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祸水》 第1页 《狐言祸水》作者:未必满座【完结】 文案: 仙侠修真界人妖爱情故事part1. 世家掌门攻×九尾狐仙受 he& 插叙结构& 含糖量高&主受&1v1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復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卿尧(攻),陆离(受) ┃ 配角:好多好多 ┃ 其它:九尾狐,狐仙,陆离,苏卿尧 ================== ☆、归来 陆离手持着一柄白伞,走在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说熟悉,是因为八年前,他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 说陌生,是因为过了整整八年,他才再次踏上了这条街。 这是锦城最中心的主干道——长街,平日里锦城最热闹的地方,然而现在,宽敞的街道上却几乎空无一人。 要让平时最热闹的地方变得如此萧条,其实非常简单,只要别的地方有一件更热闹的事情就行了。 陆离缓缓挪着步子,走到了苏府门口,心情十分复杂。 . ——这件热闹的事情,就是苏府掌门的大婚。 张灯结彩的苏府已经吹吹打打的热闹了一整天。 暮色渐渐地爬上来,才终于到了一对儿新人拜天地的时辰。 今日是苏府掌门苏卿尧与飞花堂堂主灵隐仙尊的二弟子素尘姑娘的婚礼。 苏家是锦城最大的玄门世家,而修真界又以锦城为最上之地,锦城也素有玄门仙境的美称。 因此,特意前来锦城道贺的玄门不计其数,来宾们结结实实的把苏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整个锦城在今夜几近万人空巷。 虽然此时已经是傍晚,但苏府上上下下依旧让无数红烛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到处都燃着的大红蜡烛的火光也让深秋的几分寒意悄悄地躲起了身,此时的苏府竟还有些温暖。 灵隐仙尊手持着一精緻的白玉雕花酒樽,在正厅内笑吟吟地迎着一众掌门的道贺,众宾客饮酒谈笑,一派喜气洋洋。 苏家这位掌门年纪轻轻,经歷却非常坎坷。 苏卿尧的母亲姜瑶曾是锦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幼时被一相师看出有修习仙法的天分,父母便着意让其接触关于修真的书籍。 姜瑶对此道果然颇感兴趣,因此十二岁那年,就上钟灵山拜入师门飞花堂,与今时的飞花堂堂主灵隐仙尊乃是师姐弟。 姜瑶后在苏府与飞花堂的清谈会上对时任苏氏掌门人的苏沈然一见倾心,出师下山后,两人便喜结连理,曾一度传为玄门佳话。 苏沈然一早为儿子定下了名字——卿尧,即是倾慕姜瑶之意。 可惜好景不长,大婚一年多后,姜瑶在生子时难产,孩子刚刚落地,姜瑶就撒手人寰了。 苏沈然伤心欲绝,二十多年都不曾再娶,独自操持起整个苏氏的基业,并抚养苏卿尧长大。 六年前,苏沈然也渐渐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也离开了人世。 因此,苏卿尧年纪轻轻便接掌了苏府,做了掌门。 这一对儿新人已入了洞房,宾客们的喧嚣却还未消散,觥筹交错间,大家都很开心地谈天说地。 一位膀大腰圆的掌门端起酒碗就喝下去一半,重重地搁下酒碗道:“哎,我说,这苏掌门和素尘姑娘还真是一对儿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啊,苏家是现在最大的仙门世家,素尘姑娘又是飞花堂堂主灵隐仙尊的弟子,他们俩也真真是一对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啊!” 旁边一个清瘦的手持摺扇的掌门幽幽地道:“门当户对是好,可惜那苏掌门却是个瞎子,倒是挺遗憾,美中不足咯。” 那膀大腰圆像是苏氏的忠实追随者,听罢这话十分不开心地拍桌道:“老子看你才是瞎子!看不到现在都快冬天了?一天天的摇着你那个破扇子,呸,寒酸东西!” 此时还有一个小眼睛高颧骨的管不住嘴,一点儿看不出事儿来的问道:“那苏掌门是怎么瞎的眼啊?” 更看不出来事儿的一个还真凑过去给他解释,一脸天桥底下说书的样子道:“嗨,说法挺多的,有的说是几年前在莲花亭喝醉了酒,跌落摔伤,有的说是夜晚下山降魔,遇上了什么邪祟,赔上了一双眼。” 最后还是一个细白面皮的和事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笑盈盈的和着稀泥道:“苏掌门虽然瞎了眼,但那一身极高的修为还是在的嘛……对了,大家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来来来喝酒吃菜,哈哈哈……” …… 洞房花烛夜,人说一生中最是值千金的良时,可即使穿着一袭火红色的喜服,年轻的仙君脸上也未见半分喜色。 又因一条白绫遮着双眼,脸上更添了几分冷清。 苏卿尧坐在寝殿里的一张茶桌旁,始终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也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 素尘端坐在床边,她轻扣在膝盖上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有些蜷曲,轻轻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裙。 那猩红色的八角绫罗盖头下,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良久,她还是先开口打破了婚房里的沉默:“卿尧,我知道,咱们成亲都是我师父的意思,你若是不喜欢,自然不必勉强的……”
