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之月下追踪》 第一章 夜惊 冬日里的清晨,迷雾在蓉城上空久久盘桓不去,二环边团着的民房灰丫丫一片,在张牙舞爪枝桠的衬托下,倍显萧瑟冷清。向阳居里的家家户户都严锁门窗,戒备着周围的阴暗,在自家的明灯暖意之中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瑟瑟冷风催打着孤叶残枝,在风的呜咽声中,刚要走进楼里的顾筠停住脚,棕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整个楼体被蚕食的外壳,眼角的线慢慢拉长,面色有些浑浊与不快!许是寒冬的冷意过甚,顾筠伸出抄在黑色夹克口袋里的双手,往身体内侧拉了拉竖着的领口,便大踏步地向楼内走去! 皮鞋敲击着边角发黄的铺地瓷砖,发出阵阵闷响。顾筠仰面而望,只见盘旋的阶梯间夹杂着愈加浓郁的黑色。孤身残影在明暗相见的灰白墙壁上有节奏的晃动,时间仿若隔世,却有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男子挺拔的影子便停在了201门前。 顾筠静静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褐色防盗门锈迹斑斑,但细看表面却鲜有灰尘,门框左右离地一米的位置残留着黄色胶带的印记,门头中央挂着的不是祈福的万年结,而是用来辟邪的八卦牌。 顾筠对这番场景并不惊奇,心中了然地转过身去,一双眸子如暗夜中寻觅猎物的狼一般,发出异样的光芒,视线死死盯着相对而立的202。与201流露的丝丝诡异不同,202门前的痕迹与装饰反倒寻常普通,同样是有些年代的褐色防盗门,门前贴着倒福的剪纸,发黄的对联一左一右,非要指出一点与众不同,也就是端午时分挂的艾草还枯曳地倒立在墙角之中。 面对铁门后的未知,顾筠心中反倒有些犹疑不定,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有间距地抵着太阳穴,沉思片刻,顾筠还是决然按下门铃,叮咛一声,如划破黑暗的晨曦一般,打破了周围凝固的空气与时间... 2012年12月25日凌晨6点,向来平安无虞的向阳居内人群隐动,身穿藏蓝色制服的警务人员在灰色的晨雾中格外醒目,刺耳的警报声割开沉寂冰冷的空气,划出道道红色的光影。 a栋2单元201里,一名女子大张双目,侧身躬体地躺在客厅近窗的地面,胸口插着的刺刀发出寒光冷意,血液在白色的衣裙上溅射出大朵的暗红彼岸花,沉眠的影子半笼着这僵硬的躯体,让人不禁感叹这光与暗的界限竟成了生与死的界线。 此刻晨曦初露的屋里人头攒动,却秩序井然,西城区警局的刑侦技术人员一丝不苟地搜集着现场证据,单反的闪光灯在房间内闪动,切割着时间的片段。 在藏蓝色的颜色碎片中,突入几个便服人员。他们虽然胖廋不同,高矮有别,但眼神中同样散发着利剑般的光芒。走在最前面的矮胖男子是负责此次案件刑侦二组的组长张韶平,倾于身前的啤酒肚无疑述说着他“入世”的资历。他身后的两个刑警稍显稚嫩,却又年轻气盛。左手方的是刑警资历二年的大个子高猛,体格过分的壮实,让人不禁怀疑他头脑的粗短。右手方的是刑警资历四年的长身材顾筠,清秀的短发,俊美的脸庞,时尚的夹克衫,无论放在那里都不失为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与此时此刻血气杂乱的凶案现场极为冲突。 经验丰富的张韶平眼睛扫视着屋子的里外上下,神情明显淡定沉着,检查完现场环境后,张韶平蹲在尸体的正前方,望着挺立在死者胸前的刀柄,眼睛放光,嘴角带笑,似乎了然一切。 “走了!”张韶平起身后疲倦地大打哈欠,懒懒地对后面巡视现场的两人挥挥手。 见张韶平既没仔细检查现场证据又没做任何案情分析就踏步离开,刚调到刑侦二组的高猛觉着荒谬之极,而与张韶平搭档三年的顾筠已经习惯了这种查案的步调,拉着高猛随着张韶平跟了出去。 时间已过7点,向阳小区边上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一家早餐铺里,絮絮白烟,包子的香气飘散而来,张韶平,顾筠,高猛三人在小桌边吃着热呵呵的早餐,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任谁也可看出这一桌的古怪气氛。 张韶平嘴角露笑像邻家大叔一般,美滋滋地享受着白乎乎的美味,不时还抄着一口纯正的方言与店家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副的和乐自在。顾筠则坐在旁边安心做低头族的一员,左手娴熟地滑着手机屏幕,右手机械地用筷子将包子送入口中果腹。唯有高猛双脚急促地击打着地面,眼睛盯着对面若无其事的两人,心中却是满腹的不解。 “组长,这件案子…”高猛终于按捺不住。 “小顾,又玩手机,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儿,天天盯着手机,还妄想盯出什么花样来!”张韶平摇头叹气,全然不顾被打断话愣在一旁的高猛。 “又来了,boss,你们年代有你们年代的活法,我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互不干涉ok!”顾筠虽然对此类说教不厌其烦,但眼睛却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张韶平与顾筠的对话看似无意却着实有意,高猛虽然不是什么心思细腻之人,但好歹已经入行两年,对于这二人的一和一唱,这点察言观色还是有的。 早就听说张韶平行事古怪,做事自由散漫,年轻时屡破奇案,有神探手之称,被局里人叫做“张探”,取自探案如神。他手下的顾筠虽然能力不错,但也有些不着调,办案常凭感觉,因此有在警队有“顾六感”的外号,这对搭档这几年虽然也联手破了不少大案,但刑侦二组的神秘磁场往往使其他同事望而却步,因此刑侦虽名头响,但人丁单薄得只有这两人和一名办公室女警,高猛则是今年新加进来的,明显张韶平和顾筠对他能够在组里久呆不抱希望,刚进组里就遭到无视的冷遇。 说来惭愧,高猛虽入行两年,但大多在局里做打杂的活计,这是自己正经参与的第一起人命案子,怎么说也得做好,查出一些名堂来。 高猛突然起身,昂首挺胸在张韶平面前表态:“组长,顾前辈,我知道我在你们眼中只是菜鸟一个,但从小我就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我现在虽然只是一名新人,但我会努力的,认真对待每一件案子,希望前辈们能多多指教!” 噗的一阵笑声从顾筠处传来,只见他双手捧腹大笑,高猛的话语仿佛在这个前辈眼中变得滑稽可笑,一阵阵红晕从颈处爬上了高猛的脸颊。 一旁的张韶平瞟了一眼失态的顾筠,没说什么,反而眯着狡狭的眼睛转身对着高猛说:“新人,你的意思说我们在敷衍你吗?是我们没有认真对待这件案子吗?哼,梦想,梦想什么的都是狗屁,等你担得起再说。” 被连番轰炸的高猛,此时脑袋发懵,嘴里却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我…...我只是想做好一名刑警而已,有错吗?” 张韶平眼光顿了一下,一转刚才的愤世嫉俗,咂巴着嘴巴说:“那,新人,你对这个案件怎么看?” 高猛对张队的转变有些讶异,讪讪地拿出放于胸前的记事本,翻到之前记录的现场文字,唇齿不清地说道:“现场无明显的打斗迹象,说明凶手与受害人力量悬殊很大,可以推测凶手为男性。” “男性?受害者体格柔弱,现实中比她力量强的女性多了去了,为什么排除凶手是女性的可能性?”张韶平手拿着刚剔完牙的牙签问道。 “嗯,是有这种可能,但从现场墙角喷洒的血迹高度位置推断,被害女子是站着被杀害的,而女子身高为165左右,作案凶器却一刀插入受害人的胸前,按照搏击位置可以推算凶手的身高大概在180左右,因此根据力量的程度和身高的预测,基本可以锁定为男性。” “不错嘛,还了解一点搏击。那你看这起案件可以定性为哪类杀人事件?” “啊?”高猛如还没给时间学习就让他上考场的学生一般慌张:“被害人的身份调查,还有证据的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来,应该没法轻易下结论吧!” “果然是菜鸟一个,这么明显的盗窃杀人事件都看不出来!”张韶平露出贼笑,继续用刚才的牙签剔牙。 “盗窃杀人,为什么?”面对张队的神断,高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韶平看着一旁一副欣赏情景剧模样的顾筠,说道:“小子,好戏看够没有,你给我们这位胸怀警察大志的新人讲讲是怎么回事儿?” “张探,您老的神测,我哪儿猜的出来?”教训新人这么麻烦的事儿,顾筠哪儿能接下,不断推脱。 见张队对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后,顾筠一脸的认命“好吧,谁叫你是boss?” “手提袋,钱包,尸体躺的位置,窗边的脚印,撬开的护栏,刀柄上的指纹。”顾筠一鼓作气抛出案件的线索,全然不顾一旁茫然高猛。 “喂,你小子,别偷懒,你这样说让我们的傻大个儿怎么听得懂?”张韶平不知是在训斥顾筠,还是有意嘲讽高猛。 顾筠见状无奈地挥挥手,说道:“在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提袋、钱包和手机,客厅窗户的老式防护栏有撬开的痕迹,看撬开的间距空隙大小可以推测凶手应该是瘦小的男性。” “等等,瘦小?根据攻击位置,被害人身高不是应该为1米80左右吗?刚刚组长也认可了这一点。” “喂,新人,我什么时候认可了?”见张队突然朝自己大吼,高猛身体怔了一下,委屈地蜷缩着手脚。 “你说的攻击位置并不是不对,但那只是基于两人处在同一水平位置上,但实际上凶手是站在高出地板1.5公分的窗户台面上行凶的,证据有两点:第一,窗户台面边缘处残留的足迹集中混乱,若凶手只是潜入和逃跑,台面上只会留下前后两个方向的痕迹,且不会那么密集。第二,凶器插入方向,若是两人在同在一个水平线上,按照人体动作习惯,1米80的凶手应该正手从下往上将凶器插入死者胸前,而现场凶器插入的方向则是反手从上至下。因此,可以推算凶手的身高应该在170左右。” “那刀柄上的指纹是怎么回事,听刑侦组技术人员的说法,尸体附近关于凶手的足迹大部分被人为抹掉了,凶手既然想到要抹掉鞋印,也应该想到把最直接的证据指纹给抹掉吧!” “刀柄上有两组明显的血色指纹,地上的痕迹也处理的慌乱不均匀,可以推想凶手意识到杀人后也是情绪紊乱,应该不是蓄意谋害,误杀的可能性较高。” “但高猛说的没错,凶手既然考虑到到毁灭证据,就不会不顾指纹离去,其中究竟漏掉了什么?”顾筠陷入了沉思,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有间距地抵着太阳穴,这是顾筠思考的固有动作。 听到顾筠对案件的大致推演,再瞄了一眼张韶平一脸的默认,新人高猛不禁为之叹服,眼前的两人真真不简单。 一星期后,西城警察局刑侦二组的办公室里,女警刘燕正在对发生在向阳居里的盗窃杀人案件进行归档工作,尸检报告、现场证据照片、相关人员的调查资料被这个工作熟手整理地井然有序,当刘燕正要搽掉白板上的线索导图时,被一直在一旁沉思的顾筠叫住了。 “刘姐,先别擦!”顾筠两手撑着下颚,用眼睛在记号笔黑字中摸索。 “小顾,你是第六感又发功了吧,看来这起案件又没那么早结束,我的资料不是又白整理了呗!”在警局中出了名的顾六感,每次感觉准到让周围的同事惊悚地觉得鬼使神差。 “不,案件基本结束了,只是…”顾筠总觉得在此次案件中有一些莫名的东西,但又无法具体说出什么。 已经成为了刑侦二组的行为定式,刘姐将已经装入档案袋里的资料又拿了出来,放在顾筠的办公桌前,顾筠一声谢后,又重新埋首看起铁证无疑的资料来。 向阳居盗窃杀人案件的被害者名字叫阮玉涵,光鲜的白领一个,相貌身材在周围的人群中算比较出挑的,性格开朗,擅长于人际交往,但不幸于2012年12月25日凌晨遭到杀害,根据尸检结果,死亡时间为凌晨4点,死亡原因利器插入心室大动脉,失血过多而死。警方根据刀柄上的指纹结果以及向阳居路旁的摄像头监控画面,于次日迅速抓获凶手。在刑讯阶段,凶手虽然精神处于混乱状态,但对自己失手杀人的行为供认不讳。 凶手名叫张得财,21岁,原在装修队里干防护栏安装工作,因沉迷赌博而被辞退,现无业游民一个,因缺钱歪心干起了偷盗的行当,于12月25日凌晨2点撬开阮玉寒租住的201防护栏入室行窃,本来只打算偷走手提袋就离开,但不想却被里屋的被害人发现。被害人与嫌疑人发生肢体冲突,在推拉中嫌疑人一刀刺中了被害人的胸口,接着就拿走被害人的手提袋从窗户处仓皇逃走,逃走时不甚伤了左腿,以致于在街口的监控画面中能清晰的辨认出凶手的体态容貌。凶案发生后,张得财一直呆在租住的在地下室单房里,直至被警察抓获。 根据凶手的证词和现场证据,重案二组组长张韶平于三日后迅速结案,嫌疑人张德才也因为盗窃罪,故意伤害罪被移送检察院进行审查起诉。 第二章 我只是小心翼翼地活着 新年在绚烂的烟花中拉开黑幕,耀眼的五光十色告诉这个城市还活着的人们,伤痛和悲伤已经过去。向阳居3单元201内此时空空如也,只留下透过窗户碎在地面的片片光影,和寒风中旋转荡漾的八卦牌。202里的独居女子站在窗前,摘掉圆框眼镜,抬头望着这模糊的夜。 周日,林玥依然像往常一样宅在家里。正值午后,阴沉的天空看不到丝毫光亮,林玥整个窝在绵软的单人沙发里,借着素色台灯暖黄的光线,双手捧着书本,惬意地读着。“叮咚”一声,门铃罕见的响了起来,将林玥从自己的世界中狠狠地撕扯出来。一声铃响过后,满心不爽与防备的林玥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在原处期盼着第二声铃声的消失。但事与愿违,门铃一连响了三声,林玥无奈地挪步到门前,从猫眼中看到了陌生男子的身影。林玥迟疑片刻,扣上防盗链条将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帅气的脸庞,细长的身材,精干年轻的机车打扮,林玥一脸疑问审视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顾筠从夹克内兜里拿出警察证,说明身份和来意“我是西城区刑警顾筠,今天只是对隔壁发生的命案进行例行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调查吗?”林玥有些疑惑,命案当天,警察就已经向她询问过被害者的情况,面对时隔已久的来访,而且是男刑警的单人拜访,林玥虽深感唐突,但拒绝从来不是这个内闭女子的做事原则,林玥只是点头默许。 “可能要费些时间,我可以进屋说吗?”顾筠见林玥一直通过10公分的缝隙与自己相对而立,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 虽然不愿但也不希望自己招惹更大的麻烦,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心底有些抵触厌恶的警察,林玥只能将防盗链条解去,直直地看着顾筠侵入自己的世界里去。 一进门,淡淡的檀香迎面而来,玄关处并排放着男子和女子的鞋子,因为没有备用的客用拖鞋,在林玥的许可下,顾筠径直进入。窗帘是素色的米白,客厅里电视柜的地方被桦木色的壁柜所替代,里面有序地排列着形形色色的书籍,米黄色的单人沙发上配搭着浅蓝色的碎花布,旁边台灯的灯光打下来,给人温和宁静之感。 顾筠就着绣有莲花的咖啡色垫子席地而坐,一时间两人默然无声,互相打探防备着对方。 “你认识死者阮玉寒吗?”顾筠单刀直入。 “嗯,打过几次招呼,但并不熟悉。”林玥低头摆弄着垫子的边角,轻声说道。 “那在案发前,你有没有发觉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顾筠眼睛锐利地盯着林玥,试图从中找到案件的钥匙。 “不对劲吗?”林玥沉吟了一会儿,无灵魂地说道“她一直很开朗,很阳光,很美丽。” 顾筠自以为是从其中闻到了酸醋的味道,看着眼前的林玥,浑身素衣,样貌普通,所说的话也只是一个普通女生对成熟美丽女性的嫉妒羡慕,完全的幼稚。顾筠一脸失望,笃定在这个女人身上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林玥故意错开顾筠的视线,煞有介事地问道:“难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盗窃杀人案件吗?” “你怎么这么问,难道你也觉得事有蹊跷?”顾筠眯着眼睛打探着林玥,心里思忖着眼前这个女生也许没那么简单。 “没,没有,我只是见你无故问起阮小姐死前的状态,胡乱猜想而已。”林玥被顾筠盯着显得有些惊慌。 顾筠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幼稚的女生思维不乏敏锐,但明显顾筠并不想解释更多,因为怀疑这起简单的杀人案件另有隐情的只是来自顾筠的“第六感”。 在正对面的窗户台上,放着满满的仙人掌仙人球,高矮不平,却错落有致。顾筠手指着那一大堆与室内装修极为不搭的墨绿,转移话题问道:“你很喜欢仙人掌吗?” 林玥扭头朝身后望去,看着陪伴着自己度过日夜的这些植物,平淡地说道:“一般吧,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林玥起身走近窗户,拿着迷你的花洒浇着并不饥渴的仙人掌。 “我不喜欢植物,因为植物会滋养出其它东西,虫子、希望与死亡,养它们只是看中了他们的功用吧!”从顾筠进门到现在,林玥难得的主动发话。 “功用?哦,净化空气、防辐射!”顾筠一脸应付。 “不,防盗。”林玥语气突然变得俏皮起来,仿佛旁边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防盗?”顾筠又是不解又是觉着新奇,继续问着与案情无关紧要的话题。 “嗯,年前小偷挺猖狂的,用来防盗效果还挺不错的!” “你们家遭盗了?”顾筠环顾屋内四周,想来也没值钱玩意儿可偷。 “这倒没有,这些宝贝的防盗功效不错,但是隔壁遭窃了。”林玥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端想起。 “你说的阮玉寒家!”见可能找到一些隐藏的线索,顾筠又来了兴致。 “对,好像丢的是一套施华洛世奇的项链耳坠和名牌手提袋吧!”林玥继续看着仙人掌无心地说道。 “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12月19日凌晨时分吧!” 顾筠敏锐地嗅出一点不寻常,这个看起来不问世事的女子怎么对邻居家的盗窃事件知根知底,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阮玉寒家丢了什么东西?而且还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你不是说和她不熟吗?” “是她自己说的,虽然不熟,但她总会主动打招呼,除去一段时间情绪低落之外。”林玥思绪回到过去,话气变得平静而悠远。 “警察先生,你知道仙人掌的花语是什么吗?” 对于林玥有些神经质的反应,顾筠沉默以待。 林玥则开始自问自答起来:“仙人掌代表外刚内柔之心。传说,天地造物之初,仙人掌原是世间最为柔弱的,娇滴如水,稍一触碰便会失去生命。上帝不忍,便在她心上加上了一套坚硬如铁的盔甲,上面还布满了伤人的钢刺,无论何种生物一接近她便会遍体凌伤,鲜血淋漓。很久之后,有一天,一位勇士要铲除这恶物,刀出剑落之时,仙人掌一分为二,中间流出绿色的液体,原来,那液体便是被封存的仙人掌之心,由于无人了解其中的寂寞,便化成了滴滴泪珠。” 顾筠望着林玥的背影,齐肩的短发,驼色的长款毛衣,玻璃中映出的清秀脸庞,黑色的镜框下失神的眼睛,让顾筠不禁好奇这瘦小的身体内到底装着怎样的世界。 林玥用右手食指向她前方的一盆仙人掌的芒刺触去,神经末梢的一丝刺痛,一滴鲜血慢慢地从伤口中挤出,林玥扭头对着顾筠,逆光的脸庞被台灯照亮了边角,“其实我们何尝不是像仙人掌一样,怀揣着一颗孤寂的心,带着坚强的面具在人世间小心翼翼的活着。” 探访时间不过半小时,顾筠除了上了一堂植物课一无所获,准备起身离开。 “警察先生!”林玥叫住了走出门外的顾筠,几分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刚才你不是问我阮玉寒死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是的,我刚才是这样问的,难道你想起了什么?”顾筠心里又闪现一丝希望。 “嗯!阮玉寒死的前几天,心情变得极好,但她手上却没涂粉色的指甲油。” 又一次破灭,这算什么线索,顾筠在心里如此想着,勉强对林玥报以微笑,就径直离开。他的背后一柄白光刺破乌云罩在林玥身上,林玥的眼睛深深地望着顾筠愈见愈小的背影,然后轻轻的摇头,转身没进了自己的世界! ...... 小寒过后,天气又冷了一分。西城区人民法院刑二庭开庭,整个案件审理过程非常顺利,检方提供的证据清晰明了,深度契合了刑法第264条以及第232条的条文规定,由此一审结果检方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法官以数罪并罚的原则判决张德才10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听着一字一句的判决结果,想着10年的牢狱生活,张得财的腿如遇水的泥一下子瘫软下来,法官最后的定锤之音在他空荡荡的脑袋里无止境地回响。 罪恶在人心变黑的时候永无休止,顾筠所在的刑侦二组也开始为新的案子奔走东西。这一日,连续两日蹲守监视犯罪团伙窝点的顾筠、高猛两人疲累而归,软沓沓地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恨不得就这样沉沉睡去。 外出刚回的张韶平一进门就察觉到强烈的阴沉之气,他瞥了一眼高猛酣睡的庞大身躯,在绕过顾筠之时轻声说道:“10年” 时间在静止中仿佛凝固了许久,让人有些分不清今朝是何夕。 “一审,还有时间。”顾筠扯开困意卷起的眼睛,直起身子抽出右手方一大沓资料堆里用红色便笺标记的文件夹,又开始翻看这份已经在顾筠脑海里滚瓜烂熟的文字记录。 “还没有找到钥匙吗?”张韶平点燃香烟,深深地望着窗外。 “嗯!”顾筠放下手中的资料,泄气地抬头望着天花板的一片空白,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刘姐刚踏进办公室,就开始在背后数落新来的小姑娘:“你说现在牛犊子怎么这么没规矩,我就说了小王几句,她就没好脸色!” “这次又怎么了,是涂了红唇,还是抹了艳妆!”张韶平转身接过话茬,倒不是给小王辩解什么,而是给办公室里的贤内助刘姐顺顺气。 “不是,就是上班时间手上涂着粉色的指甲油!” “那个小王整天给我们刘姐惹气,下次被我得住,我非得好好骂骂她。” “没、没那么严重,小姑娘嘛,爱美也是天性!”刘姐见张韶平认真起来,连忙说上几句好话,自己反倒没了气性! “指甲油,粉色的指甲油。”顾筠听着刘姐和张韶平之间的对话,无意识地念叨起来。 “怎么,小顾,又嘟囔着给哪个漂亮女生买礼物了!”顾筠的低语还是入了刘姐的耳朵,刘姐笑着调侃起来。 旁边的大个子高猛终于醒来,立起身咂巴着嘴浑然望了望左右,见刘姐和顾师兄讨论指甲油的事儿,高猛兴然插上一脚:“怎么,顾师兄,要买指甲油啊!我给你推荐一款,保准满意!” “我......”顾筠想要辩解的话还没出口,高猛就点出手机里的存图,拿给顾筠看。一见有新鲜玩意儿,刘姐也凑热闹,围在顾筠右侧。 “你看,这是谜尚在情人节的时候推出的春季浪漫满屋新款,很多女孩儿都喜欢的!” 被刘姐高猛一左一右包围,顾筠只能揣着误会继续行进,他看着手机里的玲珑小瓶,第一眼觉着熟悉,第二眼顾筠便想起在阮玉寒卧室的梳妆台上也放着同款的指甲油。 记得这瓶指甲油并没有和其它化妆品混在一起,而是单独放在顺手的地方,瓶子的边角有漏出的液体,用手去摸还没有完全干掉,说明阮玉寒刚用过不久。顾筠眼珠子左右晃动,思考着指甲油与案件之间的联系。 突然顾筠躲开左右两人,极速翻着手边的资料,沙沙的声音在此时空旷的办公室里轰隆隆地响着。顾筠望着在重纸累札中格外醒目的尸体现场照片——特写的纤纤玉手,尽管指甲已经被血染成红色,但部分边角还是透出淡淡的粉色。 “刘姐,女人会在睡觉前专门去涂指甲油吗?”顾筠向深谙女性心理的刘姐问道。 “谁会这么缺心眼儿,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过了几千年也是这样,女人打扮一是为了体面,而是为了求偶。在自己家里,谁去费那功夫!” “怎么了,难道你的钥匙就是指甲油?”张韶平的眼睛望向窗外的远山。 “不知道,一片混乱!”顾筠不明白的太多:阮玉寒为什么偏偏在被杀的那晚涂粉色的指甲油,这瓶指甲油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阮玉寒死前家里遭盗,为什么没有报警?还有,那个叫林玥的女人又为何会突然提起指甲油的事情? 顾筠万千思绪搅成一团,躺在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不知为何,此时,顾筠脑袋里想起那天林玥说的很多话来,句句看似简单一般,却感觉句句都隐藏着故事。 第三章 丑小鸭情结 再见张得财,已经是在监狱的铁牢里,年纪轻轻的他消瘦萎靡,显然他还未从亲手杀人的打击中缓过来。 “能再说说案发时的情形吗?”明明已经在监控室听过对张得财的提审,如今顾筠老生常谈,他期望听到怎样不同的供词。 张得财闷声不答,如今案子已经宣判,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刑警再问这些有什么用处,自己杀人的事实无法改变,自己会在监狱里呆上10年的事实无法改变。 “你是不是两次去过死者家中进行偷盗?” 张得财有些意外,明明第一次阮玉寒是没有报警的,自己偷的项链和包都已经变卖,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事儿。 “你知道你这种情况,如果再添一个罪名,会怎样吗?”顾筠想借此撬开张得财的嘴巴。 不懂法律的张得财自然不知道就他偷的那点钱财算上去也只是一起民事案件而已,对孑然一身的他而言,并不能造成什么实际威胁,但正是因为他无知,所以怕了,眼神闪烁,语言慌乱:“警官,你到底要怎样?” “告诉我,你只是劫财,为什么会杀人?” “都说了,是她自己扑过来的,我没想杀她。” “杀人的都这样说,你既然不想杀人,那为什么手上会拿着刀子?” “我不知道我手上怎么会有刀子,那个女人一下子抱住我,我只想推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把刀!”张得财语气激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只是一阵的蒙头转向。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警官,我现在人都在牢里了,骗你干什么!” 看着张得财的表情,不像说谎,若一切真如张得财所言,如顾筠所想,那这起杀人案件是何等的荒谬! 真相在迷雾背后慢慢露出头来,而揭开一切的又会是谁? 春节倒计时开启,尽管大多数人归心似箭,可还是挤着地铁公交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林玥照常下班回家,日复一日的工作和单薄的人际关系让林玥有了严格的生活日程表,遵守成为她活下去的齿轮。 林玥在黑色职业套装外罩着米黄色的长款棉大衣,头上戴着烟粉色的针织帽子,斜挎的黑色提包若无其事地晃荡着,左手提着的塑料口袋里装着刚从便利店买的便当和细碎的零食。 “hi,又见面了!”等候多时的顾筠在小区大门口截住了低头前行的林玥。 面对顾筠的突然袭击,林玥没说一句话,只是抬头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今天来......”面对林玥无言的抗议,顾筠也深感自己行为的唐突。 林玥晃了晃周围,见没人注意,轻声说道:“跟我来”。显然林玥是记得顾筠的,同时也知道顾筠的来意。 见林玥转身朝小区相反的方向走去,顾筠也只好默默地跟着过去。不多久,两人就来到了府河的桥上。林玥把装有食物的塑料袋放下,两手枕着下巴,望着远处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夕阳。 “有人说过,黄昏落寞处,就是人们应该归属的地方。黑暗来临时,才能脱去人的皮囊。”林玥眼睛盯着渐渐没入水平线的那一抹昏黄,好似在对顾筠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我猜的没错,你真的知道些什么?”顾筠望着一脸平静的林玥,说道。 林玥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但不知道和你知道的是不是一致!我先不说我的结论,先说说我的推断!”由粉色的指甲油为延伸,顾筠去调查了阮玉寒的情感关系,果然有所收获:“你说过,阮玉寒死前一段时间里情绪很是低落,我从她的感情方面着手,发现她与一个有妇之夫长期维持着恋爱关系,可最近却突然分手。” 林玥只是望着桥对面的盏盏路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还有,作为常识。一个单身女性,当知道家里可能有盗贼闯入,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而不是冲上前去与实力悬殊的盗贼搏斗,不是吗?” “所以,你所谓的猜想是……?”林玥一脸漠然对着顾筠,推理过程对于她而言都是无谓的。 “阮玉寒是一心求死!”顾筠的话语铿锵有力,自己心里却是一分苦涩,因为爱情放弃自己的生命,在顾筠眼中,是何等懦弱! “顾警官,你知道丑小鸭的故事吗?”林玥转过头正视她身旁的顾筠。 “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吗?”第一眼见到林玥时,顾筠只认为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当她向自己述说仙人掌的花语时,顾筠也只道她是心中颇有文墨的文学少女,而今天,顾筠更看不懂这个身材娇弱的女子,也不懂她将要述说怎样的故事。 “人们都知道丑小鸭成为天鹅以前的故事,只觉得很励志,却不知道或者无意知道之后的故事。”林玥声音变得相当深沉。 “之后的故事?” “丑小鸭变成天鹅之后,离开了鸭群,回到了天鹅群中,最开始她是很漂亮自信地活着,追求着完美,可是用物质堆砌的外壳虽然光鲜,但是内心呢?”林玥撇了一眼顾筠,见身旁这个精明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便继续说道:“丑小鸭’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她急需要一种东西去填补里面的黑洞,她找到了,爱情。在天鹅的一次晚宴中,’丑小鸭’结识了她以为是一生伴侣的一只黑天鹅,他们开始相爱了。” “顾警官,你谈过恋爱吗?” “嗯?嗯!”被陌生的女子突然问道自己的恋爱史,顾筠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头默认了! “爱情填补了’丑小鸭’内心的空洞,开始成为她心中最强大的一根支柱,’丑小鸭’紧紧得握住这跟支柱,她开始疯狂地去爱黑天鹅。”林玥一气呵成,继续说道:“但众人都知道,过度近乎厌恶。终于有一天,黑天鹅开始厌恶’丑小鸭’的爱,同时他也发现’丑小鸭’原来还是’丑小鸭’,尽管她成为了白天鹅,可终究从鸭群出生,和他天生就不是一类人,于是黑天鹅决定和’丑小鸭’分手。爱情破灭了,’丑小鸭’内心的空洞又回来了,最后…” “所以最后丑小鸭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因为爱情!”顾筠知道林玥不只是在讲黑暗的童话故事,也是在诉说她所知道的阮玉寒的故事。 “在你眼中,很愚蠢是吧?”林玥冷笑一声,看着顾筠。 “不,只是......”顾筠没有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考虑着另一措辞。 “真的很愚蠢,但张爱玲曾经这样说过: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林玥空对着沉下去的夕阳,她的话语也开始染上凄凉的墨色。 天边的昏黄已经完全被黑暗抹去,路灯隔着枯枝丫在林玥的背上划了一明一暗,林玥提起塑料袋,迈开脚步径直离开。在顾筠身后林玥顿住脚,意味深长的说道:“顾警官,’丑小鸭’究竟抱着她的丑小鸭情结做了些什么呢?难道只是一时想不开就撞向刀口了吗?” 身后,林玥的身影渐行渐远,顾筠独自一人望着周围暗下来却更明亮的一切。大桥之上,来往的车辆化作一条条光带,来回奔走。河对面高楼林立的城市,一格格灯光在无星的夜晚星光熠熠,霓虹灯虽然五彩斑斓,却照出了多少人的孤独。 蓉城cbda座楼下的星巴克里,阳光正好,顾筠一身黑色大衣坐在靠窗的位置享受着下午的卡布奇洛。 一个中年男子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坐到顾筠对面,顾筠打探着男子上下,西装、领带、皮鞋的牌子显示着男子的不低的职位和收入,衣装的整洁光亮,和男子的婚戒也说明家里早有一位贤惠的妻子。 “你是顾警官!”当接到警察顾筠的电话时,中年男子就料定是为下属兼情人阮玉寒被杀一事而来。 “打扰了,欧阳先生!”没错,这位被唤作欧阳先生的男子就是阮玉寒的上司兼恋人的欧阳挺,顾筠表面上礼貌待之,但心底却有无法言喻的厌恶。 “小阮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欧阳挺理所应当得知道凶手张德才被判刑的消息,对警察结案后的到访,他心里没底。 “对!没办法,我们当警察的也不容易,案子结了,也不放我们的假,还让我们做什么回访!”顾筠假装抱怨,由此来抵消欧阳挺的防备之心。 “是啊!这年头,要想过好日子,着实不易,平时工作累成狗,私下还得自己会找乐子!”在cbd打拼20多年的欧阳挺面对日益激烈的竞争也是力不从心,深深叹气。 “所以,就找到了年轻貌美的阮玉寒!”顾筠一柄冷箭放的恰到好处,他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越过杯沿兴味盎然地观察着欧阳挺的反应。 “你胡诌什么,我和小阮只是上下级关系!”欧阳挺脸色涨红,急忙辩解。 “欧阳先生,放轻松些。我不是你妻子,没时间管你包养小三这种私事。我只是一名警察,我想知道的只是关于阮玉寒死去的线索。但如果你不好好配合,我们就不得不带你回警局审问,那时候就是满城皆知了!”顾筠向欧阳挺明晰厉害关系。 “你,请问?”欧阳挺收起愤怒,态度软了下来。 “你和阮玉寒什么时候分手的,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这和案件有关吗?”欧阳挺没想明白,自己与阮玉寒的地下恋情怎么会和她的死扯上关系。 “有关,而且说不定你们之间的分手就是她死去的导火线!”顾筠的脸色转阴,对着心虚的欧阳挺。 “我们是在去年分的手。” “具体时间。” “去年,11月11日。”这个时间的确和林玥所说的阮玉寒情绪低落期有关,顾筠接着问道:“是你提出的分手?” “是!”欧阳挺有些心虚。 “原因?” “这也要说吗?”欧阳挺不愿透露更多细节,但其中每一个细节对顾筠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顾筠插着双手,点头让欧阳挺继续。 “刚开始,只是玩一玩,但后来,她要的越来越多,我家里是有妻子孩子的,我不可能舍弃为她舍弃我的家庭,后来她脾气变得暴躁易怒,而且我发现她原来的高贵优雅都是装出来的,她的家境并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抛弃了她!”顾筠把欧阳挺难以启齿的话生生吐出来。 “是她骗我在先的,说自己出身富贵人家。”欧阳挺不忘狡辩一二。 顾筠从口袋里分别掏出迷尚的指甲油和一个药瓶子,摆在欧阳挺面前,指着粉色的指甲油问道:“这是你送她的!” “对,情人节送的,约会时,她每次都会涂上!”欧阳挺看着瓶子里的粉色,回想起那个美丽年轻的女子对着自己微笑。 “那这个呢?”顾筠手指移向旁边的药瓶子问道。 “这个,小阮一直吃的维生素片,我好几回向她讨要,可她就是不给!” “你确定这是维生素片!”顾筠再一次确定。 “是啊,她这样说,而且瓶子上也这样写着!她经常都吃,我们很好的那段时间,吃得少了,后面脾气不好的时候基本每天都吃。难不成这里面是其他什么药?” “这倒不是!”顾筠说了谎,这瓶维生素实际上是抗抑郁的氟西汀,阮玉寒有抑郁症,并且瞒着欧阳挺! 该问的基本问完了,欧阳挺也作了如实回答。在顾筠离开前,欧阳挺低着头,问道:“顾警官,小阮被那个小偷杀的吧?她不会…不会…” 从顾筠一直追问自己与阮玉寒之间的情感开始,欧阳挺就有了不好的感觉,他突然回忆起与小阮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到很远的地方,开始只是为一切可以告一段落而轻松,现在欧阳挺不由地惊慌起来:“小阮是自杀的吗?” “某种意义上算吧!”顾筠如实回答,如今这个的结论已经不是自己的“第六感”,而是有足够证据的事实。 “是我的错吗?”欧阳挺不知是情感上的悔悟还是理性上的反省,如此说道。 “如果你知道结局,你当初还会扔下她吗?”顾筠向后撇了一眼欧阳挺笔直的背影,尽管欧阳挺不支声,他也知道,如果再来一次,欧阳挺仍然会选择自己的家庭,而不是阮玉寒。 第四章 葬心 “难得的周末,把我们叫到这个鬼地方干什么?”张韶平身体缩在黑色的羽绒服内,双手也抄在侧开的荷包里,一副怕冷的样子。 相对的,高猛只穿了一件秋季的灰色运动外套,额头上还残留着一两点汗珠,想来是刚刚运动不久。、 此时,在向阳居a栋3单元201内,去年发生的血案已经被清洗得全无痕迹,张韶平、高猛二人站在空旷阴沉的房间里,等待着叫他们前来的顾筠还原案发时的一切。 “去年12月上旬,向阳小区发生多起入室盗窃的案件,尤其是a栋3单元,因为地处偏僻角落属于盗窃的高发地段。”站在窗前的顾筠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里面的高领毛衣将俊秀的脸衬托得精明干练起来。 “根据街区派出所的报案记录,a栋3单元的1楼、3楼均有报案,但唯独2楼没有。” “是不是2楼的防盗措施做得比较好,小偷没法下手。”高猛挠挠了后脑勺,简单粗暴地猜测道。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对了哪一半,又错了哪一半?”高猛疑惑不解。 “对的是在2楼的两家住户里,的确有一家做了奇怪有效的防盗措施,错的是阮玉寒租住的201在案发前曾经遭窃,而且离她被杀的时间相距不到一周。” “同一个人干的!”张韶平眼睛里发出锐利的光,直指向顾筠。 “对,这点已经得到凶手以及202住户的证词证实,凶手于2012年12月19日凌晨2点,撬开防护栏进入201室内,偷走了一套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耳坠,以及一个新买的gi新款女士挎包。”顾筠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林玥无意中说给她透露的讯息,此时顾筠清楚地知道林玥是有意透露给自己。 “被偷了这么昂贵的东西,阮玉寒为什么没有报案?难道在这个白领眼中,这些东西的价值算不了什么!”高猛虽然不清楚被偷之物的具体价格,但却在陪女朋友逛街的时候对这些专柜的奢华布置有些印象,连平时没有节制的女友都叫嚷着有些小贵,可想而知,如果换做拿工薪度日的高猛,这些东西丢了,可不得好好心疼一阵子。 “要明白这个问题,还要从阮玉寒死前的一个月说起了。” 见顾筠要说的话不短,旁边还有一个不时打岔的主儿,张韶平速战速决的心思只好烟消云散,他揭开沙发上盖着的白布,一屁股坐了上去,并以悠闲舒适的姿势斜靠着,一副老态龙种的模样。 “案发当日,在阮玉寒卧室的垃圾桶里曾经发现了一个维生素的药瓶子,里面残留着氟西汀的粉末。” “那是什么?” “抗抑郁药,阮玉寒有抑郁症。”对于有“张探”之称的张韶平来说,知道这些不算什么。 “没错,沿着这条线索,我查到了阮玉寒就诊的医院,负责给她治疗的心理医生说她只是轻微的抑郁症,原因也只是现在常见的都市病。但是…”顾筠拿出阮玉寒的药单:“你们看,如果是轻微的抑郁症,80mg的剂量明显过量了,而且阮玉寒在被杀前一个月就已经离职,这一点也可以说明她的抑郁症已经到了无法正常工作的程度。另外,关于病因,不只是所谓的都市病,导火线则是情感上的问题。” “失恋!”高猛脱口而出。 “嗯,关于失恋,我有以下证据可以证明:第一,就是你之前推理的粉色指甲油,根据林...”顾筠并不想暴露自己与林玥之间的往来关系,所以故意隐去了对方的名字:“根据邻居的证词,阮玉寒从今年春天开始就一直涂着粉色的指甲油,也就是你说的谜尚于情人节推出的那款,但恰好也就是一个月以前,阮玉寒不再涂那款指甲油。” “你的意思是那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但也不能证明她失恋了啊!”高猛缜密地提出疑问。 “不错,所以还有第二点:根据阮玉寒死前一个月的消费记录,大额消费的次数开始急剧增长,从消费种类来看,11月底开始,阮玉寒开始大买名牌衣物首饰,开始一个人出入高级餐厅,开始多次的单人日场电影。你想,一个向来好交际的人,突然一夜之间断掉所有朋友之间的联系,独自游荡在这个城市之间,不是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但...” “你是想说除了失恋之外,她也有可能遭遇其它打击,比如绝症、工作。” “对!”高猛点头承认顾筠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那第三点就是决定性的线索,通话记录。在阮玉寒死前一个半月以来,每逢晚上12点,她总会打电话给一个固定的号码,但每次时间都很短,最后直接没有打通。” “她男友的电话?”高猛已经看到了苗头。 “对,通过电信公司的资料查询,我找到了这个男人,他承认自己确实和阮玉寒好过一段时间,可是......” “他有了妻子!”高猛兴致勃勃地八卦道。 顾筠对高猛总能在这种奇怪的点上灵光乍现表示无法理解,无奈顺着他的答案说了下去:“男子和阮玉寒交往一段时间后,觉得厌倦,提出了分手,但阮玉寒不愿意放手,三番五次半夜打电话给他,刚开始他还会耐心劝解两句,但最后烦了,直接就拒接了!”关于电话这段欧阳挺虽然隐秘没说,但顾筠通过对阮玉寒的调查,还是给查了出来。 “真是够狗血的!”高猛一脸对无良男人欧阳挺的蔑视。 一旁静默的张韶平已经忍受不了那两人的一来一往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不耐烦地对顾筠说:“直接进正题吧!”然后手指着大块头高猛,严声厉色地命令道:“你,别打岔!” “有人和我讲过丑小鸭之后的故事,她说丑小鸭变成天鹅之后恋爱了,但后来却惨遭失恋,内心一无所有只剩下浮华外表的丑小鸭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高猛和张韶平一言不语地认真听着顾筠开始一步步地揭开真相。 “阮玉寒失恋后,都市病引发的轻微抑郁症开始加重,她辞去了工作,希望用狂购、美食填补内心的空洞,但效果却适得其反。她每夜失眠,即使入睡也常常被梦魇惊醒感到窒息,然后只能万念俱灰四肢僵直的躺在床上哭泣。她每晚半夜给他打电话,希望得到他的关心,但他总是劝她放下离开,最后他不接她的电话,她却仍然对着无人接听的号码哭诉。她试图吃更多的安眠药和氟西汀来治疗自己,一天一天,她出现了幻听,声音是熟悉温柔他的声音,她没有拒绝,反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屋子里一片沉郁,时间倒转,顾筠仿佛看见女子蹲在角落里,长发披肩,双目无神,口中言语纷纷,嘴角却幸福带笑。 “时间应该是圣诞节的一周前,温柔的男声突然消失,阮玉寒从幻想回到了现实,那一刹那,天地一人的那种孤清寂寞涌上心头,阮玉寒终于感到痛苦难忍。可能她也尝试过自杀,但当她往浴缸里住满水后却忘记自己要干什么,阮玉寒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逻辑出现了问题。”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顾筠感到喉咙干渴,但望了望身后神色专注的两人,顾筠还是继续说道:“12月19日早上,阮玉寒发现房间了乱糟糟的一片,昨天买的项链提包也不见踪影,可能从这时起,阮玉寒就开始在计划了!” “计划,计划什么?”高猛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计划在自己还清醒之时结束一切。”顾筠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阮玉寒料想小偷还会再来行窃,不如说她深切地如此期待着。于是她并没有向派出所报案,也没有修理被撬开的护栏。自那以后,阮玉寒心情仿佛开朗了起来,白天还是在上班时间出门,和以前一样热情地和邻居打招呼。到了夜里,则一晚一晚地排练着自己的计划。终于在12月25日凌晨,平安夜过去的时候,缺钱的张得财又一次到向阳名居行窃,张得财看准了阮玉寒所在的201,顺着之前撬开的栏杆缝隙进入室内,他自以为又有横财供自己在赌博的路上走得更远,但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血淋淋的牢狱之灾。” “到底怎么回事儿?”高猛表明激动,心里却阵阵发寒。坐在沙发的张韶平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点燃的香烟,幽沉地在一旁吞云吐雾。 “那一晚,阮玉寒一袭夏季的白裙,手上特意涂上了他喜欢的指甲油。她将钱包、手机一起放进白天新卖的名牌提包内,然后又把手提袋搁在客厅最靠里的沙发上,等着猎物上钩。大概凌晨2点左右,屋里终于有了动静,阮玉寒握住枕头下的水果刀,轻身轻脚的走出卧室,这时她发现张德才站在窗台上正准备逃走,于是她冲了过去,与张德才发生推拉,在推拉过程中,阮玉寒趁机将水果刀塞进张德才的手里,然后双手拼命握住张德才拿刀的手,用刀锋抵着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 “怎么会,就算是计划好的,也不可能精准到一刀毙命吧!而且既然是阮玉寒自杀,为什么张得财在审讯时没有辩解?”高猛的脑袋里像搅乱的豆花,一塌糊涂。 “错!”顾筠厉声说道。 “什么错了?” “第一,阮玉寒不是一刀毙命,她是心室大动脉刺伤,失血过多而死。你还记得,凶案现场阮玉寒躺着的那一滩血吗?” “记得,当时就有些疑惑,既然是一刀插入她的心脏,由于伤口被刀口封住,不至于流那么多的血啊!” 高猛一边回想当时现场看到的情景,一边在记忆中翻看线索的碎片,突然刀柄上的指纹证据和法医的一番话如闪电般从高猛的心中划过,高猛惊喜地说道:“对了,我听法医说,阮玉寒胸前的伤口有些奇怪,刀明明是刺破了大动脉的血管,但解剖尸体时,刀尖进入身体的长度却少了那么几毫米,还有就是刀柄上的指纹,如果是张德才用刀刺中阮玉寒,那张德才的指纹就应该是最外面最清晰的一个,但是刑科组的同事检查后却说,最表明的指纹是阮玉寒本人的。” “是的!我猜想,阮玉寒被刺中倒地后,还保留了一定程度的清醒,也许是为了自己的生命结束得快点,她忍着剧痛用手将刀往外抽出一两分,让血液从自己的伤口处汩汩流出。”顾筠想象着那番冰冷的场景,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见惯事态炎凉的张韶平此时也不由地感叹起来。 “丑小鸭情结”顾筠不明就里便脱口而出。“好了,继续说吧,第二个你说错的地方就是,张德才在审讯时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是因为他确实起了杀人之意,并且也这样做了,虽然结果只是重伤并未到死亡的程度。” “这个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算阮玉寒练习了多少次,但终究她是柔软无力并且恶疾缠身的女子,就算她勉强把刀子塞进张德才的手里,但由于力量的悬殊太大,如果张德才无意完全可以摆脱阮玉寒而逃走,但他没有这样做,也许是担心阮玉寒看见了他的脸,担心她去报警,俗话说’恶念一生,也就万劫不复也’,张德才起了杀人之心,顺着阮玉寒的力劲,便刺了下去。” 顾筠说完,望着窗外,此时太阳的光线刺破阴云,白净玻璃映射着与现实相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顾筠仿佛看着一个穿着白衣女子在生命的尽头解脱般后悔的笑着。 “天给的灾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的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张韶平立起身子,抬起双臂长长地伸了下懒腰,便向门外走去。 “喂!”高猛嘴边带着邪气的笑容,身子凑近顾筠,在他耳边轻身说道:“老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 “不是他说的。”顾筠把高领毛衣的领口向上一拉,遮住双唇,右手拍了拍高猛的背脊,也转身离去。 “那是谁说的。”身后的高猛问道。 “阮玲玉!” 第五章 抑郁是最接近死亡的行为艺术 k大学心理学院的研究室内,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正坐在电脑前对刚结束的实验进行数据整理与分析,自然卷起的棕黑色短发,殷红的嘴唇,眼镜反射的屏光让他蓝色的眼睛若影若现,如女子般纤细的手指娴熟地敲打着键盘。他叫姜轲,28岁,k大心理学院最为年轻的心理学副教授。 “hi,姜叫兽,多日不见,想我了吗?”顾筠门也不敲就直接进到研究室内。想起初次与姜轲见面,已是三年前,当时刚进警局的顾筠被当作菜鸟使唤到处打杂,一次,由于嫌疑人需要进行测谎评测,要k大心理学院进行外部支援,警局就派初出茅庐的顾筠去请这位年轻教授,自那以后,两人由于性情相投,就自然结为莫逆之交,顾筠也常常来姜轲这儿晃悠。 “顾警官,你这属于非法闯入和言语骚扰!”姜轲并没有抬头看顾筠,而是继续干着手上的事儿,嘴上问道:“案子了结了?”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二审重新宣判,有期徒刑5年。”顾筠把玩着实验室里的器具,沉稳的语气里还是不免透出一丝喜悦。 “恭喜,恭喜,你这个顾六感果然名不虚传。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也不会是专门来看望你这个老朋友吧!”相交三年,姜轲早以对顾筠的行事知根知底。 “别把我说得那么功利,我是专门来看你,顺带让你看些东西!”顾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姜轲的左手方。虽然正在做事儿被人打扰有些不爽,但顾筠每次带来的东西都趣味非凡,都是在青葱校园里看不到的难得的资料素材。 姜轲拿起崭新的照片,眼睛盯着照片里躺在血泊中的女子,右手聊有兴味地拨弄着下颚,像品酒师在品酒一般细细地品味着这张照片。 “大教授,给我讲讲呗,不要一个人掖着藏着!”顾筠看着姜轲两眼放光,虽然已经习惯他喜欢搜集死者现场照片的嗜痂之癖,但他这幅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不免将顾筠心中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你想知道什么?”姜轲视线并没有离开照片。 “我想知道你在看什么?”顾筠斜靠在实验桌的侧边,脚后跟有节奏地敲击着白色的地砖。 “嘿嘿!”姜轲笑了笑,“那你这个顾六感猜猜,我在看什么?” 顾筠用食指和拇指间隔抵着太阳穴,歪头观察着姜轲,瞄过桌面摊开的画册,一字一句说道:“你在看画…一副油画…西方中世纪的画作!”姜轲闭着眼睛,琢磨着记忆中的画面,继续说道:“是宗教画…是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卡的《基督诞生》!” “bingo,果然知我者莫过你顾筠也!”姜轲放下照片,面对着顾筠。 “那就给我这个知音讲讲呗!”顾筠也抬面向着姜轲,两人相视而望。 “《基督诞生》是佛朗切斯卡50岁时创作的作品,作品描绘的是意大利台伯河畔的乡村风光,在明快的晨曦中,圣母马利亚跪拜新生的耶稣,弹琴的女孩赤脚站在花朵盛开的草地上,欢迎新生儿的降临,约瑟则翘脚坐在牧羊人的身边,视线望向别处,别有意味。与常见的宗教画中那种神秘的光源不同,这幅作品将耶稣诞生在室外的场景展现出来,在大自然阳光直接照射下,耶稣的诞生与寻常人家孩子的出生别无二致,但他生来被赋予的使命却处处透露着对一个婴儿的残忍。”听着姜轲的叙述,顾筠眼前仿佛出现了色彩明丽的画面。 “你说,耶稣的诞生是为了什么?”姜轲向顾筠问道。 “是为了受难而死!” “耶稣怎么死的?” “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去!”由于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顾筠耳濡目染,此时说道耶稣之死还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你知道死亡的行为主义吗?”姜轲站起身来,走到顾筠身旁。 顾筠摊起双手,嘿嘿一笑:“只听说过恶搞的行为艺术!” “你小子!”姜轲知道顾筠又开起了玩笑,“古今中外,有多少艺术家用行为艺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1890年,梵高走进一片金色的麦田,面对着太阳自杀了;1970年,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切腹自杀;1989年,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1991年,台湾作家三毛于自己寓所的卫生间里,用丝袜上吊自杀...” 顿时死亡的气息仿佛笼罩了整个实验室,让寒冷的空气又冷却了一分。 “追根溯源,耶稣钉于十字架上应该是死亡行为主义的起点,只是人们单单纠结于实质上的探讨,却忽略了表面的艺术追求!” “你的意思是死是需要艺术的!”顾筠被姜轲的话折腾的有些糊涂。 “对,根据心理学的观点,一个人如果要生活的愉快自在,有一些基本欲望必须要得到满足。除生理上的温饱外,心理上的归属感、自尊感、成就感等,若得不到满足就易于烦恼与产生挫折感。因此为了减轻内心的失衡状态,以维护自我情绪得以有个宣泄渠道,这种内在心理的作法,称为心理防卫机制。压抑作用是心理防卫机制罪基本的一种,个体将一些不被自我所接纳的冲动,念头等,在不知不觉中被抑制到无意识中,或把痛苦的记忆,主动忘掉排除在记忆之外。而艺术家尝尝用象征作用把内心的压抑释放出来,佛洛伊德曾说:’只有被压抑或需要厌抑的东西才会被象征化’” 顾筠拿起姜轲放在桌上的照片,有些恍然“你是说,这就是象征作用的结果,用自己的死完成死亡艺术的终极作品。” “记得你给我说过,这位死者在刀插入胸中后,又把刀抽离了身体几分是吗?” “对,难道她不是想自己快点死去,无生还的可能?”顾筠听过今天将轲的一番话,重新来审视阮玉寒这种做法的动机,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些东西,顿时寒毛外竖,自觉疯狂至极地说道:“难道她是以血作为颜料,完成她唯美的终极作品?” “白色的衣裙,周遭鲜红的血液,胸前冷冽的寒光,白衣上最后所画的绚烂彼岸花,这该是多么美丽,只可惜我不能亲眼看见。”姜轲说得血气激动,忘乎所有。等他回过神来,顾筠已经走到研究室的门口:“要走了吗?” “走了,再呆下去,我不疯也会精神错乱的。” “照片呢?不带走!” “留给你了,就算作礼物吧!”顾筠双手揣在裤兜里,潇洒地向后摆摆手。 背后的姜轲仍然看着手中的照片,嘴角漏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窗角漏出的阳光映在桌面摊开的画册上,《基督诞生》,神圣中透着冷意。 周末下午,林玥正打算出门,201大门敞开,尽管阮玉寒死亡事件过去三周的时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但201内仍旧透着死亡的气息。一对农村打扮的中老年夫妇抱箱而出,房东大姐紧随其后,她瞄见矗立在门前的林玥,向林玥使眼色。林玥明白过来,这必定就是阮玉寒的老父老母,见两位老人孤清的背影,和喉中隐忍的呜咽,林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原以为阮玉寒的死是一种解脱,但没想到留给世上活着的至亲却是永恒的心痛。 待互相搀扶的背影完全消失,房东大姐才放开声来:“这两老也够可怜的,家里就这个女儿有些本事儿,还指望着她让自个儿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去了!”房东大姐突然突然放低声调,靠近林玥,悄悄说道:“听说,那女孩儿是自杀的,法院那边也重新判刑!” 林玥没有答话,也没有附和,虽然最后的真相是顾筠揭露的,但很多线索都是自己抖出来的,对于阮玉寒的家人,自己内心是有亏欠的。 “我真是衰啊!这儿发生了命案,谁还敢来租啊!今年亏大了,赶明儿还是请道士做个法,清清晦气。”房东大姐抱怨这自己的运势和钱财,林玥也只是客套一笑。房东大姐锁上201的门,向林玥告别,提着垃圾袋子就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楼道里就只剩下林玥一人,过去阮玉寒的音容笑貌都成了瞬间的温暖,刻在林玥的记忆里。下了楼,在垃圾桶旁,房东大姐之前提走的黑色袋子里漏出书的一角,林玥蹲下,将硬皮的文库本寻了出来,是张爱玲的《流言》,林玥翻开书页,喵上一眼就立马合上,弹了弹书面上的灰尘,林玥就将文库本装进包里,继续自己的行程。 阮玉寒《流言》的第一页写着黑色的楷书:“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angle。” 府河边,顾筠一个人沿着弯弯小路走着。时间只过下午4时,但寒冷的北风中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影。周围高楼林立,人走在其中,真的渺小之极,顾筠在此情此景之中仿佛感受到了阮玉寒心中的压抑。 “城市之大,何处才是归处!”正当顾筠这样想着,前面晃然出现了熟悉的娇小身影,是她。 “hi,又见面了!”顾筠主动上前打招呼。 “顾警官!”林玥转过头来,望着顾筠。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叫顾警官有点老气横秋的。”顾筠走近站在林玥身旁。 “只是代号而已,人没了,关于他的一切也就烟消云散。”林玥手放在护栏上,戴着蒙上些许雾气的眼镜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 “那天是你报的警吧!”顾筠一直很好奇凶手没有自首,被害人也没有求救,为什么西城区公安局能那么快的接到报案,但直至今天,细细想来,一切都阔然开朗。 “我发现她时,她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是很安详很解脱。”林玥的语气异常安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惊恐。 “对,因为她是一心求死的!”顾筠观察着林玥的反应,如料想的一般,林玥是知道的,因此她神色里没有任何的惊讶。“对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丑小鸭情结’了吧!” “‘小桃树长得很委屈,样子也极猥琐,像是患了重病的少女’;’小桃树长得太不是地方,谁也再不理会,大家都笑话他,被猪拱折过一次,花幸好并没有立即榭去,就那么一树,孤孤地开在墙角。从未有一只蝴蝶去飞过它,这天又逢大雨,它千百次地俯下身去又千百次地挣扎起来,象一只天鹅,眼睁睁地羽毛剥脱变得赤裸裸的了,黑枯的了’;我的小桃树儿,一裸’仙桃’的种子,可怜的小桃树儿,这花儿莫不就是我当年要做的梦的精灵儿吗?”;“大雨过后,那树儿的顶端,高高的一枝儿上,竟还保留着一个欲绽的花芭,嫩黄的,嫩红的。”林玥仿佛躲在黑幕里,幽幽读着舞台剧的旁白。 “这是什么?”顾筠问道。 “是贾平凹初期散文《一颗小桃树》的片段,丑小鸭情结就出自这里!” “能说的简单明白些吗?”顾筠还是不知道眼前这个文学女青年要表达什么。 “贾平凹童年的记忆并不美好,他常对回忆里’丑’和’无用’的心里压抑耿耿于怀,因此早年他的作品中无不透露着深刻的’丑小鸭情结’,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曾说过:’心理疗法的最终目标是让人有所顿悟,让遭到压抑的东西变成意识到的或前意识的东西’,贾平凹顿悟了,而阮玉寒却逃避了!”林玥深深吸了一口北风带来的冷空气,然后立马用双手捂住鼻子到嘴角三角区的地方,说道“果然很冷”。 “是啊,也许这就是佛家所说的看破、放下!”顾筠有所感悟,之前沉闷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天空仍然一片白茫,林玥心头勾起往事,闭眼说道:“顿悟,谈何容易!” 第一章 血色火车 夜一片一片,万物寂静,唯有铁轨上的火车奔流不息,一线光亮划破黑暗。 在回蓉城的火车上,林玥脸色发白,多日出差的疲累以及车厢里拥挤的人气,让林玥已然放下了手中的文库本,神色散漫地望着窗外! 树影山影此时如鬼魅般在林玥的眼前张牙舞爪,春季已经升起的温度在林玥额上燃烧,好不容易支起无力的身子挪步到洗手间前,但突然眼前一黑,林玥几近昏倒。时间恍若隔世,但却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林玥睁开眼来,抬头只见一张亲近平和男子的脸,看他身上穿的制服样式,男子该是这列火车上的乘务员。 “同学,你还好吧!”男子看着林玥学生模样,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穿着休闲没有一丝社会女性的成熟,便如此臆断道。 林玥此时清醒过来,双脚也有了力气,脸颊泛起晕红,直立起被男子双臂托着的身子,一时慌乱地竟说不出话来。 见林玥脸色好转,男子礼貌地松开握住林玥细弱手臂的双手,再次关心道:“你还好吧!需要我带你去医疗室吗?” 林玥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许是感冒了。但不想麻烦别人的个性让林玥撒了谎:“没事儿,刚才…谢谢你!”说完,林玥就向洗手间走去,奇怪的是洗手间的锁扣是红色的,但林玥分明记得几分钟前用完洗手间的人出来后就没见有人再进去过。 “同学,蓉城快到了,你如果没事儿,就快回座位吧!”男子在身后如此亲切提醒。 “好的,谢谢你了!”不知是男子轻柔的声音还是平易近人的面容,林玥心中对此陌生男子也生出好感来。 时间接近九点,周围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城市的光亮开始蔓延。火车内响起欢快的旋律,女子清亮的普通话告诉着归家的旅人旅途结束。车上的乘务员开始收拾板桌上的垃圾,刚才的好心男子正好负责收拾着林玥那一边的板桌。男子动作小心翼翼,但却不失麻利,虽然戴着绿色的胶手套,但还是看得出手指的坚实有力骨节分明。在抬头离开的时候,男子的视线与林玥的视线相交,微微一笑。 到达蓉城,林玥并不着急下车,在流水般涌出的人群中,林玥始终盯着在卫生间旁边的出口处送别旅客的男子,心里如见故人般暖暖的,特别是男子嘴角的笑容不禁和记忆中那个笑容重叠,那个笑容背后,林玥竟看到了自己的初恋。 林玥最后一个离开车厢,慢悠悠地拉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城北火车站外,依然人声嘈杂,一两声警报声虽然突兀,但在鱼龙混杂的场所里也就不那么明显。 3月11日晚9点20分,一列从深圳到蓉城的火车上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接到列车工作人员报案后,离火车站最近的西城区公安局刑侦二组张韶平、顾筠、高猛三人马不停蹄地往犯罪现场赶去。远离警报刺耳的警车,身穿便服的三人与常人无异,混迹与来往的行人之中。一刹那,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与顾筠擦肩而过,顾筠下意识地停住脚,回头望去,也只不过是陌生重叠的影子罢了! 空荡荡的车厢内,唯有头部的卫生间里挤满了人,张韶平背着双手站在黄色警戒线外,眼睛随着法医翻动检查尸体的手而移动,冷冷地问道:“什么个情况?” 法医小李一边检查一边小心说道:“死者面部出现尸僵,颈部有少量尸斑,应该遇害不久,死亡时间估算为1-2小时。死者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但死状没有呈现嘴巴大张、舌头外吐的迹象,说明死者死前口鼻被捂住,身体其余处没有明显的伤痕,初步断定是窒息而亡。 “奇怪!”小李突然发现死者下体有几块血迹,便连忙揭开裤子,此时连小李在内的在场警察皆是一惊,此时落在后面的顾筠赶到,同现场的警务人员一同见证了这对于男子而言惨绝人寰的一幕。 “从流血的程度来看,死者是死后才被阉割的!”小李惊讶之余还是专业补充道。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高猛摇头叹息。 “这不明摆的事儿!”张韶平提高语调,一丝微怒。 “啊?”高猛明显不明其意。 “女人!”顾筠深沉的声音传来,高猛转身一看,顾筠倚靠着车厢的铁门,锐利的双眼扫视着周围。 “对这起案件,你们有什么看法?”张韶平仍然背着身子,像老师考学生一样问道。 高猛瞟了一眼顾筠,只见他一声不吭,也没打算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用他习惯思考的动作,拇指与食指间隔地抵着太阳穴,望着死者狰狞的面孔发呆。 高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小露一手:“嗯...虽然不能具体指出某一个人,但至少可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哦!怎么说?”张韶平扭头向右后方,打量着高猛。 “首先,凶手割去被害人的小二,是明显的泄愤手法,说明被害人与凶手很有可能存在过节;其次,死者没有太大挣扎的痕迹,说明凶手要不是力气很大要不就是出其不意。综上,可以推断凶手是死者熟识有过节的男人。” “不错嘛,有些长进!”张韶平第一次称赞高猛,想必此时高猛内心是狂喜不已的。 “你呢?”张韶平转头望着仍然在发呆的顾筠。 “不好说!”顾筠摇头叹气。 “不好说也说来听听,不要袖中藏馐,让我们高猛同学好好学学!”张韶平语气中带点怪味儿,让高猛高高捧起的心不自在起来。 顾筠直立起靠在门上的身子,神情严肃地说道:“作案现场环境杂乱,根本采集不到有用的指纹毛发信息,而且凶手极有可能是临时起意。” “怎么就看出是短时间的动机?”高猛认真听着。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讲,一般故意杀人的凶手实施犯罪,习惯挑选夜深人静或僻静无人处作为犯罪场所。火车本就是人多口杂的地方,在这里杀人,太过冒险。凶手如果不是临时起意,也未免太过自信,或着说他本身就是不一般的杀人惯犯,如果是这样,这个案子就好办了!” “另外,凶手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成功将自己的身份证据抹掉,带走作案工具,隐匿尸体,可见此人心思极其细密!”顾筠继续说道。 “确实!”高猛如此称是,但脑袋一时打结,粗鄙地问道:“凶手心思细密与查出凶手身份有什么关系?” “笨啊!如果凶手不聪明些,我们怎么会连一点证明凶手身份的痕迹都找不到!”张韶平对高猛问出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些不耐烦和愤怒。 “应该是和死者有些关系,但又明显不能查出两者之间关联的人!”顾筠补充道。 “那怎么查?”高猛声音也有些不愉快,不知道是为了被张组长骂了而不愉快,还是为了查案的繁琐而不开心。 “反正是这列车上的某人,只能一个个排除了呗!”顾筠摆摆手显示出自己的无力感,转而笑嘻嘻地对张韶平说:“boss,这次可算摊上一件难事儿了!” “怪不得,出门前我眼皮老跳!”张韶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睑,对着顾筠说道:“好好查,奖金少不了你的。” “谢谢boss!”虽然警局的那点奖金对家境殷实的顾荺而言不算什么,但顾筠还是马上有了精神头。 城市的夜异常的不安分,车厢里,除了顾荺三行人之外,法医刑科组的同事已经撤走,包括那没有灵魂虚无的残躯。 现场已经没有可寻思之处,三人也决定离开。顾筠走在最后,听见后面有动静,便在门口停住脚步,往后望去。只见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男子正在收卫生间旁垃圾箱里的垃圾,晃眼之间,活动板最下端出现了血迹。 “别动!”顾筠一声命令,回收垃圾的男子立马怔住!顾筠跑上前去,查看那一块拇指大的血迹,下一秒,顾筠夺过男子双手提着的大型黑色垃圾袋,白净的双手就这样向污秽中摸索。 发现顾筠不见的高猛又折了回来,但眼前的场景却让高猛一脸惊恐和恶心,没想到一向有洁癖的顾筠此时会如此热切地翻找垃圾,污秽的臭气略过顾筠双臂表面,直直地飘荡出来。 “找到了”只见顾荺手中捧着一把普通军刀和一个纸坨。 “那个不会就是…”高猛鼻端皱起。 “拿着!”顾筠望向高猛。 “我拿啊!”高猛极其不愿。 无奈顾筠只好把手中的证据放在向列车员要来的塑料袋里,递给高猛,匆忙跑去洗手。 火车站外的马路旁,张韶平在驾驶座上等着乌龟慢的两小子,在昏黄的灯火中,高猛手指捻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顾筠则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嗅着自己的双手。 “新的证据?”张韶平瞟了一眼高猛手上的袋子问道。 “嗯!顾师兄找到的。”高猛不能把顾筠冒恶臭之险找到的重要证据放在车座下面,只好仍然捻着坐在后排的座位里。 见顾筠仍然慢慢吞吞的,张韶平问道:“那小子怎么了?” “嘿嘿!顾师兄刚刚用手去翻过垃圾,手上还残留着臭味的阴影。”高猛嘴角带着坏笑。 顾筠慢慢靠近,张韶平立马发动引擎,透过车窗高喊道:“顾六,今天你可以下班了,自己打车回去哦!” 高猛此时也附和道:“师兄,好走!” 顾筠看着这平时呈犄角之势的二人此时像唱双簧般一唱一和,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寒心,只是无奈地挥挥手,看着警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临近深夜,火车站外的广场上,还有稀疏的人群往来晃动,顾筠站立其中,回头望着矗立在建筑顶部发着炙热亮光的“蓉城”两字,不禁感叹道:“来来去去,人生就是相遇与离别!” 第二章 线头 连续两日,顾筠和高猛像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跑,手上的电话更是没停过,但遍访了这么多人,连一丝有用的信息也没找到,案件处于焦灼状态。 此次案件的死者叫田无骞,死亡原因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现场没有太大的打斗痕迹,死后身体被残。所以侦查方向定为与田无骞熟识或者有冲突恩怨的男性,案件发生后,与田无骞同行的女友苏雨洁首先受到审讯。 审讯室里,女子身材高挑,浓艳的妆容与清秀的脸庞极为不搭,翘起的二郎腿、交叉的双臂以及微微抬起的脸颊都一一向她对面的审讯官顾筠诉说着她的坦荡与傲气。 “是你杀的吗?”顾筠细细观察着这个叫苏雨洁的女子,单刀直入。 “切……”苏雨洁简直无语,伸出细若的手臂说道:“警官,你看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嘛!” “你看她小胳膊细腿的,哪里有力气勒住田无骞的脖子。”站在一旁的高猛凑近顾筠的耳边,小声说道。 顾筠没有理会,仍然盯着苏雨洁,问道:“你完全可以不亲自动手,不是吗!” “哼……你的意思说我还雇了杀手不成。”苏雨洁语气极为不满。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不打自招。” “警官,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死的那个人是我的男朋友,我怎么可能去害他!”苏雨洁对顾筠的妄断无法理解。 一旁的高猛也疑惑地盯着异常的顾筠,他知道顾筠是在铁证面前也抱有怀疑的谨慎人物,何况现在摆在面前的证据寥寥无几。 “那你为什么在发现你男友失踪之后没有立即报警,而是在火车到站后独自离开?”顾筠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对啊!”高猛仿佛被一语点醒,按常理来说,第一个发现田无骞失踪并联系列车员的应该是这个自称死者女友的女人才对。 苏雨洁明显有些理亏,她眼珠来回转动,好像在寻找推脱之辞:“这有什么!那个人就是这样,虽然说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不知道又到哪儿去招风引蝶去了!” “看来,你的男朋友很花心。”顾筠用笔夹敲打着桌面上的白纸,留下混乱的黑点。 “哼,天下哪个男人不花心,都是一样的货色。”苏雨洁看起来在情路上相当坎坷煎熬,她此时的脸上尽显凶意。 “于是,你受不了他的朝三暮四,终于狠下杀手。”顾筠仿佛挑逗花朵一般对苏雨洁步步紧逼。 “警察先生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苏雨洁失去了耐性,左右晃着脑袋。 “那为什么你没有第一时间报警?”顾筠语气加重。 “我说过了,他去招惹别的女人去了,这样的人我还去管他干嘛!” “那就是你了,你心怀嫉妒就杀了他。”顾筠语速变快,重复着同样的质问。 “没有,我没有!”苏雨洁站起身来,使劲摇头 “你眼看着他变心,就决定狠下心让他死了算了,是不是?”顾筠严声厉色,也站起身来,上躯前躬,双手撑着桌面,气势逼人。 “不是,不是!”苏雨洁抱头捂住耳朵,粽色的长发剧烈摇摆。 “说,田无骞是不是你杀的?”顾筠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审讯室。 “不是,要杀他,我早就在十年前就杀了!”苏雨洁接近嘶吼地喊出这句话,顿时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西城区公安局重案二组办公室内,乌烟瘴气。顾筠和高猛仍然对着筛选过后的名单和简单的人物关系图苦思冥想,没有丝毫进展。外出的张韶平嘴里刁着一根烟,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大踏步进入办公室。 “田无骞的母亲已经到了,正在停尸间认领尸体。”张韶平背对顾筠高猛二人,眼睛望着窗外。 “单亲家庭!”顾筠的眼睛顿时变得更加深沉。 “难怪会把儿子养成这样!”高猛开始横加指责起来:“看这几天的调查,这个田无骞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以说吃喝嫖赌无一不干,之前在广东一代还有盗窃、猥亵的前科,这种人迟早……” “我们只管破案,有些话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要心里明白。”张韶平截断高猛的话,语气严肃有力,像极了老师给学生训话。 “有问到什么吗?”顾筠的话瘪了一般,有气无力。 “他母亲只顾嚎啕大哭,哪里问得到什么,我已经安排女警去安慰她了,过几天吧!过几天可能会开口!”张韶平脑海里又闪过那个画面:一个50多岁的老女人,皱纹满面,未到耄耋之年,却已银丝满头,面对自己唯一儿子的冰冷残躯,用岁月腐蚀的枯手抚摸不再睁开的眼睛时,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是天下每一个父母最心碎的画面。 “怎么,苏雨洁还不肯说出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张韶平见这两人只是一味对着呆死的资料,却寻找不到鲜活的线索,心里也没抱任何希望地问道。 “没有,自上次讯问之后,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我们也无凭无据,也不能整天把她扣在局里吧!”高猛又想起当日好不容易已经从苏雨洁套出一点点线索,但自十年前就该杀他那句话后,她就一言不发,只是眼睛里闪烁着旧日的疼痛,却仍然咬牙自己默默忍受着一切。 “究竟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这和田无骞的死又有什么关系?”顾筠手指抵着太阳穴,歪着头对着白刷刷的墙壁,进行着天马行空的想象。 “那对苏雨洁进行的关系调查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张韶平摁灭了烟头,坐在办公桌前,一边随意翻看着资料一边问道。 