银月的法力波动则在遮天蔽日的尘埃之中断崖式降低,最后终于彻底熄灭了。 (本章完) 213 胜利 战斗结束了。 高温和尘埃肆虐场地,燃烧的声音此起彼伏。 借助突飞猛进的力量,我终于打倒了银月,只是,比起陶醉于自己变强之后的力量,我现在心里忐忑得很。刚才那一击真是强过了头,连我自己一时间都收不住,就算是连银月带长安都被烧死都不足为奇。我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杀死了自己的朋友。 感受了下自己的火焰。就在打倒银月之后,一份全新而又巨大的“炉渣”出现在了其中。虽说就算得到了“炉渣”也不见得就是杀死了人,可一想到这份“炉渣”里面可能有着长安成分,我就觉得眼前一黑。 我大规模地操纵火海,把覆盖周边区域的蘑菇云驱散。 虽然无法像是银月那样直接操纵烈风,但是这么大片的火海运动起来也足以使得狂风大作,一下子就把尘埃驱散了大半。同时,我还抽出大量火焰汇聚到自己身上来,修复了被银月的月光炮击打得稀巴烂的火元素身躯,连带着自己的灵魂都一起修复。 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就像是修复微不足道的轻伤一样,直到刚才都还破破烂烂的灵魂竟顿时焕然一新,变得像是从来都没有受过伤害一样。 足够深入的灵魂伤害是没有那么容易修复的——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么不光是对银月有效,对我亦是有效。而我现在却轻而易举地修复了自己的损伤,难道是这个理论不对吗,还是银月对我的伤害依旧不够深入? 我的恢复能力应该也是在哪里存在着极限的,说不定就在此刻,也有着我感知不到的暗伤留在了灵魂之中。 并且,随着战斗结束,我也慢慢地脱离了对于形而上层面的感知。因果、概念、象征……诸如此类的抽象性事物都从我的意识领域之中淡化远去。 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把握住了正确的方向,或许以后就不再需要身边有人发动涉及形而上领域的异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感知到形而上领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很快,我就在清空的场地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长安就仰躺在远处的地面上。 我连忙移动过去进行检查。他还活着,有呼吸和心跳,身上虽然有着数处细小伤痕,但那估计只是先前在人道司据点的容器里面被针头插过,以及打破容器之后被碎玻璃划伤造成的痕迹。看来我火焰的敌我识别机制有在好好起效。 银月看上去是暂且消失了。先前出现的银月好像并不是把长安的肉体从物理层面上修改成了她的形态,而是一种临时性的显象。 也不知道银月的灵魂是被消灭了,还是从长安的身体里面离开了。从其法力波动熄灭这一点来看,我对银月造成的灵魂损伤就算是没有将其杀死,也至少是使其受创到了无法维持意识的程度。 现在的长安并未给我危险的感觉,与此同时,我也感受不到银月的灵魂在其体内。不过说到底,我原本也缺乏感知他人灵魂的能力。那至少得是我熟练掌握感知形而上领域之后才能够做到的。一想到银月的灵魂有可能仍然在长安的身体里,我便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完。之后还得求助擅长这方面事情的人士,不知道祝老先生有没有这方面的人脉。 要解决大成位阶妖怪恶灵的附身,难度只怕未必比起治愈麻早的灵魂创伤简单到哪里去,尤其是附身长安的恶灵还掌握着那般棘手的异能。站在罗山猎魔人的立场上,比起费尽心思解决银月恶灵附身的难度,倒不如直接把长安杀了才是对世间好。而这是我断然不能允许的。实在不行,就等到我能够自主接触形而上领域,在“神功大成”之后看看能不能选择性烧掉银月的灵魂吧。而在此期间,我也有其他想要探索的事情。 罗山的起源——“奈落”, “初始之地”——北极, 以及神印之主意外致使世界一分为二的愿望…… 在银月的“幻境”之中,我得到了这么一些不知真假、却耐人寻味的信息。而且,“幻境”里面的我和麻早好像不止是打败过大无常,还打败了大魔……大魔不是末日时代特有的产物吗?难不成在那个“幻境”对应的可能性里,有大魔从末日时代降临到了现代,或者说是我和麻早有机会前往末日时代? 我甚至还从“幻境”里面打听到了自己不认识的大无常的名字……好像是叫“法正”?其他的信息姑且不论,想要打听有没有大无常叫“法正”应该很容易。 而现在,我得先把长安安置好。 我需要使用人道司旧据点那边的传送门。现在梦想辰龙和神枪正在那边交战中,对于不省人事的长安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现在就去把梦想辰龙和神枪统统杀了便是。 嗯,杀掉梦想辰龙之前得先对他道个谢。先前要不是他展开了“传送门结界”,银月召唤的核爆炸很可能会把人道司旧据点那边的麻早和祝拾都杀死。 我朝着人道司旧据点的方向看了过去。宛如黑色巨碗倒扣的“传送门结界”现在已经消失了。忽然,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有人站在自己身边。 是少女陆禅,她感叹看着我与银月战斗后留下的惨不忍睹的森林地区,然后对着我说:“你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啊……恭喜你。” 我与银月之间的战斗虽然有许多值得说到的地方,但是经历时间其实很短暂,少女陆禅现在还没有消散。可是,现在的她身影看上去稀薄了很多,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她说过自己最多只有十几分钟,实际时间显然要短暂得多。 现在的她越来越像是一道幻觉了。 如此虚无缥缈的她,到底为什么会在独立现实空间显现呢。我心中再次浮现出了这个问题。不过,其实在看到梦想辰龙出现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在我心中呼之欲出了。 这时,人道司旧据点那边的战斗局势貌似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本章完) 214 梦想辰龙之终 人道司旧据点发生的变化,只要是能够感知到法力波动的人,即使隔着数十公里都能够发现。梦想辰龙与神枪,刚才还在争斗不止的两道法力波动,现在其中一道已经消失了。 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吗?好奇之下,我稍微感知并查阅了下那边的“历史记录”。 不要误会,虽然我说自己是觉醒了,但是可没觉醒出来麻早那种调查土地历史记录的能力。人道司旧据点那边还留有很多我的热量和“萤火虫”。眼下就算只是我放出的热量也可以像是“萤火虫”一样把自己观察到的情景信息保存记录,任由我翻看查阅。只是一瞬间,我就明白了那边发生过什么。 实际上梦想辰龙和神枪还没有决出胜负,只是神枪暂时中计了而已。 两人先前一直都在旧据点建筑里面肆无忌惮地战斗。肆无忌惮的主要是神枪,梦想辰龙一直都是束手束脚。周围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撤离的研究员都遭到他们战斗的波及发生伤亡。虽然梦想辰龙先前是阻挡住了银月的核爆炸使得人道司旧据点免遭灾难,但是这番来回折腾,旧据点建筑已经被毁坏了个七七八八。 看得出来梦想辰龙是想着把战场拉到人道司旧据点之外,神枪却看出其软肋,故意把战场放在那里,同时枪尖处还在不停积蓄力量,似乎即将放出足以撕裂“传送门装甲”的一击。 而就在刚才,梦想辰龙终于是忍受不住,故意吃下突刺的同时操纵“传送门装甲”,使其陡然膨胀巨大化,一口气把神枪吞了进去。结果,神枪被传送到了阴影世界,法力波动自然也就消失了。 我不认为神枪被放逐到阴影世界就算是败北了,这种程度的处理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证据就是梦想辰龙现在也还是维持着警戒态势,如临大敌地观察着周围的空间,仿佛神枪随时都会破碎虚空杀回来。作为神枪曾经的队友,他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视为神枪很快就会回归到现实世界的证明。 现在他的状态也是差劲到了极点,身体虚实不定,尽管还可以靠着“全面强化”异能发挥出来全盛时期战斗力,却随时都有可能要消失。 他一边喘息着调整状态,一边将目光投向了周围远处。猎魔人势力还在与怪人卫兵势力战斗,不过双方势力都注意到了神枪的消失,他们可不知道神枪还可以再回归。怪人卫兵们发出了士气高昂的声音,相应地,猎魔人们则流露出了绝望的色彩。 说来也真是讽刺,这么多人打得不可开交,敲定战役最终走向的却只有大成位阶之间的胜负。只要其中一边的大成位阶胜出,就可以把剩余的敌人们一扫而空。 梦想辰龙身体一动,似乎是要去杀死那些猎魔人。 祝拾也有可能会成为他猎杀的目标,我自然不可能作壁上观。火海被我留在原地用来监视长安,同时我把自己传送到了他的面前。而他见状则态度剧变,显露出了比起刚才与神枪战斗还要紧张得多的情绪。 我和银月之前战斗时发出的法力波动,他不可能没有感受到,想来他是很清楚与现在的我战斗就连百分之一的胜算都不会有。不过,看不出来他有放弃的打算。他露出了即使明知道会败北也要战斗到底的眼神。想到他这一“现象”的“成因”,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少女陆禅也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与其说是她是通过某种方式移动过来的,不如说是近似于附着在了我的视野边缘。就连存在的性质都变得那么像是幻觉。似乎只要再眨几次眼,她就会变得连看都看不到了。 我对着梦想辰龙说:“先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你挡下了刚才的爆炸,我的朋友估计生死难料。” “我只不过是要保护自己人罢了,你的朋友如何,与我何干?”他冷淡地说,“还是说你接下来是打算放我通行?”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要说打算放他一命也很虚伪,他都快要死了。我在这里惺惺作态,反而是辱没他。倒不如痛快一些,在他消失之前由我亲手消灭他。 “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在临死前说说看,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完成。”我说。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在战场上说要帮敌人的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他冷笑,“如果我说要你帮我把神枪给杀了,难道你就会帮我杀了不成?” 我毫不迟疑地说:“可以。” “……啊?” 他傻眼了。 “不过,我本来就是要杀死神枪的,这个不算数。”我说,“还有其他的吗?”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了我几分,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我真正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会在未来受苦受难的大多数人。”他说,“为此,无论是朋友也好,同僚也罢,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像你这种在战场上仅仅因为敌人无意间帮了自己朋友一把就浪费时间道谢的门外汉,就不要说什么会帮我达成心愿了,光是听了就让我想吐。”“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辰龙。”少女陆禅突然说话,“对你来说,朋友、同僚……到底是什么?” “……”梦想辰龙看都不看少女陆禅一眼。 “不要装作看不到我。”少女陆禅说,“把我召唤出来的人,就是你吧。” 她的话语,与我心中模糊成形的答案相同。 像是少女陆禅这样的梦之化身原本不可能在独立现实空间里面出现。只有能够把独立现实空间视为梦境的人才可以做到召唤出梦之化身。已知有条件做到这一点的人有三个,分别是我和银面具博士,以及生前的辰龙。 姑且不论作为后来者的我,银面具博士就算有办法召唤出自己的梦之化身,也不可能召唤出陆禅的。而生前的辰龙则不一样,他的手里有着过去的陆禅所持有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这个勋章里面寄托着的,正是过去的陆禅所怀有的梦想。 过去,辰龙为了理念而亲手出卖了自己的好友,将其送入宛如地狱般的实验设施,眼睁睁看着好友在绝望和血泪之中一步步走向堕落。最终,他的好友弃置了自己昔日的梦想和勋章,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活地狱,而身为始作俑者的他却避人耳目地将那寄托好友昔日梦想的勋章从地上捡起来,并且随身携带,将其珍藏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那些日子里,他的心里,到底在思考什么呢。我实在是无从揣度,更是无意置评。说不定,他会时不时地拿出那个寄托陆禅思念的勋章,回忆起过去那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阐述天真梦想的好友;甚至于,他还有可能会在那处宛如梦境的空间梦见对方。 之后,少女陆禅出现了。 这些终究只是我的幻想,或许真相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而如今也不会有像是裁判一样的人出面,告诉我这个想法到底是对是错。 不过有一点非常明确,虽然现在的少女陆禅与我的幻觉无异,但只要辰龙真的是召唤少女陆禅的人,那么梦想辰龙就没有道理看不见。更加不要说他现在还和少女陆禅一样是梦之化身。 而他却依旧不向少女陆禅投去一次视线,仿佛是在用行动反驳我的想法。为什么他不愿意去看少女陆禅呢,还是说,他是真的看不见呢。 他的身体愈发虚幻,眼看着就连半分钟都要支撑不住了。他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然后抬起头,对着我发出了声音。 “……你刚才说自己会杀死神枪,对吧。你也不像是会在这种情况下对我撒这种谎的人,就连那个陆禅都帮助你……我就当你是认真的。”他说,“不过,就像是你本来就是要杀死神枪一样,我也本来就是要守护人道司的研究员们。我们只是走在各自的道路上,恰巧符合了对方的利益而已。所以这样就算是扯平了。” “好。”我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么,我要上了。” 他在最后发出一声震喝,化为黑色的炮弹向我急速冲杀过来,旋即浑身迸发出来无数裂纹,裂纹之中绽放白光,竟是要在最后一刻释放出自爆之技。同时黑色的阴影也从下方涌现,似乎是要保护住旧据点建筑,免得那些没有来得及逃跑的研究员受到自己爆炸的波及。 而这也是此时此刻的他唯一有可能对我造成威胁的技能。纯粹以威力来说,他这个大成位阶以性命为代价施展的自爆技能很可能会超越银月最后发出的大杀招。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想要处理这一招实在是过于简单。 一道巨大的火焰长枪从我的右手掌心轰射而出,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目标。高密度的火焰力量把理应能够防御任何伤害的“传送门装甲”直接暴力破坏,梦想辰龙来不及自爆,便在火焰之中与自己的装甲一同灰飞烟灭。 梦想辰龙,消灭。 见证昔日好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缕气息断绝,少女陆禅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朝着对方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释然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这边的时间也到达了极限,她的身体也逐渐淡去。最后,她把脸转过来,对着我点了点头,消失了。 (本章完) 215 暗中行动者 看着少女陆禅消失,我的心情难免有些惆怅。或许之后就无法再见到她了吧。虽然与她之间的合作不能说是彼此完全信赖,但感觉只要相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与她成为不错的朋友。 附近的猎魔人和怪人卫兵们都注意到我消灭了梦想辰龙,这一下形势顿时逆转,刚才还无比沮丧的猎魔人们纷纷士气大涨,而怪人卫兵们则面露绝望之色,战意无限锐减。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生擒他们和研究员们也不会困难到哪里去。 差不多该带着长安去黑雾漩涡传送门那里去了,再看看麻早现在状态如何。虽然有着可以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但毕竟是长时间地使用回归之力,多少还是担心她会不会受不了。 忽然,我发现麻早如今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对劲,她好像正在离开旧据点。 几乎是同时,一道信息进入了我的意识之中。 这是“萤火虫”传递过来的信息,而且还是我留在麻早身边的“萤火虫”。根据我的预设指令,它只有在麻早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主动传递信息。 我立即紧绷起了意识,又感觉有些古怪。因为这个传递过来的信息给我的感觉有些不上不下。要形容的话,正常来说“萤火虫”会传递来的信息应该是“危险!”,可现在传递来的却是“危险?”,透露出含糊不清的意思。 我看到了那里的“萤火虫”所处的情景,并且接收到了其内部储存的历史记录。 一瞬间,我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说结论,陆游巡背叛了。 这个用词可能不太准确,他大概只是忠实于自己真正的立场而已,只是这么说会更加切合我现在的情绪。 差不多是在我刚刚和银月交战的时候,麻早当时正在集中注意力维持黑雾漩涡传送门,并且不忘对边上人保持最基本的警戒。 所谓的边上人,就是陆游巡,以及几个神枪队伍的猎魔人。前者不是战斗人员,所以没上前线,而后者则是刚刚从战场上临时分过来保护退路的人员。无论哪边在麻早看来多半都是要留心的对象。 由于远处突然爆发了异常的法力波动,属于我的气息也明显被卷入其中,因此麻早似乎情不自禁地转移了些许注意力。或许就是这个瞬间暴露出来些许破绽,陆游巡毫无征兆地动手了。 “睡去。” 他突然对着麻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话语里面蕴含着魔法般的效力,这是少女陆禅也有使用过的速效催眠术。以陆游巡如今的法力,这种程度的法术估计最多只能拿来对付坏级别的目标。麻早立刻就要做出反击,可就在同时,她手里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木头骷髅头的眼窝发出的光芒突然从红色转变为蓝色,而她本人则一个趔趄,好像意识变得朦胧模糊,无法自由支配身体。 这个道具显然有问题,大概会强化陆游巡的速效催眠术,而且由于麻早自己正在使用这个道具,很可能会被其从内部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麻早貌似迅速地失去了意识,向前跌倒。 而另外几个猎魔人也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其中一人在异变开始的同时对着旁边的“萤火虫”施展了幻觉法术,还有一人对着麻早的左手腕发动了像是制造冰块的法术,立即就冻结了红色gps手环。 其他的人则围绕着麻早默契配合发动了相同的法术,看上去像是一种封印,大量的结晶从空气之中凭空浮现,麻早还没来得及倒地,结晶就像是棺材一样将其封闭了进去。黑雾漩涡传送门则由于失去维持者而自动消失了。 麻早就这么被放倒了?我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结晶棺材可以悬浮在空中移动,陆游巡等人带着麻早悄然离去。这时候外面又是出现核爆炸,又是梦想辰龙和神枪两个大成位阶交锋,他们只能潜伏起来、见机行事。中了幻觉法术的“萤火虫”则被留在原地。 “萤火虫”会被这么搞定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仔细想来,说到底“萤火虫”仅仅是我分散的微小精神碎片,过去还有过被祝家宅邸结界轻易消灭的记录,抵挡不住幻觉法术也说得过去。至于现在之所以重新变得能够向我发出警报,好像是因为我本人的变化。 在经历过与银月的战斗,尤其是亲手破解过银月的“幻境”之后,那种普通的幻觉法术在我看来可以说是破绽百出。这个“萤火虫”虽然是我在那之前分裂出去的微小精神,但还是通过与我之间的联系同步到了些许眼力,并且意识到了自己中了幻术。 只是这个“萤火虫”呆头呆脑,就算意识到自己中招,也分辨不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做出了“总之先联络我”的判断。 不过就算没有它,我也有其他后手,那就是留在麻早身体里面的热能记号。????通过热能记号,我追踪到了麻早现在的位置,并且得到了陆游巡等人在把她带到外面之后的历史记录。 同时,强烈的疑问宛如飓风一样在我的脑海里面刮了起来。 为什么陆游巡会背叛?他居然敢背叛? 祝老先生认为我有机会成为大无常,而通过陆游巡的记忆认识我的少女陆禅也称呼我为大无常资格者。“大无常资格者”这个说法在银月的话语里也有出现过,虽然不知道具体详细的定义,但是光是望文生义就能够明白一半。也就是说,陆游巡应该也认为我有着成为大无常的潜力。他还是个忠实的超凡主义者,从以前就代表着超凡主义山头与我来往。 而背叛我,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与我的来往,还放弃了代表超凡主义山头对我的拉拢。即使他是偷偷地绑架麻早,以他的立场在事后也必定无法洗脱嫌疑。他为何会做出这般抉择? 我不认为他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这种事情的,难道他是认为绑架麻早产生的收益,比起与我继续来往产生的收益还要更高吗?还是说他也和神枪一样,受到了某个大无常的指示?亦或是两者兼有? 在历史记录里,陆游巡等人在移动到人道司旧据点之后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有个猎魔人已经等候在了那里,身边放着很多设备,还打开了一面传送门——那东西是个立在地上的门框,中间一片漆黑,怎么看都是个传送门。 走到这里,这些人似乎放松了不少。 陆游巡对着身边人说:“只要把她带到传送门对面,这次的任务就结束了。” “这个女孩子之后会怎么样?”其中一人问,“她是治愈失魂症的重要线索吧,可是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去的话……” “那个叫庄成的外道无常,好像也是大成位阶吧。他好像特别看重这个女孩子,我们现在这么做,万一事后被他报复……”另外一人插了一嘴。 “你们对他来说都只是小角色,他连你们的脸都记不清,名字也不知道,只要不是被抓到现行就没事。”陆游巡说,“任务的内情只有我和神枪知道,不让你们知道是为你们好。不过就算我不说,反正你们对于某些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了。没错……”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封闭在结晶棺材里的麻早,沉默片刻后说:“……她会被杀害。与治愈失魂症无关,被送到那种地方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却是没有人流露出意外情绪,他们显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接着,他们继续运输结晶棺材,历史记录到此为止。现在的他们正在向传送门走去。 一瞬间,我就消化了上述所有的信息,并且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火焰传送。 我来到了运输结晶棺材的队伍中央。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猎魔人,估计也有过很多与怪异之物作战的经验,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遭遇敌人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多么少见的情况。在注意到我的刹那,他们不谋而合地,以条件反射的速度做出了围攻的动作。 动作都很快,可那只是常识标准的快。在火元素形态的我看来,他们就像是在空中静止一样。其中有的人已经认出了我的长相,身体虽然还在做出攻击动作,但是脸上已经缓慢地浮现出了惊恐和绝望。 陆游巡也看到了我的脸,他的眼力或许是队伍里面最好的,动作却是最慢的,身体还呆立在原地。 我稍微数了一下,参与这场绑架麻早行动的猎魔人,除去陆游巡,一共有六个。现在我的心情相当糟糕,想要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杀光,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他们。 所以就先抽杀一半吧。 “等——” 我不等。 陆游巡才吐出来一个字,我的火焰就发动了。其中三个人被点燃,就连挣扎动作都来不及做出来便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一缕黑烟。看着消失的他们,我不由得浮现出来一个念头,虽然我没有残虐的兴趣,但是就这么杀死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呢。 而对于另外三个人,我则召唤出了三团火焰并分别做出巨大手掌的形状,将他们统统抓了起来。 然后,我转过身,看向了陆游巡。 (本章完) 216 神枪结束 我曾经对少女陆禅说过,我知道陆游巡以后有可能会变成敌人,不过我不打算现在就对他动手。真要变成敌对的局面,无非是到时候做过一场的事情。 真没想到这个“到时候”会来得如此之快,我的情绪也比起自己想象中要差。说不定我原本还是有些想要信赖陆游巡的吧。 陆游巡见到我拘束了余下三个猎魔人,便止住了自己的声音,脸色数变之后苦涩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萤火虫’应该已经被解决了,gps手环也被冻结了,而且从她的态度和举止来看,除了这些,你应该没有留下其他监控手段才对……” 一边说话,他一边看向结晶棺材里的麻早,目光落在了被冻结的gps手环上。 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除了这个gps手环,你还瞒着她留下了其他的监控手段?是‘热量’吗?可是我没有在她身上观察到类似的痕迹……等等,难道你是藏在了她的内脏里面?这件事情她自己知道吗?” 根据我的印象,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向麻早打探过类似的信息,不过或许他有自己独到的观察和分析的手段吧,而正是这种观察分析得出的结论使得他产生了误判。 至于麻早身上的热能记号,那其实是当初辰龙袭击祝家宅邸的时候我为了迅速赶赴现场而设置在麻早身上的,虽然设置的时候经过了麻早的同意,但是事后没有告诉她我没将其撤走,甚至“按照惯例”将其转移到了内脏处。 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尽管这个热能记号后来有了“防备随时可能袭来的神枪”这一用途,不过一开始我只是顺其自然就这么做了。非要剖析我的心理的话,可能是我对于麻早的存在患得患失,总是情不自禁地做出能够多少增加自己安全感的小动作。虽说如果麻早硬要离我而去,这种程度的小动作做多少都是无用的。 而就是这种看似多此一举的“小聪明”现在派上了用场。真是必须感谢过去的自己。 我没有接下陆游巡的话茬,而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随着一道火光闪过,黑绳锁心戒指出现在了中指位置,手掌虚化;旋即火焰组成的右手臂伸长,手掌疾速穿入陆游巡的胸膛之中,握住了他的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顿时变得动弹不得。 黑绳锁心戒指是他过去赠送给我的礼物,对于他本人是否有效我不知道,试试不会吃亏。我可是有很多问题想要从他的嘴巴里面挖出来。他刚才说只有自己和神枪才知道绑架麻早任务的内情,先问他是最有效率的。 我现在也算是已经把握住了些许内情,首先从他先前的话语里面可以得知,他和神枪是同伙,而能够指使神枪的很可能是大无常,他的后台估计也是同一人物;其次,尽管不知道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麻早被绑架之后的结局极大概率是死亡,由此可见幕后黑手很可能并不打算利用、或者是并不知晓扫把星体质。 他和神枪是同伙这一事实有些违背之前的见闻,既然两人穿同一条裤子,就不应该出现神枪不知道我的水平而贸然突袭的事件;再加上,既然陆游巡处于与我敌对的立场,他过去就不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与我精神同步。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误,导致陆游巡背叛的契机应该出现得非常晚,且非常突然,就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以至于来不及和神枪通气。 我的火元素身躯相当于超大号“萤火虫”,能够无比精确地调取过去的记忆信息。过去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面超高速回溯,最终定格在了某一处——那是在我第一次从独立现实空间被迫登出之后的事情,那时候陆游巡的手机突然接收到了某条消息,看到消息的他反射性地露出了皱眉的表情。 我问他是不是有坏消息,他却只说是神枪回应了他的请动,可那应该是符合他需求的“好消息”才对。紧接着他便转移了话题,让我不由自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神枪的问题上。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接客室,说是要再做一遍沐浴净心——那是为了暂时洗去内心恶意而进行的仪式。 ——当时的他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 我想,陆游巡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点起意背叛的。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被自己惯用的转移话题伎俩蒙骗。而彼时他应该还是有机会和神枪暗中联络的,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大概是出于两点:第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否还需要第三次第四次地帮助我进入独立现实空间,必须暂时努力维持住洗去恶意的心理状态,无法执行对我不利的行为; 第二,他大概也没想到神枪一上来就会动手——这种乐观思考固然不符合陆游巡的谨慎思维,可他当时也没办法在与我为敌为前提的方向思考得过于深入。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不知道中了几分。 “告诉我,陆游巡,在幕后指使你们的,是谁?”我问。 “……我不能回答。” 明明正处于必须回答的状态,陆游巡却这么说。 “你果然有办法抵抗黑绳锁心戒指?”我问。 “既然存在着强行逼出回答的法术,那也必定存在着反过来禁止的法术。我在自己的身上施加了禁制,无法以自己的意志说出与幕后之人相关的信息。就算强行逼迫我说出内情,或者使用读心术之类的法术挖掘信息,也只会触发禁制效果,把我的脑袋烧坏掉而已。” 说着,他看了一眼其他猎魔人,“另外,他们在执行任务之前也被施展了大同小异的手段,你对他们使用黑绳锁心戒指也是无用的。” 黑绳锁心戒指的反馈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不过我并未尽信。我看了一眼另外三个被巨大火焰手掌分别抓住的猎魔人,又看向了他。 “是吗?既然你身上的禁制是你自己做的,那么你自己也可以解除吧。”我说,“不照做的话,你这些好伙伴可就性命不保了。” “……不要牵连他们,他们也不过是刀子而已……” 他话音未落,抓着其中一人的巨大火焰手掌便猛地用力一握,发出爆裂炽热火光。光芒过后,那人已经消失,只余灰烬从巨大火焰手掌指缝间流泻,随风而去。见状,还活着的两人的脸色更加惊恐惨白。 “我要听的不是这句。”我说。 “我不会透露出与幕后之人相关的信息。”他咬牙说,“要杀就杀我吧,庄成。他们也都是无可奈何、听命行事而已,否则就有可能人头不保。”????“他们因为无可奈何、听命行事、害怕可能人头不保,所以只能绑架麻早——我就姑且相信这句话吧,可是他们在与我作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也可能人头不保,怎么这时候就不无可奈何了?”我说,“你说他们只是刀子,那么我也不过是把刀子折断了。莫非他们只有在与我作对的时候才是刀子,我出手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都集体变回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说完,我便把右手臂抽了出来,又对着另外两人伸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还朝着传送门的方向送过去了数只“萤火虫”,想看看传送门后面是什么,他们到底要把麻早运送到何处地方。说不定对面就是幕后之人的所在。 只可惜,这数只“萤火虫”在穿过传送门之后没有到达另外一处空间,而是直接从门框另一边出来了,就好像这传送门只是一层幻影罢了。我推测这个传送门很可能存在着白名单机制,不被允许的对象是无权通过的。 不止如此,我对着另外两人的审问果然也以失败告终。和陆游巡所说的一样,他们好像真的无法说出自己所知晓的关于幕后之人的信息,要么是只能沉默不语,要么是只能明说自己无法道出信息。两人都浑身僵硬,似乎明白自己在劫难逃。 无法从活着的他们口中知晓信息也没关系,把他们的首级带回去让麻早调查就可以了。不过比起他们,显然是陆游巡的首级更加意义非凡。我转头看向了陆游巡。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强力而又熟悉的法力波动。 都不用仔细辨别就能够知道,这是神枪的法力波动。通过旧据点那边的热量,我能够感知到一处空间骤然像是糖水般浑浊扭曲,旋即一道宛如雷霆般的身影从中贯穿而出。正是手持银色长枪的神枪。 随着他的法力波动扫荡过此地,仿佛目光也扫荡过来一样,他陡然转头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不需要任何言语解释,他似乎顿时明白了一切,紧接着化为一道银色的闪光,向着这里突击了过来。 仅仅一次弹指的功夫,神枪便横跨足足三里的距离,飙射到了我所在的地方。 我正要抬手迎击,却见他在即将撞击过来的刹那,行进路线宛如闪电般陡然折了两个锐角,旋即竟伸出空着的左手把封闭麻早的结晶棺材抓住,朝着传送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来比起和我决出胜负,在他心里还是任务目标更加重要。而要是放任他进入传送门,恐怕我就无法追踪到他和麻早了。从传送门的白名单机制来看,或许就连我留在麻早身体里面的热量也无法带到对面去,结果很可能会变成他和麻早通过了传送门,我却无法借由热量把自己传送到对面去的局面。这是绝对不可以容许的。 千钧一发之际,我用目光点燃了传送门装置的门框。巨大的热量凭空出现,使得门框原地爆炸开来,传送门本身亦是土崩瓦解。神枪抓着结晶棺材从传送门原本所在的地方徒劳掠过。与此同时,我准备把自己传送到他的面前去。 不过他好像也意识到了必须先打倒我,便把结晶棺材扔在原地,疾驰的路线转了一百八十度,以回马枪之势风驰电掣地杀了回来。 他所持长枪的尖端爆发出了无比澎湃的法力波动,我感受得到那里集中着足以把空间本身都撕裂的恐怖力量。毫无疑问,那就是他原本要拿来强行击穿梦想辰龙“传送门装甲”的超级杀招。而此刻,他将这个超级杀招对准了我。 我没有打算正面接下这个招式,然而正当我生出传送回避的念头之际,就像是空间本身都冻结了一样,我的身体宛如琥珀里的虫子被硬生生地凝固在了原地。无法移动,无法招架,就连火焰传送都无法使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枪的攻击造访。 这种力量我再熟悉不过,曾经我也被相同的力量锁定过。所谓的空间冻结不过是肤浅的表象,即使我把空间本身都破碎了也无法躲过接下来的打击。因为这个现象的本质,就是规定了我必须正面吃下这一击。 必中,必穿—— 银色的长枪轰穿了我的火元素身躯,同时也轰穿了我的灵魂。如果说辰龙象征的是极致的防御,那么神枪象征的就是极致的攻击。这一击的威力,甚至犹在银月最后的大杀招之上,把我灵魂超过一半的体积都消灭殆尽。 真是有够厉害的杀伤力,或许就连现在的我都未必施展得出来那么强大的攻击吧。如此强大的必杀技对他来说应该也有着相当沉重的负担。他在我身后十几米外刹车停止突进,然后身体变得摇晃,用长枪支撑自己的身体,气喘吁吁。 然而这种程度的杀伤力还是杀不死我。 他很快就把长枪从地上拔出来,看了一眼损坏的传送门装置,接着便向陆游巡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陆游巡则看向了我,然后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忙大声喊叫:“神枪,后面——” 晚了,结束了。 我在自己身体内部召唤出大量火焰,迅速地把自己修复至完全状态,同时来到神枪身后,伸出右手,五指扣住他的头顶。 他僵硬地转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本章完) 217 死或生(本集完) 神枪就像是撞到了鬼一样看着我。 “毫发无伤……?” 他无法接受地说。 如果他有亲眼看到过我与银月之间的战斗,想来也不会觉得那种程度的攻击就可以结束战斗了吧。 不,至少在与梦想辰龙战斗的期间,他应该有清楚地感知到过银月当时放出大杀招之际的法力波动,也明白我没有死在那一击之下。不过他多半以为我是躲过去了,或者招架住了吧。而他的攻击是既无法躲避、也无法招架的。 原来如此,难怪他当初那么自信,扬言说随时都可以把我杀死,还宣言说辰龙由他来杀。有着这般破格的杀伤力,再搭配“必中必穿”那么作弊的异能,在大成位阶确实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是字面意义上的“必杀技”。说不定就连银月遇到这么纯粹的杀招都要头疼应该如何处理。 只可惜,他遇到了我。 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字来,我就抓着他的头发,直接爆发出了致命火力。 火焰当场就把神枪全身吞噬,顷刻间毁灭了他的肉体,烧却了他的灵魂。一秒后,火焰消散,只余下一颗被我抓在手里的焦黑骷髅头颅。 神枪,死亡。 “居然一击就把神枪……” 另外两个猎魔人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如果不是被巨大火焰手掌抓着,只怕他们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之所以留下神枪的头颅,是为了提取其中的情报。当然不可能指望陆游巡协助,这是要在之后拿去给麻早调查的。 我转过身去审问那两个猎魔人关于结晶棺材的信息。似乎是因为与幕后之人无关,他们这次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那个结晶棺材本身只是个用来束缚目标的法术而已,虽然非常坚固,但是以我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够将其击碎并释放麻早。 闻言,我直接炸碎结晶棺材,把昏迷的麻早抱了出来。 陆游巡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当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去的时候,他不像是另外两个猎魔人那么惊慌恐惧。 “虽然我不能说,但是你应该很清楚神枪的后台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从今往后,罗山再无你的立锥之地。”他说。 “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命吧。”我说。 “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他说,“我已经做好觉悟了,你动手吧。” 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你不杀我吗?” 看来纵使是失去了过去的梦想和信仰,现在的他也没有变得贪生怕死。说实话,既然已经拿到了神枪的头颅,那么他的头颅拿不拿已经无所谓了。话虽如此,我依旧没有饶他一命的打算。不过我的脑海里面闪现出了少女陆禅过去说过的话。 陆游巡固然可以做到从容赴死,然而对他来说,有件事情,比起死亡更加无法接受。 我拿出了银色的国家一级猎魔人勋章。 事已至此,就帮助少女陆禅完成愿望吧。 看到这个物品,陆游巡先是流露出了疑惑的情绪,接着眼神出现了变化,似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这个,这个东西,是,是……” 他发出了惊愕而又颤抖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如此狼狈恐惧的反应,他像是呻吟一样地说:“这个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陆游巡,我要你死。”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说:“但是要杀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不……不要!” 见状,他竟转身就逃。然而他过于慌乱,都不需要我阻截,他居然就把自己绊倒在地,然后拧身看向了我。刚才还那么不畏死的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表情非常扭曲。 “这是什么东西,拿远点,不……”他精神失常地说,“不要……不要靠近我!不要啊!” 我继续向他靠近,而就在这时,我似乎看到空气里浮现出来一道隐隐约约的、像是少女的轮廓。我停止了前进,而那无形的少女则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我单手捧着的银色勋章,代替我向着陆游巡走过去。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个画面就像是银色勋章自己向着陆游巡飞过去一样吧。而陆游巡貌似也依稀看到了那个无形的少女,他的脸上困惑与恐惧交织,变得无比混乱。 “你是谁?”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轮廓一言不发地把银色勋章放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消失不见,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而他则发出了一声令人联想到临死前哀鸣的惨叫,然后彻底昏迷了过去。 陆游巡,精神死亡。 如此一来,我也算是完成了少女陆禅的愿望。 银面具博士、辰龙、神枪、陆游巡,以及梦想辰龙和少女陆禅……一道道身影在我的脑海里面陆陆续续地浮现,又像是泡沫一样同时消失,留下的是宛如庆典结束一样兴味索然之感。 我必须好好思考未来的事情,下一站应该去往哪里。就如同陆游巡所说,罗山可能再无我立锥之地,之后也不好继续在咸水市待下去了。 虽然现在的确是杀死了神枪,但是只要把相关目击者统统杀了应该还可以多争取到一些时间。如果只是为了带着麻早逃离大无常的威胁,或许不光是逃离咸水市,还可以逃离到海外。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索性逃离到北极那里去也不失为一种选项。那里似乎还是与神印息息相关的地方,有深入调查的价值。 不过…… 逃跑?我吗? 我抱着麻早转过身,看向了那两个被吓破胆的猎魔人。 “你们两个。” 两人皆是面露万念俱灰之色,似乎以为我终于要对他们动杀手了。不过我没那个意思。我把束缚他们的巨大火焰手掌解散,他们措手不及,狼狈地摔倒在地。 “我不杀你们了,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们。你们去把陆游巡……把陆禅带回去,再把这里的事情全部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让你们的幕后之人知道,神枪是我杀的。”我说,“最后再替我带过去一句话,告诉你们的幕后之人,那个不知名的大无常—— “我庄成会去找你。” (本章完) 本集完&请假10.30 虽然大家都是老同学,彼此都很了解,但也仅仅局限于私人之间的关系,工作中是个什么样子,相互之间却并不很清楚。金帅在安排工作时,身上散发出来的上位者之气,让庞建辉等人暗暗吃惊。 “恩!本王想杀了它。”白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五圣兽虽然各自形态种族不同,但大家却亲如兄弟。 “几位想要见我们的领主?”楚南彬彬有礼的说着。拥有着人类同精灵混血的他。在别人眼中确实是圣元大陆的土著。 此时河水向着东南的方向流动,李辉也不改变方向,顺着河流一直向下游去。 至于第一跟第四条,杰克已杀死,拿什么来‘交’?第四条的让他自废双手,更不可能做到,比前面三条更难于让叶无天接受。 具体的商业谈判,以及该在什么地方选择第一家的店铺,还有宣传广告方面该如何分配,指挥别人的这些事情,全部由阿夫伦跟法撒承担了下来。 脑子里想的东西瞬间过了一下,战苍穹对贪狼道“我现在下线去安排一下,你先在这等下。”说完就下线去打电话了。 一直上升数十丈之后,李辉的身形停止上升,此时距离深潭水面只有十几丈的距离了,透过潭水能够清清楚楚看到水面上空的情形。 现在,银苍也不会疯狂的对凤家施以报复,想要杀光凤家的所有人。 泉跪倒在鼬的病床前,看着青年那由于查克拉与生命力严重受损,惨白无比的脸颊。 他并没有多么善良,当医生的在所有人眼中,或许是救死扶伤,可他自己却不这么觉得,长期双手都是血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善良。 莫天行目光一闪,身形骤然间加速,落在了一处看起来布满雾气的山谷前。 许姝不以为意,“这是御花园,宫中人多,许是个路过的也不一定!”正是因为这个,刚刚许姝才没有留意周围的动静。 “第四颗……”叶铮顿了顿,这回,他的目光在众人的神情上停留得更久了。 自来也知晓如今的大蛇丸已经算是战斗,而后者攻击的对象也是半藏。 在术的方面,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个罕见的天才,可正如水门说的那样,迪达拉的性格中有着相当偏执的部分。 看着手提断刀的楚逸,帝逆漠然不语,因为楚逸距离能当他的对手还有很远的距离。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经历了那么多,许姝也已经习惯了,并且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她已经眼瞎了,不想心也跟着瞎了。 所以这才如此谨慎暗自埋伏,若是当年巅峰时期,不说七处人马全都能在两三个时辰内绞杀殆尽,却也要杀的他们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道深红色火影像一阵横冲直撞的飓风从街道的远方呼啸而来,感受到这股熟悉的炙热气息,黎木赶紧现身,将李夜桐那蛮横的姿态止住。 翌日一早,英娥觉得身上好些,只是手指还是疼痛难耐,倚莲为她换完药后,她便在倚莲的搀扶下来到胡太后寝室请安。未入门便听见里面有嘤嘤抽泣声,英娥不敢进,立于廊下,倚莲进去报于太后。 这便是最后的退让了,一旦还不能离开,恐怕这里会多出几桩惨事。 失神的倪玉终究还是回过神来,因为她发现跑了这么久,根本就不是去王婶家的方向,倪玉恨恨的甩下陈景苍的手,朝着王婶婶家走去,陈景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李夜桐微微一笑,看起来十分甜美,但在黎木的眼中却暗藏杀机。 然后短短地几天下来,黎慬依就吃到了苦头,几乎被针对的焦头烂额。 整个森林中大部分妖兽根本不敢靠近他半分,这完全得益于沈辰身后浮现的巨大虚影。 没想到,林风刚刚走进二楼的卧室,发现身为使大佬的鹤熙满脸红晕地靠在床头,右手托着下巴傻笑。 无数只张着杂乱黑毛的爪子,凶猛地插在黎木之前站立的地方,地面崩碎,黑雾缠绕间,仿佛有无数双嘴在撕咬着碎裂的混凝土。 出了此事之后,芈茵亦是哭闹撒泼过,但郭隗心志坚定,却不是她能够动摇得了的。 帝都五大家族之主、兩名軒轅帝國有名的城主,五名王者、半步皇者、皇者大能,這倒是令許多不明的長老與弟子,十分好奇,不過藍月門的眾人包括門主藍鳳凰,幾乎都明白,絕對不是為了葛青而來。 不过胡一菲和林宛瑜听了陈美嘉加油添醋的那么一说之后却是火冒三丈,吕子乔他们则是瞪大了眼睛,都知道劳拉不是省油的灯,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向了张耀。 218 变迁的足音 距离发生在人道司旧据点的战役,已经过去了两天。 根据祝老先生那边传来的消息,猎魔人势力最后以少量的伤亡俘虏了绝大多数研究员和部分怪人卫兵。虽然还有两个研究员下落不明且生死未卜,但猎魔人势力基本上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祝拾也是毫发无损地从前线退下,然后去回收了被我放置在远处的长安。人道司旧据点距离咸水市足足有数百公里,而且因为我和麻早当时已经远去,所以祝拾自然也无法再使用那个方便的黑雾漩涡传送门,只能通过其他方法带着长安回归并为其做全面诊断。这方面的细节之后再展开详说。 我杀死神枪的事情很快就在罗山内部传开了,据说是闹得沸沸扬扬。看来被放回去的两个猎魔人都有好好做我交代的任务。“庄成”这个名字立刻便响彻罗山。 就连我向大无常“下战书”的事情都成为了众人皆知的新闻。也不知道那两个猎魔人是如何理解我当时的发言的,我自己倒是只想着让他们私底下传个消息就是了。又或者这是他们的小心思。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陆游巡当初跟我说他们只是刀子,我尽管有反驳过他,却还是有着要承认的部分。无论客观结论如何,他们在我心里的确是刀子。缴械之后,折断了也就折断了,扔掉了也就扔掉了。起初的确是有全部杀光的念头,可在目睹陆游巡精神死亡之后,兴味索然之情升起来,便随随便便地把那种念头忘到了脑后。 说不定这是超凡主义者的思维模式,换而言之,我可能和陆游巡还有神枪在一定程度上是同类。我没有把那两个猎魔人当成人看。这可不能让祝拾知道。曾经的我其实也没有这么极端,我非常清楚,这大概是因为我怀着无所谓的心情操纵超能力随意杀人造成的心理影响。我以前那么傲慢地以为自己的心灵不会由于杀人而动摇,到头来还是有些潜移默化的转变。 我当时那么果断地杀死神枪,甚至借用那两个猎魔人之口挑衅大无常,会不会也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呢?说不定当时其实还存在着更加聪明的、委曲求全的做法,我却视而不见了;是不是把现在的我传送到过去,我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并非如此。或许当时确实存在着更加聪明的做法吧,不过那不是我应该走的道路。简单地说,我就是会在那种情景下做出那种抉择的人,并且我也全面接受了那样的自己,以及之后所有可能的后果。