第2页 却是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抽刀拔剑的打斗声…… 苏卿尧下意识立刻握紧了玄冥剑,沖了出去,却不忘交待素尘,“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素尘哪里还坐的住,旋即扯下了盖头,抱起了她的琵琶随苏卿尧出了门。 苏府已陷入了一片混乱,足有数百只妖朝苏府杀了进来,门生与家丁们都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应付着它们。 向上一看,半空中有一身着白衣的仙君腾云而立,以灵力撑着一柄白色的巨伞,罩住了整个苏府。 “不好,这是谪仙伞!”一个眼尖的门生辨认出来,失声惊叫起来。 传说谪仙伞是上古神器,为九尾狐族所有。 此伞大小可变,不用时可以收到衣袖里,可一旦放出,就能变大到十分夸张的尺寸,只要持伞者用灵力支撑住它,它就可以一直压制住对方的灵力,神仙到了这伞下也犹如被贬谪,故名谪仙伞。 因此谪仙伞一出,即是胜负已定。 哪怕以少战多,亦能将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众人愣在原地,定睛看着那巨大的谪仙伞罩在上空,索性也都放弃了同这些妖抵抗,都收起了法器,而那些妖也都停了下来。 陆离往下瞥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他十分优雅地甩了甩飘飘白袖,缓缓落在地上,轻轻地摇了摇九条雪白的尾巴。 放眼张望了一下到处贴着大红色“囍”字,张灯结彩的苏府,陆离的眸子里霎时就冻上了三尺的寒冰。 他微微攥紧了腰间悬着的那支白玉.洞箫,手背上不由得悄悄地爆起了几条青筋。 陆离丢出一声邪魅的冷笑,不紧不慢地道:“看来,你们今天,倒是蛮热闹的嘛。” 而对面的苏卿尧听到来人的声音,差点儿一个激灵没有站稳,但他还是强装镇定,没有做任何表现,只是那紧紧攥着玄冥的手掌心渗出了许多汗珠来。 而陆离见到一身喜服持剑从正殿里走出的苏卿尧时,本就极其难看的脸色更是又结了一层冰霜,微微锁了锁眉头。 所幸大家都沉浸在见到了传说中的狐仙的震惊之中,没什么人注意到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化。 他看到,苏卿尧以白绫遮着双眼,仿佛是瞎了眼睛,感到很是诧异。 其实要说起来,陆离和今天的新郎官苏卿尧,是一对儿老相识。 说的更精确一些,不光相识,还相爱。 而他们的故事,还得从八年前说起。 ☆、初遇 ——八年前。 八年前,陆离只有十四岁,还是只刚刚有些懂事儿的小狐狸。 九尾狐族中有一不成文的规定——族中的孩子们都要在十四岁的时候独自离开家乡青丘去人世歷练几年。 因此,陆离也应了姑姑陆湘的嘱咐,陆离独自离开了姑姑带他生活了十四年的大泽山,入人世歷练去了。 陆离下了山,就驾起了一朵小云朝南飞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瞧见地上有一座很不错的小城,心道:姑姑让我入世去歷练,想必就是让我去体会一番人间生活的吧,那我就在这地方落脚吧。 落到了那座小城后,陆离方才发现这座城一点也不小,只见那城门上赫然写着“锦城”两个大字。 但此处尚在城边,因此人烟比较稀少,陆离整了整衣装,朝城里走去。 虽尚在城郊,人世的许多东西就已经让陆离颇感新奇了,却不曾意识到此时步步逼近的危险。 他缓缓地走在一条小土路上,嗅着路边刚刚沾过雨水的野花野草,草木的芳香里还夹带有一场小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格外怡人。 突然,他感到背后有一股不怀好意的强劲灵力朝他噼来。 陆离本能的闪避开后,扭头看到是一个手执长剑身着玄色长袍的中年人,那人毫不客气的朝陆离刺来一剑又一剑,陆离一一避开。 开始尚且应付的过来,可如此几个回合后,陆离渐渐落了下风,一个猝不及防被对方一掌拍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似乎瞥见一个身着浅青色长袍的少年朝这边奔来,还未仔细看便眼前一黑了。 而这个身着浅青色衣袍的少年,就是苏卿尧。 苏卿尧见到他们这一幕,疑惑道:“灵隐仙尊,这是?” 灵隐仙尊支支吾吾地道:“哦……没什么……我方才从云城谢掌门那里办事回来,路过此地见一小狐妖晕倒在路边,想着把他带回钟灵山医治呢……” 苏卿尧笑道:“原来如此,辛苦仙尊了。” 陆离记得,下山前姑姑曾经再三叮嘱他道:“你记住了,我们九尾狐是万万不可在人世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因此你在外一定不可以露出自己的九条尾巴,自己用法力控制好它们,幻化为一尾,装作寻常小狐妖的样子。” 语罢,陆离收起了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化成了一条。 陆湘又郑重其事的说道:“虽然说你父亲当年便是在人世游歷的时候遇上你母亲的,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不可轻信任何人,任何妖,哪怕你也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也不可以暴露身份。知道了吗?” “好,姑姑,我记住了。”陆离乖乖地点了点头。
第3页 因此,方才灵隐仙尊与苏卿尧才都未能识出他的真身,皆以为他只是只寻常的小狐妖。 苏卿尧蹲下身去细细地端详着陆离,是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他的脸蛋尚有几分未消退的婴儿肥,显得微微有些圆润,皮肤白皙光滑,睫毛漆黑纤长,虽然他闭着眼睛,但苏卿尧大抵也猜得出这一定是双漂亮的桃花眼。 苏卿尧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住了,过了半晌,他抬头道:“灵隐仙尊今日去云城办事想必也累了,这里离苏府更近些,不如就把这小狐妖交给我带回苏府吧,我定当好好医治,灵隐仙尊大可放心。” 灵隐仙尊眉头一皱,心道:这狐妖虽还是个小毛孩子,但他方才接那几招时反应灵敏,身手不凡,万一眼下突然醒过来指证自己对他出手那还是相当麻烦的,不如索性就交给这小子,自己先躲开这麻烦也好。 于是灵隐仙尊顿了顿道:“也好,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苏卿尧拱了拱手朝灵隐仙尊道:“并不麻烦,仙尊客气了。” 客套了几句之后,灵隐仙尊便御剑飞回了钟灵山。 苏卿尧看着昏睡在地上的陆离,也想御剑快些带他回苏府,但他目前昏睡着,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怕他受不了御剑时的气流。 再想想其实这里离苏府也不算太远,于是干脆就抱起了那小狐妖走回了家。 刚刚进了家门,就见父亲已经站在正殿前等着他了。 苏佩见到他手里抱着一只小狐妖,有些惊讶,但还是走上前去笑吟吟地道:“少爷可算回来了,方才老爷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苏佩是苏家的家僕,与苏卿尧一同长大,两人虽为主僕却情同手足,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 其实苏佩是苏沈然十多年前一次外出时在山里捡到的一个孤儿。 苏佩刚刚被苏沈然带回苏家时还不足周岁,如今也已经有十五六岁了。 苏沈然见儿子抱了只小狐妖回来,也问了缘故。 