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志》 第1章 时过境迁,尽管墓碑镇的居民已值垂暮,却仍未忘记他们到会场见识珀斯行刑的那天清晨。那会的墓碑镇还是座典型的西部小镇,经由执法者管理自成安定之风。低矮的木质平房在荒漠中矗立,深色铁轨横贯其间,野马返奔牧场扬起一片飞沙,空气间歇夹杂着嗡鸣、吭哧吭哧机械运作的声音,尘土紧跟列车队顶上喷云吐雾的灰囱,沿着铁路并道而行,红日照于钢筋的某端斜角,太阳光闪烁夺目。许多事物尚在景象,隐然生有陌生迷惘的奇感,预示着二十世纪将至,亦即是一九零零年。 判决前夕,珀斯从凤凰城被带往墓碑镇,关留在布特山公墓附近的一处寓所里。周围是新起的埋葬火枪手的边境坟场,百余米高的丘陵,除宽阔的葬处外,这里还有座由砖石和木头建成的古老教堂,平日鲜少人来祷告。据传珀斯与科温串通牧师,就是在此结婚的,往昔夫婿现已作鸟兽散,而此君的朋友故人,则全在凤凰城生活。为免不必要的麻烦与其他事务,人们遂带着珀斯回小镇中,次日公开进行处决。 执刑于嘈杂的清晨开始,彼时墓碑镇天气格外阴冷。围观群众在台下伸长脖子,穿黑衣,头戴深色高塔帽,等待良久,才见一小撮行刑队将罪犯押解到刑场,听人言说劫匪恶举。然后人们在充满寒意的早间询问些问题,又听着什么人回答几个简短的答案,接着众目睽睽下,将珀斯拉至绞台受刑,此君面朝北方,终是狐死首丘地返乡了。 当天与珀斯一同被判决的还有李夫斯,他是个奴隶主,生产着庞大的种植园。多年来,此人就住在凤凰城郊的别墅里,有时可能会在风花场所发现他的身影,他的手下们则解释“老板是为了迎合宾客应酬在这谈生意”。多数情况,李夫斯称得上热情好客,他常在自家招待弟兄朋友,传言他得到过一位贵族的垂爱,为此整个中高阶层都如蚁附膻,这栋白色宅邸便成为热闹的社交平台了。不过所有人随势倒未免,李夫斯是肤色白净的纯法兰克后裔,着装正式——穿西服打领带,沙龙的女子初见,会不经意自降矜持,心生搭讪。这是他们圈里难得的绅士与枭雄的结合者。 在人们的印象里,李夫斯的行径是难以启齿的,人们说他和包括珀斯在内几位女子有染,可群众没接触过他们的社会。那个昏暗的星期二的时候,他为人所知的事就属他妻子了。凯瑟琳是地道的爱尔兰人,虽聪慧能干,却身有怪病——怀不了孕,俩夫妻表面和和睦睦,可私底的关系秘而不宣。精明的李夫斯没有借助他社交优势,这种事若是被戳破了,要挽回损失绝非容易,如此在自家中生活着,就和园里某个黑人勾搭了起来,而这样的爱恋定会以粗大的标题刊登在报。 到日子数着过时,坐在前院外无聊地望着院景的人们偶尔聚着讨论点什么,或大或小的事情都可以供他们打发;他们从南谈到北,几乎把整个国家经济、政治等都剖析了遍。可这些远非自家门前发生的事真实且贴切,于是来罢,最教人记忆犹新的还是珀斯的话题。县乡镇落间,商铺银行和证券交易所,数字起伏跌宕,随报机作响,群众专注听述,他们是投资者,更是叙说人,他们深信自己当该无所畏,真正的恐惧为它本身。至终的,面临着前人的境遇,人永远要走古者走过的路。 青年们认为,珀斯的身体被涂抹了焦油,用羽毛替鞭打,最终倒时绝对大股臭味。让人不敢靠近。 老人们驳斥,说这是胡言乱语,强盗是被绞死的,人们都看见了,行刑队动用绞具,简直利索着。 中年们同意,原本对珀斯是需要用电椅的,后来换成绞刑,珀斯的脖子勒得死紧,闭着眼,嘴巴微张着,舌头往外冒。尸体像是给个海员收了。 青年们认许,长辈在当年就和他们一样,都是前一辈的后生,见识的世面在眼下里,所以知道的更简单,更实。而老人们则言收尸的不是海员,是梅莎.塞弗达。 中年们不禁疑惑料理后事的竟是此女。有人解释珀斯的男人在加勒比海打仗,根本没机会回,再者说她男人原就不喜欢这些地方,那是灾厄旧土,是有着不好回忆的伤心地。人们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对方称一定是这样,就没再说话了。 人们对那场刑决众说纷纭,衍生的版本多如牛毛,倒把真正的情况混淆了,教人难寻踪迹,而在案发的凤凰城,居民更关心的是导致这起结局的原因,人们都称昔时那次事件起头,性质恶劣影响,可现今又有历史学者提出其他意见,立刻招来了异议,他们皆属当年时代的奠基者;老人们严厉批评反对,然这位学者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其在1930年发表的《土匪女王》中阐述了他的观点。 学者言道,认识珀斯以前,最初我和大部分人一样,仅晓得这是个恶贯满盈的亡命之徒,认为罪恶塑造了她污秽的人格。可现在我的立场与新的理解,告诉我必须要为她正名了,真正可怖的奸恶不是小偷小摸、盗窃抢劫;此恶多是迫于无奈或为了满足物质需要。然而所谓的至极之恶是体现在扼杀一个人的时间,湮灭人的灵魂的,他们的野心不局限在金钱、男人、女人等身上,且响应内心所想所做,相信自己判断的事,他们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期望自己的意志能得到群众认同,否则就施以强制性的卑劣的手法,寻求某种精神上的满足,关于这类人人们常会称为神经病、恶魔或者变态。但珀斯.卡坡特并非属于后者,我是说,她犯下过错是不争的事实,但个中作为实没有恶劣到罄竹难书。本人发现的一个有趣之处是,那些曾采访珀斯的记者、找她签名的人之所以被她吸引,是因为她包含两方要素:利益当然是一部分(案件发生时她已几近身无分文),再者即她本身的特质了,于描述珀斯.卡坡特的只言片语里我们还能看出她复杂的捉摸不透的个人性格。为她增添一些神秘,这是其最具魅力的地方。[1]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文章只简略介绍了珀斯.卡坡特的生平,这充分满足人们的想象空间,在他们看来,珀斯映射着往日先辈的样子,那些牛仔英雄、亡命歹徒、火枪刀影,成为旧西部密不可分的代名词。各小说和电影作品因而以该主题谋热度,自然喏,作者深谙此理,这点无须证明,学者有时也得靠文章吃饭,所以书稿的确切性且有待查实罢。究竟这个题目吸引眼球,言论众说纷纭,前朝也好当下也罢,它的力量永远是巨大的。 人类生就富有想象力,这种基因植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令其与其他物种区别开来,作为社会文明的发展要素之一。杜撰的事物常把缺乏明辨是非能力的人代入,外者常微笑而过,知道《比尔的真实生活》里的主角叫亨利.麦加迪,而不是比尔。珀斯做着与她设定不符的事,因而人们总觉得她孤独,就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对她的了解也始终隔着层神秘的纱布般,何曾料到发展成现今的地步;直到兰德.卡坡特写下这部传记(珀斯长子,著作《卡坡特:机缘》),有关珀斯的谜团才烟消云散。 此君是美籍加拿大人,兰德一家在俄亥俄州生活的四十年里,过得非常节俭。股票崩盘后,他们与农工居住在公园,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混合汗味、动物粪便、松散泥土的恶臭气息,蚊虫在花丛中繁衍,卡坡特家坐落公园中央,一个简易搭建的灰蓝棚子,周围有几棵橡树遮阴。附近的邻居极少见到他们,他们与其关系不冷不淡,可卡坡特家的人偏选择不与人交往。人们见到卡坡特家的人总是定时且规律的:每天早晨中午,兰德便从那间凉快的小屋走出,行色匆匆,他会出声招呼,有时则点头——以请门旁歇息的人暂离,并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在布上。 据街坊回忆,两年前卡坡特家的小丹尼犯过案子,他是兰德的侄子,其父亲布尔茨则毫不隐晦地叫他“small demon!”。丹尼十六岁送到条件普通的学校,那些爹娘稍阔绰的霸头子因为他的家庭身世和种种传闻排挤他,很快小丹尼就跟比他们更混的家伙耍在一起。这个黑帮组织起初被人们视作少年发烧的玩笑而不以为意,他们所做的无非是在服装店里一件一件试着他们认为时髦的衣服,翻墙乘车去邻镇看电影,幸运的话顺便逃票,严重的即是用粗言秽语或讲荤段子调戏女孩。有教士曾公开警告过他们,卡坡特家的态度却并不强烈。 直到早些年人们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晚小丹尼独自走在回到公园的主街上,正面碰见学校的几个霸头,他们边跟他聊起桃花情事,边让他碰身去闻他们荷尔蒙的味道,小丹尼反感正欲离开,他们变本加厉地又多说几句。很快治安员将这些人全都带到未成年治安法庭,被起诉人身攻击,审讯时其中一人的伤势刚痊愈——他脸上被烧至二级烧伤,几近毁容。法官问小丹尼伤人原因,他说是那些婊子养的出言不逊在先,辱骂他的外公外婆,自己将酒泼在他们脸上点火机属一报还一报,并想对指控进行无罪辩诉。 人们揶揄嘲弄紧接思忖,丹尼显然是敏感出身,所有卡坡特多少皆是这般,事后兰德坦承这更是他为何要翻阅资料,顺便对某些街谈巷语作解释的缘由。他原本就为珀斯激动好奇,幼时俩母子就鲜少见面,可悲的是得知她的下落,谎言没可再编织,把那自我安慰剥去了。一九三零年的那篇文章让他不能释怀,本家的先辈是很难描述的,因为有着他们难以言喻的感情,由而先讲地方,从她走过的旅程追寻。珀斯是个特别的人,她出身加拿大,名字取自安娜.席林和于勒.卡坡特第一次相遇的城市,而她的生活舞台及主要轴心,却是自凤凰城——菲尼克斯起,围绕着旧西部。 [1]此篇报道系对于18世纪后半叶英国毒品贸易某媒体的解释,部分学者认为原因与珀斯的经历殷鉴不远 第2章 珀斯小时候,家在里士满——列治文自治市。城位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太平洋沿岸,属气候舒适的温哥华部分地区。全家人住在城中心一间向阳的寓所里,环境宽敞明亮,铺着大理石地板,用巴洛克式的精致复杂的整套家具,客厅摊着蓝色地毯。二楼外面是露台,图书室的书架上藏有大仲马小说集,近旁是描绘洛杉矶城的油画。 往母系来看,珀斯的祖母是土生土长生活于河冲造就的平原上的人,在四个子女中,她最看重二姐安娜,事实证明此君的识人方面的确不错,邻居都称她为典范:母亲为人随和,原则问题上有自己的态度,对后辈教育耐心且认真。 反观于勒又是另当别论了。父亲在政府做律师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他身材瘦削,目光犀利,操着拗口的英语,黄蜡色的马脸戴着厚框眼镜。他给小女定制的出门范围是主街半径内三栋房的距离,珀斯从未越界过,到夜晚,父亲就教她背诵圣经,就在他专门给她安排的那间亮堂卧室里。她有时则靠在淡红色百叶窗前,望着对面被橡树叶和光线遮挡的小孩们,听着他们的嬉戏声。 在珀斯十六岁那年秋天,适值玉米收成的季节,当期产量少见的成倍翻腾,城里的牧场生意有了起色。向南三十公里是凯尼亚经营的地方,离女儿开学剩两周,于勒特地举行短会,具体事宜是让家人去打下手,帮他们打理。卡坡特家曾作为邻居与其交好,逢年过节偶尔会拜访,两家熟络,而珀斯仅和年长的莱恩玩闹,所以也只记得他。 次日中午,卡坡特家乘驿马车远赴。农场起在落基山脉下。记忆中这是座古朴的房子,由石头和梁木建成,周围是简陋的马棚、牲畜圈栏,西边是玉米地,屋前有座精致的花园,种着橡树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植物。但他们到了目的地后,光景却同前时有所变化:居所被翻修,新筑二层楼房,设施比昔日更完善了,通过条林荫街道与外面连接,俨然似家富阔宅邸。门牌上刻着农场的年份,一六八七年——它历经风霜已有整两百年,屋主世代皆留守在此,他们父传子类以推,自己自足地生活着,这更是其骄傲之处。 卡坡特们在屋前停步,工人从门内走出来,在农仆旁,迎接还有厄诺尔普。此君跟大家招呼,说的话带着股苏格兰腔,她和卡坡特俩夫妇拥抱亲吻、握手,接着带他们进屋寒暄。太太今年五十岁了,个子矮小佝偻,身材发胖,穿套粗制布衣紧裹身子,双手满茧,脸部细柔宛如鹅蛋,面戴圆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旧县郡的乡绅;她留有头棕色长发,蓬厚地散在双肩,其间毛丝分叉而胡乱,纠缠着几颗肉眼可见的屑粒。 凯尼亚与卡坡特的缘分,主要归结为两家近似的品行。太太的丈夫凯尼亚先生,比前者小两岁,体格健壮,他常会送去农产品,有时则请于勒处理农工的债务问题,卡坡特亦热心帮助。待以这家人同样的礼遇,他深明他们都是稳重、和善、朴实无华的人,自知立身根本处事之道。且此家育有独子,算是辛劳半生的宽慰了。 在农场度过一个礼拜,珀斯做完零工,总见父母同厄诺尔普太太谈天,聊的内容多是政治。她不太感兴趣,便去花园观察植物,像法布尔探究昆虫般,有时则自己到地里摘些玉米和瓜果,或试着以父母同长辈唠嗑的方式在农民身上如法炮制,效果拔群。她曾跟位修剪树木的老园丁闲聊过整个下午,对方很健谈,各国的事迹娓娓道来,像普法战争、南北冲突,还有滑铁卢战役。珀斯由而得知他是个近代历史通,农忙的午后里,她便靠在阳光照射的杨树下尝着蓝莓,听他言说,讲旧事那些有趣的假想、洽谈如何优劣的国是。 她游离于屋舍及草莓地间,身着内衬,背带裤,脚穿黑靴,做着农家应该的主要活动——采摘蔬果修剪草花,活泼了阵子,觉得索然无味又再回房,反复至终是准备临走,正是那个时候,珀斯结识了塞弗达。 当天卡坡特家还在收拾,珀斯正搬着行李下楼,却被厄诺尔普太太喊住,脸色尴尬的样子。“抱歉珀斯,我得告诉你这个消息,你知道今天谁要来吗?”她自问自答地说着,“你猜得到,是莱恩。” “是么,他前年不是去了南非吗?” 太太的儿子莱恩,在某些人眼里,是十足的头面人物。他穿着灰衬衫,亚麻裤,发色雪白而乱蓬蓬的,鬓角紧贴浑圆的脸庞,双目总眯着,像两片扁舟。人们说莱恩太淘:小城的路道常会见其带着帮孩子招摇过市,等田地可以收成,里面的菜少了个把,绝是他指示的成果——他的野可以说妇孺皆知。而有关前沿流行的产物,他永远兴趣盎然。 凯尼亚先生原先的打算是,等莱恩毕业,就让他负责打理农场生意。凯尼亚的农场世代耕耘,自成生产体系,满足基本生活以外,还剩大批物资,先生想着送人有余的就卖掉,以来扩展自己家业。可他是典型的老农,经商迟钝,有时亏损亦不知,看儿子头脑机灵,应该能胜任。在莱恩满岁的第二年,凯尼亚就托人找来个小有名气的财商精英培训,决定悉心指导,怎料他对此嗤之以鼻:“他或许会拿张卑诗的照片告诉我,教我将草莓和马铃薯卖到巴克围去。”他儿子认为这个回答无懈可击,凯尼亚当即提醒莱恩,他知道这点别人也会,彼时农物低产,卖出去有赚涨。然而当时的莱恩仍不以为意,次日老先生就发现,自家少了笔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依据追随他脚步的那些离家青年的父母们解释,他们得知他远赴特兰斯瓦尔。很快,没到半年的时间,农商的生意越发惨淡,凯尼亚无奈,加致儿子旁敲侧击,不久签订南非的船票。接着除老先生仅有的抵达地方的平安信外,两人都杳无音讯了,到今天,他们却突然有了莱恩的消息,并得知其还带来他的德班女友,他们决定动身到亚洲去做长期旅行,走之前他欲再看看家里,顺便讨论他们的婚事。管家已经派车接送,预计午后就能够回来。 太太说,等过五天他们便要启程,这样来去就几年,她认为有必要让两家齐叙;最为主的,是卡坡特们曾在东亚待过。她诚挚邀请,后者自然接受了。当天珀斯如愿见到故友:在晚霞绛红色的光辉中,农院传出他独特磁性的笑声,莱恩精神焕发,跟家人们谈笑风生,他相近的木椅上坐着位妙龄女子,头发浓而卷曲,嘴唇宽厚;身材丰腴,皮肤被阳光照得光亮黝黑,表色似如皮蛋。 莱恩给两人做了介绍:“这位是珀斯,这位是塞弗达。” “你好,”塞弗达热情地和珀斯握手,后者发现对方的左手稍微抬起,又迅速放下,于是故装作未视的样子,正目微笑。“很高兴认识你。” 塞弗达解释,他们是从纳塔尔海港梅敦码头出发的,因为特兰士瓦尔矿区良好的发展前景,德班完善了铁路,莱恩觉得脚程会快些。 “我着实不想浪费时间,这东西对我而言紧得甚,我相信你也一样,梅莎。就像凯尼亚园,这里变得出乎我的预料,我走林荫道时都快不认得了——它更宽阔葱郁,但毋庸置疑,那是我的手笔。” “你未需拿这自傲,莱恩。” “你明白,这给人成就感,它是能够延年益寿的,老时除了跟儿孙吹嘘,更不会比你先走一步。” 厄诺尔普太太笑了。“你顶才多大,就论孙辈啦。” 莱恩撅起嘴:“走着瞧罢,我的孩子会跟我一样赚钱,还要住别墅,到纽约去。” “你可以的。”塞弗达说。 两家吃饭时,卡坡特们都没怎么说话,主要说的话题为有关远归男女的婚事宜,莱恩察觉端倪,随即便畅谈事后的计划。在当其聊得热火朝天时,珀斯感触颇深,想到衣锦还乡之前,他赌气、年轻气盛的样子:记得他在街道带着帮“弟兄”驰骋,记得他偷偷喂狗吃泥巴被发现的情景;孩子们咯咯直笑,老先生满脸操心,后者厌烦地看着对方这种表情。对整个家而言,看他所发的毒誓和撂下的狠话,和今而比怕难知会作何心思。 “你还做老本行吗,莱恩?”她打断了他。 “没喽,”他尝下馅肉,啜了口甜酒,“市场涨得流油,傻子都赚得盆满钵满。” “行情原来这么好?” “错了,前提是手握资源的傻子,”莱恩补充。“在矿区,少数人拥有土地和余本,多数人仅能靠着他们勉强维持生计,他们则从中获利。我是多了点运气,能在两者间奔波罢。” “嗯,我敢说你绝非是变得一点半点,莱恩。你跟我爸爸描述的那种商人根本不同。” “愿闻其详。” 于勒笑言:“她说的是我曾遇到的一些经商人而已,他们所认为的吧,是将自身的成功完全归结是自己的努力,实际上这种想法是片面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因素,诸如天赋、财富、出身和能力。 “品质当然是重要:坚持、认真刻苦等,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大部分人即使忽略掉这些。未有上述条件的沾边,功成名就的可能性就仍然渺小。” “可惜我的骨子里被英国人独有的优越染指了。” “我倒不信,”珀斯戏谑地表示怀疑,她的父母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旧前你说的扬言要成为阿斯托[1]来着。” “量力而行罢,”她的邻居大哥说,“再者还有子孙给我替。” 塞弗达疑惑。“什么意思?” “你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家族传统,梅莎,我们会力所能及地完成父辈的遗愿。”他说道。 于勒在自己盘里夹些色拉,和莱恩聊起亚洲:“亚细亚是个大地方,它的盛名并不完全是因为约翰移民与亚洲人交易的功劳。其复杂程度超乎你的想象,它的人文历史非常丰富,我说的话得讲个‘一千零一夜’。有些疆域富饶,有的你只能看着地名和照片,这确实神秘向往。” “凡能到的地方我都游遍。” “你总是大手大脚。”太太表示反对。 “如果正确,那就该花。”莱恩说,过了几分钟他就到厨房清洗自己碗筷了。 卡坡特们回家经些时日,珀斯离开学便还剩两天,她琢磨着去菲沙河西北欢送新人。晨色清冷,她沿着通向码头的街上步行,碰见往返跑步的厄诺尔普太太,她看样子很精神,珀斯感到讶异,问出心里的问题。 “你了解他,他就是要让自己忙起来,可总是过得不充实。”太太告诉她,“他重新考虑了自己的规划,在昨天就登船了。” “这么快?” “对啊,他所决定的事情当即便做,但现在非同往昔了,”太太说,眼神欣慰,珀斯看见她瞳目似乎在闪烁,微笑道,“他原本是想在外国住房的。” 错愕的珀斯看着厄诺尔普太太放松抬落双腿:“其实自从俩父子都去了特兰斯瓦尔以后,他就一直思考自己采矿是该干什么了。” [1].约翰.雅各布.阿斯托美国18~19世纪首富 第3章 劳蒙德辗转反侧,他起身拍了拍脸庞的虚汗,落床给自己服了片安定,再悻悻回房。这个月来是第几次失眠,他已不大清楚,反正有达两位数准没错了,他没打算跟子女们说,从刚过而立之年起,他就厌倦了别人对他操心关切;与其他人相比,他更健康、和蔼且睿智,人们未可因他费劲伤脑,某段时间,子女们曾工作忙碌,他便每天七点给家人准备早餐,入夜六点做饭。可近些日子接踵而至的梦魇,却捣破了他整个生物钟,教他心乱如麻。 昨天,麦利罗特教授通过新的电话号码找到他,希望他做完最后的疗程。他暗忖这绝对又是阿瑟提供的信息,尽管不是很乐意,他还是回应并感谢了教授,电话里,教授建议他可以出去走走,玩些类似高尔夫的运动,劳蒙德全都尝试了一遍。从警局退休后,他又养成晨跑的习惯,除非天气转凉,前半年就是最好的例子。 十月份,屋外的光景是单调的雨夹风,严寒刺骨,杂叶碎枝吹散在深灰的柏油路,树木歪斜着,狼狈出街的人们是合着早餐时刻的头号节目。配套食物是麦片粥、牛奶和土司面包,味道普通,老警察的手艺是众所周知,但所有人均并无半点埋怨,劳蒙德和子女们相对而坐,他望着百叶窗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吃着,欣赏清晨景色。 “那些人跑得再快,也没证券所里的落得快。”小女吃完,用纸巾抹了把嘴边的面包屑说。 长子罗列衣着正装,挺直腰板尝着果酱。“我也这么想。可能做的只有这些,他们还是要去。” 老警察的表态是用鼻子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呼出。小女适逢刚开始工作的年纪,她活似位祥林嫂不停地抱怨一切——很难找事做,薪水低,吐槽《马里科帕报》通篇是围绕着经济回转的安慰文章,真正的民事仅占了极小部分。 “眼不见为净。” “你就想开点罢,”哥哥微笑地说,“看看有哪任,有谁是教人们失望过的?” 劳蒙德安静地听着兄妹俩讨论的话题,这场蓄谋已久的灾难给人们带来了沉重打击,他忽然回想起那个女孩入狱前同样的境况,她的名字他至今未忘——珀斯。她在监牢里的行径使她成名于异域,当即记者们找她采访、签名,有人甚至光因为持有她照片,卖出超过一美元的高价。而他在人们戏称的“豆腐渣”监狱中和她交谈的话,若为吐露发声,又岂止是记者梦寐以求的爆料新闻,他答应过要替她信守诺言,更记得她被押解出门时的模样:她全身都悉心打扮番,手里抓着一副玳瑁黑框眼镜,士兵不耐烦地将之自其中抽开,她憔悴的面容仍挂浅笑。 “这层报社是肯定知道。”女儿把包土司的报纸折开,“这文章登得有意思。” “写的什么?” 她把报纸摊开平放在桌,兄长凑在身旁,报纸左下角的位置是转载位学者的文章,由贾斯汀.拜希福尔收录、整理集成,标题比有关经济正文字号还要小一倍,《土匪女王》: 美国旧西部传说人物,臭名昭著的女劫犯—— 珀斯与科温加入种植园,染指许多恶习,偷摸私掠无恶不作。据说单是女主角本身的情史,就有不少难以言喻的异样。 “真有这么号人,”小女看完兴趣盎然地说,“这卡坡特就是纯属造孽了,他这是要替她洗白的意思呀。”她逐个数举恶徒罪状,每条皆在驳斥贾斯汀的言论,然偏无不被学者自圆其说。 长子罗列注意到父亲表情里的异样,在桌底用脚碰了小妹下,扶正厚黑的边框眼镜。“以前女子的选择和出身跟现在是没得比的,况且他的个人观点罢,图的是娱乐吸引眼球,何必认真呢。” 她不以为意。“但说来,她二十九岁就定格在一九零零年了,那时候我刚出生。” “现在你俩是同龄人咯?” “看来你还不是毫无调调,罗列。” “这点我比你清楚。” “知道就好。”弥赛拉把土司咽下喉咙,拿起张纸巾擦了擦嘴。 劳蒙德按着太阳穴,默默端详子女们。罗列.古斯塔夫生就副瘦削脸庞,深棕长发,他承袭了父亲的尖下巴,还有她的鹰钩鼻子;女儿弥赛拉则亦然,身材精瘦,嘴唇单薄略微干裂,她的眼眸明亮清澈如蓝天,眉间有颗痣。他觉得奇怪而难为情,发现自己挂念那女孩的程度竟比她还厉害为甚,若非这两孩子的存在在提醒告诉他,他几乎快忘记她的模样了。他们令他愧疚感倍增,而珀斯。他心想自己昔日应该把职务机会让给后生的,保不齐他们会处理得比他更体面得当。 劳蒙德说:“弥赛拉,雨过到超市买点东西吧。” “现在才星期二?”女儿疑惑道。 “先购置好吧,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干。” 珀斯的事迹在这以后成了古斯塔夫家里茶余饭后的话题,晚上他们就提及了科温.马歇尔,珀斯的丈夫,劳蒙德知道自己女儿已身陷他的毒沼了。这家伙让弥赛拉好奇吸引,凭着她个人理解幻想他和女匪的罗曼蒂克史;夕阳把整座安大略省笼罩在一片金灿色的光芒里,他们在操场上漫步相视,于岩石岛、海滨城镇,就着船影和涛浪,女孩吟诵起东方诗——《白头吟》,以中文对唱,发音生涩,语调却婉转动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然而她明白所谓的真实。科温的做法、男人的本性即在这些浓情蜜意中滋生,当首件偷摸得逞的时候,他们开始亡命天涯,这样的生活持续了相当大段流浪的岁月,漂泊无依的俩夫妻选择在菲尼克斯作为最后的终点。到凤凰城不久,库里便应征到部队,参加抹上一笔历史重点的美西战争。 就是劳蒙德,连他自己都不敢料想,那可怖惊梦中的景象,随之很快来临,重复牵魂梦绕着他的思绪:他脚下浮于红砖堆砌的破烂不堪的警署,深秋中看着三个男人走来,步履如雾,却显轻盈飘逸。他们衣着朴素简单,是清一色的白礼服,脖项戴黑或灰的长领带,均面带着歉疚而尴尬的微笑,“诚挚请求……”他们恭敬地朝他深作一个九十度鞠躬,金属晃着他的眼,闪烁银光。 “恐怕我没有什么充足理由说服自己答应。”他语调平静地告诉他们,目光绕过某位男人衣袖里隐露的金属物事。他们中还有部分甚至很不礼貌地躺在沙发上,好像当作是自己家,有几个拿起报纸,眼角的余光正瞄着他。 “我相信,这对你我而言绝非满意,它是所有人都理解的。” 劳蒙德依靠桌边,留有疤痕的右手于其中摸索着,触到杯柄,再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审判结果一目了然,够开心好几天了。”他喝口水,嘴巴微张,抿了抿双唇。 有个男人大步向前,中间的人瞟了他一眼,他就退回去了。“警察先生,说实话,你这样的态度可很让人怀疑你的立场。” “我的立场是履行公务,”他看见外面逐渐人影幢幢,索性不做退让,“道路抢劫案已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个男人也一样。” 对面的长得尖耳猴腮的家伙咕哝了句,具体何话他未能辨析,当然也没那功夫去想了。他给劳蒙德来了一拳,警察膝盖突软,唯有用手扶地,踉跄起身,外面的声音更大了,房门噼噼啪啪剧烈作响。 “操你妈!”他咒骂着。一个光头男人见到他们附近的警棍,便抓起狠力挥去,结果被警察用手肘格挡,下身一记扫腿,脊背却忽然有股刺痛爬上后颈。恍惚中,他听到声闷响,人影若似小孩子周边闪现的一颗颗圆溜溜的糖果般,在他眼里左摇右晃,人们声嘶力竭地喊着,隐约他感到自己被扶起,很快就好像置身棉花,还有阿瑟叫着他的名字。“劳蒙德、劳蒙德……” “劳蒙德。”黑暗中又响起。 还是模糊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了。“劳蒙德.古斯塔夫……” 他惊座而起,挂满深色海报的淡白房间映入眼帘,他撑着肌肉酸乏的身子坐起,轻缓摆动脑袋,脖子僵硬。正右方是一排英式落地长窗,天空万里无云。 “你使招了?” “否则我该往哪找支点翘起你的嘴巴。”麦利罗特教授没好气地揶揄。 “多久了?”他问,耳边仿佛飞满蚊子,嗡嗡叫个不停。 “十五分钟左右。”老教授告诉他。“凯瑟琳跟我聊及了你这几天的情况,说实话,我想是有复发的趋势。” “我的哮喘也藏了几十年。” “你要信了黄色新闻[1]上那些极尽阿谀之能事的解读,我敢宣告你绝非只是个肺痨。” “我六十六啦,就算犯痴呆亦没人说罢~” 两人相笑,劳蒙德低头,用满是黄茧的枯手轻摩胡茬。如若房间有镜子的话,他还真想仔细看看自己的模样,他知道他的下巴已突成地包天,双腮凹陷,脸庞则跟树皮一样枯朽粗糙,与往日那挑事主面相无异。漂浮在空气中的黑粒如影随形。岁月故催人老,对此他早不像当初般焦虑哀愁,因为这是人必经的过程,可到现在的年纪了,沉淀出来的却非坦然不惑,而是郁堵和艰涩。 “有时候我真倒希望你时刻都这么幽默。” “哈哈,”劳蒙德保证,“你看调查是怎么说的,美国人不都是幽默家嘛。” 教授叹息。“那些扯皮话原先是你常说我才学到的,劳蒙德,有时,”他欲言又止。“你该弄清楚形势,现在人人自危了,你自身还要再雪上加霜吗?” “你就不能乐观点?”他反问道。 “这话要答的是你,”麦利罗特渴求,“听我的,你可以找《西部杂志》或《城市话报》,这会比现在所有疗程好得太多。” “埃赛尔…”劳蒙德轻呼。 显然他没听见,“珀斯、科温噢天,我知道我很自私,毕竟这是他们的感情生活,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俩人是他妈怎么的搞在一起的。” 1.黄色新闻系指有关色情、自杀、灾祸、暴力、犯罪等刺激性内容的报道这类报刊庸俗肤浅可信度极低 第4章 梅莎看完《马里科帕报》刊登的文章,把它折好存于桌柜,拿起笔埋头书写,作毕,她将信纸放进信封,贴合张黄底色邮戳。再另外拿出新纸。她给文章里头的纰漏做出指点和修改,长期的旅途实际未加深她对所谓的故乡故事的情怀,坦白讲,她有着许多的理由说服她呆在稍微安逸点的地方,更何况是特殊时刻。梅莎承认,若是噩耗和发生在菲尼克斯同种种事件未传及于耳,她便再不会回返欧洲。 她最初与珀斯相遇,仅觉得对方是典型的大龄小孩,既懂基本处事规则,亦有儿童般特有的天性和敏感好奇,这般看,客观地讲“盗匪的结局属越狱导致”或许就可劝说人们了;如果她愿意的话。在预示愈来愈预示衰老的数字背后,她学会按情况说明自己的看法,目的是为了避免其简单大条的性格现露言表,此类一旦被人发现,用以针对即是件可怖的坏事。除非观点有违理解。在人们争执股票经济、证券的同时,她也跟在凤凰城结识、早前熟悉珀斯的人讨论,她喜欢他们的思维产生冲突,这些分歧给她新题材的写作提供了无限素材,写出第一本小说是她和莱恩旅行两年后的成果。距今,她已有近二十年没出过作品。 梅莎进入文学圈时,次工业革命兴得如火如荼,它奠定了电气时代开始,但仔细洞察,时期社会格局同样发生着转变。要借现今对比的话,定会了解到这是一个教人哭笑不得的年代,英国为首,女性以绝对的数量、作品质量优势占据作家榜,往昔与她保持书信的朋友适逢能胜任打零工的时刻,而现在有份修电的职位就可让大学生们艳羡了。她回想过去她和周围人都很难启齿自己的感受,它们放在规定标准内会逐渐消失殆尽:她们要行社交礼,生育孩子照顾家庭等,于是热望着某些选择。梅莎未曾意料到当下这么多求而不得的易事,高学历人士对大材小用做举再没嗤之以鼻,摆个毋宁有劲使非闲散的态度为次,起码有谋生的活可做。 梅莎定居木兰花州,坐落密西西比河东岸,默里迪恩周边,聚集着许多和她一样深造不浅名气一般的作家。她记得有朋友曾聊过,她的处女作在巧合偶然间大卖,尽管这以后的作品销量一般,仍有不少青年作家到她家拜访作客。