抢头回答的仍然是高猛,他左手抵着下颚,本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一线,故作沉稳地说道:“我们调查了苏雨洁的朋友,据她们的说法,苏雨洁和田无骞十年前就是高中同学,一直恋爱至今,表面上也是很甜蜜的那种。” “表面上?”张韶平抬头问道。 “对,看来田无骞是很好面子的那类人,在人前和苏雨洁表现得郎情妾意,人后嘛,对苏雨洁不但冷漠还不时施暴。据苏雨洁的一个闺蜜的说,她常常看见苏雨洁长衣下面有不少伤痕,有一次在逼问下,苏雨洁终于袒露程骞的暴行,但即使这样,苏雨洁仍然一直跟着田无骞,不离不弃。” “哼,不离不弃!只是说得好听罢了,他们两个完全就不是同类人。”张韶平又把手伸向瘪沓沓的烟盒,点燃最后一根香烟,用见过万千世情的口吻说道。 “不是同类人?一个是混世魔王,一个骚首弄姿,一看两人就是天生一对,蛇鼠一窝!”此时两人的面容同时出现在高猛的脑海里,高猛愈加觉得自己的比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见识粗短!难道你看不出那个苏雨洁是染上淤泥的莲花,浓妆艳抹之下有掩不住的清秀干净。”张韶平靠着椅背,享受着香甜的烟雾。 “只是见过别人一眼,就知道别人是珍珠是石头,有没有这么神啊!”高猛小声地吐槽道。 “小子,我们boss的眼力可是警局一流的,看他挺着的肚子,可见里面装着不少东西!”顾筠今天第一次的调侃,让办公室沉郁的气氛略有缓和。 高猛看着在椅子中更加凸显的张韶平的大肚子,愈加觉得好笑,便不由得笑出声来。一柄寒光立马闪现,高猛瞥见对角线上张韶平锐利的眼神,顿时背脊发冷,为转移话题,高猛继续刚才的提问:“既然田无骞与苏雨洁不是同类人,看苏雨洁提到程骞的态度,可见两人也不是真心相爱,那为什么苏雨洁甘心一直跟着程骞,难道她有什么把柄在田无骞手上?” “不爱却仍然要捆在一起,他们俩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或许与十年前的事儿有关,那与田无骞被杀有什么关系?田无骞究竟在火车上遇见了谁?”一连串的疑问在顾筠心中旋绕,顾筠脑袋只能嗡嗡作响。 “好大股子烟味,张老大,你不能少抽点烟吗,天天闻着二手烟味,不知道我们要少活多少年?”办公室的刘姐用手在鼻尖旁拉回煽动,又一次抱怨道。 “十几年的习惯了,哪里说改就改,妹子,对不住了,我出去抽。”说着,张韶平起身就出了门。 “真是的,又去买烟了,看来他嘴里刁的已经是最后一根吧!”相处了五年,刘姐眼中的张韶平其余都好,但唯独在抽烟这件事上,张韶平一直都是嘴上功夫,哪有这么好心顾及别人出去吸烟。 “给你,你要的6、7车厢乘客的原始名单。”刘姐把刚刚打印的纸页放在顾筠办公桌上。 “谢啦,刘美女!”顾筠拿起资料无心地看着。 “师兄,现如今不是应该跟紧苏雨洁这条线吗?再看名单有什么用?”高猛始终搞不懂顾筠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啊!”顾筠也没在这份名单上抱有希望,快速浏览到第二页后,手却顿住了,眼睛牢牢地盯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毫不起眼的名字——林玥。 “怎么会是她?”顾筠记起案发当日在火车站外看到的熟悉身影,原来真的是林玥。 “师兄,怎么了?”高猛看了看顾筠手中的名单,又看着顾筠异样的表情,挠着后脑勺,陷入万丈疑云之中。 这个女子怎么和死亡离得那么近,顾筠决心再次会一会这个谜一般的女子。 第三章 魔术第一发则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明灯暖意,林玥一如往常地窝在沙发里看书,自得其乐。手机在小方桌上震动一二,想着是垃圾短信,林玥便没有理会,继续翻着书页。时间在一片沉寂中到了晚间11点,林玥将书放回书架,这才拿起手机,按下电源按钮,一眼看到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意料之外发信人竟然是久未谋面的顾筠。 “我是顾筠,能见上一面吗?明天下午我会在春来巷子旋转时光咖啡馆等你!”短信上如是写着,精简没有一句多余。 林玥双眼盯着在昏暗中格外醒目的白色屏幕,却只是呆呆地站着,她心里明白如果答应见面,一定会再次卷进莫名的漩涡之中,但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逃离命运! 周六下午,天气预报上明明写的是晴空万里,灿烂千阳,可是偏偏天公不作美,绵绵细雨滋润了大地,却挤散了人群,本应热闹非凡的古巷今日人头稀疏,清净得很。旋转咖啡屋二楼靠窗的座位上,顾筠一袭靛色棉质休闲西服,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咖啡杯的杯把,了然无趣。美式咖啡已经放冷,却未见期待的身影。 昨晚,根据向阳居杀人案件登记的联系方式,顾筠冒昧地给林玥发了请求见面的短信,可一直不见回信,林玥是否来赴约,顾筠心中没有任何把握,只是抱有一丝希望地在约定的地点痴痴地等着,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筠的希望愈加渺茫。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场暴雨在乌云中酝酿。墙角的立式古钟敲响了整点16时,此时木质阶梯传来了脚步声响,顾筠转头看去,却是一对潮装情侣,可紧跟在身后的却是多日不见的女子。林玥身穿长款红白格子衬衫,外面套着牛仔外套,黑色的打底裤,黑色布鞋,肩上斜挎着卡其色的帆布包。不知怎的,再见林玥,顾筠觉得和初见时的她有些不同。林玥绕开前面两人遮挡的视线,一眼便见到了同样看着自己的顾筠。 林玥在顾筠的对面慢慢坐下,对自己的迟到深感抱歉,怯生生地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让你为难了吧,毕竟是我强邀你出来的!”顾筠确实难得等人等了那么久,但毕竟是求人之人,理应放低姿态。 林玥把挎包放在一旁,在咖啡屋店员的询问下,林玥点了一杯意式特浓咖啡。 “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吗?”时光匆匆,离上次被男子相邀已过好久,林玥明显有些局促,眼睛望向别处,说道。 “上周五晚,你是乘坐从深圳出发的火车于晚间8点30到达蓉城的吧?”顾筠渐渐习惯了林玥语言的短小和直接,反而他觉得这样刚好,因为对于顾筠而言,林玥即不是朋友,也不是想结交的朋友。 “嗯!”林玥回忆起当时在火车站外听到的警报声,虽然没看新闻,但大概推测得出顾筠今日之邀的目的,林玥毫不掩饰地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关于命案。” “哦!你也知道火车上的那起命案?”顾筠掩不住的惊讶,双手交叉横躺在格子桌布上,上身也微微前屈。 “嗯!所以你就直接问吧!”林玥点的意式特浓咖啡恰好端上桌来,浓厚的颜色酝酿着无限的苦涩,林玥没加奶加糖,用勺子搅开表面浮着棕红色的油脂沫,撇开反复无用的对话开始安静地品味。 一向只喝加1/2奶普通咖啡的顾筠看着林玥乐滋滋得喝着比药还苦的特浓咖啡,顿时忆起自己初次挑战特浓咖啡时舌尖的火辣和狼狈,心中不是佩服而是更加觉着林玥是怪咖一个,一时竟忘了正题。 林玥发现顾筠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反而拘谨起来,重复说道:“你问吧!” 顾筠逃出过往的思绪,开始问道:“上周五晚,6车厢的卫生间里发生一起杀人案件,死者是被勒死的,行凶器物尚未找到,还有,死者下……”顾筠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女子,而且只是见过寥寥几面,说尸体阉割之事有些难以启齿,便隐去这一段,接着说:“法医最后确定,死者死于火车到站前25分钟,而根据你的乘车记录,你恰好是在火车到达蓉城一小时前上车的,因此你可能目击到我们无法见到的现场,你能仔细回忆一下在那段时间内你有见到什么行为异常的人、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吗?” “车厢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会单单选择我?”林玥提出了这一日一夜中萦绕心头的疑问。 “感觉吧!我总觉得你不同寻常,觉得如果是你或许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顾筠看着林玥黝黑的眼睛,与夜晚的明月不同,虽然黯淡无光,但细看可以看到针尖细的光亮。 许是顾筠的话太过荒唐,扑哧一声,林玥笑着说道:“多谢谬赞!”而下一秒林玥的神情变得深沉起来,右手拄着下颚,望着窗外的烟雨迷朦,满怀思念地说道:“很久没听见这句话了!” 顾筠没有追问,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活在另一个世界,从初识到熟悉就像剥洋葱一样,含着泪剥完一层又一层,没有尽头,难以捉摸。 “实不相瞒,那天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没有力气去关注其他,你找错人了!”林玥一阵苦笑。 “我相信我没有找错人!”顾筠充满了自信。 “难道这也靠感觉?” “就当是吧,所以为了我’顾六感’的名声,可以尽量回答我的提问吗?”顾筠深切地拜托道。 林玥点头答应后,顾筠开始逐一提问:“根据我们对凶手作案手法及犯罪心理的分析,凶手很有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但即使是熟人犯案,凶手杀人的时候也不可能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因此我想确认一下,在火车到站前25分钟,也就是3月11日晚8点55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响?” “并没有!”林玥毫无犹豫迅速作答。 “一样的答案!”顾筠问过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和工作人员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惊人的一致。 “我想那时侯当真有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吧!” “这话怎么说?”顾筠紧盯着林玥的眸子,希望能另辟蹊径。 “因为那时车厢里正在播放到站提示的广播。” “广播?可能吗?若当时有人靠近卫生间,也会听到些什么的。”顾筠开始自言自语。 “没人去上那里的卫生间!” “为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的5分钟,我就被告知厕所无法使用,所以不可能还有人在那儿等着!” “万一有着急的客人在那儿等着下车呢?” “不可能!当时那个地方刚好被餐车堵着,没人会靠近那里。” 顾筠本不期待有什么意外收获,却没想到林玥不仅有不俗的观察力,记忆力也不一般。 在咖啡屋不远处飘来欢快的音乐,林玥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乐器店的老者在吹奏。 “《森林狂想曲》!” “你说什么?”顾筠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望着林玥问道。 “你知道魔术是什么吗?” “魔术,一种戏法。” “可以这样说,但最贴切的说法是魔术是一种错觉,魔术师利用一系列道具控制全场,吸引观众的视觉、听觉、甚至是触觉集中,让它忽视周围的事物。”林玥继续畅畅而谈。 顾筠不知道林玥这回又想表达什么,只在一旁漠然哑首。 “魔术的第一准则就是永远做房间里最聪明的一个,一场完美的魔术在于施术者清楚地知道道具如何使用,何时使用,但有时候这种精心布局往往会暴露施术者的本身。”林玥看着对面这个聪明的男子,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顾筠把林玥的话与这起案件交互揣摩,渐渐明了。 “我想问一下,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林玥侧着头打探者没有全部如实相告的顾筠。 “根据现场的证据,我们推断最有可能地就是情杀。” “情杀,何以见得?” 顾筠觉得纸包不住火,于是顾筠用慢语速说道:“法医在检查尸体时,尸体的下体遭阉割。” “原来如此!”林玥若有所思,又开始不间断地品着愈加冷去的浓咖啡。 两人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顾筠又看看墙角的钟表,思索着再问下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扯开正题,说:“你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很厉害,如果做刑警一定是很出色的。” “是嘛!”林玥对顾筠的夸赞并不觉得高兴,而是一脸忧郁,说道:“观察力好不一定是件好事,也许对于你们警察来说是挺好,但在更多人的眼里我可能只是一名黑暗的窥探者罢了!” 对于林玥的心态,顾筠不理解也不好说更多的话。 “我该走了!”林玥挎起帆布包,起身整理衣裳后,准备离开。 顾筠站起来,本想以晚饭作为答谢,却被林玥一语回绝。待林玥走后,顾筠坐回原位,望着对面见底的咖啡杯,摇摇头说:“真真是一个怪人!” 窗外,林玥撑着蓝色格子的直柄伞,绕过一对对伞下的情侣,孤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 第四章 落樱 春分时节,公园里的樱花绽开一两朵,在明媚的阳光下,如身着粉色衣裙的精灵,旋转舞蹈。林玥一身白色棉质衬衫和牛仔裤,肩挎着红色佳能微单来此采风,在双双对对的游客中,林玥一如既往的行单影只,享受着一人成行的寂寞。 相对于其他赏花佳地的热闹繁杂,公园的西南边角处清静可亲,此处只有几棵无人问津的樱花树和一张石凳作伴。林玥从微单的取景器中去发现樱花树中自己的世界,从正面到侧面,从全景到边角的特写,林玥脚步向树后移动,由于身子的纤细,林玥刚好隐在些许斑点的阴影里,完美地融合到这片景里。 脚步声和着车轮声打破了边角的寂静,一名男子推着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来到此处,停留在石凳旁。阳光在女子抬起的脸庞上碎了一脸,只能看见女子嘴角圣女贞德般的微笑!女子身穿白色蕾丝边的裙子,但腿上盖着灰色格子的薄毯,纤细的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因为枝桠的遮挡,林玥无法看清女子身旁的男子的样貌,只觉得高挑的身材,清新的打扮下必定是个样貌清秀的男人。 美丽虽然双腿残缺的女子,柔情的男子,这番景象在俊男美女浓脂艳粉的商业气氛中,如何难得,如何洁白美丽!林玥不禁入了迷,用微单对着树对面的两人按下拍摄按钮!出其不意的快门声吓到了对林玥的存在浑然不觉的两人。 “谁?”男子左右搜寻,却未见到人影。 林玥料定躲不过去,只能乖乖出来自首。 “对不起,我在树后取景,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虽然没有坦白私自给对方照相,但林玥还是对自己的无理窥探道歉。 “是这样,我原以为这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喜欢,结果…是我们打扰你才对!”男子声音清亮,反而对着林玥说这抱歉的话语。 冲突的气氛得到缓和,林玥抬头看着男子,秀长娥眉,清亮的眼睛,英挺的鼻子,薄唇上少了一分血色。虽是一周前的一面之缘,林玥还是认出这名男子正是当日在火车上施以援手的乘务员。 “是你!”林玥脸上露着惊喜,隐形镜片下藏不住双眼的光亮。 “你是?”明显,男子没能记住林玥,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没有天生丽质的林玥从来与一眼美人毫不沾边,但即使如此,林玥仍然失望不已。 “不记得啦!3月11日晚上从深圳回蓉城的列车上你曾扶过一个生病的女子。”林玥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忽觉自己措词不当:“女学生。” “哦!记起来,是你!”男子的声音清亮有力,但在林玥心里却是根根芒刺,扎在林玥心里,不痛不痒。 林玥微微一笑,男子表面在笑,但眉梢有一丝皱起,两人没有任何寒暄,气氛尴尬浑浊。 “哥,是认识的人吗?”打破无声的是男子后面的女子。 “算吧,是哥工作时帮到的一名乘客。”男子蹲下身来,用轻柔的声音对女子说着。 林玥也半蹲,与女子视线相齐,微笑说道:“你好,我叫林玥。承蒙你哥哥一时照顾。” “你好,我叫何美静。”女子一头披肩黑发,清秀的素颜,阳光的微笑,让身有残缺的女子仍然自放光芒。 “原来你姓何!”林玥歪头望着旁边的男子。 “我哥哥叫何坚(贱),是不是人如其名,很贱啊!”何美静很少打趣自己的哥哥,在她心里,哥哥从来都是温柔善良的,为了自己,放弃了许多许多,所以何美静不能只把何坚当作哥哥对待,还得把他当作恩人看待。可是今天,许是见到了另一位有些崇慕哥哥的女子,放松了心中的道德戒备。 “好冷啊!”林玥抱着臂膀,作出冷风刺骨的动作。 “什么?”何美静一时不解地问道。 “你的冷笑话!” 一阵沉寂过后,青春年华的两个女子相视而笑。 “你喜欢樱花吗?”林玥看着何美静对着枝头绽放的花朵一脸痴迷,如此问道。 “喜欢,但我更喜欢落樱!”林玥的眼神变得深幽。 “的确,落樱更有意境。”林玥想象着自己身处落樱之中,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迷失了方向,却心底浮起一股凉意,害怕在炫丽中迷失了自己。 “嗯!落樱就像陨落的仙子,明知道会香消玉殒,仍然要无怨无悔地在风中飞舞。”何美静的手用力抓着脚上盖着的毯子,一丝愤恨一丝歆羡。 “你…没事儿吧?”林玥注意到何美静的动作和表情,她深知曾经受伤的人最为痛苦的不是受伤时,而是伤口已经愈合,但因为现实而使自己无数次血淋淋地揭开伤疤。 “没事儿,我的腿已经断了十年,不该面对的已经面对了,只是当时该走的人没走成而已!”何美静的眼睛弯成弦月,粉嫩的脸蛋没有一丝阴霾。与之相反的是,何坚的脸上无限凄哀,他双手握住何美静的双手,给予最为温暖的安慰。 “一切都过去了,明天开始就是真正充满希望的明天!”一直没有出声的何坚也一边轻拍着何美静的手一边遥望着林隙间金灿灿地光芒,用悠远地声音鼓励着妹妹鼓励着自己。 林玥看着这一对共同背负着伤痛的兄妹,心底不禁浮起影子,两个幼稚孩童手牵着手,林玥想着,曾几何时,自己也像这对兄妹一样,有着同样的依托,但那段深远的记忆却一直沉睡在盒子里,怎么也记不清道不明… 晨雾给还在酣睡的城市蒙上了一层面纱,新的旅程即将开始。火车站内工作人员陆续进入平行的火车,开始东奔西走。 何坚拉着黑色的拉杆包,来到工作人员专用的休息室,躬着背拉开拉杆箱表层小包的拉链,对着里面整齐放置的上白下绿的手套,不知觉地默默出神。 “何坚,何坚…”见自己的叫喊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男同事用力拍向何坚的后颈。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击,何坚惊吓过度,他立马转身,双手直直地握在空中,瞳孔放大,面色如死灰一般。 在昏暗的光线下,何坚看清来人后,才放松下来,手贴住领口,在厚重的气息下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哦…外面…有警察找你。”男子同样被何坚过度的反应吓到,有些口齿不清。 “警察…”何坚若有所思,他戴上手套,将行李箱放置妥当后,向着站台边角灯光照亮的一隅走去。 凌晨五点,高猛缩着双肩,睡眼惺忪地倚着柱子。一个小时以前,顾筠的一通电话将自己从美梦中剥离,若不是作为警察的习性,对于好几日不眠不休的高猛而言,就是天塌下来自己也不会醒来。两天前,顾六感又大发神威,推断凶手隐藏在当日列车上的工作人员中,还用魔术做比喻,把凶手设想成魔术师,既然可以配合列车广播和推销员出现的时间来完美隐藏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对环境相当熟悉,由于最初就推断犯罪并非蓄谋已久而是匆忙作案,所以在意外因素相当多的情况下,还能掌控全局的最大可能就是列车上的男性乘务员。所以这几日,高猛和顾筠各自分头对当日列车上的男性乘务员进行寻访,何坚则是最后一个。 在一览无余站台上,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一道道光线划过男子的脸庞,温柔中寒光一现。 “你来问!”待何坚走近时,顾筠用手肘晃醒眯着眼睛的高猛,将讯问的工作甩给他。 “哦!”高猛懒散地拿出警员笔记,和顾筠换位,站在中间位置,而顾筠则交叉着双手背靠着柱子,将自己的脸藏进阴影里。 “警官,有什么事儿吗?”何坚走近,显得谦逊有礼。 高猛见何坚面表的俊美,心下不禁调侃当下列车乘务员的颜值之高。 “关于3.13火车上的杀人案件,想问你几个问题?”高猛进入正题,但注意到何坚瞄着手表,面色为难,会意说道:“10分钟就好” “当天晚上8点到9点时分,你在哪里?” “当时我负责21/22车厢的巡查和结尾卫生工作。” “你一直在那儿吗?” “对。”何坚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离开过?” “除了中间回休息室的10分钟,没离开过。” “有人证物证吗?” “你可以看列车工作记录。” 见眼前这位男子镇定自如,不像说谎,高猛也没有更多问题要问,准备结尾。 “你的手套很特别啊!”一旁沉默至今的顾筠突然问到。 “只是一般的工作手套。”高猛上下翻弄着双手,给自己查探,也给好奇地顾筠查探。 “你认识死者田无骞吗?” “不认识。”何坚瞟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顾筠,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到。 反倒是高猛傻傻地大张着口,做无语状。 “ok,我问完了!”顾筠嘴角带笑,朝火车站出口走去,向后挥手示意高猛离开。 相对于顾筠的潇洒,高猛和何坚寒暄几句也跟着离开,在两人的身后,何坚望着顾筠的背影,眼神中别有意味,不是恐惧是期许。 第五章 我与撒旦之间的契约 日式餐厅里,姜轲在预定的包间里一个人翻着书页,左手不时拨弄着柠檬水杯的吸管。时间正值晚餐时分,餐厅里三两成行,细细碎语开始蔓延。由于长期的读书习惯,姜轲仍然心如止水,沉浸在文字之间,就连来人拨开下垂的竹帘也没理会。 迟到了20分钟,顾筠来到了邀约之地,他轻轻的拨开竹帘,只见姜轲左手拄着下颚,歪头看书,出了校门的姜轲,打扮得年轻休闲,一身黑色的休闲西服,里面衬着灰白的纯色体桖,黑色紧身休闲裤凸显出细长的双腿,暗色调的衣着反而衬出姜轲昔白的皮肤、卷起的发丝和澄蓝的眼睛,异域的美让擦肩而过的人们也不禁多看上两眼。 “顾大警官,你又迟到了20分钟!” “入错行嫁错郎,我有什么办法?”顾筠在姜轲对面坐下,双腿交叉坐在榻榻米上,左右晃悠着劳累一天的身体,咂巴着嘴说道:“大教授,又在看书,有那个时间多看几眼靓女不好吗?” 姜轲将黑色一点红的书签夹在阅止的书页上,覆上书封,眼睛转向顾筠,之乎者也地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是啊,还有千钟栗、黄金屋啦,你就抱着书睡一辈子吧!” 面对百年不变的调侃,姜轲也只是微微一笑。对于一个近30的人来说,何况是姜轲这样颜值有余,事业有成的高品质男人来说,找一个不错的女子结婚是填补世俗眼中唯一缺漏的大事,但在姜轲宽广又狭小的世界里,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藏在人内心中污秽不堪的东西,女人不在其列。 金枪鱼刺身和其他精致的菜品在实木长桌上摆放讲究,描金的黑色开口漆碗,红色的漆筷,釉色的均匀剔透让品尝之人不仅能品味到食物的鲜美,还能品味到悠远的历史和匠人之心。 姜轲在榻榻米上跪着享用刺身,而顾筠则坐放自由,但在食物面前也相当虔诚,没有失掉小时候积累的修养。 姜轲用红色漆筷夹起一片贴在冰块上的细薄刺身,透过灯光,纹路清晰,晶莹剔透。 “你在看什么?”顾筠把一片刺身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我在看好与坏、优与劣。”姜轲摆动着筷子,左右上下观察着这片没有生命却依旧新鲜的鱼肉。 “哦!”顾筠从姜轲的话语中联想到了案件,说道:“一个好人会杀人吗?” “你在说之前的火车杀人案件吧,看来凶手已经浮出水面了。”姜轲兴味盎然,口齿间咀嚼着刚才观察的刺身。 “对,但还没有证据,他的身份调查太过清白。” “黑格尔曾经说过:’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太深奥了,说简单些!” “简单点就是,好的不可能一下子变坏,好的变成坏的一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顾筠陷入沉思,从案发以来的调查来看,最可疑的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在案发时负责6-7车厢的乘务员周元魁,一个则是何坚,对于何坚的怀疑,虽然源于顾筠的第六感,但在对周元魁的再三讯问中,他透露自己由于吃坏了肚子,就拜托同学关系的何坚代替自己负责6-7车厢的结尾工作,所以可以说何坚是最大的嫌疑人。但即使有周元魁的口供,证明何坚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但却没有查到作案动机以及杀人凶器这类的直接证据可以指证何坚。最后,经验老道的张韶平决定另寻突破口:以死者女友苏雨洁曾说的十年前作为线索,调查十年前田无骞与何坚存在的联系。根据公安局内部的户口查询系统,发现何坚并不是本地人,十年前,何坚全家搬迁至此,原籍茨城,而田无骞正好是茨城人。年纪相仿,又在同一个县城,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还需要深入调查,因此,张韶平亲自戴着高猛去茨城去一探究竟,顾筠这才有机会约老友难得吃一次闲余的晚餐。 “你认为人身上的罪恶是本性所致,还是环境所致!”姜坷津津有味的看着顾筠。 “我宁愿相信人性本善。” “在心理学界的实验中,有一个探究人类行为的著名实验,叫做斯坦福监狱实验。” “听过,是把参与实验的学生分成囚徒和狱警吧!” “对,在实验构建的虚拟环境中,每个角色都身临其境,对于自己的行为并不是纯粹地扮演,而是转了性子一般干着狱警或者囚犯理应做的行为,作为整个实验的操控者金巴多也陷入其中,整日也后背着双手在监狱巡视,一副趾高气扬!” “当局者迷,如果是我,也未必能躲得过。”一向自信的顾筠也只能当环境的提线木偶,无言示弱。 “自那次试验后,心理学界对操控人们行为的因素说法归为两大学派,一类奉行人性本论,一类则奉行环境起决定影响的路西法效应,如果是你,应该是信奉后者。” “难道你支持人性本论?” “不,人性本恶,根本就没有好坏之分。”姜轲嘴角带着邪异的笑,手指用力,红色漆筷插穿了盘中冰块上贴着的最后一片刺身。 21世纪的城市新旧分明,在新城与老城的界限上,常常会出现冲天大厦与低矮老屋的畸形常态。新月家书店是林玥经常光顾的古旧书店,它位于老街的最尾端,与新建的电梯公寓只隔着一条马路,据说以前马路中央是伟岸的城墙,毁于文革时期,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那一块块青砖红瓦也一一被填平。新月家的店主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他的子女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并且要老人和他们一起生活,但老人说过,新月书店是他和死去的老伴的家,他要在这里一直守着,直到百岁过后,与老伴相聚。林玥曾经问过老人,为什么把书店的名字叫做新月家,新月不如满月那么圆满,但却是家?老人转述了他老伴的回答,说:“新月是初升的月亮,人生总会不圆满,但就像新月一样,只要努力活下去,日积月累,总会圆满起来。” 周五的下班时分,林玥匆匆从办公楼出发,前往新月家书店。来不及换便服,林玥身穿正装,脚着高跟鞋,就着巷子残缺的石板路战战兢兢地奔跑,动作难得活泼。 “大爷,找到了吗?”林玥冲进店里,还来不及刹车,就慌忙地问道。 “小林,你慢着点儿!”老人从竹椅上缓慢起身,走向屋子深处,打开雕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外壳残缺的厚重的书。 “这就是《魔鬼圣经》的手抄本吗?”林玥连忙扶着重量十足的旧书,就着柜面小心翼翼地翻开外壳,这才发现书的实体是十来本线装笔记的合集,红褐色的书壳是后人为了保护书页加上去的。据说,这是曾经一位留学瑞典的中国留学生花了一年的时间往返瑞典皇家图书馆抄译下来的,对于林玥深度书痴来说,将《魔鬼圣经》尽管是手抄本拿在手里阅读,也是无比幸福的事。 “真的可以借给我吗?”新月书店有不少古旧藏书,摆在外面的是可以买的,而老人的藏书只会借给像林玥这样的知己。 “老爷子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只不过你这个孩子干嘛着急忙慌的,明天来取不是一样的吗?书又不会跑。”老人像自己亲爷爷一般关心,让林玥心里暖暖的,林玥一出生,爷爷就已经离世,如果爷爷还在,应该也会像老人这样无时不刻关爱着小辈。 林玥抱着虽然残旧但足够干净的《魔鬼圣经》,对着老人吐舌微笑,一脸调皮。 “好了,好了,我要打烊了,你快走吧!” “大爷,又要去看你曾孙子,真是有了曾孙忘了朋友!”林玥临走前还不忘开玩笑。 “对啊,你看你的朋友我都已经抱曾孙了,你连男朋友的影儿都没见着,别就守着书里的潘安,看看现实中的左思吧!” 林玥又只是默默点头,向老人挥挥手就离开了。 黄昏时分,天渐渐暗下来,但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林玥抱着书走在老街的主道上,心下叹息道:“左思吗,其貌不扬却才华出众;男朋友吗,哥,我是否应该孤守一生!” 来自背部的轻拍让陷入沉思中对周围状态毫无防备的林玥着实吓了一跳,她身体前倾,腹部缩紧,抱着书的双臂也用力了几分。 “林玥?” 声音是熟悉的男声,林玥转过头来,看来人正是上周末才见过面的顾筠。见是熟人,林玥松了一口气,对着顾筠只是微微点头,算作招呼。 “真的是你!”林玥的正装模式,顾筠还是第一次见,有些意外,一些惊喜,原来女孩打扮一下也可以很女人的。 “你家在附近?”林玥看着顾筠手上提着一大袋便利店的速食,推断道。 “对,我就住在马路对面的公寓里,怎么,不相信?”顾筠看着林玥的眼神中散过一丝怀疑。 “感觉你应该住在更好的地方。” “怎么个说法?” “很好猜吧,你的衣服、鞋子、手表,还有你的修养!”尽管林玥很少逛街,但因为工作,林玥还是知道什么品牌配什么价位,再加上观察顾筠的言谈举止,这是在一个优质家庭耳濡目染才会有的。 “果然敏锐!”顾筠嘴角一笑,“话说回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玥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胸前的书。 “你真的很喜欢书啊,和那个人一样。”顾筠突然想到同样爱书的姜轲,想象着如果两人见面,会不会擦出火花。 “上次火车杀人案件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吗?”林玥对杀人案件毫无兴趣,只是没话找话胡乱问道。 “嗯!差不多,不出意外,月底就可以结案。” “哦!” 林玥只是无心的回答,但顾筠刚好想趁着这次机会向林玥问一些意见看法,就坦然地将现在查到的线索和嫌疑人说给林玥听。 老街上,来往的人群更加密集,林玥和顾筠并肩走着,和周围的情侣如出一辙。但当其他情侣都在调情时,林玥和顾筠却谈论着与气氛不合的杀人事件。 “你说是谁?”一直倾听着的林玥在顾筠提到嫌疑人姓名时,掩饰不住自己一脸的惊恐。 “何坚,案发火车上的乘务员。” “证据呢?” “为什么,他为什么杀人?死的那个人又和他是什么关系?”林玥内心深处疑问重重,眼神乱窜,思绪混乱。 “十年前,死者田无骞害了何坚的妹妹!”顾筠精简了前几天从张韶平通话中得知的线索,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林玥的反应。 通过在茨城的调查,张韶平了解清楚了十年前何坚与田无骞之间恩怨的来龙去脉。十年前,田无骞和何坚都才17岁,何坚由于成绩优秀,就读于县城最好的高中二中,而田无骞则是混迹于社会的混混,虽然母亲花高价把他送进录取率排第三的七中读书,但田无骞在校园里从来也不安分。表面上,何坚与田无骞两人,一优一劣,本来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但继续查下去,终于田无骞的母亲开了口,给张韶平讲诉了儿子十年前所行的混账事儿。 何坚有一个妹妹叫何美静,十年前就读于七中的初中部,是学校舞蹈团的一员,相貌出挑。初高中的校园青春萌动,校园恋爱危险却刺激,田无骞污秽品行的前面却有着不乏帅气的脸庞,自带模式招蜂引蝶,也时常去挑逗貌美的女生,何美静是他的猎物之一。两个月的时间,田无骞与何美静单方面玩着恋爱游戏,而何美静则深深陷进去,之后,田无骞失去新鲜感,自动隐身结束游戏,但何美静却死追着不放,最后那个女孩跳河自杀,但没有成功,据说下身瘫痪,没过多久,可能受不了周围的闲言碎语,何美静全家就搬走了。 “他妹妹,何美静吗?”林玥的情绪慢慢缓和,开始冷静分析。 “果然,你是认识他的!” “嗯!…虽然只见过两面,也算认识吧!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开始怀疑何坚的吗?” “这多亏你提供的方向,自那天在咖啡馆见面后,我们就对火车上的乘务员开始调查,最后嫌疑人锁定在本来负责6-7车厢的乘务员周元魁和负责21-22车厢的乘务员何坚。” “那你怎么知道何坚最后是在第6车厢?” “看来,周元魁的证词是真的。” “是周元魁说的?奇怪,有什么原因让周元魁一声不吭和何坚交换工作岗位,共犯吗?”林玥感觉其中应该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 “这…有待查证,但他自己说的是吃坏肚子,让同学关系的何坚帮忙。”顾筠也深感这个理由太薄弱,经不起推敲,除非连老天也在帮何坚为自己妹妹报仇。 “还有呢?” “嗯?” “你不可能只听别人一两句话就认定何坚是杀人凶手吧!” “你很了解我!”顾筠眼睛眯着一条线,别有意味得看着林玥。“第一,在和何坚见面的时候,我发现何坚是一个很理性太过镇定的人,一般人,无论是否心底有鬼,面对警察的讯问,多多少少会露出畏怯的情绪,但在何坚的身上一点也没看到;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根据法医鉴定,死者是被人捂住嘴巴鼻子窒息而亡,在死者的口腔里,法医发现绿色的胶质碎片。” “绿色的胶质碎片。”林玥回想起,案发当天,自己曾瞄到过绿底的胶手套,“是乘务员的工作手套” “对,而和何坚见面当天,他正好带着他的工作手套,而且我发现他左手方的手套中间位置正好有脱胶的地方,一般来说,那个地方正好在手窝位置,不经常接触,很难脱落。” “报仇吗?”林玥也开始承认何坚是凶手,不如说一切证据指向都很明确,林玥也不得不相信了。 “很幼稚,是吧!” 林玥将抱在胸前的《地狱圣经》向上摊开,望着火炙烤黑化的书壳边角,幽深地说:“为了寺庙的荣光,僧人将灵魂出卖给撒旦,却遭受天火的惩罚。”看见身旁的顾筠完全不知所云,林玥苦笑道:“是,很幼稚,很蠢,明知道是火坑,却一脚跳了下去。” 第六章 面具 黑夜代表终结,但黑暗过后是黎明还是更深的黑暗。 嫌疑人何坚已经失踪了三天,通过各种渠道的查探,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与家人彻底失去联系,手机无法追踪,银行卡也没有任何消费记录,这个人一夜消失,不知是已经窜逃在外还是游荡在这个城市的某个阴暗角落。 三天前一大早,西城区刑侦二组掌握了充分证据,正准备将何坚缉拿归案,根据对何坚进行监视警务人员的跟踪资料,何坚在监视期间的行动并无异常现象,正常去上班,买菜,回家,只不过后面几天经常出入医院而已。但谁能想到,严密的缉捕却让何坚逃之夭夭,难道是内部泄密,但知道缉捕行动的只有刑侦二组的张韶平、顾筠、高猛及其上级领导而已,消息走漏的可能性很小。 “难道我们的行动已经被那小子看穿了,他之前按部就班的正常行动都是用来放松我们的警惕?”高猛在办公室里发泄着一肚子的闷气。 “不可能,尽管他聪明,但毕竟是犯罪新手,不可能具备那么强的反侦查能力。”顾筠否定道,他心中暗暗感觉存在他们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 “你们确定没有对其他人讲过?”张韶平对着破案新手高猛不放心的看着。 “没有,我又不是第一天当警察,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高猛见张韶平在怀疑自己,不满地歪头高声说道。 而在张韶平的视线之外,顾筠的眼神却有些震荡,林玥的影子跃上心头,其他人,林玥就是顾筠很放心把案件的线索毫无保留讲诉的“其他人”,而且他也知道这个他相信的’其他人’与嫌疑人有着顾筠说不清的联系。 “不会的!”顾筠独自在心里猜疑,但却越想越是不安,必须去找林玥问个明白,这是顾筠解除疑虑的最好方法。 晚间8点,林玥前往附近的小卖部买零食,离家最近的小卖部位于小区大门右转角的巷子里,林玥穿着橙色的休闲卫衣,将帽子笼在头上,不为耍酷只是纯粹给自己增添一些安全感而已,默默走进只有一个客人的小卖部。在简单的货架上,林玥迅速搜寻到自己想买的东西,抱成一堆,等着前面高个子男人结账。 林玥低着头,看着男子的鞋子,想到那天在樱花树下何坚也是穿着同样品牌颜色甚至尺码相当的运动鞋,林玥不禁好奇心起,抬起头多看了男子几眼。男子虽然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但看上去的背影却与自己记忆中何坚的背影相差无几,只不过记忆中何坚是一个干净明亮的男子,而林玥眼前的男子衣服尘迹斑斑,帽子扣在头上,带着口罩,给人的感觉是脏乱阴暗。 就在林玥的思绪摇摆模糊时,男子无意中的发声让林玥确定这个男子无疑就是何坚。 “何坚?”林玥向男子叫到。 男子虽然没有回头,但明显肩头耸动,手有些发抖的收好补的零钱,一声不吭地匆忙离去。