苏卿尧道:“父亲,儿子今日受父亲所託去城郊办事,瞧见这只小狐妖昏倒在路边,看他年纪尚轻,怕他独自在外会遇到什么危险,就把他带回来了。” 苏沈然微微笑道:“你做的很好,如此便为他寻个房间,请位医师来替他好好诊治一下吧。等他醒了再问问他家在何处,好送他回去。” 苏卿尧道:“是,父亲。” 医师诊了陆离的脉,道:“这小狐妖并无大碍,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就是暂时昏迷而已,大概过两个时辰就会醒。” 闻言,苏卿尧才放下心来。 送走了医师,他便在陆离床边坐下,又一次仔细地端详起陆离来。 虽为男相,可陆离的皮肤却比女儿家还要细嫩三分,纤长漆黑的睫毛因为闭着眼睛而显得更加清晰,两片淡粉红色的薄唇闭合着,小巧可爱。 苏卿尧心道:都说狐妖最能魅惑人,现在看来果真是不假,若都生成这幅模样,哪有人能不为所动呢…… 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陆离白皙温润的脸颊,转念一想又觉得与陆离尚不相识,贸然如此实在不合礼数,又轻轻地放下了悬在陆离面上三寸的手。 待陆离醒来,已经是黄昏了。 “我……这是……在哪儿啊?” 陆离微微睁了睁眼,迷迷煳煳道。 苏佩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苏府,你可算是醒了,我们少爷等了你半天呢!” 陆离脑子尚有些混沌,喃喃地道:“苏府……?少爷……?” 苏佩抬高声音继续道:“是啊,苏府,锦城最大的仙门世家。今天你在城郊昏倒,就是我们家少爷把你抱回来的。” 陆离心道:什么昏倒……我明明是被坏人打昏的…… 突然,陆离反应过来——等等?他说什么??抱???我是被他家少爷抱回来的……??? 刚刚醒来,本就有些晕,经过了这一震惊后陆离更是十分头疼,突然,门外一个柔和的声音传了进来。 “佩佩,你又在欺负人家了是不是。”苏卿尧端了一碗清粥走进来,戳了一下苏佩的脑门儿笑道,“人家初到我们府上,现在刚刚醒过来,你就吓唬人家。” 苏佩一脸冤枉的道:“你都说了他刚来,怎么就成了我‘又’欺负他啊!” 苏卿尧朝陆离笑了笑,轻声道:“小公子,你别害怕,这是我的下属苏佩,他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恶意的。我名叫苏卿尧,今日看你昏倒在城郊,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就将你带回了府上。” 陆离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苏卿尧,见他一袭天水碧色的长袍,杏眸微漾,面色柔和,想起今日昏倒前确乎是见了这么个人,道:“多谢少爷搭救了……在下名叫陆离……” 苏卿尧道:“原来是陆公子,不知陆公子家在何处?待公子好些,我亲自送公子回府。” 陆离有些不知所措,道:“我……我家不是这里的……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是独自离家游歷的……” 苏卿尧赞嘆道:“陆公子年纪轻轻就独自一人远游四方,真是令人佩服。”
第4页 陆离道:“嗯……也没有啦……今天刚刚出来没多久就被人打昏了……” 苏卿尧惊道:“哦?那是何人所为?公子可有印象?” 陆离挠头道:“记不清了,反正是个黑衣服的老头,凶神恶煞的,可怕极了。” 苏卿尧思忖片刻道:“近年来,锦城确实时有发生妖者被吸取精魂的事情,陆公子今日的遭遇怕是与此有关,万望公子日后小心。” 陆离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道:“什么?!吸取精魂?!” 苏卿尧道:“正是,据我们猜测,许是吸取妖者精魂之人想要增进自身修为,才用如此阴邪下作的手段,且此等事件还有增长趋势,所以公子日后一定要小心才好。” 陆离有些崩溃,心道:那我也太倒霉了,刚刚出门歷练,就到了这种恐怖的鬼地方,看着繁华热闹,居然有人吃妖! 苏卿尧似是看出陆离的担忧,安慰他道:“公子若不嫌弃,日后可住在寒舍。苏府门生虽修为不精,但保护公子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公子若愿意,也可同我们一同修习。” 陆离犹豫起来,但想了想觉得,和这些修习的人一同学仙法应该也算是在人世的歷练,而且自己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知道如何应对,眼下随他们一起生活一阵子,熟悉熟悉人世的生活习惯也挺好的,就答应了下来。 苏卿尧一口一个陆公子叫的陆离微微尴尬之余还十分不习惯,终于忍不住对苏卿尧道:“那个……苏少爷不必太过客气……我家里人都习惯叫我阿离……你以后叫我阿离就好。” 闻言,苏卿尧也笑道:“那么阿离也不必太见外,唤我卿尧就好。” 陆离笑道:“这样多好啊!” 两人欢喜地交谈了一会儿,有家丁来传晚膳了 苏卿尧道:“阿离可愿与我们共进晚膳?” 陆离礼貌的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苏沈然问陆离道:“这位小公子现在可好些了?” 陆离起身拱手朝苏沈然施了一礼道:“已经没事了,我自小随家中小姑姑长大,家中歷来有令族中孩子出门游歷的规定,待歷练几年后再返回家乡,我此行便是出门游歷的。” 在苏府住了几日,陆离已大抵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虽然对人世的很多事情都懵懂未知,但非常机灵乖巧,很听苏沈然的话,行走坐卧礼仪谈吐也都默默观察着府里的人,一点点学着他们那般去说话行事,因此,苏府上上下下都很喜欢这只聪明懂事的小狐狸。 —— 这便是两人的初相识了。 此刻,陆离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些八年前他们初遇的画面。 而现在,陆离却带着数百只妖杀进了苏府,与苏卿尧拔剑相对。 ☆、仙狐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众人却早已无心注意其他,都十分专心地定睛看着陆离,一时间都看的失了魂,纷纷沉沦在这只九尾狐仙精緻的玉容里…… 陆离确实是非常美的。 他那温润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瞳仁是深邃的冰黑色,似月下波光粼粼的一汪潭水。 面部轮廓清晰硬朗,一头及腰的银白色长髮在月光的映射下微微泛着些淡淡的光,有几缕随微风轻轻飘起。 他纤瘦的腰间悬着一管白玉.洞箫,一看就是上好的白玉制成。 在那箫身正三寸处有一丝絮状的深红色沁血,箫身上繫着的一抹鲜红色流苏随风轻摇曳着,格外惹眼。 陆离九条雪白的尾巴在颀长的身后轻轻摆了摆,灵动非常。 