她对他们的部分作品做出中肯的评价,而在她的印象里,这些胆怯拘束的少年认真地把它当成恭维或批评:他们反复向她请教,透露自己新作的细节,期待对方吐出隽永的格言佳句。梅莎于是很异样一一小心翼翼地同其交往,字斟句酌地聊天,力求得体、大方。 一九三二年,在丈夫和朋友们的鼓舞下,征得了卡坡特家族同意后,梅莎构思、动笔开始传记《卡坡特:机缘》的创作,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与凯尼亚奔赴亚洲的她还是个妙龄姑娘。头次拜访那些她崇拜已久的名仕时,比现下的青年作家更尤甚拘谨,这跟性格有一定因素。旅行周期的变化性等等。她的社交圈范围面广,关系深的——交心者则少之,友谊这种感情她一直稀缺而渴望着,所以她格外珍视亲朋,更感谢他们在其数十年写作生涯里的安慰和勉励。 传记的完成离不开人们,这是人们半生的回忆,这些人中梅莎最深的感谢是致以兰德——她早已视这个棕发蓝眼的中年人为亲生儿子——保证他属是先生于勒的原型般温文儒雅,他收集整理的资料无言地代表着其付出了远超本身应该的时间和精力。 在美国的日子里,梅莎见过形形色色的同行还有出版商。他们衣着随便,情事更潇洒自在,风流韵事几乎成了圈内行风,人们身材精瘦;肥胖壮实的则占得较少,伙计们的目光清一色地宛如家猫盯上耗子般机灵锐利;战后恢复元气,人们没有轻举妄动,作家们四寻伯乐,出版商则一丝不苟地筛选着符合大众观赏感的有意思的作品,同时做出查阅,规避情色涉政等风险小说。 梅莎将《卡坡特:机缘》的书稿交给出版商审核那段时间她最记忆犹新。其间等待审核,她便在外慢跑或和丈夫打球。等对方回复的消息送来,信没有开门见山,出版商穷尽其搭话本事,和她聊起个人的私事,例如是哪里人、家庭背景诸如此类。梅莎作了部分应答,并不耐烦地称考虑的结果是何,能否确认进一步的面议,从他的措辞就可看出来他已局促不安,她只得再谈起作品的详细内容,经过番讨论后他发声疑问: “您在亚细亚呆过段日子,能说说这些事情从哪儿得知的吗?” 梅莎说明了情况。 “是本家人……”出版商打听起年轻人的消息。“我想这事有必要向他约谈。” 梅莎收到有关批正的学者回信的前两个月,《卡坡特:机缘》通过了系列程序的整合包装出版,罗斯福执政保证他的宣言时,行业里许多人评判了这本新书。梅莎原本只是打着能赚点稿费的盘算,哪想竟出人意料地取得极高的评价:小说以回忆录的形式记录了珀斯的生平,她总认为是女主角前大段的生活在窘迫的境遇中给人觉得稍许宽慰的原因;《卡坡特:机缘》很快成为崩盘后销量最高的传记小说,与知名的股市和科技人物杂志一齐并列。有个制片人特地找到兰德希望他可以将它改编成西部电影,但被他委婉谢绝了。 然而这位执着的制片人并没有就此气馁,次日他不顾礼貌,未经允许到卡坡特的住宅敲门。过了一周,两人非正式地见面了,留在家里的是卡坡特的弟弟布尔茨,哥哥则称已去了第五街,他们围坐于桌子旁捧腹大笑。在场的梅莎亦抿起嘴,手里捧着本书。 来客是小有名气的制片人吉姆.格兰杰,衣着西装,身材精壮。头戴顶灰色鸭舌帽,一张白肤色的浑厚圆脸上油光满面,鼻子塌塌的。 “讲真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兰德先生在哪儿?众所周知你是他弟弟。” “说不定在特鲁街。” “他曾在近…前天答应我的约会,我们在商场互相许诺。” “我确不清楚,可他这人时间观念向来很好。” “其实这样,有个最要好的朋友告知过我,兰德先生有想扩展其他劳务的愿望。我才找他…” 布尔茨微微抬首,用手摩挲着下巴的尖胡子,凝视眼胖男人,回答道: “我很怀疑你是否记错了。” 吉姆不知该说什么好,突然间沉默笼罩着整个厅堂,梅莎打破僵局,了解布尔茨的家境,他们谈起丹尼斯。关于这个孩子的事他没讲多少,只是简单地概括情况,梅莎询问丹尼的情绪和那些受伤孩子们的伤势,制片人对他们则非仅是保持礼节的关注,他当即从公文包里拿出沓美金,布尔茨正欲开口,吉姆却抢先说道: “这是给各位父母的,案子总会伴着一堆琐事,就算作我的善意罢。” 布尔茨犹豫地看着美元,又看了他们眼,拿起塞入口袋。“谢谢你。” “我深刻明白你哥哥写这个回忆录的原因,人们净有功夫耍嘴皮子。” “嗯。”卡坡特回答,梅莎低头,她把书轻轻放在茶几上,双手环抱着。 “布尔茨先生,请你务必要转告给你哥哥。你们一家或多或少都受到舆论的困扰,我表示忧心,干巴巴的证明记录是没什么人会注意的。” “可关键是以何形式能被人知晓?” “得要主动宣告。我认识有在bbc工作的专业朋友,届时趁热打铁,借媒体更好地传播出去。” “恐怕收效甚微。” “你怎么会这么想,现在这个时候,它就恰合观众的心理。”制片人惊讶,他接着说,“我相信莱恩夫人清楚。” 她脸红微笑。 布尔茨跟他说:“作者本人同样清楚,这是心知肚明的,卡坡特家族亦然。” 主人把他领到挂满衣服的阳台里,他们找来两张木质的矮凳子相视而坐,过几分钟,吉姆率先迈步出门,布尔茨紧随其后。制片人站着,表示他放弃这一次盆满钵满的赚钱机会。 发觉其中端倪的梅莎把这个经历深记于脑海,当她和众朋友们一起闲聊时,便把这个故事和他们分享。他们总说是女主在菲尼克斯的作为导致了这些事件,梅莎的好友——萝宾,她肯定地认为是科温.马歇尔将其引向的这条路,有个叫查尔斯的男人不以为然,称所有的起源应得从珀斯的父亲;于勒.卡坡特说起,可老人家却身患痴呆病症,道不出个所以然来,遂风筝飘到这断了线。梅莎不敢苟同,于是再次把目光转向科温,珀斯那胜而未归的丈夫。 第5章 科温生于1871年,彼时奥托.冯.俾斯麦宰相建立德意志帝国。自詹姆斯.史特灵船长在四十二年前率移民登陆,砍倒附近沿岸一棵树起,这片自由屯垦殖民地的首府便正式开创为珀斯城,航海家与当地国务卿乔治.墨瑞爵士志同道合,都满意这座新城镇的命名。可直到19世纪中叶,殖民地更称西澳大利亚洲,简言即“西澳”时,该地仍是发展缓慢的状态,在低流移民潮里,席林和商人卡坡特头次在首府某个名门望族的宴会相遇:第一天,他请其酌饮,被婉拒了,到夜晚他邀请她跳一支交际舞,之后半年,他们结婚,接着步入70年代的次年,珀斯出生。 如若卡坡特兄弟有心承认父母的故事,会说它其实并没有渲染得跟传说般浪漫。他们住在阿尔伯塔寄宿学校,食宿上课都在那里,开学珀斯所在的班发生点事,报到当天人们几乎都到了,马歇尔的座位空着,伊莎贝尔.柯勃小姐替其解释库里家在宝石州——爱达荷。老师年纪二十有余,赤色制服衬托出其苗条的身材,头发乌黑光滑,她的脸相优美,看起来就像洁白无瑕的鹅蛋,鼻子直挺。人们觉得她似乎更适合当模特演员,而事实证明她保不准真的可尝试番。或许她确能胜任。 开学没过多久,经由一系列的社交、任务、新书狂热活动期总共两天,科温姗姗来迟,班主任伊莎贝尔小姐在第四节课上至一半时把他带到课室给同学们认识。而两人好像是事先串通过角色互换,库里站到讲台微笑着说自己十六年前从母亲的肚子里如何把脚踹到护士面庞滑腻的汗额,由此父亲有了让儿子当足球明星的幻想,自己偏怎么教他失望:盘起自己的双腿,用没啥“用处”的手翻阅诗歌小说,足又因为经常未使所致,竟刷起存在感:一年里便疯狂长高半尺。他以老师介绍的格式,说起话来却口若悬河的,内容亦真亦幻。语毕在人们的新奇目光中慢步回位。 周三是充满惊喜的日子,这快成文的说法在阿尔伯塔恐怕难经得起推敲。至少专业课程是这教育体制化的鲜活产物,一整日的氛围在伊莎贝尔小姐吹拂带动得压抑、索然无味,课堂仅剩人们沉默阅读和抄笔记的声音,现在所有人都清楚这“窒息”境地很快就会过去了,接着在这位迟到新人的话题里,绝对可推波助澜地增升兴致。当科温在她身旁坐下时,他冲她笑了笑,她便点头回意。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同学们仍然奋笔疾书,珀斯对伊莎贝尔的教学方法素无好感——她的要求就是叫所有人坐在座位沉默地听讲,所选取的文章在她眼底看来更是不敢恭维。她发现马歇尔正合起书本睡觉,直到老师宣告下课才醒,他揪起前额刚被手肘撑住的一撮雪白旋发,鞋子踩着前面的椅子,立直看上去比她还要高个头。说话的声音轻快,语气诙谐。 “你好,”她伸手招呼,“我叫珀斯。” “科温,”两人握手。“你名字真有趣。” “怎么说?” “这里有座城镇就叫珀斯,拉纳克县府地。”他回答。 “澳洲大陆也是。” “我想你来自于此。”库里肯定。 “你呢,蒙特利尔?” “英国苏格兰中东部,”他告诉她,“金罗斯郡首邑[1]。” 珀斯提议出去转转,意在带他了解这里的环境规矩,他则想先吃饭,她同意了,一路上她聊着各种学校趣事。午餐样式简单:卑诗三文鱼、玉米烙及普丁——奶酪浇肉汁土豆条,食堂用的起司是切德酪块,仅拇指般大,表面是光滑的淡黄色,伴培根或蔬菜配料。入口微咸,教人直咂嘴,紧接浓郁的烟熏肉味充斥其间,脆嫩菜蔬,就着两兼咬,“咯嚓”下奶香即化。 “我有幸吃到过南亚美丽加的食物,相比而论,单用普通的干奶酪,总会觉得太传统了,就好像文章看起来通篇是陈词滥调,乏味而没新意。” “的确。”他表示。“允许的话,你该品尝我老家的起司,我很期待你作会何表情。”科温有些面红耳赤地向珀斯介绍,课堂里他可没这样,他系代表着施捷冯斯[2]的爱达荷州——博伊西人,经父亲肯的愿望和安排来到阿尔伯塔学院读书,并长久住在这边,他们家原本属于大不列颠金罗斯郡,只是五年前举家搬至了树城。 她细细听他道来家乡生活。说北部的可供钓鱼的多蓝湖,及周边惊险刺激的滑雪场。南方的树林茂密,精灵占有巨份功劳,尽管就以经济而言伐木业正发展迅速;斯内克河域支流纵横,仍循环滋养,灌溉出小麦、甜菜和产量于近州名列前茅的马铃薯。还有宝石与金矿。 此君的有趣之处,不仅是他的幽默和想象力,且包括他描述时带来的渲染,这让她想起了父亲,她脑补于勒和他的伙伴朋友在大西洋四处漂泊的样子,却没有半点为自己处境感到悲伤或失魂落魄生负面情绪,有的是潇洒惬意,是商业对手的明争暗斗,是船中聚会的把酒言欢。 她依稀记得父亲曾变得暴躁起来,没有再讲她爱听的故事了。他只是常在客厅来回跺脚,吃饭会心不在焉,他每天都在书房似乎是给什么人写信,某个时刻还出远门到她从未有听过的地方,两个星期后家里就没有合同和货单了,他宣布进修法学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真想知是你什么月份?” “你是射手座吗?” “我想绅士不会给女生随意结论。” “淑女亦不该直截了当地问此种问题罢。” “坦白说,人们恐怕不会认同这身份。” 他穿着黑边长裤、白衬衫,翘着二郎腿,笑声短促而快活。“我素无当绅士的意图,我是十二月的尾巴。” “你确是个希绪弗斯…我很怀疑。” “哦,为什么呢?”他反问。 “我未曾听过或见过哪个新生刚入学以这样的印象示人。” “这有何问题。”他耸耸肩答道,语调有点戏谑的意思,“照阿尔伯塔的教学程度而言,我把它视作冒险,你知道,某些人则会将其当成挑衅,”她耐心解释,“你有注意柯博小姐的脸色吧。”马歇尔说,“观察得挺细,”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可若是如果有绝对情况的前提,它们就都能忽略了。” 所言甚是。当天午休结束后的文化课里,伊莎贝尔老师站立讲台中央,伴随科温的鼾响,沉着声给同学们授课,到傍晚六点。 开始,伊莎贝尔小姐给人们了讲一个受过高级教育的农家女爱玛的故事。这是位有着文艺气质的女孩,黑油的头发在后面结成大发髻盘起,脸颊微红,沉醉在教堂的花卉和音乐里。当班主任讲到可爱的孩子结局落得负债累累、走投无路服毒自尽的时候,强烈的沉郁充斥着整个课堂。她大概不清楚。学生们多为绅士子弟,受贵族家世的熏陶,究竟还是浪漫主义者,对现实尚可唏嘘哀叹,而要感同身受体会女主的心理难有深切感悟。伊莎贝尔放下书本,与大家——四十三个青年互瞪眼睛,接着在黑板处补充了作者作品的几条语录,划上白横线。 老师翻开书本,弯起身,用手指着其中,叫某个同学的名字,她问他,没有抬头:“你…布特…呃对,说说这句话在全文的作用,有什么体会。” 他迟疑下站起,磕磕巴巴回答了些,期间空气躁动。后排位置传出阵兴奋。 老师简短地记录完答案,又叫了几个。珀斯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在她附近眨了下。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老师选科温是因为她实在忍无可忍了:马歇尔的鼾声越来越响。珀斯猜想她窝火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是周围的人们都对其置之不理,他们喜欢看热闹的同时,本身也喜欢制造热闹,若当它幻灭将是件可怖的事情。她隐约想起在某座公学,有个出身名门望族的青年把一个女孩拉到巷口的角落施暴,闹得沸沸扬扬,校方和法院决定其赔偿了高额的损失金。 “珀斯,帮忙叫下他,”伊莎贝尔小姐指示说,“叫他起来。” 她如梦初醒,于是照做了。 “科温。”老师用着居高临下的语气,重复地问起已经问了两三遍的问题,仿佛念咒语。 科温顶着蓬乱的头发,睁着一只眼睛,斜着头看向讲台——黑板全是《包法利夫人》中的文段,大家瞪大眼睛紧盯着他,老师好奇地侧耳倾听,珀斯瞄他眼便继续思考问题。这个过程约持续了三秒——马歇尔用手撑着空荡荡的桌子,告诉她:“从这段包法利先生带夫人到戏院看戏开始我们发现,两人很难在同个频道上,先生用‘愚笨卑微’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去爱她、呵护她,前者热切地付出,后者冷淡的接受,打心底地瞧不起医生,又向往着所谓传奇式美好的生活。” “我能睡觉了吗?”科温很不客气地问。 “不能。” “为何呢?” “你违反了纪律。”她马上回答。 “这里规定不破坏公物、不追逐打闹、不可不完成作业,可没说不可以休息吧……” “但你睡觉打鼾,妨碍了想上课的同学。”伊莎贝尔说,语气干巴巴。 “你上课亦妨碍了想睡觉的同学。”教室内爆出哄堂大笑。 他以前是读过福楼拜的书,又未免太乖张傲慢,伊莎贝尔这样结论。接下来的日子说明了,科温确是一个研究经典著作的能人,只是有着太多典型英国人特征,严重的等级观念。在与家境稍优的中产阶层交往中,总是有贬低性质、自视高等的意味。他的相貌在人群里是属于突出类型,他发育旺盛,16岁年龄就已有近六英迟高,两道细长的浓眉增大了其表情幅度,他的眼睛是褐黄色的,带着笑,使得给人矛盾的感觉:他能跟你勾肩搭背地自来熟,交往却有种虚幻的亲近及和气。 单方面看,许多事都代表他是个一表人才、能说会道的人。当然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事迹在记述途中曾略有过改动,梅莎查询珀斯资料时,曾因女主的青年经历苦恼发愁,尽管有小兰德和好友们相助;与卡坡特有过短暂同窗的查尔斯亦仅挖出了大致的基本内容来,具体细节仍然是空白一片,为此创作期被滞后延长。正当人们都毫无头绪的时候,他们忽然收到封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匿名信,里面详细地记录了珀斯的生平,给传记创作带来极富价值的素材和大量灵感。 查尔斯深知,这是怎样一个典型的“贵族化”人物,对他的形象改观还在多年的某个变革,惋惜的是并未在场。他当时记得的是开学所生的一堆麻烦事一景,科温表现的是他想呈现的,可自从发生了那件骇人听闻又稀松平常的事,他完全对他失望,又经由以缅因号爆炸案为至终稻草的美西争夺,他发现自己怀着的是五味杂陈的感情。 “卡坡特,”老师问她,“你为何迟到了?” 班级寂静无声,珀斯握拳斜望着天花板,神情思索的模样,并未有回应她的话。 “你们没有叫她吗?”伊莎贝尔转而问起她的几个舍友,她们称她在找什么东西。查尔斯注意到她的拳握得更紧。 “你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嗯。”她总算咕哝一声,他发现她嘴唇正在颤动,当她准备开口时,班主任已不耐烦了。“好吧亲爱的珀斯小姐,究竟何事,你知道你一直在浪费时间?” [1]英国金罗斯郡首府即珀斯 [2]施捷冯斯与下文的希绪弗斯同为星座射手座 第6章 在约顿街找到珀斯让马歇尔心安定神,可正当他劝解她回去时,她却猛地将其推开:“你干嘛?” 她几乎在吼。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时候回去?”她怒极反笑,声音令他不寒而栗。“到点儿了自然就回去,晚修时间。” “你先听我说,”科温向前倾下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哪个淑女会在常态爆粗,你看起来状况很差。” 珀斯想要否定。“我曾经跟你聊过我…” “你这是自卑了,”他紧接着告诉她:“并非施捷冯斯之风,再者它更没有啥落东西的习惯。” 珀斯咬着嘴唇。“好罢,我是有事要处理,但我已经和普卡叔通知过了。” “你跟门卫如何讲的?” “大概八点能解决完。”她回答说,“我提醒他要转告给伊莎贝尔小姐。” “依旧很晚。”马歇尔表示。 从家商品店走过时,两人听见阵急促的碎步声,珀斯按着羽花帽的帽檐,接着街角外吹起轻快的小调,口哨自一个衣着朴素、体格精瘦的年轻人哼响。他的衬衫底沾有些泥渍,肩挎着蓝白条纹包,手中的信封署有黑体收件名:ca pote “这是给卡坡特小姐的信。”青年开门见山,“请问有回信吗……好的小姐。”语毕,紧接转身离开了。 “究竟发生啥事了?” “你要一起去罢。” 她没有正面回应。 “当然,自然是我尚有空闲时间的前提。”珀斯看完信将之交给他读阅,五分钟左右,他们便座上一辆驿马车,目的地是信中指示的地方,其系往东前行,坐标是布瑞林斯克一号街。 黄昏雾霭渐浓,把整座安省笼罩在一片金灿色的微弱光晕,马车缓慢颠簸,两人很快闭窗,遮掩外面风景。街道看起来泥泞不堪,这话的原委是,路面沾有污物——通常属马粪碎石类,遂身穿鲜艳红服的雇童们在这里作业清扫,即便此般,单见着经受阳光渲染的沙石建筑群,就足让人浮想联翩。幸得珀斯热情未减,与他聊侃中世纪各色服饰的内涵及区别,对王公教廷的着装则保持缄默。 古欧实与东方相同,是有凭衣识人风俗的,她议论平民的身份象征时说,“绿色”—前者代表着系青春及爱情,居后者而言却意味非凡。科温安静地听着,心底酝酿着他自忖的大胆问话,思索起开口的方式,最后打断了她的话,他说: “貌似你并不怎么着眼这件事情。” 安静了几秒,珀斯开玩笑般回答。“你以为我丢的手饰项链。” 他发觉自己竟说不上什么话。 等马歇尔张嘴,凉风吹拂过他的瘦脸,发现车帘外的光景已然改变:布瑞林斯克周边坐落的房子大多成对连起,有座造型古朴的白色高楼,花园将它和这边街道相隔排开,从中依稀见几个人在其间轻声漫步;一对情侣在棵枫树旁发出脸红的声音,巡警遛着狗,大部分楼层亮着黄灯。这些情形被他们尽收眼底,他看着她,她放在工装裤带里的信被攥得像个球,她眼底显然是愠怒的,却表情自然。 “你们到了,”车夫御马停下说,“侯司警务楼。” 两人下车后,珀斯道谢并付了车费,和库里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肤色白皙、金黄头发的高个子迎接体内,他衣服带插着支笔,神情庄重严肃,“你总算来了。” “这位是我的朋友,科温.马歇尔。”珀斯说。 “你好,马歇尔。”他迟疑会和年轻人握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你父亲是首邑的麦克.马歇尔先生吗?”他询问,科温点了点头。 “我过去和令尊很熟,他曾说过他儿子在安省读书。”珀斯则通报了他的姓名。 “布瑞.杰克逊先生。” 介绍完,他们立刻进屋,走廊很亮堂,房间众多,经常能见到带铁格子的窗户,声音嘈杂。一路上他们聊了些情况,科温于是得以简单了解,这是桩典型但并不一般的案件,警官说起主角总是副眉色飞舞的样子,珀斯的眉头亦在他感染间舒展开来,杰克逊说,那小子已经承认了。 看来这个小子是个青年,而且显然因为什么冒犯到身旁这位小姐了,接着的内容就是科温听到的整件事情的始末。 主人公是渥太华的居民,名字叫哈利,当然…在安省,人们叫他约翰,众所周知他是出自哈利家族的一位吟游诗人。“诗词音乐家兼演奏者。”尽管大家不以为然,他依然坚持己见,人们说他写的诗只有湖边的鸽子看得懂,他可以说认识加拿大几乎每个山光水色,当渡船上的办公人和旅行者等待舱门打开面向这片土地的时候,他就正式开始工作了。 从船舷远望,人们能看见这样一幅光景:碧波荡漾的河面倒映着灰白古堡的倒影,几只天鹅闲游其中,有只颜色较亮丽的在粼粼高塔尖扑翅拍水,沿岸排开链墩式栏杆的某处,是个衣衫还算整洁的青年坐在圆石上拿着纸条作诗。人们走近瞧去,这位男子会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身,然后跟他们主动招呼介绍自己。 事实上人们注意到他并不奇怪到哪,他的模样若放在人群里是属于突出类型的;青年发色金黄,未经如何梳理地就披散在肩,脸很白更甚泛红,深系皮夹克及外衣衬托其精瘦的身材,稍靠近就能闻到股艾碧斯的味道,他声称这是梵高等其他艺术名家的钟爱,程度就如女人对香水心理防线即崩的抵抗力。他意在带着旅行者领略国家风光以谋取小费,虽然无论怎么看,那些向导都没必要担心他们的饭碗,他在将景色尽收眼底转换成自己所创造的同时,人们的脑袋已把他创造成精神妄念的流浪汉。 哈利与珀斯他们的交集在星期天中午,当天珀斯赶着上学,在安省侯本旅馆附近搭辆邮车,向阿尔伯塔出发,同车的还有约翰,从他们断续的谈话得知,他刚于魁北克辗转到这里开始他的活,珀斯对此半信半疑,彼时天降暴雨,路间的马屎尿液把其堵得水泄不通,听他说雨景更吸引人。她被这表情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挤在角落高幅度地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车走得极慢,穿街转巷左拐右绕。轮轴溅起的水花打着约翰.哈利的脸上,约翰的两眼慵懒地注视着外面,却转而变得有神起来,那表情跟被人挨了拳没啥两样,他撑住自己的身子,这个动作的预设马上得到印证,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珀斯的肋骨被猛撞下,瞬间清醒了。 当警官布瑞讲到这里时,珀斯无好气地插话,“然而我后来还是跟睡着没啥两样。”她冷冷地说。 “什么意思?”马歇尔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很不得体,于是补充说:“布瑞长官会告诉你我被耍得极特别。” 科温遂听着。珀斯开窗,邮车似乎停在了某个无名小巷,“我们到哪儿了?”她问道,但是没人回答,她便打开车帘往外瞧,有阵短暂的口哨声让人胆寒,外面首个出现的物事是把亮晃晃的小刀,以及一个白皮肤男人的坏笑,他的黄头发在雨后的阳光照成金灿,长着弯得出奇的鹰钩鼻,活像欧美传说里的哥布林,把整张脸区分为左右去了,他欲求不满的眼睛更是这产物的生动诠释。 车夫低着头,双手举高,身体战战兢兢,珀斯看见他那微张颤抖嘴巴里冒出的白气。在空中化作团雾消散。 接着发生的事情是不落俗套的情节了,值得注意的是,两名乘客都把钱交了出来,约翰的钱却比珀斯的食宿费还多出不少,缘由她解释可能是她自己的寒颤打扮,她原本只是想着还预留点,等记住犯人特征再去报案的。 “这样都可以?” “这人是个笨蛋。”珀斯回答道。 马歇尔皱鼻,他的喉咙像哽住了。 杰克逊先生说,约翰离家那会口袋里仅只有两分钱,现在同早年比没差多少,他担心于罪犯,旋即趁珀斯不注意作了手脚,她事后发现了端倪,如果把这些告诉给伊莎贝尔听的话,就没有这些事的发生了,然而当时她心头正一股火,经班主任的牢骚就终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警官合上档案,叹道:“老哈利先生是在里士满当商,可这俩父子性子完全不同。” “我承认想起了你聊过的那个朋友。” 珀斯低头微笑,“同感。”她告诉他: “人们都觉得他并不算是什么诗人,倒像个向导,可毋庸置疑他写的东西确实有韵味。”沉吟了一会,珀斯开口说。 警官微笑道:“我们能要求他另外支付这些天的赔偿。” “这对他说是件困难的事。” “这种人就应该给他点苦头尝尝啊,又不是没手没脚的,做些小工,只是花些时日罢。” “恐怕他宁愿将自己打发到美洲也不会同意,按原程序处理就可以了,”卡坡特说,“我看过他的诗,不得不说技艺的确精湛,但对任何个创作者而言,思想品德要比这更重要。” 第7章 查尔斯大约一点钟就起了,隐约能听见楼底操场打球声及叫喝,同学们热情高涨,盛气凌人,每段闲暇时间皆是如此,到这时就只有教室才可保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不分家;今天他的起床气貌似压下去些,这或许是因为科温没加入球赛。在学校中,人们都有一群朋友,当然对马歇尔而言应该用“堆”形容,他身材高挑,球技惊艳,更突出的是他的交际能力,短短两周就几乎和班上的同学们熟络起来,他们更喜欢聚集着,扯着嗓门地兴奋聊天。 于是群龙无首,他们虽仍欣然快活,但气氛明显不大浓烈,查尔斯觉得挺好的,他总算能舒服地看小说了,环境为他最严指标,于是他读书决不容许被打扰。这多少教人觉得性急,此刻在外人眼里更有异样的心猿意马的感觉,可是他转移到教室除了让自己安静,还有着其他别的缘由。 打球开始时,平日楼顶上的女生们就会有她的身影,在里面是个矮矮的样子,关注着球赛,现在却不见人影。他花费一美元高价托他的死党——一个他自认为有当侦探潜质的家伙打听,得来的消息是科温生病了,珀斯则是未知数。他心里发慌,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与她有关的事件。不知不觉间她已和马歇尔般名气渐增,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她是过去看病了吗,抑或是那事件的阴影依旧挥之不去?两者均叫查尔斯觉得难受,可他知道非要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站在后者这方。 他挺直腰板低头看书,好像一只公鸡俯视碗里的食物,手抓着几页纸来回翻看,阳光流泻入室,查尔斯感到头晕目眩,5分钟左右就放弃与这股恶心劲对抗了。他软绵无力地下楼,来到操场,有同学邀请他打球,他同意了;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深黑衬衫,还有精瘦的手肘肌肉。日光很快发淫作威,温度直升,查尔斯的额头仿佛烘烤着,浓密油头潜藏的水渍顺流成溪,他和同学们玩了将近一小时,位置是前锋,攻势猛烈。其间人们没怎么扯谈聊天(就算有也基本被笑声和叫骂覆盖了)。 过后,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凉快的湿意爬上脊背,查尔斯的小溪已从脸颊边延伸至脖颈儿,他们皱眉,张口喘着气,或趴、或躺、或双手支撑,两腿直放地坐在球场看台,默然无语,眼睛呆滞。 查尔斯既疲乏又畅爽,有人说休息就回班去,这得以让他的热望可成,原本他是打算绕着操场跑道散散步的,奈何老天翻脸比翻书还快,比赛刚结束便阴云密布,瓢泼大雨。在查尔斯的印象里,这才属于是充满惊喜的星期三,他敢称事情的变化也即从那天发生,确切地说——是发现。 下午是历史课,照例任该职的教授白发新增。康威尔先生三十而立,头发稀松地接近谢顶,男生们可谓“长发及腰”,女生们则穿着时髦,他们本质不差,仅是为求在众面前展示自我的方式。这日的景象却出奇且诡异,人们控制好自己音量说话;女生们大多换回正装,把便服收起,询问得知,此是当局对校突击检查的原因。库里曾说它同在军队训练中半夜搞集合有异曲同工之妙,查尔斯到今为止仍然记忆犹新,且不说他的小学和高中教育局皆有来过这套,主要的是,这是事后他们闲聊的首个话题。 第一次钟响,珀斯把椅子拉到科温旁边讨论预备课,他拿出笔记本和书,认真研究课程内容。女孩一直盯着他看,他的眸子却望着手指的试题,轻声地详细解答,他留的深灰头发不久前刚剪过,面相总体干净,说起话,下巴侧有颗小红痣便跟着带动。 在查尔斯注意到两人时,他知道别人的目光也未免会被吸引。如若他们发展为交往的话,他预料伴随而来就是许多流言蜚语,虽然总有几个富家子弟吹过些女孩,导致人们误解为学生开放,但阔绰家的随便在总体看只占有少部分,不能以偏概全,事实是:高中生普遍保守。 虽说这样来有些绅士子弟约她的念头会打消,前面曾有的几个小子她都直接拒绝了,他还是有所疑虑。这些人喜欢寻以刺激,这和希绪弗斯性格并无关联,他们只是单纯地因为未经世事罢了,此代表着其或许作风行为不计后果。就拿科温言,很难说他会招致什么人,极少人能做到教所有人心悦。查尔斯未给予评价,因为其实他并没有亲眼见识对方所做的那些事迹,它们仅是传闻而已。 轻快地话语声传入耳际,珀斯和科温仍互相对望,类似的情景有过多次,人们从最初的兴奋转变为司空见惯,查尔斯暗忖自己是机会渺茫无疑了。他哭笑不得地想,小说故事中的情节里都是乖乖女与野小子成为学校情侣,貌似还是标准配置。 接着的课程剩两节,是戏剧分析。由伊莎贝尔小姐亲授,她的能力可把莎翁集同样给你讲述得呆板无聊,于是进度到半程,班里大部分同学便“埋头苦干”起来了,这中途,库里和班主任作出请示,就一瘸一拐地出门了。 “后天的内容先标住好,到67页,下课。”铃声响起,伊莎贝尔宣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学们陆续走得差不多,以及教室的垃圾清完,查尔斯才正式放学离开,他到他的柜子拿书。刚用钥匙锁好,蓝白条校裤腿下的两只脚踝就仿佛抽筋般剧痛起来,他吃力忍着,对他来说这是稀松平常的事了:这是频繁打手枪的症状。他讨厌又贪婪如此带来的感觉。 二楼的厕所正修护,所以他唯有急促地小跑到上层。踏在第四级楼梯的时候有几个女孩从他身旁经过,他听到她们的笑声,约莫有六条白花花的大腿稍晃即逝,即便现在入冬(虽然依旧天气无常)也抵挡不住她们保持个性。查尔斯既嗤之以鼻又兴奋窃喜,他忖思着这么种罪犯矛盾心理,它仅使得他短期焦躁。 三楼没人,查尔斯喜欢这样的环境,尽管说不上原因。厕所侧面目光可及的教室都敞开门,灯还亮着黄光,洗手间有异样,听起来像只小狗伸着舌头讨要骨头,也可以闻作老者叹息的声音,中间木门的门把有点问题,锁得没太紧,旁边的两个坑位留余些黑黄色的粪尿未处,夹杂着潲水,异味弥漫。 “乔,我说了你不适合这。” 尖细的声音传来,查尔斯认出了它的主人,有个用以支撑腿的医疗架顶着门板,满地是绷带屑。起初他以为正当青春时的人们和他同样;小心尴尬地怀揣着只成年者适合有的想法,即便是像他周围这些出身高贵见多识广的人,脑中的西方女人艺术画却始终难以驱逐。然而听这话语,他错了。 “你这样过量了马歇尔。”叫乔的人说。 “省省吧老滑头,分明你自己按耐不住嘞。”科温称。乔紧接回答,“确实,这玩意儿能镇痛,但我说的还是那句,你有点成瘾了老兄…”他低声呻吟:“噢,好了你个磨人的东西。