要我对着意图伤害麻早的人手下留情,断无可能;更加不要说是抱头鼠窜,岂有此理。 在彻底脱离人道司旧据点范围之后,我怀里抱着昏睡的麻早,也算是变得心平气和,正经思考起了后续的计划。 虽然说是要主动去找陆游巡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但是我这边毕竟都不知道对方到底何许人也。线索并不是完全没有,现在没办法立刻上门也是事实。万一打错了人,非但是莫名其妙把人冤枉了,还是平白无故地树敌,这是最不可取的。 对面也有可能会忍受不了挑衅主动找上门来,再加上我都表现出了秒杀大成位阶的力量,敌对的大无常很可能会亲自出马。这诚然是正中下怀,不过我现在不方便离开麻早身边,变成那种情况的话难免会把麻早牵扯进去。如果有条件,自然是要自己把握进攻的主动权。 麻早没过多久就苏醒了过来,我把眼下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她的表情非常凝重。 我可能会因她而与大无常作对,这是过去也有当面跟她讲过的。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再劝说我把她抛弃掉。只是口头约定和实际上做出来到底还是两码事。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如何思考的,如果她在暗地里能够为我的袒护感到喜悦和安心,那么我也会开心。 另外,她把自己先前中招的内情都说了出来。 陆游巡固然是为绑架麻早而做足了前期准备,可麻早居然会如此简单就中招,我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结果不出所料,麻早是故意中招的。在遭到催眠的同时,她就用回归之力解除了催眠,然后装作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被封入结晶棺材。陆游巡看没看出来就不知道了,搞不好是打着顺水推舟的主意。 听她解释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森林,正在沿着夜晚的公路行走。我奇怪地问:“你解除了催眠?可我看你不是昏迷过去了吗?” “严格地说,为了防止露馅,我仅仅解除了部分催眠。”她解释,“当时的我处于一种近似于梦游的低频率意识运转模式,可以觉察到外界的危险,并且判断是否应该发动回归之力逃之夭夭。” 她不会还在梦游时听到了陆游巡说的“gps”了吧……我冒出了这个念头,却没敢提及,而是继续问:“为什么不直接逃跑?” “因为我想要知道他们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她说。 “你是想要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寻找治愈失魂症的方法,对吧?”我问。????“是的。如果他们只是想要从我身上谋求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之所以使用那么粗暴的手段,是为了抢在其他势力之前……那么我就算配合他们进行研究也不是不可以。”她说,“无论哪个势力抢先研究出治愈方法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失魂症患者们可以得到治愈。”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小了:“……那样一来,祝拾的妈妈也可以得救了吧。” 看来她虽然表现得对祝拾冷淡,但其实还是比较认同祝拾的。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个很不擅长对付善意的人,一旦有人怀着强烈的善意接近她,她很容易就会沦陷。只不过她总是会顾忌到自己的扫把星体质而采取极端回避方针。 她过于善良,把自己的安全都放在了其次的位置。尽管我希望她能够在行动之前至少和我通一下气,可当时事发突然,来不及和我联络,又是个潜入敌营的大好机会,她直接就上了。 不,就是撇除这一点,说不定她也未必想得到要和我通气。我其实多多少少有想要把她当成自己挂件的意思,往极端里说,我希望能够把她永远放在自己的翅膀下,她只要专心为我吸引怪异事件就好了,但是在本质上,她是一个极其有主见的人,也是一匹特别我行我素的孤狼。就是知道我不会同意,她遇到机会也不会瞻前顾后,动手就是干。 从这方面来说,她和我是同类人。会不会遇到危险、身边人会不会赞同,这些都是其次的,都不重要。换成是我在她的立场上肯定也会那么做。 别的不说,潜入敌营是真的很刺激。这次潜入人道司秘密据点的行动,我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喜欢。然而,我是出于自己喜欢才会那么做,而她多半是出于消极的理由。 她总是背负着极其巨大的压力和罪恶感,打从心底里认定自己不应该与人来往,甚至认为自己不应该继续活下去。之所以总是想要为了拯救他人而活动,大概是出于一种赎罪心理。而要说到拯救他人的极致,那无疑就是“拯救世界”。 我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银月的“幻境”,浮现出了她与我敌对的情景。 “之后要去哪里?”她问。 “先去城里找个地方过夜吧。”我说。 如果是为了避免被陆游巡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抢先锁定位置,最好是去往避人耳目的地方。我们都不需要进食和睡觉,找个荒郊野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敌人可是罗山的支配者之一,找个人而已,占卜之类的方法应有尽有,现在也早已不是多股势力在“失魂症少女在哪里”这种层面的问题上互相扯后腿的阶段了。我们倒不如保持正常的进食和睡眠,维系良好的精神状态。 麻早似乎有其他想法,不过想了想后还是跟了上来。 通过手机地图,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城市。现在是晚上十点,正是宵夜时间,街道上却没几家店在营业。好不容易找到家还有灯火的食堂,里面也就两三个客人。吃饭的时候,附近桌聊天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听他们忐忑不安地聊到了什么“核弹”和“世界大战”之类的话题。 我这才反应过来,又用手机连接网络看了看新闻。 果不其然,之前和银月战斗时的动静太大了,银月就连核爆炸都用了出来。这是国家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虽说是才一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件,却已经成为了众多网民议论纷纷的大话题。根据评论,那次核爆炸有着战略级核弹的规模。有的人惊恐地以为是美国的核弹打进来了,也有的人认为是国家在做核武器试验。似乎连国外网站都对此事展开了议论。 以破坏规模和总能量而论,能够化身为天灾的大无常们有着远比银月召唤的核爆炸庞大到不知道多少倍的力量,然而论及对于人心的动摇程度,关系是逆转的。迄今为止,罗山总是处于观望姿态,大无常们亦是不向世人显示自己的存在。然而这终究是无形而又脆弱的、随时消失都不足为奇的默契。现在,这种默契被我和银月的战斗撕裂了一角。 怪异世界正在一步步地向世人揭露自己的存在,时代变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本章完) 219 你会杀我吗? 想来官方势力不会愿意看到时代变迁的脚步声来临得那么迅速,必定会竭尽全力地掩盖相关消息,这种努力又能够起到何种程度的作用呢。 之后肯定会有无数不知道怪异世界存在的人想要调查事件真相,虽然核爆炸本身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但是在核爆炸发生的场地上存在着大量常理说不通的痕迹,比如说明明距离核爆炸只有一公里多,却没有遭到热辐射和冲击波殃及,反而因其他力量而毁灭的人道司旧据点;又比如说在森林之中肆虐、又不知为何消失的森林大火(我现在已经把森林里的火海撤走了)。 总不能说成是国家发射核弹熄灭了森林大火吧?苏联人倒是真的用核弹熄灭过火灾,不过当时事件发生的地点好像也不是森林。 核爆炸出现在国境内部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掩盖过去的小问题,恐慌情绪会在社会内部蔓延,甚至有可能已经在上层蔓延开来了。 听说大国之间核威慑的运行逻辑就是谁敢朝着自己发射核弹,自己就要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在银月召唤的核爆炸出现的时候,说不定掌握核按钮的相关人士已经把手指头放到发射按钮上面去了。而既然现在还没有出现此类信息,那就意味着事态大概并没有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 说不定我和银月之间的战斗险些拉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帷幕——纵然是我都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了。 附近桌正在议论的两三个食客都没有意识到,这起核爆炸事件的两个主角之一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脚边还放着一个人头——神枪的头颅被我装进了路边捡来的塑料袋里。 吃完宵夜之后,我带着麻早去附近的酒店下榻。 幸运的是,与饭店等地方不同,投宿的地方大多数还是有在营业的。 只不过途中稍微碰了下壁。在其他人看来,麻早只是个孩子,我这个接近二十岁的成年男性要带着她这个怎么看都是中学生岁数的少女入住酒店,无论如何都会显得形迹可疑。麻早拿不出自己的身份证件,我也不像是监护人,当前台询问我、我又解释不清之际,对方的营业性微笑之下似乎涌现出了审视潜在性犯罪者的意味。 为了避免麻烦,我只能迅速把住宿地点更换到了另外一家距离远些的酒店,再独自办理入住手续,然后让麻早用回归之力传送到房间里面,顺便把房门反锁了。 另外,因为我是第一次一个人订双人间,所以不知道是这家酒店独有的规矩,还是通用的规矩,订双人间需要出示两个人的身份证件。所以到头来我就只能订了个单人间。 既然是单人间,那就当然只有一张床铺。麻早只能和我同床共枕。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和麻早这么做了,心情却还是很奇妙。 或者换个不怕被人嘲笑的说法,有点心虚,又有点期待。因为我对麻早并非毫无那方面的念头,再加上现在还是偷偷把她带到酒店里边来,颇有些背德氛围。明明现在的我都已经拥有了远远凌驾于世俗法律之上的力量,却还是会为犯法而感到背德,真是不成熟。 不过,或许这么说会让人觉得我变态——就算是为了以后也能够继续感受到这种背德感,我也认为自己有必要在心里维持部分道德思维。只有有道德的人才有资格背德。 确定好了过夜地点,我又用火焰传送回了趟咸水市的家,把用来治疗灵魂创伤的药物带过来交给麻早,方便她继续服用。现在的她还是必须继续疗养灵魂的状态。另外,陆游巡给的代替使用者承受灵魂负荷的道具已经被我们扔掉了,有后门的东西不要也罢。 趁着这个机会,再说说祝家那边的情况吧。我现在之所以没有带着麻早重新去打开人道司旧据点的黑雾漩涡传送门,帮助祝拾把长安带回到咸水市那边,自然是有其理由的。因为现在的祝家已经必须和我做出切割了。 这也是一开始就商量好了。万一我杀死了罗山的大成位阶,甚至是与大无常敌对,祝家便无法再继续与我来往。在和麻早一起前往城里的路上,我就通过留在咸水市那边的“萤火虫”与祝老先生取得联络,告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也通过人道司旧据点的“萤火虫”通知了祝拾。而两人则迅速地做出了配合。 其实我心里仍然是有几分担心的,就算祝老先生公开说祝家和我交往不深,外人又是否真的会相信?不过无论是祝老先生还是祝拾,似乎都没有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并且向我仔细地做出了解释。 实际上从客观角度来说,祝家和我好像还真是关系很浅。虽然长安和我是朋友,但先不说长安本身就在祝家不受待见,我们也是在大学才正式来往的,而如今我才刚上二年级。我平时又是独来独往的作风,而要说到外人对于长安交友情况的印象,首先想起的也是长安与那些狐朋狗友的“欢乐日常”。 至于我和祝拾之间的来往,在外人看来就更加谈不上密切了。我和祝拾以前也就是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正式接触到身为猎魔人的她是九月中旬的事情,而现在才刚刚进入十月份。 我回想起了陆游巡过去的某些态度,虽然我从来都不会在他以及其他人面前掩饰自己要站在祝拾身边的态度,但是他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过,照常拉拢我加入超凡主义山头。显然在他看来我对祝拾根本就没有那么坚定,那些表明立场的话语都是随波逐流地支持熟人罢了。 这么一想,尽管我总是会在心里想着自己愿意为朋友如何如何,在行动上也不惮于为了朋友而战斗,可他们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就比如说祝拾,她在面对我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我这个人太容易动感情,是个动不动就说什么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莫名其妙就很沉重的人”呢。念及此处,我心中竟有少见的不安。 同时,银面具博士对我的评价也从记忆里面浮现了出来。 ——你们仍然会在乎自己的朋友,就连对于和自己有些来往的熟人也会忍不住产生关注。 ——因为你们其实非常孤独,渴望能够与自己对等相处的人…… 这段话令我难以释怀,思来想去,我试着旁敲侧击问了问麻早。????难道我给人感觉真的很沉重? 而她则以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庄成,你现在才发现吗?”她说,“不过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我们是互相托付性命的伙伴,有什么困难,我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帮助你的。” 不,其实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听了她的话,我情不自禁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同时不知为何,感觉安心了。 之后,可能是陆游巡的速效催眠术效果还有些残余,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夜深了,麻早像是小猫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先上床睡觉了。她还特地采取了侧过身体的睡姿,为我留出了一大半床上空间。 我坐在床沿,看着她酣睡的可爱面孔,又看向了她的左手腕。 红色gps手环还佩戴在上面。先前这个手环遭到了敌对猎魔人的冻结破坏,麻早在苏醒之后便使用回归之力,像是呵护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其修复了。 而我此刻却是想起了在银月的“幻境”里面看到的情景。 在一望无际的北极冰川之上,手持虚影反曲刀的麻早站在我的面前。 她的左手腕什么都没有佩戴。 耳畔仿佛再次响起了她微微颤抖的声音。 ——庄成,我想要拯救世界…… ——所以,所以……我必须和你战斗。 麻早,如果我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了你…… 你会杀我吗? - 之后两天,麻早在酒店房间里面忙着使用回归之力回溯调查神枪那颗变成焦炭的头颅,尝试从中寻找藏在幕后的敌对大无常身份。 而祝老先生也在抽空帮助我打听罗山那边的风向,并且把消息传达给我。虽说是与我做出了切割,那终究是表面功夫,他似乎还没有真正放弃与我结交的意思。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令我既吃惊又感动。纵使我是真的有着成为大无常的潜力,可这次的敌人是货真价实的大无常,一旦暴露出去那就是灭顶之灾。 我们通讯的手段就是留在他和祝拾那边的“萤火虫”,为了防止暴露,我也有过把那边的“萤火虫”撤走的想法,不过他还是说服我将其留下了。 说句题外话,因为祝家宅邸之前遭到辰龙毁灭,所以祝拾原定是要搬到我家隔壁的,而由于现在我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方便回归咸水市,也就没有办法迎接祝拾作为新邻居了。祝拾和祝老先生汇合之后,我和祝拾聊到此事,对此都有些遗憾,而祝老先生居然比起我们更加遗憾。 “居然错过了……” 他不知为何对此表现得特别扼腕叹息,又不知为何再次振奋起来,低声喊道:“不,或许还有机会……!” 到底是什么机会啊?我心想。 “到底是什么机会啊?”祝拾吐槽。 祝老先生长叹一声:“所以说你就是这点不行啊,我的孙女。” 先不管说着奇怪话语的祝老先生,接下来是关于被运送回到罗山的陆禅。 通过藏在陆禅身上的后手,我监控到了他的苏醒。 (本章完) 220 不可在此1 我指望麻早能够通过神枪的头颅锁定到敌对大无常的身份,与此同时,我也没有把这项任务全部压在她的身上。藏在陆禅身上的后手就是我这边的努力方向。 在人道司旧据点战役最后,我让另外两个猎魔人把陆禅带回去可不仅仅是顺着气氛随口一说,也是存了后续追踪的念头。就是我不说,陆禅也照样会被带回去,而我则暗中往陆禅的身体内部种入了热能记号。 我也有想过是不是应该对另外两个猎魔人做相同的事情,可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专家,我没有那个技巧可以在他们感知不到的前提下把热能记号种入他们身体里。而他们意识里面存在的信息禁制不止是使其无法口头上说出与幕后之人相关的信息那么简单,就是他们想要用行动给我带路也是做不到。在理解到自己被我标记的前提下,他们就只能做出跑题的动作。 这个情报倒不是我之前审问的时候问出来的,而是我看出来的——说是看出来也不太准确,现在的我似乎是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不可思议的“眼力”。这可能是觉醒的功劳,亦或是我对于形而上的本质层面有了更加深入的把握。我光是靠着直觉就能够判断出来他们身上的信息禁制在其他情况下可能会以何种形式发挥效果。 我打算看看居于幕后的敌对大无常是否会在后续接触陆禅,或者后续与陆禅接触的“其他超凡主义的同伙”是否会在交流中暴露出幕后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从过去陆游巡的说法也可以瞧出来,那個大无常对于不服从自己的人心狠手辣,说不定还会对任务失败的陆禅加以惩罚。 而麻早已经从神枪的头颅里面调查出了一些与陆游巡相关的信息。 “他应该是一种叫‘夜游巡’的人。”她这么对我说。 “夜游巡?”我问。 “在罗山,‘游巡’好像被分成‘日游巡’和‘夜游巡’。”她说,“其中,日游巡就是普通的游巡,也是他对我们报上的身份;而夜游巡则专门从事某些见不得光的情报工作,通常不会对外公开自己的身份。” 自古以来,情报工作者就与黑暗脱不开关系。既然游巡是专门管理情报的职业,其中当然也会有着夜游巡这种暗部分支。只是我一开始也没料到陆游巡会是那种阴影下的角色。 而这种类型的人一旦任务失败,说不定就会遭到上级的肃清。因此陆禅后面有可能会被自己人杀死,当然,要强调一句,我可没有要保护陆禅的打算,只是想要通过暗中设置的热能记号顺藤摸瓜追溯到幕后之人的存在而已。 只可惜当下还没有出现类似的痕迹。陆禅在那之后就被送到了罗山的某处基地,直到今天才苏醒过来。苏醒后的他并未与超凡主义的伙伴们联络,而是老老实实地继续疗养。 现在的陆禅在我眼里既熟悉又陌生,他待人接物依旧随和客气,而大多数时间都缩在房间里面读书休息。之所以没有立即和超凡主义山头发起联络,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变回“治世主义的陆禅”了。另外,大概是因为突然从“陆游巡”变回“陆禅”,他的灵魂似乎还有些不稳定,需要消化平复的时间。 说不定现在的他已经重新掌握“可能性分身”了,只是灵魂状态不好,一时半会儿用不出来而已。从麻早迄今为止的情况来看,灵魂出现问题的话,就连对于法力的感知都会出现问题,所以也不好说现在的陆禅是否有感知到自己的身体里面被打上了我专属的记号。 我只好继续偷窥他的生活起居。 此外,我还在调查另外一件事情。 我抽空去了一趟北极。 突然说出这种话可能会把人吓一大跳,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说到北极,确实是距离我们国家非常遥远的海外地带,将其比喻为“天涯海角”都不为过,普通人要到达那个地方不知道得多么舟车劳顿。然而那是普通人需要操心的问题,对于我就另当别论了,只需要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冲着北方发射一枚火球就可以了。 从我目前所在的城市到达北极,直线距离也不过是六千公里左右,我全速发射的火球不过数分钟就到达了,之后再以这个火球作为坐标把自己传送到北极去也是轻而易举。问题是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我只知道北极可能非常重要,根据在银月的“幻境”里接触到的信息,想要得到完整的神印就必须来到这个地方。可是,北极实在太大了,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与神印相关的线索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就是不知道把麻早带到这里来能否让相关线索自动汇聚到我们身边来。 说到底,“得到完整的神印”具体又是什么意思呢?一开始我以为“幻境”所提及的“得到完整的神印”,指的是北极有着最后的神印碎片,只要将其收集齐全就可以让神印回归完整。可是考虑到神印“既完好无损又支离破碎”的矛盾性质,搞不好在北极真的埋藏着一枚完好无损的神印。????神印之主所谓的“意外把世界一分为二的愿望”听上去也耐人寻味。世界被一分为二,应该是指“常识世界”与“怪异世界”的分离。过去的我以为神印之主是许下过分离两者的愿望,如今看来,这个分离的现象居然只是出人预料的副产物,神印之主真正的愿望另有其他——前提是“幻境”里面得到的情报全部真实可信。 还有一点,这是我实际做过前往北极这件事情之后才觉察到的事情——这个星球真是太小了。 从这个国家前往北极对我来说都只需要区区几分钟,而如果我有那个意思,只需要简简单单地在全球各地设置几万个“萤火虫”坐标,并且结合自己的移动速度,就可以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到达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甚至我还可以把自己的版图扩张到月球之上。而且我不怕极端温度,也无惧真空和辐射,就是把“萤火虫”坐标发射到水星和火星上面去也不是不可以……当然,水星和火星距离那么远,要到达那里肯定也需要耗费很长的星际航行时间。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下定决心要追杀某个敌人,对方就算是逃出地球也可能会被我追上去杀掉。而就连我都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大无常以及某些大成位阶要做到类似的事情也不会困难到哪里去。以前我有闪念过带着麻早逃到海外是否可行,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天真的思考。 现在就带麻早去北极做调查的话,或许反而会给敌对大无常突袭的机会,使得麻早落入险境。考虑到海外应该也有管理超自然事务的组织,从地盘纠纷等等角度出发说不定会有操作的空间,不过由我和麻早这种门外汉来做大概也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虽如此,我们现在继续待在这座城市里面也不是个好主意。在外边的饭店吃晚饭的时候,麻早坐在沙发上隔着落地窗看着街道上不时经过的路人和车辆,流露出了忧心的表情。她居然会把注意力从美食上移开,还真是少见。我问她在担心什么,她便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待在这里真的好吗?”她问。 我深入询问:“怎么说?” “如果那个大无常真的要动手,这座城市恐怕会被毁灭吧。”她说。 这还真不是杞人忧天。 我也看向了落地窗外的街景,想象自己与银月的战场是在这里…… 万一那个不知名的大无常也像是银月一样在城市里面乱扔战略级核弹规模的法术,城市真的会被夷为平地。虽然以大无常们对于世俗社会的观望态度来说未必真会如此,但那种态度本来就是模糊的,也不具备对于大无常们的客观约束力。我和银月之间的战斗动静巨大到那样都没见到有人敢对我们提出意见。我甚至怀疑那些大无常也早就想这么做试试看了。 尤其是不把人当人的超凡思想大无常,平民百姓死掉个几十万几百万,对方也很可能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按理说都不需要麻早提醒我,像我这种具备超大规模破坏力的超能力者应该时刻都能够意识到自己与他人战斗会如何殃及他人,但是我还真没往那个方向想过。我的火焰可以识别敌我,例如怪人制造者一战,哪怕在闹市区召唤出火海,我也可以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人。在这种前提条件下,我变得过于习惯待在城市地带了,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多么不适合与人群相处。 仔细想想,像我这种人身处于人群聚居地,简直就是人类在微型城市盆景里面漫步一样。 眼前的街景明明毫无变化,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风景。 