他整个人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白衣飘飘的仙子一样,使人如沐春风。 又有谁能不为之沦陷? “你……你是……九……九尾仙狐?”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灵隐仙尊。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只九尾狐,心里暗暗道:多少人踏破铁鞋想要截杀九尾狐尚且踏破铁鞋寻而不得,且八年前他们一行人差一点就抓到了一只,怎么今天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灵隐仙尊客气了,”陆离浅浅一笑,“怎么八年不见,不识得在下了?叫我陆离就好了。” “陆离……?” 果真是他。 人群里瞬间小小的炸了一波,都低下头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什么。 方才那位膀大腰圆的掌门道:“陆离?那不是当年被苏家捡去的一只小狐妖么?” 陆离却是半句都不同这些人废话,优雅的朝身后扬了扬手,众妖便一齐朝人群扑去。 由于灵力被谪仙伞压制着,众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顷刻间,十几位平日里唿风唤雨统御名门的掌门就身首异处。 方才那位手持摺扇的掌门脖颈上溅起来的血喷到了一扇贴着“囍”字的窗子上。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苏府氤氲了起来。 其实这倒是怨不得陆离的。 . ——二十四年前。 . 百年来,一直流传着九尾狐仙无所不能的扯淡传说。 比方说九尾狐的内丹可以让人修为增倍,长生不老,九尾狐的尾巴做药引子包治百病等等等等……
第5页 因此,为了得到九尾狐的内丹以增进自身修为,壮大自家门派,有几十个玄门世家的掌门就在私底下秘密联络,商议着一同血洗青丘,——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使得九尾狐一族差点儿灭绝。 自古以来,人族与妖族就共居于世,平分修真界。 妖族皆视上古神兽九尾仙狐为王。 传说,九尾狐族的先祖是一只修为极其高深的白狐。 那白狐曾在一场天地浩劫之中献祭于自己的法器谪仙伞,从而护佑万妖平安渡劫。 因上天被其善心壮所感动,死后九九八十一天后其魂魄归来,重附于体。 重生后,这白狐就拥有了九尾。 这便是九尾狐的先祖了。 万妖感其护佑之恩,皆奉其为王,然其不受。 劫后,九尾狐仙独携其道侣归隐于荒野,开闢一荒山为府邸,名唤青丘,沉其法器谪仙伞于山下,以谪仙伞作为府邸的结界。 九尾狐的先祖曾立下规矩,不许后世张扬身份,皆隐居于青丘不入人世,与众妖族也无往来。 因此,九尾狐族的孩子们只有在年少时会入世歷练数年。 近百年来,修习仙法逐渐开始形成门派,有以师门为帮,有以家族为派。 最终百家争鸣,数百玄门,无一不想脱颖而出,兴门派以受百家尊敬。 因此,无数玄门修士都想一睹九尾仙狐的真容,更想得到九尾狐族的一颗内丹。 妖者修习仙法,与凡人不同。 妖者幻化为人形后,体内会结一丹元,为灵力之源,内丹失毁,则会灵力尽失,堕为原形。 而九尾仙狐天生人身狐尾,失去内丹仍有修为和灵力,而得其丹元者便会灵力大增。 因此,修真界总有一群想要走修炼捷径,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到极高的修为的人在蠢蠢欲动,意图截杀九尾狐取其内丹以增进自己的修为。 终于,在某一天,这群人暗中勾结,组成了一支暴徒的队伍,联手寻找并攻陷了青丘。 当年,虽有坚不可摧的谪仙伞作为青丘的结界,但它的缺陷是每过三百年就会破开一次,需要九尾狐们取自己的鲜血作法祭伞来修復。 那年恰逢结界破开,众九尾狐纷纷大量取鲜血耗灵力祭谪仙伞修復结界,因此当时皆较为虚弱。 而青丘居然恰恰就在那时候,被这些意图不轨的暴徒们寻到了。 截杀九尾狐仙取用其内丹从而大幅提升自身修为一向是无数修士们的夙愿。 数百玄门自诩修仙求道,一心度化众生,可对使用如此残忍至极的邪术却不以为然。 他们在青丘结界破开,九尾狐们失血虚弱时趁火打劫,顺利逼进了青丘的腹地。 陆湘记得那一日,上万支燃烧的飞箭一齐射到了青丘,昔日梨花繁茂的仙乡瞬间就变成了一片血流成河的火海。 九尾狐们纷纷四散逃生,可来者毫不留情大开杀戒,族人大多还是被夺去了内丹,砍下了九尾,惨死在了侵略者们的利刃之下。 因九尾狐族隐于青丘几乎与世隔绝,因此自诞生以来,也才仅有百余之数。 当年那场大劫杀,九尾狐族仅陆诗仪一家有幸暂时逃离了战地的火海,其余皆葬身火海。 奈何陆诗仪的妻子涣月当时已经要临盆,不得已下一家人只好先藏到了一处山洞中。 涣月在那里生下了孩子,小儿刚刚落了地,涣月便虚弱地留下一句:“阿湘……你带上孩子……你们……快走……再也不要……回……” 陆湘泪流满面,抱起刚刚出生的侄儿逃到了更远的地方。 可很快就有一家玄门大概十几人寻到了这处山洞里,陆诗仪与涣月拼尽全力,才勉强与他们同归于尽。 另一边,陆湘也是苦寻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岭——大泽山。 将刚刚出生的先侄儿在那里安顿好,陆湘又连夜赶回了青丘寻找兄嫂。 刻不容缓地回到青丘后,陆湘却只在那处山洞外看到了哥哥嫂嫂遍体鳞伤血肉模煳的尸体。 陆诗仪侧躺着,九尾被砍掉了两条,内丹也被剖走,唇角边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一直淌到地上。 涣月则跪在地上,紧皱着眉头,眼睛睁的很大,右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支白玉箫,因被人一剑穿了心,一滴心头血落到了箫身上,深深的沁入了白玉的肌理中。 而后,这支白玉箫身上就有了一丝深红色的沁血。 后来,陆湘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日是怎么离开青丘的了。 陆湘给兄嫂唯一的遗孤取名叫陆离,带他躲到了荒无人烟的野岭大泽山,在那荒山上足足生活了十四年。 ☆、回礼 众妖在陆离的授意下,又接连斩杀了数十位的掌门。 浓烈的血腥味瀰漫开来,哭喊声也响彻了锦城的上空,刀光剑影下,偌大的苏府一夕之间就血流成河。 但这些妖并没有伤害这些玄门的门生弟子 ,也没有碰苏府与飞花堂的人。 饶是陆离并没有动他们的意思,这些人还是都被吓得惨白着一张脸,纷纷挪着小碎步缓缓往后移动着,瑟缩着不敢再吭声。 陆离淡然地冷笑一声,朝众人拱了拱手道:“二十四年前,诸位贵宗们联手血洗我青丘,残害我数百族人。恰逢今日苏掌门大喜,大家欢聚一堂,在下这厢便来给诸贵宗还礼了。既是办喜事,那便要处处红火才够好看,我方才瞧着这些‘囍’字颜色不够深,便取诸位掌门些鲜血来染一染,大家觉得可还漂亮?”