你的使命,宣告结束!”查尔斯只觉得神神叨叨对二人谈话不以为意,可他刚准备解方便,就见一支半透明管状物扫过视线轻响落地,他好奇循声瞧去,是根新废弃的针管。 “听着没中哟,玩瘸腿,投球技术也下降了啊。” “少揶揄了老兄。”科温道,口气生硬。 查尔斯蹲身,借着门缝往里窥视。里面有个陌生男人,库里手里是一支针,他拉开后者的衣袖,给其注射,起初查尔斯不清楚这是何物,只看见乔表情舒缓。受者红着脸颊,伸着脖子大口地呼气。他还隐约看见对方的眼睛往他的方向瞥了眼。 查尔斯在已经起水雾的玻璃镜里看见了皮下注射器,还有怔住几秒的人影。此君喊了句什么,他装没理会,这层楼的教室没有学生老师,可能办公室有;猫虽有九命,他明白它是究竟作何命丧黄泉了。查尔斯若无其事地稍洗手,留意着脚步声,他听到了“咔哒”一下。 查尔斯憋着尿意,轻声快步地离开,向通往宿舍的楼道疾跑,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跑到一处破旧洗手间,几乎是锁门拉开裤子的同个时刻,结合着偷听来的信息,他那满是**和小说戏剧的脑袋总算确认出了结论。 第8章 明明时间甚晚,为何他偏走进来如厕,还透过门缝窥视,自己竟许久浑然不知。马歇尔暗忖他确实看过执勤表的名单,基本都是知根知底的,唯独把查尔斯忽略了,当他有这个意识,乔已按了冲水钮,猛得打开门出去,他称仅看见查尔斯悻悻离开的刹那背影。科温对他印象颇深,这家伙是本学届有名的书呆子;从来带着本什么名著就是溜小跑,仿佛沉浸其中。 对于科温而言,查尔斯是足以完全忽视无需关注的家伙。他了解此类人的秉性和真实其诉求,查氏的家庭是典型的中产阶层,他的父亲没有旧贵族的出身,当下所拥有的资本都是苦着熬着带来的,科温相信查尔斯本人讳莫如深。表面的努力,内核却是为了改变自身环境而驱动,也许将来真能成就,但与这样的成功者结交,亦未必可以尽兴。回忆当天已发生之事,他先是懊恼,接着无可奈何,最后很自然地暂且释然了,只希望他博闻强识的脑子未闻泽尔蒂纳[1]罢。 想到脑瓜儿,科温既觉戏谑又替其怜悯。事故后的学校生活就如球网前的临门一摔,每天的作业练习和解析变成无休止的试卷与随机抽查,因为这段时间联考将至,于是州教委会的人们在学生上花的时间开始比他们做帽子、哄老婆要多起来了,实际上这除了徒增疲累外收效甚微,他相信所有人都会这样想的。珀斯,她已非两次半次表溢出对此计策的困乏了。 在这一年当中,唯一算有意思的点,就是校设立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实践活动了。野炊露营、单车游览、球运动等娱乐休闲类被人们尽可能筛除,把参观工厂跟试手操作以及摊位生意添加至队列,从这些举措中,尚可以看出他们对受教育者将来发展渐有隐隐的担忧;但且把学生们的态度放边,他们父母的意见与其相悖的概率或许就够值得探讨了吧?大部分——就拿在他周遭绅士子弟的监护人来说,会认为自己的儿女不值得做校合作公司安排的琐碎苦差。嗤之以鼻。 在这个冬天的正午,这座位于城西湖下游的厂家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头次盖过了摄机制造和实验的声音。场内人们,均识趣地表示礼节性的关注,附和介绍者讲解,手指触触精致复杂的机器。到十二点过酒足饭饱了,科温看见有人拿起展台的摄影机对着人头攒动的男男女女录像,及调试诡盘。有些作品在实践前已搬上荧幕以活动视镜播放:画面中是一群整齐却步履滑稽的小矮人侍从在石路两端排开,八个跳梁小丑吹着乐器、玩着杂耍蹦来跳去,而他们身后的特制型号马车里的主角,则把头身出帘外,露出一头长发和隐藏在窗背的华丽贵裳的衣领及其配饰,满脸笑容地和观众们打起招呼。 尽管过程仅有六七秒钟,成像黑白,可仍博得现场一片彩声,傍晚来临以前,有两三个录制视频同样获在帘幕播放的权利。里面的内容主要是气氛活跃的人们,女生们还算矜持点,虽说依然有跟男生风气的特地换了各式发型,披肩丝巾衣着奇装异服,把整个展厅和生产车间的浅灰深色给抵掉了,变得五彩缤纷。人们刚看见清楚的事物不是突然被什么挡住了,就是转眼便忘。到搭戏片的高台或稍走几层台阶再俯视,就分不清视频抑或直播了。 科温去找了拍摄影像和放映的操作员,在两位老师傅的详解下搜寻有无重要的讯息。他听说法兰西和美利坚等数国已经进行这方面的实验,他曾见过原始的动画片制作过程跟剪辑,知道目前这些看似拙劣的作品将来必会大有市场,他目睹到部分人已经开始充分展现自己的商业头脑——向他们的工厂主管推销起自家产业了。而后者貌似不屑一顾,几句官方客套就把话题转移到有关人力技术层面的问题,他们中有的是半认真半玩笑,有的则是不知如何攀谈哑口无言起来。 “我们应曾相识,”刚刚和科温讨论活动视镜的老师傅,准确说是男士,两人年纪可能仅差了八九岁,他客气地询问,“敢问令尊可是马歇尔先生?” “哦,是的。” “科温是个名学生。”旁边的一位精壮男子正和人群里他的同事笑话,等对方离开,回过头又提了句。此君长满了黑中带点土黄的络腮胡,油光满面。 “我认识你父亲,”男士语气亲切,“不知他跟你讲过大矿商希尔弗的故事没?” 科温笑了笑。“耳熟能详。” “看你岁数或许和我差不多大呢。” 希尔弗看出科温对幻灯摄影产生了兴趣,他策划拍部动画片,自然地向他朋友的儿子抛了橄榄枝。 “你可以带上你的朋友们一块去体验番,地点不远,就在埃洛拉镇。” “那里的湖很美。” “什么时候?” “随时都可以,看你安排。” 科温和两位男士闲聊,气氛丝毫没有因年龄而显尴尬,他们有说有笑,得知了希尔弗的身份是这里的厂长他心里不免惊讶,对方的谈吐、架势颠覆了他对这类职业的刻板印象。在近半小时的过程里,希尔弗详细介绍了他们的规划,包括各型号的设备,他们的改良的摄影枪、幻灯、视镜……通过这些传达他基础的影视语言,还有预先即有的微剧本,科温不时提出的一些问题他都耐心而不乏幽默地解答。正是热络的时候,一个领事模样的人匆匆跑到希尔弗身旁,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便告辞致歉,最后科温亦借口离开,来到专供学生休息的厅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自然未有过多在意,这种东西就像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得效果出来了再做定夺,本身他对这些事物一知半解罢,没多大的心思很快就心生有无聊之意了。正巧珀斯.卡坡特从外面进来,他便站起身和她招呼: “哈罗!”科温唤了声,声音有点小。于是她朝他走来。 “你在这?”她疑惑,“我听见那边的人聊起你,他们好像说你去厕所来着。” “我的量应该会挺大…”他笑道,珀斯故作愕然地扬了扬眉毛。 她简单地跟他握手,疲累的目光望了望周围。这里的学生本来并不多,可混进来奇怪的东西:占了大片面积躺卧熟睡的人、乱放成堆的摄影机、幻灯等,就显得拥挤起来,好在有两个和她一样穿着黑领校服的姑娘注意到他们。两人遂往她们那边走去,右边的马尾辫女孩让了个位给珀斯,他倚靠着墙听她们说话。 “哈罗!”她们热情地叫了起来,珀斯端坐好便俏皮,“噢,我快要瘫痪了。” 三人嘻嘻着,“你知道你总是很兴奋,”马尾辫女孩说道,“这次好像刚参加完聚会似的。” “我现在倒发现,以前还不如去听听康威尔先生的课。” “又黑我教授什么了?”珀斯看向另一个女孩。 “你说是不是这样,萝宾,政府总算没瞎做事一回。” 科温认为确实这样。 “看他们的做事明细罢,我保留意见。” “怎么讲?”科温问。 “她偶然听到了有个不好的消息。”珀斯回答。 萝宾放低音量,四人的脑袋靠拢成东南西北的方位:上是雪白下是深棕,左右则皆是金色,只是一边如暗淡沙漠,一边为炽热骄阳。 “是关于它背后主人的。” “这里——”马尾辫女孩想插口。 “暗地组织着不法活动。” 四人噤若寒蝉。科温揶揄萝宾思想龌龊,没有充足证据就得小心措辞,珀斯闻言这话就示意了他一眼,他顿时觉得耳朵发烫,转而收嘴倾听。 “他们说部分政府职员给予过某些低俗图利的商家支持,倘若属实,”萝宾说,“反正我是提不上喜欢,我现在就觉得恶心极了。” 珀斯点点头。 马歇尔把身子往后靠。“我想不是那么回事。”他闪烁其词地辩解,“这种新兴产业要经过很长的实验阶段,既要花费心力同时还得保障具有隐秘性。” 大家都没说下去,偶尔互相交换眼神,毫不动弹,好在晚饭开始了。他和珀斯坐在一起,萝宾跟那个叫黛西的马尾辫姑娘在对面,外加两位同学,六人围坐于厅堂的一处角落,圆桌中心放着盏摇曳的烛灯,他眼前的几盘菜在火光照耀下仿佛染了血。 科温打趣这像是圆桌骑士开会的场景,因为意见不和而崩场,后半句他自然未说出口,这已经起到他想要的效果了,两个男生紧接着聊起亚瑟王传说;女生们对骑士的感情经历展开臆测,有个家伙甚至希望把它拍出来,珀斯自始至终只抿了几口酒,听他们讲故事。 这顿饭吃得算热闹,过后也就意味着活动结束了,人们开始一批批,三五成群地离开,科温见珀斯走了两条街后突然回头张望。希尔弗的工厂起在斜坡高处,弯月照在其上,显得洁亮异常,附有漆冷阴暗的大地作映衬,给予种别样的气派。 科温把希尔弗邀请自己的事转达给珀斯。 “我是无所谓,”她满不在乎地说,“但你的哥们,不都是你的跟班嘛?” “有的跟屁虫跟的是我,有的则可能跟我爸。”他解释说,“你知道,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什么有趣的人。” “我可以带萝宾她们吗,人会不会太多了?”科温听这问话感到矛盾,而珀斯确笑容满面。 “当然可以。” “她们说着讨厌,不知从哪听到有这么回事,就急不可耐了。” 于是事情便自然定了,连同他自己和珀斯,两人爱恋从初识到月亮吸引海水般萌发,潮汐总是循环往复,持续到确认关系开始。查尔斯这个礁石在科温和珀斯的交往中几乎忽略,他一度担心这家伙会把他的事捅出去,但直到参战时分道扬镳,他仍从来没有听到有关此君的任何消息。 5月1号清晨,旭日东升,他在马尼拉湾与众海军共战,在两三个小时舷炮齐轰的时候,西班牙军方死了百来号人。8月份,他们又打了场仗,其后他们有了军事专政,便占领了马尼拉。 美军再打几次战役。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珀斯.卡坡特了,虽然在战争中谈儿女情长显然并不合适的:人们都知道她,喜爱她那一头秀丽的棕发,一贯性喜自由的作风,他以为自己亦是因此。后来他发现他的片面,他是从埃洛拉乘车回来的路上意识到的。 “他可以说是部分原因,还有点就是,”科温记得她犹豫了会才开口,“你看人不够准。” “的确。”科温承认,“我以为他是个算正派的家伙。”他补充道,“我很抱歉。” “行啦,没什么要紧的,我们没必要议论他了。” “萝宾今天找过我,说了你的事。”她低头问,“能告诉我,你有吗?” 他抓住她的手,想看看她的眼睛。却突然害怕又惶急,脸颊烫得厉害,像是所有血液涌上双腮了。 “每个男生都会这样想过。” “你活得一点不累,科温,兴致盎然,”她叹了口气说,“而我喜欢和兴致无穷的人一起,此乃人生头等乐趣。” 1.泽尔蒂纳德国化学家 1806年从鸦片中分离出c17h19no3 命名为吗啡 第9章 科温和珀斯是春季离开的,公证为土拨鼠,当它警惕地爬出洞穴外而阴影未能随之出现时,说明凛冬已过,风雪将停。 分别前夕谁也没休息,更无人会意料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整整忙了一夜,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人们早累得精疲力竭了,在草地上铺张毯子坐下或卧躺,萝宾则身靠一棵榕树旁,她看着苍穹一带金光闪现,埃洛拉湖明朗清澈。有些人遂拍摄记录美景照片,大部分人都在睡梦中等待成片的诞生,次日,人们便互相告知、欢呼。在朦胧的灯照下准时聚集到影棚里。 那天是2月2日。 清晨,阳光微熹,空气里充斥的舒服微风,吹过碧蓝河面,亲吻在她的脸颊上。 萝宾将信收好,不远处搭建的木桌旁,工作人员享用公园提供的馅饼糕点,她思绪良久,最后是自己的肠胃发出警示,把她拉回到现实。她起身,悻悻地走过去,这菜当真不符合口味,她打量。人们有的清理残羹、有的看报、有的正闲聊,查尔斯则跟黛西以及两个她不认识的男生讲笑话,男生们捧腹大笑。人们都在消磨时间,但在讲述影像前,发生了的一些事情有必要先加以说明。 开始的时候,他们的顾虑就逐渐纷至沓来了,希尔弗的人们表现得正直机灵,可他们很快发现所有人皆是有所隐瞒。这些人经常和外人出入,打成一片,但更多时候工作人员是争吵中度过的,开会总是会伴随争论甚至辱骂,虽说对客人是自然收敛,令他们奇怪的是,他们并不知内容,适当的分歧能凝聚团队思想无疑,而他们已绝非停留在此了,萝宾有时抓住机会会当面质问,得到的结果要么敷衍要么一笑了之。 身为总指挥的希尔弗似乎对此没多担心,他人际关系就同科温一样好,那些外来人士貌似就是他带来拍摄场地的,他便站在高台,督视着人们,为的就是拍摄时间为三十余秒钟的黑白影片。 与此同时,卡坡特和马歇尔的关系持续上升,变得暧昧。珀斯毫不掩饰她对科温的喜欢,以往都是占据主动的马歇尔则被动接受,开口都字斟句酌,简短、急促,加上这里的环境,倒像是一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那时的萝宾根本不知他们早有远走他乡的决定,人们的前期准备工作,还在按计划分头进行着:马歇尔确参与其中了,一切似乎很平静。直到察觉出端倪以后。 收尾阶段:萝宾干完了一切工作,正准备歇息,忽然发觉自己的头发有些蓬乱。于是,她就回营帐在一面镜前整理,正当拢头发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声音,本来她是不在意的,可通过头几句对话,她便逐渐知晓谣言的来龙去脉。 “…我最早在法国,库里跟我是同一编队的,他大我两年。我们入伍也是这么长时间,接着就和普鲁士打,他们兵临城下的时候你们真该看看政府的嘴脸,卑躬屈膝得像个哈巴狗,可是这哈巴狗也会咬人呐,工人们赶在了它们,它们很快又反击,呃嗯——”萝宾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希尔弗,他怅然地继续说,“我们出来时库里丟了一条腿,我丢了几根手指,这以前我是用着它们弹钢琴的,你们永远不知道它们有多漂亮,嗨…有时我常想为什么当初我何不死在那儿!” “替你们感到难过,”许久总算有个人说,“抱歉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话。” “没事,无需这样,真的,和库里相比我的苦难微不足道。我们回去花了一年时间,库里有个待家的媳妇,这点我是羡慕的,他很爱她,可回去呢才发现,他老婆早和人跑英格兰去,留下一个女儿归父母管啰。他们结婚是带着这个孩子的,她刚学会走路,朋友们送来了由衷的祝福,但我却不得不得认为的,这样的感情很难长久。” “那也不能干出这种勾当,这是难不成想用女儿报复?” “换做谁摊上这种事,性子都容易转变吧。”工作人员地低沉地喃喃道。 “他快五十了,原本是归乡过着退休日子。他嗓子很好,我弹钢琴,我们想着组一织乐队来着,惬倒是意安稳。但是 “他花钱开始大手大脚,成了纸醉金迷的模样,最后甚至动了老本,你说是不是自己造孽。” “所以他…这要在维多利亚时代,就并非剁手的问题了,我没想到这新兴产业的衍生,行情竟会这么好。” “我为他们是英国人而感到羞耻。”有人义愤填膺。 萝宾听到这,懂得了所谓的不法活动,一时间她只觉头晕目眩,恶心透顶。 “现在你掌握了证据,完全可以告到他破产,这种人渣就容不得轻饶。” “没错。”其他人跟进。 就在这时,总管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兄弟们,来,把最后一幕场景搞定!” 整个公园顿时响起一阵热烈掌声,欢呼雀跃。大家伙举起拳头有的刀叉就从餐桌台处涌出来,萝宾趁势于营帐溜出,碎碎步地跟在人们后面,当她遇到科温和珀斯,便和他们一同往影棚集中。 几台机器已经备置完成,调试结束,她看见不远处西南方向,湖中央的小亭有个女孩,三四岁的样子,此君旁边站着一位高大的身着黑色服装的男人,他们共同望着对岸的群山——低矮山丘和一座形状如尖刀的山峦、顶峰被裹在薄薄的云雾当中,天色苍黄。 萝宾此刻心绪仍停留在几分钟前的惊愕,毫无波澜,而呆若木鸡地,人们肯定以为她是因为眼前的美景才如此的。 “好了,大家听着,把剩下的场景和之前的合成,我们的制作就可完工,本人在此由衷感谢大家的通力合作!” 希尔弗拉开嗓门,顷刻,棚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们喊得热烈而真诚,接着着手工作,在众人忙活的当儿。萝宾跟查尔斯告知自己了解的情况,过会,他们便来到棚后一个隐秘的房间里,只见马歇尔、卡坡特和黛西已聚集,围坐在一起了。所有人等着萝宾开话。 “萝宾,你有什么要紧事?快说吧!”珀斯催着问道。 “听我说各位。”萝宾压低声音,把在营帐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遍,四人都盯着她,有时互相交换下眼神,气氛越显严峻。 科温的手摩挲着大腿,又转往到凳板上,“咯咯”地轻敲起来。 “看来我不是全对,”黛西首先作出表示,“我错怪他了,我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但我无法理解库里的行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的确难以置信,”马歇尔说道,“既然事明了,我们也不用在意了。” “你没听希尔弗怎么说的,极端了点吧,”珀斯驳斥。“看要不要报警?” “那与我们无关,我们干嘛淌这浑水。”科温说。 “的确。”查尔斯同意。 “可……” “别轻易就帮忙,珀斯。”科温告诫她,“于情于理,我们没有权干涉,再者说,这样的做法亦不为过。行了,就这样了。” “马歇尔是对的。”查尔斯接过话,“伸只脚并不合适。” 事情如此不了了之。 第10章 梅莎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对查尔斯的一段回忆产生了兴趣,即他在就职期听闻科温夫妇的消息。他在阐述过程中大量使用侮辱性极强的字眼,那些话语叫其噤若寒蝉,与平日来信里亲切温馨的词汇形成强烈反差。尽管梅莎知道他们间彼此之关系,明白这多少会带有主观色彩,可她依然清楚,当初他意外得知俩人婚后生活,更是众多夫妇品格缩影的表露,为他们未来命运的追求和道路提供了佐证。 查尔斯放完假,并没有升大学的想法。他的父母年纪很晚才有了他,所以他早早地出来打工,挣钱养家,在他的印象里,那次回去原本仅是一周三天工假的部分安排而已,但他从多伦多到魁北克的整个旅程,却过得狂躁恼火。梅莎于回信上的字迹就看出来这点,里面的内容除科温夫妇,即是工厂、枫树林、灯、各种粗鲁言辞的形容堆砌以及一位名叫黛西的女人。 渡船进入巴里维尔港口,查尔斯心情很好。透过圆窗,映入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方形深色建筑,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缀,他隐约看见繁忙的车辆,行人如蚁。远处冒着几道烟,连着港口上人们欢呼叫喊,发出极似火车进站的声音,还有车轮的轱辘,与装修大厦房屋之刺耳,这些音符共同谱曲成维多利亚时代的先驱都会——多伦多,演奏着专属它的城市交响曲。 整座码头被围得水泄不通,查尔斯快步到栈板外围,在棵橡树旁歇脚,方因他体躯行李挤出的空位瞬间语音便此起彼伏。人们的头伸得老长,戴着礼帽,尖帽或者高塔帽;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则披着薄纱丝肩,一边撑着阳伞,一边蹑手蹑脚地保护自己的古典长裙,当她们试图轻微移动时,发顶帽檐羽毛插束的搭配,蓝色妖姬,鸢尾,月季类品种繁多的鲜花,亦就融入周围像着企鹅般的脑袋左摇右晃。 查尔斯住在郊区,马车行驰颠簸至夜幕降临。这里空气清新,一条曲折小道蜿蜒而下,横穿路面到附近的枫树林,他只看此处天地苍黄,正想惬意番,一位颇为面熟的马尾辫姑娘乘车经过。 “你回来了,怎样查尔斯?” 黛西下车问道,她的表情是意料之中,又带点哀伤。 “哦对。什么?” “啊,你还不知道呀?”黛西惊讶,“是珀斯,科温最近和她闹得很僵。” 黛西小姐肯定觉得,这是件迟早的事,她的眼睛流露着一种自作自受的闪光,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珀斯会私奔,要做这样鲁莽的决定。她说她刚认识科温就料定对方不是啥好货。查尔斯全身的毛孔都怀疑起来。 她说了事情大概。 “原来年轻人是这样玩刺激的吗,”她笑着说,又补充道。“虽说大家都是。” 她和查尔斯寒暄一下天,就匆匆离开了,他感到难过。他难以忘怀以前上学的日子,那是像他这样的人们奋斗,充满朝气的日子,一如现在工作之时,他明白冲动是得不偿失的。兴奋过后冷却,这是贵族绅士子弟的常态。而珀斯和科温的事,从两人确定关系到结婚,他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知对方的为人品性,还是确有过考量(从学期末到毕业三个月),他偶然得知的这件事就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 晚饭桌上,查尔斯和父母一起有说有笑,却有添了份拘谨,只是聊聊工作中的趣事,话话家常,没有那种跟兄弟同事们的吹嘘撞杯豪迈,外人会以为这座房子的人在过圣诞节的。他们啜饮边唱歌,反而一点不安分,显得比他们的儿子还健谈,听查尔斯说完魁北克,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多伦多市政,时事。 “谢天谢地你回来了。”父亲提醒道。“趁着这些天,你真该好好看看它的变化。” “珀斯还在吗?” 他急切地问。 “卡坡特,她一直在。” “境况如何?”也许是自己太过激进了,查尔斯收敛。 “什么,你不知道吗?”母亲插话,“我想大家都知道的,人从里士满已写信来好几次了。” “我不知道。” “嗯——”她迟疑会,“其实也没什么,是…” “女孩酗酒,我刚得消息时还很难相信,直到她进了医院。不可理喻是不是,医生说她吐了血,肚子吃坏了。” “这么严重。”查尔斯茫然地喃喃自语。 “她最近似乎跟马歇尔处得并不好。” 就餐结束的几分钟,查尔斯起身探望珀斯,他们送他到门口,两人站在金黄的灯光下,三人亲吻拥抱,“现在昏迷期过了,”父亲告诉他,“人家刚遭遇不幸,你可得小心措辞,这知道吧。” “我会的。”查尔斯回答。 一路上,黝黑的房子,大棵遮阳树缓慢闪过,冷风则飞快地刮来聚留在车窗和他脸庞,护板嘎吱嘎吱作响,查尔斯所获悉的地址是多伦多私立医院。他等待着车夫的叫喊声出现,顺便准备着可能要说的话,距他上次见到珀斯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她与科温在教堂里秘密结婚,只带着自己最亲密的人去,他们挑的是个普通日子。查尔斯晾咸鱼般把手搁在窗外,过会又撑着下巴脸。这是他第二次头脑空白,他的朋友告诉他,他们是如何拜行教堂礼仪,告诉他所有人的赞美和琐事,告诉他放的歌曲,任由旋律和情景在他记忆里转瞬即逝。 “多伦多私立医院,”马车停在城市某街的一幢楼近旁,“下车吧。” 查尔斯付了钱,擦着手掌进去厅堂,咨询台亮着灯,一个身材臃胖的黑人女护士正在其中看报。 “珀斯.卡坡特在哪间房?”他粗鲁地问道,突然才发觉自己言行不妥,于是接着补充。“你好,我是她的朋友……” 他简单出示了证件。 “415,”她回答,“她现在的情况需要休息,看准时间。” “好的,谢谢。” 查尔斯在楼梯冒出一句。 楼梯间隔紧得甚,他几下疾行步伐有好些次摔着的风险了,地板由黄白相间的瓷片铺就,他边小跑眼珠子边留意着,两排墙壁烛灯摇曳,412、13、14、1——他看到门缝透出的光亮,然仍是径直闯了进去。 “珀斯。”他叫了声。 有个女孩坐在张矮凳背身,听见声音迅速地站起来,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头发分叉胡乱,她刚准备开口,查尔斯便先道。“萝宾。” “查尔斯,”她愠怒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斥责,告诉他自己被吓得差点就惊叫起来。“我不清楚你要来。” “我没想到,刚回来就听闻了这样的事。”查尔斯身心躁动,奔至床前。 旁边的药台点着半截蜡烛,灯光很暗,照映床铺现出的倾斜的阴影折射于地板墙壁上,一个瘦小身躯掩盖在厚实绵软的被褥里,犹如灰白虫茧凸起于床面中央,形状扭曲。露出来整个脸庞油腻腻的,查尔斯能闻出其汗味,以及微重的烈酒味,双腮醉红,枕边是乱堆的几件衣服。 “烧成这样真没问题吗?”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说她醒了要发现床被上还有,就把它们都烧了。” 萝宾端起酒杯,“要酒吗,爱尔兰之雾?[1]” “不了,我还是喝茶吧。” “噢别这样,她要见到酒精就得疯了,她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望医院送来这些。”萝宾补充,“科温家里多的是这玩意儿。” “她与科温吵架了?”查尔斯很快问道。 “你消息灵通,”她说,“这并非什么好事。” 他们轻掩房门,到走廊外边整齐排列的弯木椅子上。 “他打了她,因为没有工作的关系叫他郁闷,之后就跑了…” “打人,他那算借口,你是说马歇尔对一个女人做这种事?” 查尔斯暴起。萝宾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双手挥动示意他冷静;走廊里有几扇门打开,探出人身。 “我也奇怪,我一直以为他俩过得挺不错。”萝宾说,“到现在他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让珀斯搬来我这,她偏住在出租屋里,靠着手里的两三百英镑度日。” 查尔斯和萝宾默默无语,注视了会儿。 萝宾抿嘴,她终是把他家庭暴力的经过全盘托出。内容为转述珀斯话声,她讲时语无伦次,一会是刚刚过去发生的事故,一会两人结婚,一会又突然转到两人参观工厂的情景,接着把所有穿插联系。组成如此幅画面:他似乎看到在个破旧不堪的房间里,马歇尔从堆杂物零碎中抓起玻璃渣瓶,过着自欺欺人的纸醉金迷的生活,每夜便往赌场里赶,清早则悻悻而归。 查尔斯曾有着这么段感觉,还未完全踏入社会,他就因人生的现实击打得致郁停滞不前了。在与梅莎的来信他有所提及:现在想这当然即某种较可笑的心思,要放在那时自己的剧本是仍充满激情又四处碰壁的,可如今看,由道听途说出工厂内幕、珀斯讲的莱恩的经历和短时间接收到各式真相伊始,却多了份判断力和警觉。对自己的品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番后,同时亦明白自己的年轻幼稚,曾还天真;婚宴罢工作好,人生就是一朵美丽嫣然的玫瑰,根茎上长满尖刺。 “我感到难过。”他说,“可不可以等她醒的时候,告诉她,若有要事的话…允许我帮忙,力所能及。” “我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这不是偶然发生的了,我奉劝她和他离婚,他就矫揉造作,她根本不应该嫁给他。” “矫揉造作?” “他是个瘾君子,”萝宾冷冷地说,“有吸食毒品的习惯,我偶尔得知他对某种特效药成瘾才发现的,说老实话,我曾经还对他动过念头来着,现在看来真是可怕,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他吃的是吗啡。” “这东西市价高着,珀斯必须趁早做出了断,我渐渐发现,科温竟靠着赌博维持生计…” “他的父亲呢?”查尔斯突然问道。 “这正是我所不解的。”她的声音几近颤抖,“查尔斯,你愿不愿意到红灯区看看科温的情况?我想他可能会在那里。” “我?” “这事要速战速决,”查尔斯看见她的手像攥紧着什么东西,皮骨间青筋显露,“马歇尔对他不在意或喜欢的人是有偏见的,我去反而无利,你们本来就同个宿舍,有机会和能他谈珀斯的事,我想他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会尽我所能。” 带着困惑,查尔斯和萝宾握手告别了,当他走下楼梯,迎接平静夜色的时候,萝宾的声音从楼上喊过来: “晚安,有空会再见的。” [1]爱尔兰之雾又称爱尔兰蜜糖一种香草蜜糖利口酒 第11章 查尔斯选定周末下午出发,他向附近人打听,找到了几个马歇尔可能经常光顾的赌场,这些地方无不挤在都会中某片红灯区,就像垃圾要逐个排列分类一样。当教堂的钟声传响到这里的居民时,他们浮云般躁动的内心或许便平静过来,虔诚地作出祈祷,告诉上帝勿要让身下的金发女孩中奖,叫对面码注的人全是笨蛋。 阳光正好,查尔斯心想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太多人睡觉,事实证明他挑对时间了。他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到酒店及旅馆跟前台问候,客套地表面身份,他和他们走过一座又一座地下电梯,换了三个赌场,这段时间已足够可以让他好好措辞,直到再次听到辱骂声。 从外面看这座特意乔装打扮的赌场是座旅馆,普通而古朴,跟两旁的酒店民楼相比甚至有点矮小丑陋,墙壁貌似多年没粉刷,窗户积满了灰尘,大门敞开宛若饿兽的黝黑巨口。如果说要掩人而目这反而是弄巧成拙了,人们即使走到粪尿横流的街道上也是追求起码的干净的,仅剩这地方还未涉足了,查尔斯强烈怀疑科温进入这里赌博的概率,他在厅堂与侍者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 “科温.马歇尔先生有来过这里吗?” “他就住这。”他懒得看帐房本便说,“三楼二十七号。” “一个人。” “嗯。”他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柜台。 “形影单只,怪不得少见。” “嗯。”敷衍回答。 “我想他常驻。” “是的,没错先生,”他总算慢吞吞地加了句,“你可以去底楼看看。” 侍者扭动起墙壁某个和水瓶盖雷同的圆盘,查尔斯等待,对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他以微笑致意。