林玥也迅速结账,跟着装作不认识何坚的身影追去,林玥与何坚很好地隔着距离,从这个巷口到另一个巷口,随着巷子越走越深,周围除了昏黄的路灯之外,一个人也没有,突然巨大的不安向林玥袭来,何坚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林玥明显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在窥视着自己,林玥惊恐地调转方向,拿出手机,正当她准备拨出电话时,林玥后颈被用力一击,两眼一黑。空空的巷道里,手机在地上躺着,发亮的屏幕上现着“顾六感”三个字。 睁开双眼,便是无星无月的天空,深夜的寒风,让林玥的身体瑟瑟发抖,但在深知自己的处境的情况下,林玥哪敢动弹半分,只能忍着内心的恐惧一声不吭地躺着。想着何坚在没车的情况下自己不可能被移到更远的地方,林玥双眼上下左右扫视,果然还可以瞄到熟悉的建筑,凭着自己对小区周边环境的记忆,林玥推测自己应该是在府河西南角的五层烂尾楼的楼顶。 一阵阵哭声从林玥身躺位置的左前方传来,林玥战战兢兢地侧转过头,只见在远处大厦探照灯的映射下,何坚坐在楼顶边缘一边喝着手边的啤酒一边失声大哭。看着何坚如此模样,林玥心中的那个清秀男子也在一片片崩溃。 危机随时都可能爆发,林玥除了自救别无他法。幸而手脚没有束缚,林玥可以轻松起身,缓慢移动,却不是向烂尾楼的出口,而是向着处于狂躁状态的何坚走去。 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何坚立马转过身来,发狂地喊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的双腿不住地颤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水果刀,刀尖则直立立地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玥,如果此时何坚疯狂地扑过来,林玥不死也是重伤。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认出我?为什么你要跟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你,不想…”何坚泪流满面,痛苦在他脸上扭曲,拧着的头发盖着他的双眼,却遮不住他此时的悲恸欲绝。 仅仅两周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把这个明媚的男子逼到了这个地步,即使真的是他杀了田无骞,他也应当是了却了多年报仇的夙愿,他应该是能放得下的,何至于现在这样介于人鬼之间,面目甚为丑陋。 为了稳定何坚的情绪,林玥在距离何坚3米的距离,悠闲的抱膝坐下,她知道何坚现在需要的是释放,需要的是有人去倾听他内心已经装不下的情绪,因此她选择像朋友一般和他坐下聊天:“能说说你的事儿吗?” 何坚诧异惊恐之后却是一股舒心,仿佛那个樱花树下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和自己最爱的妹妹一起调侃着自己的时间又回来了,何坚也慢慢坐下,从十;年前开始讲起。 …… “田无骞那混蛋骗了我妹妹感情不说,还…还让她怀上了孩子。爸妈觉得十分羞耻,大骂我妹妹不洁身自好,明明是那混蛋做得坏事,凭什么最后被指责的却是我妹妹。直到最后,学校里也开始风言风语,校方也知道妹妹怀孕的事情,要妹妹退学,邻居间谣言四起,终于妹妹承受不住,跳河自杀了!”以前的记忆如一张张灰色幻灯片,一直在何坚脑海跑马灯般转动。 “结果你妹妹没死,只是落下双腿瘫痪。”林玥想起那天何美静说的话,现在才明白她话中隐藏着那么多伤痛。 “‘只是落下瘫痪’!”何坚不屑地重复着林玥的话,狠心地说:“如果她那时候死了该多好,结果她活了下来。你知道吗?从那开始我们就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 “你不是最爱你妹妹吗?”林玥对何坚的话不解,难道生活真的会另最爱的人变成最恨的人。 “对,我最爱我的妹妹,甚至超过父母。妹妹虽然双腿瘫痪地活了下来,但我多么庆幸她还活着,从那时开始我决定了我要担负起照顾妹妹的全部责任。”何坚不禁嘲笑曾经志气满满的自己,浑身的疲累让何坚聋拉着脑袋,“之后,我们全家搬离了茨城,来到这个城市。为了不给父母增加负担,为了更好地照顾妹妹,我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开始在社会上找工作。” “那不是可以开始重新生活了吗,为什么还要沉溺在过去的悲痛中?”林玥突然觉得连自己也难以办到的事情,凭什么去说别人。 “我原来也天真的以为可以,只要一家人努力,我们会幸福的。来到这个大城市,父亲连连被辞退,事业上的不如意让父亲开始嗜酒并且游手好闲,生活的重担开始压在辛苦做劳务的母亲身上,母亲和父亲开始吵架,由于工作和父亲,母亲渐渐不常回家,直接住在宿舍里。而照顾妹妹和家里生活的开支理所当然地落在我的身上,初入社会,拿着一张初中文凭,找工作难上加难,好不容易在一家工厂里找到一份工,但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烂醉的父亲对躺在床上的妹妹不管不顾,终于有一天,妹妹打电话哭着向我求救,我慌忙回到家一看,是父亲发着酒疯对着妹妹拳打脚踢,从那天起,为了妹妹,我不停地换工作,在生存的缝隙里,我累了,但好哥哥的面具已经脱不下来了!” “那你既然要照顾你妹妹,为什么会做火车乘务员这种东奔西跑不着家的工作?” “后来,母亲回家了,我刚好通过了乘务员的招聘考核。也许是有母亲照顾妹妹的原因,也许是自己不想每天回到那个家,我在这个让自己得以放松的岗位上一干就是5年。但有一天,那个人的出现,把我平静的心又激荡了起来。” “那个人,就是火车上被杀的那个人吧!”林玥坚毅地凝视着何坚的双眼。 “你怎么知道?”何坚疑惑了半晌,但下一秒转尔一笑,不知是笑自己愚蠢还是不用隐瞒的轻松一笑,开始一字一句坦诚自己犯下的罪孽:“是的,田无骞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死!” “就因为他害了你妹妹。” “对,他不仅害了我妹妹的身体,还毁了我和我妹妹的梦想。我妹妹从小喜欢跳舞,并且具备那方面的天赋,她的梦想就是长大后成为一名舞蹈家,可是双腿瘫痪,让她永远只能生活在梦中。” “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从小嫉恶如仇,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出色的警察!很可笑是吧!” “不,很痛心,如果是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警察的!”林玥真心感到命运无心,给何坚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最后却要沦落到被追捕的下场。 “谢谢!”何坚看着愈发寂静的夜,叹息道:“时间不多了,继续说吧!在火车上,田无骞认出了十年不见的我,以继续骚扰妹妹及家人为由来要挟钱财,多年不见,这个混蛋竟然成长为更无耻的人渣,旧仇新恨,心中常年的积怨让我最终决心杀人。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我决定在我工作范围以外狠下杀手,恰好有同事因病让我帮他完成剩下的结尾工作,于是我把田无骞约到6车厢的卫生间,借着他查看手机转账信息的空隙,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左手捂住他的口鼻,就这样…这样…”何坚眼睛大睁,左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右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做着和当时相同的动作。 “就这样把他杀了,然后还在尸体上泄愤!”林玥接过何坚没能说完的话。 “对,那是罪恶之源,只有这样做,我的心才能平静!”何坚双手下垂,但仍然目露凶光。 “你杀人的时候恰好是火车广播时间,完美地隐藏你的罪行,你最后担心可能只是去上厕所的人发现尸体,于是你就一直守在那里,直到火车到达终点站。”林玥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想到那时在火车上对自己的帮助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血淋淋的犯罪事实,林玥不寒而栗。 “对不起,利用了你!”何坚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他真心感到抱歉。 “去自首吧!”林玥站起身来,朝何坚方向慢慢靠近。 “自首!!!”何坚仰面大笑,“事到如今,自首已经对我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了,恨没有,爱也没有” “怎么会,你还有妹妹呀!你打算永远这样逃窜,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吗?”林玥也开始激动起来,她明白逃走不是结束,死不是结束,只有留下来赎罪才是终结。 “妹妹,是曾经有,三天前就没有了!”何坚又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会?你妹妹怎么了?” “死了,虽然医生说是死于静脉血栓,但我知道她是自杀的,她是自杀的,连她都抛弃了我,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何坚闭着眼睛,往后退去。 “是,结束了!”在身后的阴影里,一个黑影朝林玥和何坚方向移动,是顾筠,原来自林玥出小区门开始,顾筠就一直跟踪至此,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现身,无非就是等着何坚说完全部因果真相。“林玥说得对,自首吧,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 “是吗,是唯一的出路吗?”何坚狡黠地笑着,他左手拿出水果刀,趁着就在他一尺之内左前方的林玥面向顾筠毫无警觉之时,将刀架在林玥的喉颈上。 看着林玥瞬间成为人质,顾筠拔出别在腰部右侧的手枪,对着把林玥身体当作枪靶子的何坚。 原本寂静的河边被警车警报声喧扰开来,看来顾筠的支援已到,何坚往地面一渺,红蓝颜色的警报灯重叠闪烁,周围住家的灯也一户户亮了起来,好不热闹。 何坚靠近林玥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脸色一转,恶狠狠地对着顾筠吼道:“那就同归于尽!” “不要!”林玥尖声喊叫,子弹破膛而出,何坚微微一笑,身体便跌落下去。 “你没事儿吧!”顾筠跑到林玥跪倒的身旁,关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开枪?他没想伤害我,难道你不明白吗?他只是想死。”林玥泪眼朦胧地盯着顾筠,脸上怒气横冲。 面对林玥的叫骂,顾筠望着在坍陷的警车上方躺着的何坚,虽然血肉模糊,但顾筠想着他应该是笑着的。 第七章 我在你悲惨的命运中笑着 3.13火车杀人案件随着何坚的死落下帷幕,距离那次事件已经过了一周,一周的时间里,林玥把自己关在家门闭门不出,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头上罩着披巾,在自己的世界放逐游荡。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而对于早已深受重伤的林玥来说,时间只不过是个木盒子,将心中的悲伤装进里面,暂时隐藏而已。 周日,林玥到新月家书店去还《魔鬼圣经》,老人好久没见林玥,不免多寒暄了几句,问道:“怎么样?这本书。” “没来得及看!”林玥强颜欢笑。 “那你怎么就还给我了?”老人有些不解。 “我…我只是觉得现世已经足够凄惨,何必再看那些虚无的凄惨呢?” 老人抚摸着残缺的书壳,林玥借到这本书激动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可今天的林玥和往日的林玥就像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眼神充满了历尽沧桑后的苍茫,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在林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老人还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孩子,你还年轻,人生中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坎坷要走,但记住大爷的一句话,如果你久久地注视着深渊,那深渊同时也在注视着你。” 回家的路上,林玥故意沿着府河走,在经过烂尾楼时,林玥停住了脚,事件的碎片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周围来往的人们有谁还记得那时那人。从便利店出来,手中多了一大口袋的东西,家楼下,一个男子来往徘徊,不是别人,正是顾筠,案件已经结束,林玥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顾筠再来找自己,和顾筠虽然认识了3月有余,但就因为他被卷进案件足足两次,对于林玥有些忌惮的心来说,顾筠不如说顾筠的职业实在是危险的存在。因此,再次见到顾筠,林玥表现出畏缩,直立立站在远处,但顾筠还是发现了林玥,走上前来,旧事重提关心问道:“你…还好吧!” 林玥,依旧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仿佛又回到最开始的沉默,对于林玥冷漠的态度,顾筠会意,连忙摆明自己的来意:“别误会,今天不是来麻烦你的,这是你那天掉的手机,我来还给你!”顾筠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外面被细心地用绣有兰草的手帕包着,顾筠连着手帕一同递给林玥,看着林玥缺少血色的脸庞,顾筠心中充满了抱歉甚至有些心痛,说道:“一直以来,谢谢你的帮忙,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顾筠对着林玥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那天,何坚在耳边对我说了’要幸福’,正是因为自己一直生活在不幸中,他更期待别人得到幸福!”林玥强忍着眼泪,抬头仰面说着。 “他,如果不杀人,应该是个很好的男人!”顾筠停住脚步,仍然背对着林玥说着。 “是啊!他和我的初恋很像,温柔体贴,但却一直压抑着自我,我一直在问,如果早些遇见,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结局?” “你不是神,我也不是神,既然我们是人,就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是吗?!是啊!”林玥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说道:“上次,我有些情绪失控,抱歉!” “我们是朋友嘛!”顾筠转过身来,也舒心一笑。 何坚和何美静的葬礼外面,一个女子戴着墨镜在外面默哀,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被男子叫住。 “苏雨洁?”男子身穿黑色的丧服。 “你是?”苏雨洁脱掉墨镜,上下打探着男子,在记忆里努力搜寻。 “真绝情啊!是我,周元魁。”作为何坚的同事兼同学,周元魁自己提出作为家属来葬礼帮忙。 “周元魁……元魁!”苏雨洁明显惊讶,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曾经的恋人,口齿不清的说道:“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认识我?” “当然,毕竟当年你伤得我那么深!”周元魁虽然笑着,但在苏雨洁心里无疑是带刀的斥责,十年前,这两人是如何的相爱,但就因为田无骞,一切都变了,变得天翻地覆。 “不是的,其实……”苏雨洁极力否定着什么,但对于田无骞玷污自己这件事,苏雨洁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尤其是在曾经深爱的人面前。 “我知道的,反正他已经死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嗯!”苏雨洁对周元魁的话表示认同。 “有空,我可以联系你吗?”周元魁向苏雨洁索要电话号码。 “嗯!”苏雨洁接过周元魁的电话,输入自己的号码,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苏雨洁的背影,当年自己的初恋已经长成纤纤女子,对于未来,周元魁有着很多美好的遐想。回头望着何坚的遗像,3.13那天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在火车上巡查之时无意中发现田无骞和同行的苏雨洁,虽然时间已过十年,无论是田无骞苏雨洁还是自己都成长很多,面貌多少有些变化,但不知是过去的伤痛太深,还是当时爱得太过纯情投入,周元魁还是一眼认出一脸痞气的田无骞和拥有成熟女性魅力的旧日爱人苏雨洁。看到出双入对举止亲密的两人,沉睡周元魁心中的恨意燃气,他知道比起自己,同在火车上的何坚对田无骞的恨意更深。趁着田无骞独自一人在车厢外抽烟之时,周元魁凑近田无骞,故意撞了田无骞的手肘。滚烫的烟灰洒在田无骞的大腿上,田无骞没好气地吼路过的周元魁。一切都在周元魁的预料之中,他做戏与久违的高中同学相逢,并聊起了近况。在言谈之中,周元魁发现田无骞沉迷赌博,最近为还债手头紧张,周元魁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吹捧何坚如何了不得,虽然只是一名火车乘务员,但自己颇有一套生意经,靠在火车上的生意积了不少钱财,然后故意提起10年前何坚妹妹的事情,感叹这件事对于何家是怎样消磨不掉的羞耻。听着周元魁提供的讯息,田无骞心里开始谋起了坏主意,何不趁机敲诈何坚一番。杀人事件从这里正式开启,从周元魁那里知道何坚的位置,田无骞就面露喜色寻何坚去了,周元魁看着田无骞的背影,一抹邪笑,他知道何坚一定会有所作为,而自己只要暗中协助就能报十年之仇,果然何坚不负自己的期望,而等田无骞死后,自己又轻言一语将何坚供了出去,送走了何坚。 而这不为人知的一切在何坚死后,只会永远埋在黑暗里,在何坚遗像的微笑里,周元魁真心笑了,正如他在角落里偷窥何坚如何杀死田无骞一样,真心地笑了,他望着角落的阴影,轻声说道:“命运负责洗牌,玩牌的则是我们自己,你说是吧,天使!” 第一章 初恋 5月20日,网络情人节。在染满紫罗兰的夜里,林玥仍然不染尘世窝在家里看书,手机在放木桌上沙沙震动,是母亲的电话,林玥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一周只通话一次的母亲本周的第二次电话不为别的,而是如世上这个年纪的母亲一般催促着自己的女儿尽早成家。的确,今年,林玥已经25岁了,离剩女的目标已经不远。林玥站在封着铁栅栏的窗前,静静地听完母亲的絮叨,手匀速垂落,将贴近耳边的手机拾进衣兜里,深深地看着对面的光亮。 恋爱,结婚,成家,这一切离自己太过遥远吗?林玥心里没有答案,只是一天天过着毫无改变的生活。林玥微微叹气,即使是母女间千年不变的话题,还是在林玥心里惹起一丝波澜。林玥回步从书架里随意抽出一本,芥川龙之介的《诸神的微笑》。随意翻开就是精小的短篇《橘子》——一个进城打工的贫穷小姑娘从车窗口给前来送行的弟弟们扔下几个金色的桔子,这种人间亲情深深地打动了悲观厌世的“我”。林玥曾经多么喜欢这篇《橘子》,不只是因为它唤醒林玥在现世的悲痛中又有了快乐的追寻,同时也是一种如坠入情网的依赖。当初是怎么爱上这篇《橘子》的?林玥在心里自问自答,对,是因为那个他!初恋,如橘子一般,初是青涩,再是甘甜,最后是无心的痛苦。窝在沙发里,快速翻着书页,一张照片现入眼帘,林玥呆呆地望着尘封的影像,眼角的线放缓,嘴角满是怀恋,五年来,自己还是照片中满脸稚气的女子,而身旁的他还是当年的模样吗? 黑色星期一,对于作为刑警的顾筠同样是绕不开的魔咒,新的案件缓缓拉开序幕。5月28日,蓉城郊外鹤鸣山山腰发生一起交通意外,一名男子醉酒驾车,结果连人带车坠下山崖,后被登山驴友发现报案,但由于被发现时车主已死,交警到达现场除了移走冰冷的尸体,只剩下清理现场。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在场的交警无不这样认为,单单有一人觉察事情有些蹊跷,这位不起眼的交警叫做付左铭。 这辆黑色的宝马七系在山腰上翻了几个跟头,最后倒栽在树海里,受过一万点伤害,最后只能挤做一团。死者为50来岁的男性,在褶皱的车辆瘫软地斜躺着,身上多处骨折,满目疮痍,但神情却没有想象中的狰狞,感觉去得很快,生前没受太多痛苦,移出死者时,身上仍然残留着浓郁的酒精味儿,负责抬尸体的交警无不摇头,感叹又是一起醉酒驾者造成的悲剧。而只有这个付左铭,低头探脑的检查着驾驶座位,以及双目紧闭的尸身,眼睛里漏出异样的光芒,在他心里,恐怕已经有所定论,这不是一起交通事故,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但谁会相信这位毫不起眼交警的一面之辞了,在同事眼中,付左铭不过是一个爱玩侦探游戏的怪人。因此,付左铭的报告就在上级的办公桌里被冷落许久,案件最终以不幸的交通事故而终结。由于死者是w集团的ceo,因此,这次交通事故在蓉城大小报纸上都有所报道,也亏得这个缘由,付在铭所属的西城区交通局久违上了新闻媒体,相关领导在晚间新闻时段露了面,表面上宣扬着安全交通的标语,实则各有各的利益所得,各有各的心思鬼胎。交通案件发生没多久,尸体便被火化安葬,一切尘埃落定。 又是平安的周末,林玥又去新月家还书。归家途中,林玥路过一家复古的婚纱店,看着门店落地玻璃窗内摆着的雪白衣裙,林玥不知怎的突然恍神,衣裙和着灯光在林玥的脑海里化作星星点点,等自己反应过来,却笑叹一向安于孤身一人的自己竟然对婚姻对爱情也有些期待,有所憧憬。就在林玥即将移步之时,有人叫住了她。 “月儿?”男子的语气充满疑问。 月儿,好久没听到的称呼,是谁,难道是他?不对,不可能是他?林玥独自在脑海里如旋风席卷,左右疑思,心里却被捏得紧紧的,林玥不敢回头,只能如石膏般矗立。 时间仿佛静止,隔着不远的距离,在婚纱店前,两个久未逢别不该相见的人重遇,却互相沉默,周围的流光绕过两人继续自己的轨迹。 林玥藏好自己的惊慌无措,这一向是她最娴熟的本领,所以不费什么功夫。林玥转过身来,面向男子,故作疑问:“你是?”原以为会变,但再次见到他,他还如当年一般模样,只不过眉梢多了一份沧桑和严厉。 “不记得我了!”云乐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但立马露出绅士般的微笑,“我是云乐啊!” 云乐,对,他叫云乐!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的名字很美,当然人如其名,他当初也是一个帅气的阳光青年。 “你好,我叫云乐,金融系大一新生!”在文学社的入社聚会上,他就坐我对面,如此介绍着自己,一脸子的澄澈阳光。 “你...好!”林玥一时看出了神,就像从冰冷的屋里出到阳光和煦的草原,赞叹痴迷,心旷神怡!林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撇过脸,冷冷回应。 云乐属于人缘很好的那类人,不仅颜值高,也平易近人,同样是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和周遭聊得热火朝天。反观林玥,她原就没有进文学社的打算,不,应该说,她本不愿闯进人群密集,激情洋溢的地方。若不是同寝室的于心兰林玥口中的兰姐多管闲事,若不是兰姐就腻上了这个比她小一岁性格内敛的妹妹,若不是当初她闹着要加入文学社,偏偏又给了林玥一张入社表格,林玥可能只会一直呆在图书馆,做自己的闲人。抱着情非得以的心态,林玥恬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别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将他人拒之门外。别人也对林玥没太多兴趣,任由她做隐形人,可谁也不知道,单单有一个人悄悄地用异样的眼光瞧着林玥,他就是云乐。 而如今他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呢?五年后的今天,林玥与云乐一步相望。他说林玥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可能忘记,林玥如此默念,可惜她的感情只能在心里流露,五年的时光,一切都变了,变得天翻地覆。 “月儿,不,现在应该称呼你林玥吧!你,还好吗?”云乐关心问道,许久不见,加之中间诸多因缘,已经没法变得像以前一样畅所欲言。 他还是这般温柔,难道是出于过去的愧疚,林玥在心里想着该如何回答,还好吗?还好,还是不好,连林玥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每天过着日子而已。 “我很好!”林玥撒谎了,并直直地盯着云乐的眸子,若是以前,林玥在撒谎时,决不敢直视云乐,因为这个男子,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林玥在她面前暴露无疑。 “那就好!”云乐松下一口气,稍稍安心,明显云乐信了林玥的话,该说是林玥说谎的功力大涨还是云乐的眼力有所退化,或者说云乐的眼里不再注视林玥。 周围的人群仍旧川流不息,路口的红绿灯循环变化。理所应当,占据他心的不再是自己,可林玥的心却还是隐隐作痛。 “我该走了!”林玥想尽早逃离,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嗯,有人等吧?”云乐一抹微笑,像朋友一般,自然发问,没有刻意,更谈不上醋意。 “再见!” 林玥没有辩解就等于默认,但云乐仍然笑着,挥手告别:“再见!” 林玥转身离开,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不知道身后的云乐是用怎样的表情目送自己离去,也许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就像当初分手之时,笑看着林玥离开自己的视线。 回家的路上,林玥走得很快,走得极快,甚至不知不觉地奔跑起来,回到家里,一头窝在沙发里,用薄毯子盖住自己,和着喘息声,一阵阵呜咽充斥整个房间。 第二章 非常搭档 西城区公安局刑警二组办公室里十分安静,并不是屋内空无一人,出奇的大家都在,各自在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做着自己的事儿,但平日里只要有高猛和刘姐在,无论怎样的话题总能对上好几个回合,办公室也总没静的时候。而今天,只有刘姐一人唱独角戏,自然没劲儿! “小高,今儿怎么扮起静王子,别和张老大学深沉,你没那么那肚子的阅历,也别学你顾师兄学优雅不噪,你的外貌不适合!” 刘姐本想打趣一下高猛,没想到高猛一脸子的精神萎靡,气息奄奄:“小高,你今儿是怎么了,和女朋友吵架了!”果然还是刘姐最是了解高猛,一句话就戳中高猛的痛处。 见高猛肩头耸动,刘姐自然会意,她走近高猛,低声在高猛耳边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混事儿?” 高猛一说来气,也没顾及其他,放声委屈道:“哪儿是我啊!是她无理取闹,我……我不过就是路上碰见前女友,顺带聊了两句,她就不高兴了,非要让我坦白从宽,我哪儿有什么坦白的!” 高猛一股子说了一大堆,刘姐只是微微叹气,以一个过来人对高猛说道:“是你错了!” “我错了?刘姐是在偏袒女性!” “那你问问这里其余的两个男同胞!”刘姐指向旁观的张韶平和顾筠,见两人没发表意见的打算,刘姐指名点姓:“小顾,你说说!” 顾筠就知道自己躲不过,抬起头,事不关己地对着高猛说道:“对,是你错了?” “我错在哪里?”高猛不明就理。 顾筠晃了一眼刘姐,见她没作答的打算,而自己也没想继续接下话茬,只能现场编排:“如果你那么委屈,那就分手吧!” 顾筠果真是语出惊人,一下子让高猛手脚无措:“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分手?” “你不是一肚子委屈,那肯定是不再爱你女朋友,开始讨厌她了吧!这样的爱情不是gameover了嘛!” “当然不是!”高猛开始细数女友的好处,当然顾筠不打算听这些肉麻的话,哪怕从耳旁飘过,他立马截住高猛对女友的夸赞,认真说道:“那你就受着!” 这是最简便的回答,不用拉扯更远,也让高猛能哑然心服。 “顾师兄,有人找你!”办公室门口,鉴证科的小余来找顾筠。 顾筠随即和小余来到门外,从走廊的窗户能望见公安局的大门,一个交警服制的男子立在门外。 “顾师兄,拜托了,可以和他见上一面吗?”小余指着门外的男子,诚心拜托道。 “他是?”顾筠望着窗外的同仁和面前的小余,疑心打探道。 “我学生时代的一位学长!” “你学长找我有何贵干?”一个素未谋面的交警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儿,顾筠敏锐的心思早就嗅到一丝腥味。“和5.28的交通事故有关?” “对,所以可以麻烦你听他说说其中的详情吗?”虽然早有听闻,但小余还是很惊异顾筠这种特异功能,月底发生在蓉城的交通事故何只一件,在那么多的意外中,顾筠为何会单单注意到这一件。 顾筠向后望了望办公室,一切恢复如常,刘姐和高猛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顾筠答应了小余,缓步下楼。警局门口,眼前的男子年纪比顾筠稍大,个头虽不及顾筠,一身制服衬出他的英气,他的眼睛断断续续透出光亮。男子见到顾筠,伸出右手:“你好,我叫付左铭!”……案件从此真正开始。 西餐厅里,顾筠本就一袭便服,而付左铭也换好了短袖衣裤,与顾筠相对而坐。顾筠挑选这个地方自有深意,他没大方到请第一次见面的人吃饭,只是恰好到下班时间,这里既可以果腹,安静的环境也好谈话。 “你怎么不吃,牛排冷了就不好了!”见付左铭没动刚上桌的牛排,顾筠则边品味着被切成三角小块的黑椒牛排,边提醒道,作为被拜托的一方,他当然不会主动开口。 付左铭用眼睛打量着着眼前闲散的顾筠,自己则心下生疑,眼前这个男人真能助我揭开事故真相吗?警局里的传言真的可信吗? “听说你早就知道我拜托你查的案件是5月28日发生在鹤鸣山的交通事故?”付左铭有意问道,当学弟小余在电话里不可思议感叹顾筠的未卜先知,付左铭就对此十分在意,当然,他从不相信什么未卜先知,一切都有缘由。 “嗯!”顾筠仍然低头进行自己的美食艺术,将酱汁和牛排按比例一起划开,付左铭的疑问对于他只不过是多解释一遍而已。 “为什么你会知道?”付左铭语气中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激动与认真。 “如果我说是第六感呢?”顾筠瞄了一眼付左铭,嘴角一丝莫名的笑意,颇有打趣的意思。 “哼!这种东西,我才不会相信,你只是比别人观察更细致,思考得更多而已!若说是第六感,还不如说你多生一窍!”付左铭对顾筠糊弄的言语表示不屑,开始品尝已经冷过半分的牛排。 “哦!彼此彼此!”顾筠对付左铭不同大众的见解有些兴趣。 “那你能告诉我真正的缘由了吧!” “其实也不难知道。第一:你来找我身穿交警制服;第二:你们交警队实在高调,对5.28的交通事故大肆宣扬,让人难忘!”顾筠用餐巾纸优雅地清理嘴角,正式与付左铭对视。 “就凭这两点!”虽然细想合理合据,但若是一般人,哪儿能看出其中另有猫腻,对,眼前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人,付左铭在心下如此断定。 “那你就说说你的来意。”顾筠同样打探着眼前的付左铭,一个平凡交警,能观察到别人不能观察的细节,也非一般人。 付左铭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顾筠,在顾筠一边翻看之时,付左铭一边详述现场。 “死者叫王应府,w公司的ceo。据家人所述,常年有喝酒的嗜好,当天也是去鹤鸣山山顶的酒庄去品酒,表面是因醉酒驾车在回家路上,不慎跌入山崖致死!” “表面上啊?”正巧顾筠翻到现场照片的资料,除了其他交警大致拍的车体死者外,还有付左铭补充拍摄的油门刹车方向盘及死者手部及膝盖的特写,顾筠细细观察者照片,也觉察到了其中的端倪,认同地说道:“的确是表面上!” “真无愧你’顾六感’之名,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付左铭赞许地一抹微笑。 “你的资料准备得那么详尽,不想看出来也不行啊!”顾筠双手摊开,倚在沙发背上。 “那你倒是说说看出了怎样的猫腻?” 顾筠将现场照片的资料横向摊开,率先指着死者的现场照。 “这能看出什么?”付左铭故意问道。 “的确,死者上下多处摔打的瘀伤,以及玻璃的割伤,与连人带车摔下山崖的受损程度并无二异,但其中怪就怪在,死者表面的血凝程度。”顾筠指着死者身上的伤口,继续说道:“一般活人若是被硬物撞击,淤青的颜色会更深,面积会更大,而且玻璃的割痕也会造出大出血,但死者的尸体血凝程度明显小得多。” “那你的意思是,死者在掉下山崖前就已经死了!”付左铭也早有此猜想。 “对,更明显的证据就是,当遇及车祸一个人自然的反应就是,握紧方向盘,猛踩刹车。而你的现场特写里,死者的右膝并不是呈弯曲的僵直,而是平直的!当然这一切并不是我怀疑的关键。” “那你所谓的关键是什么?”付左铭更加深沉地看向顾筠。 “你也应该查过吧!安全气囊!”顾筠抵着下巴,直直地看着深不可测的付左铭,也许同为心思敏锐之人,所以更加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猜测对方在想什么。 的确,一切的关键就在安全气囊。但这也是自己几经勘测现场查询资料得出的结论,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能一语中的,的确不简单,付左铭心里虽如此赞叹,但表面仍旧打哈哈“你倒是说说,安全气囊怎么就是断定这起事件非事故而是人为谋杀的关键?” 顾筠指着驾驶座的特写照片,条理明晰地解释道:“没错,按一般人的常识,驾驶座安全气囊打开,完全符合冲破防护栏跌下山崖从而形成二次撞击的情形。可是如果对车有些研究的人都知道,安全气囊的打开条件并不是撞击那么简单,它需要合适的速度和碰撞角度。从理论上讲,只有车辆的正前方左右大约60°之间位置撞击在固定的物体上,速度高于30km/h,这时安全气囊才可能打开。” “这能说明什么,你怎么能断定事发时车速没有飙到30km/h以上?”付左铭明知顾问。 “这不是你给我的答案吗?”顾筠将压在最后的资料翻起,印在白纸上的照片是宝马7系事故发生的第一现场——鹤鸣山山腰的急弯处,在黝黑的马路上,破损的防护栏,以及地面轮胎的摩擦印记依稀可见,顾筠指着残留的痕迹,推测道:“看地面上残留的痕迹,可想而知,死者在撞向防护栏时一定做了紧急刹车的措施,而且看轮胎的轨迹,仿佛驾驶座上的人无意转弯,而是像着死亡笔直冲去。” 付左铭第一次听到顾筠说出犹疑的词句,对,一切只是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而要找到真相,无可质疑,眼前这个男人是最有力的搭档,一向孤军作战的付左铭不得不搭伙,他决心请求顾筠施以援手。可没等话出口,顾筠已经抢先说道:“有意思!一起查吧!” 付左铭怔了一下,只是会心一笑,心里暗暗默念:“对,一起查吧,然后一起找出真相!” 第三章 那年,那时... ... “林玥,林玥!”爽朗的男孩子的声音叫着和自己相似的名字,一切只是错觉,林玥仍旧抱着书本向图书馆笔直前行,直到肩头被轻轻地拍打。 林玥心头一紧,身后团着黑色的影子,前面细碎的光影乱撒一片,后面却染上了潮湿的浑浊,步步逼近,步步吞噬,就像自己无数次在梦中挣扎,却还是没进深谭之中。 许是见林玥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的立着,后面的黑影滑过林玥的肩头,面向林玥笔直站立。是恐惧,让林玥下意识闭了眼,直到清爽的声音再次响起,林玥才慢慢睁开眼。 “林玥,你还好吗?” 睁开眼,是俊朗的面孔,由于站在背光处,阳光沿着男孩流线型的轮廓蔓延,是他,云乐。 林玥晃过神来,这才有些腼腆地打招呼:“你好!” “还记得我吗?”云乐一抹微笑天真无邪。 林玥没有回答,这是权衡之后的结果,如果说记得,无非表明自己内心的在意,如果说不记得,则相当无礼。 20多年的经历证明世上没几人能忍受得了林玥的沉默,可云乐却是例外中的一个。“好吧,就当你不记得了。你好!我叫云乐,金融系一年级!” 对于林玥而言,即使成为校园里的隐形人也无关紧要。而为何,不管是兰姐还是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云乐都偏喜欢和不祥的自己扯上关系? 在林玥暗自思忖时,云乐注意到林玥胸前抱着的书本,有心问道:“你是要去南区图书馆吗?” 林玥同样瞄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书本,看着书封上贴着的南区图书馆的认证标签,只是点点头。 “刚好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吧!”云乐边笑边挠着后脑勺,像大男孩一般。 这对于林玥倒是一个大麻烦,但林玥没理由拒绝,只好和云乐同行。 樟树林里,青春的男子和女子并肩同行,不时会引人欣羡,当然别人羡慕的不会是云乐,而是平淡无奇的林玥。 走在路上,两人没有对话,气氛难免尴尬,但打破沉默的永远不会是林玥,只能是性格爽朗的云乐。 “你喜欢芥川龙之介的书吗?”从侧面晃了一眼书名,云乐发现其中一大半都是芥川龙之介的短篇作品。 对于书的话题,林玥即使沉默寡言也总会说上那么两句,这是真正认识林玥的人所知道的门道。林玥第一次回应道:“你也喜欢?” “嗯!喜欢!”云乐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透出温柔。看着林玥面露疑色,云乐微微撅起嘴:“怎么?很难相信?” “有点,感觉你不是那种喜欢艰**字的人,毕竟你生活在阳光之下。”