第6页 苏卿尧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如果他此时有健康的双眼,那杏仁一样的漂亮眸子上定要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可惜瞎了的双眼流不出泪水,只是每每到伤心动情时,就会有隐隐约约的血迹从那遮眼的白绫上渗出来。 苏卿尧的这双眼睛,是被灵隐仙尊毒瞎的。 ——五年前。 这天,苏卿尧喝醉了酒,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之前同陆离常来的钟灵山下的莲花亭。 却偶然撞破了灵隐仙尊在钟灵山后的莲花亭吸取一妖的精魂。 灵隐仙尊慌乱之中甩出了些醉心海棠的花粉,那花粉飘进了苏卿尧的双眼,令他的眼睛中毒失明。 醉心海棠是生长在钟灵山背面的峭壁上的一株千年古树开的花,果实可做成外敷的药膏,有止血化瘀的奇效。 然而那海棠花却极毒,只一指尖儿剂量的花粉就能要了一条寻常人的性命,且此毒一旦入了人的经脉与肺腑,极难化解。 这么一股毒粉飞来,幸而苏卿尧有极高的修为在身,才免于丧命,但眼睛到底还是瞎了。 灵隐仙尊趁苏卿尧看不到东西,一时占了上风,将他打晕锁回了飞花堂里自己的一间暗室里。 苏卿尧只记得那暗室里十分阴冷灰暗,仅有阴面墙壁上开了一处一处巴掌大的小洞,时不时的透进来丝丝阴凉的风。 苏卿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房樑上垂下来的两只铁环紧紧箍住手腕吊起来了。 他仅脚尖能勉强着地,腕上早已被磨破的了皮服微微渗着些血,浸染了那对略有生锈的铁环。 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耷拉着脑袋,像一个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囚,面无表情,不做任何挣扎。 明明有着一身极高的修为和无数精巧的法器,可灵隐仙尊却选择了用最平凡最原始的办法折磨他。 灵隐仙尊阴笑道:“原想着整日里跟你们装模作样还蛮累人,不过既然今天你都看到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调查的那些被吸取了精魂的妖,就是我做的,三年前截杀陆离也只是想要九尾狐的内丹,总之你现在也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不如就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九尾狐去了什么地方?” 苏卿尧轻蔑的微微一笑:“何必这么多废话,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 灵隐仙尊被激怒,声色狠厉地道:“我再问你一遍,那九尾狐去了哪里?” 苏卿尧道:“不知。” 灵隐仙尊拿起一根带刺的荆条,浸了浸盐水,绕至他身后勐地就是一抽。 那荆条爬过的地方霎时皮开肉绽,衣服也被划破,荆条上锐利的刺一丝丝划开那柔软无暇的背部肌肉,留下一条可怖的血痕,鲜红的血浸染了浅青色的衣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疼痛明明超出了承受的范围,苏卿尧却死要着牙关没发出任何声响。 只有两滴冷汗自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处滑下,砸在潮湿的地面上。 灵隐仙尊道:“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不、知。”苏卿尧掷地有声,一字一顿地道。 灵隐仙尊扬起那根染了盐水荆条又狠狠地抽打了三下,这次苏卿尧没有忍住,但也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后又立刻咬死了牙关。 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句——“甜的东西,本来就让人忘记许多不愉快嘛!”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那只九尾狐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似是早已料到他的这些反应,也知道终归是问不出什么的,灵隐仙尊竟不再审话,却更像是泄恨一般的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抽打他。 眼前——花前月下的庭院里,白衣少年一句“是了,我喜欢你。” 过了不知多久,那盆盐水竟然下了一多半,苏卿尧的腰腹腿背皆已是血肉模煳,那浅青的华袍也成了一堆沾满鲜血的碎布条,挂在这血人身上。 迷迷煳煳中——是一撮雪白的毛髮落在了地上,像那年的大雪纷飞。 这时,灵隐仙尊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黑陶小坛,揭开盖子,将那坛东西尽数从苏卿尧的后颈处浇了下去。 那,是一坛辣椒油。 剧烈的烧灼感瞬间袭遍了全身的伤口,本来已经有些虚脱的苏卿尧惊惧的勐然抬起头,终是再也忍受不住,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隐隐约约中——那白衣少年狐尾轻摇,侧身垂睫将一盏莲灯轻轻放在水面。 后来,灵隐仙尊安排素尘去为他疗伤。 素尘见到苏卿尧这个样子,先是被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紧接着就是心疼的直掉眼泪。 灵隐仙尊只轻飘飘地道:“昨夜里在莲花亭偶遇了苏掌门,不知被何人伤成了这样,你好好为他疗伤。” 素尘找来了飞花堂里最好的药,认认真真地给他处理伤口,一面清创,一面哭道:“卿尧,你这是怎么了?” 苏卿尧忍着伤口的疼痛,皱了皱眉头,轻描淡写地道:“我没事。” 素尘见他疼的皱了眉,这才想起自己的琵琶。 她忙取来了忘忧。 素手着弦,一串泠泠琴音自忘忧上逸出,听了半晌琴音,苏卿尧额上的冷汗才渐渐地褪去,面色也不再是那么苍白的吓人。