电梯门开时,有个棕色卷发的胖女人缩着身子跑出来,并且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她嗫嚅地道声抱歉便碎步钻出了厅门,到他面前电梯经人拉响,出来条缝伴随着热气还有马歇尔狂暴的声音。 “我他妈赢了,你们这些狗娘养哒!拿钱来吧…” 这个所谓的赌场以它绝艳的奢华欢迎它头次见面的旅客,十几根白梁柱撑起整座会所,查尔斯双脚有段楼梯没走,他扫视着:墙壁装横着颜色多彩繁丽的浆糊纸,无光无挂钟,注台星罗棋布,通过围拢人们的方位依稀能辨出是圆形,中央是盏高高的昏黄的煤气灯,下面堆放着骰子纸牌,桌边除去美金英镑则摆满了各式冷盘、色拉、瓜果还备有杜松子酒和艾碧斯。马歇尔就站在一个偏僻的台上,挥拳扯着嗓门,有的人欢呼,兴致勃勃地看别人把钱推到科温面前,橘红和淡黄色的钱币像飞蛾般舞动,有的人笑得前仰后翻,有的人仿佛踩到西瓜皮滑倒了,跟着摔倒部分人,有的人破口大骂,又一小众人亲吻地板。 “操你妈,再来,老子他娘的还不信了。” “你还有么?”科温挑衅地抬了抬下巴,对着某个人问。 “你管屁——” “别这样克里斯,要不要叫你媳妇到这,我收个半价如何?” “我滚你妈!” 克里斯抽起瓶酒扔向台,科温灵活躲避,他遂直接跳上去,准备着给马歇尔来一拳,查尔斯赶忙奔过去,那人正巧被人们拦住了: “哎唉,别动手别动手,都是耍嘴皮子,高兴而已呐。” “你他妈开这种玩笑。” 他大吼一声,但很快被众人的欢声笑语掩盖,只有查尔斯这桌人有所反应,已经有些人觉得气氛异样游荡到别处去了,越来越多的食物和酒送来。有个长着青蛙模样的大腹便便的家伙干脆一把揽住位女侍者的腰肢,抱起就往电梯去,留个推车在人们推挤中转悠,查尔斯将其拉好停住,随手抓了杯有剩的葡萄酒,再装另一杯满的。 查尔斯走到科温身旁,通报了自己姓名,尽力显出友善和气的样子,“老这么赢,人就妒忌啦。” 马歇尔接过酒。“嗨,有时候就得煞煞他们的劲儿。” “这杀伤力可不大,”查尔斯故作老道,“我想我能给你更好的意见,届时他们就不是捶胸撞头那么简单啰。” “行,跟我去坐坐?”他兴致蛮高地邀请,心情挺不错,“很高兴认识你,漂亮小伙。” “同感。” 他同马歇尔进到电梯,突然他干呕出声,“怎么了,老兄?” “没事。”他看着电梯角的污渍,心不在焉地说。 查尔斯和科温爬上了三楼,楼梯又闷又暗,他们进到二十七号房间。这里的布置杂乱无章,木床搬立起来,夹着绒被紧贴着墙壁,发着股朽烂的味道,底下则铺有满是蛤喇味的毛毯,查尔斯原以为右边那有成堆稿子信件的工作台就是餐桌,科温给他点了灯,他找来把包着红色纹布的软座椅子,他忽瞥见纸张的内容,是各式各样的单位名称和介绍。 “这地方好久没装修了,”科温笑吟吟地告诉他,“要不是房东跟我有点交情,我才不光顾嘞。呃对了…老兄,实在抱歉,我忘了你的名字。” “查尔斯。” 查尔斯犹豫了会儿说道。 马歇尔的脸庞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查尔斯端详起他。他好像比记忆中衰老了几十岁,他的脸跟身材非常消瘦,黑眼圈重重挂于眼皮,胡子拉碴显然很久没刮了,同他以往而言,现在他的衣着品味简直是难以直视,一件深蓝色上衣加灰绿色长裤,裤子缝着大块杂色补丁,其边缘冒着白色的丝线,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来这里多久了?” “四五个月罢。” “敢问你就职了什么呢?” “我做些替人看店的工作,你有关照?” 他语气冰冷。查尔斯见他给他俩各倒了杯酒,知道这是之前的回敬。 查尔斯耸耸肩。“当然。” 他笑了,查尔斯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谢谢,”他说,“真的,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到…” “我看你是个精明的人,你在这还有别人?” “嗯,有何关系?” “好吧,”他困窘地说,“我是替皇家剧院介绍的,他们对演员的个人关系有要求。” “这样啊,”科温喃喃道,他眼里的醉意已经荡然无存,闪闪发亮。“你认识珀斯吗?” “噢。” “里士满卡坡特家的人,”他高声道,“我想你们是旧交了,查尔斯先生。” “她以马歇尔夫人自居,”查尔斯毫不客气地坦白,“对此我表示怀疑。” 一片沉默,不过没持续太长时间,“好,看来我们也无需玩文字游戏了,”他说,“我理解,还别以为我不知道,从高中我就注意到你看她的眼神了。” 他们开怀大笑,查尔斯听出对方比在赌场要更真诚。他感到了不安。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说的好,”科温拍手掌,称赞道,“而现在,你过问别人家事就非常没有礼貌了,对此我求个满意的解释。” 查尔斯点了支烟,为不再让沉默尴尬,科温正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对方会说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儿,他便笑了。 “我猜你是收到消息,有人就托你过来吧?” “主要因为你的态度使然。” “有何指教?”科温问,语气却干巴巴。 “萝宾说你家暴。” “全世界的夫妻可没少这么干或想过。”马歇尔笑了笑说。 “有时候我真想给你这不以为意的嘴脸来一拳,就是怕脏自己的手,”查尔斯前倾了倾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马歇尔。“你知道她酗酒进医院的事吗?” “她喝的是艾碧斯,”他沉吟了会说,“我没了工作是小事,而她的是大事,无论怎么说,一个女孩出来抛头露面,外人看来这已经够丢脸了,她说过她想有自己的事做,我答应了,可她连该做什么都分不清。你说我为何和她吵。” “再怎样打人就是不对,”查尔斯怒斥,“她要做什么?” “演员。” 查尔斯放松微笑。 “工作真差劲啊,每部一分钟不到,在镜头前装模作样很累,所以要放弃这么伟大的产业。” “她迷上了杂耍,和一个经营舞台的人签了约,这意味得经常在全国各地方到处乱跑,巡回登台演出,你出来多久不会不知道,这太危险些,她是个好女孩。”科温说道,“或许你忘记了学校合作工厂的例子。” “或许你忘记了真、善、美的例子,”查尔斯反讽。 “这摊子是我闹大的。”马歇尔承认。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让它顺其自然,事情自会过去的。” “你哪来的自信?” “换个活做,或我替她找,她小时候就是被管太严了,没有社交也没有阅历,容易吃亏罢。” “那我可以提前宣告了,”科温和查尔斯碰杯,“你的任务完成地出色,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查尔斯向他摊手,一饮而尽。 “没了,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说的了。” “你还爱她吗?”马歇尔问。 查尔斯望了他一眼。 “谢谢回答。”他说。 “还要两三天才出院,”查尔斯告诉他,“有时间就看看她。” “但愿,”他道,“听我说吧查尔斯,找女人你得好好斟酌。女人被各种教条规范定得太死,这造就了,她们的脑子只知道爱情,他妈的容不下其它。这是我爱珀斯的原因之一,她想的多有趣得多,尽管有时候让人操心,但至少不会看上去让人厌烦。我知道我骨子里是很暴躁。” “你能这样想就够了。”最后查尔斯开口说。 “好了吧你,”他安慰,“会过去的。” “科温,你知道,尽管我们是老同学,”查尔斯犹豫了下,“然我们彼此的了解并不多。当我离开这座城市这么久后,便看起来更生疏。” “对的。” “错。” “哦,你居然会这么想。”他心不在焉地说。 “你总能跟人合得来,又感觉和谁关系都一般。” “这是什么评价?” “看你个人理解了。”查尔斯回答道,显然此话正中下怀,他等待对方再顺着说,可马歇尔没有继续,而是叫来了服务生,并邀请他共进晚餐。 第12章 发现自已故美利坚人古斯塔夫.雷利尔.劳蒙德的遗物 罗列、弥赛拉整理 来往书信—— 亲爱的梅莎女士: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成了具埋葬在凤凰城某座公墓的墓碑底下的尸骸,我没有选择火葬。对我来说,能够多几天留恋世事的日子,于你而言,也许就只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死神出来开工,在菲尼克斯,在纽约、伦敦、巴黎、芝加哥。但谁敢说给人以伤害的就定是它呢?当初29年的星期四距离我们快五年了,整个欧洲,仍有大部分人选择摆脱万有引力定律,将自己交付给天空,剩下背后跌幅逐渐轻微的数字,放弃等待。本人对半途而废者有着异样的鄙夷,我不明白,是人类给予了生命意义,抑或反之,这可能是哲学家该思考的问题,可既然我想到了,就理应得有个结果出来罢。 前者为年轻的我会选择的答案。 我家祖孙三代都住在这座亚利桑那州最炎热的大城市,然我父亲未能知其热爱的土地获此殊荣。古斯塔夫,我们家历代自称是来源拉丁美某名门望族的后裔,但我所见的,爷爷辈却仅是个拥有盐河上游大量荒地和畜牧场的拉丁农民。直到1879年,他成为达雷尔.杜邦的支持者,同意将盐河的附近地区命名为坦佩[1],接着过了十五年,坦佩市政府成立。我放弃爷爷父亲、叔叔伯伯所给我提供的建议——学做土地生意,而是选择在政府,成为了警察,我想以前家里莫名其妙多出的药就是从那个时候出现的。 我前半生过得快乐,人们说我这辈子就栽在这了,永远守着一个老地方,我依然是快乐的;没有像珀斯,有远方的向往(这可能和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相关),亦没有太强烈的要工作挣钱的欲望,我的家庭殷实富裕。抛开出身,我在外干的活每月份就能赚八十美金,是一名美国白人士兵工资的22倍,这个差距使我既兴奋又悲哀,我的工作无非就是傻站在马里科帕的大街上,抓小偷擒色狼,处理雇佣杀手带来的各种务事,有时候呆看人来人往,望着苍蓝的天空,我经常到酒馆旅店关顾,吃喝的东西不是免费就是减价。我没有半点轻视军人或者心怀优越,我青年会是这种思想,现在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我没出过凤凰城,正是因为如此晚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缺点。 在之前汇过去的信里,我对珀斯的生平作了梗概,素材大部分是她口述的,还有你们提供的资料信息。我自忖对我来说这是件既熟悉又陌生的差事,我的前半生给过无数罪犯做供词笔录,好听点是雇主称他们杀手,难听真实的就叫他们为了40或50美元捅人越货的穷鬼歹徒。这些人相似的经历,连结局的几乎一样,什么前战逃兵啦、南北方逃难民啦、流浪汉诸如此类,使我对他们产生麻木的可怜,偶尔有那么些个离经叛道的家伙能让我兴趣勃发。我在局里曾听说过某个叫弗朗奇的人,具体叫桑迪还是安迪早忘了,此君犯下的事就是被位农场人起诉,即他趁夜色偷偷潜入农场和主人的爱羊苟合,此后他便负责特地照料这只苏格兰绵羊,他将自己的祖屋腾给了她以作嫁妆,这事在我们局里现还盛传着。 所以我想你能明白,我们面见珀斯进牢子时会是何心境。在爱情里,我们知道自己渴望什么,在贫穷中,我们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我出来得早,发育得晚,我整个不谙年代根本不悉此理,而丝毫不愁,我能轻易地满足我的需要。我总是在连续几个晚上,光顾某家赌场或者酒吧,我喜欢看酒吧的一位黑人侍者表演技艺,后来他死了,也不知是挂了还是离开这地方,反正我们都说他死了。我对几伙抢劫犯和歹徒在某酒吧碰面,因金钱财利和恩怨情仇互相火拼的故事已经厌烦至极,但凡美元和人有一者在,这种争斗便永不停息,一座新兴城市拥有任何恶战所需要的条件和口实。 我见过许多有志之士成为一名警察,只为抚民安邦。可当时仍有不少人清楚那些为点小钱杀人如麻的家伙的本性,于是就选择给提升城市经济生产总值作贡献去了。娱乐场所方面,我们开始纵容某一部分人——俗称阔佬,他们来这里无非走两条路——妓院与酒馆,有的仰仗着自己欧洲人身份,就进入赌场。这些人有了闲钱就来这寻欢作乐,饿不死加心甘情愿,我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果不其然,他们对城市的发展起到点作用。 我的爱情五味杂陈,没有谁了解我的感受,除了三十八个春秋前的艾碧斯。我发现自己是一直工作的状态,间歇则投身在爱好上,我画技普通,作画出来勉强可以看出是某景某物。菲尼克斯的大自然是暗淡的,在这片灰蒙蒙的土地上你会感觉死气沉沉,连光与色都乖巧地避开这里,天晓得这里坐落着一座城市呢?所以有牛仔、歹徒、赌场的喧闹、妓院的合欢来增添其风采。我厌倦了描绘西部大铁路,房屋楼宇,故把笔触用在我自认为符合城市地域的位置,这貌似吸引来了一个小姑娘的注意。 我和她在酒吧认识,虽然我告诉自己进出这里的人往往可信度不高,但我还是和她开展了一段短短的恋情,让我厌弃的是她32围皮囊内表示的心态。开始她的心态是典型的被富养过的女孩才有,她的眼睛是天蓝色的,两只可爱的卧蚕静静地躺在眼眶下,看起来有种笑的感觉,睫毛弯得柔和又甜美。和她清纯的椭圆形的脸蛋相比,身材倒显轻佻而机灵。 我记得是酒吧厕所门前,米莉安洗完手出来,手上湿漉漉的,她发现我弯腰驻在那,她便以为是个变态,我遂让她看我的画。误会解除,我就把她领到专供警务员的公寓里,她评价了我其他的作品,我不知她的年岁和我差距,三年、四年、五年还是十年,也许我已经忘却。两天后我们坠入爱河,我教米莉安画画,她则教我和各种各样的名流打交道,她可能仅以为我是个特立独行的艺术家,而我头次避免了使警察的身份和阔佬们交流的尴尬。她后来知道了就充分运用起自己的商业头脑,声称有那些阔佬的来源底细,这让我们亦过了一段阔佬的日子,尽管我根本不是管这个的料。 我们在一起六个月的时光。她喜欢印象派,我不以为然,我们常在公园骑单车,累了就写生,或在草丛里求欢,这些当然是在好不容意放假的时候。我要迫切的话就不会去她家,而是让她来公寓里,靠在她的32围上,贪婪地闻吸乳体和嘴舌中的薄荷香交融的味道,我喜欢她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我们共同阅读《马里科帕报》,她的法语有着很浓的乡土气,有时读完觉得无聊,我们就相互依偎一整天。对此我的舍友快被我逼绝交,我见过米莉安的哥哥,我在他的眼里好像我强奸了他的女儿一样,酒吧便就作为我们的中转站。像是做间谍般小心翼翼,这种状况直到某个中午结束,我们在家饭店进午餐,当培根肉卷、土地泥、鲱鱼端来会,我再次看见了她哥哥看我才有的眼神。 “能换家店么?”她可怜兮兮地说。 我正吃着,被这话惊到:“怎么了,不是经常来这吗,而且都已上好了?” “以后别来了。” 米莉安支支吾吾的样子使我大致猜到了什么,而我仍旧是平静和气地让她解释自己的异样,她讲的是所有“凄美”爱情故事中的一贯结局。她宣称她有多爱我,可是她哥哥鄙视我,她妈妈鄙视我,他们想我不能光有钱就代表有娶她的资格,有些东西是出生就刻在你脸上的,我询问她真实想法。“non, tu me fais confiance.je t''aime bien.” 我怒斥了她,说以为我听不懂法语,这话的意思是:不,你相信我,我只是喜欢你。而并非“我爱你!”她想给自己创造出爱而不得郁郁痛苦的痴情人设,只可惜打错如意算盘了,我法语精得很。我这么告诉她,她就在直接餐桌上哭了起来,周围投来的目光实在难以忍受。我好言安慰,心里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变得这副田地,她应该是如她名字——米莉安,妩媚、娇小玲珑、不顾体面的,这些在之后长达一星期的冷战中全然消失不见了。 期间我和米莉安聊,我告诉她不要把上层社会的偏执带回到自己的思想中来,次日她离开了,突然了无音讯,舍友们都觉得有必要与我和好如初。可我对她感情还在我脑海里滞留,我的工作却是顺心顺意,我升任为一个侦查组组长,凭这身份我有了底气,并着迷了一个黑人女人,我想这次我是意图尝试下姐弟恋了。我在一家赌场碰见她三次,通过站在她旁边大声嚷嚷的卷发妇人,我得知她叫崔西。 我和她搭起讪来,当时就穿着一身警服,可以想象她表情有多诧异,简直以为我要拉她进局。她扭扭捏捏的说了大串话,讲的像是北非语言,我的大脑误把这接收成调情的信号,看见她面前刚失败的注码,我就拿出沓钱放去,准备把她领到赌场顶楼。可没想到的是忽然冲来一个怒不可遏的男人,将我绊倒在地摩擦,若不是有几年从警经验,练过个把身子,代价就不会是一身断骨、四五颗牙齿和右眼黑淤青了。因为我没来得及听女人解释就昏过去,半年后,我带人端了那个赌场,牢里的常客终于不再是老鼠蜘蛛及雇佣刺客了。政府对我们大加赞赏,记者添油加醋,整个局的人衣着肃威,人们喝得尽兴,只有我的心里仿佛跟石头栓着,有种堵塞的痛苦。我把帽子着装整理的舒服干净,不让我觉得像在低头。 我第二次感到拥挤般压迫是这事过去后十年,珀斯进到这间豆腐渣监狱里。此时我的心情不再像往日,好奇她一个加拿大女子怎么会千里迢迢地来到菲尼克斯,害怕她是否会利用机会脱身——我知道牢里的住了好些个月的几名男子,没有睡觉,现如今,我依稀可看见我梦境中飘荡的凶手。他们借由疾病将我残忍杀害,很早20世纪初我意识到真正的毒恶,伴随这新型酷刑科技诞生预定好人选,要是我没清楚了解到,有人用电流传感到他们油脂粉腻的头皮里,破坏他们的神经变成痴呆,那我就会变成痴呆的;除此之外还要遵循些旧法,鞭打至他们全身开花,拿烫水一点点浇灌在他们的皮肤间,然后尽情聆听这世界上最美妙又犯呕的声音。 我或像个变态,这是你从字里行间察觉到的,但我想你明白,残害我的绝不只是疾病,这个世界谁都可以做凶手,悲哀的是当知道了这点的时候。我的死亡苍白。懊悔没告诉你的是:这是个被掩盖包装得闪光灵灵的阴谋,却因光芒叫凶手如蚁附膻,蒙蔽了真正的伦理纲条、道德常规、传统信仰,贾斯汀.拜希福尔认为的无知是最大的一种罪恶似醍醐灌顶,这即任何人皆为凶手的原因。我曾一度死在它的手上,有的人没有,珀斯就是,所以我说她承蒙着阿兰贝尔的眷顾,违背众神意志者,幸运之神。 您诚挚的朋友 劳蒙德 [1]坦佩,美国马里科帕县的一个城市。它起于丘陵,最初因其与希腊奥林匹斯山附近的坦佩谷极为相像故得名此。 第13章 查尔斯跟着前面的人们,快步走下楼梯,一人将他撞了个踉跄,打破他的思绪。他们有的带伤,有的衣衫褴褛,身上只披挂着几块灰黑破布,这些都是些亚裔工人。他只匆匆往后看了眼,斯嘉丽号安静地停泊在港口,天空万里无云,气温寒冷。 查尔斯这几天睡得并不好,他内心纠结、疑虑重重。准备临走时他去了美国的中西部地区伊利诺伊州的一个城市,在这里呆过了几天后,他收到来自安省的信件,珀斯已经苏醒了,并且想要查尔斯回去一趟。他能看出对方于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的急切,可是他根本没想好从何说起,因为他这段日子知道了太多科温的消息,这些信息已颠覆了他对科温的印象,他脑袋现在还是有些混乱。 细碎的脚步走向一座石阶的一格又一格,他来到熟悉华丽的老房子前,敲了敲门,等待将约四十秒时间里他仍在组织用词,他把双手插进兜里,仿佛这样能暖和些。门开了,走出个矮小的女佣人。 “查尔斯先生?” “是我。” “哦,请进。”她说。 查尔斯来到走廊,眼前是长长的通道,尽头有盏灯亮着,地板由深红色的瓷片铺就,墙面粉刷得干净,大部分零碎的东西就装在纸箱里堆积于其下。一些地方用花盆或画像装潢,内容与圣经有关却意义违背,这些宗教艺术品,人物表情狰狞诡异,描述的基本都是地狱的折磨,他们有的躺卧铁炉,身体瘫软;有的化成猪面恶魔。虽然这里光线充足,但整体基调给人印象还是沉寂、暗淡。 珀斯信教,可她绝不会喜欢它们。 查尔斯跟着佣人,经过三四个房间,在二楼楼梯旁止步,他才注意到通道末端有个房间,她让他进去,门虚掩着。 查尔斯进去发现这里已经改造成书房,原本是杂物间。书房四周全是书橱,左手边有扇玻璃窗照亮了此处,窗体分成总共七格,每格是淡黄彩的独立的活叶窗,珀斯和萝宾坐在木椅,隔着一张办公桌。 “哈罗。” “中午好!查尔斯,”萝宾点头招呼道。 “午好,萝宾。还有珀斯。” “坐下吧,”萝宾示意桌前的黑沙发,这种沙发扶手刚好,规格宽大,非常适合小酣。 珀斯起来给查尔斯倒水。 “很高兴看见你又能够活蹦乱跳了。” “还顺利吗?”萝宾问。 “嗯,就是航班耽误,交通拥堵点罢。” 她又问。“你吃过饭了吗?” “简单地吃了顿午饭,”于是她按铃命仆人送些吃的进来。“再要瓶酒。”珀斯提醒。 “好吧,我想你一定带回来了不少新闻。” 她说道。显然十分紧张。 “得先让我捋一捋。” “科温.马歇尔呢?” “他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查尔斯说道,“现在而已。” “加奈特。”珀斯不礼貌地催促起来,“呃…对不起。” 事情其实发生在半年前,那时他和珀斯从学校出来(珀斯因为学分未够没有资格进入大学),准备踏足社会打拼事业。查尔斯是幸运的,凭着一个月实习,在摸爬滚打里被人看中做起了小文员,珀斯则在科温的帮助进入马歇尔的公司当杂工。尽管查尔斯知道她对于这份职务并不感冒,上学会他就没头没脑的爱上她,他很快明白她和马歇尔是两情相悦便默默退出,在知心朋友的地位看待,“我能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喜欢它。”有次查尔斯一针见血说道。 “他父亲的摄影公司还好,就当实践了嘛。” “你投的简历结果怎样了。” “有家报社曾找过我,我可以试一试做审查部的助理。” “你觉得如何?” “嗯,虽然看上去很累,但我看还挺不错的。” 他向她建议,女孩子要么呆在家,要么做自己擅长喜欢的事,然而他当时不知道的是,这成了争端的导火索。科温和她说他公司的人都是英格兰人,她英语说不好,跟人打交道始终麻烦,他对她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懊恼——她几乎现在就要辞职走人,马歇尔把这当作是一种侮辱,还连着两人不久搬进家出租屋后的乱七八糟的琐事大吵了架。谁料祸不单行,最近公司越来越多人跳槽离开,剩余的人则心不在焉,办起事马虎了事,面相难看的样子,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在经历一家银行倒闭后陡然爆发,据说那次风波堪比——微型黑色星期五,老马歇尔先生发现自己欠了大笔债务,于是跳河自杀。 科温和卡坡特家坦白,于勒告诉他自己愿意动用律师关系,减免掉了部分琐税,替他担保,可科温还是要出去挣钱,不能全倚靠了别人。他父亲有一位在美国芝加哥住的远房亲戚,愿意把马歇尔介绍给当地的棉花商,东家办事利索,没到一个月就发来信件,称如果答应接受安排,即刻准备起航。临行的时候,于勒.卡坡特特意叮嘱他,千万不要和位叫李夫斯的人有过多的来往。 “这家伙在南北战争期间是支持联盟国的南方奴隶主,你应该听说过他吧?”卡坡特皱眉问。 “是的,”科温说,“但那是很老远的事了。” “依然还是有发生过,”卡坡特严肃道,“他的行为,当年可叫不少人认识他,我听说他还做着其他勾当,卖棉花赚不了多少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方面我懂。” “他也懂你。他既然肯帮忙收下你让你给他跑业务,就说明他还是看得起你的,不过勿要以为他这是信任,他是个手段辛辣而疑心又重的家伙,你到了后除了必须的接近外不要和他有什么纠葛,谨慎行事。注意他除了卖棉花还作何,我希望你能助我收集信息证据。” “没问题。” 马歇尔听教着,他和珀斯细腻地作告别,他知道对他们而言这是份聚少离多的差事。珀斯虽然未哭哭啼啼,但他清楚她的感情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对他的爱表现在家庭大大小小的事务中,心烦或无聊时给他讲的故事,而他同时又明她内心激情,不如说是多动症使然。人格里面所潜藏的施捷冯斯,是不容许亏欠自己的良心的: 凡人立身之本,系荣誉为先。 这是分别以后她发现端倪来作出的恳求,她知道他有吸食吗啡的经历,曾不止一次劝诫过他。他以前喜欢的风景画、名人画,逐渐换成了阴郁的宗教图,这在某种程度上呈现了他的内心情绪;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猜忌心也几近变态起来,她开始还认为这是情侣间独有的吃醋表现,直到他限制她的交往,不让她轻易见人犹如囚禁。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忍无可忍,此刻新产业发展和旧产业落败升的冲突预示噩耗开始,他就像是玻璃,易碎而不安。 “就是个疯子。”萝宾对马歇尔贬讽道。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接触这害人的玩意儿的。” 至今,查尔斯出差回来,他注意到萝宾有心事,得知珀斯.卡坡特情况。自从珀斯和马歇尔结婚,他就强迫没再关注他们的消息,感情却未克制到,但在萝宾的眼里和语气看,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态严重。 “情况是这样,”查尔斯停了会,“他完全替李夫斯办事了。” “什么,为什么这样?” “这有啥奇怪的,我敢说李夫斯是把自家粮食给他了。”萝宾大声说。 珀斯扭过头,好一会儿所有人都没说话。 查尔斯跟科温把事情说定就直接在旅馆就餐,马歇尔叫来侍者点了盘烤鸡和红酒。查尔斯铺天盖地地问了科温一大堆问题,霎时弄得对方似乎手足无措了,这些科温都耐心解答。查尔斯收到消息。说马歇尔原还是在伊利诺伊干事的,之所以落魄至回来酗酒赌博,是因为他东家在芝加哥秘密运行的种植园被条子给端了,园里到处是从南非带来的黑奴,奴隶主李夫斯欣赏科温,保住了他。现在服刑期满,而马歇尔挣的钱已经赔光。 “科温,我感到抱歉,”查尔斯说道,“请原谅我自私地揣测你们吵架的原因,但她现在——一定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 “所以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你的意思是至少还得找份差事干对吧?” “我忍受不了我被人误解为吃女人软饭的目光。”马歇尔回答。 “好好,你能这样最好,”查尔斯顺着他的话说,“可是在你找活干之前,不能再这么烂赌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面对着这个从大公司继承者的神坛跌落到无业游民的人,查尔斯想到向他提要求并不理想。 果不其然。 “在我有幸找到工作之前,得把当天的运气花了,否则你要我吃什么呢?” 查尔斯几近绝望。“那么,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为什么要替李夫斯做——这种事?。” “我很感谢他。” “我猜你是受人蛊惑了,你知道他做的勾当吗?”查尔斯难以置信,“贩卖吗啡大麻、像商品一样收购打骂黑奴,这样的人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啊,老兄,我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境。” “我不会明白,无意于此。” “你会的。我第二天正巧要去一趟伊利诺伊州。” “想带上我?哦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去吧,且听我的,”马歇尔回答,“你我虽交情不深,但我知道的良心,更忍不了关于李夫斯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这就是一个辩证你内心疑问的机会啊。” 这番话确实叫查尔斯心动,次日他们乘车前往。他们途径过一个与芝加哥相邻的旧城,这里的路面系碎石铺就,夹着泥沙,一片房区逐渐在右边伸展开来,屋体无不缺砖少瓦,靠近石路的只能说是由多块灰黄土块堆积的掩体,其间杂草丛生,偶尔会冒出几只鸡。左方朦朦胧胧的,轮廓像座小山,阴暗笼罩。 李夫斯的房子坐落旧城和芝加哥的边界位置——白色寓所,人们把马卸下来拴在橡树,马车停泊房子旁,这些都让李夫斯家里来的位黑人女子帮忙做了。她身高快有八尺,比马歇尔还高出个头,长相粗犷得让查尔斯不敢生近,看起来年纪不轻,但对方显得热情,和她握手时你会感觉像在给你按摩,她体格壮实。胳膊貌似有查尔斯两条腿大,手毛较盛,掌心略微凸着暗绿色的老茧。 “这是我朋友查尔斯,这位是阿莱西。肖恩夫人,我们到你们家看看你们,再吃个饭。” 查尔斯听言,立刻做出副晚辈面对老辈的姿态。“最后句才是重点吧?等李夫斯回来了定要高兴死了,”她说,“查尔斯先生,到时可别叫我阿姨呀,否则我也会囧死的。” “哈哈哈哈!” “走吧查尔斯,舟车劳顿,我们先洗个澡。” “这个阿莱西是谁?”女子带他们进来,在两人拿衣服时查尔斯问道。 “肖恩的妻子嘛。” “这个肖恩。。” “噢,他和阿莱西是非洲迁徙过来的,李夫斯雇了他们。” 查尔斯皱紧眉头,无话可说。马歇尔给他安排了另一个可供洗澡的房间,他们穿过走廊到二楼的隔厅——这里是给客人特地准备的。 两人完毕,他们就来到客厅吃饭,令查尔斯惊奇的是,那些佣人把饭菜端来后,直接就坐在主人的席位上,讲着马歇尔所告诉他的科伊话。这时查尔斯却听见了什么声音,他转过头看。 “她是李夫斯的女儿安妮。加奈特。” 查尔斯和她握握手。她长着头红褐头发,卷曲披散在肩,肤色白皙,眼睛是蓝色的,晶莹清澈有如海洋。待晚餐结束后,安妮似乎看得出查尔斯的思绪,想是让这两人聊聊罢,就去睡觉了。 “李夫斯和他夫人呢?”查尔斯问。 “她市中去接他了。” “他们的女儿还算知书达礼。” 他们回到房间,马歇尔给他们倒了杯酒。 “他的父亲死了,他年轻又是个败家子,不务正业没有工作,才做起了这样的生意。他说要不是因为家里还有母亲照顾,他早就去死了,他没敢说;表面上做着棉花和冰块的生意,背地里贩毒,他还有座别墅,为防止意外,他把一些大麻直接就种在自己在外的房子里,分开处理,由他妻子保管,他爱他妻子的钱比爱她本人还要深,不管怎样他都要养老送终。而他所谓的奴隶,都是他在非做地质植物考察时自愿随他来的,老实说,我觉得他和他们就是肤色不同的一家人。” 科温的话语真挚而自然,“法与情如水火,我明白这行径会遭什么罪,可我的感性仍会占据上头,查尔斯,他教会我家庭的责任。” “你的话和你非常矛盾。”查尔斯说,“我不知道是沟通问题使然还是你变了,我想两者皆有。” 科温以微笑、一句干杯作为他的回答,酒过三巡,马歇尔便倒头醉躺在床上,查尔斯遂替他盖好被子,关灯便离开了。 “这样的话,珀斯,你准备和他聊聊吗?”