林玥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云乐,对,他与我从不是一类人,他热烈如火,而我却冰冷如霜。 云乐笑得有些苦涩,说道:“原来我给人是这样的感觉,但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喜欢艰涩的文字,但芥川龙之介的书算例外吧!” “你喜欢哪一篇?”林玥随即问道。 云乐用手指抵着下颚,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嗯……果然还是《橘子》吧!” “《橘子》啊!很小的短篇,却很精致。它告诉我们在现世的悲痛中要永葆对追寻快乐纯粹之心,就像橘子在抛洒中的快乐,也像云漂浮天空的快乐!”林玥由心而叹,这是只有谈及书时才能表露的真性情。 林玥有些沙哑的声音飘进云乐的耳里,心里,云乐的表情凝固了,久远的过去,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记忆是那样的温暖、沁人心脾。 “对,《橘子》是初恋的味道!”云乐面对林玥,温柔地微笑着。 多年后,现实只是一场余梦,一幅残像。末春之夜,林玥坐在黑暗里,看着窗外模糊的星星点点。 离开了3年,林玥从没想过自己会一个人再次站在这片青春洋溢的土地上——生活了整整四年的大学校园。一届换一届,这里停驻了时光,永远充斥着鲜活的生命,仿佛一切从未改变。林玥一袭米白长裙,红色单反在浅浅晕然的靛蓝布包旁格外显眼,如今,还要在这里留住什么,冲天的樟树林,未名湖上嶙峋的怪石,文学院旁永远的思考者,图书馆无限蔓延的藤蔓,还是宿舍旁一年只凄美一次的蓝花楹。林玥坐在操场的阶梯上,只是呆呆地望着场下意气风发的年轻后辈,对,这里不再属于自己,可自己曾经是属于这里的吗? “月儿!”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响起,林玥坐着转过身来,隔着路边的灌木,林玥与云乐再次相遇。 云乐西装革履,手上拿着蓝皮的资料,当他走上前来,云乐瞄见是mba的论文,此时林玥确确事实感受到自己和云乐行进的轨迹已经天差地别,即使曾经有那么一刻可以并肩前行。 许是觉察到称呼的不妥,云乐尴尬地笑说:“还是叫你林玥吧!” 人的成熟有时如此可怖,会将内心的唯一一点念想撕扯的面目全非,对,无可厚非,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就叫我林玥,如今叫我林玥,也只不过回到起点而已,林玥只能暗自想着,她没有勇气当面说出这番心痛的话语。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云乐慢慢坐在林玥的旁边,望着操场热血的光景随意问道。 “只是来看看,来取景,你知道,除了书本,我唯一的兴趣就只剩下拍照了!”林玥同样望着操场,举起微单,无意框住一对坐在人工草坪上的情侣,聚焦,连拍了好几张。 “你来这儿?”林玥仍然举着微单,故意问道。 云乐看了看手上的论文,将它收进咖啡色皮质的公文包里。平淡地回答:“也没什么,说得好听,算深造,说得直白,也就一纸文凭罢了!” “恭喜,你终究走上了你父亲的道路!”对,曾经,有人告诉她他家境殷实,有个开公司的父亲,经营谋利是他必经之路,曾经,他也告诉他,他向往他父亲,可那时她以为他不会成为那类人,即使外表行之,内心仍然会保有一片田园。 听到林玥的话,云乐不会是高兴的,他脸上多了一些阴霾。对,人是会改变的,就算人不改变,人的观念也会变化,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会再是林玥心中的那个云乐,云乐望着林玥,又望着青春的校园,大吐一口气身体左右摇摆伸展着筋骨说道:“真是怀恋以前啊!” 林玥转头看着云乐,她的眼睛明显睁大,是惊喜还是惊慌,已经无关紧要,眼前的云乐带着一丝男孩子稚气,晃若时间又回到了过往。 缘分对天定还是人为,局里人从不在意看穿一切。自图书馆同行后,云乐与林玥总会不期而遇,在阅览室,在自习室,在清晨的湖边僻静处,在夜晚的操场跑道上,还有在蓝花楹的树下。 身边的人总是提点着这种刻意,而林玥只在乎相处的那份随意,而且,她自知这份恋爱的幸运从不会降落在自己身上,因此她一如既往地看待云乐,尽管云乐并不期望彼此关系的一成不变。 人总会前进,心里感情总有一天会溢出表面败露无疑。记得那是初夏的微雨天,正值学期的尾巴,路上人极少,林玥上着白色衬衫,下面一袭古蓝长裙,打着米白碎花的手柄雨伞,独自出宿舍为最后一门考试做临考复习。昨晚的风摇落枝头的紫蓝花瓣,又是一地的凄美。而在那团紫兰的尽头,是熟悉的身影,不是巧遇,而在等待。 云乐身着天蓝色的格子衬衫,牛仔裤角被滴答的雨点晕湿,墨蓝的格子手柄伞没有藏住嘴角的忧愁。 隔着蓝楹花瓣,林玥和云乐相对而立。 “好巧!”这番说辞只不过为了遮盖林玥此时切身感受的怪异和忐忑,任谁都能看出云乐是专门等着林玥的。 “不是巧,我……在等你!”云乐今天变得直白,没有丝毫隐藏。 “等我?”林玥心里极其不安,她是最懂气氛的人,而眼下这种气氛逼得她恨不得马上逃开,林玥瞥过脸,气势微弱地说道:“我还有事儿!” “五分钟,不,一分钟也可以,就听我说一分钟吧!”云乐第一次恳求。 林玥转回微微移开的脚步,看着云乐真挚的双眼,她凝固了,只能任他摆布。 林玥的沉默代表了默认,云乐有些欢喜,随之而来的也是紧张:“我……第一次见到你,说实话我只是好奇,好奇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冰凉!”云乐一边回想,一边表白:“偶尔与你擦肩而过,看你总是来去抱着书本,也觉得你只是嗜书的文艺女青年一枚,后来,在樟树林相遇,你说的关于《橘子》的那番话,和我的父亲说的一模一样,我心里有了莫名的温暖。所以此后,我开始制造与你相遇的机会,我变得想了解你……” 回忆像跑马灯一幕一幕在林玥脑海里回放,兰姐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不觉得,你和云乐的相遇太过巧合了吗?我看啊,他是喜欢上你了,在故意等你!”可那时林玥真心不以为然,只是笑叹兰姐的猜测太过苏玛丽太过虚妄,当事实即将发生时,林玥还是身在云雾,飘渺无声,直到云乐确实说出:“林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身体自然做出动作,林玥越过云乐身旁,慢慢消失在转角,然后脚步变快,林玥开始奔跑,在雨中,她无数次呼喊质问,他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完全可以寻找与他更为相称的女子,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我? 未名湖边,林玥拄着石栏,望着湖中额角湿漉的自己,空虚问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恋爱从没有定论,谁也不知道它从何开始,何时结束。而今天,已经身在社会的林玥和云乐就这样穿过青葱校园,高楼大厦,走在行人穿梭的马路上。 “我到了!”出校门没多久,就到云乐的家了,以前他说过他和父母住在一起,现在看来也依然如此,这一带充斥着高级公寓和华贵的独栋别墅,平时林玥路过也只是欣赏,而今天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滋味。 “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云乐问道。 林玥当然不愿,此时她反倒感谢云乐只是询问而非绅士之礼。林玥摇头,与云乐作别:“再见!” “再见!”云乐看着林玥的离去的身影,轻轻一笑。 当云乐正准备进到水云间别墅区的大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您好,请问是王云乐王先生吗?” 王云乐,好久不用的名字,却仍是自己的名字。云乐转过身来,一个和他一般高,时尚打扮的男子向他走来。 “是,我是王云乐,请问,您是?”尽管男子是陌生人,但看对方的仪表举止不像歪邪之人,因此云乐的态度还算礼貌。 “我是西城区公安局的警察顾筠,关于您的父亲,我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第四章 他的名字 对鹤鸣山事件的调查,由于一切只是基于顾筠和付左铭的臆测推断,没有足够的实证,无法立案,进行正规的刑事侦查。所以从顾筠答应协助付左铭开始,两人只能利用休息时间分工行事。 顾筠和付左铭对死者王应府进行了相关的身份关系调查:王应府,50岁,w集团ceo,一妻一儿,妻子为家庭主妇,儿子就职于投行从事金融工作,本人不仅由于工作应酬也是成年旧习,嗜酒如命。功成名就家庭美满的他,却于5月28日葬身荒野。 而今天,顾筠只身来到水云间,主要想从死者家人口中更深地获取一些信息,恰巧在别墅门口遇见了王应府的儿子——王云乐,和照片一样,是个英气的男子,西装革履的他站在欧式喷泉的另一边,遥遥望着绿意延伸的林***迎着他的视线瞧去,一个女子的身影若影若现,却暧昧不清,在记忆中的某个角落交相呼应。 见王云乐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顾筠迎上前去,和往常一样掏出警察证,表明身份。鹤鸣山的事件已经告一段落,而且不是交警,而是公安分局的警察找自己,王云乐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冷静。 顾筠表明来意后,王云乐便带着顾筠来到家里。欧式二层独栋别墅,应有的华丽与高贵,园子里花草丰盈,可见女主人的悉心照料。越过栅栏,走进玄关,一个妇人便迎了出来,边走还满带爱意地呼唤道:“是云乐回来了吧!” 想来眼前这位夫人就是王应府的妻子,王云乐的母亲。夫人面色莹润,若不是早先查好资料,真真看不出容颜只有40出头的夫人已过知命之年。儿子从不会带外人到家里来,当王夫人见到儿子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男子,面色不免惊异。王云乐扶过母亲的肩,向她介绍:“母亲,这是顾警官,为父亲的案子而来!” 王夫人瞧了一眼身旁镇定自若的儿子,便雍容闲雅地邀顾筠进到客厅。顾筠虽不是出身大贵,但也进出过不少豪宅别墅,但很少有一家向王云乐家里布置得如此格调,爵士白的大理石,墨色的花纹如水墨一般行云流水,紫檀木中式家具,内嵌壁柜的梅花,悬挂的反扇面磨砂灯将整个空间映称出绝妙的层次感。 顾筠坐于左座,王夫人和王云乐自然坐于上座,等待着顾筠开口。 “夫人,请问您可有听说您的丈夫在商场上有什么仇家吗?”顾筠的问话直指面色有些凝重的王夫人。 “仇家?”王夫人微皱眉头,又看向贴在身边的王云乐,王云乐微微点头,王夫人这才慢慢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他,不会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 顾筠将话锋转向王云乐“作为儿子的你,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就像母亲说的,他……父亲把生活和工作划分得很明了,在家里,他只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而已!”王云乐直面顾筠锐利的眼神,却是一脸的正直不阿。 “看来你的父亲是一个很顾家的人!”顾筠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虽同样在自己的领域各有所成,却不似王应府这般贴心家人,以致于到如今,对于顾筠,父亲只是威严的存在。 “是!我的父亲一直是我的榜样!”王云乐看向落地窗外,兰草的影子随风摇曳,而王云乐的眼神充满了思念。一旁的王夫人则握住王云乐的手,轻抚一二,似在安慰,也在一同怀恋。 “那您的丈夫一定也是每晚归家?”顾筠再次询问王夫人。 “是的!”王夫人回答得极尽平淡。 “那为何在你丈夫当晚未按时归家时,你没有去关心询问,甚至报警!”顾筠立刻质疑。 “这……”看来顾筠的质疑有些突然,王夫人一时哽咽。 “父亲向来嗜酒如命,当天他是去鹤鸣山山顶的酒庄品酒,虽然他没有特意说明当晚不会回家,但我们都知道,父亲喝起酒来,十有八九一醉不醒,所以当晚母亲在无法拨通父亲电话时,出于关心打电话给我时,我特意询问同去品酒的刘氏集团的刘总,得知父亲已经醉得人事不省,当晚不会回家了!” 王云乐的回答条理清晰,王夫人也是点头呼应,要辨真伪,只要讨得王云乐口中的刘总的证词就可,但顾筠总感觉王云乐言辞之间过于编排得当,闻着了一丝异味儿! 细细思量没法从这母子二人探听更多,顾筠只能探查一下死者生前的生活环境,但若直言,不仅失礼,而且也有可能被拒绝,因此顾筠借口小解,在王云乐的带领下,在一楼晃了半圈,其中引起顾筠注意的是书房。这应该是王应府的书房,装修风格与其他完全不同,不仅缺乏典雅,层层堆叠的元宝如意纵显庸俗。在卫生间呆上一会儿,等着门前的王云乐离开,顾筠轻手轻脚地隐入半闭的书房室内。书架上大多为典藏书籍,崭新,没半点翻阅的痕迹,想来只是摆设,若林玥看见此等场景,必得为这些书可惜万分。环阅四周,顾筠暗自思忖,这个王应府尽管商场得意,但无论是之前的身份调查还是今日所见所闻,想来也是粗大汉一个,而他的夫人明显品格高雅,如此天上地下的两人,如何走到一起,还生出这般俊朗的儿子。 顾筠无意间手肘碰到防制的五彩琉璃马,晃悠一两下终于稳住。但马座下露出一张陈年旧照的一角,顾筠好奇翻开,是三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互相隆肩站着,尽管已过多年,容颜大改,但顾筠还是认出左边立着的是王应府,右边的青年尽显老成,唯独中间立着的男子的脸却被利器刮掉大半,只露出左眼,看划痕,应还是不久前,照片背面底部残留着墨水的印记,大致辨析写着:1983年5月24日合影于蓉城鹤鸣山,无论时间地点都与王应府之死巧合地联系在一起,这张照片无疑是案件的关键,顾筠拿出手机,拍下照片的正反面,看着反复的划痕,顾筠不禁联想刮照片的人到底要隐藏什么,还是在憎恶着谁? 听见近处的脚步声,顾筠还原一切,出了书房,重回客厅,已经空无一人。通向花园的落地窗半开着,顾筠为满园暮春之色寻了出去。而映入眼帘的是王夫人正悉心打理着阴角处的一片君子兰,阳光称着她的鬓角,嘴角的笑,似思春的少女般明媚。 “夫人,很是喜欢君子兰啊!”顾筠轻声感慨。 王夫人往后看了顾筠一眼,礼貌轻点着头,视线又回到了那一片君子兰上,一边擦拭苍劲翠绿的夜片,一边轻语“百花虽好不用问,唯有君子压群芳。花开花落总有时,君兰存香永留心。” 此时的王夫人晃若隔世之人,做着自己的梦,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离开水云间,是王云乐送我出的门。顾筠与他并肩走着,两个同样帅气的男子,却暗藏不一样的风情。 “您父亲去世挺难受吧!”许是王夫人的孤单的背影触及自己的心绪,顾筠不由地感叹道。 “的确,第二次体会心痛!”王云乐仍然语气平淡,晃若他平生从未有过情绪。 “怎么说?”离大门还有一些路程,顾筠不介意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他并不是我的生父,但他却像生父一样和爱。” “你的身生父亲?”其实完全用不着询问,像这样的重组家庭,生父若不是混球,就是离开了人世。而看王云乐颇为怀恋的神情,应是后者。 “他很早就离开了,但他一直在我心中。”王云乐第一次露出微笑。 水云间门外的喷泉仍旧轻柔地溅着水花,顾筠与王云乐别过,往林**离去,走不过几步,顾筠不禁回头,望着铁栏里王云乐的背影,一丝孤清与惆怅。 第五章 情深 缘浅 初夏,蓉城平安祥和,让这个城市护卫者——警察久违地闲暇余裕。西城区公安局刑侦二组办公室内,大家都等着下班时间的来临,个人都做着自己的闲事。由于早早约了付左铭今晚汇总案件的线索,顾筠趁着这会儿子的功夫整理着这两日奔走调查的资料。 见前辈如此用功,高猛心里难免发痒,凑近瞄向顾筠正在翻看的资料。高猛虽说不是大嘴巴,但有时总会少根筋,若让他将自己与付左铭秘密所谋之事泄露出去,虽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但少不了麻烦。在高猛还未细看资料上的文字前,顾筠自然地关上文件夹,向后伸上懒腰。 高猛见顾筠有心避开自己,越发好奇桌面上封闭的资料。手不自觉地伸向顾筠所谓的秘密,说是迟那时快,高猛的手还在半空中,顾筠一招擒拿手就将高猛压制,本来若是正式对决,顾筠体能上是处在下峰,而今天,一切只是高猛掉以轻心,顾筠投机取巧罢了! 顾筠反扣住高猛的右手,高猛直喊求饶,顾筠心中本来就为转移注意力,戏弄高猛一番,见高猛扣首投降,也就饶下他。 高猛松了松筋骨,低声埋怨道“不就是几张纸,除非你心里有鬼,何必小题大做!” 时钟有意指向下午5点半,顾筠收好资料,准备下班离开,临走前还故意朝高猛的背心重击一拳,然后便消失在转角。 身后的高锰傻愣在那里,朝着张韶平问道:“boss,您不觉得最近前辈鬼鬼祟祟的吗?平日里能正常下班的时候,总是着急着离开。” 张韶平看着燃尽的烟头,还不舍地吸上最后一口,眼睛望着门外的空白,淡淡地说着:“小顾这是在玩儿侦探游戏啦,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大家也会知道的,真相永远不会就这样被糊弄过去的!” 记忆的盒子随着数次搬家一直封藏在身边,不近不远。一天前林玥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无意中撞落了那粉色安妮的礼物盒,原以为过了那么久,自己不会想起,但好像随着云乐的出现,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无形被撕扯出来。停下手中的活计,坐在床边,左右犹疑,林玥最终还是开启了粉色的追念。 第一次和男生过生日,在暗夜的操场上,他点燃纤细的蜡烛,从背后拿出米白的棉绒围巾,亲自给我围上,希冀温暖我冰封的心。情人节,他知道我不喜欢巧克力和花束,所以送我林清玄的《心的菩提》,里面还夹着自己制作的紫楹花书签,当时我虽然面不露色,但心里却很是欢喜。一起去古镇旅行时,在一家杂货铺驻足,目光盯住月亮的石头项链,离开后,他偷偷买下,在月亮的夜里送给我。最后一天约会时,他无缘无故说了很多,对未来的希冀,对幸福的憧憬,当我们在十字路口分手时,他送给我最后一份礼物,白落梅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梦醒了,我开始在时间的流逝中忘记他。 当年的种种,承载着回忆的物件一一映入眼帘,是该割舍的时候,林玥早已有这样的觉悟,再次见到云乐,只是给她将当年的决心付诸行动的最后通告。林玥拿起手机,说道:“有时间见上一面吗?”对方约下了时间、地点,林玥要做的只是等待幕布落下的那一刻。 西餐厅victorian里,顾筠早早坐在预定的位置上,最里间边角处,隐蔽方便谈论与周遭环境不符的杀人案件。付左铭迟到了整整半小时,被服务员领着刚坐下,已经开吃热头盘的顾筠,左手拿刀右手拿叉无奈说道:“你来得太慢,我只好先开动了!” “你要不要每次约在这么高调的地方,我们谈的可是杀人的案子!”付左铭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介意,显然他对顾筠富家子弟的做派并无好感。 “是你太紧张,太过在意,难道你没听过大隐隐于市吗?”刚好俄式罗宋汤上桌,顾筠瞧着付左铭,问道:“要不来一点?” “不必了!”付左铭想着自己拮据的荷包,在看着顾筠,没由头的来气,但人归人,事归事,付左铭拿出包里的资料摔在顾筠眼前,说:“看看吧!” “别急嘛!”顾筠并不是有意考验付左铭的耐心,只是个性使然。他叫来waiter,让主菜提早上桌,然后面向付左铭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付左铭此时连笑也挤不出来,只能听从顾筠的安排。两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分食着盘中沦为刀俎的牛排,当然个人在脑中想着的必定不是如果切割,而是理着案件的线索。 顾筠先就餐完毕,他顺手拿起资料袋,抽出里面的纸页,一字字阅览。当付左铭放下餐刀,顾筠刚好将这不薄的资料记在脑海里。 “这起案件越来越有意思了!”顾筠细思前后,作此感想。 “的确,很明显不是吗?之前你叫我去调查刘氏集团的刘总,我原只是以为你想从王应府商场仇家着手,没想到,如今拼地你死我活的两人,多年前确是生死与共的挚友。”付左铭查到这点的确不容易,以一名交警的身份基本不可能见到日理万机的集团老总,只能做些文字活,查一些知道详情的旧人,结果真真查到30年前,王应府和刘利就是如今的刘总是同乡,曾一同下海闯荡,而从海上回蓉,两人便形同陌路,各自干起自己的事业,并在之后的商途中,相互争夺,互视仇敌。 “5月27日那天,刘利也在鹤鸣山的酒庄里?” “没错,当天鹤鸣山的酒庄举办品酒大会,邀请蓉城商界名流参加,在名单里,的确有刘利的名字!”付左铭指着一条条拼凑完整的签到表。 “你真够执着啊!”顾筠望着透明胶带下被划开的条条缝隙,能弄到被碎纸机销毁的签到名单,必定不是易事,付左铭何故做到如此地步,是显露自己的能力,还是有更深层次的缘由。 “你那边查到了什么?” 顾荺拿出手机,点出当日在王应府书房照下的照片“这是29年前的老照片,你认认照片上的人!” 付左铭拿起手机,靠近细细琢磨,“最左边的那个是王应府,最右边那个……”,付左铭顿了几秒,突然脑海里闪过一线光来,瞳孔张大,激动几乎叫喊出来:“难道?” “对,根据你的情报,最右边的那个男人无疑是刘利。”能认出刘利来十分难得,照片中的男人瘦骨嶙峋,一副眼镜,一脸的平庸内敛,哪里能想到是如今身材臃肿,深沉老练,在商场里搅弄风云之人。 付左铭当然注意到照片中央的无脸人,便问道:“那中间那人?” “目前还不能确认那人的身份,但你看照片上的划痕,明显是不久前才弄上去的,显然有人想隐瞒什么,也许查出照片中间男子的身份,就能破案了!”毋庸置疑,无脸男是整个案件的关键,他到底能牵扯出多少内幕,无人知晓,但他却是眼下顾筠和付左铭必须抓住的唯一线索。 victorian另一角,云乐不再是西装革履,穿得随性但不失体面,黑色的剪裁定制西服让他显得精干,休闲打扮让他洋溢着阳光青春,在他心里,可以在旁人面前锋芒毕露,显示他出入社会的成熟,但唯独在林玥面前,云乐想做回当年那个自己。 云乐特意早早离开公司,在餐厅等待着他的她。林玥由于堵车缘故,迟到了30分钟,她没来得及回家,因此身上还是白色的衬衫,藕色的包裙,黑色的细跟鞋。林玥进到餐厅,探头四处寻望,眼睛从左至右,恰好此时顾筠也望着餐厅门口,两人的视线快要交汇之时,服务员不知趣的迎上前来,将林玥带离顾筠的视线范围,就这般错过。 林玥在云乐对面坐下,将装礼物盒的袋子放在身旁。不知怎么开口,林玥怀着最后一份思恋陷入沉默之中。 云乐打量着林玥清雅的淡妆,和干净利落的穿着,笑着调侃道:“我记得以前你很讨厌化妆和穿这样的裙子,尽管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你也穿得很随性,那时我想,我一辈子可能见不到你打扮得女人的模样!” “一辈子”在林玥心里轻轻荡漾,那时他是想着和我相伴终生的吗?可后来,却没留下只言片语,悄悄离开,骗子!尽管嘴上说忘了,可林玥心里还是刻有痕迹,在大三的末夏,他走了,留下了自己,在兰姐面前强撑着跟没事儿人一样,深夜却还是在被窝里留下了眼泪,此后,林玥又开始冰封了自己的心,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痛苦。 林玥望着云乐的容颜,柳叶眉下钳着的眸子好似饱经风霜,看不到曾经的点点星光,林玥有一丝责怪“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你变了,却不允许我变吗?” 姻缘无果,也不能粗乱的斩断,林玥想听最后的回答,最后的解释,不为重新来过,而为彻底忘记。“能告诉我那年那天,你为何不辞而别吗?” 云乐皱了下眉头,林玥的问仿佛扯到了云乐的隐晦之处,他把自己置于浪荡子的处境,笑着说:“分手不是很正常吗?也许是我不爱了,却没有勇气真正说出口。” “也许?”云乐的回答并非肯定,他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遮掩真实的原因。而林玥要的只是一个回答,至于答案的真假,对于林玥,并非紧要。 林玥松下心中的那口气,伸出右手,平直地悬在半空中,决绝地说道:“云乐,我们分手吧!” 当年未说出口的话、未斩断的缘分,随着话音落地,统统了结。此时遇见林玥,云乐已经没有更多的期望,只想以朋友之谊相待,当年自己的逃避,今天终究要自己承担下来。云乐同样伸出手,两手相握,誓言般的语句一字一句倾吐:“林玥,我们分手吧!” 用完餐,林玥与云乐在门外作别,林玥将纸袋递给云乐,轻松地说道:“在我那儿放了那么久,今天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云乐打开礼物盒的一角,往里一瞧,都是当年自己送给林玥的礼物,若再说“不用还,任凭林玥处理。”这类话,虽不是虚假之言,也会负了林玥想要与过去了结的心思,便默默地收下它。 从此别过,也许再无相见之日,云乐知道,想用友谊留住林玥太过虚妄,自己只想她好好生活,就像当初自己送她的书名一样,云乐对林玥的祝福与期盼便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能最后抱抱你吗?”云乐的眼睛里是忧伤的,他想留住最后的温暖。 虽然不知道过去几年,在云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重新相逢,见到的云乐虽然在笑,但却处处透露着空虚与凄伤,他的眼睛时而会化作黑洞,搅乱你的心绪。 林玥想满足云乐最后的要求,她走近双手环住云乐的腰,头微贴云乐的胸脯,云乐同样紧紧抱住林玥,微蹲头伏在林玥的肩上,嘴巴在林玥耳旁轻声祝福:“林玥,愿你幸福。我们,此生无缘,但愿他生作伴!” 餐厅外的弄堂里,已经抹上夜的颜色,门口两侧的欧式壁灯足够照亮一席之地,周围来往的人虽不算少,但没人会打扰到相拥的两人。但却唯独有一人近似发呆的望着男子怀抱中的女子,那就是顾筠,只是觉着背影相似,便多望了两眼,结果真是浮在脑海里那个女子。有些惊讶,有些微苦,怔住了,却觉得理所当然,便跟着同伴消失在弄堂口。她不会知道,他也装作不在意。缘分是遇见,也是错过。 第六章 因缘 蓉城的cbd,虽不是晚上,却给人清风冷月之感,人们都关在炫丽的牢笼内,为生计、为梦想、为财富、为权势马不停蹄地活着。 位于cbd中心的星巴克内,也有晃悠着部分“闲人”,刘氏集团的总裁刘利就是闲人之一。很难想象大忙人刘利会在此悠闲地品味咖啡,但这确实刘利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抛开一切的繁琐,在清静的地方放松紧绷的思绪,想一些人,忆一些事儿。 刘利坐在他常坐的位置,挨窗最里角的吧台。透过玻璃窗,刘利望着周围冷冰的高楼大厦,和大厦下如蝼蚁般行走的年轻人,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当年,胆小怕事、瘦骨嶙峋。等刘利回过神来,他的左边已经坐着一位穿微蓝衬衫的男青年。明明周围空着那么多的座位,这位不知趣的年轻人却偏要侵扰自己的一方净土,着实可恶。刘利虽这般想着,却不会向电视剧里霸道总裁一般,找来贴身护卫,将此人摔打一番,他做的只是提早结束自己的清闲一刻,默默离开。 “是刘利,刘总吧!”本来就是调查好刘利的行程故意前来,却还得装模作样地打招呼,但这就是法则也是规矩,顾筠还是得亮出身份。 刘利瞄了一眼顾筠的警察证,试探问道:“刑警先生,无缘无故找我干什么?” 注意到已经站起来的刘利,左脚移向门外,还故意看着手表的时间,种种暗示表明这位刘总不太愿意和警察有任何联系。为了挽留住刘利,顾筠不得不放重招:“听说你和w集团的王总曾经是故交,但如今却是仇敌,我在想他死了,您会是怎样的感想?” “你们警察什么时候也管起别人的心思来了,是太闲了吗?”刘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早年也和警察打过不少交道,况且王应府的事情早就以醉酒驾车肇事身亡而告一段落,自己完全不用理会身边这个所谓的刑警小子。 “难道你也认为,王应府的死亡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吗?”顾筠此时别无他法,要想从刘利那里知道自己想要的线索,在这个老狐狸面前,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一无遗漏的抖露出来。 “你想说什么,小子?”刘利的眼睛变得犀利起来,看来顾筠的门道算走对了。 “我们怀疑,不我们相信王应府之死是有人蓄意谋杀。”顾筠直视刘利的眼睛,无畏、无惧。 “那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我?”刘利说出实情,的确,案发时刘利并无不在场的证据,且他与王应府是最商场上的死对头,论作案时间、作案动机,刘利都应该是此案最大的嫌疑人。 但顾筠却一口否认了这种想法:“不,我相信您不会是凶手!” 刘利看着顾筠慢慢的自信,不禁笑道:“年轻人,自信是好,但自信过了头,就是傲慢愚蠢了,你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刘总,我这可不是凭空的自信,我是有根有据的。” “哦!说来听听。”刘利顿时来了兴趣,便坐回高脚凳上。 “的确,你拥有杀害死者的时间、智谋和机会,但却缺少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谁都知道我和王应府是商场上的死敌,难道这不是作案动机吗?”刘利说出大多人的想法,但这却不能成为扰乱顾筠破案的迷烟。 “商场,无非为利,虽然不乏有人为利拼杀的你死我活,但最多不过落得家财散尽,杀人而且是这么隐秘的杀人,不仅费功夫而且需要承受巨大的风险,明摆着亏损的生意,刘总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如此行事,除非……” 顾筠故意两话分说,刘利虽然知道顾筠的小心思,还是顺着他的意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15年前,王应府做了什么亏心事?”根据付左铭调查的资料,刘利是在15年前回的蓉城,而自此之后,刘利便和王应府分道扬镳,其中定有什么缘由。 提起15年前,刘利的眼神有一丝晃动,顾筠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想,他决定曾此拿出王牌。顾筠点开了那张旧照,放在刘利眼前。 年轻时候的模样映入眼帘,还有当初的王应府,和中间他们的大哥。“这就是你的目的?”刘利语气凌厉,夹杂着怒气。 “我的目的只是查明真相,给地下的亡人一个交代!”的确,一切只是手段,虽然在此过程中未免会伤及部分人的情感,但顾筠希望更多的真相不是被隐埋,而是被倒出。 刘利看了顾筠一眼,正气凛然的模样,和记忆中大哥重合,刘利望着窗外,冷冷地说:“王应府,他是该死!” 短短30分钟,顾筠跨度时空,30年间三个青年小伙之间的恩怨情仇如跑马灯般在顾筠脑海里闪过,顾筠拇指与食指抵着太阳***中念着那人的名字,“君兰,余君兰。” 时间一晃而过,人群从写字楼里挤出,开始回家的旅程,此时,高猛的电话将顾筠从绵长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刚一接电话,便是高猛的一阵鬼哭狼嚎之音:“顾师兄,你去哪儿了,不是买杯咖啡就回来吗?” 顾筠看着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刘利早已离去,周围也只剩下自己一人。今天本来被派到学校参加安全公益活动,趁着结束的早,就来这里碰碰运气,不想一晃就过去了3个小时,想着在车里苦等的高猛,顾筠还是有些抱歉,便安抚道:“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饭,我马上……”回来二次还没说出,顾筠的眼睛盯住吧台前女子的身影,立马改口说道:“你先回警局,明天见!” 顾筠挂断电话,刚好女子转身,视线扫视着合适的座位,不想与顾筠的视线相对。两人静默相对,这是自火车杀人事件后,他与她的第一次正式相会。顾筠走上前去,说道:“真巧,又见面了!” “是啊,真巧!”林玥有些黯然,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又会搅和到哪片黑暗中去。 顾筠和林玥在靠墙的木椅上坐下,墙上挂着梵高的《夜晚露天咖啡馆》,画中的静谧安详正是此时此刻的写照。 “顾警官怎么会在这儿?” “我只是路过……”顾筠不想撒谎,更正说道:“我来这儿,找一个人,问一些事儿。” 林玥呡了一小口杯中的咖啡,她并不想追问下去,特别是顾筠想探寻的事情。 “那你呢,怎么不回家,却蹲在这里喝咖啡?” 望着还未退却的下班大潮,林玥并不着急,回家对她而言只是动作,没有时间概念。 “相比挤着早点回家,我更愿意悠闲地晚点回家!回家后,能够做的事情也只是看书,睡觉。” 你不是还有个疼你的男朋友吗,怎么会没事儿可做,顾筠在心里嘀咕着,明着问别人男朋友的事情不仅失礼,也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对于林玥而言,自己只是顾警官,而对于自己而言,林玥又算什么,顾筠连自己也不能分辨明晰。 在顾筠去卫生间的空隙里,林玥无心将顾筠放在桌角的文件袋弄翻在地,由于文件袋是开着的,里面的资料落了一地,出于对文字的敏感,林玥边捡起边扫视上面部分信息。当他看到云乐的名字时,她的手停住了,但上面那人的名字叫王云乐,而自己认识的人只叫云乐,一定是弄错了,可是无论是生日还是学校,都和林玥的云乐一一重合,难道这也是巧合,当林玥捡起印有云乐照片的纸页时,林玥确定这不是巧合。而这时,林玥的视线边角出现了纤细骨感的手,林玥抬头,是顾筠,就是他在调查云乐,他是刑警,管的是杀人犯罪之事,难道云乐杀了谁?恐惧感瞬间袭来,林玥低着头,她不想让一向敏锐的顾筠察觉出异样。 “对不起,弄翻了你的资料。”林玥小心沉稳地道歉,她掩饰得很好。 “不用道歉,这种事难免会发生两三回,如果回回都要道歉,我只能把它们天天背在身上,寸步不离。”顾筠打趣地说道,他想用这种方式缓解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可却事与愿违,林玥并不觉得好笑,反而表情有些阴冷。 “这是你的新案子!”林玥必须从顾筠此处探听消息,即使自己不愿搅进漩涡之中,但既然云乐身在漩涡的中心,自己也难以避免。 顾筠将资料理好重新装进文件袋里,答说“算是吧!毕竟还没正式立案,但总有一天,我会揭开真相,让一切得到应有的裁决。” 顾筠越是表露决心,林玥越是惧怕,通过多次的打交道,她知道顾筠是个正义凛然并足智多谋的刑警,但她也相信自己认识的云乐,他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但此时云乐最后的话语重新在耳边回荡,下辈子,难道真有缘故可以让云乐杀人。 “我能问问是怎样的案子吗?”林玥的沉稳随着心绪的混乱再也装不下去,她的语言里拖出颤音。 “难得你对我的案子有兴趣!”顾筠虽然疑惑林玥突然过问案件,但他想林玥做事向来随心而为,没有套路,更难说出原因,便打消疑心,将一切托盘而出。他万万没想到林玥会成为案件的关键人,这个关键人究竟会帮他破案,还是帮着嫌疑人云乐逃避一切。 夜深了,林玥无眠,躺在床上,拿着从大学办公室传真回来的资料,这资料是林玥拜托在学校档案室工作的兰姐得来的关于云乐的资料。在家庭关系一栏,云乐填的父亲并非顾筠资料中的王应府,而是另一个叫余君兰的男人,也许,王云乐从不叫王云乐,他从来都是余云乐。 第七章 泯灭 小学时,有一篇作文题目叫《致我最尊敬的____》,当时我写了我父亲。我的父亲是志气凌云之人,无论在外面闯荡地多么疲累,也未见他有过丝毫的退却,他的背脊总是宽厚直立,为我们遮风挡雨。我的父亲也是闲来赋诗的儒雅之人,他和母亲常常因为一段文字会心一笑,我站在一旁,憧憬长大后也要找个知心的女子,相伴一生。我的父亲更是爱护我的亲和之人,无论时常忙于工作,但闲暇时,父亲总会把我抱坐在他的双膝之上,给我讲故事。我一直以为我会趴在父亲的肩头去看世界,可在我十岁那年,母亲告诉我父亲走了,那个年纪,我从母亲的泪水,知道我的父亲永远的离开了。 此后,母亲的辛劳工作维持着整个家的生计,那段时间虽然苦,可我和母亲共同思念着父亲,仍然开心地活着。直到有一天,母亲带回一个男人,抱在我悲切地对着我说:“乐儿,这是你父亲的好友,从今天起他会代替你的父亲照顾我们!”我知道,母亲是太累了,我没能快快长大,撑起这个家,只能让别人成为母亲的脊梁。 后来我和母亲跟着那个男人搬到了他的家,他很有本事,事业越做越大,家也越变越大,为了母亲幸福,我放弃执念,和他友好相处,我甚至抛掉父亲的姓,随他姓王。他对我也算不错,只不过我心里念着的父亲不会是他。随着岁月的流逝,又是一个十年,我害怕没人会记得父亲,所以当初在大学的资料登记表上,写下了父亲的名字。大一下期,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外表平凡孤冷,却和父亲说了同样的话,我觉着她就是懂我的那个人,所以我向她表白了,虽然足足等了一个暑假,但我们还是开始顺利交往。 在大三的实习时,我遇见了刘叔叔,他曾经是父亲最好的朋友,所以见到他,我便深感亲切。刘叔叔见了我,说我长得和父亲年轻时候很像,我很是高兴。后来那个男人来了,他们俩又开始吵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男人把我支开,可我好奇心起,躲在门外偷听。我听见我一生中最大谎言,父亲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那个男人谋害。父亲,当时的我很混乱,我不知道刘叔的话是真是假,直到我从那个那人的书房里找到父亲贴身带着的笔记,那时我确信,我也决定开始复仇…… 6月6日,林玥来到了水云间,她要去见云乐,只有见到他,才能明白一切,才能决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别墅前,林玥早早就在门卫处支会过了,所以林玥还未及敲门,便有人在玄关处等候,等的人便是林玥的母亲王夫人。 林玥第一次见王夫人,一身水蓝的兰花旗袍,蛾眉杏眼,薄唇微呡,一头黑色短发向后梳理,漏出额角,气质非凡,恍若从诗中跳出来的虢国夫人,“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王夫人见到林玥,一眼就认了出来,“你是林玥吧!” 林玥有些意外,但云乐可能曾经向自己的母亲提到过自己,或许也看过照片,虽然林玥的容貌并无大改,但过去这么久,也难得王夫人还记得。