第7页 飞花堂的药材果然名不虚传,又经素尘精心的处理与照顾,苏卿尧的伤口三天就已经大好了。 又偏巧苏卿尧这人是老天爷都眷顾的体质,一丝疤痕也不曾留下,皮肤还似以前那般光滑。 只是这眼睛却是无力回天,只得以白绫轻缚了。 三天后,柒夜、素尘、清池师兄妹一起送苏卿尧回了苏府。 苏佩见苏卿尧眼睛上蒙着条白绫,神色又极为疲倦,忙问他们道:“这是怎么了?!少爷走了三天三夜都没回来,老爷也都快急死了!少爷这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苏卿尧平静地道:“那晚在莲花亭,不小心伤到的,无妨。” 后来苏沈然想尽办法要给苏卿尧求医问药治眼睛,可苏卿尧居然无论如何都不肯。 苏佩劝道:“少爷您年纪轻轻的,不能没有眼睛啊。” 苏卿尧淡淡地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非看不得的吗?” 一直以为真的是意外,苏佩也是后来才知道,苏卿尧的眼睛是被醉心海棠的花粉所伤。 苏佩还以为他是担心醉心海棠之毒难解,又道:“那醉心海棠的毒只是难解,又不是解不开,一定会有能治好你眼睛的办法的!” 苏卿尧只是面无表情的来了句:“我说了,不必了。” —— 此刻,苏卿尧面上的白绫已经泛出了稀稀落落的猩红色斑驳。 这是他心心念念的等了八年的人。 如今就在离他不远的对面,他走几步,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可他除了僵在原地,似乎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由着这人肆意发泄着压抑了数年的委屈和愤懑。 他明白,他也好心疼。 一丝邪魅的气息从陆离那微微上扬的两片薄唇边逸出。 陆离十分优雅地抽出腰间的玉箫,一旁的柒夜看到这支玉箫,瞬间变了脸色。 他什么都顾不得,一个箭步上前死死地抓住了陆离的手。 陆离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甩开柒夜道:“你干什么!活腻了吗!” 柒夜是只雪狼妖,飞花堂灵隐仙尊的大弟子。 柒夜原是北荒雪狼一族的孩子,却不知何故幼时流浪在一荒山。 后来偶然被灵隐仙尊发现,并带回了飞花堂教养,遂拜入了灵隐仙尊门下,一直跟在灵隐仙尊身边。 天下大大小小数百玄门,无论人妖,皆以家族为门派,掌门之位皆是世袭。 虽然也收一些外姓散修做门生弟子,但门派的大权还是握在自家人手中。 唯有飞花堂,立世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世袭制,收徒亦不看其出身贵贱与修为高低。 只要有心修习的人或妖都能被接到钟灵山去教引,弟子在学有所成后也不会被要求强留在师门,自可随心愿选择下山入世歷练,做行侠隐士,抑或留在钟灵山,继续巩固发扬飞花堂的基业。 因此,飞花堂在众玄门之中一向颇具威望与盛名,飞花堂的堂主也被众玄门尊称为仙尊。 陆离想起,当年他与柒夜第一次见面,就是苏卿尧带着他一起上钟灵山的那次。 ☆、柒夜 ——八年前。 锦城的夏天大多都热的叫人唿吸困难,屋子里十分潮湿闷热,还不如在外面有风吹着让人舒坦一些。 因此夏天的时候,苏府大多是在庭院里摆膳的。 起床洗漱过,苏卿尧和陆离便一同用来院角的那颗枇杷树下的石桌上用早膳,清晨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比较凉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吃完了饭,便商议起今天的行程来。 “卿尧哥哥,今天我们去哪里啊?”陆离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问道。 “已经近半月没去修习过了……”苏卿尧有些心虚道,“若是再不去,怕是父亲会责罚……” 陆离被苏卿尧带回家已经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苏卿尧一直都带着陆离在锦城四处吃喝玩乐,因从小就随姑姑隐居在青丘,初来人世的陆离对什么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陆离倒是对此颇感兴趣,紧接着有些疑惑地问道“听说你们家有很多门生,可怎么我在苏府住了半月都不曾见到?” “我们苏府离钟灵山近,我们苏家与飞花堂算是世交了。因此,苏府的门生们大多都在钟灵山同飞花堂的弟子们一起修行。我这就带你去钟灵山看看。” “少爷,你的剑。”不等苏卿尧招唿,苏佩就已经拿了他那柄乌黑的佩剑从屋里出来。 “我看你这佩剑很不错,它有名字么?”陆离问道。 “此剑唤作玄冥,”苏卿尧拔剑出鞘,给陆离展示道“玄冥剑是我母亲当年拜师飞花堂时,母亲的师父玄灵仙尊所赠。如今飞花堂的堂主灵隐仙尊,亦是玄灵仙尊的弟子,也算是我的师叔吧。” “那令堂现下……?” “早就不在了。”苏卿尧轻轻地嘆了口气道,“母亲当年生我难产,我一出生她就没了气息。” “对不起,我不知道……并非有意冒犯……”陆离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无妨,世事本就无常,况且这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我也早已释怀了。”苏卿尧浅浅一笑,示意陆离没关系。