经过全重述遍了,查尔斯问,“我相信他迟早就会回来的。” “但这不是他那么对卡坡特的理由对不对,”萝宾尖酸地说,看了查尔斯一眼。“或许正如你所说的,科温跟李夫斯差不多,看待个黑鬼都比卡坡特好。” “你也可以这样想…”查尔斯表示,可他知道马歇尔对珀斯是有感情的,等风波平息俩指不定就会和好如初,她们聊了会,查尔斯就起身告辞了。 第14章 事隔五年,查尔斯的事业已经蒸蒸日上,他现在已离开安省,前往芝加哥赴任高管了,替当地的世博会主持工作。尽管这样他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待在安大略省是能够让他踏实的,就本土,便有他的亲朋好友、小却温馨的住房、甚至还有他的未婚妻,他习惯了每个月回到家和他们团聚的日子,这足以让久时的疲劳烟消云散。 虽然是第二次来这里,查尔斯还是有水土不服的症状,但他很快适应了。人们对他确实心悦:他没有调任所带来的嚣张跋扈,想象中的企业大换血亦无,他刚到就抓紧着手于世博会的编排工作,与员工策划文案,加班时托人给其准备食物。他工作台的资料整齐列好,跟堆在台角的图稿形成反差,查尔斯头天工作就见识了整层办公楼的用灯。 这场世博会的主题,意在庆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400周年,因此得名“世界哥伦布博览会”。地点选址杰克逊公园,它坐落于密歇根湖畔,这里以气候温和及壮丽风景为人所知,大会占地面积超2.4平方千米,百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展馆在这片沼泽空地拔地而起,规模空前,作为内部人员,查尔斯幸运地成了首批观众。 南门入口设了两处通道,一边是持票进场,一边则免费;两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因中间铁栅栏隔开,左侧局部的人群由儿童组成,依稀还能听见维持秩序的哨声的同时,吵闹和尖啸正此起彼伏,小孩们蹦蹦跳跳,穿着红色或黄色的服装。右手方向的人们顶着烈日,衣着光鲜整齐,焦灼而又闷声不响地等待。 稍走近就到了荣誉广场,格兰德.贝森将这里一分为二,包括了制造品馆和工艺品馆、机械馆和行政馆、农业馆及电力馆。数十万盏彩灯装饰了全会区,特做为纪念的电子宫就有十万余盏灯泡照明,即使在黑夜也有如白昼,西北面是第二部分,系在环礁湖和丛林小岛上所建立的几个展厅即:美术馆、交通馆、园艺馆、渔业馆、矿物馆、妇女馆。要是说电子宫展现的是芝加哥经济科技发展,那么这里,妇女馆展现的就是一种似前者般光明的精神文明的突破,第一届国际妇女大会即在这里举行,共计有3000名代表参加了此次会议,为国际妇女运动打下基础,在当时的环境看实属难得。 会期定在1893年5月1日到10月30日举行,到了十月份,就是人数最多的时候,参展达70万人次,庞大的人流量,需要维持秩序者进行控制。临结束的时候查尔斯和员工讨论相关事宜,席间他意外地和马歇尔见了一面——对方本来是以某个志愿者团队代表出现的,事后两人同到美术馆叙旧。这里整体由深红砖石的实体墙组成,墙壁上除当代描绘人物肖像、自然风景的著名油画外,更有各式装饰彩灯,而无论是色块冲击抑或灯明,真正称得上吸睛夺目还在展馆穹隆顶处。一灰白女子雕像矗立其间,女神像系大理石雕塑,置在深色底基石,轻盈飞扬的长裙隐露双腿,却手臂全无,仿佛化作脊背舒展两支张开的翅膀。她的脖子微斜一边,前高后低有眺望远方之势;再稍瞧去,仅有个光滑截面,没有躯干上绘的粗糙饰纹,椭圆形沿边反照着白光,成弯曲的“!”号,恍若蠓虫。 两人往白城的一个休闲台,他倒了两杯酒,和马歇尔干杯。“珀斯呢?” “去看牛仔杂艺去了,跟黛西和萝宾一起,但我想没有女孩会对这感冒,唯独卡坡特爱得发狂。” 查尔斯微笑。“你怎么不要她试试到艺耍团做些事?” “啊,不,你别开玩笑了,我不让她干这个。”科温否绝,“你知道,她长得漂亮,卡坡特太太本人就不大愿意让她出来,她讨厌她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混在一起,想给她找门好亲事。我同意,虽然不是这样的理由。” “你现在过好了嘛?”查尔斯换了个话题。 “还行,只不过跟你比还差得多,”两人欢笑,杯酒饮尽。“如果我现在生活依旧贫困不堪,那她的母亲或许就真以为,我是个杂七杂八的人了罢。” “加油老兄,乐观点。”查尔斯说,“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怎样?” 一点不累。他想说,没说,仅是犹豫会儿。 “充满激情。” 科温笑着摸摸鼻,“我现在也是啊,只是追求换了而已。” “我比较好奇,珀斯现在是什么消息。” “她,她这几天除了和朋友们参加博览会基本就在家看娃。” “我在前些天,在博览会见过她,要我告诉你境况?” “为何?”科温反问。 实际上,查尔斯问这话并非毫无来由。 博览会南部区农牧所,是查尔斯的项目团队重点开发的对象。查尔斯花大价钱找到几个资深农场工人,把看管的奶牛和马处理,牛通过新型的肉类保鲜法运往会场,马则交由美籍西班牙后裔驰骋,兰登.泰勒既是农场工代表,也是位推行西部文化的负责人。查尔斯和他讨论完工程事宜,就共同到一家咖啡馆谈天,两人的关系从最初因工作结识到熟悉不过一周时间,兰登称有困扰想向查尔斯询问求助:他给一个女孩缠上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哪个女孩找你闹恋爱啊?” 查尔斯笑问,这话戏谑又颇暗不礼貌意味。闹指胡闹,就和他的名字兰登——随意的一样,泰勒是个行任何事都兴致缺缺毫不专情的家伙,他自称芝加哥文化代表,俗称为企业中介,查尔斯永远记得他在与开发商交谈会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样子。和人讲述他总是面带微笑,不时点头应答,富于肢体语言,语调缓和平静,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信服感。配合这些招数在他撩女孩的时候简直如鱼得水。 “我能敬业干活的动力源于赚钱,”他告诉查尔斯,“我赚钱的动力源于女孩,我知道她们是哪路货色,也清楚我自己。你知道人生的悲哀之处是什么?从孩提起,你坐在婴儿车,长大点自行,到父母选定的大学,然后结婚生子,你被生活的圈死死套住,如此矣。这是件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恐惧和惰怠。我真怀疑你是否真的明白。” 查尔斯知道每个人有不同的方式安身立命。 “没有,”兰登否认,“珀斯应该和你曾是同一所学校的,我猜你认识她。” “你是说珀斯!”查尔斯叫喊起来。 兰登乐了。 “珀斯是长得好看不错。”他笑着解释道,“我喜欢她,但她为人难免有些不合我胃口,有一次她看我主持的表演,谢幕后她主动来找我要我求个介绍,态度之诚恳使我不得不放下散漫作风,准备改日详谈。我夸了下她的样貌,你明白这什么意思,可她却只塞给我沓介绍费,我就没有兴趣了。”查尔斯相信他最后亦是珀斯般模样,“现在还有几次工程要我干,但她好像已经不耐烦了,我说明原因,她还是欲要求见面。” “她想做何行当?” “演员。” “不可能,”查尔斯武断地说,“你认识马歇尔吗,科温.马歇尔?” “我听过。” “他是珀斯的丈夫,对妻子管教比娘家的还严格,他不会让她做这些的。” “老实说,他们的感情有点儿怪。这样来看吧,如果我现在像他们一样我找个人结婚,他们的生活就是我今后的写照。” 查尔斯吃惊不已,当然他是经过番斟酌,把一些不该在马歇尔本人面前透露的言辞删掉的。 “你是说她一直在找你?” “可以这样说,”兰登.泰勒告诉他,“但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理她。她常在剧院出入,要是你想找她的话,我愿意带你见她,我想无论对你还是对她而言,都是很热衷的。” 第15章 兰登.泰勒和查尔斯约好了过一周见面珀斯,带他去她经常光顾的剧院里。 “她在那儿。”兰登.泰勒指了指,告诉查尔斯说。 如今已是七月份,剧场还是暖烘烘的,聚满了人,他们都在等待几分钟后的一场演出,整个厅堂连个电风扇都没有,舞台上被块巨幅红幕遮挡着,灯光昏暗。 “太多人了。” “她坐在前排,首位、第二或第三号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些天都早早地预订了前面的位置。”艾林说。 查尔斯抬头,他看见一个人身体前倾,两手肘支在膝盖上,攥着张纸,东张西望。他们从红椅间穿过去,地板的皮鞋、裙角、筒靴刚迈开又急速收缩,他有时就感觉小腿如撞金锥,所到之处骂声、惊诧成片。 “珀斯。” 她立刻站了起来。 “兰登先生,您…您找我有什么事……要约谈吗?”她声音颤抖着,“我可以换看下场,呃,旁边这是?”语速极快。 “卡坡特,先不说这些。”兰登介绍。“我给你带了位老友,他一直想见你。” 这时,查尔斯看到有个男人从舞台上下来走向珀斯。她匆匆和查尔斯道了句:“抱歉先生。”就小跑到男人面前和对方攀谈,这话显然说明没认出他是谁,她蹑手蹑脚地把椅子边的摄影机扛起,横着离开,彳亍跟随,这东西是非常轻便的——三角伸缩管,支点顶部即是块长方形的黑匣子。查尔斯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若非兰登亲自带他来看,他肯定完全认不出她了。她这几年没怎么长过,身材消瘦了一圈,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查尔斯突然发现她的头发是红褐的,被修剪得很短。耳垂梢还有更深的原发色,因为灯光问题,这些一直未被注意。 他们在舞台后门处停步,珀斯把机器靠在墙壁,口沫喷星地说着什么话。她面前的高大男人体格粗壮,蓄着长黑胡须,操一口流利的英语,笑呵呵地骂了她几句,就把摄像机收走了。 “我想这场戏我看不了了。” 她回来时跟他们宣布。 “我想有你在别人会不懂怎么看戏。” “啊,”她直面兰登.泰勒的讽刺,“你知道我不适合这个,先生,都是为了维持生计。” “那至少你、我的朋友会可以给你点建议。”兰登把话题重新引进,“你们可以好好叙叙。”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精妙:给予查尔斯和卡坡特两人交流机会,顺便把自己的急切和不情愿以此表露出。然而珀斯不假思索道: “我不认识他,”她说,“但你混迹社会且了解我,你知道我就是想与你讨论这些的,先生。” 查尔斯对这话疑惑,对方的态度已经影响到珀斯,她亦毫不示弱地表示。他不清楚卡坡特是否认识他,还是出此缘由。 “艾丽娅去看他们了——布尔茨,兰德,”查尔斯说,“我的女儿随阿莱到里士满去。” 她笑了一下,目光闪烁。“我不该忘记你,”她说,“你是最重要的人。” “我很高兴这赞辞。” 他们一起到外面的一家咖啡馆去,珀斯要了杯艾碧斯,又给他俩点了咖啡。兰登.泰勒专门把话题引到他和查尔斯是如何认识、如何成为挚友、如何提及珀斯,话语和目的中的不耐烦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卡坡特显然没有在意这些——也许是装聋作哑。她也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和加奈特征学校的事:两人各情窦初开、为理想与生活的现实奔波等,她顺畅而不带间隙地就提到了自己的意愿当中去,她唠唠叨叨说着琐碎的事。结果可想而知,半个小时后,兰登声称他不是剧院的人,帮不了这些忙,让她另寻高就遂离开了。 “兰登.泰勒说你是个诚恳勤奋的人。”查尔斯告诉她。 “为何我看不出来呢?” “你学表演多久了?” “两年。” “专业训练么?” “请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查尔斯,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什么都得让你清楚。” 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或许可以给你点建议。” 查尔斯说。 “谢谢,但我不需要。” “你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查尔斯坚持。“你认为以你现在的情况做这个——跑东跑西合适吗,你有想过他们怎么办?” “科温在就行。” “你打算仰仗着那渣子。”查尔斯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此是非常没脑子的,他对马歇尔的态度还停留在五年前。“可是你又一直在躲闪。” 她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有些无言以对,男人总是这么死板固执的吗?有谁犯了错误单就看他的错误,完全不想想是否与自己有联系,是否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别人的错误。” “你男人打你有你的原因?” “他看着是渣子,但本质却并不坏,只是想让大家好过点,就是做法偏激。”卡坡特说,“和那些苟欢之后抛妻弃子的人相比,我又何必规避科温呢。” “你是说你不是因为他而跑去做演员的?” “当然了。” “你敢保证吗?”查尔斯追问。 “保证。” “既然这样,我很好奇,你究竟图什么?” “我要到凤凰城。” 查尔斯只觉莫名其妙。 “两者有什么关系。” “有,凭你的主观臆断没发现罢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吗?但愿你没有隐瞒什么。” 她的脸迅速红了起来。他看出她已习惯撒谎,并熟悉行此。 “好,那我姑且认为,你只是脑子抽风想着去外地旅游咯?” 他非常不友好地质问。 “我不是。”她望向别处说。 查尔斯带她重新回到剧院,入口处他找个黄牛补了张票,然后领至在前排,通过兰登的讲话,他知道卡坡特经常看这部戏。料想必有原因,他决定让她自己感受,主动全盘托出。舞台上,背景是一副金色沙漠的图景,铁路沿着成排白杨树横贯其间,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小镇,那里皆由草茅屋组成。几个带帽牛仔骑着骏马驰骋,他们的笑容爽朗满面,将牛羊赶往畜牧场,又奔袭往居民区去,与另一队语言不合的人停驻,他们吆喝几句,大抵是剧情里的新仇旧恨,旋即迅速拔枪,互相扣下扳机。上半幕就在这出乎预料的结局中结束了。 “精彩。”接近尾声时她开口道。 “也许是我没有眼光吧,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有些分钟他没有说话了。“难道是因为戏剧还不能满足你的愿望,想再到亲临现场吗?” “我必须去西部。”这话相当于废话。 “你是想去看牛仔?” 她看了他眼,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得清楚这是不是碰运气了。现在干这话的人是越来越少,我们的上一辈所处的就是它的巅峰时代,而如今人们都已经退休了。” “你不懂其实很正常,”卡坡特说,“我小时候觉得当个牛仔挺酷挺自在的,可我父母坚决拒绝让一个女孩子做这些,我出去最多的全是被姨妈拉去社交的时候。” “科温和我们都一直以为你在避他。” “事实上这毫无必要。” “你为什么就不跟我们说说看呢?” “你的反应已说明了所有。” “珀斯,认真的讲,你觉得你能够挨得住苦吗,牛仔可不像小说戏剧里那么激昂澎湃;它充其量就是个农场工人,负责看管马牛,单照料就是十几个小时,报酬也低。” “如果我这几年没干过这么多工作的话,就会考虑番。” “啊呀,”见其仍不死心,查尔斯坚持。“这可并非好玩而不计考量的差事,舞台和真实不同。这没半点对家人负责任的意思。” “你他妈什么都不懂。你知道我二十二岁了。 “我长得漂亮,但是对生活已经绝望,气馁,我不想在我生命的剩余时间里这样过下去,准备好迎接任何可能会发生的事情。[1]” 她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其语音透里露出种毫不在意的感觉,仿佛这仅是件鸡毛蒜皮的事情,查尔斯心想这未免太过于孩子气了。但在这层无所谓的态度底下里,他却看到股异乎寻常的坚定;结合多年以来关于珀斯夫妇的种种传说,她的脸庞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还大,全是皱纹,他想象不到他们是如何跟各种苦难斗争的,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夫妻两人靠着赌博赚钱,他们每天领着一些鸡蛋还有救济面包过活,偶尔能去茶馆,早前他们搬过几次家,珀斯原本想着回里士满的一个出租屋住。但是被马歇尔拒绝了,最近两三个月,科温的工作是在水桥和街道上清理垃圾马粪,卡坡特则留在家里,她曾打算写给父母的信无一不都被她丈夫驳回。 开始出来的生活未能如意,最初珀斯耐不住科温的口舌,到芝加哥投奔了李夫斯,跟着毒贩干了几年,殊未知这些日子给她自己抹了把黑,原本只需要拘役几个月的案子(珀斯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马车劫案),经一查底,便就成为其命运的转折。尽管当时她的职务是管理李夫斯名下几座家宅,可给中间商干活却是实打实的。 当初的毒品销售渠道经李夫斯这样的人疏通打理,19世纪末整个欧洲变身毒沼,从英国出发——当时的毒品贸易属合法行为,尽管官方制定了《毒品药店法案》,而这也仅是对本土做些一般性限制,直到1914年以后才有了改观。李夫斯促使该贸易向他国进发,后来的恶果必将牵扯到李夫斯,以李夫斯为社会关系的中心又会与他的马仔科温所相关,珀斯.卡坡特是科温的妻子,又曾与李夫斯共事,于是这双重身份让她在查案中所交代的从未杀人的话语显得苍白无力。 其实这也跟珀斯的个人因素有所关联,她的丈夫,科温是这东西的受害者,导致了她这个家庭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伤害。望着科温顽固的背影,珀斯觉得她的世界一片死灰,眉头紧锁:这东西有那么好吗?让你……某种程度上其实她是值得庆幸的,珀斯靠着纯良让她自己走入不归路,这是可怜之处,也是可恨之处。 这在她敞开心扉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也令其产生这样种想法,觉得吸毒都该死,贩毒的则没有错?或许是她在庭上为自己辩解,也可能她确实缺乏认知。 其实诸多看似与珀斯有联系的事情是可疑的。因为往昔的人际就像水塘,掷石其中涟漪层层,是非说不清道不明,就当她有。正如在1891年政府出面,处理当地农场与矿区的问题中,李夫斯家一位奴仆的朋友在矿打工称,农场方超出他们的经营范围,芝加哥官员伊莲向他承诺,决不让不法者侵犯他人权利。 然罢时隔多月还是无果,他又听伊莲在背后言论,这些琐碎人事无需关注,对他的嘲讽侮辱毫不掩喻,话语之恶毒丝毫没有前段时间的诚恳和善,教他心内窝火。次日晚间,他便于一条小径对之施暴残杀,伊莲的尸体被人发现已是半月后了,其身赤裸受数刀痕,大张的嘴里齿舌烂臭,圆脸歪斜在房屋顶的水沟槽里。众人在震惊余满是愤恨,伊莲的丈夫在法庭上,夹着泪突着青筋,怒骂凶手,指着随堂的黑人口沫喷星。阿莱西斥止了此等行为,差点就招致毒打,所有人被法官收拾闹局。到外,他称珀斯.卡坡特这个白人种与黑鬼相交、和变态结识。后者在众目睽睽下默声离开,将来人们记忆里这印象深刻的一幕会再次重现在案桌台上。 [1]此文为英语珀尔哈特原话 第16章 梅莎回过头来看她替珀斯写下的传记文章,觉得自己的叙事就像写一个19世纪流浪汉,记录他前半生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历程。恰巧还在她因找不到准确素材无奈挫败的时候,莱恩为她父母晚年安置问题正愁眉苦脸,梅莎遂提出把家搬迁至马里科帕县,珀斯.卡坡特辗转多年身心停留的地方就在这里,可以说此处让她声名远扬。梅莎的个人观点是:从珀斯与科温结识、结婚生子、工作奔波所得到的成长经验还远没有在旧西部这一特定阶段呆的这会儿多。 菲尼克斯是亚利桑那州州府及最大的城市,直译不死鸟,更为人所知的名称属凤凰城。其在1881年2月份注册,当时凤凰城在纳瓦霍语意思是炎热之地;西阿帕契语则是菲妮吉,缘由这里位于常年干枯的盐河两岸。此区人口数量总是没有个确切的数字,早初这里的土地均以约五十美元的价格出售,吸引了部分州民关注,尤里西斯.格兰特总统签署公地持有证之前,教堂、商店和学校首次运行,在1874年四月二十五日以后,一个电报局、十六个沙龙、四个歌舞厅还有两间银行正式开业。 铁路年代带动了灌溉农业、商业等产业的发展,兴起新一波移民热潮,菲尼克斯地方长官约翰.弗里蒙特签署了市长-议会制法案,彼时凤凰城已有大概2500人。 梅莎是在第一次到菲尼克斯就见到了古斯塔夫.劳蒙德。她到警察局办理手续,他过来自我介绍,之后在一周冗长的事务里,他帮了她不少忙,两人亦于此间熟悉。 “听说你跟珀斯很熟。”有次他们在咖啡馆闲谈,劳蒙德引出这个话题,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手肘撑着桌板,用调羹沿杯口划圈。 “她那桩马车抢劫案还是我负责的呢。” “你是于马里科帕县认识她的吗?”梅莎问。 “嗯,”他承认。“但这可不是我第一次和她打交道的时候。” 劳蒙德告诉她:“当时情况其实很遭。” 他们首次见面,劳蒙德就遇到场棘手的纠纷。此后自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从谈话中说出,而是选择在他和梅莎分道扬镳以后在来信里偶尔提到,他和珀斯相遇前的日子她无从所知,但依稀能发现,珀斯的生活是较为贫苦的,因为劳蒙德第一次给她备案,知道她已经在坦佩某公路清理马粪近半年了。除了吃饭、清扫,她还会到教堂祷告听教长布道,有时他还在湖边或公园见到她的身影。 星期天是埃赛罗斯教堂最热闹的时候。这个灰色的庞大石头建筑耸立于一片未开扩地上,极为引人注目,此附近还有座大型垃圾填埋场,堆积着旧沙发、衣物、腐烂的食品残渣、泥土和树枝,周围能看见一些零星的茅草屋,它们与前者相对排开了大约两百米距离。 尽管这里住户很多(基本是黑人及印第安土著),但整个?村落——劳蒙德琢磨好久终于确认这个词,构造格局却规范而整齐,人们对个人生活也非常讲究,这里的人有时会从垃圾场找一些可以充当家用的物品,将它们搬运带来,仔细地用井口的地下水冲洗,每逢节日来临,家家户户的屋檐就串联会各种各样装饰,广泛地是把海边拾来的贝壳挂在其中,万圣节来临,他们就把苹果南瓜还有各种水果美食摆到事先设好的宴席,请村里所有人过来享用,晚上他们一起到教堂(据说是举行弥撒仪式),或围聚在篝火前歌唱表演。 这些都是隔着一面铁围栏的场景,马里科帕县没人知道里面人的生活,除了珀斯,这些事都是在她服刑期间所讲的故事。听说的人则皆大为惊诧,在他们眼里,这些黑鬼(在珀斯面前没敢如此说)的习俗是奇怪的,比如万圣节,在这天的活动分明是小孩扮成鬼怪,挨家挨户去要糖果才对。 “这…这他妈是她自找的。” 卡坡特最后说道,语气绵软而无力。此话的代价就是三个星期的拘留和大笔疗养费,其实她所做的只是与人打架,把人推到造成的擦伤和皮外伤而已,但对她来言,凑齐要求赔偿的数目并不容易。还是布特帮忙出马,减掉了些费用。 劳蒙德一开始就对珀斯好感全无。 马里科帕县以东,有道铁围栏为界,划分了有白、黑人的生活区域,埃赛罗斯教堂就建于护网右侧的地方,这是一座为黑人设立的教堂,现它已成为地标,所以这里就姑且叫作“埃赛罗斯”了,除非工作需要,否则一般没有白人会来这里。可是珀斯,这个被人称作乡巴佬的小女孩,偏偏越线,不仅到黑人的生活区里,还和他们交上了朋友,人们难以理解、无所适从,更加是疏远她了。如此渐渐就有人开始对她指手画脚,许是这样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劳蒙德到现场时,教堂外一片混乱,人头攒动,他手抓挂在脖子间的口哨,尖锐的响声将人群给分出一条通道来。显然局势已经明朗了:珀斯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目光冰冷的看着倒地的泰莎,女子脸庞伤痕累累,但目光同样锐利,她长得肥胖,嘴唇干裂;其形状像个兔唇,人中凹得很深,左边长了颗黑色圆形小痣,上面有根毫毛,经鼻息轻微吹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劳蒙德讨厌珀斯。 他把打架起事的两人、还有泰莎的丈夫——布特先生带到警局备案。 “对不起,各位。” 在警局会议室,众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等待调解,可布特先生直至原定时间开始15分钟左右才到。“我们来晚了,珀斯她,情绪有点不太好。” 布特非常白净,模样长得还挺讨喜,肌肉线条感舒适,脸总带着笑。难以相信他是坦佩路项目的责任人,几乎每天出差,顶着烈日巡查工作。 “说得这里谁不是一样。”他的妻子抱着胳膊道。 “好了,都进来吧。” 布特和珀斯来到会议室,找到椅子就坐,劳蒙德在中间,他们坐在左边,泰莎坐在右手方向,在她旁边是一个衣着工服的记录员。 劳蒙德按了按铃,有侍者进来给所有人倒水。 “谢谢。”珀斯和布特异口同声说。 泰莎将水饮尽。 “快点开始。” 事情都是些琐事了,泰莎报告珀斯工作不称职——行为懒散,说她一点都不认真,关于这点除当事人外谁也不清楚,故不反驳。籍此泰莎继续爆料珀斯的私生活,直言这些不良作风全是跟着围栏所隔的那些黑人学来的,珀斯和他们交往并保持着非凡关系。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亦不知是否有添油加醋,最后珀斯实在是不耐烦了。 “大放厥词,你他妈最好把话给我收回去。”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你听不惯?”泰莎毫不退让。 “我告诉你我从没这样想,我认识谁也不关你的事。” “和你有染的是巴拉韦吧,那个收垃圾卖的黑鬼?” “他是我朋友,请您尊重。” “哦,是吗?”她语气得意得好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 “当然。” “你们因为什么认识的,赌场还是干活?”泰莎紧逼。 “这不重要。” 珀斯迟疑地说。 “是,是,不错,而你就跟了这么一个无赖鬼,就不知道会给我们单位带来多少不好的影响吗?” “他是我朋友,我结识谁是我的自由,难道不对么?” “你最好端正身份。一个小时职工应该明白这点,脚踏实地,对吧布特,这事你也有责任。” 他无言以对。 劳蒙德插了一句,“卡坡特这是你的权利,我们无权干涉,但作为……虽然称不上朋友,可同样作为一个种族的人,我们由衷地希望你能分辨事物。” “同感,警官大人。” 晚上,劳蒙德和布特仍在办公室聊天,泰莎已经走了,但珀斯还在,或许正逗留过道,因为他在那里讲了许久珀斯都还没出来,她原本是借口去厕所的,这样也行,他想:有些事情还是让她知道的好。 “布特先生,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这话怎么讲?” “你有勇气结婚。”他说“如果你选择有误的话,我想你不会后悔,是决绝才对。” “我爱她。” “她也一样,老实说,她似乎有点…” “敏感。” “可以这么说。” “相信我,老兄,女人的直觉总是对的,”他说,“至少她说对了情况。” “珀斯她还不知道。” “更可能是她不相信,这案子很棘手,首当其冲就是,没有证明她朋友无罪的证据。” “游泳馆当时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事实上,那会生意惨淡,糟糕的是原告的其他朋友地在。劳蒙德先生,我真的不想牵连珀斯,这事和她无关,可她偏要插一手。” “为什么?” “她说她父亲是个律师。” 第17章 于勒.卡坡特是个无趣家伙,这点人尽皆知,他第一印象给人的感受即严肃呆板。而立之年,他的样貌却像五十岁,下巴胡子拉碴,整张方正脸庞总显得油腻,眼角周围全是皱纹,******,两框顶到鼻翼,左侧长了颗痘。他的鼻梁高而粗肥,其间有细粒红斑,延伸至人中上部的位置,隐藏在毛须里。 这让珀斯有点害怕,小时候每次和父亲玩都不敢太过亲近。累了见母亲没回,就躺卧在他臂弯,从来绕过他脖颈,把头往边靠,问她原因,她便说道: “我想看看你的脸。” 珀斯和父母很少见面。安娜在保障家庭内务的同时不忘社交,她喜好诗歌,经常关顾那些文人雅士出没的咖啡馆或旅店。于勒.卡坡特呢,每天的工作就是呆在市政府的律师办公室里,这是珀斯除男厕所外最觉神秘的地方,当然也各地奔波。偶尔下班回来了,他做的头件事只是抱起珀斯转两三个圈,笑容洋溢,之后就没说话了,洗澡吃饭接着读书看报,十多年两人坚持未停的互动为翻阅圣经。 开家长会,珀斯的同学们,父母基本是互相认识的,周末或者节日,他们同到湖边和树林去,带上鱼竿与猎枪。于勒则不会玩这些东西,他两眼近视了,且臂力更是愈来愈差劲,因为多年伏案,他得了脊椎病。 他是人群中极不起眼的一个。 尽管这么个“老人”确不易引人注意,但在1899年所有人突然深刻记住了他,对他评头论足,不是跟马车抢劫案有关。作为犯人的父亲,以及律师,他是有义务前往菲尼克斯处理事件的,让人不解的他还接手了一个黑人的案子,并替其辩护,他们说自己算是认识了于勒.卡坡特。声音很不好听,但珀斯没有表现什么大情绪,当时还有件重要的事等待她。 安娜在一次外出回来后,患上一种罕见病了,于勒却没有通知珀斯,他自忖家里的情况,资金是能够应付得来的,加上他亦清楚珀斯在菲尼克斯的处境,但是过了预定的几个疗程,安娜的病情仍旧不见好转。有天夜晚,珀斯在手攥着招聘单的时候,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布特先生。” “我还能送你回去,至于你母亲那……”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珀斯告诉他,“什么呢,”车站里,火车已鸣声进站,所有人绕过他俩紧跟,布特用手控住了她的行李,对她说:“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还想着用在芝加哥时的法子,靠赌博应付,这我是没有能耐管得了你的,结果全凭你决定、负责,不过你要记住一点的是,万不可干你丈夫和李夫斯做的勾当。” 这话说的突兀,然而珀斯深明其义,因为于勒早在她参加博览会时就警告过她了。 “从泽尔.蒂纳在鸦片中提取出吗啡开始,毒品贩卖这一行业逐渐得以迅速发展,”他说,“它们压迫人的神经、降低人的意志和免疫力,没有比这更可怕的罪恶,人们则把它冠以医用的名号,继续深造下去。” “我保证。”她这么说,布特才露出微笑。 “你笑得很像他。”火车车厢里,珀斯记得在他们临别时,他的表情,忆起有次她这么跟他讲,布特疑问道: “谁?” “我父亲,”珀斯回答,“于勒。你快和他一样了。” “什么?” “神态、笑容都是,”卡坡特说,“因为你们看起来挺呆板,实际并非如此。” 沉吟片刻后,珀斯抓起行李包准备拿出枕头来睡觉,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她一下子心急如焚,尽管都是些零碎的东西,但去卖的话多少能有点钱,找东找西了会,她就听见阵急促地脚步声,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男人从这边车厢飞快走到另一边去,可那边通的除了车门就是厨房和厕所。 珀斯自然没有放过他,在走廊上抓到他时,他便求饶了,珀斯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在一瞬间她有了注意,一个快速赚钱的注意。 “好,好,你要我怎么做?” 他们把火车的一个停靠地作为目标点——坦佩,被珀斯逮到的男人叫麦克.唐德利恩,是个黑人,他首先提议的就是这个地方。 秋季夜晚,两人蜷伏在街道对面,望着街道上停靠着的一辆公共马车,这里附近是市政府坐落的地方,虽然离警察局还有一段不少的距离,但他们这么做仍旧无异于顶风作案。 “富贵险中求。”珀斯说。 “我真好奇,你这小女孩是从哪学来这些的。” “嘘,出来了。” 麦克看向街道,马车夫已架车柄到一栋办公楼的门下,几个男女从中出来,一个男人和车夫说了两句,所有人便登上马车。见状,他们便跑到一处巷道,里面是两匹杂色马。 “到那边的障碍——从榕树边过去。”珀斯指示道。 她稍检查马鞍,一跃上马,戴上白帽,帽子刚好掩过短发,她的头发在半个月前已经修剪,染成黄色,就连服饰也是惹人注目——她换了男装,深色牛仔裤,一件赤黑皮夹克。夹克看起来很破旧了,在心脏附近的地方,全是凹痕,子弹留下的痕迹,事实上珀斯身确实有两把枪,人们都说珀斯是有备而来的,其实那不过是以前科温和她给李夫斯工作时科温的武器而已,一把0.38左轮手枪,一把0.45,两把枪是珀斯防身用的,在马里科帕县警局,她交代说,除了马车抢劫案这次外,她一次都没伤过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麦克和珀斯打交道几天后,就基本取得了珀斯的信任。于是珀斯就把0.45式的左轮枪给他,两人急速架马拐进街道,一前一后,彻底封锁了出路,他们举起枪,夹在中间公共马车立即停住,乘客们本要大叫,车夫却止住他们。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扳机。 “晚上好,先生女士们。”麦克抬了抬头,道。 “好的,好的,”那车夫怯弱地支吾,“没问题先生,呃…那个我知道您……您们的意思。”他提出:“先把枪收回,可以吗?保证我们的安全,要多少钱都能行。” 麦克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喜欢这要求,或者说不喜欢他这话以及语气,但珀斯把枪口指向黑夜,乘客们便颤巍巍把钱拿出来了。车夫犹犹豫豫地,把一沓美金揣着,正准备给到珀斯手里,又停住,他的嘴角略微动了下。 “嘿,臭佬,别耍把戏。” 车夫狠拍珀斯的手,用指甲扣进她的手背,将金钱夺过,另一只手想着把枪夺来,被她避开了,他立刻跃上马车撞倒珀斯。一连串的动作快得仅不到五秒的时间。 “别愣着了,珀斯,”麦克扣动扳机,随乘客的一声呻吟他喊道说,“快开枪。” “啪。” 又一声枪响,珀斯看见车夫的右臂处染成红,身子往左偏点,他的那只手完全不听使唤,所有钱四处散落,马车摇摇晃晃地,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麦克和珀斯将捡到的三百美元分别揣进兜里,他怒斥:“你干什么,明明可以为什么不追上车,我们至于拿这些零头?” “不必了,”她告诉他。“这些就够了。” 坦佩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他们拿着抢来的收获,当晚摸黑逃出这里,直奔里士满。结果半道上,被警察给抓了,两人一起进了监狱拘留,这是事发五天的事了。 于勒.卡坡特到凤凰城,马里科帕县,为的就是珀斯抢劫这事。珀斯因为害怕被里士满的重病母亲知道,麦克——也就是珀斯的搭档主动揽下了罪行,称珀斯只是他诱骗过来的不谙世道的从犯,警局里的人接受了这种说法。两人一个判断关押半年,一个关了三个月。 众所周知,关麦克和珀斯的牢房都是豆腐渣工程,最后两人相继越狱,这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较为人熟悉的珀斯的经过。人们声称珀斯是凭着自己的姿色做了一位狱卒的活,那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教珀斯逃出去的,有人说正是这样子,所以后来麦克再也没出现过。 他们不知道的是,同时,县人亦更加坚定了珀斯和黑人有染的猜想了…… 时至今日,关押珀斯的牢房已经翻新,但往日那个被她在墙壁凿开大约45厘米的孔的照片,依然保留于博物馆里。居民们的印象,和对卡坡特这家人的态度,则仍旧未变。 于勒.卡坡特并非无动于衷,女儿的谣言满天飞,情势之恶劣让他这个“老人”恼羞成怒,只好站出来,与舆论周旋舌战群儒。以往他混迹在亚洲南部的地方,还是个生意人,多年未归,那是个盛行移民的时代,而他在这个热潮里却走出去了。无论是美国还是加拿大,身上的“社会气息”似乎总让他有些脱离群众。 “于勒先生,想必我们不用再复述珀斯的情况了,”警官这么讲着,继续诵道,“珀斯.卡坡特,二十八岁,已婚;犯有前科,替李夫斯从事贩毒生意。” “打理家务,好大笔生意!” “要这么说来,他们确实有染嘛。”他毫不放松。 “如此看你也就没少做你保姆的活。”于勒说,“具体是怎样的呢?” “李夫斯向来以礼相待,”珀斯回答,“不过他有个黑人老婆,这倒的确不假。” “她伤了人,先生。” “没错,所以她得监禁,我替她作赔偿。” “我们很难保证她和那家伙没有那方面的嫌疑。” “麦克已经出面了,但要达到效果显著,还需你们。” “在当事伤者开口前,我们都说不了算的。” 珀斯看出父亲对他们的循循善诱和幽默已入不了他们的眼,两者的关系也在无声地发生着转变。于是就放弃了澄清,只愿尽快想法子把钱凑好去治母亲的病便罢了。 这一态度让于勒失望。他仍寻找着,看能不能够找到那个黑人给他们阐明事实,更是这个时候,他接受了巴拉韦的案子。 第18章 于勒总算出声了,“怎么,原告霸道啊,莫不是很好的吗,你们觉得?”他戏谑地说,可大家显然没有心思玩笑。 这天晚上,珀斯的出租屋里挤满了人。有很多面孔陌生——他们都是于勒的律师朋友,布特坐在右排末端椅子上,麦克刚从俄亥俄回来,和珀斯站在屋角,靠近门框的位置。这几天大家没什么活干,却皆好似有各种事压着。珀斯还在找工作,实在未果她就只能到别的地方谋生了,麦克新搬迁,和他的女朋友买下城中的一套房子;布特与泰莎正准备处理离婚手续,于勒刚负责操办不久,珀斯也清楚。 “我劝你慎重考虑,先生。” “我递交了申请转移开庭地点的申请表,”于勒开口道,似乎没理那人的话,“这至少能避免些会引人误会的说辞,我们…” “别傻了,卡坡特,”布特先生打断了他,“那些人不可能同意的。” 于勒想说什么,但看到站在门旁的珀斯,就没有开口。 “的确,”麦克说,“而且情况很特殊,被告的人是一个…一个——” “白人青年。” “和他父母,”珀斯纠正并补充,“虽然他们不是,现在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真担心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原告之前找过他们,但被他们打得进了医院。” “到现场会控制好的。”于勒.卡坡特向麦克保证。 “关键是,”布特提醒,他决定实话实说。“哈利不会善罢甘休的,巴拉韦那家伙…毕竟找事。” “究竟是谁挑起事端,”于勒.卡坡特高声道,“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我们有理。” “嗯,”尽管如此,布特仍坚持了一句,“总之还是小心吧,劳蒙德说哈利叫了他父母亲戚,牵扯的关系不小。” 人群中响起一阵唏嘘不已的议论声,又一会,鸦雀无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这种情形一下子将珀斯带入回忆,平日于勒总是副气定神闲、毫无要事的模样,他能抱着她一整天,如果有空的话,即便这般他还是很少开口,有时则会给她讲些冗长乏味的故事,他现在似乎急于把生活里所有道理告诉她,它们全是无聊的:“这就是我们每天面对的东西。”所以他才和朋友们游历四方?她记得,母亲曾告诉她于勒谋生创业的辛酸过程,可倘若他实话实说,太平洋、商行、小辫头儿、沿海三总督的笑话,她脑中浮现的确是有趣的旅行,他俨然成为个探险家。 而现在她仿佛再度回到了他开始讲圣经和法制日报的日子:“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接这案,于勒。” “你这无异于吸吗啡呢,而且量还挺多,我看,”一个律师最后说道,仿佛是敲定结局。“人们会如何看你,自己想明白罢,不过反正你一开始就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你是怎么想?” “赌博,对,”那人好像来了劲般,“你迷上了一个妓女,并深爱于她。” “哦,如此。” 他的态度明显转淡了点。 “你明天有空,就来我们这吧。” “好了,时候不早,不打扰你们休息。再见了,于勒先生。” “再见,各位。” 他目送他们离开房子,走向幽深的巷道,消失在夜色里。 一如既往,气氛再次回到了父女俩当初,哪怕是间隔15年。他从走到书柜旁,掏出一本书,珀斯以为是圣经,因为它厚而且旧,结果他挑的,是有关处理财务的法律书籍。他已经打算用钱打发了吗?于勒找来张椅子坐下来,翻到一篇莎士比亚的戏剧《威尼斯商人》,她想不明白这种专业性的工具书里会有这个,珀斯看着他来回阅读了三遍,每每看一次他的手都在轻微地颤抖,喉咙哽咽。 他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失败了,为此,珀斯提出她思考已久的疑问。 于勒本想点支烟,但他拿起来的时候又放回了口袋里,珀斯像童年般卷进父亲的怀里。 时光回流至一八六四年。 他的朋友们,就是刚刚珀斯见的那些人,都聚集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这地方处在英国黑山港,于勒和他们的商船航班停靠在这之前他就预定了它。一个叫艾德的人说价位太高,可卡坡特根本听不进去,笑嘻嘻地和老板付了订金。 “这小湾地段还挺好,”他说道,“生意不错吧?” 老板回答,酒店正值淡季,生意清冷。 “真是遗憾,不过你现在遇上了幸运星,我敢担保。” 他掏出来几个金币,艾德制止但却未果,交易已成,这是一个月的住宿费。 于勒和他们每天喝酒高歌,赌博享乐。珀斯由此得知父亲原来曾是个物欲旺盛的人,他们虽玩得畅快,可当其他人想要他们放低声音的时候,却均被他们硬声回绝,顾客久而久之便不理睬他们了,他们也就变本加厉起来,那些想来住宿和喝酒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避之不及,老板懊悔自己听信了于勒的一句玩笑话,眼看着生意逐渐变得惨淡,竟然病倒了,于勒认出他们的失态,主动倒了歉。 “真的对不住,”他说,“我会作出赔偿的。” 老板用已哭得红肿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卡坡特接着告诉他: “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仅会作出赔偿,而且,还能帮你揽上不少些顾客来。”他得意洋洋道,“我不怕告诉你,这次大伙跟我到南洋去,与一个亚洲人洽谈生意,对方欣然全订了我们的棉花和冰块,我们能赚过万美元。”他掏出金币交给老板说,“所有人都会跟来投资的。” “他叫什么名字?” “罗比,我不知道他为何给自己起了个这样名字。”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兑现了诺言。卡坡特和朋友们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美元也源源不断,投资者来了越来越多,过了一个又一个月,之前的钱都花完了,老板向他要。他便道,钱都稳稳当当地存在银行里,有人曾建议把钱给分开存放,被他否决了,他就是要把一大笔亮晃晃的数目摆着,看着舒服。 此后到了圣诞节,那年的冬天酷寒难当,大地覆满白霜,狂风有如刀割,频频刮起,仿佛是要磨尖人的菱角。黑山港旅店仍然热闹一片,侍者忙得不可开交,某天一个滴水成冰的清晨,于勒比平日起得很早,一般他都睡到中午的,现在却只简单地吃了点早餐,完毕提着个笨重而结实的皮箱、头上歪戴顶掩盖着胡乱发型的帽子径直朝海港奔去,他的朋友们说他要乘船,到南海诸岛的一个地方。 那些不可名状的怪事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于勒离开后,那些投资者已经开始产生毫不耐烦的情绪了,因为主人提供的承诺——银行上的金额完全没有变动,且主人本身也迟迟未回。 第19章 “麦克,”珀斯说,“我看见罗伯特家的人了。”“知道。”栏杆底下的坐席台人头攒动,他们只能在二楼楼梯间,虽然极不方便,因为这里随时都有人出入,但视角却是绝佳的,西北角方向几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排成三角。作证者兰博斯居左,被告人乔特鲁德.巴拉韦居右,法务官约翰则在中间说话。 约翰用手撑着高木台,他是个英国人,因此所有人和他都不大熟悉。此君是走关系进来的,年事已高了,五十岁称得上是老人。他头发白而稀疏,脸庞像皱起来的拧巴住的纸,眼睛斜视,脖子处有几块面积不小的乌斑,人们说他小时候被火烧过。 尽管约翰面相丑陋,但当他细声开话,所有人便侧耳倾听。人们在意的不是他或许故作低语的可怖姿态,是他的眼睛;这双灰绿眸子躲在眼眶后面,由四对肉条眼袋充做前锋,整个大营并不规整,一边整齐,一边亮晃晃得像翻了似的,大片眼白死死盯着人看,仿佛嗔怒地人是他的敌人般,势要直取目标首级。 “兰博斯先生,请你再说一遍,注意要以自己的话。”约翰说道。 “好的,先生。”兰博斯对他鞠躬致意。“我那天在便利店,听到有人叫喊…” “麻烦您可以对着陪审团说吗,先生。谢谢。”于勒向他提议道,“是谁在叫喊,那天是什么时候?” “哦,八月十号,嗯,”兰博斯回答,他又换了个姿势面向陪审团和法官。“我听见哈利先生在游泳馆大声嘶吼,传的距离很远。” “您过去了吗?” “当然,那时候快夜晚了,根本没什么人,幸运的是我搭上一辆邮车,飞速赶往现场。” “告诉我们你的所见所闻。” “我看见哈利家的小孩子躺躲在他父亲怀里,老哈利还有巴拉韦父女都在两间更衣室外的公共厅堂里。孩子的身体虽然被擦干,但是脏兮兮的,看上去伤得挺重,他的半边脸肿了起来,腮帮子里像塞了个球。他站也站不稳了。 “我问老哈利怎么回事,他说是那俩狗黑鬼欺负他儿子,不让他在这里游泳。那地的规矩是栏子外的,但又有点特殊——由罗伯特.贝里.坎奇资建,什么手笔大家都知道啦,我在……” “兰博斯先生,”于勒开口打断他,“请你注意措辞,你的任何话,法庭书记员都是有记录的,我衷心希望它们不会成为你被误会犯罪的证据。” “啊,啊…没问题,先生,”兰博斯嘴角现出一抹促狭的微笑,“我听完整件事的经过后再安慰哈利,我问他是不是眼前的叔叔姐姐干的,他说是这样的,我就指责他们,他们和我争执起来。接着不久便找我们挑事,哈利家无奈才叫的人——” 就在这时,珀斯看见自己父亲朝兰博斯瞪了一眼,对方马上改变语气:“所以哈利家叫人和他们打了一架,这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谢谢你,兰博斯先生。”约翰说。 “好,现在,”法官在台上开口道,“于勒,你有问题吗?” “有的,法官大人。”于勒起身,他左手边撑木椅,右手边摩挲着自己下巴一小撮三角胡须,说实话珀斯就讨厌他这点,但又无可奈何,因为这就是他思考问题时做的习惯。“老店长,”他问道,“你们找医生了吗?” “这个没有,先生。” “为何不找呢?我光听你简单地描述他的伤势都觉得可怕。” “原因是当时受害者的父亲并不在场,所以没有及时,先生。而且他伤的并不算重,只消用药水和包扎带处理就好可以了。我想俩夫妇也不会下那么大毒手。” “你是头一次来这吗?”法官不耐烦道,用手搥猛敲了几下,却仍然无济于事,所有人喧哗议论了快五分钟,声音才慢慢消失。“还是于勒那句话,没有明确证据前请注意措辞。”兰博斯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先生,兰博斯先生,”于勒叫他,对方涨着脸抬头,律师继续提问他,“游泳馆明文规定,小孩在游泳时需要监护人陪同,老哈利去哪了呢,你在现场就未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吗?还是你根本忘了?” “没有的,我问了。” “嗯?” “他是有点急事要处理。” “他做什么的。” “银行证券。” “我实在是好奇这种事情都支开一个人不顾孩子。”于勒.卡坡特说,“后果显而易见,店长,您能具体描述下孩子的情况吗?” “该如何…” “他的伤势怎么样?” 麦克努力地前倾身子,踮起脚来尖,把头探出楼梯。珀斯再三警告,他却好像置若罔闻似的,双唇颤抖,只发出嗯哼嗯哼的声音,抿了抿嘴,把边角一层皮咬掉。 “哦,”店长应答,“那孩子脸肿得厉害,左面太阳穴的位置磕了块淤青,几乎发紫,手臂则给扭到了。” “哪只胳膊?” “嗯…”兰博斯用手抓了抓头发,将额头的刘海拢向两鬓。“是他的左手。” “你确定吗?是他的左手,还是你面对看到的左手。” “我确定,是他的左手。” “真的?” 这会儿法官插话:“他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了,于勒。” “抱歉,我只是确定一下。” 法务官约翰向法官点头致意,于勒却向法官摇摇头,法官则好像全然没看到一样,微笑着又向兰博斯先生点点头,兰博斯僵硬地站起身来,走下了证人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台底下,一个个脑袋随着中央的身影在转动,脚擦着地板,发出咯咯的闷声,珀斯身后的楼梯间和走廊挤满黑人,正轻声地谈论着什么;麦克正在问旁边一个他的黑人朋友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朋友说不知道。珀斯相信一切会好好地过去的,于勒处事平和,好象牵涉到的是一件有关所有权的纠纷。他就是波塞冬,用那可以平息海潮的本事简单处理,但亦能把一件故意伤人案的审判弄得和像他布道一样乏味。而综合所有情况看来,这案子说重不重,却似乎说轻不轻。因为今天他有着股咄咄逼人的气焰,一改常态,不知情的很容易以为这就是为了钱才认真坚定为委托人辩护的模样。 象于勒、约翰法务官一样,所有的旁听者都松弛下来,只有麦克例外。他使劲拧着嘴,半笑不笑,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不过一般等他开口就知道对事情的看法见地是多么浅薄。最后,他和后面的黑人朋友小声嘀咕,这次他很快便了停下来。 “罗伯特.尤恩.哈利。” 听到书记官低沉的声音,一个矮小且驼背的人站了起来,彳亍地走上了证人席。他听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脖子后面都红了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上帝——声音大声而颤抖,转身宣誓时,人们能看到他的脸也和脖子一样红。直到他站到站台上,与珀斯的角度正巧为侧面三分之二时,她方是勉强看清他的模样:他与他的同族人毫无相似之处——她看见他的亲属,都比他要年轻。罗伯特额头上顶着一蓬刚洗过的头发东一束西一束地竖着,成了个奇怪的中分背头的发型,鼻子在灯光照耀下发亮,长而细尖的鹰钩鼻,说不上还有下巴——他的下巴如同其皱巴巴的脖子的一部分。 “哦……法官大人。”他停顿了会儿喃喃道,珀斯感觉自己在看一个神父登上了告席。实际比这差得远。 和马里科帕县同样大小的乡镇子都有像罗伯特这样的家族。他们是最需要神父的人,这些人员平日的权利与义务跟懒散者和流浪汉无异,差别是性质上的。他们像客人一样住在县里。没有哪位监督逃学的职员能使他们那一群孩子呆在学校,没有哪位负责人需要且有义务在一些公共场合上,比如饭堂、酒馆里见他们扔砸东西、大声喧哗便呵斥指责,在其他人看来,天上掉馅饼的这种不劳而获对类似罗伯特这样的家族是合理的。即使有异议但谁都毫无办法,知情者会像用劝慰的语气去提醒他们:“哦,上帝啊,原谅这些可怜无知的人吧,他们甚至不知无知这个概念,你们和其他大部分人,则很难,或根本就不清楚这点。” 马里科帕县凤凰城上已晓得的罗伯特家的人,全住在围栏外,垃圾堆后一个小屋里,从前那里边住的是黑人。这小屋的木板墙上又钉上了波纹铁片,仿佛还见原型所立的木板还不够乱,让人觉得就是在满是补丁的棉裤上再套上一条牛仔裤,沿裤的腰带加盖了锤平了的锡罐头皮,只能从整个轮廓看出原来设计的模样:方方正正,四问很小的房间通向一个狭长的厅堂,整个屋子歪斜在四块形状不规则的石灰石上。墙上的空洞就是窗子,到夏天这得用一块包干酪的布遮上,以防御那些在凤凰城郊垃圾堆上大吃大喝的害虫。 这些害虫在特定时令以外的时间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难逃一劫——罗伯特家每天都到垃圾堆上彻底翻找一番,某种程度上他们似乎还有装饰天赋,他们的屋子往往成为他们设计的试验品:拼凑成栅栏的是一些树干、扫帚柄、拖把,上头全装生锈的榔头、歪齿铁耙,还有铁铲、斧头、锄头等等。 旧鞋子、画框子和水果坛子等等组成了他们丰富的家庭用具。有许多附着物都被带刺的铁丝缠在一起,砂纸,一半浸满了黑渍的烂软海绵,几只稀疏的黄色鸡毛被一条细红麻绳牵带着,看上去像是印第安人脖项上的挂件,它们原本的主人则在垃圾坡边兴冲冲地觅食。 罗伯特唯一的经济来源或许就是老哈利了,他确实被称呼得恰如其分——他有五十多了,自己的独子才十四岁,据说他本人花了将近一年方确认小哈利是他儿子。罗伯特家一直做着废品回收的生意,这几年因为饶有家资便开始关注证券投资,如此看来,证人席上那个矮小的人与他邻近的黑人很可能是同行。 “罗伯特.哈利先生吗?”法官问。 “是我,长官。” 接下来的问题是:“你是拉姆斯.哈利的爸爸吗?” 回答为:“呃,要是我不是的话,那我什么事也不能干了,她母亲早死了。” 法官坐不住了,他在转椅里不舒服地扭了下,前倾身子,尽量和气地望着这个证人。“您是罗伯特.拉姆斯.哈利的父亲吗?” “是的,先生。”哈利先生正色回答,这次答得明显要比之前温顺。 老哈利点点头,可珀斯一脸困惑得皱眉,并不信他。法官叹了一声气说:“好吧,约翰先生?” “谢谢你,先生。哈利先生,请您老老实实地把圣诞节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可以吗?” “他们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第20章 他刚说明完毕,有人便开口道: “罗伯特.拉姆斯.哈利!”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孩走上了证人席,他高举左手宣誓,自己所述一切皆为属实。能看出来他很激动,他的胳膊一直在抖,面上紧绷得就像个表情肃穆的雕像,声音响亮而尖锐。留一头黄发,有点灰,形状仿佛运船船首,被倾斜地掀起,头顶翘立纠结了一撮的则成为单杆船帆。 约翰先生请拉姆斯老老实实地给陪审团说说去年夏天祭拜日当晚晚上发生的事。 拉姆斯坐着,皱着眉头。 “我父亲不都告诉你们了吗?” “我们还需要直接的——你自己的证词,”法务官解释。“放心,你只诚实回答就好,没人敢对你怎样。我保证。” “这可倒难说……”他满怀恶意地瞥了对方律师一眼,法官见状敲着棒槌厉声警告,于勒本人则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 “那天午后,是这个时候吧?”约翰先生问道,后者点点头。“你在围栏范围的一家游泳馆,”他耐心地问,“在几号区?”“三号。” “好,三号区还有其他人吗?” “我爸,”他说,“还有那两个黑鬼。” 法官道:“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不要妄加评论和意见。这点我相信你做得到,是吗?” “嗯。” 拉姆斯用眼睛瞪着他,法官接着说:“好孩子,我希望你真的明白这点。” 拉姆斯捂着嘴咕哝了一句。“你有什么话吗?”法官问。 “我更希望,”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于勒。“他也明白。” “卡坡特先生吗?” “对。” “会的,我向你担保,“于勒先生绝对不会吓唬你。”他说,“要是他敢这么做,还有我在这儿呢,我不会允许他那样干的,这是我坐在这儿的职责之一。好了,现在你可以给我们说说了吗?” “嗯嗯。”他飞快地看了于勒一眼,又咳了两声,才开口,“好,先生。我正在台上伸脚试水,我爸爸叫我在这呆着,这时我就看见他们过来这了,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参加祭拜,他们说今天可不是他们的日子,说完便换装去准备游泳了。我下水时,他们正好过来了。” “除了乔特鲁德还有谁?” “我不知道,看上去像是他女儿。” “是雅拉,先生。”约翰告诉于勒。 “好的。” “你可以向他求证,”拉姆斯用手往乔特鲁德.巴拉韦一指,珀斯登时感觉所有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他身上。“那边那个。” “嗯,后来呢?孩子。” “我听他们跟我说,过来,孩子,我迟疑了会,他问我的家人去哪了,我告诉他们他们有事,他们就想和我玩会,我就游过去了。我和他们泼水、潜行,累了他女儿就叫让我靠着她。我在想去做入水动作的时候,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他的妻子就扑上来了,紧接着是他。 “他们朝我身后扑过来,他们掐我的脖子,骂我,把我按在一直按在水里,我又打又喊。想着喊救命,但是他掐住我的脖子,鼻子发疼得厉害,他们就打我,一下又一下…” 法务官等待拉姆斯镇定下来:拉姆斯拳头抓得青筋凸起,手背上伤口发红,一边擦汗一边似乎紧咬着牙。约翰先生看着他,他也看了对方一眼,便又说:“……我小声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他说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我,我——” “你,你,你,”法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好孩子,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罢。” “嗯。” “请你说明。” “是,”于是他回答。“在他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她就走到我面前解开了,就是,唉,我赶紧回避,可她贴到身上,我刚闭着眼睛躲闪,她父亲就在我后面警告我了。就是这样我跑到了三号区,离那很远,他们在五号,我没走,因为爸爸还没回来,我稍微游了阵,他们就…” 正当此时有什么声音,像某人用指甲划过黑板,伴随而来的是一阵不大动听的口哨,开始还很有点类似乡村情调,逐渐到后面却不如说是掺杂着脏话骂声的,充满讽刺意味的歌曲;唱得很短暂,因为法官立刻就阻止了,但这些词仍旧回答在法庭上方的空气中:ck butt、this is ckslut……乔特鲁德身后的人们发出了沉重的怒吼。麦克疑惑地叫了声,他说对他们的揶揄怎么很快就这么出来了,珀斯则像证人席上的拉姆斯一样攥紧着拳头。 “你有去求救吗?”于勒先生提问,“你呼救了吗?还手了吗?” “如果那样的话,我想我现在吐出来的是水和胃酸。” “我说的是你后来怎么样了?”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我所知道的事是,爸爸已经回来了,把我抱着,抱在他怀里,他问我是谁干的,我当时却疼得厉害,我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好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 “所以后面的巴拉韦是…”约翰先生问,话音又转变道。“好吧,我想我问这个问题有点…” “我知道,”他道,又回过头看了眼父亲,老哈利有点愕然地点点头,“是他们先挑事儿的,觉得丢了面子,肯定是这样。”拉姆斯学着他爸爸的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肯定他们欺侮了你吗?” 拉姆斯的脸一下扭歪了:“他们就是群怪物。” “好好,我们先到这。”他说,“于勒先生,交给你了。” 于勒微笑着站起来,但没往证人席那边走,他解开外衣,两手叉腰,慢慢地走到厅中央,到了陪审团前面,又蓦地转身,脸上笑意更浓。珀斯自忖极少见过他如此。 “拉姆斯先生,”他说,“这会儿我们先由俭入奢好么,互相了解一下,你多大了?” “十四,”他补充,“这我之前好像说过吧?” “你说过,你说过,当然这是我的问题,我老了,记性大不如以前。我或许会经常问你已经回答过的问题,有时需要你的提醒,但我希望你还是回答下我。 “你说你十四岁了,”卡坡特又开口了,‘请问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从厅中央回到了证人席。 “三个。”他回答。 “朋友呢?” “挺多的吧。” “好,嗯。