但其中缘由也不止于此,那是儿子第一次谈恋爱,有隐藏不住的欢喜,王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第二个女人。但后来,儿子却突然黯淡,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男孩子气,突然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他将自己青涩的回忆装进盒子里封存,而自己却在盒子里找到了林玥的照片,王夫人原以为是儿子失恋了,可慢慢的她感觉儿子的转变不单纯是因为情感上的原因。而今天,儿子曾经的恋人却突然造访,王夫人心里不由地战栗,她仿佛觉得有什么要发生,就如当年君兰离开一样。 王夫人将林玥迎进客厅,林玥四处张望,寻找着云乐的身影。这点被王夫人看了出来,她儒雅地回答道:“你是在找乐儿吧,他今天不在家!” “夫人,能告诉我云乐去哪儿了吗?” 王夫人眼角下垂,表情有一丝哀伤与怀念,说道:“他去祭拜他的父亲,他的生身父亲。” “您说的可是余君兰,您曾经的丈夫。”林玥的语气有些犀利,她并不想伤害王夫人,可是她必须得知道关于这位早逝之人的更多讯息,得知道云乐的仇恨所在。 王夫人不能不惊讶,已经好久没人跟自己提过君兰的名字。 “夫人,能和我说说伯父的事儿吗?”林玥诚恳地请求。 “你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一个素未谋面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勾起成年往事,难道只因为自己曾是儿子的恋人吗?王夫人内心充满了疑惑。 “因为我曾经爱过您的儿子,因为您的儿子已经满心疮痍!” 尽管林玥的话,听起来很无稽,但王夫人看着林玥的眼睛,那双眼前清澈透亮,让人不得不相信她,的确越离得近,就越发觉得儿子活得孤清决绝,拯救他,自己没能力做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否能够做到。 王夫人终究讲出了一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但她却不知道,被蒙住的真相是那样的残酷。 离开水云间,林玥思虑很久,还是拨通了顾筠的电话。电话那头,顾筠的声音传来,林玥感觉到利用他人的卑劣,心生愧疚。 “云乐在鹤鸣山公墓,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带他来自首的!”不是是天定的巧合还是人为,顾筠昨天将证据和案情报告递交上去,今天正是立案的通知刚下来,顾筠等人正准备提审嫌疑人王云乐,林玥便来了电话,却只留下只言片语。 林玥怎么会认识王云乐,在victorian餐厅外,顾筠只注意到林玥的身影,却忽略了抱她在怀男人的模样,所以至今他也不知道云乐就是自己口中所谓的林玥男友。无论林玥与云乐是什么渊源,自己都必须去一趟,顾筠开着自己的车往鹤鸣山公墓驶去。 按照王夫人给的具体位置,林玥一步步踏上阶梯,云乐的背影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听到脚步声,云乐转过身来,显然云乐知道来人是林玥,应该是王夫人告诉他的,但无论他是如何知晓对于林玥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能陪我去个地方吗?”云乐用温柔的眼神望着林玥,这是他最后的祈求。 离开墓地前,云乐用手扶过父亲的墓碑,轻轻一笑,与亡魂作别“父亲,再见!” 云乐的车在鹤鸣山蜿蜒的山路上盘旋,车内的两人默不作声。不过30分钟,车停靠在山腰处,这便是王应府当日丧命的路口。现场的痕迹已经被清洗得一干二净,破损的防护栏也被修补上了。一切和当初没有什么分别,唯有旁边多了一个安全警示牌,上面写着“事故多发地带,请小心驾驶!” 云乐手撑着银灰的防护栏,手指轻拍着边角。就是在这里,云乐载着一醉不醒的王应府向悬崖冲去,他原本是想和王应府一起死去,可事到临头,自己求生的欲望却让他踩了急刹,所以现场会留下由浅到深的轮胎痕迹。车子只有一半悬在半空,云乐心底在矛盾中生出邪恶的念头,他下了车,将王应府移到驾驶座上。他知道王应府速来喜欢骑行,所以他的后背箱里永远放着一架折叠的山地自行车。云乐将自行车搬了出来。轿车由于车尾失去一定的重量,就如天枰两头开始摇摆,云乐终于给了王应府致命一击,那撑着车尾向前推去,轰隆几声,这辆宝马七系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而云乐也迷失在无尽的空虚中。 云乐翻过防护栏,站在悬崖边上,迎风抬头。 “云乐,去自首吧!”林玥小心翼翼地与云乐保持一定的距离,她害怕云乐会寻短见。 “月儿,你知道吗,这5年来,我活得好累,真的好累!”云乐看着雾蒙蒙的天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五年间,每次闭眼,我就会见到我的父亲,耀眼俊朗的父亲突然血肉模糊,喊着我的名字,向我求救。” “不会的,您的父亲给你取名云乐,就是要你风轻云淡地活着,即使最后他死于非命,心中惦念也只是你,只希望你每天开心、快乐,而不是在仇恨中悲鸣。”林玥慢慢靠近云乐,如果自己的语言不能动摇云乐,就让自己的身躯去拯救他,哪怕一块儿坠落深渊。 “我知道,从小就知道。但月儿,我是曾经想过忘记,可是想做却无法做到!”云乐突然转过身来,此时林玥离他只差一米的距离。 “你想跳下去吗?” 云乐没有说话,选择死亡是懦弱者的决定,这样的自己在林玥面前无可辩驳。 “王应府的死赎了他对你父亲的罪,而你的罪,你要谁来帮你还?难道是你如今无依无靠的母亲吗?”林玥说出重点,也许云乐可以抛开一切,选择死亡,但却不能抛弃自己的母亲,因为他重来就是一个孝顺之人。 “不!我的罪我用我的性命来还,我的母亲没有任何过错!” “是这样吗?”顾筠从山壁后走了出来,在公墓里没有见到云乐和林玥,便问守墓人两人离开的方向。不是回城,而是向鹤鸣山上行去,如此一来,王云乐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自己犯下罪行的地方。顾筠将车停在一公里外的路边,徒步上行,接近案发之地时,便听见了林玥的声音,虽然自己没有答应,但却予以默认,要给林玥时间,因此顾筠便躲在山壁后静观其变。但此时,为了让王云乐自首,顾筠只能现身。 “你说什么?”顾筠的出现,让云乐防备向后挪了一小步,此时他已经完全贴近悬崖边线,一不留心,便会跌落。 “5月27日那晚,刘利明明打电话给你母亲让她支会司机前来接他,为何你的母亲却是打给了你,却不说明实情,而是故作担心,给你透露王应府已经烂醉,并急着回家的情报。”这番话并不是凭空胡扯,而是从刘利口中知道的。 “你胡说什么?”云乐情绪有些激动。 “也许你的母亲是知道一切真相的,或许真相并不是你所知道的真相,你的母亲只是成全了你!”见过王夫人后,林玥并不觉得她是会为了金钱而屈就的女人,根据顾筠的猜测,既然王夫人知道是王应府害了余君兰,她不会嫁给他,即使嫁给他,当他知道真相也不会坐等多年,一声不吭,于是林玥作出最大胆的猜想,也许当初害死余君兰的交通事故只是一起单纯的意外而已。 林玥瞬间让云乐完全错乱,难道自己报错了仇,难道从来没有仇恨一说,难道自己无缘无故就杀了人,云乐举起双手血迹斑斑,他狂乱地呼喊,胃就像腐烂般恶心剧痛,他抱着肚子,无泪地嘶吼。 看着云乐摇摇欲坠的危险处境,林玥快步上前,抓住云乐的手臂。一瞬间,云乐恢复了平静,疲累地抬起头,死灰的脸庞漏出最后的微笑,轻声说道:“月儿,原来我最后失去了一切!” 然后云乐闭着眼睛向后倒去,林玥的手仍然紧抓住云乐的衣袖,身子探出防护栏。云乐看着维系自己生命的林玥,微笑着扳开林玥的手指,在林玥最后的视线中,云乐张嘴说了什么。 林玥激动地翻过栏杆,要寻着他去,却被顾筠拦下,抱住,林玥在顾筠的怀中深痛的哭泣,模仿着云乐的唇形说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第八章 你曾是我最爱的人 林玥手捧着水仙百合来到医院的特殊病房,病房外有警员看守,林玥无法入内,只好将花束托付给警员。林玥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云乐,他望着窗外的云朵,表情平静而安详。 跌落山崖后,云乐没有死,被大树拖住,只是伤了腿和脑袋,送进医院治疗,医生说他的头部受创,失忆了!尽管后面等着他的是牢狱生活,和腿脚不便,但林玥坚信云乐只要活着,一切都能重头开始。 在医院门口,林玥遇见前来取云乐伤势鉴定的顾筠,两人一同走着,除了寒暄,很难提起别的话题。 “真的只是意外事故吗?”林玥问的当然是余君兰的死。 “对,我重新翻阅了卷宗,那只是一起事故,只不过那时候王应府和余君兰的关系闹得很僵,余君兰又在公司里让王应府下不了台,丢了面子。别人以为王应府怀恨在心,后来回来的刘利自然只听到别人的讹传,便误会了!”林玥虽然没有拜托顾筠特意去查余君兰的死,但目睹王云乐的悲惨,顾筠觉得有责任查清来龙去脉。 “能问你,你和王云乐是什么关系吗?” 林玥转过身望着云乐病房,爱恋得说道:“他曾是我最爱的人!” “他如今失忆了,什么都忘记了,也把你忘记了,你很痛苦吧!” “不,失忆对他来说是解脱,对我来说是重新开始!”其实林玥很羡慕云乐,她也多想在多年前落水的时候完全失去记忆,而不是带着残留的疤痕活着。 夕阳下,云乐仍旧望着窗外,花瓶里,水仙百合亭亭玉立。云乐低声念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第一章 我与你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端午时节,趁着自己轮休和三天的法定假日,顾筠驱车去湘南凤凰古镇走上一遭,没有同伴,独自上路。 到达凤凰古镇是早间7点,晨光散漫的古镇还未睡醒,街头小巷除了一些游客在游荡之外,没有其他。自由地穿梭在没有过度装饰的巷子里,一位苗家老太,正靠门梳着银白的发丝,双手虽然布满皱纹,但编辫子时的动作以及表情却似15、6岁的少女一般,满怀柔情。 咔嚓一声,快门声从巷子的另一头传来,迎面射来的光线让顾筠迷了眼睛,等顾荺再次睁眼,对面已经空空如也,拍照的女孩也不知去向,虽然没看清对方的脸,但编着彩色发绳的发丝却在脑海里久久萦绕不去。 凤凰的午后,湿热的空气撩人睡意,吊脚楼的咖啡馆里,顾筠懒洋洋地窝在窗边的沙发里,听着blue的allrise,望着凤凰的水,对面的吊脚楼,远处的山。 不时有落单的美女前来骚扰同样行单影只的顾筠,但顾筠却一脸的俊冷,让女孩们只能隔岸看花,回想以往,混迹在女人堆里是顾筠工作之余的癖好,而近段时间,顾筠却转了性子,对形容姣好的女子也避而远之。为了回避女孩们的目光,他干脆带上耳机,扣上棒球帽,闭着眼睛睡着了。 时间一晃已接近黄昏,顾筠脱帽睁眼,凤凰染上一片火色,水中映上烈焰橙红,一艘小船从桥洞探出头来,划浆的是年轻瘦小的苗家男子,坐在船头的女子,拿着红色微单,朝着顾筠方向取景,由于女子同样编着花色辫子,顾筠不觉多看了几眼,就像解开相思人蒙着的纱巾一般,顾荺睡眼朦胧的眼睛慢慢聚焦盯着一身白裙的女子,虽然脸被单反遮了一半,但没错,是林玥。 看见久未谋面的林玥,顾筠的心紧了一份,隔着一尺河水,两人遥遥相望却没有任何一方招手示意,白白地错了开来。 夜幕降下,凤凰的卡布其诺苦上心头。顾筠整理好衣衫仪容,下楼结账,咖啡店的老板娘递给他一张宣传单,是今晚桃源苗寨的篝火晚会。 吉普车上,顾筠开着车窗,在碎石路上敞风行驶,今晚原本预定在凤凰酒吧里热闹一一晚,却突然没了心思,就问着路来到了这所谓的桃源苗寨。 刚下车,顾筠便后悔莫及,什么桃源,只不过是一处经过包装的滩涂罢了。但既来之则安之,顾筠跟在双双对对的人群后面,喝过米酒,与苗家妹子对过情歌,就坐在舞台左手方的角落位置欣赏着苗寨特色节目。 天空在苗家妹子小伙的舞蹈中染成墨黑,舞台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惊悚的背景乐响起,白色裙带在场上飘动,这是苗族的传统节目赶尸。虽然知道身披白衣,脸带鬼像的都是表演人员,但周围还是传来观众凄厉的叫声。感受到白影逐渐向自己方向靠近,顾筠躲到一旁,但仍旧一片混乱,人们甚至推倒长凳,往光亮的地方逃窜,就在东逃西窜之中,一个人撞进自己的胸口,矮个,加上特殊的香味,明显是女生。女子的头刚好抵着顾筠的下颚,急促的呼吸格外清晰,女子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对陌生男子投怀送抱,依旧双手抱头贴在顾筠坚实的胸口之上。顾筠对这突然袭击也是一片空白,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还心跳加速,双手抬起在边角木讷地站着。 突然,灯光亮起,驱退黑暗和抚平观众惊恐的内心,女子惊惶地发现自己贴着的不是柱子,而是一个人,还是陌生的男子,立马后退,低头像对方道歉。与女子分开,让顾筠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放下双手,反而单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微微叹气。 “是你!” 女子听对方并不是严厉地责怪,反而轻声用熟悉的口吻说道,抬起羞愧的脸庞,对着顾筠,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是你?” “不好意思,就是我!”顾筠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林玥这个尴尬的提问,幸好精彩的节目正在继续“节目开始了,我们也坐下吧!” 林玥点头在边角的空位置坐下,顾筠也挨着她坐着,但并非自己故意想与林玥亲近,只是空位置只剩下这一个,顾筠反复在心底对自己如此暗示。 余下的节目时间,顾筠不时向右侧的林玥看去,而林玥则专心致志地看着场中越加火热的表演,不时拿起微单拍照,对她身旁这个熟人却置若罔闻。时间一分分过去了,桃源篝火晚会还是在带有商业气氛的字画拍卖中结束,来时兴味惘然,去时却心思雀跃,摸黑的小路上燃起一路的火把,星星点点地移动,原始却美丽。顾筠拿着火把跟在林玥身后,寻思着是否要搭话,但如此静好的夜晚,聒噪只会破坏气氛。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吧!”回到马路上的顾筠指着停在路边的红色吉普。 林玥看着一大堆人挤在等车处,又望了望手表,时针已过10,更重要的是自己心有余悸,便讪讪地接受了顾筠的提议。 顾筠开着远光灯行驶在黑影重重的山路里,坐在副驾驶的林玥只是双手抓着安全带,侧头一直望着外面。 “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玩?”顾筠没话找话问。 “你不是也一个人吗?”林玥反问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也是,大哥不说二哥!”顾筠在一旁苦笑,但还是关心说道:“可能是职业原因,觉得一个女生最好不要一个人在这种深山老寨里呆到很晚。” “嗯,谢谢!”林玥语气低了下来,从认识顾筠开始,虽然是对方经常麻烦自己,但说到底,很多事情自己是命中注定避不开的,在这过程中,顾筠也帮到自己不少,但谢谢二字却从没说出口。 “诶……”对于林玥第一次直接表示谢意,顾筠意外之余不免欢喜,真心说道:“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虽然是相互不太熟悉的朋友”。他说的却是事实,与顾筠的其它朋友相比,林玥算即不熟悉又不讨喜还没有更多共同语言的特殊朋友,但仍然是顾筠愿意深交的朋友。 “我没什么朋友,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去旅行已经习惯了。你应该和我不同,朋友什么的络绎不绝吧!” “哪儿有,和其他人一样,能聊心事儿的就那么几个,虽然朋友在一起很热闹,但别看我这样,我也有想一个人浪迹天涯的时候。” 不知觉,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却聊开了,在陌生的山野,脱去城市的枷锁,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吉普车在山道上来来回回行驶了一个小时,按理回凤凰只需要半个小时,却感觉越行越远,林玥觉察不对,直接问顾筠说道:“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怎么会,我是怎么来就怎么回的啊!”顾筠对自己识路的能力从来都是信心十足,但确实今天有失水平,但瞄了一眼身旁的林玥,还是藏好自己的自尊,打开车内导航,但久未更新的导航在这深山野林里完全失去了作用,拿出手机也是完全没有信号的状态。怎么办,明明是自己主动要送林玥回住宿的地方,结果还迷路了,顾筠完全陷入一片困窘。 林玥从包里拿出纸质的凤凰地图,借着手机的光线寻找方向。 “还好,我们还在凤凰境内。”林玥用手指着山那头的方向,继续说道:“往那里走,就可以从凤凰城区进凤凰古城了。” “果然是高手,靠着一纸地图,就知道该往哪里走。”顾筠发自心底的佩服,粗看只是性格阴暗的女子,但慢慢才发现,相比那些外表浮华的女人,这个女子身上的光芒更加闪亮。 古往至今,从来都是祸不单行,顾筠正准备发车启行,却不想发生点火故障,连续扭动车钥匙,只能听见启动机的转动声,发动机无法启动。顾筠立马下车打开前箱,检查电路,但顾筠买车也只是这两年的事儿,加上买了车后基本就闲置在地下车位上,对于这辆车,顾筠知之甚少,真心看不出是哪里出了故障,只好叹气返回驾驶座。 夜已深,困意袭来,林玥看着顾筠灰头土脸地回来,心想今日只好野外过夜,安稳地闭上眼睛说:“睡吧,天亮了,会好的!” 林玥都这样说了,顾筠暂时也无计可施,他拿出后座上母亲放着的新毯子,细心盖在身旁已经睡着的林玥身上,睡梦中的林玥也萦绕着悲痛,侧躺的身体蜷缩弯曲,眉头皱起。顾筠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抚平蕴含痛苦的眉心,睡梦中的灵魂仿佛感应到了来自躯壳的温暖,也一展笑颜。看到林玥脸色和缓,顾筠心里也暖暖的,但意识中却反复强调着只是对妹妹一样的朋友的照看而已,合上眼,将一日的纷繁复杂沉淀进心底。 凌晨四点,衣着单薄的顾筠还是被冷醒,他重新试着转动钥匙,不想却鬼使神差地正常启动。车开始继续沿着路线行进,林玥不久也醒了过来,见自己身上披着黑白格子的羊绒毯子,脸上微红,向左撇了一眼开车的顾筠,有些蓬乱的头发,精神的脸上有仍然掩不住的疲惫。 “谢谢!” “你昨天今天说了好多声’谢谢’,我都有些不习惯了。”顾筠在一旁打趣地说。 “我很高冷吗?” “有些,但这就是你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不必为了附和别人而改变自己。” “有趣的见解!”身边的人包括至亲的父母都劝林玥改变自己,尤其是自己的性格,这种冰冷的个性并不能适应这个社会,但即使没有去改变,林玥还是艰难地活了下来,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坚持的认同,林玥心底是高兴的。 车子远离山窝,手机恢复信号,根据手机上的导航,距离凤凰也不过15公里。林玥眼睛盯着手机,但突然一个急刹,林玥手机撞下额头,留下红印。 “啊!又怎么了?”林玥揉着刺痛的额头,边捡落在座位下的手机边说。 “前面有人!”顾筠急忙下车,去查看躺在地下的男子。 林玥也跟着下车,接着眼前一幕让林玥莫名的无语。男子躺在马路中央,浑身被绳子绑着,应该是被捆了一夜的原因,男子的身体因为夜晚的寒气而僵直,整个脸色发白。是绑架,林玥的直觉告诉自己,但心底却十分之烦躁,为什么在这里也逃脱不了命运的追逐,死神怎么离自己那么近! 第二章 深渊之下,个人冷暖 林玥报警后,凤凰的警察迅速到达,男子的身体无法直立,只能由两名警员拖上救护车的担架。而林玥和顾筠由于是现场目击证人,也只能跟着警方回到警局协助调查。 派出所内,林玥与顾筠将自己见到被绑男子的情形一一讲清。被绑男子叫王聪,根据他的口供,他是半路被劫财绑架。坐在顾筠对面的警察是年轻的小伙,眼目故作精明,装腔作势地问顾筠当时有没有发现周围有可疑的人影。 “看被害人的身体状况,明显是被整整冻了一夜,绑架的犯人也只为劫财,肯定抢完就跑了呀!再说,我们发现被害人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顾筠凭着自己的职业本能所得井井有条。 “你是怎么知道的?”年轻的警察眯着眼睛,极度怀疑对面非专业人士的无端推测。 “昨天晚上并没有下雨,但男子臀部裤腿位置有大量的泥渍,从鞋跟处大块的泥土颜色来看,最开始他应该是被困在附近田地里。” “应该是在柑树下,他鞋跟的泥土和背部都沾染着白色粉末,这个季节,农民为了防虫都会在树干周围涂上药粉。”林玥开口补充道。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年轻的警察小伙望着这两个高深莫测的目击证人。 “看书,小伙子,当警察不只是孔武有力,还要这里好使。”顾筠用手指着脑袋,以前辈的口吻说道。 “好了,问也问完了,我这两天会一直在凤凰古镇呆着,如果还需要问什么,电话联系!”顾筠站起来,伸着懒腰向门口离去,而林玥也一声不坑地跟着离开,年轻警察一脸败像,这破天荒的一男一女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配合也最让人无语的证人。 昨日的微雨给端午节当天储备了一天的明媚阳光,宝塔河边热闹非凡,狭窄的阶梯上人群重叠,龙舟比赛的热气还未散去,男人们就光着膀子,暗暗期待着今日的重头戏—凤凰端午的传统节目赶鸭子。 林玥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凤凰的下午从来是适合发呆的,林玥又早早光临了昨日光顾的咖啡馆,坐在靠窗的相同位置,手臂拄着下颚一眼不眨地望着那一汪绿水。 如果说相遇是缘分,那么不断地遇见就是命运剪不断的联系。 凤凰有着上百家咖啡馆,但顾筠还是找上门来,来到了这家名叫“渊”的咖啡馆。没有任何装潢,依托吊脚楼的原木,挂上几件苗家的蜡染和五彩织锦,纯粹简单,正像咖啡馆的名字一样:深渊之下,剩下只是人心冷暖。 林玥此次发呆太过深沉,以致于顾筠就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也没任何反应。赶鸭子活动拉开序幕,吊脚楼上的苗家女子将手上提着的鸭子纷纷抛下,鸭子们惊恐地挥舞着翅膀,希望自己可以在天空翱翔,但随着水花溅起,鸭子几千年的飞行之梦又一次破碎,只好东西逃窜。早已热身完毕的苗族男子们争相跳入水中,四处追赶迟早是囊中之物的鸭子,参与的“选手”中有一个10来岁的男孩,他体格瘦小,皮肤黝黑,跳入水中便像鱼儿一般没了影儿,不一会儿便会从另一处水面钻出,相比那些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男孩年轻活力光芒四射,成为岸上观众欢呼的对象。追赶鸭子,也属他最厉害,当其他选手还在未触及在水中扑腾鸭子的一根毫毛时,男孩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挡在鸭子的前面,双手拥抱无处可逃的胜利品。 随着男孩带着胜利游回岸边,节目的高潮也走向终结,顾筠低头品着浓郁的拿铁,斜瞟了一眼身旁的林玥,与刚才散漫的眼神不同,女子深沉清澈的眼睛聚焦在一个方向,视线的尽头是刚才意气风发的男孩,林玥紧紧地盯着在水中泡着的男孩,肩头急促地抖动。窗外,一阵慌乱使吊脚楼的看客纷纷探出头去。颇熟水性的男孩消失在水面上,水警跳入水中去搜寻,在离岸不远的角落发现了男孩和一旁安静浮着的鸭子。水警将男孩抱上岸紧急施救,一个男人冲出围着的人墙,跪守在男孩旁,男人抬起脸无故望着天空,虽然相隔数里,但顾筠还是认出那个男人就是昨日凌晨时分声称被绑架的男人。 岸边渐渐静了下来,看来是有惊无险,男孩慢慢苏醒,男人抱着男孩在水警的护卫下前往医院。就在河对岸平静之时,河这边无声的风暴却开始上演。咖啡馆里虽然没有满座,但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林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头开始无端地嘶吼,听着凄惨的吼叫,周围的游客也不寒而栗,视线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子,但身体的动作明显是要避开这个即将苏醒的怪物。只有顾筠,也只能是顾筠,不停喊着林玥的名字,但精神已经混乱的林玥明显无法接收外界的任何声音,依然无动于衷,听着林玥疯狂的叫喊,看着林玥即将崩坏,顾筠用男人的力劲让林玥面向自己,双腿蹲下双眼直视着林玥左右颤动的眼珠,双手一边摇着林玥薄弱的身体一边仍旧呼喊着林玥的名字,林玥仿佛认出了顾筠,慢慢停止嘶吼。 “顾...六”林玥艰难地吐出她给顾筠改的外号。 “对,是我,我是顾筠,不,我是顾六。”顾筠见林玥终于回应了自己,深深皱起的眉心稍稍舒展开来,正要追问林玥发生了什么事时,不想林玥的身体突然脱力,人也失去意识,从高脚凳上摔下,顾筠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在顾筠的怀抱里,林玥的身体轻飘飘地靠着,顾筠双手扣紧了一些,眼睛深深望着这一汪绿水,和岸上继续享受着节日庆典的人们。 第三章 男孩,别叫我大叔 医院里,林玥还在沉睡,之所以不能把它叫之为昏迷,是因为昏迷是你的身体状态不允许你醒,而沉睡不醒是你自己可以醒来但却在意识状态里不愿醒来。林玥被送进医院已是一天前的事儿了,医生诊断只说,是精神受到刺激导致短暂昏迷,不多久就会自然清醒,只是开了一定剂量的镇定剂和营养剂,将林玥留院观察。 顾筠一直陪在林玥身边,在别人眼里,他被当做贴心的男友存在。自入院以来,林玥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身体有时也会因为梦境的波澜起伏而摆动几分,顾筠知道只要她眉心开始舒展,她便会醒来的。但相比林玥现在的状态,顾筠更加关心导致林玥失常的原因,不,应该是真正的林玥究竟是怎样的,她内心的伤痕到底有多深。就在顾筠沉思着女子的一切时,包里的电话响起,铃声是歌剧魅影,这个电话不得不接。 刚接听电话,就是来自张韶平的一顿臭骂,的确端午已过,今天应该是自己回警局的日子。面对张韶平的疾言厉色,顾筠也只是听着,恭顺地受着,而没有拿林玥的事儿当挡箭牌。见顾筠一反之前调侃常态,张韶平也就不再继续多说,只是给顾筠多宽限了三天时间。三天,对坚强的林玥来说,已然足够。 又是晚霞中的凤凰,人声鼎沸后却是无比的凄清,也许对于凤凰而言,夕阳中的静谧才是常态。顾筠刚要返回病房,却遇见了出来打水的王聪。虽然只见过一面,王聪主动认出了顾筠,握着顾筠的手言表着救命之恩。 “你儿子好些了吗?”面对王聪过于的感谢,顾筠只是换个话题,摆开王聪紧紧握着的双手。 见顾筠突然问起自己的儿子,而且一语言中王聪出现在医院的原因,王聪明显诧异,他没能知道当天他儿子抽筋溺水时他就在现场的不远处,他也不知道顾筠是个警察深明推理之道,见王聪出现在男孩身边和他的表情神态,顾筠就明白王聪与男孩之间是父子。王聪更没能知道的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自己儿子的事故,顾筠才会出现在医院才会与王聪见上第二次面以及今后的第三次会面。 “那小子好着啦!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 “对了,绑架你的人找到没有?” “没有!”王聪神色有些紧张,但下一秒却坦然微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钱包里没几个钱,我的身体也没大的损伤,人没抓到也就算了。” “算了!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如果没有人路过,你可就活生生地被冻死了!”顾筠对王聪作为被害人反常的态度表示怀疑。 “没有,我只是觉得在社会上生存很难,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了,只是能原谅的就原谅了吧!”王聪就像受难的主人公,语重心长地说着。 第二天清晨,顾筠刚吃完早饭回到医院,路过儿童病房的时候,一个男孩活蹦乱跳就撞了过来,顾筠低头一瞧,正是那个溺水的孩子。 “叔叔,对不起!”男孩生怯怯地像被撞的顾筠道歉。 被10来岁的男孩叫做叔叔,顾筠一股子不爽,没好脸地说:“你就是王聪的儿子?” “大叔,你是谁啊?”面对从未谋面却认识自己的陌生人,男孩有些防备。 顾筠蹲下身,双手捏着男孩黝黑肉嫩的脸蛋,坏笑着说:“叫哥哥!” 男孩手舞足蹈仍然无法挣扎出顾筠的魔掌,只能无奈地叫着哥哥哥哥。 顾筠满意地放开手,男孩摸着自己红彤彤的脸蛋,吱唔地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大人欺负小孩的!” “我这是在教你做人做事!记住了,如果下次你再叫我大叔,我就……”顾筠做出捏脸蛋的动作,一脸得意的笑容,这两日顾筠一直守着林玥,表情也一直阴着,无意中遇见这个活泼的小孩,让顾筠压抑的内心得到丝毫释放。 见顾筠放松警惕,在一旁发呆,男孩拔腿就跑,边跑还边朝着顾筠做鬼脸,嘴里不停喊叫着“大叔”二字。 顾筠在林玥病房门口停住脚,向里面望去,林玥还在沉睡,顾筠慢慢说道:“让你睡去的男孩都活蹦乱跳的了,你,也应该醒来了吧!” 又是一个不眠夜,无星的夜空,只有一间间病房围着微弱的光亮,林玥不知何时醒来的,穿着宽大的病服,披着齐肩的黑发,倚靠在窗边,无神的望着顾筠。下一秒,林玥身子后倾,坠落在黑暗中,顾筠跑道窗前,狰狞地望着黑色的暗红。 身体一抖,顾筠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林玥仍然继续沉睡,但顾筠贴在床边的手传来一丝冰凉,此时林玥的右手正好抓着顾筠的左手,没有丝毫用力,就只是这样轻轻地贴着。 “大叔!”身后传来熟悉的童声,顾筠轻轻地将林玥的手放进被子里盖好,转身双手立马伸向男孩的小脸蛋。 男孩这次机灵地往角落里躲去,手摸着今早被捏得炙热的脸蛋,说道:“今早被你捏的痛死了,回去要不是我替你隐藏,被我爸知道你欺负我,你可就完了.” “那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啰!” “这倒不用。”男孩这时才看见顾筠身旁睡着的林玥,他望了望顾筠这个大叔,又望了望床上躺着的姐姐,漏出狡黠的笑容,说道:“大叔,那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啊!” “你这小子!”顾筠说着就将男孩架出病房,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顾筠低头看着还在窃笑的男孩,质问道:“小子,这么晚,不睡觉偷跑出病房干什么?” “病房太闷了,再呆下去,我不病也会被闷出病来。”男孩双手交叉,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故作大人腔调抱怨道。 “你爸爸不是说你身体没太大问题吗,你很快就能出院的。”顾筠坐在男孩身旁,和男孩对话,互相慰藉。 “本来是这样,但今天老爸却让我再呆上一周。”男孩砸吧着嘴,歪着头说道:“应该是老爸太过担心我了。” “你这小子,这么喜欢蹦跶显摆,不让大人操心才怪。” 男孩无语,默认自己的确太过顽皮,但又更深地想了想:“以前也没这样,以前我老爸对我可严了,学习成绩下降、顽皮和邻居小孩打架、逃课去河边游泳…受了老爸不少顿打。”男孩细数着自己的’光辉事迹’,高昂着头,没有一丝悔悟,反而当做在人前炫耀的谈资。“但自从4天前,我爸的卡车丢了之后,他就对我特别好,给我买我一直想要的玩具,也不再要求我的学习,反正就是好的不要不要的。” “为什么?”顾筠也对男孩爸爸有些异常的举动疑惑起来。 “我也问我老爸为什么,他只是说了一大段听不懂的话,什么’人生苦短,能尽欢的时候就开开心心的’,什么’叫我健健康康地长大,长大后要孝敬妈妈’,反正没听懂,后来我想了想,可能我最近变乖了,爸爸就疼我了吧!” “变乖,变乖的孩子会跳进河里演杂技,和大人抢鸭子吗?”顾筠哼笑着男孩。 “大叔,你也看见啦!呀,没想到我的名声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正当男孩独自窃喜的时候,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转角处,是男孩的父亲王聪,想来也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不见后,寻来了。 王聪向顾筠道谢后,就带着自己的儿子离开,男孩牵着自己父亲的手离去,在建筑的阴影隐去身影时,男孩向身后的顾筠作出一副鬼脸,令顾筠没想到的是,这是顾筠见到男孩的最后一面。 第四章 如果 我只说如果 还能重新来过 知道男孩去世的噩耗是在街上遇见当初的那个警察小伙的时候,无意中问及破案情况,却被告知男孩在今早凌晨因肺部积水导致了严重饿代谢性酸中毒而死亡。 “哎,真是不幸,不仅被劫财绑架,被偷的卡车还发生了交通事故,现在自己的儿子也死了!”小伙子脱下警帽,低头叹息着别人家的悲惨命运。 “什么交通事故?”从警察小伙口中听到新的消息,顾筠习惯性地打听起来。 “之前王聪说过,自己是送货回家的路上被绑架的,绑匪不仅抢走了他身上的钱财,还把卡车开走了,后来,我们沿着卡车的线索查下去,发现在报案前一晚,卡车在离凤凰不远的村镇路口与一个小轿车相撞,导致一死两伤。” “肇事者逃逸了!” “对,当地交警赶到现场时,在卡车内没有发现驾驶员,除了王聪的痕迹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份证据。” “事故发生的具体时间呢?” “晚上10:25。”警察小伙拿出笔记,读出纸上记录的时间。 顾筠拿出手机,打开电子地图,让警察小伙标注一下事故发生的位置,顾筠看着小伙指着的路口,又缩小比例,确认着王聪被绑架的位置,右手抵着太阳穴位置沉思,表情随着思绪也变得严峻起来。 在顾筠在一旁思索的时候,警察小伙才晃然发现,自己身为警察却一直被只是游客的顾筠带着走,心中不服气的说道:“这些是警察的工作,我们会看着办的。” “的确,这是你的工作,小伙子,好好干,虽然你要学的还有很多。”顾筠从小伙的话里闻到一股酸味,并且警察办案也有区域分别,权限之差,顾筠也不好表露更多,只要做好后面的事儿,就无愧自己。 顾筠挥挥手就朝医院方向离去,后面的警察小伙突然问道:“兄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筠背身作出敬礼的手势,小伙一下明朗开来,也正立身姿抬手回礼。 病床边,顾筠犹豫再三,还是对着闭眼躺着的林玥,通知着这个悲伤的消息:“那个男孩走了,之前一直很讨厌他叫我大叔来着,但现在真的很想听到!” “他的父母肯定很悲痛,我应不应该再去别人伤口上撒盐?” “当初那个男孩令你昏迷置今,如今男孩走了,你会不会不再醒来?” 顾筠一直在问,但没人能回答他,其实一切的答案都在顾筠自己的心里。顾筠舒了一口气,却仍然感觉到了医院强烈的戾气,他双手握住林玥白皙瘦小的手,轻轻说道:“等一切结束,你会醒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凤凰古镇的夕阳,一起欣赏古镇的月色吧!” 男孩的葬礼是在乡下的老屋里举行的,顾筠驱车来到偏僻的村屋。走进围着的竹栅栏,就见到王聪全身素服,头上扎着的白布条一直拖到腰后,这让本就不高的王聪行走在前来拜祭的亲朋好友之间不免滑稽。男孩的灵柩停放在屋外的灵棚里,根据湘南的风俗,人死在外,尸体是不能进入住宅的。顾筠,一个陌生人何况一个俊俏之人穿梭在彼此熟悉的人群之中,不免招人注意,周围两三成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亲戚的异动让作为丧主的王聪望向顾筠方向,即使疑惑毫无干系的恩人到此有何目的,但出于礼节,王聪还是迎了上去。 “小孩子生前挺有意思,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我已经将他视为我的小友。我来,是想拜祭一下亡魂。”顾筠表明来意,王聪也就带着他来到灵前烧香礼拜,跪在蒲团上,左右的道士开始奏起哀乐,顾筠对着冰冷的棺材,心理默默地说:“小子,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生前喜欢闹腾,死后也有一班戏子替你闹腾。” “能打扰你一会儿吗,我有要紧的话对你说。”虽然拜祭男孩也是顾筠此行的来意,但却不是唯一目的。 顾筠的出现已经让王聪疑惑不已,如今还要和自己私下说什么重要的话,此时的王聪神色紧张,额间的沟壑皱得更深,心也砰砰直跳。 村屋外面虽然没有铜墙铁壁,但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悲痛全关在里面,独自承受。王聪左手紧抓着右手,微躬着身体与顾筠面对面站着。虽然已经下了决定,但说出一切的真相,还是让顾筠内心梗塞,顾筠通过栅栏的缝隙望着灵柩,悲切的眼神,仿佛在说对不起。时间分分秒秒过去,顾筠终于舒了一口气,正色对着几日不见快速衰老的王聪,说道:“你知道你卡车造成的交通事故中有人死了吗?” “知道,警察给我说过,说是绑架我的人干的。”王聪一直望着地面,没有抬头。 “被撞的那辆小车里是一家三口,父母虽然救活了,但独自坐在后面的小女孩却抢救无效,死了!” “很不幸啊!”王聪拉长了语气,深深地感叹道。 “是啊,很不幸。你的孩子也离开了,那两个躺在病床上父母的心情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是最为清楚和理解的。” “是!” “去自首吧!”顾筠没有丝毫犹豫,痛快地说出自己今天最为重要的来意。 “……什么意思?”王聪仍然低着头,但语气中明显透露着恐惧 “别掩饰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绑架案只是你的自作剧。”见对面的王聪毫无反应,顾筠知道不说出一切什么也不会结束:“虽然以下一切是我的推断,但根据现场证据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8日晚上,你开车回凤凰,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在凤凰附近的村镇路口撞上了转弯的小汽车,突然发生交通事故,而且事故的责任全于自己,你害怕便弃车逃逸。” 听着顾筠如身在现场一般述说着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王聪的瞳孔放大,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场景又开始在脑海一一浮现。 “你独自在回家的路上走着,但黑暗里的你,越走内心越是恐惧,想到自己的妻儿,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你心生一计。” 顾筠突然停下,他一直望着王聪的眼睛变得无比犀利,张嘴继续说道:“你心生一计,自己绑架自己,来逃脱自己犯下的罪孽。”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自己绑架自己?”王聪大声地向顾筠吼道,来掩饰自己浑身的颤抖。 “怎么不可能,你返回事故现场,从卡车里取出捆货物的麻绳。为了不让警察怀疑自己与交通肇事有关,你故意远离肇事现场,你在返回凤凰的路上走了很久,最后你进到田里,在柑树下将自己捆了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就在这里凭空说瞎话?” “证据,你想要证据,好,我就给你说说我的证据。第一,就是你被绑架的第一现场柑树旁,那里离进凤凰的主路太近,并且刚好挨着农家,若是按照犯罪心理推想,绑你的人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容易出现目击证人的地方犯案;第二,就是绑你的那条麻绳。” “那绳子本来就是罪犯从我车上拿来的,有我的指纹并不奇怪啊!”王聪拼命做最后的挣扎。 “不好意思,我想说的并不是指纹,而是当时你手上的绑绳结。一般来说,犯人打绳结,一定是将你双手反扣,左右缠绕打上双环结,这样才能防止被绑的人自己脱逃。而发现你时,你双手是被绑在前面,而且麻绳是绕着你的手颈圈好,最后打上了半扣结,这样半斤八两的捆法,一般人用牙齿辅助就可以轻易解绑,若真是别人捆的你,那只能说那人不是傻子,就是想让你逃跑!” 王聪不再托词狡辩,他心知肚明,在这个人面前,再多的隐藏都显得多余。 顾筠继续着方才未说完的推想:“你捆了自己之后,本想让第二天出来农作的农民发现自己,但你没想到,凌晨的田地是这样阴冷,在田里足足冻了4小时,你终于忍受不了,源于死亡的恐惧让你逃出第一现场,躺在马路旁,祈求来往的车辆发现你,结果你成功了,成功地被人救下,成功地演完自作剧,成功得逃脱法律的惩罚。我说得对吗?” “对,很对,我成功了,结果我虽然逃脱了法律的惩处,却受到了老天的惩处,我失去了我的儿子。”林聪虽然低着头,但却已经泣不成声。 “你自以为聪明,却无法抹掉世上证明你犯下罪孽的证据,你衣服上的白灰、脚上的泥土、绑在身上的麻绳、充满谎言的证词、还有你的儿子,都成为你自作剧中的漏洞。最后,上天不仅夺走了你自己的儿子,你的下半辈子也会在牢狱中度过。”顾筠情绪完全激动,作为警察,世间很多事都应该冷静对待,但破案越多,顾筠越加发现自己只是性情中人一个。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我出事一开始就主动报警,如果我回现场拿工具的时候就及时悔悟,如果我不自作聪明,如果…”说到后面,王聪再也说不下去,只是蹲着一股劲地哭,在别人眼里,王聪只是作为一个慈父,为自己儿子而哭。但顾筠知道,王聪的泪水里承载着那么多的悔恨和如果,望着王聪拱着的背脊,顾筠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一生都将背负着自己的罪孽低头躬身地走过剩下的余生。 望着阴沉的天空,顾筠闭眼说道:“如果,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这么些天,顾筠真的累了,晚上一回到病房,顾筠就靠在林玥的病床边睡着了,并且一睡就是天亮。昨夜睡梦中,迷迷糊糊顾筠看见,林玥醒了,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顾筠,眼神无限柔情,又无限悲哀。 阳光冲破乌云继续发力,刺眼无比,顾筠周身都是温暖,夜里的寒冷并未侵袭这个连日劳累的男子,顾筠挺直上身,盖着的毯子滑落在地上,双手揉着眼睛,睁开眼,等待他的却是一片空白,原来昨晚看见的都是真的,林玥醒了,悲伤地看着自己,然后就不辞而别。顾筠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不知是为了林玥的离开,为了旅行的结束,还是为了一切事件的终结,也许都有。 坐在红色吉普车内,顾筠打开手机,手机上显示了两条简讯,一条是来自林玥的,一条是来自陌生号码的。林玥的短信还是那么简短,只有两个字:”谢谢!“顾筠看着黑色的码字,嘴角微笑,便乘着阳光明媚踏上了自己的归途。 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另外一条简讯的内容,上面写着:“王聪自首!”,车内响起玲珑的《如果》 如果我只说如果 我什么都不说 你能否体会 我多么舍不得 如果我只说如果 还能重新来过 这样的结果 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说当初没对你投入那么多 也不会让现在的我陷入了漩涡 如果我只是过客拜托一定记得 若你不快乐我会比你更难过 如果我只是过客 一定会记得所有的快乐 都因为你而快乐 …… 第一章 我们同在月夜里行走 六月中,大暑,古人曰,是日,腐草为萤,熠耀宵行。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西北角的一处废弃公园外人头窜动,靠近路边的入口早已经由附近派出所的警员把手,围上明黄的警戒线禁止不相关人员的乱入。顾筠所在的西城区重案二组驱车前来,走进现场,一眼望去只是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和疯涨的野草。但在一个空架子的古式凉亭旁,苍蝇成群结对在上空打转,发出的嗡嗡声欢喜不已。 顾筠一行人走进草丛,拨开黄蒿,就见一个女子面容扭曲、身体僵直地平躺其中。 “又是开颅杀人事件”高猛蹲在女子头顶位置,平侧着头,观察着女子外露颅骨处的精致缝合,叹息说道。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起了,同样的作案手法,连环杀人案!”张韶平用手去赶眼前肆无忌惮的苍蝇,炙热的天气虽然让他汗如雨下,但现实的烦闷使他从裤子的后兜里搜出香烟点燃。 顾筠则在一旁绕着尸体细致观察,深怕漏掉一分一毫。 “女子的衣服虽然有泥渍,但却整齐地贴着肌肤,和前面两个案件一样,没有性侵的迹象。”顾筠细心看着女子凉鞋后跟,用手分辨了一下上面堆积的泥土,指着杂草丛中的一线压印,分析道:“凶手应该是用车将死者运到路口,然后反扣着死者的双臂,将尸体拖到这里。” “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假设凶手是男子,以他的力道,完全可以直接把死者抱到现场安放,如果他小心一些,还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拖痕,这不是更省事儿也更精明一些吗?”一旁的高猛显然不解。 “错,这才是凶手的精明之处”张韶平站在一旁,吐出的烟透过阳光下扭曲了他的侧脸,原本脂肥肉肿被削尖后,年轻几分,犀利的眼神更加尖锐。?高猛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片糊涂。?从来也是张韶平指错,至于其中纷繁复杂的原因,就只能留待拥有同样见地的顾筠费口舌去解释给高猛听。 “当你又渴又饿的时候,你的面前有一杯水和一个馒头,只能二选其一的时候,你会选什么?”顾筠打着能让高猛更好理解的比喻。 “嗯…”虽然两个都想选,但高猛苦思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会选水吧!” “为什么?”顾筠继续问道?“因为人不喝水,几天时间就撑不住了,而不吃东西,还可能挺过十来天。” “对,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最有利原则’。凶手就是运用了这种原则,来最大可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线索”顾筠分别指着自己的臂膀和自己胸脯,继续解释道:“如果凶手去抱死者凶手的胸脯以及手臂这一范围都接触到死者,无意之中可能会留下衣服纤维这一类的微小线索,反之,凶手拖行死者,只有手指和手臂尺骨以下位置会接触到死者,留下的证据可能性明显减小,在加上凶手极有可能带有手套,所以留下证据的可能性可以降至为0。” “那留下的拖行痕迹呢?” “你觉得拖行的路线能证明凶手什么吗?昨晚雷雨交加,即使留下脚印,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了。”顾筠也未此感到苦恼,凶手每次犯案都有极佳的天气环境帮他伪装,之前的两次弃尸,一次是在偏远郊外,被发现时现场环境被完全破坏,另一次是抛弃在河边,现场也被上涨的河水冲洗得一清二白。 抬头直视明晃晃的天空,古云,离明之极,则幽阴至微之物亦化而为明也,顾筠望着灿烂至极的阳光,不禁想着,这青天白日之中,那夜间的魔物到底藏身何处。 凤凰事件之后,林玥回到老家,打开尘封在床底的铁盒。盒子是不规则的椭圆,是90年代爸爸去海上出差带回来的礼物,里面的糖虽然吃完了,但玫瑰花簇拥着西洋男孩女孩的图案精致美丽,成为了憧憬画中人的小小林玥的藏宝盒。八岁那年,林玥将痛苦的源头装进盒里,从此宝盒成了禁忌。时隔18年,林玥决心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改变,林玥打开了锈蚀的盒盖,拿出宝贵的彩照,对着照片里稚气大笑的男孩说道:“哥,我决定毕业了!” 又是一个周天,林玥坐在雅致的屋子里,等待主人的出现。房间是米白的日式装修风格,10坪的榻榻米铺满了整个房间,房间正中央是杉木茶几,边上配着无腿的茶椅,椅肩垂下米黄色的麻绣,细看主客位置上披着的细线麻衣右下角独绣有蓝紫色的勿忘我。靠近落地窗的墙上凹进一处壁龛,里面放着一花一木,颇具禅意。半挽起的竹帘恰到好处地遮住现代的建筑物,只留下院子里的一洒阳光和翠绿。 林玥位置的后方是一墙书柜,见主人迟迟未来,林玥百无聊赖之下便站起身来,翻看那书籍宝库。之前每次来,林玥都觊觎着层层书籍,但碍于主人在场,不好无礼翻阅,只能隔壁观书名。书架上的偏书不少,有心理学外著原本,有古籍文学,特别是石头记旧本,有史学大著,有宗教精本,有哲学经典,边角的现代爱情小说在这其中格格不入,却引发了林玥的好奇,暗想思想功力如此深厚之人,竟也喜欢这样的文字故事。但在这众多书籍之中,医学论文文集就占了1/3,大多都是近年来国外的医学论题,其中一本书有些突出外面,林玥正要抽出阅览,不想主人恰好进来,林玥只好收手重新坐下。 男子脱去白袍,向上推了推金边眼镜,点上檀香,便双腿交叉坐下,双手恭正地贴在大腿之上,与对面的林玥相向低头示礼。这是纯正的茶道,男子骨节分明的手倾斜握着白瓷茶壶,用新泡的竹叶青浇茶盘上匀润的茶器,翻开茶杯,倒入半杯的清澄的茶水,只闻香不吃茶,最后才满上黄绿明亮的茶水,点上一页鲜绿明整的茶叶,静静品评。茶道的礼节在于静,只听茶水的动。茶道之后,才是秉烛小话。 “可以开始了吗?”男子轻声询问道。 林玥深呼吸之后,开始放空身体,说道:“可以开始了”。 从老家回来后,林玥决定开始心理治疗,从帖子中认识到眼前这位心理医生,虽然对这样的途径惶恐不安,但林玥还是决心一试。医生叫殷鉴远,k大博士出身,从业已逾5年,自己经营一家诊疗室。最初见殷鉴远,是在接待一般病房的绿植房间,他白袍加身坐在办公椅上,虽然面带笑容,但威严赫赫。33岁,正值壮年,但额前的黑发下却露出一小缵白丝。刚开始林玥不愿表露太多,催眠之后的反应也是淡淡的,但随着日月增长,虽然不互通电话,但通过网络这层面纱,没了见面的尴尬,林玥也就慢慢畅言,也慢慢发现殷鉴远坚硬的外壳后面竟然如此纯情和心思细腻,在加上两人都书卷满腹,有共同的爱好话题,最终,林玥也就自然而然将内心的悲痛在催眠下释放,每周必去一趟他的家兼诊疗室,除了看病,也为谈心。 林玥平躺榻榻米上,双手重叠放于腹部,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缓慢柔和的声音:“将你注意力集中在头皮上,感觉你的头皮很放松,很温暖,很舒服,仿佛冬日里的阳光照耀在你的头上,你感到非常的轻松。现在将注意力集中在你的额头上,额头像绽放的花一样,慢慢地舒展开,你感受到了一种清凉,如同荷叶盖在了你的额头。你的眼皮像承受了千斤的重量,紧紧地贴在眼上,很沉,很沉,动不了,也睁不开了。” 殷鉴远轻轻翻开事先准备的散文集,这是殷鉴远针对林玥特有的催眠方式,每次进入正式催眠前都会读上一段林清玄的散文,今天读的是林清玄的《月到天心》:“有月亮的时候,心里就整个沉淀下来,丝毫没有了黑夜的恐惧…...乡下的月光是很难形容的,它的光明犹如从草树、从街路、从花叶,乃至从屋檐下、墙垣内部微微地渗出,有时会误以为万事万物的本身有着自在的光明。假如夜深有雾,到处都弥漫着清气,当萤火虫成群飞过,仿佛是月光所掉落出来的精灵...月光底下,我们也觉得自己心里有着月亮、有着光明,那光明虽不如阳光温暖,却是清凉的,从头顶的发到脚尖的指甲都感受月的清凉…...在童年的岁月里,我们心目中的月亮有一种亲切的生命,就如同有人提灯为我们引路一样。我们在路上,月在路上;我们在山顶,在山顶;我们在江边,月在江中;我们回到家里,月正好在家屋门前。” 观察着林玥祥和的表情,殷鉴远合上书页,小心翼翼地说道:“推开家屋的大门,你看见了什么?” 林玥缓缓张合着嘴,说:“我…见到了一片水,水靠着青山,阳光很好,却照不进来。” “水里有谁?”又来到此处,殷鉴远寻思着今天该有一丝进展。 “一个小女孩,腰间围着唐老鸭的游泳圈,在水浅的地方呆呆地浮着。” “你慢慢往里走,除了小女孩,你还看见了谁?” “水深的地方…一个小男孩很开心地游着,他一边游一边扑腾着水,好像在追赶什么?”林玥将视线挪向前方,突然呼吸急促起来。 “你看见什么了?”殷鉴远抓住林玥的变化,顺势寻找突破口。 “一团黑影。” “你走近一些,往前看看。” “我走不近,水漫上来了,淹没我的腰、我的颈子,不行,要淹过我的头顶了。”林玥像溺水般摆动着身体,蹬着双脚,双手也上抬胡乱抓取一片。 殷鉴远见情况不妙,便蹲在林玥身边,用手打着响指,说道:“天黑了,你关上家屋的门,回来”。 林玥睁开眼睛,额间,颈背都裸露着汗珠,在殷鉴远的搀扶下,林玥坐起身来,靠着书架,慢慢调整呼吸。 “还好吧!”殷鉴远关心问道。 林玥明显又一次失意,虽然下定决心修复伤痛,重新活过,但谁知改变的路途如此艰辛。 “‘道难知兮行独’,别灰心,总有一天,你会记起一切的” “会吗?遗忘了18年,还会记起来吗?”那件事发生后,林玥心灵受到重大打击,昏迷了一段时间,过后便把事发当天的一切都忘了,自己了解的事实和记忆也只不过是复写大人们的转述,但时常,在梦里,林玥都会梦见那另人窒息的场景,而醒来后却只留下一段段黑白糊照和心里掏空的孤独与悲伤。 “会的,是非终有时,是非终有是,忘记的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但痛苦的记忆一旦回来,你又该如何?”殷鉴远眼带悲伤地望着林玥,林玥也望着殷鉴远,但却突然感到心悸。 第二章 论证:A=B 初中时代,在数学集合单元,有这样一个论证:a交b于a,a属于a,a属于b,a可能等于b。 k大脑科学研究所内,顾筠和高猛在教授办公室等候着今日拜会的专家,著名的神经生物学家蒲明睿。能够有机会见这个在国内外脑科学界都举足轻重的人物,还是多亏了同在k大的姜轲的帮忙。就在公园弃尸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从法医那里得到了一个重大线索。资深法医谭海在对尸体的头颅进行重新解刨之时,发现两个疑点:第一,相对于正常的开颅手术,死者颅骨的伤口和缝线范围明显大了很多;第二,剖开头骨,虽然大脑表面无损,但却发现大脑与脊椎连接处断裂,通过拍mri证实了这点,并且在核磁共振的片子中,能发现大脑内部部分受损。因此,根据尸检报告的这两点,顾筠所在的重案二组作出大胆设想,凶手在被害人死前进行了非法的开颅手术,并将大脑取出。但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于缺乏专业知识的警方来说,当下的突破口就在于去咨询相关的专家,弄清凶手的意图。? 大学教授办公室大多都是千篇一律的布置,配套的实木棕黑的办公座椅,立式书柜,黑色沙发。但相对于姜轲的办公室,这位蒲大教授的办公室明显宽敞亮丽地多,书柜里摆放着国内外形形色色的奖杯,办公桌上放着大脑的模型。? 顾筠环视四周,眼睛直直地盯着拳头状的塑料模子,思绪无端神游,却突然张口对着后面坐在沙发玩弄手机的高猛说道:“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为了换脑子?”? “啊!”高猛被顾筠突如其来地惊天弥想惊讶到了,放下手机,拖长了语气说道:“不会吧!换脑手术,这可能吗?” “谁说不可能?”一个浑厚明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68岁,已近古稀之年,但却神采熠熠,浅灰色的短袖衬衫,米白的西裤,黑色的皮带围着略粗的腰,与其他学者不同,老者没有知识人的高傲和因饱览群书磨练出的精光眼镜,而是面带亲和之色。老者就是今天的主人公,蒲明睿教授。? 蒲教授在高猛对着的单人沙发坐下,见顾筠和高猛起身打招呼,微笑示意他们坐下,便说:“你们的来意,小轲已经给我说了,对于近日来的女子开颅连环杀人案件,我也略有所闻,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 顾筠坐在高猛旁边,双手交叉,身子前倾,认真问道:“教授,你刚才说换脑实验是有可能实现的?”? “理论上是这样。”蒲教授摊开双手,无语地说道“其实,已经有人打算这样去做了,他就是意大利都灵高级神经调节学会外科医生卡纳韦罗,他提出全身移植手术,把病人的头移植至新身体上,使其’重获新身’。并且他一直在为世界上第一例换头手术做准备,预计明年他将为患有脊髓性肌肉萎缩症的俄罗斯工程师实施手术。”蒲教授侃侃道来,但身体语言表示着不屑。? “看您的反应,你是对换头手术抱有质疑?”顾筠从不打马虎眼,即使对方是德高望重之人。? “至少不能完全成功。这台手术存在一个最大的难点,就是中枢神经切断还能连上吗?在学界里,脑部移植的最大两个挑战,一个是因复合组织而产生的免疫系统排斥反应,另一个就是中枢神经系统的连接。前面一个问题因上世纪90年代,美国开发的新型免疫药而得以解决,而后面一个问题则至今由’不可恢复论’为主导。”蒲教授一直述说着专业术语,而他并不知道,他对面的两位听众根本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特别是一向不喜欢舞文弄墨的高猛,听得糊里糊涂的。? “什么是’不可恢复论’,能说得简单明白些吗?”高猛趁着蒲教授喝水的空档问道。? “根据医院的实例统计,在接收大脑和脊椎被切断的病人中,三分之一在入院前或到医院后很快就死亡,三分之一入院几个礼拜后死亡,还有三分之一在几个月之后因为没有中枢神经支配,产生并发症死亡了。所以,医学界至今认为中枢神经不能再生,没有恢复功能。” ?“教授,你觉得这起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会不会属于实验狂人那类,痴迷于研究。”高猛最近为了查案,在网上搜索了许多国内外知识狂人因痴迷研究而犯下连环杀人案件的例子,其中有个盗尸案与这起案件有相似之处,杀害的都是年轻女子,而且都对尸体进行解剖,不过那个案子中,凶手只为换心,原因就是痴迷与心脏的研究。? “破案方面不是我的专长,我只能说这个凶手是个外行。”蒲教授翘起二郎腿,拨弄着手指说道。? “怎么说?”一直专心倾听的顾筠开始询问。? “之前给你们说的换头实验,是将人内部的脑和外面的头骨器具一起移植,而根据你们警方的描述,凶手只是将大脑进行移植,这手术的并发问题就多了去了,除了中枢神经问题,还有大脑的感染问题,最基础的就是怎样才能保证大脑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从这个躯体换到另一个躯壳,说简单点就是,你怎样把一碗豆腐花原样倒进另外的空碗里。如果是业界专业人士,宁可选择卡纳韦罗医生的方法,也不会进行这种不靠谱的实验。”? 三人聊着,一晃就是下午5点,顾筠和高猛怀揣着一大堆给钱也买不到的知识,受益匪浅,便告别了蒲明睿教授,离开了这座神秘的大脑研究所。高猛先离开k大,顾筠则又行至k大的沁湖边,收到短信的姜轲早早在石凳上等着。? “怎么样,突破口找到没?”姜轲又是边看着手中的书籍,边问坐在身旁的顾筠。?“ 找到了,可又堵在另外的路口了!”姜轲浑身无力吊着双手,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感叹道:“挺佩服你们这些大学者大教授的,读了那么些年的书,不仅知道已经知道的东西,还要探索未知的东西。”? “难得啊!这种话能从你顾大警官的口中说出来”姜轲又找准机会调侃顾筠。? “对了,从你姜大教授的专业角度看,一个人换脑的目的是什么?”? “你要听好的还是坏的?”? “两个都说说。”? “好的就是为复活他人,坏的就是为自己永生。”? 听到姜轲的回答,顾筠哼笑一声,觉得姜轲的回答出奇地幼稚,但也许凶手的想法就是那样地纯粹。? “对了,你之前让我给你介绍心理医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办案多了,有心理阴影需要治疗?”本月初,顾筠的来电中要自己给他留意几个好的心理医生,但姜轲后来忙着手上的项目,自然而然忘记了。? “怎么可能,我内心强大着呢,只是……”顾筠想起当日寻求姜轲的帮忙的目的,不禁心绪惘然。? “只是什么?”姜轲见顾筠欲言又止,便转头看着顾筠的神色。? “只是为了帮一个朋友而已!”顾筠冷笑道?。 “朋友,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我认识吗?”姜轲难得地八卦起顾筠的私生活来。? “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你不认识的,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顾筠望着渐渐沉下来的天色,为了阻断姜轲深入的提问,就连忙道别离开。? 后面仍然坐在石凳上的姜轲大声喊话:“就这样走啦,今天帮你的呢?”? “改天,请你吃大餐!”顾筠头也不回,挥手承诺。? 姜轲取下圆框眼镜,收起活跃,静静地凝视着沁湖波澜不惊地湖水。 第三章 窥探者? 自公园女尸发现以来的第三日,这起变态连环杀人案件受到媒体和网民的极大关注,在来自警局高层和外界的重压下,刑侦三组的顾筠等人日子并不好过。 在警局连续熬了两晚,一大早,顾筠还是直直地望着白板上树状的思维导图,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让黑色记号笔文字和箭头显得张牙舞爪。半个月来的三个受害人,都是年龄介于25岁到30岁的单身白领,通过调查她们的身份背景和周边的人际关系,三人之间查不到任何联系和可能被害的共同点。 难道凶手真是随性而为?不可能,三名死者的活动区域太过集中,都在蓉城西区的范围内,连续三次作案他不可能在已有戒备的情况下连连得手,除非他事前花了大量的时间跟踪了解她们的活动路线。还有三名女子弃尸的日期也有蹊跷,第一个受害者发现的时间与第二个受害者被发现的时间只隔了三天,而第三名受害者却是在第二名受害者后半个月才被发现,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顾筠思绪如绞丝的麻花,乱成一团。 办公室的刘姐刚好买来三人份的早餐,放在各自的桌前。顾筠头拖在桌面,身子无力的吊着,他眼珠转动,望了望左右,左边的高猛就着椅子的靠背沉沉睡着,大张的嘴不时传来鼾声。右斜方的张韶涵则又开始吞云吐雾,其实,谁都知道这件案子压力最大的就是他这个带头的,上面顶着重压,下面又默许顾筠自由发挥。?刘姐见张韶平又在“害人害己”,直接抽走他嘴里快见底的烟头,不是斥责而是关心:“张大大,烟又不能当饭吃,吃饱了才能干活啊!”随即又转头望着顾筠和高猛,说着类似的话:“你们也是,年轻小伙,不吃早餐,哪有力气做事!”?在重案组的办公室里,刘姐不只是文书,也是大家的暖心宝。听着刘姐慈祥如母的话语,顾筠也不再望梅止渴,他叫醒身边的高猛,大口地吃着今日尤其美味的早餐。 “下午,你去见见公园弃尸案的报案人。”张韶平一边喝着粥,一边对顾筠说道。 “你觉得报案人有古怪?” “哼,一个住在8楼的人,白天不去工作,蹲在家里玩什么望远镜,而且一望就见到了尸体。再说了,你蹲在办公室,能发现什么,还不如出去走走,换换思路,我看你都快撞上南墙了。”张韶平看了一眼熬了两天全无形象可言的顾筠,和一旁闷着吃早餐的高猛,摇首说道:“带着他一起去!再不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看他都快成佛了!” 顾筠看着高猛恭敬地享受着早餐,那一动不动的身姿,刹那闪现佛光。 有着锦绣西城名字的电梯公寓并不像表面那么高档浮华,由于才建两年,小区里的植被还不甚丰满,只留下空荡荡的西式石雕和干涸的圆形喷泉。正值午后,小区里的大部分住户已经奔赴工作战场,留下的只是些老人小孩。乘着还贴有出厂贴纸的电梯来到8楼,位于最左下角的住户就是顾筠高猛今日拜访的重要人物。 按下门铃,和情报中说的一样,这个独居男子是个万年宅男。脚步声颤动着炙热的空气,男子从门上的猫眼处看着门外陌生的男子,思索片刻还是开了门。 半开的门中,顾筠看见男子斜着探出头来,秀长的刘海遮住了双眼,颈后的头发也任由生长,狂乱不羁,一身灰色的家居服,白皙的皮肤寓示着自己与外界阳光的隔绝,眼前的男子就是当日公园弃尸的报案者于觉明。表明来意后,于觉明让警察顾荺和高猛进到屋里。 和于觉明邋遢颓废的外表不同,整个室内的装修整洁而富有情调,仿白砖的墙壁,墙上的黑白装饰画颇有毕加索超现实主义时期的风格。吧台上放着打开的macbook,一线光标还在长长的文字后面闪动,笔记本电脑旁放着黑砂的咖啡杯和装满烟头的荷花边陶制烟灰缸。听说,于觉明是自由撰稿人,看得出,他靠着卖文字也没少赚。 “你就是从这里发现女尸的?”顾筠站在阳台位置,通过望远镜的眼孔左右调整角度。 “对,之前你们的人也问过了。”于觉明明显对顾筠高猛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表示不快。 “能再说说具体的时间吗?”顾筠找准角度,果然可以看见当日女尸躺着的地方。 “早上10点05分。”于觉明虽然还是配合顾筠的询问一一回答,但他的眼睛牢牢盯着macbook还未写完的文字,继续着自己的文思。 “你经常拿望远镜观察外面吗?”顾筠抛出直线球,以正常人的角度问出自己的疑惑。 “对,职业的原因,我喜欢观察人和景,但我又不喜欢出去,用望远镜观察正好一举两得。”于觉明不自觉地刁出着一根香烟,但反应到还有两个外人在,也只好放在一旁。 一旁环顾房间的高猛听到于觉明的回答,不禁毛骨悚然,感觉于觉明遮住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你也经常观察那个荒废的公园?”顾筠透过望远镜能更加清晰地看见公园的全貌,看格局和其中的断壁残垣,以前景致应该不错。 高猛自然不懂这些,他也靠着阳台的栏杆遥望,只见一片荒蛮,小声说道;“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对,每天一早一晚观察那儿是我长期的习惯。对于我们这些每日码字的人来说,看着那衰败的景象,想着当年她的盛景,想着她衰败的原因,想着她里面隐藏的故事和尸骨,是多么充满兴味的事儿!”初见于明觉,他的外貌让顾筠以为他是寡言之人,没想到如此健谈。但听着远处施工的声音,于明觉便没了兴头,说道:“以后等到高楼叠起,就没这样的好风景可看了。真心不明白,就为这迟早会消亡的地皮,开发商建那么多房子干嘛,只会堆起一片片空城罢了!”于明觉边回答边抱怨。 “能问一句,你一早一晚的具体时间是?”顾筠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继续问道。 “鲁迅先生说:‘黑暗给你我黑色的眼睛,我却拿它来寻找光明’,做我们这种工作的,自然是晚睡晚起,我的一早一晚是早上10点,晚上凌晨3点。” “那你发现尸体的那天凌晨有没有看见什么?”顾筠期待着于明觉能目睹些东西,哪怕就只是一个人影。 “当天雷电交加的,我就只晃了一眼,一片黑。”于明觉开始回想当日的画面,那天他文思不畅,写到凌晨,看了一眼望远镜就烦躁地睡了。 “真的就什么也没见到?”顾筠仍期望抓住水中的最后浮萍。 “没有。”于明觉抓着杂草的头发,歪头细想着。突然一道光亮在于明觉的记忆里闪过,他慢吞吞地说:“那天我看的时候正好有一道雷电劈下,在刹那的光亮中,我好像晃见公园出口的地方停着一辆车。” “能记起什么车吗?”这对于警方来说可是重大线索,顾筠紧追不放。 “就一眨眼的时间哪看得清啊!”于觉明对顾筠提出的无理要求无语。 “拜托,再想想!” 见顾筠神情肯切,又想到虽然自己不谙世事,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便勉强说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辆城市的suv,车子的流线有些像丰田的普拉多系列,其他的,我真的说不出来了!” 从于觉明家出来,之前基本没说话的高猛开始报告:“我观察了他家的四周,没发现什么疑点。” “是我们多心了,和他交谈过后,觉得他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是个不问世事的文字宅男罢了!”在到于觉明家前,顾筠就分好任务,自己负责问话,高猛负责观察。 “就凭着他印象所说的车型,就可以找到凶手吗?”高猛表示怀疑。 “哪有那么简单,但目前这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 蓉城里,光丰田的4s店就多达百家,要想在其中找到嫌疑人,顾筠和高猛必定要苦干一番了。 第四章 千年的难题:情为何物? 位于杨柳大道的greenhouse是一家独特的西餐厅,什么个独特法,一是在于它限制每天的食客,同一时间只有5桌提前预约的客人就餐;二是在于它的主打菜,不是常见的牛排,而是其貌不扬的蔬菜沙拉;三是在于预约的客人不仅要提早下单,还需要填写餐厅准备的答题。 在金钱充斥的浮华城市,这样有个性有格调的餐厅已不多见,餐厅的cheif用心烹调,价格虽不甚昂贵,但来者品心品情,就是缘。 晚上7点,林玥一袭黑裙,披肩短发一半梳起,扎成丸子样式。今天的林玥,工作之余破天荒的画了淡妆,桃红的唇彩配上简约的黑裙更显优雅。林玥坐在进门靠窗的位置,夏日的夜总是黑得很晚,外面的天空是火烧后的靛蓝,映在庭院里鹅卵石围着的池塘,与丝竹相配,颇有隐士之风,恬静之美。 林玥拄着下颚望着窗外,静静地等着她今日邀请的贵宾。外面的夜慢慢暗下来,室内点起一根根烛火,屋顶壁灯的光线压得恰到好处,即没有逾越餐桌上烛火的明,又扫尽边角的暗。在女waiter的指引下,一身米白色休闲西装外套的殷鉴远在林玥对面坐下,林玥自然地看着这个正当盛年的男子,白衣之下,有君子之风。 礼茶不语是礼节,进餐不语也是礼节。林玥和殷鉴远在安静中进餐,只听得到互相柔和的咀嚼声。 命运是个小孩,给有缘的人开着无聊的玩笑。 greenhouse最里间的一桌,坐着顾筠和刚到的姜轲。姜轲坐在座位上仍向后望着门口边角的餐桌,面露喜色。顾筠点完自己中意的菜品就将菜单递给姜轲,见姜轲没接,而是一脸邪笑地后望,便直接用菜单的硬壳拍打姜轲的后背。?????? 啪一声瞬间冻住周围的空气,在纯音乐的空灵环境里拍打声尤为响亮,感觉周围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姜轲渗渗低声说:“你干什么?” “我才问你贼眉鼠眼地干什么?”顾筠沿着姜轲刚才的方向望去,只看得到一个白衣男子,对面的人恰好被墙柱挡着。?“没什么?就是遇见一个大学时的师哥。” “那你不去打招呼?” “没看见别人有美女陪着吗,我连这点眼色都没有的话,怎么当心理学教授!”姜轲砸巴着嘴品尝已经上桌的蔬菜沙拉。 “你的学长应该结婚了吧!” “这你也看得出来。” “到了年纪还不结婚的,你是异类吧!”其实让顾筠如此推断的理由并不是所谓的常理,而是男子无名指上闪光的钻戒。 顾筠一边用刀切着3分熟的优质牛排,一边带着厌恶的语气说道:“看来,你那个学长也不是什么好人,一边想着自己的妻子,一边和别的女子约会。” “这你也知道,你不做警察肯能会成为有名的私家侦探,这可比你那公职赚的多啊!”姜轲打趣说道,但接着却深深叹气:“你误会他了,他吧!挺深情的一个人,只是……算了,看到现在他这样挺好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吃吧,吃完我还要赶回警局。” “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有趣的东西?”姜轲对这次案件特别眼馋,虽然毫无血腥味,但却足够变态。 “你感兴趣的无非就是那三具尸体。”说到案件,顾筠加紧吃的速度,苦难中还不忘挖苦自己:“如果出现第四具尸体,别说请你吃饭了,就该你带饭来看我了!” 轮到顾筠和姜轲静静进餐,另一方的林玥和殷鉴远便闲聊起来。 “怎么想到在这个地方请我吃饭?”殷鉴远环顾餐厅四周,除了吧台重新装潢之外,格局还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这里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吗?”作为邀约之人,林玥显得堂皇不安,害怕失了礼节。 “不是,很好,是很怀恋的味道。”殷鉴远的神情变得温柔,陷入了当日甜蜜的回忆之中。 “以前,经常来?” “嗯!”殷鉴远顿了一声,强作欢笑继续说道:“以前,经常和妻子来这儿。” 从认识殷鉴远至今,林玥重来没有见过他妻子一面,也没听过他提及他妻子一句,今天是头一回,但即使如此,在这个形单影只的男子身边,他妻子的影子却一直存在,无论是他无名指上捆着的结婚戒指,他茶椅肩衣上绣着的勿忘我,还是他书柜里面的爱情小说。 “你的妻子?”林玥小心翼翼地问着。 “哦!她啊!去法国留学了,有四年没回国了,今年,也应该回来了吧!”殷鉴远满眼笑着,但眼角的笑纹却有些颤抖,本应该喜悦的表情在殷鉴远脸上却浸满悲伤。 顾筠和姜轲进餐完毕,准备离开,走到林玥和殷鉴远所在的餐桌,姜轲还是决定和过去关系亲密的学长打声招呼。 在姜轲和殷鉴远寒暄之时,在一旁等待地顾筠不禁好奇地望向与好友学长约会的女子,但一望顾筠便后悔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和别的男人约会的女子竟然是他心头念着的那个人,林玥。 呆呆地望着眼前淡妆黑裙的优雅女子,再想到平时那个自然不羁的林玥,顾筠莫名想到那个万年俗语:“女为悦己者容。”,咔嚓一声有心碎的声音,顾筠僵直着转身离去。 待顾筠和姜轲前后离开,林玥心绪恍惚,果然,她也认出自从凤凰一别久未谋面的顾筠,原本打算不再见顾筠的林玥,在此次突然相遇中动了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greenhouse餐厅门口,林玥谢绝了殷鉴远的相送,看着红色的车子消失在巷口,便晃着肩包的链子朝另一个方向悠然走去。林玥抬头哼着歌,望着月,却暗伏心事。突然男人的手握住林玥的右手,林玥还来不及看清男子的脸,就被男子用力拉入一人身宽的建筑夹缝之中。 林玥的脸贴在男子的胸口,呼吸急促,心底传来的不是恐惧,而是熟悉的温暖。贴在墙边的男子,呼吸和心跳一如平常,只有他的手紧紧握住林玥的手,没有放松一丝一毫。谁也没出声,两人就只是这样静静地贴着。 “警察做这样事,可以吗?”林玥知道对面的男子就是顾筠。 “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回来后也不和我联系?”顾筠一股劲儿地直抒胸臆。 “为什么,不为什么?”一直以来,顾筠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过分关注,但林玥从来就是妄自菲薄,只是将他的行为当做一种警察的责任,但在凤凰自己昏迷时,他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并对有些意识的自己说要一起去看夕阳去看夜景。林玥即使对此类情感过于迟钝,但当顾筠握着自己的手时,林玥无比确信顾筠对自己的感情非比寻常。当赤裸裸地面对顾筠,选择是否接受这份爱,林玥懦弱得选择了逃避,打起马虎眼。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顾筠皱着眉,握着林玥的手又紧了一分,决绝地说道:“如果你是真的不明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 没等顾筠说完,林玥用力挣脱顾筠的手,转身离去,走了一两步的距离,林玥停住脚,月光照着她冰冷的侧脸,说着:“不要因为可怜我就爱上我,我不需要!” 顾筠从没见过林玥如此陌生发寒的表情,即使在顾筠射杀了何坚的时候,林玥也只是情急的埋怨。顾筠知道此时林玥是很认真地说这番话,但顾筠也知道自己对林玥的爱并不只限于同情。 今夜的满月真是寒上心头。 第五章 第四具女尸 两天后,刑侦二组对于那辆黑色城市suv车的调查还在继续,却意外发现一个新的线索。??????由于在三名死者的身份背景调查中没有寻找到异样,顾筠决定从死者生前的兴趣生活,特别以网络活动为切入口进行相关调查。经过网络技术侦查科数日的排查,发现三名女性被害者死前两个月内曾先后都在一个匿名帖上跟过贴。这个帖子是去年7月份建的,是个冷门的心理咨询帖,建贴以来,反响平平,跟帖的要么是广告,要么是一片谩骂。但近几个月,帖子的访问量开始剧增,而三名被害者就是频繁跟帖访客中的一员。 纵观帖子的内容,分为前后时间段,前期多为贴主心灵鸡汤似的独白,而后期,主要集中在今年4、5月,跟帖的人多了,贴主也开始回帖,帖子的内容逐渐转化为双方的对答。 网侦科(网络技术侦查科的简称)的工作人员将被害者跟帖及贴主回帖的内容整理打印出来,提交到顾筠所在的刑侦二组。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对着一大叠的来自丰田所有4s店买过黑色城市suv的客户信息资料已经整整两天,顾筠高猛和从来不打杂的张韶平纷纷黑着脸,办案条件从来没有如此艰苦过,案发现场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即使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和变态的目的,但这些都不足以确认凶手的身份。 高猛庞大地身躯在椅子上窝了超过12小时,脖颈处压力重重,高猛艰难得起身,扭动脖子,反手敲打着项背,抬起手臂闻了一闻,这么热的天气,两天没有洗澡,身上一大股子味儿。