我的心中涌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本章完) 221 不可在此2 麻早过去生活在遍地都是致命危险的末日时代,这个方向的意识似乎比较薄弱。不过,可能是因为她也有着担心自己的扫把星体质会不会波及到他人的一面,因此比起我更加迅速地意识到了敌对大无常可能会在城市地带开战殃及池鱼的可能性。 回头想来,说不定她更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担心。为什么她不说呢,理由肯定不是因为无法接受远离人烟的藏匿生活……难道是因为在担心我吗?因为我为了她而与大无常作对,所以她对我有了些许顾及? 不过,我这个人倒不至于说是纵使殃及无辜群众都满不在乎,有条件的话自然是转移到远离人烟的地方更好。而且,要是真的表现出那般冷血的姿态,我必定会失去麻早的信任。那是我最不能够接受的。 迄今为止的日常生活似乎真的在与我渐行渐远。 我很可能真的不应该身处于人群之中,过去的我说不定是无意识地回避了这方面的思考。我真的只是因为确信自己的火焰不会伤害到人群,所以才会想不到应该远离城市吗;还是说我心里对于自己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仍然有着留恋呢。 在心里大喊着想要“超越现实的冒险”的同时,我是不是也有着不愿意离开这个“摇篮”的一面? 吃完饭以后,我们先回了趟酒店,先把放在房间里面的物品都整理收拾好,等下再去办理退房手续。 现在重新看看这个房间,虽然只是個普通的酒店房间而已,但想着自己和麻早在这里同床共枕了两夜,便难免对着这个房间产生了些许感情。 之后就要一起去荒郊野岭过一段生活了。仔细盘算的话,其实也不至于没吃没喝没地方睡。最起码就吃喝问题方面,我和麻早都可以随时传送进出城市补充大量生活物资,其他的看着办就可以了。去家具城买个床,然后在山里做个大洞不知道是否可行。以及,虽然没有必要,但是趁此机会,似乎也可以试试看在丛林里打猎,还有采集可食用植物等等。 盘算着盘算着,我居然从中发现了不少的趣味性,对于接下来的野营生活亦是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期待——不知道有多少人幻想过和美少女一起在荒野求生呢?而且以我和麻早的超常力量,也足以弥补诸多野营知识的缺乏。 真是不可思议,就连先前滋生的惆怅,仿佛都有被冲淡的趋势。 不过麻早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之前两夜睡觉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贴身抱着麻早睡觉,那样会显得我像是个喜欢小女孩的变态;而麻早却也没有再抱过我,未免令我感觉有些遗憾。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继续在我身上加强传送记号了吧。 我时常会思考,麻早是否有把我当成异性看待。并不是说我在怀疑她是否有异性意识——好歹也认识了有一段时间,我看得出来,她很清楚男女有别,也绝对不至于产生“男人和女人之间只要牵手或者亲嘴就会生小孩”这种极低层次的误解。在末日时代走过无数地方的她甚至应该见识过很多连我这个成年人都难以想象的黑暗事情。 也就是说,她应该很清楚我是个男性,也很清楚我有着那方面的欲望。只不过她大概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女性——具体地说,是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可能会被男性以那种目光注视的女性”,因此才会做出那些缺乏距离感的行为。 正当我们差不多收拾好零碎物品的时候,门外忽然有活人的气息接近。因为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要锁门。麻早停下动作看向门口。那气息很快就离去了,我们也就回归常态。接着,麻早似乎留意到了什么,往门口走去,从地上拿起了个小东西。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居然是张推销“特殊服务”的小卡片,上面有着几个成熟女性做出煽情动作的画像。以常识来说,实在不是应该让麻早这个岁数的小女孩去看的东西,不过她脸上并未显露出异样神色,甚至还在看了一眼之后理所当然地将其递给了我。 “庄成,你对这个感兴趣吗?”她的语气像是走在路上指着街边的炸鸡店问“你是不是喜欢吃这个”。 “不,我没兴趣。”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并且把小卡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她则以委婉的口吻说:“可是,你应该也有那方面的压力吧。之后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是不是趁早排泄出去比较好呢。” 不要说成是“排泄”啊。 我再次强调自己没有兴趣。 “是吗。你对这种没兴趣啊……” 她似乎在思索什么,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提起了一个有段时间没提起过的老问题:“……庄成,你为什么会为了我而做到这种地步呢。” “为什么……是指?”我迅速地意识到了她为什么会老调重弹。 “我知道你很善良,也知道你想要和我一起阻止末日,可是……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些吗?” 她以纯粹的双眼笔直地注视着我,似乎是想要洞察我的内心世界,不过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变得吞吞吐吐,透露出紧张的情绪,问了下去:“还是说,那个,你是……伱对我……”????看样子,我过去在她面前创造的虚假形象,眼下已经不够用了。 过去的我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定不移地帮助麻早,捏造出来了两个虚假的动机,其中一个是“我很善良”,所以我无法对麻早这个独自奋战的小小少女视而不见;另外一个是“我想要阻止世界末日”,这个理由在我拿出自己相信末日存在的证据——神印碎片之后就变得非常坚挺。再加上麻早在二号小碗一事上有求于我,我们才终于统一战线。 然而迄今为止,我的一系列活动都被麻早尽收眼底——这么说可能过头了,至少我在独立现实空间的活动她并没有直接目击到,后来对付陆游巡那些人的时候她也是处于梦游状态。姑且不论她是否有在梦游状态下感知到我对于那些猎魔人毫不留情的杀戮行径,光是总结我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就足以让她对于我此前塑造的“善良”形象产生怀疑了。 在“阻止末日”一事上,我这边的进度更是远比她走得更远。她还没有得到任何与末日相关的线索,我就已经得到了神印碎片、接触到了末日时代的人类、甚至接触到了疑似造成末日降临的神印之主——仿佛就算没有麻早,我也可以独自调查末日,在战力方面她也是帮不上我的忙。 她完全不知道要是没了自己,我这个人说到底就连接触到怪异世界都是不可能。 所以在她的视角下,我为了她而与大无常为敌的动机实在是过于薄弱。过去的我这么说可能还仅仅是逞一时口快,而现在我是真的这么做了,难怪她会产生疑惑。 她想要重新确认我的真心。 我必须万分小心地对待这个问题。可是,我应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要我说出真心话吗?我再次想到了银月的“幻境”,在心中重重地打了个叉。 见到她欲言又止,我索性主动在话题上踏出一步,试探性地问:“假如我真的喜欢你……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理由吧。”她说。 “为什么?”我反问。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然后说:“你看,我的身体又不像是那个卡片上的女人,那么丰满……” “和那种事情没关系吧。” 我故意加重语调,图谋建立起“为了心爱的少女奋不顾身的重情男性”的形象。 “没关系吗?”她大吃一惊,“那、那你难道……是真的对我?” 我认为自己努力的方向应该没有错。麻早虽然应该知道男女之事,但是多半不知道何为恋爱,不知道恋爱能够使人做到何种地步。而且我原本就在她面前展现过重情重义的形象,只要让她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她应该会信服我塑造的这个动机。 再者,我也是真的对她有着异性方面的好感,要伪装出这个形象并不困难。甚至就我自己来说,哪怕现在去掉了她的扫把星体质,单单为了她这个人而与大无常作对,其实也不是多么难以想象的画面。 一切都非常完美,我简直都要敬服自己随机应变的撒谎天赋了。惟独在坑蒙拐骗麻早一事上,我似乎总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发挥,每每都会令自己惊叹不已。 可另一方面,我也差不多要忍耐到极限了。 口吐虚情假意的言语,就连自己的真心都要纳入算计,仅仅是为了把麻早这个单纯而又善良的少女耍得团团转,这是何等的不像话。 真诚地面对世界和自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要无愧于心,这才是我应该有的作风才对。 看着手足无措的麻早,我愈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下去。 而这时,祝老先生传递过来了新的消息,把我和麻早的前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本章完) 222 失去的灵魂 我放置在祝家那边的“萤火虫”有着专门的预设指令,只要祝老先生或者祝拾喊到我的名字,“萤火虫”就会向我发来通知。现在那边正好喊到了我,所以我就暂且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祝老先生眼下住在咸水市的另外一处别墅里面,虽然远不如原本的祝家宅邸那么大,但也是足够宽敞。最近他和祝拾主要都是在忙着诊断长安的情况。 这里就把长安的情况仔细说说。 祝拾回收长安的过程可不是直接上手把人搬运回去那么简单的,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烧死了银月的灵魂,所以谁都无法确定银月是否会再次在长安身上显现。万一在搬运回去时银月突然出手,祝拾便必死无疑。 因此祝拾也是做过很多准备工作,我也是以“萤火虫”作为媒介侵入了长安身体里的全部热量作为后手。而祝老先生则专程赶到了千里之外的人道司旧据点,还带来了用以施展“专门对付银月的法术”的道具和材料。 根据祝老先生的说法,那是祝家在二十年前为了与生前的大妖银月战斗而开发的防御结界法术。严格地说,是祝拾的母亲——祝玖独自开发的法术,效果是“可以抵挡所有来自于银月的攻击”。 在成级别无常全力使用的前提下,这个法术甚至可以抵挡银月足足一秒钟时间,纵使是银月召唤出来的核爆炸都打不进去。而除了银月的攻击以外,这个法术什么都挡不住,毫无法力的小孩子随便拿把小刀都可以捅穿。过去的祝玖还非常神秘地给这个法术起了个“反银月结界”的名字。从效果到名字都能够感受到当事人积年的怨念。 总之,虽然“可以抵挡一秒钟”听上去不怎么样,但是对于我和银月这個层次的人和妖怪来说,一秒钟可以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此期间我完全可以凭借侵入长安全身的热量瞬间制服银月,或者最起码把战场转移至不会威胁到其他人的地带。 有了这个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很无语的法术,以及我的从旁监视,祝拾和祝老先生得以顺利把长安带回到咸水市。 实际上就算不费那么多功夫应该也不会出事。可能是我对于灵魂的嗅觉有了长进吧,自从打败银月之后我就有种感觉,银月的灵魂似乎已经不在长安的身体里了。 而问题则出在接下来,就在今天,对于长安的全面诊断结果终于出来了。祝老先生在别墅的某处卧室里向我传达这条消息的时候,祝拾也站在旁边,而长安的身体则被放在不远处的床铺上。两人的脸色都非常沉重。他们告诉了我一条好消息,以及一条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的直觉是正确的,银月的灵魂还真就消失不见了; 而坏消息则是,长安的灵魂也不在那具身体里面。 “这个结果其实在第一次诊断时就已经出来了,不过以防万一,我又以其他不同的方式诊断了很多遍……”祝老先生叹息。 听完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长安的灵魂该不会是被我连同银月一起烧死了吧?” 现在的我是把“萤火虫”化为小火球,从中构建出发声器官与祝老先生和祝拾对话。 而祝拾则提问:“庄成,你当时用出来的火焰是专门针对灵魂的吗?还是同时针对灵魂和肉体的?” “是后者。”我回答。 “哥哥本人的肉体几乎完好无损,可见你的手下留情应该是起作用的。不可能出现只有他的灵魂被你全部烧完,肉体却安然无恙的结果。”祝拾说。 那样我倒是安心了,可现在这个情况又要如何解释? 既然灵魂从肉体里面消失,那就意味着人已经死了吧。可是据我观察,现在的长安简直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是在正常呼吸,心脏也在正常跳动。怎么看都是具活生生的肉体。 肉体正常运转、灵魂不翼而飞,这种现象我在其他地方也有见过。 “是失魂症?”我脱口而出。 祝拾和祝老先生面面相觑。 后者说:“我们也有过相同的怀疑,不过……这不太可能。” “是因为太巧合了吗?”我问。 长安在被银月的灵魂霸占身体之后、又立马被卷入了毫不相干的失魂症事件——这种事情在概率上实在太低了,将其视为“银月附体事件”的后续才更加合理。 如果这种级别的巧合是发生在麻早或者我的身上倒是好说,可长安此前与我分开了足够长的时间,现在的他应该并不处于扫把星体质的波及范围内……还是说我的想法有误,只要我心中仍然把长安视为朋友,他就仍然能够成为“把我卷入其他怪异事件的因素”,先我一步被卷入其他怪异事件? 这个理由貌似不太充分。与我关系密切的麻早本身就是失魂症事件的重大相关者,事到如今再把长安变成失魂症患者,又能够带来何种决定性变化呢。????“不止是巧合,我们也以占卜手段做过确认。”祝老先生想了想后说,“庄成,你虽然不会占卜法术,但是既然过去你接触过那么多神秘学知识,对于占卜的原理应该有些了解吧。 “就好像只要给某些训练有素的犬类闻到沾着目标气味的物体,犬类就会追踪并找到目标一样。当猎魔人以追踪为目的施展占卜法术时,只要手里有着目标的一部分,就可以顺藤摸瓜地追踪到目标的本体。 “你身边的那个女孩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超凡主义山头曾经通过她在医院里面留下的毛发和体液组织,尝试以占卜法术锁定到她的所在地,只是由于其他势力的妨碍而未能够得逞。 “而失魂症患者的问题,就在于灵魂不翼而飞、不知所踪。可是,既然我们都已经有了‘患者的身体’这一强而有力的‘占卜媒介’,为什么就不能以此作为媒介,去找回‘患者的灵魂’呢?” 这么说来也确实,我居然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尽管不清楚祝老先生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问题,不过,假定失魂症患者们的灵魂全部去了末日时代,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 “因为他们的灵魂处于‘无法被追回的状态’?”我问。 “没错……”祝老先生沉声道,“失魂症患者们的灵魂,统统都死亡了。” “什么?”我惊了。 “这是占卜法术得出的结论。无论以何种手段进行占卜,罗山都只能得出一条结论。失魂症患者们的灵魂都处于死亡、消灭、虚无、不存在的状态。”祝老先生说。 我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原先的设想,问:“有没有可能……他们的灵魂是去了其他的空间,或者其他的时间?所以被判定成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结果?” “为什么你会这么思考?”祝老先生先是诧异,然后说,“如果是去了其他的空间,甚至是去了过去和未来,那么占卜法术自然也会给出相对应的结论。但事实就是,所有失魂症患者的灵魂都死亡了。这是非常精准的描述,不存在其他解释的余地。” “可是我听说失魂症患者的身体器官都在正常运转,就连大脑都有意识活动迹象……”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都还活着,然而现如今的科学还没有涉及到灵魂的领域。”祝老先生说,“不过诚如你所说,既然灵魂已经消灭,那么肉体也应该会停摆,并步入腐败。这个不和谐之处,现在也是我,以及部分失魂症患者家属的希望。说不定失魂症患者们都还有救……” 他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祝玖,声音变得哀伤。 我只能等待他消化。没过多久,他就从情绪里拔出了自己的心神,说了下去:“……抱歉,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之所以判断长安没有陷入失魂症,是因为占卜结果显示,他的灵魂还没有死亡。” “他的灵魂是被银月给带走了?”我迅速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 在我的火焰攻势之下,银月居然有能耐藏在爆炸之中,舍弃长安的肉体,将其灵魂带离战场,逃之夭夭? 这有可能吗?不,这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说到底,就算她可以做到逃跑,“带着长安的灵魂逃跑”这种事情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说她想要的是利用长安借尸还魂,那么在她看来有价值的应该就是长安的肉体才对。由我这个朋友来说可能不太好,长安那种家伙的灵魂又能有什么用处啊? “或许。”祝老先生点头。 “可以用占卜手段追踪到他的灵魂被带到哪里去吗?”我问。 “我们还在尝试中。现在暂时还追踪不到,这方面的占卜结果是一片空白。”祝老先生说,“另外,最好还是不要指望占卜法术可以追踪到银月为好。 “银月是怪异世界首屈一指的幻术大师,她对于幻术的理解甚至匹敌历史上擅长幻术的大无常。人类占卜家就是想要占卜与她相关的信息,也只会占卜出来幻相捏造的结果。”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毫无线索?”我问。 (本章完) 223 黑暗中的大无常 祝老先生沉默片刻后说:“……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我产生了无处下手的感觉。 大成位阶的移动能力有多强,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距离银月把长安的灵魂带走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么久的时间足够银月移动到地球上的任何一处,就是移动到月球上都绰绰有余。在毫无线索的前提下,要将其找出来是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任务。 真的毫无线索吗?我在心中叩问自己,同时开始回溯起自己脑海里面的记忆,检查自己打败银月时候的情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银月是走哪条路线逃跑的,也就是说,她只能是使用空间转移逃跑的。这样的话麻早的追踪调查能力也会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借助扫把星体质吸引怪异线索的效果是否可行?可是在缺乏时间限制、且目标很可能距离遥远的前提下,无法指望扫把星体质会好心到专门把我们想要接触的怪异线索吸引过来。那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吸引灾厄之力,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将其视为一种方便的手段利用起来的。 搜肠刮肚之下,慢慢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一道人影。 那是端坐于虚境深处,宛如神明般的巨大神像。 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都知晓。” 只要使用神印碎片与他交换答案,说不定就能够得到长安的线索。正巧,我的手里就有那么一枚多余的神印碎片。 要在下次进入虚境的时候向他提出交易吗?可是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次进入虚境。 祝老先生主动地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这次他以汇报式的口吻向我提及了罗山那边关于我的舆论。 “……现在罗山那里最热议的就是你在人道司旧据点接连打败三个大成位阶的事迹,很多人都认为你有可能成为新的大无常。”他说。 有可能成为新的大无常,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在很多人眼里果然还没有踏入大无常的门槛。 我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虽然现在的我可以一击杀死辰龙和神枪,但估计还是大成位阶的战斗力。“秒杀大成位阶”听上去好像了不起,其实大成位阶之间很可能本来就是容易互相秒杀的关系。 根据以前祝拾跟我聊天时候提到的内容,猎魔人的法术与现代军事技术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攻击力远大于防御力。即使是讲究全面发展的罗山无常,攻击力这块木板也是明显长于防御力的。 直到现在,我一共遇到了三個大成位阶,分别是辰龙、神枪、银月,去掉银月这个连人类都不是的异数,从神枪和辰龙这两个人类大成位阶上就可以窥见端倪。象征着极致防御力的“传送门装甲”对上象征着极致攻击力的神枪的蓄力必杀技,结果绝对不是势均力敌,而是前者被后者秒杀。 纯粹以力量强度而论,我打败上述三人的一击,并不比其中银月和神枪的蓄力必杀技更强。只是后两者需要时间蓄力,我可以当成普通攻击打出去罢了。换个角度来说,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花费功夫也可以做到——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我与他们并无本质性差距。 而神枪的必杀技还附带离谱的“必中必穿”效果,我可以那样秒杀他,他也可以那样秒杀其他大成位阶。其他大成位阶要是抢到先手,说不定反过来被秒杀的就是他了。 我之所以能够碾压神枪,并不是因为我的力量更强,而是因为我莫名其妙杀不死。在攻击力远大于防御力的猎魔人里面,我也是个异数。而这不意味着我就是大无常了。 只不过……我还在继续变强。 这也是我在最近两天才逐渐注意到的事情,虽然我在与银月的战斗之中觉醒,力量出现飞跃性提升,但是这种提升并不是往上跳一下就结束了的。即使是在我与祝老先生对话的此时此刻,我的力量也在持续上升中。 以前的我还需要外界刺激才可以慢慢地解放自己的内在潜力,现在的我连那都不需要。所谓的“觉醒”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已经醒过来,那么外部的“闹钟”就没必要了。 按照我的感受,就算现在的我什么事情都不做,找个地方随便一躺,力量也会自动变强,最多一个月就会迎来完全的解放。届时,相较于现在的自己,我将会真正地覆天翻。或许到那时候,我就可以真正意义上踏入大无常的领域了。 说起“大无常”,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祝老先生……你是否有听说过‘法正’这个大无常?” 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幻境”信息的真实性。 “‘法正’?”祝老先生意外地问,“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没等我回答,他便说了下去:“正好,我这边正要告诉你法正的事情。” 听他这个口气,法正这号人物似乎真实存在! “我不知道你对于法正了解多少,所以还是从头向你介绍吧。法正是领导治世主义山头的大无常,换而言之,也是我们祝家如今的最上级领导者。话虽如此,估计那位大无常未必对祝家有过关注,或许就连自己手下有我们都未必知道——不过那也是截至昨天的事情。”祝老先生说,“就在昨天,法正向我们祝家发起了联络,希望能够借我们之口向你传达消息。” “传达消息?”我疑惑,“祝家不是明面上与我切割了吗?” “是那样的。法正估计只是把祝家当成传声筒而已吧。”祝老先生说。 “那么,他要传达的消息是什么?”我问。 “他向伱抛出了橄榄枝,也就是要拉拢你。”祝老先生回答。 “拉拢……”我说,“明明我杀死了罗山的大成位阶?既然是治世主义,他应该对于规矩比较重视吧。我做的事情很明显是对于罗山的反叛行为才对。” 大成位阶在罗山地位仅次于大无常,并且数量只有不足二十人。就算神枪不是法正自己的亲信,这种做法会不会也有些问题呢。即使法正作为大无常可以无视很多规矩,也应该多少要重视神枪幕后的大无常的意见吧。 神枪作为超凡主义者,他幕后的大无常多半也是超凡主义者;而法正则是治世主义山头的,所以他可以不在乎超凡主义大无常的看法? 我感觉这个推测似乎哪里不对劲。 “如果你只是普普通通地杀死神枪,那自然是不好说,可事实并非如此吧?你把那两个猎魔人放回到罗山是正确的决策,他们已经把你与神枪交战的经过大肆宣传。另外,参与人道司旧据点的猎魔人们也把你与辰龙战斗的经过传了开来。”祝老先生说,“辰龙是人道司技术铸造的大成位阶,罗山对于人道司技术向来蔑视,所以你一击打倒他的含金量,在其他人看来是有水分的。而打倒神枪就不一样了…… “你不光是一击就秒杀了神枪,还正面吃下了神枪‘必中必穿’的必杀一击,之后毫发无损。这个事迹足以在你与其他大成位阶之间划出一条决定性的线。 “对于大无常们来说,大成位阶也不过如此;可如果你不是简单的大成位阶,而是‘未来的大无常’,那么事情的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我与银月之间的战斗经过好像没怎么传播开来。也难怪,其他人估计只是通过法力波动的冲突判断出了双方的胜负,并未近距离观察到实际的战场。如果真的有不幸靠近之人,估计早已在银月的核爆炸之中化为飞灰了。 “事情的性质……这对于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来说也是如此吧。”我推测,“如果说法正想要拉拢我,他应该就会想要消灭我。” 祝老先生缓缓地说:“法正希望你前往他手下的一处基地。在那里,神枪幕后的大无常应该无法锁定到你。你意下如何?” 我听得出来,他似乎是希望我接受这根橄榄枝。他也是治世主义者,或许是希望借此机会让我加入治世主义山头。 至于法正那边,坦白说我有些怀疑法正知道神枪幕后的大无常是谁。说不定大无常之间也有内部纷争,现在他这么做不光是希望我加入治世主义,也是要把我卷入到大无常的内部纷争之中。 我对于这种事情真是半点儿兴趣都没有,更加不想要成为其他人的刀子。而且,法正这个大无常也有些可疑……或者应该说是嫌疑…… 对了,我知道自己之前感受到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指使神枪这个超凡主义大成位阶的,未必就是超凡主义的大无常。或者说,我并不认为大无常和大成位阶会被区区的“主义”和“山头”等等立场所束缚。决定他们权力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在这个立场之中的地位高低,而是最纯粹的力量。 我必须这么思考——并不是大无常法正从属于治世主义,而是治世主义必须服从法正这些大无常。 同样的,超凡主义对于神枪这个大成位阶多半也没有很强大的约束力。 他们本来就不是必须身处于组织之中才可以确保影响力的凡人。 换而言之,法正也完全可能是指使神枪绑架麻早的幕后黑手。 退一步说,纵然不是,也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从来都没有谁保证过,在暗中觊觎麻早的,就只有一个大无常。 (本章完) 224 远去的雪季 结合失魂症患者群体的灵魂皆已死亡这一信息,我或许多少明白了麻早的特殊性。 如果说从神秘学角度出发,“陷入失魂症”可以与“死亡”之间划上等号,那么现在的麻早在罗山看来,可能与“死而复生之人”意义相同。 罗山眼下还不大可能知道麻早的扫把星体质,也应该还不知道麻早的灵魂来自末日,在大无常们眼里,麻早最大的特殊性说不定就在这里。至于“死而复生之人”为什么会重要,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为何会打算杀死麻早,这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姑且不论我目前思考揣摩的方向是否正确,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不要答应法正的邀请。 首先,虽然无法排除法正对麻早有恶意的可能性,但他大概不是神枪幕后的大无常。这是结合陆游巡那条线索得出的结论。 陆游巡这个人就算抛弃梦想也有着自己的骨气。与其他很可能是受到恐怖胁迫的猎魔人不同,他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听从幕后黑手的命令,并且决定不透露出与幕后黑手相关的信息的。能够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的,只可能是为超凡主义站台的大无常。 而我们这边暂时需要安全时间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至少在麻早锁定敌对大无常的真实身份之前,我们不方便总是处于容易被锁定的状态。而只要答应法正的邀请,前往他手下的基地,应该暂时不会遭到锁定。可以从“敌暗我明”的状态,切换至“敌暗我暗”,并且有希望在不久后再切换至“敌明我暗”。这简直是再理想不过的局面。 更加重要的是,在这段安全时间里,我也可以加紧自己解放力量的步伐。反正都是要去突袭大无常,能够以最完美最鼎盛的状态去突袭那自然是最好的。 诚然,法正有可能是敌人,不过我依旧认为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这可不是我喜欢冒险才这么说的。 现在我和麻早所处的,本身就是潜在风险高到没边的局面,何时遭到大无常的先手攻击都不足为奇。再加上麻早的扫把星体质必定会在暗中添油加醋,我们之后的处境只会变得越来越差劲。只要是带着些许好转可能性的选项,哪怕其中蕴含着巨大风险,也有尝试的价值。 另一方面,我对于法正这个大无常本身也是兴趣巨大——在银月的“幻境”里面,因为“我”造成无辜群众极大伤亡,所以被判定为了“堕落猎魔人”。做出这個判定,并且拍板通缉讨伐我的,就是这个法正。 而如今,他居然看好我、向我抛出橄榄枝,真是阴差阳错的缘分。这其中未尝没有一种“昨天的敌人变成今天的朋友”的味道。我不想要被卷入大无常之间可能存在的潜在纠纷,却着实难以拒绝这种“戏剧性的展开”。 这么想着,我先是与麻早商量了下,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对祝老先生做出了答应的回复。 “那么,我之后会原话转告法正。”祝老先生点头,“关于长安的事情,搜索他灵魂去向的任务我们这边也会继续推进。” “拜托了。” 在进入虚境之前,这件事情我暂时无能为力,只能交给祝老先生。 “有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他可是我们祝家的人。倒是我要说声抱歉,我的孙子给你添麻烦了。” 祝老先生先是向我低下了头,然后把接下来我们要前往的基地所在的区域、那里的大致情况,以及后续具体的接洽事宜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房间,继续忙碌起了手头上的事情。 而祝拾则留了下来,在结束通话之前,她委婉地向我提醒了继续潜伏在城市里面可能会殃及群众的问题。我当然不会反对她。银月的“幻境”里我与祝拾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变得水火不容,就是因为我总是在这方面一意孤行。 最近我似乎总是会联想到银月的“幻境”,或许那些真真假假的经历对我的内心造成的冲击,比起我自己以为的还要剧烈。 “对了,最近天气变冷了,你记得给麻早多买几件秋冬装。”祝拾最后提醒,“虽然你们都不怕冷,但是在这个季节穿着夏装走在外边,看着可太奇怪了。”????“我知道了。不过……变冷了?”我倒是没这方面的感觉。 “可能是你们那边气温还没开始降低吧,咸水市这边的气温已经在转凉了。”祝拾好像有点疑惑,“……说起来倒是有些奇怪,最近几年咸水市的气温都比较异常,今年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转凉才对……说不定今年终于可以看到降雪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怀念起了降雪。 印象中,小时候每逢冬天,咸水市就会积上厚厚的冰雪。这么说可能对不起那些劳心劳力铲雪的环卫工人,我从小就非常喜欢玩雪。可是不知何时起——好像是从初中某一年开始,咸水市突然就不降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全球气温变暖现象的影响,就连冬天都变得没有那么寒冷。 我一离开,咸水市就有了可能降雪的征兆,颇有种才从学校里毕业没过多久,学校就突然拍板全面翻新校区的错愕感。 我这么向祝拾发了两句牢骚,她便笑了笑,说:“你们之后要前往的基地所在的省份,我记得是个冬天相当寒冷的北方省份吧。那里现在只会比咸水市更冷,冬天的积雪也只会比咸水市更多。你既然那么喜欢雪,那里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 通话随后便结束了。我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千里之外的咸水市收了回来,再去办好退房手续,然后听从祝拾的意见,带着麻早去购买几件秋冬装。 麻早之前还在试图刨根问底地追问我对于她的真实想法,当我做出那种近乎于表白的“暗示”之后,她便装作了无事发生过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如何继续那个话题,她也默契地没有再次提及。 只不过,那终究不是真正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现在的态度变得有点扭捏,时不时就会向我看过来。而当我回看过去的时候,她又会迅速地收回目光。说句心里话,虽然我的确是在心里说过欺骗纯情少女的感情是可耻的行径之类的话,但是看到麻早现在这个反应,我反而燃烧起了穷追猛打的邪恶欲望。 而在蠢蠢欲动的同时,我又有些不安。 我是不是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呢?尽管我基本上不看恋爱故事,却也有在其他故事里面多多少少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原本相处融洽的异性朋友,因为其中一方突然表白,反而让双方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麻早在最初认识的几天也有跟我说过,她原本有点怀疑我会不会是看上她身体的变态,后来发现不是之后便安心了。由此可见,虽然她通常确实不会把自己视为“可能会被男性以那种目光注视的女性”,但是至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喜欢她这个岁数的小女孩的人士。 而都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必须勇敢地对着自己的内心做出承认。虽然很不想要承认,但是既然我会对麻早产生性意识,那就意味着我很可能确实存在变态的一面。 在此基础上,我还是要多说几句。或许这些心里话让旁人听去了,可能会认为我是在狡辩,不过我是认真的。麻早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体都尚且稚嫩,这是事实;可是与她这么美丽的少女共同行走在危险的道路上,同吃同住、甚至同床共枕,互相托付后背,我作为一个男人,实在很难想象即使如此也无动于衷的自己。 对麻早心动的我或许真的是个变态,可如果我真的发自内心坐怀不乱,那么在另外一重意义上似乎也很难说是有多么正常。 然后回到原本的话题。虽然我就算意识到自己有着变态的一面,也会毫不犹豫地接纳原原本本的自己,但是麻早又会如何看待我呢。当她意识到我是这么个人物之后,会不会对我心生鄙夷和厌恶呢。 现在她时不时偷偷地向我看过来,又敏感地躲闪我的目光,似乎既可以解读为羞涩,也可以解读为负面的方向。说不定她接下来就要提出以后和我分床睡了,甚至还会要求我以后与她保持距离。现在的她只是在斟酌要如何以委婉的方式向我提出来也未可知。 买完衣服之后,我和麻早离开了服饰店。气氛还是有些僵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刚才买衣服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对了几句话,从她的语气里面捕捉不到真实的情绪。这下比起之后不知道能不能接触到的冬季冰雪,可能必须先找到办法为我们之间冷淡的氛围破冰。 先试着找个话题吧。最好是正事,这样可以很自然地多聊一些。说不定聊着聊着气氛就会软化了……搜肠刮肚之后,我向着麻早抛出了一个话题。 “你的灵魂现在恢复情况如何?”我问。 (本章完) 225 真心预行 麻早先是停顿了下,再闭上双眼,然后给出了答复:“……感觉状态很不错,应该可以拿出比起以往更多的力量。” 这个答复很难说是有多么清晰。如果让现在的她去战斗,她具体能够发挥到何种程度呢。当我这么思考的时候忽然发现,麻早上次出手,似乎还是对付换影怪人的时候。 在那以后,她就总是处于辅佐的状态。虽然也在积极地参与怪异事件,但是由于战斗的机会全部被我抢走,她找不到发挥身手的机会。自打换影怪人以后的敌人要么是怪人制造者那种危险底牌众多的对手,要么是以辰龙为首的大成位阶敌人,我也不大可能让她出马。 她似乎暂时也描述不出自己最多可以拿出多少战斗力。也不是不能试试看,可没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给自己的灵魂做施压测试比较好。于是话题到这里便再次僵住了。 我必须趁早做出改变。 让麻早相信我对她不离不弃的理由是“恋爱”,这固然具备强大的说服力,却不见得是一手好棋。即使不说眼下这个令我举步维艰的局面,我藏住的真心话也很容易被揭露。以前也有提到过,我追求怪异这件事情在咸水市完全不是秘密。祝拾还对我说过,就连部分罗山探员都知晓此事。也就是麻早在那边没什么社交关系才会被瞒到现在。 而现在虽说我们远离了咸水市,却无法指望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传入麻早的耳朵里。随着我的名声在罗山传开,与我的过去相关的消息势必也会在罗山大行其道。早晚麻早也会听说。与其放任秘密被揭穿,倒不如我主动说出来,这样给人的感觉反而会好一些。 况且就算我把自己追求怪异的欲望统统说出来,麻早也不见得就会立刻引申到“庄成可能渴望末日降临”这一层面上。证据就是祝拾,她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没意识到——至少看上去没意识到我对于末日的期望心理。 当然,这個糟糕的可能性仍然客观存在,而且还不小。我和麻早之后毕竟是要朝夕相处,纵然她一开始不会产生这种联想,一旦时间一久——尤其是我们还是走在调查末日真相的道路上,她很可能会从我对于末日的态度里面多多少少地觉察到我的真实心理。我原本也不是有多么擅长虚饰自己的人,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时时刻刻隐瞒自己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说出真心话。 就算到了最坏最坏的地步,麻早知晓了我全部的本性,想要离我而去,我也有最后一张手牌,那就是二号小碗。 现在唯一能够帮助麻早联络到二号小碗的人就是我。万一以后二号小碗再次忘记名字,落入濒临业魔化的绝境,能够力挽狂澜的,在麻早心里也就只有我。光是冲着这一点,麻早就只能被我牢牢地捆在身边。 念及此处,我感觉自己有了说出真心话的底气。好,以防万一,我先想好麻早可能会有的回应和疑惑,事先打好几篇草稿,然后交给祝拾审核。祝拾也是女性,还是知情者,并且也支持我说出真心话,这方面找她咨询应该是不会有错误的。 说不定她还可以帮我练习一二,有备无患。 思考的同时,我带着麻早来到了城市的僻静处,然后冲着夜晚的天空垂直发射了一枚火球。 这个火球在到达上空之后转了九十度,向着北方以数十倍音速前进。只过去三十几秒钟,火球就来到了目标省份上空,然后降落到了一片郊外的小树林里。 以此作为传送记号,我发动了火焰传送,来到了这个位于千里之外的地方。 紧接着,通过我身上的传送记号,麻早也传送到了我的身边。 根据祝老先生提及的接洽事宜,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专门的接洽人员到达,把我们接引到附近的罗山基地。而法正之后也会到达那里和我进行面谈。 这个“之后”,应该不是立刻。祝老先生提及过,法正很可能要再过三四天时间才能够与我见面。似乎也不是为了摆谱,估计是真的暂时不能来。如果说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与法正存在着某种敌对关系,那么双方说不定早已就麻早的问题展开过水面下的纷争,前者之所以没有亲自出手很可能也与这件事情有关。此时此刻的双方说不定是正处于高强度对峙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法正要是突然来到我这边,或许就会被神枪幕后的大无常觉察到。不过,如果真是如此,使用其他联络通讯手段不可以吗?还是说法正讲究面对面说话的仪式感? 我转头看了一眼麻早。或许是有着隐蔽活动的自觉,现在的她再次佩戴上了猫咪胡须口罩。这使得我更加难以看出她的表情变化。晚风吹拂过来,她的及肩短发在风中轻盈地晃动。 我感受着风中的些微凉意。明明祝拾说过这个省份现在应该很冷,我却感受不到有多少冷气。穿着夏季服装站立在这里并不违和。 在接洽人员到来前的这段时间,我不打算只是闲着。通过留在咸水市祝家别墅的“萤火虫”,我看到祝拾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手机。趁此机会,我决定抓紧时间找她咨询之后对麻早说真心话的事情。 “萤火虫”化为小火球,并形成发声器官,然后发出了声音:“祝拾。” “嗯?”祝拾放下手机,“庄成?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 我把自己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祝拾沉默了。 “……也就是说,庄师兄,你为了向麻早……向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表白,要我帮你出谋划策?”她问。 “也不算是表白吧……”我说。????“表白也有‘吐露真心’的含义。” “那么我确实是要向麻早表白。” “然后你不止是要找我咨询,还想要找我做练习。”她说。 “前提是你不介意。”我补充。 她语气莫名地说:“你不会还打算找我练习kiss吧……” “计划里面没有kiss。” “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哭笑不得地说,“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支持你对麻早说出真心话。不如说,我从以前开始就反反复复对你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伱终于下定决心了,我很高兴。 “你不是说自己准备了一些腹稿吗?找我练习就算了,你就先普通地讲给我听听吧。” 闻言,我就一本正经地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背诵了出来。其中细节就没必要描述了,只是平铺直叙地为自己过去的欺骗而道歉,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欲望而已。听见这些话语,祝拾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错,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啊,庄师兄!”她笑着说,“你只要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就可以了,这才是你应有的风度。撒谎啊、演技啊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你,现在这样才是最正确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临到头来就会患得患失。”我说。 “你是什么恋爱中的少女吗。杀神枪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患得患失。”她吐槽,“但凡你在杀人的时候有现在一半的优柔寡断,都不至于沦落到与大无常敌对的境地啊。” “怎么在你口中,优柔寡断居然还是个优点了。”我说。 “因为大多数人身上都是缺个油门,而你不一样,你是缺了个刹车。” 说着,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看了看天花板,面露思索之色:“不过,恋爱吗……” “怎么了?”我问。 她想了想后说:“庄师兄,你知道我爷爷的想法吗?我的意思是,他对你与我之间关系的想法。” “祝老先生是希望你和我结婚吧。”我说。 她像是试探性地问:“那么,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就算不做那种事情,我也会帮助祝家。”我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以奇怪的语气说,“我是说……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吗?” 我非常仔细地审视了祝拾,并且在内心摸索自己对她的感受。 祝拾是非常美貌的女子。虽然我一向认为给女性的外貌打分是俗不可耐的行径,但是硬要我打分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十分。她在安静时有着令人联想到水墨画的端庄面容,而在说话和做事时则有着凛然的精神,穿着斗笠和蓑衣的身姿浑然天成,手持利剑上阵杀敌的她更是有着侠客的威风。 在她身上同时寄宿着阴柔和阳刚的气质,却并不因其特殊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日常生活中的她仿佛普通的邻家女孩,以随和的语气和人聊天,让人感觉亲近和舒服。 我喜欢被她称呼为庄师兄,而当她不那么喊我的时候,我也会感觉有点失落。在我心里,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她都可以说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女子。所以如果要问我是否对她有感觉,我的回答也就只有一个。 “有。”我诚实地说。 (本章完) 226 缺爱的祝拾 听见我的答复,祝拾露出了既大吃一惊、又不出意料的表情。 只是听描述的话,这种表情变化似乎很难想象。我认为祝拾对于自己的容貌,以及自己有多么容易招人喜欢是有着明确客观认知的。简单地说,她不是那种对于自己的魅力毫无认知的天真姑娘。在听见我这个答复之前,她应该也做好了相对应的心理准备。 而另一方面,她可能是想要表现出自己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种答复的反应。这种演技可能是无意识的,原本应该会表现得更加自然。或许她也希望能够以真诚的姿态交流吧,反射性的演技没有完全覆盖住真心。 她似乎自我纠结了两秒钟,然后说:“你居然直接承认了啊!” “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只要一如既往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就可以了,谎言和演技都不适合我。所以我就直说了。”我说。 她笑着反问:“你对我有感觉就有话直说,对麻早有感觉就口是心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对于麻早有异性好感的事情并没有对祝拾提及过,毕竟她在这方面远比我更加像是常识人。接近二十岁的成年男性对十三岁少女怀有异性好感这种事情就算是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变态。虽然祝拾很可能多多少少是看出来了我的真实想法,但要是真的坦白,肯定还是要被她在耳朵旁边反复念叨的。 “不过,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祝拾说。 “放心?”我问。 “你其实是对我没有那种感觉的。”她放松地说,“我还在想万一你真的喜欢我,想要和我谈婚论嫁,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故意说:“你这么说我反而有点受伤,难道和我谈婚论嫁在伱心中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吗?” “不是那么回事啦。”她说,“要问我想不想要和庄师兄你结婚,毕竟我早晚是要结婚的,对象是你的话我自然是乐意至极。庄师兄你有很多让我无法坐视不理的地方,以后和你一起的话也方便我近距离照顾你。” 什么叫“照顾我”……我到底是被怎么看待的? “只是,怎么说呢……和我结婚的话,对于庄师兄你来说很不公平。”她说。 “不公平——为什么?”我迅速地想到了几个可能性。 “首先是从旁人角度来看,你是迟早要成为大无常的人,而我不过是个落魄猎魔人世家的末裔。就算先祖出过大无常,那也是过去的荣光。你有着远比我更加般配的对象可以挑选,选择我的话难免会错过很多。”她说。 “这是最没道理的理由了。如果我成为大无常,手握凌驾于世俗常识之上的力量,却在选择伴侣这件事情上还要瞻前顾后地思考对象的出身背景如何如何——这是何等俗不可耐,怎么配自称‘大无常’?”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闻言,她笑着反问:“庄师兄,你不会是开始认真思考和我结婚的事情了吧?” “只是姑且作为一种可能性分析而已。”我说,“然后呢,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 她点头:“然后就是最重要的理由,我无法对庄师兄你产生恋爱之情。” “无法对我产生恋爱之情,但是和我结婚的话乐意至极?”我感觉她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她对于我没有恋爱之情本身却是非常合理。她有着纯粹的善心和强烈的道德感,和我这种自诩为恶人且百无禁忌的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虽然在某些虚构故事里面未尝没有“侠女爱上魔头”的经典情节,但是且不论现实不是虚构故事,我们之间也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足以对彼此产生爱情的特殊事件。 倒不如说,她现在应该都差不多看出来我品行不端,却还是愿意与我推心置腹,这就足够令我惊喜了。 而她却是摇了摇头,然后补充:“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太好。不止是对你,我是对任何人都无法产生恋爱之情。” “这是怎么回事?”我奇怪。 “就是字面意思,我这個人,没有产生男女爱情的功能。不是性格问题,而是硬件层面上的问题。”她说。 “我还是不太懂。