第8页 陆离觉得苏卿尧的笑总是很温暖。 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不仅是他长着一双柔和的仿佛藏着一片星河的杏仁眼,还有他周身的气质。 一袭天水碧色的广袖长袍,外笼着一层极薄的半透明白色轻纱,给人的感觉明亮而不冷清。 “对了,你没有自己的武器,等下我御剑带你吧。” “啊……?什么御剑?”陆离挠了挠头。 “虽然钟灵山离此很近,但山体极高,走势险峻,门生们修习之处在半山以上,我们御剑上山会更方便些。”苏卿尧耐心解释给他听。 “哦……原来是这样啊,好厉害啊。”陆离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离实则心道:我们九尾狐族要去哪儿都是直接飞的啊……就算要在空中停留,召一片云彩来不就得了……哪里用得着御剑这么麻烦…… 虽然心里微微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觉得,目前自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是乖顺谦虚一些的好。 苏卿尧御剑带着陆离,苏佩在他二人身后跟着,三个人一道飞去了钟灵山。 这期间,陆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钟灵山。 钟灵山挺拔俊秀,层峦耸翠怪石嶙峋,即使是炎炎夏日,山顶仍积有皑皑白雪,山间岚雾缭绕,树木郁郁葱葱,山的背面是刀噼过一般的一面峭壁,山顶的积雪融水沿着陡直的崖壁流向山脚的一处小潭,水迹似一条白练挂在这峭壁上。 那潭水又经一道细渠继续流出,在更低的地方汇成了一方池塘,那塘里植满了荷花与睡莲。 池塘上有一汉白玉雕砌的小凉亭,名曰“莲花亭”,虽然一切都十分精緻优雅,但来此乘凉玩耍的人很少,深山幽谷,多是修士,寻常百姓很少涉足,唯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很多人都来此放祈愿莲灯。 陆离看了个够,觉得这地方倒真是比大泽山那等穷乡僻壤的小荒山美观气派的多。 到了山腰便算是进入了飞花堂,只见岚雾缭绕的一方干净宽敞的庭院里有百余名身着黑衣的门生在练剑,有人也有妖。 领头的是两女一男,一袭黑衣的男子在中间,是一只雪狼妖。左边是一位年轻的白衣女子,右边的是只绿衣青狐妖。 飞花堂的校服是偏戎装风格的剑袖短袍,与苏家人的宽袍广袖不同,除去领头的师兄妹三人,其余众门生皆是一样的款式。 师兄妹三人见他们来了,也招唿门生们停了练习,朝他们走了过来。 苏卿尧一一指着他们给陆离介绍道:“这三位都是灵隐仙尊的弟子。大弟子柒夜,二弟子素尘,三弟子清池。” 又拉过了陆离微笑向三人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刚刚交的一位朋友,陆离。” 素尘与苏卿尧约是一般年纪,柒夜已及弱冠,清池只有十二三岁。 换做旁人,自然都会认为陆离是只寻常小狐妖,可清池亦是狐族,一见到陆离就看出了他的身份,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刚刚想做声,陆离却朝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清池会意,没有开口,只是随师兄师姐一起与陆离互相拱手施了一礼。 陆离见这里众门生皆习剑,唯有素尘一袭白衣,抱着一把琵琶,不由得感到好奇,细细地端详起那琵琶来。 苏卿尧见状,开口道:“阿离,你可别小看了素尘姑娘。她虽不习剑术,但她这一手好琵琶弹的却格外出神入化。此琵琶名唤‘忘忧’,独有的三首曲子更是精妙绝伦,《安魂》可慰藉亡灵,安抚有怨气或执念的魂魄。《无忧》可使听曲人失去痛觉,并为其疗愈伤痛。《定心》可使人心绪稳定,有清心宁神之奇效。” 陆离赞嘆道:“小时候我曾听姑姑讲过,以音律作为术法,都是极具仙缘的人才可练就的本事,如今见了素尘姐姐方知果真如此。姐姐一定是个兰心蕙质精巧人儿。” 实则,陆离早就知道忘忧琴,且忘忧能弹的曲子远不止这三首,只不过除九尾狐族,寻常人都弹不出罢了。 素尘脸颊微微泛红,欠了欠身道:“是二位谬赞了。” 一旁的柒夜道:“狐族与我们狼族的先祖曾师出同门,两族也素来交好。二位先祖的法器原为一对儿,狼族的白玉箫‘月华’与狐族的琵琶‘忘忧’。若是这两个法器合奏上一曲,那杀伤力可不容小觑。约摸百年前一玄狐上飞花堂拜师时携来了‘忘忧’,因这琵琶只认与它有缘的主儿,一般人即便想用也是奏不出声的,那玄狐过身后,这琵琶就尘封在飞花堂。后来师妹到了被赐法器的年纪,见了这琵琶,十分喜爱,取下一拨,竟顷刻奏出高山流水之音,后来这‘忘忧’就跟了师妹。但只可惜,我狼族的白玉箫,多年来竟不知所踪了。” 陆离微微颔首道:“那还真是遗憾,不过为何‘忘忧’认主竟不择种族?” 清池笑道:“因为我们狐族大多心性纯良,无私奉献嘛。狐族的法器自然也会选择最适合它的主人,‘忘忧’的效用在于安心与疗愈,当然会选择心思细腻善良的主人。当初于天地浩劫中护佑万妖渡劫而被奉为万妖之王的尊神,不正是出自我们狐族么。”
第9页 说罢,清池还俏皮地朝陆离眨了眨眼,陆离也微微一笑表示回应。 苏佩却被二人这微小的互动闹的十分不开心。 自从陆离住到了苏府,他便觉得苏卿尧整日都和这只小狐狸精黏在一起,几乎不太搭理他了。 而现在,陆离居然又和刚刚见面的清池眉来眼去的,苏佩脸色十分不好看,翻了个白眼朝一边走去了。 “哎哎哎苏佩哥哥,别走啊。”清池又笑着追过去拉他。 苏佩不开心的“哼”了一声,和清池一起打闹着跑开了。 素尘上前道:“卿尧,你们都进屋来喝杯茶吧。” 说着就要去帮他放佩剑,苏卿尧却婉拒道:“不必了,多谢素尘姑娘,我们自己来就好。” 素尘有些微微惊讶,以前苏卿尧并不曾和她这样客气生分过,但她还是笑了笑道:“那我去给大家泡茶。” 柒夜则留下来给陆离细细地介绍着飞花堂和钟灵山的一些事情。 而此刻,看到了那支白玉箫的柒夜几乎要哭出声来,完全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颤声问道:“你……你母亲……可是名叫涣月?” 听完这句话,陆离也瞬间颇为诧异,不由得看向柒夜道:“你……你识得我母亲……?” 柒夜哽咽道:“你这支白玉箫,是我祖父当年赠予我小姑姑的,这是我们雪狼族的镇族之宝。” 