高猛捂着鼻子,暗暗摇头,突然望见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多出的“台词”。 高猛将所谓的“台词”拿到眼前,后面贴着的便利贴失去粘性,滑在地上,上面清楚地写着“网侦科报告”还用红色的水性笔标注了“重点参考”四字。时间回到半夜时分,网侦科的小王将帖子上对答的资料放在高猛桌上,并提醒他要交给张队和顾筠,可困意上的高猛哪里还记得有这事儿,只是将这重要线索落在一边。 看着纸上的“台词”,高猛不自觉地读了出来,想当年他可是学校播音社的一把手。 小薇: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刚读完第一位死者的留言,张韶平和顾筠就怪异地望着眼前站着的庞然大物,特别是张队的眼神,明显带着嗔怒,仿佛在说你小子不干活在旁边无畏地感爱叹情干什么。 感受着强烈的视线,高猛急忙展示着手上的“台词”,无辜地说道:“网侦科传来的资料”。 “你继续。”顾筠平摊着手,温和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歉。 断念:结中自有忧与喜,何故断情又断谊。同是天涯沦落人,且让君来解忧愁。 艾丽:“爱情没有那么多借口,如果最终没能在一起,只能说明爱得不够。” 断念:“亲爱的艾丽,我昨晚辗转难眠,因为我知道我们存在共同的伤痛,我曾经深深痛苦,但我们都曾经拥有真爱。在未来的某处,期待与你的相遇。” 痴心狂人:“若不是因为爱上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每个念头都关于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断念:“若是与她相爱,却无法在一起,每个时刻眼里心里都是你的影子,我真的想念你了!” 高猛一口气读完,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年轻人,整天就是情情爱爱的,无聊!”张韶平烟瘾又犯了,正准备抽出香烟,家中妻子的影子却一闪而过,想当年,张队也为自己的年轻的爱情如此无聊过。 “多亏了这情情爱爱的对白!”顾筠抵着太阳穴思考片刻,表情带有喜色,对高猛交代说:“去网侦科,看他们有没有办法查到帖子的ip。” 高猛也觉察出案子终于有些眉目了,便立马前往网侦科。顾筠也跟着高猛出了办公室,走到廊角时,手机铃响,接通后便传来男子幽沉的声音。 “顾大警官!”果然是姜柯的声音,不过带着些许疲惫烦躁的小情绪,肯定又是熬夜写了一晚上的研究报告。 “真是稀奇,你今儿怎么有空找我?”顾筠望着天边气势汹汹的乌云,心情压抑地说道。 “我算是无聊透顶了,想在你这里寻寻有什么新鲜好玩儿的事情?” “借你吉言,总算没发现第四具尸体!”不知为何,林玥的脸在顾筠脑中闪过,顾筠犹疑地问道:“对了,问你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姜柯打着哈欠。 “那天......你那个学长怎么样?”顾筠语气略显迟疑,他不知道自己能得到怎样的答案。 “哪天?”姜柯一时没理清思绪,顺口问道。 “就是greenhouse那天。”顾筠有些发火,他以为姜柯又在逗自己,但下一秒,顾筠还是放低语调,补充道:“他的为人如何,品行怎样?” “哦!你说的是殷鉴远学长啊!他挺不错的,k大研究生毕业,才富五车,有自己的诊疗室,算得上中上阶级吧!” “感情生活方面呢,是不是滥情之人?” “没有啊,他挺专情的,青梅竹马的妻子死了快五年了,除了那天见到他和女人吃饭,就没听过他身边出现过其他女子。” 对于自己臆想之中的情敌,顾筠第一次感觉自己势弱,平时还有外貌撑着,但看看做事儿时乱七八糟的自己,心更加凉了几分。 窗外,风开始呼啸,刚才还在远边的乌云滚滚而来,为情而沉落的顾筠不知大雨即至。 连续好几天,雨没停过。明日就是七夕了,大部分年轻情侣盼望着这天能够天晴夜朗。而就在前一天的周末,林玥还是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往殷鉴远的诊疗室跑。到达诊疗室门口,门是闭着的,林玥试着扭动门把,门没锁上。林玥进到室内,可能因为天气原因,诊疗室里空荡荡的,没有来访的客人和聘请的助手,就连诊疗室的主人也不见踪影。 林玥来到殷鉴远的休息室,里面也只挂着长袍,在整个暗沉的屋里,唯有轴线上的茶座上闪着银色的光亮,林玥走进一看,是殷鉴远十分珍惜的结婚戒指。旁边放着他与妻子的合照,合照的时间是5年前的七夕,上面还写着结婚纪念四个楷体金字。不知怎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林玥正准备退出休息室,目光却停留角落里竖挂着的巨幅丙烯画上,林玥进出这间休息室不下五次,却从来没注意到这还挂着这样的一副抽象作品。 画作是以木头为载体,上面充斥着红黄的点和柔和弯曲的线,远远望去就像一支破茧而生的蝴蝶。林玥出神地看着这幅不知出自谁手的佳作,不禁用手扶着画的侧边,林玥哪能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竟然暴露出这间房的最大秘密。 林玥左手扶着画板,画板却往右滑动,林玥这才发现原来画是嵌在墙体的凹槽里,能左右滑动,就像推门一样。而在画的后面,却藏着一道暗门,暗门是打开的,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林玥畏惧一切的暗,身子慢慢后退,但在黑暗中,却传来男子凄厉的哭声。是殷鉴远。戒指、合照、哭声,以及春天那个从楼顶跌下男子的画面,走马灯般在林玥脑海里循环,林玥咬着嘴唇,握紧拳头,轻轻地走下黑暗,面对残酷。 暗门里是一个地下室,刚走下阶梯,浓厚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从铁门的缝隙漏出白色的光线,林玥屏息望去。只见左方是医院常见的手术台,旁边有序地放置着手术器具,右边是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罐,但无法看清里面装着什么。而林玥视线的正前方,殷鉴远脸上鼻涕眼泪一把,平日里温婉君子风度烟消云散,他两腿张开瘫坐在水泥地上,手中就抱着一个罐子,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声音嘶哑,也一直哭泣。林玥的目光死死盯在殷鉴远怀抱的玻璃瓶里,淡黄的液体里浮动着一个灰白色的东西,林玥眯着眼睛细看,身体开始发寒发抖,食道仿佛有东西要涌出。林玥回转身,蹲靠着墙壁,眼睛因为恐惧而增大。 玻璃瓶里的放的不是别的,虽然颜色与网上看到的不同,但那的的确确就是人脑。 林玥摇摇头,极度想要否认眼前的事实,在林玥的眼里,殷鉴远不只是治疗自己内心痛苦的医生,当他轻声鼓励林玥和林玥谈心时,林玥心里是暖暖的,虽然记不得了但林玥内心清楚这种感觉是哥哥的感觉。谁也无法承认自己的哥哥是变态杀人魔,因此林玥鼓起勇气重新确认一遍,当她再次从门缝中往里望去,却对上了殷在远的目光,目光里是杀意,是冷酷,是野性。 林玥脑里一片空白,但肢体却做出逃跑的反应,但没等林玥走上楼梯,眼睛已经一片漆黑,林玥倒在地上,后脑勺渗出血来,在水泥地上滴下一两点,林玥失去了意识。 第六章 七夕 我躲在银河边独自哭泣 意识到林玥危险,是在顾筠看到网侦科查到的ip地址并由此定位查到的户主名字,报告上加粗写着“殷鉴远”三字。顾筠心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是立马追踪当下最有可能的嫌疑人,而是拨打林玥的号码,按下快捷键1,电话那边没有任何反应,连着几次都是这样。望了望腕表,正值10点,以顾筠对林玥的了解,周末的上午,林玥一般不会出门。 为了确认林玥的位置,顾筠只好驱车来到林玥家门口,按了好久的门铃,屋里没有回应,林玥曾经提过自己是眠浅之人,稍有动静,就会醒,说明林玥没有懒睡,但细想自己到底对现在的林玥了解多深,想起greenhouse里淡妆黑裙的林玥,顾筠顿时没了底气。就在顾筠失意之时,楼上的大妈正好卖菜回家,见顾筠直定定地站在门前,大妈好心提醒:小姑娘,一大早就出门了。 听到林玥不在家的讯息,顾筠内心的不安感更多了一分。回到车里,他拨通张韶平的电话,知会他如果1小时自己还没有打电话,就带着刑侦组的警员缉拿嫌疑人殷鉴远,还有最为重要的事是记得来时叫救护车。显然顾筠并不担心自己受伤,而是做最坏的打算,林玥被绑、受伤、以及...之后的顾筠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现在的他只能迅速赶往殷鉴远的家,争取时间挽回一切。 “醒来,快醒来!”熟悉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你是谁?”林玥徘徊在黑夜中,抬头旋转,往四周望去,漆黑一片,只有声音在方方正正的空间里回响。 “别在这个世界游荡了,再不出去,门就要关上了。”林玥往后看去,果然一个发着白光的门正慢慢缩小,门的另一头,林玥分明看见一个小男孩的背景。林玥向着门奋力奔跑,想要追逐她一直追赶的身影。林玥进了门,却在现实中醒来。 周围沉寂得可怕,只听得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林玥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子被禁锢在手术台上,手脚都被皮带紧紧地勒着。林玥无奈地歪头看着穿着手术袍殷鉴远的背影,眼泪不止地从框里涌出。 “为什么?”林玥只是留着泪,她不知道是在问殷鉴远,还是再问命运。 “你应该知道的?”殷鉴远的手稍微停顿,但还是继续准备着手术的工具和药品。 “她死了,就永远地消失了。复活什么的,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目睹了一切之后,加上新闻里的报道,林玥虽然既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眼前的殷鉴远就是上个月闹得满城风雨开颅变态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不,可能的,你看,这些论文,国内外这么多脑神经科学家都说可能的。”殷鉴远拿起一沓沓白纸,朝着林玥大声述说着自己所谓的论据,可以看见,殷鉴远面目狰狞,鼓着双眼,林玥知道,眼前的殷鉴远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 林玥不打算和殷鉴远讨论什么大脑的神经科学,她只是想起之前报道的三位死者,花季陨命,何其凄惨,便说道:“即使这样的手术有效,你知道你是在一命换一命吗?” 殷鉴远大笑,为自己辩解:“那些女人,都为情所困,在网帖上接触她们的时候,就知道她们和我有一样的痛苦,但有一点不一样,她们是被男人负弃,而我和我妻子的爱却坚如磐石,永远也不会改变。以她们的命换回我妻子的命,不是很划算吗,她们从人世中解脱,又能成全我!” 听着殷鉴远自私到极点的话语,林玥感觉他已无可救药,已经完全疯狂,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开口多说一个字,只会增加自己对殷鉴远的厌恶罢了。 殷鉴远见手术台上的林玥一声不吭,并且视线避着自己,反而开口说道:“其实,我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害你的。怪就怪你自己,看见我做的事儿,我不可能放走知道我秘密的人。对还要怪那些臭警察,查得那么严,害我搞不到新的实验体。明天就是七夕了,那是我和我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九年前,我们就是在七夕那天结的婚,我们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后也在一起,我们约定老了以后也携手与共,不离不弃,可是老天就是这么残忍,五年前,我的妻子因先天心脏病死去,被通知她死亡的一刻,我知道我生活的天顶完完全全塌陷。我抱着她慢慢冰冷的身体在家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后来....后来......” 殷鉴远情绪激动,跑到墙角的冷冻箱里取出装有鲜活大脑的器皿,抱着它,仿佛当天的场景、心情、气味都回来了,殷鉴远狐疑地望着四周,低声继续:“后来,就在这里,我亲手剖开了我妻子的大脑,用我亲手制作的低温保藏剂冷冻保存,等待着某一天,我可以亲手复活我最最心爱的妻子。” 殷鉴远轻轻放下他妻子的大脑,慢慢走向林玥,沉稳可怕地对着林玥说道:“最后一次,只是最后一次,你就成全我吧,成全我和我的妻子吧!” 殷鉴远拿起装有麻醉剂的针管,注入无法抵抗的林玥体内,慢慢的,林玥的眼皮变重,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差不多过了15分钟,林玥就完全进入了麻醉状态。殷鉴远拿起电动剃刀,眼看震动的刀片就要接近林玥的头皮,林玥的命运改走向何处... 顾筠持枪闯入殷鉴远的家,幸好门没反锁,给顾筠能不打草惊蛇潜入室内的机会,搜寻过所有房间后,顾筠在最里间的和式屋里找到了暗门,顺着楼梯下去,顾筠极为小心从门缝观察着室内的情况,见林玥被绑在手术台上,旁边殷鉴远正拿着电动剃刀,为开颅手术做准备,眼看剃刀一点点接近林玥的黑发,千钧一发之际,林玥破门而入,双手持枪对着殷鉴远的心脏,让他立马投降自首。慌乱之中,殷鉴远顺手拿起锋利的手术刀,抵着林玥的脖子,要挟顾筠放下手枪。 见林玥昏迷在手术台上,只能任人宰割,旁边的殷鉴远也因为心情紧张手一直抖着。顾筠当下只能先安抚殷鉴远的情绪以免他误伤林玥,便慢慢放下手枪把它滑到凶手前方。殷鉴远手上还是拿着手术刀,眼光瞄着身前的手枪,正当他颤巍巍地弯下身子去捡手枪之时,顾筠向箭一般扑了过来。顾筠反手抓着殷鉴远拿刀的左手,而殷鉴远也使出浑身的气力保护最后的武器,两人近身搏斗从手术台移到开着的冷冻箱旁。在抢夺手术刀过程中,顾筠斜向下快速用力,锋利的刀尖插入玻璃瓶内,刚好刺破鲜活的大脑。 瞬间一切烟消云散,殷鉴远所有的执着都化为乌有,没有复活,没有妻子,没有未来,他整个身子如和水的泥一般瘫软,没有绝望的嘶吼,只是失魂落魄。顾筠放开抢夺过来的手术刀,立马返回手术台接触林玥身上的禁锢,拨通报平安的电话,时间正好一个小时。 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顾筠抱起还在昏迷的林玥,向后望着殷鉴远,径直离开了。高猛与顾筠擦肩而过,顾筠眼神中有托付,“剩下的交给我吧!”高猛拍着顾筠的肩膀说道,然后边走进边宣告正式逮捕开颅变态杀人狂魔殷鉴远。 当高猛正从腰间拿出手铐,殷鉴远不紧不慢地拿起手边的手术刀,高猛来不及制止,手术刀便深深地插进殷鉴远的胸口,高猛扶着殷鉴远摇摇欲坠的上身,说道:“原来死也是我们重聚的方法,我真笨……一切都结束了!” 林玥只是摄入了麻醉药,陷入暂时昏迷状态。待身体已无大碍,林玥很快离开了医院。回家之前,林玥来到了曾经自己最为安心的地方——殷鉴远的家,物是人非,警察采完证据后,屋里全是乱糟糟的一片,附近的居民纷纷指摘这是不祥之地。林玥心想,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原来这么近。 走进和室,只留下榻榻米和不值钱的书籍,破茧成蝶的木板画斜靠在墙角,暗门已被封住,来到书架,林玥抽出牛皮珍藏版的圣经,翻开勿忘我书签夹着的书页,上面用红线勾着以下话语:死人要复活,尸首要兴起。睡在尘埃的阿,要醒起唱歌。因你的甘露还像菜蔬上的甘露,地也要交出死人来。林玥感受着殷鉴远从头到尾的执着,他翻颂着圣经,却不知道圣经里除了复活也有这样的话:神造就了我的灵魂,我跪求,我死后不希望有来生,还是毁灭我到无的状态吧!快乐与悲伤都和我不相干,多好啊! “无论人是否能够复活,都终究只是虚妄之事,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你说是吧,哥!”林玥望着外面变亮的天,微笑着说。 七夕这天,天还是晴了。 警察局里,顾筠和高猛正整理着搜查到的证据作着结案报告。 案子结了,办公室的氛围也轻松不少,张韶平也懒洋洋地躺在椅背上,悠闲地吞云吐雾。 高猛也为可以按时下班而欣喜,正好趁着七夕安抚怨声载道的女友。顾筠反而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认真而严肃。 高猛翻开凶手运送尸体车的照片,对着顾筠说道:“前辈,报案人于觉明不是说案车是黑色的吗?怎么搜出来有血迹的车是红色的呢?” 其实开始顾筠也没想通,但晚上驾着自己红色吉普经过深蓝色的广告灯牌时,绿灯正好照着自己红色吉普的一角,顾筠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理,说白了,就是简单的三色光原理。在一般人的认知范围里,闪电是白色,可闪电其实是蓝色的,蓝色光印在红色车上会呈现品色,在加上黑夜,品色发黑也就成了黑色。所以在于觉明眼睛里,红色的丰田suv就变成了黑色的了! “殷鉴远现在怎么样了?”顾筠突然问道 “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说来也是可笑,他以为死了就可以和自己妻子在一起,如果真的存在容纳灵魂的另一次元,根据佛家的说法,也只能一个升入天堂,一个堕入地狱,哪里会永远在一起,执着真的会害死人啦!”作为旁观者,高猛可以这样感叹,但如若他就是当事人,会怎样选择呢? 做完手上的报告,张韶平翻阅一二,就允许这段时间劳神劳力的顾筠和高猛提早下班。 走出警局,高猛本想坐顾筠的顺风车回家,不想红色吉普旁一个女子文静地站在旁边,高猛眼力不差,认出是那天顾筠抱着的加害未遂的女子。高猛笑眯眯地对着顾筠,拍了拍顾筠的项背便自觉离开。而顾筠也朝着女子的方向,悠悠走去。 事件过后,顾筠和林玥虽然不能成为男女朋友,但林玥答应重新看待顾筠,从朋友做起。今天作为朋友的林玥要介绍自己的好友姜柯给林玥认识,并建议林玥可以让一点不比心理医生逊色的心理学教授姜柯给她做心理辅导。林玥没有拒绝,便答应了。在咖啡厅里,顾筠和林玥面对坐着等待姜柯,但公司的一通电话让林玥不得不缺席离开,时间就是这样巧,林玥刚走,姜柯就来了。往后望着在greenhouse见着的女子的背影,姜柯一坐下便质问顾筠:“原来,你和她有一腿,怪不得那天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原来是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子和别的男人约会,吃醋了!” 顾筠没有回应,无声默认。 “她叫什么?”姜柯开始关注好友的意中人。 “叫林玥,双木林,神珠玥”(玥,出自北宋《广韵》、《集韵》:并鱼厥切,音月。神珠也) “林玥!”姜柯神情变得深沉,嘴角泛起一笑。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因循果报,一切都是定律,一定无法逃避。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被弯曲的一切开始被扭正。 伦理悖论 一切只是个悲剧。 西门的肯德基二楼,飘荡着丝丝血腥气,和着冷却的炸鸡味儿,另人作呕。这起案件不需要任何现场勘查,有足够的目击人,施暴者也被当场抓获,手上还拿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凶器。 只是一起简单的伤人案而已。听着高猛绘声绘色的现场描述,顾筠却突然心梗,破了这么多起命案,顾筠无数次质问自己:在作为一名警察之前,我们首先是作为一个人存在的。但见过那么多的生死,烦过命案中盘根错节的线索,我们看待生命问题的角度是否变了,变得冷酷无心起来。 这是高猛首次独立处理的案件,虽然这样说会显得单纯的高猛冷血无情,但他的神情里明显透露着欢喜。案情很简单,就是一年轻女子拿刀刺伤了一名中年妇女,年轻女子没有逃,却极其自然地蹲下从妇女荷包里掏出人民币,现场的顾客立马报了警,并拨通急救电话。出外勤的高猛恰好就在案发附近,接到线报,他第一个赶到现场,控制住持刀的凶手。犯案的女子没有任何抵抗,也没有伤人后普遍呈现的恐惧。给人的感觉就是,她的所作所为理所应当。 根据调查,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受害人与监狱里泰然自若的加害者之间是母女关系。女儿刺母亲在当今怪事百出的社会早已不是什么大的新闻,没人震惊,因为都无关自己,都过着自己波澜不惊的生活,只是对作为母亲的韩多子生了韩秋这样的不孝女表以同情罢了! 女儿为何要杀自己的母亲?事件发生后,这起尚未宣判的案件在蓉城新闻中被报道。报道的标题是:女儿为钱当众刺母。报道以一柄血淋淋的尖刀开始,以记者采访街头路人酣畅淋漓的谩骂和唏嘘声结束,没人去探究其中深层的原因。 并肩走在顾筠身旁的林玥一眼不眨地盯着商店外展的电视屏,电视里播报着这起刺母事件。顾筠之前已经看过报道,没必要再看第二遍,他的视线一直凝结在林玥身上。 第一次约林玥吃饭因林玥临时有事儿无疾而终,但一周前,顾筠又兴致盎然地准备了第二次会餐,连续五天,顾筠用短信强攻炮轰才磨着林玥赴约,但这次反倒是姜柯缺了席,只剩下顾筠和林玥,刚好一男一女。从来迟到的顾筠这回很早就到了餐厅,看着餐厅里出入的靓女,突然想起上次在greenhouse里林玥的妆容仪表,不觉暗自期待起来。但当林玥一袭素衣麻裙出现在顾筠眼前时,顾筠只好歪歪头无奈一笑。 注视着表情认真的林玥,顾筠心中的小小不满也烟消云散。眼前这个女子,她的魅力从来不湮没在脂粉华衣之中,而是她专注的眼神和坚强的内心。 转过身来,林玥发现顾筠的视线直直对着自己,便问道:“我是哪里奇怪吗?” “对这件案子有兴趣?”顾筠反问林玥。 “不会又是你们摊上的案子吧!”观察顾筠的神情,林玥肯定自己已经猜准了八分。 “恩,算是吧!”顾筠不想过多解释其中的渊源,林玥也应该对高猛如何办案,如何擒住凶手没有兴趣。 “那女孩现在怎样?”林玥边走着边与顾筠聊着当事人。 “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奇的冷。” “真的只是为了钱吗?”虽然从新闻报道的信息看,钱无疑是母女冲突最直接最露骨的原因,但一向心思缜密的林玥觉得其中的原因不止于此。 “你也这样认为,除了钱之外,还存在更深的原因?”顾筠也有同样的见解,即使新闻中多次提到现场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犯案女子手上攥着百元现钞。 “譬如说,女子为什么需要那笔钱,母亲为什么取了现钞却临时不给,而与女儿发生冲突?”林玥开始一条条摆出疑点。 “应该是......女子要拿这笔钱去干不好的事,她...骗了自己的母亲却临时被母亲发现,母亲不给,她就抢夺并用刀刺向母亲”顾筠拇指与食指抵着太阳穴,边想边说。 “感觉中间断了一截。”林玥从顾筠推理的话中发现缺失了一个关键点。 “断了一截?”顾筠重复着林玥的话,同样思索到。 “凶器!”顾筠和林玥同时想到。 “对,是凶器,女子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把水果刀?”其中真正的缘由耐人寻味。 “原来凶器真的是水果刀。”林玥本来以为新闻中的画面——一柄水果刀浸在血里,只是电视台为了夸大效果,营造气氛而制。 “如果要杀死人,而又要避开被发现的风险,你会选择哪类哪种型号的刀子?”林玥试着带入场景,来发现可能的答案。 顾筠注意到林玥问题中的关键字眼“杀死”,对如果要对方直接毙命,菜刀体积太大容易暴露,文具小刀长度不够,插入身体只能照成部分器官损伤,想来想去,只有水果刀最为合适了。 “难道,那女子一开始就要杀死自己的母亲,或者她的目标不是母亲,而是另有其人。”林玥陷入无限循环的谜团,眼珠左右转动,眉头也紧皱起来。 突然来自肩头轻轻一拍,林玥困惑地望着顾筠。顾筠的手伸向林玥的脸,脸也慢慢靠近,看着顾筠温柔的眼神和胭红的嘴唇,林玥的身体顿时僵直,眼睛不自觉的紧闭起来。但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眉心处传来一丝温度,顾筠用双手食指舒展着林玥皱起的眉心,仅此而已! “好了,这样就不会成小老太了!” “你还是管好自己吧!看那么近,小心眼睛又成近视!”林玥尴尬极了,反过来作弄顾筠,揭外貌主义顾筠的丑。 对,在青葱岁月里,成绩拔尖的顾筠也在万卷书页中磨得一双近视眼,好在度数不高,在报考警校时,做了手术,远离了眼镜。但这一直是顾筠的秘密,就连张韶平也不知道的最高级秘密,林玥是怎么知道的,顾筠不解。 “你…你怎么...?”一向擅言的顾筠突然变成了结巴,还没等问题全说出口,林玥就抢先回答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着被揭伤疤顾筠一脸可怜相,林玥也就不打算打哈哈了,微笑说道:“你想东西的时候不是有一个习惯动作吗?”林玥漏出侧颜,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贴着眼睛架的边缘,抵住太阳穴位置。“这应该是你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虽然后来你没带眼镜了,由于度数不深,眼睛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形。但即使外表可以骗人,人的习惯是不会骗人的。” 顾筠没想到林玥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观察入微,心底瞬间暖暖的,眼睛里也一片柔情。 这个女子能伴我一生该多好啊! 阳光在的时候一定会藏着阴暗,有人幸福的时候也会有人无限悲痛,世界就是阴阳,我们只是在阴阳中不断变化着人生。 在韩秋刺母的案件中,问题本身就高于探索的答案,对于人性悖论,人们从来也解释不清,可谁也没想到事情却从未停止。 案发两天后,监狱中的韩秋突然哭天抢地,发疯似地闹着要见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母亲,周围所有人都认为韩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幡然悔悟。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韩秋犯了故意伤害罪,理应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在量刑方面,若被害人不主张诉求在加上犯人有心悔过,韩秋很有可能得到减刑。虽然要在监狱里蹲上几年,但时间是有期可待,但如果母女情破裂不及时修复,那就是终身的遗憾。看着韩秋撕心裂肺的痛哭,旁人虽然有心在母女关系完全破裂之前成全韩秋,但规定就是规定,别人无能为力。 但俗话说靠人不如靠己,终于韩秋用极端的方式缩短了与母亲的距离,韩秋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在检察院、法院双方的许可下,韩秋允许在开庭前保外就医。命运就是这么恰巧,韩秋被安排疗伤的医院就是她母亲韩多子就诊的医院。 农历7月15,中元节。这天晚上,城里的家家户户都来到河边焚纸冥香。医院浓重的戾气让本就清静的住院大楼倍显阴冷,六楼角落的单人病房里,韩秋对着满月祈祷,嘴里还练着不知明的经文。她知道,今天就是自己被接纳之日。 门外只有一名警员守着,韩秋报告要去小解。在警员的监视下,韩秋进了女厕所的门,却久久没有出来。困顿的警员小伙突然发现不对,冒着尴尬持枪闯入厕所内部,环绕四周,只见靠着走廊的小窗大开着,韩秋逃跑了! 韩秋真的逃跑了吗?为了不引人注意,韩秋潜入其他病房,偷走并换上一套便衣,扣上帽子,眼神留意着左右,往消防楼道走去。和天使说的一样,发现犯人逃跑,医院在安排完重症病人之后,拉响了火警装置,很多人都朝着消防通道往外慌忙逃散,大门有警察把守,细细检查出去的每一个人,作为逃犯的韩秋根本无法逃脱。但韩秋的目的也不是逃,顺着人流,韩秋下到四楼,却调转方向朝西南角的病房走去,这是母亲韩多子所在的重症监护室。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直昏迷未醒的母亲。韩秋打开隔离门,站在母亲身边,她眼里包满了泪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身体弯曲在母亲满是药味的额头上深情一吻。这一刻,韩秋是贴心的女儿,她的泪她的情是真心的。可下一秒,韩秋解开了母亲口鼻上扣着的呼吸器,关闭所有治疗仪器的电源。韩秋从口袋里拿出天使给的信物,类似日本晴天娃娃的布娃。韩秋将白布娃塞进叠放在胸口母亲的手里,嘴里默默念着经文。韩秋眼神变得凶狠决绝,她双手握着刀柄,刀尖垂直刺下,穿破布娃的头,直破心脏。 等警方通过实时监控来到韩秋所在的重症监护室时,床榻上的韩多子已经在昏迷中死去。三两个警员持枪对着站在窗前的韩秋,韩秋则向外望着天空悬挂的满月,又朝树林暗处瞄了一眼。在警察反复的警示之后,韩秋身体后转,对着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阵仗,韩秋双手在空中握紧沾有母亲血液的刀柄,刀尖向着自己,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用力刺去。韩秋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练习了这么久,心脏的位置不可能偏离。躺在冰冷瓷砖上,在奄奄一息之际,韩秋一字一句地说着:“主,请接纳我的母亲吧!” 第二章 命题:永生? 泰戈尔曾说:“附和真理,生命便会得到永生”,但真理永远只掌握在一人手中。 天使:一切妥当? 撒旦:小秋将生命托付给了主,她会得到永生! 天使:好好对你手下的门徒施以洗礼! 撒旦:我的主,原谅我,绝不会再次溅血。 天使:丘比特的箭回收完毕? 撒旦:已回收,放在天门的格子里。 天使:风声紧,准备圣体的事儿暂时搁置。 撒旦:主,再一次原谅愚蠢的我! 天使、撒旦:akunamatat,youanyak,soumaqu,saiya。(古希腊咒语,汉语读作啊库那马塔塔,有暗的勒他可,搜有玛曲,斯咿呀) 太阳炽热地燃烧,蓉城的柏油路上燃起一路的火气。人们纷纷躲在空调屋里,贪图现世的享乐! 在几无行人的社区街道旁,顾筠和高猛蹲在车里执行监视任务。可恰巧车内的空调坏了,顾筠、高猛只好打开车窗猛扇着扇子,但手挥动的速度哪里抵得住汗水的落体速度,没过多久两人就变成落水的鱼儿,浑身湿漉。 高猛从短裤兜里掏出一个白布娃,拿着左右打量。顾筠只是瞄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你不会就拿这个来讨好你的女朋友吧?” “这样又破又不吉利的娃娃,就算送给鬼也不会要吧!”细看白布娃娃的头,明显上下贯穿了一寸宽的割痕,高猛把白布娃拿到高于头顶的地方,泄气地说:“还不是肯德基那桩案子?” 听着高猛的唏嘘声,顾筠知道犯人最后杀母自杀的结果在当初负责这起案件的高猛心里一直都是个结,他不禁多看了白布娃几眼,白布娃初看像晴天娃娃,但晴天娃娃眉眼是笑着的,这个娃娃却只有一双圆滚的眼睛。对着阳光,娃娃下身的白布边角呈锯齿状,像鸟儿的翅膀,望着整个娃娃的轮廓、形态,倒是让顾筠想起天使来。阳光透过白布娃的头部,顾筠发现在布娃嘴巴位置有米黄色的异物。 高猛从破口的地方拿出布娃头里的棉花,在棉花里发现的异物结果只是一张折叠的纸条,打开看,纸条上面写着一串英文字母:akunamatat,youanyak,soumaqu,saiya。高猛试着发音,可这既不是英文单词又不是汉语拼音,感觉只是字母的胡乱拼凑,极其拗口生僻。顾筠接过纸条细看起来,但无论怎样断句,也不明其意。 看着头部干瘪的白布娃,盯着它脸上圆鼓鼓的眼睛,顾筠对这起看似已经完结的韩秋杀母自杀事件来了兴趣,这件案子不一般! 将新案子的证据送到k大实验室后,顾筠顺便去探访久未蒙面的姜柯。半个月以来,顾筠每次约姜柯,他都推说有事儿,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得空,还是故意回避。 来到姜轲的办公室,推开半敞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但桌上电脑屏还是亮着的,桌旁水晶杯里的茶水还剩下大半,姜柯只是临时出去。顾筠望着周围熟悉的布置,眼睛一眼盯住姜轲关着的书柜。自大学毕业后,顾筠已经很久没买书了,但他知道林玥是爱书之人,为了和林玥拉近距离,有更多共同话题可聊,顾筠在家里安上了整面墙的书籍架,往上面一股脑添置了五花八门的书籍。??????? 书柜的门没上锁,打开一看,书籍密密挤在一起,却井井有条。不愧是大教室姜轲的书柜,里面一大部分都是外文典籍,英文占了一半,其中不乏德文、法文、俄文等文字的书籍。顾筠随便抽出一本黑色硬壳的书,书封上面嵌着黑金的五角星,五角星里围着绵羊的图案,书名叫“tosymboltpsias”(托塞木波罗拉他扑涩阿斯,中文的意思是符号崇拜)。随意翻开一页,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面对这些所谓的单词,顾筠一个也不认识。 顾筠的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想都没想,就说:“你这是要劫财还是谋杀啊!”???????? 姜轲收起冷肃的脸,端了端金边镜架,坏笑起来:“真没意思”。 姜柯重新坐在在办公椅上,散漫地问道:“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顾筠摊着书靠在书柜边角,戏谑地问:“难道你吃醋了?”???????? 姜轲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上,正经地回答:“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难道你想我插上一脚?”?????? 在自己还没有在林玥心里站稳脚跟之前,任何人特别是姜柯这样的优秀人才、趣味相投之人的出现都会造成威胁,虽然是自己如兄弟般的好友,但顾筠还是不得不提防。?因此顾筠没有回答,反而调转话题,指着手上的天书问道:“这是什么鬼书?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懂,自问我的英语水平也没差到这个地步吧!”? 姜轲瞄了一眼书封,又将眼睛挪到屏幕中央“就算你英语水平再高,你也是没法看懂希腊文的。” ??????“希腊文?”????? “对,虽然现代的希腊文字为了容易学习和发音已经发展得和英语很近似,但古希腊文则是与众不同的,像一只只小蝌蚪,充满生趣!”姜轲对希腊文怪胎似的变异明显不满。????? 顾筠突然想到白布娃里的米黄色字条,上面的字母同样排列无序,拗口难懂。有现成的专家在这里,何不请教一番。顾筠边想边摊开笔记本,放在姜轲眼前。????? 姜轲看了看,按着上面的字母念道:“阿库那马塔塔,有暗的勒他可,搜有玛曲,斯咿呀”。看着顾筠一头雾水,姜柯只是平淡地说:“这是古希腊的一句咒语,意思是寻找死亡的结界,你我的守护神,他的肉体,永垂不朽。” “咒语,永生?”顾筠口中念着这两个短词,又抵着太阳穴陷入沉思。 姜柯反而兴致勃勃地望着顾筠,打探道“又有什么棘手的案子吗?” “这回可没有现场的尸体照片作为报酬哦!”的确,韩多子和韩秋相继死去,肯德基伤人案已经完解,两幅冰冷的尸体也化为灰烬,永生,难道化作一堆骨灰就是韩秋口中的永生吗? “真扫兴!”姜柯本应遗憾将在自己重要藏品的目录里留下空白的一笔,可他的脸上却现出了鄙夷之色。 “你相信永生吗?只是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心理学教授。”顾筠认真地问着姜柯。 “你是指人体的永生,还是灵魂的永生?” 顾筠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人的灵魂与身体是分离的,他想了想说道:“人体吧!” “附和真理,生命便会得到永生。”姜柯引述了泰戈尔的话,却并没有明确表述自己的立场。 “什么是真理?” “世人是愚蠢的,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创造真理。所以,人心就是真理。”姜柯的眼睛变得空洞起来,看着顾筠之外更深的远处。 八月的雷雨更盛,群山环抱的深山里,一座斑驳的教堂矗立其中。天空划过几束闪电,映照着教堂外蓝白黄混搭的欧式雕花牌坊,颇有岁月的痕迹。教堂内的玻璃吊灯摇摇欲坠,残壁上还留着圣经中耶稣故事的画面。靠着几根烛火,十来个青年围坐在一起,他们不是出来冒险的驴友,也不是围炉夜话的同学,每个人曾经互不相识,如今却有着同样的信仰。 教堂内安静地不可思议,青年们一个个都闭着眼在打坐,口中念着不知明的咒语,听起来生僻拗口,但却面带虔诚。 “准备好了吗?”带头的青年看着左右,眼神坚定地问道。 周围伙伴们的眼神都很决绝,没有一声异议。带头青年正准备开始最后的仪式,却被文弱的声音强行打断。 “小秋,真的...永生了吗?”一个女生悻悻地问道,她的眼中闪着泪花。女生的名字叫夏冬,想当年,夏冬和韩秋是一同被选中的,她们一起在组织里接受洗礼,比起什么永生之咒,与韩秋互吐衷肠对于夏冬而言是快乐百倍的事情。可是,后来组织突然选中了韩秋作为圣体,夏冬并不清楚作为圣体的意义,她只是知道如姐妹般的好友即将离开自己的身边,她感到惶惶不安,组织的洗礼已不再能平静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也曾劝韩秋和她一起脱离组织,可却被韩秋臭骂觉悟不高,并与自己断绝关系。几天前,组织大规模对门徒进行洗礼,并欣喜地宣告小秋永生了,很多人都相当羡慕甚至嫉妒起幸运地小秋来,只有夏冬,暗地里默默留着眼泪,因为她知道小秋永远离开了自己。 听着夏冬的质问,带头的青年跳了起来,大声嗔怒道:“你是在质疑主,在质疑天使和撒旦吗?” “没,没有!”夏冬望着周围尖锐的目光,身子整个蜷缩起来。 “那你是不相信韩秋永生了?”青年以咄咄逼人之势追问下去,他要确认夏冬思想上的纯净,因为永生的人之中不允许有任何杂质存在。 “这......”夏冬犹疑了一阵,但韩秋不在了,信与不信又有多大的区别,夏冬深深泄了一口气,说道:“罢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外面电闪雷鸣,里面围坐的青年纷纷拿出自己的人偶,用左手扣在心脏位置,而右手却拿出一把把透着寒光的匕首。 众人齐声念道:“阿库那马塔塔,有暗的勒他可,搜有玛曲,斯咿呀!” 语毕,一把把刀尖对着各自的心脏狠生生地刺去,刺破人偶的头,刺向自己的心脏,此时此刻,本应圣洁的教堂内部染满了血光,圣火从一个个躺着的躯体边蔓延。 永生,是永远的活着,还是永远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