没有爱情……就算这是真的,你又是怎么把这个结论得出来的?” 好歹是经历过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祝拾的发言虽然突然,但我还是可以迅速消化。 就先假设祝拾真的是一个不具备爱情功能的人吧,可是与恐惧和愤怒这些简单明了的情绪截然不同,爱情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一个人要是天生不会害怕、或者天生不会愤怒,很容易就能够自我诊断得出结论,可一个人要是天生无法产生爱情,又要如何将其确切诊断出来,而不是继续保留“自己仅仅是没有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而已”的可能性呢? 思来想去,我感觉自己似乎是抓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你没有性欲?” “啊?”祝拾傻住了,“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听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就是友情和欲望的混合……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正确,但是如果你可以把我当成好朋友,却无法对我产生恋爱之情,那应该就是对我……以及对所有男性都没有那方面的欲望的意思吧?”我问。 “不不不,这种说法实在是……呃……” 她一边反驳,一边貌似是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反对的材料,接着便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说了下去:“好像……好像确实是那样的,嗯……我对男性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那么对女性呢?”我问。 “那就更加不可能会有了!”她面红耳赤地说。 我好奇地问:“既然你是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以前又是怎么确定自己没有恋爱之情的?” “我不是天生就没有恋爱之情,而是在经历一起事件之后才失去这种感情的。因为我对于这起事件本身就有清楚的认知,所以也清楚自己从中失去了何种事物。”她说。 “是怪异事件?”我很难不关心,“祝老先生知道这件事情吗?” “也不完全算是怪异事件吧。”她摇头,“至于爷爷……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其他家人也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爷爷总是想要让你和我拉近距离,所以我觉得至少要让你知情。” “说是要让我知情,可是你好像没有把那起事件的详情告诉我的意思。”我捕捉到了她的这种情绪。 “以你不择手段追求怪异事件的性格,要是我向你全盘托出,你之后肯定就要尝试深入挖掘这起事件了。”说着,她却是烦恼起来,继续说:“不,我都已经向你提起来了,接下来就算是不再说下去,你也有可能会深入挖掘……” “不止是那种理由,我也想要帮助你。”我说,“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如果你因为怪异事件而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那么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你拿回来。” “你就是这部分很犯规啊,庄师兄。你要是真的帮助我帮到那个份儿上,还让我取回了恋爱的能力,万一我转头就爱上你了怎么办?”她先是开了句玩笑,又说,“事先说好,我就算是失去了恋爱的能力也没有关系,这非但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危险,还可以说是免除了与此相关的很多烦恼。 “如果你想要知道那起事件的来龙去脉,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无法现在就对你说出来。需要一些时间。” 我单刀直入地问:“什么时候才可以说?” “至少……”她踌躇片刻后说,“至少等到哥哥的事情尘埃落定吧。还有,希望你不要把今天我告诉你的事情向其他人提及。” “我明白了。” 在答应的同时,我心中有些开心。她把属于自己的秘密共享给了我,这个秘密就成为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即使暂时无法知晓自己最好奇的核心内容,这样也足以暂时满足我。 “那么,关于麻早那边,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找我咨询的吗?”她问。 还真有。 只是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求助祝拾。眼下我和麻早之间气氛尴尬,同为女性的祝拾说不定可以给出有用意见帮我破冰。而事情的起因却是我对于麻早近乎于表白的“暗示”。前面也有提及过,祝拾是个常识人,万一她知晓实情,说不定会反而成为阻力。 再三斟酌之下,我还是决定以迂回的方式求助。 “祝拾,我做一个假设,仅仅是假设……为了避免被麻早知道我纠缠她的真实动机,我之前说了一些话,让她认为我喜欢她……” 我简单扼要地描述了一遍之前的经过,最后说:“……现在我们相处的时候很僵硬,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祝拾目瞪口呆。 “你居然对麻早说了那种话?” “假设,假设。”我说。 “好吧,就当是假设。可是这方面我也是爱莫能助,因为我也不知道麻早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常识和我们都大相径庭,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所以不好说她现在到底是讨厌你,还是说仅仅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她说,“不过,你最好还是做好自己被讨厌了的心理准备,女性里面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讨厌萝莉控的,就算麻早那么想也不足为奇,而且……” “而且?”我产生了糟糕的预感。 “而且我以前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也对麻早说了很多萝莉控的坏话。”祝拾咳嗽一声,“像是什么萝莉控一般都有正太控的倾向,因为萝莉和正太的胸部都是平的,好看的正太只要稍微打扮一下看上去就和萝莉差不多……” “祝师妹。” “……那个,庄师兄?为什么要特地在这种时候叫我师妹呢?”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妹啊。”我情不自禁地加重了语调。 祝师妹一个激灵,连忙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事已至此,我也提不起气继续追究。毕竟真正有错误的人是我。 我配合着她转移了话题:“玄武最近有回信吗?” 距离祝老先生使用信物向水师玄武发出信息已经过去十天左右,而按照上次的说法,后者应该会在半个月左右给出回信。也就是说就算现在有回信了也很正常。 水师玄武的灵丹妙药是治愈麻早灵魂创伤的关键之物。虽然现在的麻早也有在使用普通的灵魂治愈药物,但是那种程度的东西能够起到的治愈效果实在有限,最多只能让麻早使用力量的时候不至于动辄昏迷。而且,放任灵魂创伤长时间存在也不知道是否会产生重大隐患,说不定其中还存在着所谓的“最佳治疗时间”,继续磨蹭的话就要错过了。 祝拾回答说暂时还没有回信,不过应该就在最近这几天。 我们差不多也应该结束通话了,最后,祝拾似乎还是没忍住。明明周围没有人在听,她却还是压低嗓音,小声询问:“……庄师兄,你不会真的是萝莉控吧?” “我觉得不是。” 至少我对其他与麻早同龄的少女从来都没有产生过那种想法,同时对于祝拾也有着健康的欲望。 而祝拾则一本正经地说:“萝莉控一般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是希望我怎么说啊?我这么心想,然后结束了通话。 转头看去,麻早仍然站在不远处吹着夜风,在我和祝拾交流期间也没有找我搭话。尽管她原本就不是多话的性情,这种表现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却是令我无法不去多想。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微小而又陌生的法力波动。 我和麻早同时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波动的源头正在缓缓地接近我们。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我可能是过于强大,大成位阶以下的法力波动由于弱小而无法被我感知到,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正常感知他人的法力波动了。上次与陆游巡同谋绑架麻早的几个猎魔人的法力波动我也可以感知到,而眼下传来的这股法力波动也被我纳入了感知之中。 在此基础上,我却有种直觉,这股法力波动的源头,具备真正威胁到我生命的可能性。 来者至少是一个大成位阶。 (本章完) 227 神印碎片 这个正在朝着这里接近的大成位阶似乎并无恶意。 这点从他有意散发的法力波动就可以判断出来。这股法力波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从身后接近时特地发出的脚步声,是为了提醒他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的。他“步履”轻盈而又从容,仿佛在宣布自己的无害。 片刻后,他穿过夜幕下的小树林,现身在了我和麻早的面前。 苏清歌看着她的脸,笑而不语,之所以发售的人多,所以才更好知道不是吗? “神灵大人,是不是我等做错了什么事情。若是做错了,请饶恕我们,千万不要惩罚我们了。”村长一脸惶恐,转头对着李云牧磕头说道。 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右手,伸到了近前,下一刻,李海竟是直接拿着冰山雪莲往自己嘴里送了过去,本来毫无动静的冰山雪莲顿时出现了一阵剧烈的挣扎,好似在此刻清晰地感应到了危险的存在。 路凌马山做出了回复,冲着安若笑了笑,一边拉着安若的手,终于是放缓了一些步速了。 不过山dong内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刚才的光亮,只从山dong对面的又一条通道传出来的,而这另一条通道,也没有刚才众人走过的那般宽敞。 叶梓凡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进来,麦子赶忙调整好思绪拉开了门。 选择入侵的世界坐标,以稳定为主,不能进入物质内部,不能进入海洋湖泊一类的场所,这已经让坐标的选择变得价格高昂,所以只要是陆地,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清水漾出一层层淡淡的涟漪,倒影着蓝天碧树,在这如仙似画的美景之中,突兀的传来一道与周围完全不协调的嗓音。 “梨音知道,梨音喜欢他,梨音想嫁给他!”许梨音恭敬的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坚定。 苏清歌咬牙,心里狠狠地骂着,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嘴被胶布封着,她根本骂不到他,只能用发红的眼睛来宣誓自己的愤怒。 五六十万担,听起来很多,但与战乱年代的粮食需求比起来还差得远。 叶天还是第一次听黄老邪具体介绍这个神秘的集团,挠挠头问道:“那像你这种人呢? 在这过程中,叶天细胞吸收了木属性能量,再一次强化,力量狂涌。 到了张氏姐妹这里,因为她俩早早就立下誓言,言明只要在算学之术上赢了她们,她们就共嫁一夫。 也就是幸好机械兔子的攻击比较缓慢,所以林艾就算拿它没办法,但是这个兔子也拿林艾没有办法。 叶重仍不停歇的刨着木料,一下又一下,被刮下来的卷状薄木卷已经落了一地。 但是随即他就感觉自己浑身一轻,顿时脑海中只剩下懵逼的念头,怎么又是这样,我到底哪里又惹了这个家伙了。 林艾和龙猫只看到早上的激烈战况,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机械生命体的进攻根本就是不急不缓的,完全没有那种不破城不罢休的气势。 金吾卫的能力和权势毋庸置疑,叶重找了个客店住下,专门等待金吾卫的结果。 虽然外面邋遢一团,但是房间里面还是整整齐齐的,除了屋子中间的那个炼丹炉之外。 雷军此刻没有时间去顾及她的感受,她不懂,雷军不怪她,有些东西是禁忌,并不是玩笑。 要是被金百万知道金万千此时心里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一巴掌直接拍死他。 228 银月和水师玄武 当虚境的被选中者靠近其他被选中者的时候,各自携带的神印碎片并不会发生震动。因此,眼下出现的反应,指向的肯定是无主的神印碎片。 只不过这种“无主”仅仅是指这枚神印碎片并未与其他被选中者绑定而已,并不是说真的没有主人,证据是埋藏在银面具博士心脏部位的神印碎片就曾经引起过我这边的反应。 如无意 倒不是她甘愿被人利用,而是,以她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暴露太多,显得太有能耐的话,这往后在药师大营就没法行动了。 出来了你倒是开心了,我是一点都开心不出来,你知道临出门的时候,老头子跟我说什么了吗? 殿内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不远处的床榻旁一片狼藉,染血的床单,被献血染红的几大盆铜盆里的水,还有床榻上此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远远看着就像是已经香消玉殒的人儿。 “姐姐我伺候大公子有一年多了,他的脾气我也摸了个十之有八。你们以后跟着我多学着点。”大丫鬟继续摆出一副为我独尊的姿态说道。 夜未殇顾不上心口的疼痛,更顾不上正在流血的肩胛,提剑向前。 极乐宫都杀到这里来了,证明半步多也不安全,留在这里也并不能保证晨晨的安全,倒不如出去。 肖荣又逼近几分,和她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在一起,隔着衣服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火热的温度,她却连想躲一下都没有机会。 “去把那件简单的蓝色衣服拿出来。”她道着,对着一旁的如儿道。 “妾身不敢。”林思连忙跪下,心里恨的牙痒痒,怎么君子祁今日这么难缠? 年岁渐长,他倒不太像君凌泽,眉眼间愈发的像宋晚烟了。君凌泽看着他们母子相似的眉眼,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陆修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处理各种琐事的管家。瓦尔不怎么擅长这方面的东西。其次,他需要一些武力上的保证。 从前身边的朋友不少,可都是贪图他手里那两个钱,口蜜腹剑、心术不正,净把他往歪路上领。 出于师姐的责任感,南宫嫣然一边闲逛,一边对两个新入门没多久的师弟谆谆教导。 柳老直接从沙发上站起,他当即跪倒在地,朝陈北就磕了三个响头。 她认识那个真凰一族的强者,虽说实力不俗,但为人太过凶残,不仅对外人狠,对自己族人也下得去手。 即便圣阶鲜少出手,有一具实力差不多的化身,也可为圣阶强者,减轻不少麻烦。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五秒钟,比上一次要久一些,意味着,迸发出的能量非常大。 陈晨这一天很累,这是游天瑞亲眼所见的,好不容易刚刚休息,自己有没有必要打搅他,是个必须深思熟虑才能作出的决定。 他住的地方离这不远,但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猎艳,车头一拐,就往苏合街的方向开去。 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应该没到申时的吧反正梁洛也还没叫自己但还是觉得不能再睡了头还是一些痛身了很热不过额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让她舒服了不少。 李龙飞心想也许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救出蓉儿,根本就不该让蓉儿重生来到这纷繁肮脏的世界。 夏雪在楼上换装,叶玄没穿着礼服便出来敬酒。叶母与夏母两位妈妈在夏雪的房间忙活着,走廊粥穿行不断。 229 麻早警觉 我虽然是超能力者,但是在此之前过的是波澜不惊的生活,麻早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很可能一直把自己当成打破我日常生活的罪魁祸首,如今她再知道我以前是处于与怪异事件真正绝缘的状态,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感想。 她没有贸然插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 扶风接着说了下去:“……这种众邪辟易的特征,通常只会出现 “本宫尚不知妹妹竟也有如此动听的歌声,若是……”似是怕提及瑜妃的伤心事,贤妃咽下了后面的话,只拿了帕子拭泪。 凌云的双目逐渐能够看清东西了,虽然很模糊,但是却比什么也看不见好。 “你也不清楚?”看到张羽的样子,不像说谎,张父一下子就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之后的一天也没啥事发生,然后就是丧事开始举办了。杨家在亲戚不是很多,来参加葬礼的人也不是很多,葬礼过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该尸体下葬了。 “雪瑶,若是你懂我就不会冲我发公主脾气了。”凌云的一句话让楚雪瑶无力反驳。 苏锦翎只觉脱掉那层重重的皮袍,身子顿时轻松了许多,可是心底却沉重起来。 “为什么是我?”方天把半截手机丢到一边,手伸到后腰,握住了银色手枪。 作为兽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这名摩呼罗迦蛇人也不傻,还有什么比在无数各族传奇的注视下开无双更露脸的? “罪民李风,见过三位大人!”李风拉耸着脑袋,说话也是一副赖皮的口吻,根本就没有两位樵夫一星半点的恭敬。 这个击中靶心的天龙新卫,得到皇帝特别的嘉奖,正式受封,神枪手转正。 上官飞长臂一揽,拉过乐冰后退数步,情况相当不对劲,不知是否被众杂乱无章的幻力攻击的原因,黑洞里面突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傍晚的时候,徐寅找到方正,说这里环境差了点,打算给方正开个酒店住。要拿身份证去酒店,方正只当啥也不懂,大方的将身份证给了徐寅。 “你这是赤落落的在向我们炫耀吗,得子如此父复何求呀,你有这么多儿子做助力,何愁大事不成,等将来我们还要仰你雷兄弟的鼻息。”方将军毫不掩饰自己羡慕之心的说道。 百里无尘十分满意喻微言的表现,灵舌长驱直入,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唇齿相依。 秦举人也没做错什么,但朱达更确认了一点,官军骑兵参与屠戮的秘密现在不能说出来,天知道会有什么不可测的后果发生。 他们就没见这么恶心的人!乐冰在调理,于东他们得了这些钱自然也不能找她,先存好,有了这些聚灵丹,暂时也不用买了,只是几人更加紧张乐冰的吃食。 当喻微怜恨恨发完誓后,一阵鬼魅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得她大叫了一声。 方正能说啥?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可能拒绝了。更何况,之前王佑贵也说过这事,这一次也不算是突然袭击。所以方正欣然同意了。 昆建也没闲着,他纵身一跃身子拔地而起,施展轻功将那逃跑的劫匪头子拦了下来。 隔音太好,什么都听不见。大田正一只好整了整身上的保安服,咚咚敲门。 百草老人虽然现在被人控制,但是却也知道这一击不凡,更是感觉到了那火焰的高温,不敢迎接,他猛然后跳一步,同时挥出右手,一条藤蔓瞬间出现,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形成一张木盾,严严实实的将他罩了起来。 230 人外冬车 “扶风前辈。” 冬车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他先是对着作为基地最高管理者的扶风打了一声招呼,态度非常客气。考虑到他是这么个稚嫩的外貌,或许应该说是乖巧。 虽说不知道麻早具体是在警惕什么,我先仔细地打量了对方。 扶风并未直接告诉我冬车的师父卦天师是不是神枪幕后的大无常,但是在认真推敲之后, 温子衿神色微顿,面不改色的收起了剑,二话不说便跟在了男人身后。 第一天售卖的时候,龙舌兰日出被一扫而空,没过几个时辰就一滴不剩了,几个地主家更是直接买了很多。 不满的抱怨起来,显然心情很不爽,毕竟刚才他差点就被千里马甩掉了。 “其实,你不必陪我等在这里。”厉上南帮她理了下颈子上的围巾,握住她的手塞进上衣口袋。 曾经她也尝试过,但这味道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后来就歇了进厨房的心思。 厉上南把车停在两人面前,瞥了眼谈话的两人,摸出手机看着时东发过来的资料。 “凳公公,您怎么出来了,我们就算是拼死也要保护您的安全!”王进对着孙羽说道。 雪薇霜也同样不甘示弱的盯着童欣然,心中有惊怒交加,这是她战斗以来,冰龙眷属第一次被人狠狠打碎。 大晚上的宗主跑来沧澜殿做什么?说是关心杨退师弟的身体她是绝对不行的,关心弟子的伤势需要大半夜跑来吗? 陆晨这个才叫做福利,而且在网友的心中,这个福利的分量十分的充足。 苍冥山这个王飞羽,可不是傻子,就算是一般的七星,八星大尊,都不至于让他如此惶恐,甚至要跪下磕头求饶。 不过,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原本那溢满的湖面,其水位却是在慢慢的下降,而神木那满是茂盛翠绿的叶片,也是的,出现了渐渐凋零,枯黄而脱落的现象。 老鸨的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的,她当然知道朝廷出了这样的法令。 一阵内部爆炸之声,二阶心魔身躯狂颤,下一瞬就一声惨嚎爆成黑雾,旋即那黑雾颜色褪去,变为透明之状,种种负面气息消失。 “我刚才已经和王仲廉军长联系过了,请求他们火速支援藤县,可是这个龟儿子却说,须等军团到齐才能北上为由,不肯派兵支援藤县。”电话那头传来的孙震气急败坏的声音。 “确实如此,也许是水野信那老鬼子做梦都没有料到,有一天我们会再打回沛县吧!”鲁雨亭点了点头说道。 一旦紫兰的气息消散,估计就是孙悟空发狂的时候,现在孙悟空的怒火已经正在酝酿,气势越来越强。 玉帝也看出了偷袭他的人是唐僧,顿时雷霆震怒,忍着剧痛怒吼,杀意沸腾。 甚至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在布罗利马上接近太阳的时候,太阳的能量,冲击波的能量,无限的引力,超越极限的速度,这一切的一切夹杂在一起,居然在太阳的表面打开了一条时空裂缝。 因元辰大陆天分九重,天倾之变是自九重天外开始,是以也称之为九重天倾。 叶稚愉不知道为什么宗正翰在王晴儿的面前能够这么护着自己,想不明白的同时,忍不住的抬起头,就看向了宗正翰的侧脸。 卢晓娜面对晴天霹雳好像天塌了一样的消息,如何能甘心,就此认了呢? 231 真心话大冒险 “你也感觉他不像是人?”我问。 “不像是人?” 麻早先是疑惑,又稍作思考,然后说:“经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不像是人……只是我没有感觉到那么具体,只是感觉他很像是被……” 她微微一顿,看了看旁边的扶风,又说了下去:“……像是被某种原因吸引过来的怪异事件。” 我想她本来是打算说“ 仅仅是第一波攻击,御兽终极大阵便是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似乎要崩塌了一般。 但是当他想到了丁胜那恐怖的战斗力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第一个是耽误工期。一个工件从铸锻厂出炉,要经过一系列的车铣刨磨镗,最后还要钳工修整,光是加工周期就要好几天。好不容易按时加工完成,最后的结果是退货,就算重新加工一件,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让我看看,第三层修炼部位是……骨骼?”无数恍悟涌上心头,石铁心瞬间就明白了,唯有更强的骨骼才能支撑更强的出力,也唯有骨骼的周正才能形成最好的发力结构。 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姚佳丽之后,徒远也非常识相的离开了,此时的姚佳丽,用特制的化学药水将信件淋湿,里面的内容也慢慢的浮现出来了。 穆天阳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赵珈欣,发现赵珈欣此时脸更红了,而且还直接将头埋在了衣服里。 金诚立即眉开眼笑道:“一芳师妹最是冰雪聪明了,你说说怎么办”。 她还想把这件事情嫁祸给蜂组织,这样一来的话,她就可以真的坐山观虎斗了。 “那怎么办?”太后也忘记杀人灭口了,现在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向几个侍卫招了招手。 妖魂觉醒并非只适用于妖族,这世界任何一族都可以用这四个字来代替。 “无知凡人,本尊的来历岂是你们能够知晓?这里是圣地,寻常凡人根本不可能进的来,你们一定是六魔帝魋派来的!本尊一定要杀了你们,守护圣地!”金色鼠怒道。 