我听说他们都挺尊重你,平日和你玩得较欢。”于勒道,“你是最大的,年纪最大的?” “是,我算他们大哥。” “但我看你似乎,”他转变出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道。“敢问你有上过学吗,先生?” “嗯。” “嗯?” “哦,”他这才说道,“我父母供不起我读书,不过我和坐在那边的爸爸一样能读书写字。” “可却供得起你两年练习游泳的学员费,我记得你是他们的常驻客户?”空气中有一丝噪音。 “办过卡,仅此而已。” “我想这足够让你骄傲了。” “事实上会比这更甚。” 通过一系列谈话,人们渐渐明白于勒的用意了,他正悄悄地在陪审团的眼前把罗伯特家的生活构成一个具体的画面。它们主要由救济金、枪械、垃圾这些关键词串联描绘:他们仰仗垃圾维持生计,显然这还未够,他们再靠得救济金大概也只是温饱罢——一家六口人,人们非常怀疑他们能活过来的原因除了垃圾与救济金外,便是他父亲和他的枪械传说了。有时一连几天他们家里没人出来工作,总有几个人会悄悄潜入他家为之补给,据说老哈利曾经是个叱咤风云的牛仔,他随身的枪械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何况他本人。有人说他的兄弟们尊敬爱戴他,是不会容许他和他家人受苦受难的。 “你和你朋友们关系如何,拉姆斯先生?’ “呃,还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你们就跟父亲和他的朋友们没两样是吧。” “可以这么说。” “那为什么你面对上一个问题要如此迟疑呢?” 拉姆斯向陪审团看了看,又向他爸爸看了眼,最后法官道:“回答他的问题,拉姆斯。” “他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回答。 老哈利低头,垂下眼帘。 “同样还因为实力。”于勒替他补充。 “我喜欢牛仔传说,我知道他们都是有练家子的,是吧?’ 拉姆斯点了点头。 “当然,看牛看马确实是门技术活,”于勒表示,拉姆斯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整个厅堂爆出一小阵哄笑。“所以他会对你苛刻吗?” “我爸爸管我像他妈管牛一样严,”他气急败坏地声明,“你满意了?” 于勒的眼镜滑下来一点,他只得重新把它推上鼻梁。“我以为我们即便有着年龄的差距,还是有一些共识的,如若我冒犯你,那么我感到抱歉,拉姆斯先生。我看现在最好回到本案来,你说雅拉.梅鲁特林对你干什么来着?” “轻薄我,把我当男妓耍。” “你和雅拉.梅鲁特林过去就很熟悉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她是谁,或者她知道你。” “我知道她是谁,她每周末都和一个收买佬到我家门。有时也帮忙清理垃圾。” “这是你第一次和她有正面交流吗?” 拉姆斯听到这话微微一惊。像刚才一样,于勒又悠哉悠哉地朝窗前走去,他有时问一句便朝外看着等待回答。他没看到拉姆斯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但珀斯清楚他知道她这点。他转过身,仿佛是回应般把眉毛一扬。“是……”他又问起来了。 “是的,没错,是第一次。” “你不必重复”于勒说,“你以前从没叫他给你干过活?” “呃,都是我父亲叫的,”拉姆斯回答。“或者我母亲。” 第21章 “好了,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言归正传了。你说你准备游水时,雅拉.梅鲁特林在你后面托住你,是那样吗?” “是的。’ “你说过她和她父亲拉你到水里蹂躏,骂你……是那样吗?” “是那样的。” 卡坡特的样子像是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控住我,诬陷了我,并欺侮我……’是那样吗?” “没错。” “怎么样?” “什么——” “你记得如何她拉你吗,是直接抓着你,还是揪着衣服?” 证人犹豫了。 “你十分肯定地称他们拉着你下了水,记得吗?你想要逃离但没有反抗也没有太挣扎。你记不记得他们怎么抓得你?” 拉姆斯默然无语。 “这个问题不难,我想好回答得很,拉姆斯先生。你是绝对听得的不是吗,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记不记得他们怎么弄的你?”于勒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做祷告,从前珀斯一般都听完他布道后回房才能好好睡觉的,他的语气呆板,却不失一种温暖的慰问之意。“你记得他们是怎么样拉你下水的吗?” “不,我不知。哦哦,没,我是说,我想起来,他们打了我…还推了我。” “你的回答是最后那一句话吗?” “啊?对,他打了我——我想不起,我真想不起……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拉姆斯气呼呼地吸着鼻子,望着于勒,他长得高大,但内里和一个受气小孩无异。“我只希望你保持起码公正,可不可以……” “此乃我人生信条,”卡坡特说,“好了拉姆斯,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你已经作证说被告联合他的人打了你,还有你父亲的人,侮辱了你。我想你肯定一下你没有弄错人。你认得出欺负你的人吗?” “能,就是他,在那儿。” 卡坡特向被告叫道。“乔特鲁德,站起来,让拉姆斯先生好好看看你。是这个人吗,拉姆斯先生?” 乔特鲁德.巴拉韦努力挺直起佝偻的身子。他站起来,彳亍地走了几步,用右手扶着椅子背。他个头其实很高,即便是弓着腰也比常人突出点,他看上去弯的程度并非太厉害,主要是体现在他脊椎骨中间的部分——他好像背着个球,这球跟篮球一般,全被暗橙色衣服给裹着,上面还有补丁,纠缠不清的胡乱细线,仿佛要爆开了,整个球要弹飞出去。 “珀斯,”麦克低声告诉她,“他的身体有问题。” 珀斯蹲下来,用手扶着栏杆,说:“他小时候因为睡姿不当,腰部受损,后来他又患上水肿,整个背都受到了扩散。” 于勒说:“拉姆斯先生,欺负你的是这个人吗?” “当然,就是他。” 于勒的下一个问题简单得只有一个词:“怎样?” 拉姆斯发火了。“他怎样干的我不知道,但他是千了的——我说过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 “那现在,咱得冷静下来考虑一下这事才行……”于勒刚开口,法务官约翰就提出来反对意见打断了他,他说于勒在威胁证人。 听了这话,法官爽朗地笑起来了,“我说,坐下来吧,赫斯特.约翰。他可不会干那种事,我已经担保了。如果这审判厅里有谁威胁谁的话,倒是证人在威胁于勒。”整个法庭气氛显然缓和了些,虽持续得不长。 “听着,”卡坡特说,“拉姆斯先生,你作证说被告抓住你,打你,托你下水——你没说他们是走过来把你抓住的,而是突然之间被弄…”于勒回到了桌子后头,用指关节在上面敲击着以加重说话的分量,“……他们先前警告你,你毫无反应吗?” “你想叫我说没有的事吗?” “不,先生,我想叫你说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事。请你再一次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早告诉你了。”这话和语气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于勒再度命令自己耐心。“你说你突然就被他们给打了,然后便把你按进水里。” “是的。” “接着,他们开始骂你脏话。” “我是这样说的。” “他是抓你的脖子?” “他朝我抓来,我闪开了,手掌抓空了。”拉姆斯最后才明白过来……“在这点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不久前你还不懂,是不是?” “我早说过他抓了我。” “好了。他掐了你的脖子,将你按进水里,接着诋毁了你,是不是?” “当然,肯定是。” “巴拉韦是个病弱的人,他的妻子是女流之辈。你真的使出浑身解数反抗了,你光让他们这样?” “我告诉你我不敢这么干,谁知道那黑鬼有多狠,还有我不知你什么有过跟女生对打的经历……” 于勒摘下玳瑁眼镜,瞥眼盯着证人,一口气象放连珠炮似的问她一连串问题。法官说:“一个一个来,于勒,给证人回答的机会。” “你要这么想,那他和你父亲差不了多少去。” “法官,我抗议!”拉姆斯.哈利涨红着脸道。“对方辩护是什么意思?我怀疑他人身攻击。”他尖叫着,可这效果却是为法庭增添了一种异样的乐趣味,法官大人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法务官约翰则一脸阴沉,众位自然知其中蕴意。 “请阐明你的理由,”于勒只淡淡地说,“一个——”他突然转过身。“抱歉,很冒昧问一句,巴拉韦先生,你今年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四十三岁。” 乔特鲁德回答。 “好,这算是老人,你何出此言称他为心狠手辣的黑鬼。” 他说是有些老人表面柔软,实则充满劲力。 “你是自己知道还是怎么认定这点的?” “我在小说——” 他马上闭口不言了。 “那请问,”法务官约翰替他问道。“罗伯特一家被对方挑事侵犯怎么说?” “这得另找一个环节探讨,恐怕要讲个三天三夜。” 于勒回击。“不过它很快就会来临。好了,拉姆斯先生,你一直在忍气吞声?” “当然不,我后来不就告诉父亲了。” “你父亲去哪里了?” “我都说了啊,他从游泳馆出去。” “游泳馆这边有动静,据我所知,你父亲年轻时因防备贼寇,不得不学习近战和潜行,即便是换了个号区,他也清楚且可辨析。为什么他没听到?他在哪儿?希林姆酒馆喝酒吗?” 沉默无语。 “他到底在哪儿?” 没有回答。 “你有这样的坚强,在被打这么久后都不找你父亲,还是你脑子被打坏了?” 一阵哄笑,没有回答。 “或者说,你直到看见了爸爸才喊起来?你直到那时才想到自己委屈了,是不是?” 没有回答。 “你哭诉自己。”“你是首先因为看见你爸爸而不是因为看见雅拉.梅鲁特林才叫喊的吧,是不是这样?” 没有回答。 “是谁受侮辱了,雅拉.梅鲁特林,还是你?” 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孩子…拉姆斯先生,你是有对雅拉.梅鲁特林做了什么吗?” 于勒从拉姆斯身边走开时,孩子看上去好象是胃病发作了,表情五味杂陈,卡坡特疲倦地坐下,用手绢擦拭眼镜。 拉姆斯突然站起来,开口说话来了,这是上半场休庭他最后一次发言:“我有话要说。” “我有话说,我说过就不会再说了。那边那个黑鬼欺侮了我。如果你们不能够公正伸张正义,那么即便你们口齿伶俐地满是敬语,仍旧称不上是绅士,我爸爸说过没有几个人愿意当这个,但总归有那么些人是执着的,我希望他能在你们当中出现,如果我足够幸运的话。阿兰贝尔或将眷顾于我。” 接着,他真哭了起来,肩膀随着气愤的抽泣不停地耸,不管人们怎么说怎么慰问,他仅揉揉眼睛和擦鼻子上的鼻水及眼泪,一句话不说——他的声势一下子回到他应有的年龄气质去——变成孩子。约翰先生曾尝试想让他重新开口没用,他父亲来时他也只卷入后者的怀里,把头压低埋进老哈利的衣服。珀斯说,要不是他又穷又无知的话,法官肯定会因为他误事而罚一顿的。 约翰先生告诉法官起诉一方证据提完了时,法官说:“是大伙儿都休息的时候了,休庭十分钟。” 约翰先生在审判席前和于勒走到一起,他斥责了卡坡特。声音叫的样子不得不吸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谈话大概是关于律师面对证人该有态度的问题。接着,他们从证人席后的一扇门离开了审判厅。直到这样法庭的气氛完全才放松。 古斯塔夫.劳蒙德先生在这以前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专供警官用的椅子上,轻蔑地注视着整个法庭的一切,他是罗伯特家与巴拉韦家族斗殴事件的负责审查人,地位重要。这会儿,他那含着敌意的眼光往黑人楼厅上转了转,正碰珀斯的目光,他昂起头,眼睛微眯,然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珀斯,”麦克说,“古斯塔夫他——” “没关系,他最多就另罚我点钱罢了。”珀斯应答,眼睛持续跟踪着劳蒙德,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 主要的还是卡坡特和约翰之间的战争,珀斯想。法务官试图解释有关审判的其他问题,但她不知道是些什么,更不晓于勒的态度,和约翰先生之间没就任何问题进行长时间的辩论,偶尔有交锋。珀斯这是第二次看父亲在法庭上辩护,第一次的辩护者是她,对这一场暗战——她这么认为,既懊恼又期待。 约翰先生好象是在勉勉强强甚至是有些随便地起诉,证人象驴子一样被牵着鼻子走,很少提出反对意见,相反父亲倒是咄咄逼人。不过,他曾对珀斯说过,马里科帕县管得极严,在这里的审判厅里,所有人都要遵守行为规范,一个只会死死扣住证据作解释的律师,很难令人信服。 没过多久,劳蒙德回来了,又爬进了他的转椅。他折叠几下椅背的斜度,再舒服地躺卧,又翻了翻身,最后侧身前倾,教堂钟楼“咚咚”地敲起铃。他看见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审判厅里,到自己的位置上就位。警官挠了挠额头,用手撑着半边脸,虽时值隆冬,可厅内整个气氛有如酷夏。人们稍微想要凉快点,都不说话了,结果空气更闷。 通常,一到休庭那刻,就意味着大批人离去。可今天走动的人非常少,不约而同地选择蒸桑拿,大部分人是站着或在楼道里,比如珀斯和麦克。县政府办事素质高,把厅里厕所都留给法院的官员们用。 约翰和卡坡特先生一个前脚一个后步,回到审判厅来了,法官看了看表。“快六点了…”他说。 “尽快解决。” “可别胡闹了。” “法务官是对的,律师。”劳蒙德表示。“快是体现效率,不容差错。” “我们今天下午就结束这个案子,得照顾到其他人,对吧?”法官问,“律师,你看怎么样?” “我想可以。”于勒说。 “你这一方有几个证人?” “两个。” “好,传他们作证。” 第22章 雅拉.巴拉韦起身,扶着巴拉韦先生。她牵着父亲的左手,把他的右胳膊撑住托起,让他的伸缩拐杖能有力着地,一点点靠近被告的席位,当她父亲刚准备伸手扶杆迈脚的时候,她按住他的手背示意。而他却把她摆开来,继续走着,她只得抢先步站到上面,教他靠在席子的栏杆边。 她拉起他颤巍的手,放在《圣经》上,宣誓时他嘴比之更抖,眼睛紧闭着,可见其虔诚,但周遭人们表情怪异,珀斯想这还是有一种男巫叨念咒语的感觉,相信很多人都会将他带到这身份去。 “好了巴拉韦,就这样吧。” 法官沙哑的声音说道,于是他停了下来。约翰没有浪费时间,法务官迅速引导巴拉韦向大家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乔特鲁德.梅鲁特林.巴拉韦。 现年五十四岁,已婚,有一个孩子;曾教唆人动用私刑。 “动用私刑可不是小事。”约翰说,“巴拉韦先生,请您解释是一下你这个行为。” “是这样——” “我没让你开口,小姐。”他制止雅拉。 “那…那个人,他偷…偷了东西,我让……” “你是口吃了吗,先生,还是我能查疑你的真实心理?” “请您给证人以耐心,法务官先生。”律师建议。 “是的,先生,您知道我受了点儿伤,我脑袋和喉咙。”他指了指脖子上方。 “我明白,”于勒说,“所以你?” “是,先生,他,那家伙在我家得逞,就跑到了老鼠巷,我,我大声求救,他们就在外堵住他。接着。”他停顿了会,目光看向他的女儿。“我的女儿,雅拉从手中夺回包袱,我当时气急败坏,嗯,按传统她砍掉了他一只手,但忘记了自己身在马里科帕县。” 麦克从黑人大厅往下观望,他转头问珀斯,为什么她父亲让法务官纠结在这件跟本案毫不相干的事情上,她回答这样才正有机会向陪审团展示被告为人。他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珀斯急切地“嘘.”了声。 “雅拉.梅鲁特林.巴拉韦,”法务官对她发问,“你的档案也记录着,你有一个罪行,虐待儿童。” 卡坡特推了推眼镜。“雅拉小姐,请你解释下吧。” “他做错事,学人饮酒。我告诫他小孩不可以碰酒精,他言听而行不从,当罚。我同乡所有人都认为这事我办得对。” “好,关于先前的旧事讨论暂时到这里结束。巴拉韦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认识罗伯特.拉姆斯.哈利,他们有关系吗?”约翰问。 “这我不清楚。” “为何呢,先生,你从不关心女儿的人际交往吗?这可是对她个人身心发展最重要的事。” “我并不觉得她的人际交往对她而言是件天大的事,先生。”巴拉韦回答。“她明白她的一切她该怎么做。” “好,”于勒发问。“那么雅拉小姐,现在请您向大家展示下您的生活可以吗,您有做工作吗?” “我帮父亲回收废品,偶尔自己在家做手工。” “这也是工作吗?” “约——”她道。“法务官先生,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不是,嗨,这不打紧,我只是难明为什么一个父亲同意让自个的女儿干活…” “我不明白贵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于勒回击。“我的女儿,我就同意她干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仅工作,她的学业,还有她的感情,在无重大问题的情况下我都毫不干涉,我认为她应有这样的权利。让自己决定自己喜怒哀乐,承担自己的成功与失败,即使最终甚至是苦痛的,但这种伤永远比未经自己的意志和行动造成来得要轻。 “回到本案,小姐,你说你每天帮父亲干活,既然是和罗伯特家同行,你认识拉姆斯吗,或是他们家的其他人?” “算认识。” “为什么是这个说法?” “他们收废品都是两年前做的事儿了,曾经是同行吧,这些年他们家搞起了证券。至于拉姆斯,先生,我不懂打招呼算不算认识?” “他有回应你吗,以前跟你说过话吗?” “噢,那个,大多数仅限于招呼,先生。有一天,我在游泳馆见到过他,就照常打了个招呼。” “这是去年夏天的事儿吗?” “比这更久,先生。”雅拉回答。 “那是好久以前了,”乔特鲁德补充。“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女儿才十五岁,天气热得很。我对她说,我们去游泳馆,她同意,但要等她一会,我就帮她看东西。” 法务官问:“我看是不是补妆品之类的?” “没有,游泳用不了这些,平常也不用。” “那东西贵而不实。” 雅拉说。 “请继续吧,巴拉韦先生。” “好,我当时等得不长,然后她就穿着紧身衣过来了。开始我还以为她什么没穿,后来才看见这是衣服紧束身材,这玩意我不懂,她是用废皮革之类改的,除此之外游起来也很快,接着哈利便带着他孩子来了,拉姆斯好像就是看着,一句话没说,这是三年前的事儿,我记得是。” “从那以后你有再见过拉姆斯吗?” “有的,先生。” “什么时候?” “呃,我去过些别的地方,都撞见他。” “真凑巧啊。” “确实就是这样。”巴拉韦回应。 法官及时摆摆手,还没有拿木槌,人们就识趣地没有说话,底下的吱吱嗡嗡瞬间消失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在什么情况下去的?” “您说什么,先生?” “正如法务官的疑问,你们是怎么碰上那么多次的。” “他有好多朋友,我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他们熟悉我爸,”雅拉说。“先生,他们经常要叫上我爸去做什么事情,顺便带上我。有时我爸有点小活儿他们都要我过去帮忙,一些微不足道或根本无关工作的事情——像是在他在清点废品时哈利会邀请我参观他们家池塘,整理家具,还有喝些烈酒。他从朋友那弄来不少这个东西,几乎每一次他全在他朋友家,这未免太精于社交了……” “你有接受这些邀请吗?” “部分,先生。那些池塘往往有疾病、虫子什么的,酒我也不喜欢喝,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一些事情。” “别的需要你帮忙,他们会有仆人吧?” “他们看着,我干活的时候他们便在旁边掂量我,有几个经常偷偷睡觉。” 律师问:“聚会的时候,拉姆斯先生和你说话吗?” “说啊,他和我说话,不过总是他们的朋友要表现得热情些。” 珀斯在听证人口供时,一段描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在哈利十岁为他举办的生日舞会上,珀斯以她所认识,探出这段经历里面的暧昧之意,雅拉说明了多次这是她见到的,头个男主角在自己的生日派对过得最不开心的人,舞会是小哈利的父亲办的。 在临近收尾时雅拉.梅鲁特林进到屋捡垃圾,她穿着条自制的花边长裙,木屐鞋干净无染。收废品的女孩没有化妆,脸上是黑一点肤的小麦色,头发扎成团而不乱,额头锃亮油光,圆滑。一双柳眉如同小舟,在尖微微轻翘,眼角左侧下方长一点泪痣,像是舟底飞溅起来的水滴。 所有人在狂欢,可雅拉偏觉得有谁在看着自己,且偷偷摸摸,她感到害怕。她知道这些显赫之人中——即便是曾经的,因为她的种族没一个看得起她,而要是在意对她而言就是最坏的结局,不是被人拉走当奴就是被贩卖,都不是什么好事。但她在悄咪咪看回目光的主人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 他是一个男孩。 音乐不停,舞步不停,各个事物都在癫狂运动,人们把酒和蛋糕一个劲儿往肚子里装,一切是那么得怪诞万分,罗伯特貌似将儿子的生日宴会搞得太个人化了。于是父子俩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在说:来跳舞吧姑娘!她这才真正认出自己是个女孩子家,她只得绕过哈利两人,孩子们异常兴奋,大人们则是惊诧,她找了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人胡乱蹦哒了几下就离开了,临走时似乎还听见孩子得意的笑声,她没看小哈利的脸,但她在外听见他大声说了什么,整个屋子的音乐声就停止了。 珀斯敢断言,那次事件是他们纠结的开始,尽管他们根本没多少交集。她明白小哈利的感情,一如她中学当初。小哈利在社交好像和科温一样处在尴尬地位,因为他们无不有共同点让陪伴他们身边者厌恶,小哈利败在他的炫耀上,他们家没有钱,所以他身处于如此家境而妄自菲薄,他讨厌这点,所以竭尽全力把自己带到昔日的美好中并邀请他的朋友,可他们知道这不过是虚假谎言、能闪瞎人的光。他把希望寄托在黑人上,但他们也不敢认同甚至认识他,因为他既没有李夫斯的条件和品质,亦不能和他先祖之一分支——罗伯特.贝里.坎奇一般,与黑人牛仔作兄弟,因为他没有感受过这其间情义。 “你有没有,”于勒打断了珀斯的思索,“未经他们家的人明确邀请,擅自进入他们家?” “没有,先生,芬奇先生,我不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呢?”约翰开口。 “我想法务官是知道的。” 他没有再问下去。 “雅拉小姐,去年八月十五号傍晚,你做了什么事?” 第23章 楼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接着她的回答更让所有人为之一窒,黑人大厅的人们快把栏杆涌破。“我去游泳。” 她回答的潜台词里说明,这是关于案发还原一个全新的答案: “那天午后,我和父亲一起去游泳馆,当时天气格外热,我们本来想去四号区的,那里的出口是北门,离我家近。可当时我们还是去了三号区——四号的人太多了,恰巧三号位置偏点。我们办完手续过去就见到了拉姆斯,拉姆斯先生喊了我一声,跟我打招呼,我回应了他,我爸和他寒暄几句就离开了。我本来也想赶紧去换衣服,谢绝了聊天,而接着他就跟我,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废话。他说:‘嘿!我听说你也是信教的,可我好像从未在啥教堂见过你。’我说,那是因为我们去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他说自己曾和我干过一样的活,于是随便我反问他一句是否有做手工之类的,他突然抓住我手,又迅速放开说了声抱歉,我就去换衣服了。后来的事情,先生,我游完几圈才发现他一直在池壁上淌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我疑惑一个十二小孩怎么会一个人来游水。我说,拉姆斯先生,你父母呢,或者你别的兄弟姐妹有吗,他们在哪?” 雅拉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头继续开口。 “我问他他的兄弟姐妹们,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他说有,不过让他用些酒打发走没来,我道:‘你父母去哪里了?’他的表情就好像听了个笑话一样——他爸赚钱得酒去了。”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雅拉小姐?” “我说的,好像是他是个称职的父亲。”她说。“不过哈利听完这话就哈哈大笑,扑腾声跳到水里面了。” “好的,雅拉小姐,接着说下去。”卡坡特道。 雅拉呆愣愣地卡在那里,没有按他的话继续。她看了眼律师,随即把目光投向陪审团,然后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劳蒙德先生。 “雅拉,你们在半个钟前曾将手置于圣经宣誓。” “她或累得忘记了,我来替她吧,法——”巴拉韦刚提议,便被他女儿打断。 “没必要,没事的父亲。”她说。“您还没观得全况,容易陷入主观臆断的。我可以,法官。” “请继续。” “于勒先生,”她的声音颤颤巍巍,“我,我准备入水,他就伸手,要牵我手,我刚一抬胳膊他就把我拽下来。” “把你拽下来?” “是的,先生,他说他不小心干,会扶我的,却一直非礼我——他不该碰我的地方。” 法官的棒槌在这一下半场敲了下去,响起两三阵回声,人头攒动得更厉害了,有的人站起来,珀斯身边暴出怒吼,语速之快让她差点以为这斥责是辱骂。劳蒙德先生吹的口哨在法庭上空飘荡半分钟才逐渐消散。 “然后呢?” 珀斯看出雅拉在尽力保持淡定的姿态,可是事与愿违。证人油光满面,额头全是汗水,她拢了拢头发。“他吻了我的耳朵,我推开了他,警告他。他说,从来没有女生敢接近他,他觉得若有个黑鬼愿意也可以,他说他爱我。我说,拉姆斯先生,我们是不可能的。我试图跑掉,从池子边上去,可他抱住我腿,我把他甩开了,他摔倒趴在地上。律师先生,我承认我力气大了点,他整个胳膊都淤了,但我是正当防卫,他的手抓劲很厉害,我不敢想象他会对我做什么,我害怕极了,要不是我父亲看到这一幕,过来帮我……” “你父亲,做了什么?” 雅拉抹了把脸。“他看到拉姆斯和我纠缠起来,就掐着拉姆斯狠狠扇了一巴掌,他叫得很响。” “有叫喊,”律师发问。“你是否有见到拉姆斯的父亲?” 雅拉.巴拉韦看了证人席上的老哈利。“我见到他跑过来了,他和我父亲把我扶起,接着把他儿子叫起,问我们事情原因。我一五一十告诉他了,他便大骂拉姆斯。” “接着又发生了什么?” “律师先生,我和父亲离开后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雅拉,你有没有对拉姆斯.哈利实施侮辱行为,包括心理上?” “我没有,先生。” “你有没有给他造成任何身体伤害?” “我没有,先生。” “他向你表示亲近,你有明确拒绝吗?” “律师先生,我强硬地拒绝他了,不给他留任何机会,同时我非常惊慌,我从没遇过这种事情。” “雅拉,我们再回到罗伯特先生那一段,”于勒说,“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除了问我事情原因和安慰我的话,先生。他也许还想着要说什么,可我和父亲已经离开了……” “你说罗伯特骂了他儿子一顿,是否有听清或看见了接下来的情况。” “于勒先生,我隐约听到些叫喊,拉姆斯发出来的。” “然后你有没有跑?”约翰突然问。 “我跑了,带上父亲一起。” “你跑了?” “确实是这样,先生,我看见那些警卫都过去了。” “为什么要跑?” “我很害怕,先生。” “你为什么害怕?” “那种情形所有人都害怕,先生,如果你曾有跟罗伯特先生打过交道的话。” 老哈利挺直腰前倾。 于勒看了他一眼,落座后。珀斯忍不了,她从黑人楼梯下来,到一处着光显眼的观众席站着,开始大声道: “各位,法官大人,律师,陪审团的先生女生们,我现在要说一件事情。关于雅拉小姐,这个人的人品我是担保的,我认识她已经三年了。对自己的工作,她尽职,对自己的亲朋,她细心照顾,对她个人独立,有见识有了解,她并不叫人替其操心……” “停,停,够了小姐!”警官一下子劲头十足,厉声喝道,他嘴巴上突然发出口哨声响彻了整座法庭,劳蒙德手指珀斯道。“珀斯.卡坡特,”他大吼大叫,“我请你注意法庭秩序,我想你明白这点,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等宣誓之后,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出去,听见了吗?” 警官对于勒怒目而视,刚才他直呼珀斯全名,又看向律师,其中之意连嗷嗷待哺的婴儿都知道,现场一片寂静,珀斯看看卡坡特,律师却在连连摇头。他说,“珀斯小姐仗义执言确实是扰乱法庭秩序的行为。” 法官遂让法庭记录员删掉刚刚珀斯说的话,也就是一直删到“那种情形所有人都害怕的,先生,如果你曾有跟罗伯特先生打过交道的话。”为止,并且告诉陪审团,刚才的小插曲可以忽略不计。他瞥了眼中间的过道,珀斯起身,她离开后他才说: “开始吧,法务官。注意时间。” “你曾经虐待儿童,对吗,雅拉?”约翰先生问道。 “没有的事,先生。” “没有?” “那是惩罚,而且犯事的是我一个亲戚。” “没错,可你也判刑了,对不对?” 律师补充。“她因为教育疏忽赔了钱。法务官。” “让证人回答。”法官道。 “是的,先生,我交了五十美元。” “雅拉,你针线活不错,手指挺灵活的,想必脑瓜也擅长吧?” “与您相比,自愧不如。” “你的手指能把一个青年戳的遍体鳞伤,接着用口舌之争将自己置身事外是不?”