寂夜的一个“现“字脱口而出,那已经旋转变成太极图模样的两块钥匙忽然对着石门发出了一道光。 若是早几年修炼木属性功法,结成木属性灵珠,就不能再转换成本身火属性灵珠了,也不能修练水属性辅助技能,血脉里的火属性会与水属性相克,就会对将来木属性的提升带来隐患。 青林因为也会水元素的吸收,所以比一般人在水中的时间长些,最多也只保持一个时辰,也就是两柱香的时间,天星虽然也能,但是在别人眼中他还只会木之元素的吸收,所以并未运用五行相生之理。 种田也还能闹出大名堂来!本来就想要回那一亩八分责任田的冉腊娥再也坐不住了。 玄蜂也不敢多做停留,将系在青儿腰间的青藤捡起迅速的系在腰间,也抓住一根青藤,跟在青儿后面开始向上爬起。 可是对方的金之力,刚消耗一点,突然变成水之元素,开始克制天星的火元素,天星不敢与之强行对抗,便将灵力收了回来。 此事如果是西方鬼帝在作怪,定然是不会只提了姜逸出去,不带自己的。可若是那位可疑的半云姑娘身上藏有猫腻的话,那么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呢?又为什么姜逸在临走时没有叫上自己呢?羽微百思不得其解。 232 麻早的幻想 我终于对麻早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以这句话作为开端,我说出了自己与她结识以来所有的欺骗,以及自己的种种纠葛和心路历程,就连打算拿二号小碗作为最后关头的威胁手段这种见不得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其中自然还有很多其他原本不必说的话语。只是既然都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事到如今再做保留,未免不干不 乔艳便直接把没地方睡,有可能要住大街一宿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简奕无奈,沉着脸下楼,看着一桌准备好的万产,根本不可能吃得下去。 “你这个打的还不够力,用力一点。“朝月提醒着琳允,他为了拿到大盆反正是决定要拼了。 “先不吃,我得传个微博,将这十分值得纪念的一餐照下来。”皇甫子依给菜拍了照片之后,又看了看楚獒予,咔嚓咔嚓两下,又将楚獒予拍了进去,然后才满意的去发了微博。 鲲鹏威严淡漠的开口,两手虚抬,一股浩瀚的力量从他双手间散发出去,将帝俊、东皇太一、伏羲等人全部扶起来。 “一个佛渊的传说。”楚寻纾看着她笑了笑,随即飞入池正中将那朵佛莲采下。 如此说来,窦师傅大概是因为不识妖气,而误入了某位妖界大佬所在住地。 皇宴上人多,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提前离席也并不碍事,而且楚泓睿应该是提前知会过的,他说离席的时候,当下便是得到了皇上的应允。 闲淡的声音透着几分厉然,梵锦抬头朝楚寻纾看去,撞上了一双深邃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眸,讪讪笑了笑。 没有想到翡翠竟然那么抢手,但是这话容荣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奥月微微点了点头,开始搭着帐篷,这个方法很好,因为娜莎的精神控制是可以强迫任何人说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的。唯一的限制或许就是被问的人能知道什么,或者提出的问题能有多少。 刚起来根本就没人来搭理这个孩子,这里的医生数量严重不足,旁边的大手术需要修复他数个内脏后再用皮革封住伤口才能让血不再流出来。 可是这一次,杨甯因为严以律事件大受影响。如今风波过去,她才刚从舆论的战争中回归到正轨。 魔气竟然直接将遮风打开了一个大缺口,为首的魔族见此良机,当然不愿意错过,与周遭的魔族使了个眼色,三个魔族腾空而起,最后一名魔族正与林晓交战,不知道是为了牵制还是没反映过来,总之晚一步转身。 “我知道你厉害,走吧,回去!”纪龙腾宠溺的摸了摸纪金的脑袋。 所以今天苏沐婉所说的帮助师傅们修缮房屋这样的事情就是一个好开端,让他们明白,坐等别人的施舍,不如自己主动的用劳动去换取所需。 查理是个很好的指挥,但是他也没办法守住正面。每天人族的前锋军都会往内部推进一大步,后勤部队已经换了一条线。用直线进行补给。 再加上苏沐婉在青城这一路所做下的事情,已经叫上官昱又一次刷新了对她的印象。 副村长想要上去阻止,可看到他们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神,就退缩了。 “龙老爷子,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苏阳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他们精美的武器,都摆放在广场的武器架子上,两广场的两边还有箭靶子。同时,正如莫林所预料的那样,那种充满纯净魔力的井水,这里也有。 233 大无常们 现在至少有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不需要操心自己过去苦心经营的形象是否会遭到破灭了。 按照现在这个发展,就算麻早从其他渠道了解到我过去追求怪异事件的经历,估计也不会相信我是真心追求怪异事件。同样地,我也无法以这段过往经历作为增加自己真心话说服力的材料。理由很简单,别说是其他人,即使是我自己,在经历十 “大天造化掌?”叶凡大致看了一眼,心中嗤笑,就这样的掌法,也敢取名大天造化。这套中品先天武技精华,连九叠拳三分之一都不如,充其量无限接近黄阶下品仙武罢了。 捕头似乎很享受这样玩弄人的感觉,他在笑过了一阵后仍然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并且还将金剑拿离了镇长的脸边,然而却是斜斜的高举起来,仿佛随时要劈下来的样子。 “这一千人晋级之后,他们可以和侦察兵一起参加侦察兵的军事比武!到时候,我们根据成绩,从这一千人以及侦察兵的军事比武中,再挑选出五百人出来!”陈塘一口气说道。 陈老太爷闻言,震惊的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周围的陈家人更是满脸的惊骇。 他们身为三界之人,早就进化了无数年,没想到竟然被这些野人反过来说成了野蛮人。 而且从刚刚的事情来看,似乎这个天道的化身好像是那个水晶吊坠,江阳感觉到好像事情又不简单了。 空气中,一颗颗肉眼不可见、泛着白色微光的灵气颗粒朝着江阳飘去,刚刚接触江阳的皮肤,就被吞噬进体内,然后转化为九阳真气。 无奈何,最后众人,连同刘振威,都把目光投向了玄学这方面。科学和玄学两者并不矛盾,有时还相辅相成。 若是以力量来算,狼王甚至要比天羽仙人这等洗髓过肉身的人还要强大。 帝何告诉她的这个镇子,叫做夜幽镇,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景色如画,钟灵毓秀。 可就是这种无敌强者,飞升上来大世界后,先是被断定负等资质,现在又被说成不适合修炼。 他的入境简直就相当于进来了一颗威力巨大的大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怎能不让他为之头疼? “灵姐你变了,变得让我不越发爱你都不行!你太好了!我好爱你!”风十三郎被内心中的感动充斥的不顾场合地对着近在眼前的龚灵媛说道,说完后旋即闭目吻上了龚灵媛的柔美樱唇。 接下来,方回便是去上周上会采购了一些材料之后,回到学院开始了炼制。 这时冰火玄蛟的右眼球也被‘光明之神的拥抱’治愈得完好如初,这九级光系魔法可不是随便叫的,只要你没死,还剩下一口气,它一般都能治愈如初。 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串串诡异的符号,最终,脸色更白了,嘴里,却是吐出了这个三个字。 湖边那个血肉模糊,只能依稀看清五官的身影见他如此动作当即便皱起了眉头,她抬起手摸了下自己还在往下滴血的脸,放声凄惨地尖叫了起来。 但是他却给了道元宗希望,让道元宗能够重新拥有生机,延续下去。 “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干什么?”欧阳浩和顾伟二人并不笨,在保持警惕的同时,问这人说道。 随着石碑的震动,那石碑的中央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原点,慢慢的扩大,最后化为一个漩涡,越来越大,最后占据了整个石碑。 234 怪异性巧合1 在神话中,阎王是阴曹地府的神祇,负责管理生死轮回秩序。“死而复生”无疑是违背生死轮回秩序的现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管理死亡的神性存在,很可能不会对麻早这种“复活者”坐视不理。 而在银月的“幻境”附带的记忆里,罗山似乎起源于一处名为“奈落”的地方。奈落——在佛教里,这是地狱的别称。仿佛是在说 马德里竞技现在积三十五分,以一分之差排在皇家马德里身后。在联赛渐渐进入中程的时候,这个积分差距即使无法反超,也必须要咬住。 咏灵和绯烟听她此说皆是有些哑然,相互对望了一眼,回过头来,两人眼中的惊讶却齐齐变成了阴沉,心道这就是不对了。 “他们要做什么?”赤木跟许多人的表情一样,地球军团跟无维者首战刚开始,十二部众怎么就自己打起来了?他不明白地看了一眼周风。 周香芹的身材本就丰~满,胸前的两团软~肉,更是饱满得如同两座丰丘一般,把衣服撑得鼓鼓的,她这么一抓,竟然把上衣的两个扣子给抓掉了。 那看着古雅清纯动人的模样,尤其是身材火辣,穿上那衬衣,更是将身材完美的展现出来。 那黑衣子一阵犹豫,脸色变幻不定,十分难看。但是师兄的话,他不能不听。黑衣子只得一咬牙,走过来,向丁诚和蓉儿一抱拳,生硬的说道:“是我出手太重,对不起了!”说完一转身,大步的走开了。 “嘿嘿,那可不是,我都听说刘教授去李主任哪里几次了,说是要处分张凡!”一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你敢说我们弱?!上,教训他!”两个侍卫听到了庞风的话,不禁有些恼怒,他们还没有见过有人敢嘲笑他们。 饶是清兵骁勇,见了这阵势,也自心惊胆寒,没了斗志。不一会的功夫,便溃不成军,纷纷向山坡上溃败而去。 现在的她有点儿后悔,因为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很有可能伤到了王修。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现场的记者和李海洋的朋友们都给与了李海洋在精神上的鼓励。 尤其是因为方容和闻人雅几个的关系,武圣府和城主府对他们团也都算是有些照顾,所以发展的也很不错,而且没有人会傻兮兮的没事找事。 “处理……当然要处理,但国家将权限下放,要知道国家要是处理起來可不是几千块钱的事,但话说回來,你也是叶会长的司机,我就不为难你了,你交二百元罚款好了,”想清华沒等老爸说话抢先说道。 再回到训练场,当日本人的飞机再一次轰炸昆明的时候,看着城区不断升腾起的浓烟和火光,李海洋和一干联大新招录的飞行员们朝着昆明市区猛冲,但当他们冲到驻地门口的时候,却被持枪地卫兵给逼了回去。 包岩泽使劲摇着头道:“某学不会那些东西,一开始学了同样记不住,后来就不学了,想着到辽东看看有什么某能做的事情,结果发现某什么也不会做,只能待在舅舅的身边”。 见其说得情真意切,宁玖儿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要与自己在一起,这才喜道:“上官大哥,只要能跟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相信你的,你莫要再乱说。”她将头靠了过去,紧紧贴在上官云胸前。 235 怪异性巧合2 见到这个容貌清秀可爱的少年,扶风顿时脸一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尽管扶风把冬车软禁在了基地里,却显然没有特地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只要不是走到基地外边以及与外界联络,他就可以自由活动。话虽如此,谁又能够想到他会像守株待兔一样出现在我们的前面呢。 而他则一脸清爽地回答:“我预感到庄成前辈 接着两人便秘密离开了皇宫,什么人都没有通知。帝寝殿重新闭门不见客,有琪花她们四个在,谁也怀疑不了他们已经离开了皇宫。 宁静目光从明晴还有白先生白太太以及白少爷的脸上缓缓滑过,看到的都是真切的关心,心里稍暖,原本觉得太过突兀的事情,因为他们一家人的反应而化解了不少。 原本手艺就很好,加上她的调料可全是自己精心调制的,那味道可谓是一绝。 最叫人担心的还是丞相那边,如果他们还打算接着为朝廷效力,是很危险的。 然而,还不等萧默跟他动手,风灵儿此时却像是清醒了一般,摇晃着走了出来。 宁静转过身,看着仍然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某人,冷冷的翘起了嘴角。 “如果说,有办法能弥补那个错误,你会想去做吗?”柳耀溪又问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以宁静的条件,请什么样的私人医生不可以,为何要请他这么个做错过事情的人? 南熙的回答很冷静,但是陆司夜还是听得出来,她是咬着牙说的。 很多人说华星未来饥饿营销,结果过了这么久还饥饿营销就说不过去了,大家也就想明白了,估计是华星未来的生产效率是实打实的跟不上,这也怪不了谁。 大多数天赋技能是随着神印的修炼等级而提升的,内力增加,天赋技能的能量就越大,招式就越厉害。 泰有钱对眼前的一切,显得很是平淡,听到王昊的感慨他叹息道。 豆豆大伯父看看末日逍遥和豆豆都不说话,豆豆好像低头认罪的样子,呆呆立在哪里一动不动。 左君的脸上这时已全然没了笑意,伸手接过了固礼手中的银子,入手一沉。 药老刚才喂给自己的那枚丹药,已经将自己的外伤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只要凝气丹足够,灵力的恢复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 他蓦然顿足,眼光眺望远方,大风吹来,他全身衣衫猎猎作响,似乎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喂!导师!为什么你好好的一句话,结尾突然要加句菊花?”杨边不解道。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我已经往放甜食的桌前跑了无数次,以至于在那里的服务员都已经习惯了在我过去的时候就给我准备好一盘甜点了。 他有选择的权利,他选择提起屠刀,杀出一片天,杀出一片光明。 要不就是举头望明月,低头在码字?……额!好像也不对,已经中了码字的毒了!要不就低头拾装备算了,哎,这思乡情绪都被自己破坏了。 秦嶂也知她现在重伤未逾,长话短说,他是来请四海皇庄第十三位股东的私章,稳定商市、银市,向世人证明皇庄银根未动,不必惊慌。 阿绿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一些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这话听在叶朔的耳中,却是让他陡然升起了一阵寒意,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某些真相。 眉宇狠狠的跳了一下,夜灵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突然露出这么宠溺纵容的表情,呐呐的应了一声,便不在再说话。 236 无常剑胄1 扶风看了我一眼,不止是我和麻早,好像就连他也注意到了其中蕴含着的神秘偶然性。 “如此巧合……” 他眉头紧皱,发出沉吟:“莫非这也是卦天师的算计吗……” “扶风前辈,你很在意师父?”冬车问。 扶风戒备地说:“自然。卦天师乃是能够观测过去与未来、与真正神明无异的人物。据说受到他关 不过,高轩在看到这一招朝着自己这边斩杀而来的时候,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紧接着,他的身上,就直接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屏障。 在她定下歌姬科目前二之时,楚羽的右眼皮突入其来的跳了一下,但是这却并不是这句话的重点,在她说道奖品里带有着生命之石,楚羽与张愈的眼神,为之炽热了起来。 在这里,江源就得按此处的规矩来办,等待审核之后,那人交还身份牌,并递给江源一张符咒。 先不说这些在这个世界是否合理,不过光是想想,应该就很羞耻的样子。 第二天,彪哥戒酒了。他从二手家具市场,买回一个看起来高逼格的茶几,又不知从哪里淘来一套茶具。超市里买了几包劣质红茶。在家摆开阵势,自顾自地泡了起来。 本来一个乾离境两大宗门之一的冲虚门杀至,经已是让一众青云门普通门人大为惊惧,现在再加上一个曾是与自家宗门联盟成铁盟五宗之一的离儒宗袭来,更是让这些青云门普通门人深感绝望。 料理时也得心应手,仿佛锻炼了成百上千次都化为了身体的本能一般。 即便天地灵棺镇压着韩冰,依旧不妨碍它行使造物之功,以四圣杖为引,造就四大灵体真身。 慕筱夏现在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混乱,好像是完全置身于真空之中一样,根本就听不到别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韩佳彤也好像是坏笑着和洪双喜说笑着什么,估计肯定不是好话。 经过德琳一个月的教导,野人们现在开始学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楼前那神兽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红色,嘴巴微张,露出尖利的獠牙。 “这还多亏了贤侄的福,话说之前跟贤侄说的事贤侄真的不考虑考虑?”风正豪问道。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仿佛能够融化世间的一切寒冷。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并且相比拘灵遣将,哪怕王蔼的灵是速度型的,勉强跟上自己的雷法。 最后还是邹氏不忍心,去了手帕交的家里,说是愿意让夫君纳妹妹为妾,从此以后两人共侍一夫,手帕交白氏当即抱着周氏痛哭不已。 只是他并没有着急出手,不管是周华极还是邱毕昇,他们都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这里的村子比少年的那个村庄要好很多,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起什么很丰富的大餐,但至少可以果腹。 连削带打,将太学生们哄回去了。几百太学生一时散尽,大理寺门前一片青石板地才露出真容来。 一月过后,发出榜来,程谦却并不曾。两家下许多人,便如叫抽了筋一般,做甚事都懒洋洋。 殇的计划还远不及此!他一开始就计算出黑角的实力将最终占优,而那时木飞一定会去支援!整个计划的重点就是在木飞刚离开船长室而前去备战仓的这段时间。 孙氏这会儿也顾不上再与崔薇装模作样了,儿子不见了,她心里本来就着急,再加上看崔薇不顺眼,这会儿看她不慌不忙的竟然连澡都洗过的样子,而自己急得四处脚没停歇到处找,两相比较之下更是气得暴跳。 237 无常剑胄2 在麻早刚才的攻势之下,重要的情报源浑身都是致命伤,差不多都要被剁碎了。好在因为头颅没有遭到致死重创,所以还来得及抢救。 麻早连忙转身跑到了对方的身前。伤重到这种地步,以现代医学的标准来说可以当场判决死刑,想要将其抢救回来无异于天方夜谭。然而在回归之力的面前,只要是没有死透,那就还算是有救。我甚 穿山甲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托塔如果没有脑子抽风的话,一定不会让他的队员们这么堕落,可是现在,鳗鱼几人的状态却连简单的糟糕二字都难以诠释。 洛阳这句话,当下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四个字,幸灾乐祸。 诗乃这一枪被躲过了,死枪的手枪击中了本地人,在一阵颤抖中,本地人掉线了。 叶南看着那布满火焰的长刀,朝着自己斩了过来,冷笑一声,体内的风雷属性灵力,瞬间注入了手中血渊剑之上,直接一剑刺去。 他们就是想让叶乐将事情闹大,他们才能借机探出白家内部的情况。 刚刚到了十五楼,李昊找个机会就溜走了,再次回到了十六楼,把衣服换好,把那个保镖弄醒。 然而他却失望了,没有意外的收获,这些矿洞果然没有中品的仙石,而出中品仙石的矿洞就在四个明仙的眼皮底下,唐锋想了想,决定实施夺仙石大计。 昊奇自从在自生碑中被云王击败之后,回到厚土皇朝就被剥夺了王爵和一切权柄,彻底被排除在了皇位争夺战之外。连他手下的玄铁卫高手们也都投奔了昊统。 但即便是虚丹或者更低阶的筑基戮仙箭,只要射手足够多,箭下如雨,其威力也大得惊人。只不过戮仙箭此物是一次性的法器,使用它就是烧钱。 于是盘膝而坐,下一刻,一条条虚幻的冰龙开始在身体内窜了出来,它们张开口,在吸收着空间里产生的冰气。 然而就在方鹏身上那股气息即将消失的时候,一股更加浓郁的气息却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笼罩在了整个昆仑学院的上空。 就这样一直跑了二十几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地下洞穴。 独远,见司徒风影像一定,于是道“是,前辈!”于是双手一按,右边按钮,直接却断联系。 漆黑的夜色中,一道如同魔神般的人影缓缓从棺材中站了起来,霎时间,阴风怒吼。 九隆冠塘区的一个甲级写字楼外,刚跟薛单通电话的金博会所总经理郑志开着一辆雪弗兰,到达了这里。 而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些雇佣军顿时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一时间,无数颗子弹朝着云尘激射而去。 “睡醒了?睡醒了就继续吧。”苏毅哼一声,手中追风剑一抖,剑身顿时模糊了起来,发出嘶嘶的刺耳声。 血光迸现,人头落地,还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下后,尸体才砰地砸倒在地。 神识一动,方圆数十里之内的景色尽收脑海,虽然灵魂境界并没有提升,但是在天地之力的帮助之下也是拓展了相当大的范围。玉衡和天权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云尘眼睛虚眯,看着这道佝偻的身影,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是苍老的老者,苍老的就像随时都可能一脚踩入棺材中一般。 再抬头,却见李廷机和孙丕扬两位大佬都紧皱眉头,望着他的目光也十分复杂,而天子面色平静,看不住喜怒,但是却没了方才的笑容。 238 叛徒 “这么简单就可以审问了吗?” 因为扶风先前还在暗示自己这边会使用到残忍的酷刑,所以我还做好了相应的心理预期。既然这么简单就可以让高级研究员配合,又为何要做出那种态度呢。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看了一眼扶风,然后怀着测试的心态,对着高级研究员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之前用到的铠甲是怎 百姓们不敢大声喧哗,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说着,仿佛忽然又不着急过河了。 这本仙辰纪,初衷是想写出2013年至今我在传奇游戏里的兄弟情感。 据说年纪轻轻,不到十八岁,便已经突破到了元宫境,声名在外。 看见她这般样子,黄新明也察觉到了异常,当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只不过是扎了许颜身上的痒穴,许颜现在这样的表现可就一点儿都不正常了。 对于元君羡几次想要提出辞官归隐之事,也都被元休巧妙的避开了。 这里虽是银杏山谷的门户,或者说是一座守备整个银杏山谷的桥头堡垒,但深入城内人流越发的密集而繁华,一栋栋高大的房屋鳞次栉比,宅子修建的甚是雄伟,屋内布置也都非常精致,这里更像是一座贸易大城。 凌峰打了个哈哈,若有所思,心中却是将他能想到的可能想了一遍,略作计较之后。 在莫道陵身上吃过一次亏的刘怀东,还是没有将计划里的许多关键环节说出来,以免外泄。 仔细观察并感知了一番,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舒晓峰旋即钻进了岩石洞穴里面。 只是,这提供线索之人是否可信,提供的消息又是否有用,还需见过面之后,才能真正确认的。 旷野上策马飞奔的北垣国骑兵,成了活靶子,在火枪的攻击下,不断滚落马下,在地上惨叫。 而就在那些大队长懵逼的时候,李无道已是抬起手,随意地指着那个一直夸夸其谈的第一大队长。 随着大门防护系统的崩溃,合金大门也在李无道的操控之下打开了,只是还没等李无道看清门内的情况,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已是裹挟着锐利的劲风呼啸声,对着他兜头兜面地砸来。 武暖冬并没有做的太绝,御医给南卡泽兰用了药,立刻让他止了泄。 车窗缓缓降下,一位带着墨镜的男子吹了个口哨,克罗提亚没有反应,再吹一声,她已经将自己的钱币换了入场的门票,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游乐场。留下那男子一脸的郁闷以及尴尬。 但是下一秒的遭遇更是让他猝不及防,身旁的面包车车门刷的一下大开,从里面伸出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猛的抓住了他,长脸男人也瞬间凶相毕露,粗暴地配合着里面的人把他推进了车里。 逃出雪巫之山的弗兰德打了一个喷嚏,他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忍不住回头看着这座圣山,脸上露出一副不甘的神色。疯帽子落在他的头上,发出阵阵青光。 对此,李无道完全不管不顾,竭尽全力地将早已从空戒里取出的几十个速效烟雾弹,按照早已计算好的落点,全部狠狠地扔了出去。 因为见识过神威它们的聪慧,李隐到没有觉得惊讶,跟武暖冬点了下头,转身回去洗去身上的粘湿换了身衣服。