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先生。” “可你能够做到,对吗?” “我不知道,先生。” “那他想跟你暧昧,你天天都跟他巧遇,不拒绝,对不对?” “我是为了维持生计,先生。” “你可真会挑人接单呐!” “我想是吧,先生。” “你父亲为什么让你不呆在家,反而去这些家庭。” “教育使然。” “教育…教育让你去打一个手无寸铁的孩童?” “我显然还没深谙此道,”雅拉承认。“我太鲁莽了。” “你怎么不鲁莽到令拉姆斯对你死心,那样大概就没有今天的这场案子了。” “那会儿正是鲁莽让我省察克制,了解自身,变得不再鲁莽。” “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而不拒绝他,那你对他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呢,你为什么这样?” 雅拉.巴拉韦顿了顿,过了好久才回答道:“他好像非常想和他父亲一样——精于社交,但却频频碰壁。” “怎么会呢,小姐,你也会说了老哈利是他父亲,他自然能慢慢学会,况且他长得多好……” “噢,我说过,他的朋友从没怎么跟他玩,我甚至都不觉得他们是他朋友,好像很讨厌他……” “小姐,不要妄下结论,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说过,我去他们家时,拉姆斯都在,他一直主动,可他们没把他当回事儿,他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自己喝酒或游泳。” “可你不一定就要怜悯他,是不是?”约翰给她下捕鼠夹。 雅拉小姐吃下了奶酪,“这的确,先生,他挺让人可怜的,他一直努力做——” “你说真的吗,你可怜他,你竟然可怜他?你居然!”约翰先生惊讶得仿佛他原本厚肿的头又大了一圈。 “法官大人,我女儿的意思……”乔特鲁德想说话,但被他拒绝,这拒绝没有任何人拒绝,卡坡特沉默不语。 证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在椅子里局促不安地动来动去。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坐在楼下陪审和观众,没有一个会觉得雅拉的话中听,于勒很快接话。 “去年暑假,你和你父亲一起到游泳馆,”他开口道,“他邀请你,是这样吗?” “不是的,先生。” “你否认那天的情况?”约翰转过话题道。 “不,先生——他那不算是邀请,他直接拉住我的手。” “她在证词中说,那天你让他摸了你,帮你安慰,对吗?” “不是,先生,不是这样的。”她脸红道。 “你脸红什么呢,小姐?” 于勒忍不住站了起来,刚才法务官投射的约翰的眼神又回到他的身上。“约翰先生,任谁面对这种问题都会忍不住脸红的。” 约翰并未放弃,他又如连珠炮弹般问了好几个问题,无不是按照拉姆斯的证词重现当时的情景,证人回答非“他记错了,”就是“根本没这回事。”。 “如果你受惊了,老哈利难道没有叫你留下吗,小姐?” “没有这回事儿,先生,我不认为有过。” “你不认为有过,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根本没待那么长时间,没等到他叫,我就走了。” “你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坦率,那你为什么溜得那么快?” “我说过,当时我很害怕,先生。” “如果你清白无辜,为什么要害怕呢?”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没人敢正面对他,先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可是你并没有身处困境啊——你在证词中说,你当时正在拒绝拉姆斯先生。像你这样独立自主的女孩,难道害怕他会伤害你。” “不是,先生,我害怕像罗伯特先生这样的人。” “害怕,他又不会杀了你,你是不是那些传说听傻了?” “不是的,先生,杀一个人方式有很多种,结果也有很多种。” “你是在故意要顶撞我。”约翰肯定。“你一定跟我杠是吗,巴拉韦小姐?” “不,先生,我绝无此意,倒是您令我窘迫。” “先等等,小姐,你刚才是你是匆忙离开对吧?” “是的,先生。” “而拉姆斯先生的证词里说你弄伤了他,伤得很严重,你也意识到这点,但你还是选择离开,那是否表面你就有畏罪潜逃的心理嫌疑呢?” “不是的,先生。” “不是?” “关于他的伤势,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雅拉回答。 “具体是什么时间?”卡坡特替他发问。 “他们第二次找我们要钱的时候,大概半年前。在事发后的一个星期他们找我们索要赔偿,我们给了,接着又说不过,把拉姆斯带给我们看。” 约翰先生的交叉讯问麦克只听到这里,他离开了法庭。奇怪的是按珀斯的性格,她是决不甘愿离开走掉的,可麦克在黑人走廊,在卫生间门外,栏杆底下甚至一些隐秘的地方都见不到她,她确确实实离开了法庭,一开始他只以为是生气罢了,没有什么不对劲儿,后来始终找不到她才开始发觉。他四处寻找,在侯事厅发现了一个背对他的身影。 “回去吧,你父亲要开始发动攻击了。” 她蜷缩着,一丝不动。 于是过了会,他问道。“你感觉好点儿了吗?” 她回了一声。“没什么。” “在这里怎么行,”麦克看着天花板上强烈的白光说,“我看你是累得发晕了。” “没什么麦克,就是身体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他掐指一算,皱眉道。“这日子不对啊?” 珀斯愠怒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受不了那家伙。”她说。 “谁,劳蒙德?” “那个法务官。”她回答,“他那样对待雅拉,对他说话的口气一点都不尊重女生,毫不近人情……” “那是他职责所在,珀斯。” 珀斯用手捏着她的下巴。“我就是不喜欢他。” “那是他应该做的,珀斯,你怕是没见过更不可理喻的,有些辩护律师就这样……” “可他先前没这样啊。” “珀斯,先前的那些是他的证人。” “那我父亲对雅拉和乔特鲁德先生进行交叉讯问的时候,也不是那种态度啊。” “好了,”麦克暗自感叹珀斯没有洞悉世道,又愉悦于此。“珀斯,雅拉毕竟是个黑人。” “黑人又怎么样。那样就是做不对,不应该用那种态度来对待他们。谁也没有这种权利。” “我猜谁都一样,珀斯,约翰先生向来如此,他讯问证人的时候即那副腔调。哎呀,总之还是那句话啦,他们讯问证人都是那样,我是说大部分律师。” “于勒先生就不是。” “当然了,他是一个特例,珀斯。” “那为什么其他人就不和他一样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麦克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小伙子。”两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麦克和珀斯对望一样,后者很快意识到来者。“你怎么在这?” “走生意经过罢。”那人回答说。 李夫斯从侯事厅廊外走出,他到麦克面前,口中的话却像是应答珀斯而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除了为钱和职业素质,大多数人做不到或故意忽略它,只是这件事的着手者不料因为它而被放大了,你适应不过来对不对?其实这也是很多人羞耻的表现。” 第24章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夫斯.杰克逊。” “他便是我跟你提及过的李夫斯先生。” “你好。”麦克伸出手。 “你好。”老人回应。“我猜她没少跟你说过我吧。” 李夫斯.杰克逊先生一副绅士表现,虽然极有修养,但他绝非可信之辈。这是珀斯同他共事几年的结论。她只得沉默不语地听他们俩寒暄,好似亲兄弟。她心里暗想,真希望他们能有这样的关系,倘若如此的话,那即便事发,也不必担心他会受其他“李夫斯”的气吧,卡坡特或许知道她和李夫斯先生如此亲近,想他会不高兴,可绝不会太过制止。 “给你,”他说着,把插着吸管的纸袋递给了珀斯,“吸上一大口,就舒服啦。” 珀斯收下,塞入口袋。“我现在没胃口。” 李夫斯没了脸色,而持续时间不长,他又如法炮制给了麦克一小包,珀斯本想眼神示意,难料麦克叼住吸管吸了一口,脸上绽开了笑容。 “嗯,呵呵。”李夫斯先生笑道。“好了,显然现在日光还在东方照耀,我们是回去,还是在这等待结果呢?” “麦克,你要当心。”珀斯向他发出警告。 麦克貌似已讳莫如深,随手将物品放进口袋,“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珀斯很想说她瞬间无事了。 李夫斯先生靠在白色粉刷墙壁上。“我说,你我共事多年,不会给我泄露秘密吧?说出去会坏了我的名声。” 珀斯故意装傻,她明白他俩一直都互相不信任。“我还不知道您有喝艾碧斯的习惯呢,纯吗?” “没错,女士。”李夫斯先生点点头。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混合了皮革、枪械和棉籽的气息,好像女人常有的香水味一般,他脚上的那种美式马靴她只见他一个人穿过。“我差不多只喝这个。” “那我怕永远都尝不了了,您只是假装……对不起,先生。”珀斯适时打住话头。 李夫斯先生呵呵一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她试着改用不那么冒失的措辞又一次问道: “您为什么要那样呢?” “为什么——噢,明白了,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假装是吧?这个东西嘛,非常简单,”他开始侃侃而谈,“有些人不喜欢我,有的人喜欢我到把我当成情人。事实上,我说过我不在乎他们喜欢与否——正面回答总会戳伤某一方的心,于是假装就成了件让我稍微舒服点的事了,它使我方便,又满足了所有人的欲望。你明白了吗?” 她和麦克异口同声地说: “不明白,先生。” “你们看,我是在给他们一个理由啊。如果人们能把事情归结于一个理由,就好办多了。我很少到县里酒馆去,每次露面的时候,如果我晃晃悠悠的,还时不时从这个纸袋或玻璃杯里喝点什么,他们就可以说,李夫斯.杰克逊的餐前开胃小酌对他还远远不够,成了艾碧斯的俘虏——所以他沉浸于此,不会洗心革面了,人们对我警惕仅限于此,就放弃深挖我而去享受了,我也可以更安心的让他们和自己变得这样。” “这是欺骗,李夫斯先生,人们不喜欢的,你…” “就算这是不诚实,但对旁人来说是大有好处的。珀斯小姐,私下里我并不怎么喝酒,可是你知道吗,他们不理解我这样做,不过他们绝对理解我的生活。尽管他们知道我过得风光,有奴仆无数,金钱无数,家宅无数,却也了解这些都是表面的,我奴仆无数可都是些黑人,我的妻子走了,我和他们的语言风俗习惯又并不相同,我有钱有房子可你知道我过着是什么样的生活,我的国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哪天出什么变故来。 “珀斯,有时间的话我希望你能来巴黎的蒙马特看看,全世界一半的人生活在那,届时你会明白为什么谎言对人亦是有好处的。并非所有人和你有一样的条件,你可不要觉得你是玫瑰就代表他人得如你的喜乐,在某个时刻里他人需要酒精的影响。” “我听说苦艾酒是致幻的。” 珀斯这么憋出一句。 “美丽的玫瑰,根茎上还带着刺儿呢。” 珀斯当时的感觉是,自己听不该待在这儿,听这个邪恶的家伙东拉西扯——他做着私酒和毒品,而且毫无隐私可言——不在乎人们知道,可他偏偏又那么让人入迷。她不知不觉地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宁愿去听审判的结案陈词,比这不要好更多。可他为什么把深藏的想法告诉自己呢?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你们是年轻人,你们能理解。”他说,“还因为我刚才听见那位……” 他朝法庭那边扬了扬脑袋: “他的本性不坏,事实上所有人都是嘛,大家只是为了钱罢,只是有一个弊端——就是除这以外人们不会思考任何东西。这样再加上人原本的见识,白人给黑人带来的灾难将趋向严重化,因为他们不会疑虑。” “你疑虑吗,先生?”一直不说话的麦克开口问道。 “以前有,现在不了。最关键的是,珀斯女士,你我都不是不明事理之辈,特别是你,我相信你是窥见了所有的,否则你不会如此笃定地替雅拉申辩。你从很早开始就认识她对吧?不是你因为麦克进牢子时认识的她,虽说那时你们才第一次见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某种程度上,我算是通过了一个特殊渠道认识她,”珀斯低声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们对此讳莫如深,珀斯知道这点。事实上,当时的游泳馆三号区也是不开放的,因为当时是一个就餐时刻,她想哈利家和罗伯特家时间要早些了,检查员只是叫他们等候。而珀斯,那会她行的一个工作就是拍摄游泳馆一角的主景,在调试阶段时,完完全全地把真相拍摄下来,意外地掌握了证据。 “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敢说使然?” “李夫斯先生,你说人是要靠些谎言支撑的。” “有一种情况不能,”公爵说道。“珀斯,你难道不了解其中之情况,你不知道你父亲和巴拉韦家庭正面对着什么吗,你不明白你的小小一个举措能挽救成一个什么结果吗,还是说你胆怯了?珀斯,千万不要丧失勇敢。” “我的第一次勇敢给了我一场失败的婚姻,第二次曾使我一度落魄街头……” “可你还活着啊!而有的人还没有,无心者勿需救,有心者当济之,你清楚雅拉的为人,现在关键性的证据掌握在你手上你却放弃了算什么。自私地讲吧珀斯,对于自己的良心,不能随意因他人意志而改变。” 李夫斯还不知这句话是否点醒了珀斯,麦克倒先说话提示,他们已几乎错过了约翰先生严刑逼供的整个过程了。“走吧,珀斯,”他问,“你现在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你要回去吗,李夫斯先生?” “不用了。” 他们一路穿过走廊,跑上黑人大厅的台阶,又连上两段楼梯,然后侧着身子贴着栏杆往里挤,所有人都尽量松开位置给他们让道。 法庭里寂静无声,劳蒙德先生用手肘撑着脸,昏昏欲睡,约翰先生趴在法务官桌子,在他的笔记簿上急速写着什么,好像要跟法庭记一争高下,而那位法庭记录员的手也一刻不停地翻了翻去,时而写写划划。 显然时候已晚。卡坡特在对陪审团发表陈词。同时有人于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沓文件,看样子是其刚从律师椅子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来的,乔特鲁德.巴拉韦亦在和法庭记录员较量——翻弄文件。 “仅是口头说辞,在没有任何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这个人就被指控犯下了诬陷罪,正接受决定她未来去向的审判……” 麦克向旁边的黑人询问。“他讲了多久了?” “他刚把证据过了遍。”他压低声音说。 “法务官那边……” “好了,我们会赢的。”麦克说道。 他们又朝楼下望去。于勒语调如涓涓细流,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在陪审团面前慢悠悠地来回踱步,而那些陪审团成员似乎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他们仰着头,目光始终追随着卡坡特,眼睛里仿佛流露出欣赏的神情,这就像一个朋友跟你谈心一样。 卡坡特把插进口袋的双手伸出来,稍稍走进陪审团面前。珀斯看见他的左手已掏出一本小册,一只手拿着,一只手抓捏着,本子呈斜立的长方形,他的额头、眼角、鼻子还有胡须皆充满了汗。 “先生们啊,”他刚开口,珀斯就打起精神。他打算回到他跟珀斯少有的状态当中去,就是故意表现戏谑来吸引人的眼球,而现在他正意欲此,她紧张到心脏快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很快他又转变成与友人唠家常的格调。 “先生们,”他说,“这里已耗费了大家大量时间,我会尽量简短些,不过我还是想用剩下的时间提醒大家,判定这个案子其实并不难,不需要对复杂的事实进行严密的筛选和查证,但确实需要你们在消除一切看似合理的怀疑,将剩余的嫌疑点百分之百确定之后再判定被告有罪。首先,容我提一句,我们把这个案件看得过了,交给小型调解机构就能解决,完全没必要放到法庭上审判,这个案子的本质就像黑和白一样简单分明,而人则是灰色的。 “控方的指控证明雅拉.巴拉韦小姐只是建立在控方两位证人的证词上,而他们所提供的证据,不但在讯问过程中漏洞百出,在被告和其他证人,包括原告的证词中也有忽漏。可以说,被告清白无辜,诬陷罪名并不成立,所以,一定有谁诬陷了谁 “对于原告的主要证人,我除了满怀同情,别无其他,在大约半年前,我在这里看我的女儿接受审判,原告后来被判诬陷。” “先生们,你们知道诬陷吗,或许你们不太习惯这个词,大家一提到它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模糊的罪恶感,我们是否真的明白罪?它算不上是大罪,严重程度一般,在我们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里我们知道它而不了解它,无形中这种疏忽让人们失去对它的警惕性,和它暴发出的便利性,促使罪人犯罪的根本利益其实发生在这里,可它依然是罪。罪这种东西,貌似离我们这些人很遥远,除了有什么变故会接触它外我们都会闭口不提,罪早在400年前的文艺复兴甚至更遥远的时代就被艺术家和诸神解释了,为什么有这样的情况呢?我想,那说因为罪恶一直在人们心中存在,不是教条说,不是艺术家装点,而是一个客观事实。 这个事实看起来残酷,但它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好坏,正如我前面所说——人是灰色的,由黑与白互相调和而成。人在为了表面上呈现出体面的白色,能将心里那一点黑色隐秘于底,这时我们就会说他是一个好人,反之亦然。可在实际生活中,除了表面上也去除不了他的污秽的人,还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为生活而奔波,在这之中某些事情势必要不可为而为之,行为、规则重要性于是就显而易见了。” “所以,我们很容易在这条漏洞外犯罪,无论有意无意,那么这里事情就得变化下了,原告反而成为了诬陷者,就和今天的一样。先生们,也许你们会说,他只是一个孩子啊。可是,先生们,即便是孩子也只不懂事,不会没有良心,而懂事且无良心的,就是一个无耻的小大人了。先生们,拉姆斯是贫穷和无知的受害者,但我没办法去同情他,他根本不配,他是白人,男子汉,却作出这种诬陷的事情。他是漏洞的享受者,欲望强烈,他后来做出的反应大家也都知道了,其实你们早就该知道。他的做法就是个孩子的行为——尽管他现在我们该叫他大人。但他的行为还是幼稚鬼,他试图掩盖自己的罪证。这个案子给了一个机会,对自认为自己伤害自己的被告下死手——万不得已的话,他必须处理掉她,必须消除自己的罪证。” “他犯的罪是诬陷,罪证是什么呢,两个人证,乔特鲁德.巴拉韦和雅拉,他必须至少得把一个处理掉,他优先选择了雅拉,做这件事他态度坚定,安排这场几乎完成得丝丝入扣的局面。最终却失败了,败在谁了,谁?雅拉.巴拉韦,那个让这世上又多了个伤心的人的女生?还是她父亲,不肯接受他为亲人的家伙?是他的怯弱,先生们,每天她都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胆怯,他胆怯什么,做了什么令他胆怯的事?他非礼了一个黑人。 “他是个白人,一个来自父辈家族曾动荡风云的白人,竟然去非礼一个靠捡垃圾和做手工的黑人女生。他的行为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他非礼了一个黑人,碰了他不该碰的地方,他做了一件罪恶的事情,带有肮脏。而在触犯这条社会法则之前,他显然没意识到这点,现在他一下子崩溃了。” “这事让他父亲发现了,双方家长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打了个照面,老哈利对乔特鲁德先生表现得充满愧意,当然后者将有幸见到这个传奇人物的另一面。他父亲做了什么,被告在陈述事实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一点,以当间接证据,它表明拉姆斯.哈利曾被打骂一顿。我们对老哈利先生采取的行动还是有所了解的:作为一名过气的牛仔大佬将动用一切可用资源保护自己的儿子——法律不是优先,他以很男人的方式赢得了战争——半个,拉姆斯通过提出指控,促使警方签发了逮捕令,声称雅拉.巴拉韦残暴地侮辱侵犯了他,后其父亲寻衅滋事与他们打架。于是雅拉.巴拉韦顶着憔悴的脸庞和干瘦削长之躯,搀扶她年老驼背的父亲,来到了这里。” “接着的事情就是,一个独立自主、个性直爽,而稍微对些人情世故不了解的黑人,在明确拒绝了一个大佬之子后,不得不和他们当庭对质。那两名证人在证人席上的言行举止你们都看见了,原告在诸位先生面前,在整个法庭面前,表现出一种目空一切的自信,自信他们的证词不会受到质疑,这种自信是梦幻而盲目的——他们沉浸在艾碧斯的酒香中,和玫瑰的艳丽。他们在红灯区、花丛中见不到黑人的身影,所以由衷地认为黑人是罪恶的,所有黑人都撒谎,所有黑人都骂骂咧咧不讲规矩,所有黑人都不论道德。 “你们知道吗?先生们,这些人的祖先也是国家的先民,他们随那些白人领导者而来——白人指挥他们,他们则靠双手一起发展至如今这个美国,只不过打从一开始白人们就是看不起他们的,于是这种观念潜移默化地传到一代代子子孙孙,直至根深蒂固。而我们皆忘了这不过是一个白人们反反复复讲述的,所谓高等者的故事,皆忘了这不过是一个谎言。 是谎言,先生们。这事或许不怪我们,怪我们的先辈,我这么说看起来很不厚道,但事情的真相就是:有些黑人撒谎、有些黑人不讲规矩、有的毫无道德可言,然而有没有想过我们呢,这个真相适用于所有人,而不仅仅是某个特定的人种。在灰色的世界里,是不论土地,不论人种,不论黑白的,有的人祭拜不是虔诚信神而是他做了亏心事,有的人犯了命案是因为有人侵犯他他正当防卫结果误伤,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点罪孽。因为即便是孩提时期,我们也会因为不懂事而做一些不好但别人看起来正常的事情,殊不知自己犯了错,大人们之所以为我们解释维护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也曾这么干,而他们的父母没有及时教育,而是他们的父母也这么干。这种情况可以一直追溯到美国人征服时期。” “这些征服者践踏着被他们奴役的人们,所以以上的权利他们都没办法用得上,但这让他们能保持公正善良,尽忠职守。事实上,人失去了什么,总会得到些别的什么东西,这是有道理的,但无论如何都好,有一种价值人人都享有,它通过一部小厚书让人人享有,它叫法律,先生们。” “它需要我们共同协助,它的尊严要我们共同维护,它的武器和坚盾需要我们共同完善。去证明这点吧,我相信诸位能如此,根据整场审判,去做出正确的决策,了解事情真相,别让我们萌生羞愧,上帝与你们同在。” 第25章 珀斯明白,父亲深谙他此时面临的处境,没有财,没有势力,对方的条件和人员内部观念都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其实只要有优越的条件——最根本的一击必杀的证据掌握,他们便会有所转机,就算是靠利益取胜,也可借其名分,关键这些什么的全部没有。 她起身,左摆右屈地调整着肩膀碎步走,推开拥挤的人群,来到审判台,这会大家未说话,于勒破天荒的将那些感谢致辞耐心且恭敬地向陪审团表达。劳蒙德先生双手托腮,法务官约翰恶狠狠地盯着律师擦汗,法庭记录员则一刻不停地抄抄写写,旁边好像放着本字典对着,于勒已经竭力让他的英语说得流畅清晰了。记录员的作态反倒让珀斯想起她在英语听力时辅助回答答案,而用的另外一种语言述。 高处的法官率先发现了她,语气有些不耐烦。“珀斯,你有何事啊?” “是这样的,先生,”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档案袋,“请问我能作为间接证人,把这个磁带作为证据上交给本案吗,它或给事情的真相一个更客观的说明。” 法官点点头,一个人下来拿走珀斯的档案袋给了他,他捏了捏就放在一旁,用棒槌猛地敲了敲,原本嘈杂的法庭逐渐安静了。 珀斯的想法是,要牢牢控制住这些不安分的主,除了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必须要有实质性的铁一样的东西。他们以这样强硬毫不妥协的态度发展这种城镇,烟馆、酒馆、私人旅店,等等娱乐休闲设施在这样的环境下造就。 围栏外的游泳馆,名讳已不可靠,它最为人所知的地方是资建它的人——罗伯特.贝里.坎奇。老贝里操一口马里科帕通用语,这是亚利桑那的特有语言,他的祖籍则来自法兰西,当初首次入境不论黑人白人都一齐带来发展,这些人奉这位企业家为救世主,而在当地人眼里他与他们基本无异,只不过是资本家罢了。 按规矩,他们把黑人往围栏那边赶,人口最多时就是十九世纪末期,大概两万人。这些由企业主领导的工人后代不负其望,尽管主要负责的是垃圾管理这些不起眼甚至容易受歧视的职业,但个体经营的工业化职务已经出现,一些小型炼铁厂、木材场、跑马快件等,据说在北部的偏远地段以及红灯区,甚至还能找到黑人打手,和黑帮。他们作为外来客,人生地不熟,自然性格多疑,根基浅,这时候是最需要一个领袖来领导发展势力的。 从现在新时代的角度看,以一种叶公好龙般的喜好看西部牛仔或犯罪题材,人们会深深受到刺激震撼心灵的影片的影响。但于往昔的管理者就难说了,他们看来,这些外来部族成为了当地一大隐患,土匪猖獗,杀手还可能潜藏在宅院附近,这样的地方的威胁不仅是人身安全那么简单,还包括经济,试想有谁还会再来这里呢。马里科帕县于是大力重拳出击,解决安全问题,永远把它放在第一位,所以当雅拉侵犯儿童的案件在这里出现以后,引发了不少人的愤慨。 十九世纪末,1889年,秋,珀斯准备动身前往西部,虽然这里名义上确实是。 但她已不想再待了。 冬季的俄克拉荷马州,大地覆满白霜,树林荒芜,草木稀疏,天边灰蓝色一片,阳光透着光溜溜的表皮漆黑的桦树照进。女人背挂肩带前面裹着小孩,两腿泛酸,盆骨欲裂,她想要下马,却被牵绳的男人和右边的人们驳斥。珀斯骑着一匹棕色杂种马,跟身旁的老者侃侃而谈,五十年前的“眼泪之路”大迁徙时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印第安青年,自从他家乡切罗基被人发现山地蕴含金矿后,白人便入侵了他们世代相传的领地。珀斯同情地慰问那些不幸因官军压迫、疾病受难的迁徙者,并问他为什么现在才要搬家,他说那些叛徒签约土地分割时没计入他的,珀斯再欲图深入了解,他就支支吾吾好像一下子犯老年痴呆了。她便知道他家是以雇佣工的身份替白人干活挖金子。 老人或是很感激他们去到了未开化地,珀斯没有对他怎样,也好奇地问起珀斯迁徙的目的,按说一个土匪女王、贩毒者到底怎样都会受一群狂热小子的敬仰欢迎的。珀斯则说小孩又不是大人,能找到心仪的工作吗?她简单的说明了在凤凰城情况,两人于是对双方刮目相看。 珀斯在俄克拉荷马州“城”定居的第五日,落脚的第三天她找到了工作,这得益于老者的安排,切罗基人从这座到处都是木头和石料的帐篷区域找到了卡坡特的机会。 起初,他先让珀斯根据这里的传统样式租了帐篷房。接着珀斯到外面的丛林,用自己制作的简易木弓捕鸟,肉烤来吃,羽毛不是卖给当地人装饰羽毛冠的话就留着给自己。她还猎了几只羊,把处理鸟的活儿在它们身上如法炮制。人们都对这个于他们而言格格不入,但又积极融入他们的家伙兴致勃勃,偶尔有那么些时刻,却一直做自己的事不与人交道,别人和她搭讪,她却毫不理睬。 珀斯与当地的一个开发商谈定了项目,在对方旗下服务。而每次回来她都会向熟络的人打听这里有无“白人”经过,开始切罗基人以为她是在找她的族群,后来才慢慢明白这个“白人”指的是穿着一身白的人:白色的兜帽白色的袍子和披风,但凡遇到有上述的哪怕是一方面特点的人,她都会噤若寒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在帐篷城市住了个把月,珀斯仍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她的职务是项目开发,既要到处走四处考察环境,也要寻访住户,咨询他们的意见如何。珀斯作为跟班,只默默无闻地听从上司吩咐做事,同时暗中观察,打量业主。她知道自己得罪罗伯特家族,他们是绝对容不下她的,其实要怪只能怪自己,她太鲁莽了,他们都稍考虑到她和其他人种的非凡交往。 春寒料峭,风雪穿过群山,化为绵绵细雨,落在俄克拉荷马州空旷的贫瘠土地,每家所备之锅碗瓢盆全部派上了用场。 坐落于“城”北的卡赫将军酒馆,大家选在此处作为中转地,彼时各色人等,齐聚一堂。 珀斯品尝着手里的苦艾酒,眼睛打量着人头攒动的景象,她转动椅子,大方地面向他们。 他们是经商人推荐,慕名而来这座城市的人,现正大饮大喝,大舞大衣女,脸上五官仿佛舒展开似的,兴致高昂着,他们明天或许会大失所望,而今天,确实是欢乐的一天。舞台上站着往昔代表全球时尚的阉人歌手,他的歌唱方式,是承自1734年卡洛尔.玛利亚.布罗斯基,悠扬婉转,节奏轻快,但现在在唱的歌曲,却像哀伤的咏叹调。 可无论如何,阉人歌手的表演在那会是犯法的。 《让我流泪》在喧嚣间演奏着,大提琴,她竟有点想睡了,也许是陶醉。她闭着眼,双耳放松接受所有的声音,其实她只是想求听那点几乎被淹没的乐曲。顾客们纵情欲海,高声喧哗,舞台灯在中央闪耀,这还是个叫人安眠的地方?开发商在想屁吃。 第26章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玫瑰志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75zwxs)玫瑰志 起舞中文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