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他们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依然在狠狠地挥动着手中的长鞭,抽在已经无力反抗的岛民的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泄当日楚天教训他们的怒火。 239 天降灵感 没想到事情的转机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扶风的脸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为什么你会知道精神禁制的口令?”他问。 我也非常好奇这一点。即使麻早的“厄运”能够将与怪异事件相关的线索汇聚到自己的身边来,也应该存在着一个由头才对。就好像发生概率为零的事件不可能发生一样,麻早也不应该凭空得知精神 楚风呆楞楞地看了许久,眼前人的身影逐渐跟记忆中的祖母重叠。 说着大神做出“热泪盈眶,哽咽不能语”的表情,把在场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也让不少的桌子摇晃,有的时候,管不住眼睛的男人,又失去一个难忘的夜晚。 可惜的是,肖恩的身体构造依旧是正常人类的构造,他不能像猫头鹰那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转动自己的脑袋。 王县令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心情又舒畅起来,乐呵呵地请几位先去休息,他要再研究一下。 大千世界,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细心的人都不难有所发现那些道理。 说话的同时,白雨将自身的源气,以温和的方式注入白起体内,希望这样能让白起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肖恩也不认为,晏淮南在他的主场内,有办法全身而退。这是属于肖恩的自信,也是凝结千百年来的智慧结晶。 似乎是感应到了白起,闭目养神的李菲缓缓睁开她的那双丹凤眼,轻轻吐出五个字。 他犹豫着要不要挪到殿下脚边去睡,这样他转醒时不会觉得自己故意抗拒。 以曹家老者玄帝巅峰的境界修为,其实能够稳压陆枫的,但是曹家老者比陆枫差了致命的一点,那就是道义的领悟。 揉了揉腰,无视良玢与卫敏两一脸感激的娘们样儿,风华直接的趴到叶语兰身上。 于是乎,他的机甲就这么顶着对方的光束直射,再一次从坑里飞了上来,一路逼近了伯吉斯。 可其他人一看王振的样子,还以为王振是被苏阳给吓到了,现在是来讨好苏阳。 水苏省基本上没有什么高山,很多山甚至不足百米高。比如这凌云镇,就有好几座不足百米的荒山。 “一楼八块钱套餐,荤要红烧肉,素的随便你点,不要花菜。”王铁锤忙着玩游戏,一点儿也没和夏含清客气。 “呵呵,我这流火锤自问在法器中也是不俗,却没有要了你的命,看来你的霸王甲功法和龟神盾真的是名不虚传呀,我弟弟败在你手中倒是不冤。”严宇一手扯下面上的黑布,阴惨惨地说道。 本性难移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一个跟白家人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只不过是压着性子,装的罢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亏,他们两家都是因为他的原因,但现在的责任却是由她来背。好像哪哪都透着不对,可她又想不出摄政王到底是在哪儿动了手脚或是做了指示。 “是,前辈!”这两人冲老者施了一礼后,就向大厅后面隐约可见的露天平台走去。 五万里的行程,足足用了八天,即使如此,那些玄武境的武者,却是差点累吐血。 这些血灵的确如混沌莲子所说的那样,非常的难缠,它们几乎就是不灭之体,任由你刀斧加身,只要它们的躯体不是瞬间全部消失,只要血池还存在,它们就可以不断地重生。 240 叛徒续 真心话的事情需要先等到之后我和麻早独处的时机再解决,眼下我必须先处理对于高级研究员的审问工作。 我稍微收敛了下心思,然后对着眼前的高级研究员提出了问题。出于礼节,我首先询问的是更加偏向于公事性质的、扶风和冬车应该会更加关心的无常剑胄来历问题——人道司是从哪里得到那么高级别的武装的? 这一 此刻噬灵狱内,萧逸也罢,邪卫也罢,皆是普通人,自然也算是同层次了。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个颜值爆表的美男,怎么可能是庭花? 三人走了好一会,泥潭慢慢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个铺满了碎青石的洞穴。沿着洞穴往前走,渐渐地出现了溪流。 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他感受到的,又为何不似冰冷,而似柔和。 到那时,无论是这里还是地球,人族最好的下场就是成为奴隶,丧失尊严,沦为异魔族的玩物。 刚刚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涩谷等人,神色变得十分严肃,而樊城这一方,大多数人对庞风也很担心,很疑惑,唯有谢明君如释重负。 而且陈子杨注意到,这些人使用的洛阳铲也是组合式的,只不过他们使用的要粗糙的多,每一根组合式的钢管大概都有三四米长。 丁诚道:“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展开轻功,越过乱石丛,爬上峭壁然后穿过山洞一看,山洞那边山清水秀,别有洞天。山坡上好像有茅屋,一个山梁上好像还有一个亭子。 这么说吧,那里的人,随便来一个,就能够分分钟团灭我们古武世家。 不过没关系,关于金彤彤的话题每天都有很多。我跟陶好从此乐此不疲的八卦着。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农夫们”已经不知不觉中将他们也围了起来。 一阵笑声传来,接着从门外走进来几个汉子,向宁九娘抱拳行礼后就各自找位置坐下来。 陈毅很清楚,任何一个试探都会有着底线,如果试探达到了底线,哪怕是鲨鱼王再怎么样的隐忍,鲨鱼王再怎么样的忌惮灵异玩家也绝对会发动攻击。 牵涉到佛门和隐藏世家,虎霸也不敢太过嚣张。上兵伐谋,他还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柳一鸣乖乖听话就范。 然后黑铁锁链的另外一端,也是照着同样的方法,紧紧的扣在一个牢固的黑铁铁圈上。这样锁链的两端就被固定在了山岭缺口的两边。 声波攻击着柳一鸣的灵魂,如一丝微风从水面轻轻拂过,没有激起一点涟漪。 “我终于懂了,任务中为什么一直提示保护主要人物了,呵呵……原来如此!”齐天生慢慢走向阿敏。 沈三爷和沈八爷绝对算不上好人,谋人家财做得驾轻就熟,但是再怎么自私自利,却也心怀舔犊之情,怎么能放着子嗣不管? 一辆马车在晋王府门口停了下来,一身素衣的东方明雅被人扶着下了车,命人打开面前的大门,走了进去。 “年轻人就是冲动,早就说了,打打杀杀多不好,就是不听!”中年大叔一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的,非常猥琐。 璃昆听着周围的话,视线不自觉的看向某个方向,眼眸微眯,设了结界? 然而炼器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不能停,一旦停下,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珍惜的灵材就全部浪费了,李东实在没办法重新去凑起一份炼制十二都天纳气瓶的材料。 241 应凌云的阴谋 两者皆是……高级研究员的答案令我疑惑。 我没有必要急躁。情报源就放在眼前,审问没有时间限制。反正到头来我都会从他脑子里挖出一切可以挖出的信息,大可以慢慢来。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我斟酌着自己接下来应该采取的发问角度,“你是如何知晓长安就是银月复活容器的?听说你是应凌云的得力助手,难道在 瓦兰吉卫队们挥舞着战斧,口中发出参差不齐的战吼,作为一支精锐重步兵,他们在野战当中所能有的发挥却是寥寥,在这大草原上的这场试炼当中,一直仅能做一介看客。 说完,许晓却发现李昭希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那表情要多惊讶就有多惊讶。 大姐刘丽和二姐刘雨,她俩自从成家后,每逢年节总会给许辰爸妈买点水果牛奶什么的。 不过罗域虽然魂兽众多,但是资源相较于其他地方,还是过于匮乏。因此野外十段魂兽还是十分罕见的。 “你在镜像空间里遇到什么了?”林沃似乎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大厅东西两侧靠墙摆着一张张长条桌,墙上贴着一张张公司简介的海报。 原本精致如瓷娃娃的漂亮颜值,瞬间变得画风崩坏,就像佩恩被九尾暴揍的那个场面。 白石在后面跟上她的脚步,一双眼眸下意识打量前面的背影,没啥看点。 房间内,一个个奴仆,在此刻,齐刷刷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 反正网上为这条消息乱成了一锅粥,最后两派人在网上漫骂了起来,再后来这条贴子被管理员删了,理由是内容不实。 “可是这样变数很大,我们不知道在没有其他目标的情况下,boss会不会发生其他什么异变。”剑鸣虽然少言寡语,但其游戏经验不俗,意识很强,此时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经脉中的淤堵住灵气的杂质,开始在林天玄的冲击下,慢慢排除经脉,顺着灵气缓缓汇入林天玄的肺脏之中。 激战中,龙纹血鳝发出的红光没有击中预定的目标,而是和白蛇的光柱撞击在一起。两股强横无匹的力量撞击在一起,立时发生偏转,而且方向无巧不巧正对着叶雨而来。 “万古巨头?”林天玄不由的开口道,他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个词语,这些都是高层修士才能接触的到的秘悻。 “猴子,打它头,对对,就这样。”林天玄躲在不远,面前就发生一场大战,这嗜血暴熊大战通玄猿猴可是拳拳到肉,血液纷飞。看得后面的林天玄是热血沸腾。 “就是你猜的意思,我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武者,我从其他的星体联盟来的这。”周瑜很直接的说道。 心中的疑惑让萧无邪听了下来,想要看看这对姐弟究竟要干什么?他可不会相信这对姐弟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挨饿受冻。 “糟糕。”林天玄紫府明堂中的元神好像被一根钢针直接刺入脑中,头疼欲裂,要不是他定力远胜常人。 “好。”魏教授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将刻印枷锁带在了苏齐的左臂近肩的部位上。 五方势力,数万年来,不知有多少强者,杀入黑堡,但均如石沉大海,音讯杳无了。 胡人大军已经撤兵,所以其他校尉都尉也都随刘德和章天朗下城迎接刘贵的到来。甚至还有因为搬运巨木石块的百姓也听说此事,颇有兴致的聚在城门等待着刘贵的归来。 242 内驱力矛盾 一直以来,我对于应凌云本体的印象都是从各路人马的口中听取到的,而所有人对其都有着众口一词的描述:傲慢、疯狂、邪恶、不择手段、宛如恶魔…… 然而祝老先生也有提及过,最初的应凌云并不是这样的,当年的他固然是个傲慢且装腔作势的男人,却兼具正义热忱的心灵,所以才会走上与银月对立的道路。 而正是因 碧霄好奇的看着陈默,这个拿着通天青萍剑的男子究竟多强她也不知,不过能够获得通天的信任带领他们与其它圣者抗衡,她相信他绝不像外表那般简单。 今日人们为了讨好新皇,将先帝之事撇到一边,瓜分着他上位带来的甜美果实;来日他们也会为了讨好下一个皇帝,将他撇到一边。 这吓得钱秋秋不敢再脱,连忙又整理好背心。她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发现明明就没有痛觉。她原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就试着再脱一次。 看回复邮件的时间,是她那边的凌晨三点多,这家伙去那么远,根本没照顾好自己,半夜不睡觉。 凉州官员还想封锁消息,偏偏高官们全来京城了,余下的那些官员……纵是有心,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她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在阵法的正中央,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法坛,法坛上则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铁盒子。 “师父,我已经安全了,你迅速突围,水闸已经降下三分之一了。”夜王和张诚默契十足,脱困之后立即就将周围情况一一告诉张诚。 他撩开长腿走了过去,蹲在吐血不动弹的少年身边,阿雅跑过去,手指还没碰到简轩仪折曲的腿,他就抬头看了过来,勾唇的样子,夜光下深邃如海涤荡着仿佛笑意的眼睛。 那么,打起来是免不了的,不过,两位死神打起来的话,比谁先死么,又或者,把人给弄活过来? 简单说了两句话,老头将手机丢到一边,步伐不急不缓离开此地。 对于日向一郎的提议,不管是宇智波鼬,还是宇智波美琴和宇智波泉,都没有异议。 这首琴曲,是邓佳怡教的。准确的说,邓佳怡拿来了一本地球上的琴谱,央求着苏杭弹上两曲给她解闷。 翠绿色的项链自然是这个轮盘上最好的奖励,其次则是一星进化药剂和不完全免疫药剂,这个盾牌,算是第四好的。 这不要说是金猴六耳,怕是来过大乘期修士或者散仙也没有这样能力。哪怕天仙降临,你叫他把地面轰出一个二三十里的大坑可以,举起这样大的地面却是也有所不能。 擦掉手上污渍,秦羽精神一晃,这种现象和吞了排毒丸很像,只不过效果比排毒丸更猛烈。 那黑衣中年男子在稍作休息之后却也再次参战,只是不再如先前那般凶猛,只是在后方袭扰,但依旧给予秦枫不少困扰。 邓佳怡狐疑的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在她眼里,这朵玫瑰花很新鲜,如同刚刚采摘下来的一般。轻轻一晃,花瓣还跟着抖。 “老头子,对于日向一郎的真实意图,你的态度是什么?”自来也问道。 尽管如此,大毛却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拉着顾少琛的手走进了医院。 谢武乐落差感并没有很大,毕竟在下界时,自己也是时常吃焉,与现今没啥两样。 看着自己的样子,李中崋有些自责起来,自己怎么是能够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 243 你不是人吧 可能是因为麻早之前的精彩表现,现在的冬车对于麻早格外关注。而麻早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皱着眉头用目光将对方的目光顶了回去。 然后麻早看向了我,眼神有点惋惜,好像是还想再看看我变成那个比她岁数略微小的形态。 冬车讪讪地收回视线,然后整顿脸色,像是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一样对着扶风说:“ 盖勋愣了,他没想到长天如此冲动,不单单是他,除了孙大力外,所有人都没想到,现在攻打广陵,恐怕立刻会被人扣上造反的帽子,怎么能如此行事。只有孙大力这粗胚兴奋异常,摩拳擦掌。 “无礼之极!”袁术怒道,他的心里已经气到了极点,一个个竟然都敢看不起他。 “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啦。”宋天机将于丽丽抱到了沙发上,一场龙凤交鸣的办公室乐曲就此拉开了序幕。 所以,林天也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里,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 尤其是端木空,看到自家长老凄惨的模样之后,气的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点兵杀向其他四家。 “行了,江湖骗术,就不用拿出来了,无非白醋黄磷罢了,大力剐了他吧。”长天不耐道。 我看着他俩消失的地府,就感觉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似的,难受的要死。 宋天机伸手拿住它,一股神性的波动于自己融合,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般这根骨头发出了欢喜雀跃的呼声。宋天机将它握在手中时,骨头竟然与手臂结合在一起让宋天机感觉神魂稳定了不少。 “都怪我没用,是我害了少爷!是我害了大家!”青青一脸悔恨的说道。 丁管心中顿时充满懊悔,本来想挟大势骂贼,混在人堆里,根本不用怕,结果别人都缩了,这下可要了自己老命了。 又过了一会,米豆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可能是哭累了,她那有些宽阔的身形仿佛失去了依附,一下子瘫软下来。 在他开发的的楼盘中,有绝大的工人都是乡下来的,他把这些工人的饭菜准备的特别难吃,做饭的菜有时候还是在大街上捡的比人不要的烂菜叶子,从而省下来做饭的钱。 刀叔在了解情况之后,把那些警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埋伏在森林的周围,另外一部分紧急疏散这里的市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可以订到自己碧海蓝天老板才有权分配的帝皇海包间? 这时候,已经先来的阿志看到了薛清,等看到薛清后,他登时就怔住了几秒。 水烟筒,又称大碌竹,可以理解为一个柱子形状的“茶壶”。抽烟的时候,需要往里面加水,在壶嘴的地方,塞上一把烟丝,点燃,然后在壶口用力一吸。因为吸力的缘故,烟会通过茶壶里面的水,进入到人的口中。 段秀丽、段乐怡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她们问段雨凝,为什么她们要记这个。 诉完一切,叶依柔紧紧环抱着赵白,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胸膛传来的温暖,感受他此时此刻悸动的心跳声,呼吸声,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王妃!外头正乱呢,即便是王爷回来了,可三方人马对峙,您贸然前去,怕是容易受伤!”拂冬劝道。 是的,医院在叶依柔看来就是一个吞金兽,不是消灭病痛的港湾。 “香香你到底是不是人。你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呢。”萱萱很气愤的说道。 244 非人探讨 被别人指控自己不是人,在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里应该都是非常少见,或者是未曾经历过的。虽然不知道冬车是否也是如此,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很简单就承认这件事情。他自始至终都是在以人类的立场和我们说话,要是我一问他就承认,那就相当于前功尽弃。 我非常细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而果不其然,他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了 高玉成心中又起了疑云。又一想这薛平指不是死了吗?看来当时多半是他乘机装死,可他没死又怎么来到了这鬼堡之中? 青黛听完以后,惊讶的看着纳兰紫,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神采奕奕的。 一块约翰丹尼蔓越莓苹果乳酪蛋糕加上两块蓝莓芝士蛋糕,还有三块红丝绒蛋糕和几块松饼,外加n份巧克力,这都是周星星点的美食,价格不低。 “你都说他在疯了,我为什么要去跟着他疯呢?”倪乐卉笑了笑,目光落到那抹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上,他抱着孩子的动作虽然有些僵硬,却非常的美轮美奂,尤其是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笑。 “我们昨天晚上刚打得一仗就是我所说的准备!”王平语出惊人回答。 “后面的八路军杀过来了!”副官惨白的脸上已经露出一副绝望表情,盯着大队长就惊呼道。 “我去的地方太多了,让我慢慢告诉你吧。”金狐婆婆兴奋之极,把自己游山玩水的事情‘噼里啪啦’说给大家听。 巴雷特挤出一点笑容,原本心情非常差的他,星瞳认真的样子让他感觉到些许安慰。 难道?该死的,他叮嘱过颜子悠,让她千万别因此事去招惹颜晓晓,他也很意外,颜家房产证上写的是颜晓晓跟颜尧舜的名字,他带了律师,颜尧舜也有律师,他带的那个律师的能力显然没有颜尧舜的那个律师更有能力。 在他的心里多半觉得陈浩是个什么大有来头的花花公子之类的,这社会就这样,不管别人是怎么样拥有势力和关系的,有就是有你别管别人是怎么有的,所有他才会这么客气。 第一波怪物都是30级的怪物,后面虽然有精英怪、头领怪和领主怪,但对他们来说压力并不是很大,只要那些公会不过来,很容易就能守下来。 原本张知节还想补偿一下巧巧,没想到竟然被嫌弃了,张知节只好离开了巧巧的房间。 朴胜妍难以置信的看着龚平,这么短的时间,龚平就说服了香港赌船业务的老大一起联手了?还包括澳门的老大们?如果真是这样,奥美在香港开辟的赌船业务,不管怎样,都得退出了。 “宗主,我儿那柄剑乃是这位前辈所赐,而且我儿并未拜入宗门,宗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罗宗无奈,看着他说道,其实心里很紧张,这可是有几名散仙,飞升期也有好几名,渡劫期就不用说了,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们俩赢了第一场比赛之后,并不能离开,而是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看着一开始的三个擂台和走上他们先前战斗的擂台的四人的比赛。 “本督十分好奇,红衣教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你甘心做内鬼!”张知节淡淡问道。 见到皇上竟然真的被自己撩拨的情动了,夏皇后羞涩之余,也心里窃喜,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如此有用,当下趁热打铁开始继续撩拨。 245 拯救麻早 扶风这句话令我意外。 “国家是打算借此机会向群众承认怪异世界的存在了吗?” 我想,要说哪些人最不希望怪异世界曝光在群众的视野里,首先肯定就是现如今的统治阶级。 “倒是不至于那么一步到位。饭要一口一口吃,公布怪异世界的存在也是。不过,官方势力最起码是打算先对群众承认,在社会上确实存在 心中想着,不知年儿他们如何了?看样子,还是与他们僵持不下,但是,要让他如此被吊在这里,何事都做不了,更让他倍感无奈。 冷忠国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外面那个,“那条、条龙这么盘着也不是个事儿。”他以拳抵额,十分头疼。 秦无忌嘴角微笑,忽然想到范不韦说过的那句话,如今他的实力,就是对上楚怀王,也是不怕的,既然如此,不如玩个大的。 只知道在线路断掉的那一秒后发疯的想要找她,想要到她身边去,可是现在面对偌大的机场,他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狂风鼓动,两者身形同时暴退开来,眼中战意喷发,然而在退开的一瞬间陈况的身形却是诡异的一折,螺旋步将后退的力量化作了前进之力,无言的欺身而上,黑刀化作流光劈开空间向着徐战斩去。 秦无忌听到这里却已呆住了,自己何时突破炼士境,踏入黄字境了? 既然不怕吃撑,这鱼又如此好吃,那她便放开来吃了!免得浪费了这一围的美食。 “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不用担心,你没事,出去把老板叫来,悄悄的,不要被人听到了”。丁长生说道。 沙发上坐着的人神色不明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便又转回了手中的手提电脑。 便见此人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头上戴了面具,看不出来人是谁。 “我相信你,但是他爱慕你,他爱你不比我少,你必须远离他。他给我很危险的感觉,一丝你被抢走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有,你只能是我的”说完低下头用力的亲吻着她的唇。 与此同时,整个岛上的人鱼都停止自己手上的动作,和细辛一样,虔诚的念着念着咒语。 泽仲皱着眉头疑惑不解,他是妖怪吗?为什么吸收她的血液,难道他是以血为生的妖怪? 对于这些在内院修炼这么多年,对这里有着不的感情,如今强敌来犯,仅仅因为一个贼的偷窃行为,要让这座全大陆最负盛名的学院毁于一炬,众人心中却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嘉谷这是在自寻死路,就算这样将成本降下来了,真以为瓦西里等人看不出他们对土地的压榨吗?唉,齐董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对付!”太田明夫状似失望道。 “唉,也罢,我会尽力劝住聂盛,希望能够为你们争取时间。”苏木哪里知道这些,此刻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邓大强已经把自己的要求降到了最低,考虑到陆云兴还有一个儿子,聘礼只要意思意思就行了,陆云兴这么给面子,那当然是好的。 黛玉撕扯不到宝钗,就拿手堵住贾蔷的嘴,然后另一手扯了扯他的面皮,啐斥的声音羞的都有些颤抖了。 两个家伙又互相吹嘘了自己的爸爸,反正就是天南地北的嘎吹,吹牛皮又不上税的,话怎么漂亮怎么说,又说到了伍天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