柒夜说罢,陆离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柒夜继续哽咽道:“二十多年前,有一九尾仙狐于人世游歷时受伤,在我家洞口前昏倒,是我小姑姑救了那位狐仙大人,后来就成了一段姻缘。我祖父也将镇族之宝白玉洞箫‘月华’赠予小姑姑做了嫁妆。小姑姑离开家随狐仙大人回了青丘,可……可刚过两年,就传来了青丘被众仙门灭族的消息……我原以为……姑姑一家应该都不在了……想必当年那位九尾狐仙,应该就是你的父亲吧。” 柒夜看着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他的表弟,陆离。 听完这些的陆离也不由得泪湿衣襟,他看着眼前的柒夜,心情很是复杂。 当年听他谈起过“月华”箫的故事,也知道他原身是雪狼,可他竟然就没有去想这些和自己母亲的联繫,一直以为,自己在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 原都以为自己在世上已无亲属,如今发现了这层关系的两人心情别是一番五味杂陈。 过了半晌,两人才从不知该大喜还是大悲的巨大情绪波动里缓过神来。 陆离先开口,打破了他们二人间的沉默,平静地道:“柒夜,你单知道‘月华’是雪狼族的镇族之宝,那你可知道,当年害你一家被灭门的兇手,就是这位被你认作恩师二十年的灵隐仙尊。” 柒夜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地抓住陆离的衣袖,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我师父他是我家的灭门兇手?!” ☆、真面 ——八年前。 陆离正听柒夜他们几个给他讲飞花堂的故事时,正赶上灵隐仙尊外出回来。 灵隐仙尊见到他,很是惊讶,而他也是一样。 灵隐仙尊强装镇定,掩饰着自己的心虚,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道:“看来我们飞花堂今天又要收新的小徒弟了,这位小白狐估计也是要来拜师的吧?” 陆离愣了愣神没有作答,只是往苏卿尧身后缩了缩,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睁大眼睛盯着灵隐仙尊。 苏卿尧转过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客客气气地对灵隐仙尊道:“仙尊着实客气了。这小狐妖就是那日在城郊时我带回家去的那一只,就是只普通的小野狐罢了。他本人呢也没想着能有什么修为,我也只当留他在身边做个伴儿解解闷,今天带他来钟灵山只是让他开开眼界,并不打算拜入您门中的。” “既是如此,就叫柒夜他们带着你们在这儿玩吧,飞花堂虽简陋,但钟灵山景色还是很不错的,若是喜欢,自然欢迎你们以后常来。”灵隐仙尊看陆离并没有打算说出那天城郊的事情,也松了口气,但看他的眼神还是很警惕的。 灵隐仙尊走后,陆离贴在苏卿尧耳边悄悄地说了句:“就是他!那天在城郊打昏我的就是这个什么仙尊!” 苏卿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不会吧……?你是不是当时眼花看错了?” 陆离斩钉截铁地道:“绝对没有!那人的样貌,衣着,佩剑我都见过,总不至于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吧!” 苏卿尧思忖片刻,道:“灵隐仙尊一向德高望重,温良宽厚,想必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的吧。” 陆离撇了撇嘴道:“也许是只对人温良宽厚,对妖就痛下杀手吧。” 苏卿尧道:“你这是哪里的话,灵隐仙尊门下也有半数弟子都是妖族的啊,且大弟子柒夜公子与小弟子清池姑娘也都是很小的时候就被灵隐仙尊收养在身边的,灵隐仙尊怎么可能会对妖痛下杀手呢。” 陆离失望的低下了头,不再与他争论。 苏卿尧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时的不以为然,竟会在一两年后酿出了一场大祸。 那天是上元节,苏卿尧,陆离,苏佩和飞花堂的师兄妹三人约着一同出门游玩,到了晚上,众人一同回到了苏府,包饺子,煮汤圆,一起热热闹闹的过节。
第10页 厨房里的事情这些男孩子大都只能帮些倒忙,因此他们四个都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插手。 素尘和清池在厨房里给大家包饺子,可他们几个也不好意思闲着,陆离看着白天摘到的梨子,道:“不如咱们在院子里生堆火,一起烤些梨吃吧?” 苏佩有些嫌弃地道:“你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你的梨,今天都说了不要去,你非要,先不说几乎翻遍了整座钟灵山才摘到了这么点儿,这天寒地冻的大冷天里摘的梨能好吃吗?” 苏卿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佩佩……” 苏佩撇了撇嘴,不再做声。 柒夜早就已经习惯了苏佩和陆离的各种互相嫌弃,不再参与这些小孩子斗嘴争论。 他从柴房找来了些木柴,架起来生起了一堆火。 陆离开心地笑了笑道:“还是柒夜哥哥好!” 苏卿尧道:“你柒夜哥哥好,我就不好了?” 陆离跑过去一把搂住他,踮起脚来亲了一口他的脸颊道:“当然是你最好啦!” 柒夜:“……” 苏佩:“……” 陆离只顾着和大伙儿说笑,直到火堆上飘来了一股焦煳的味道才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梨。 这只可怜的梨子一面已经被烤的炭黑,另一面还没沾到什么火。 苏卿尧无奈地摇了摇头,拿了枚新的梨子递给陆离,把他烤煳的那只换了下来。 即便是苏卿尧知道这只梨烤煳了,但还是颇具好奇心的想尝试一下。 毕竟这是陆离第一次做的东西,就沖这份儿纪念意义,他也捨不得就这么丢掉。 饶是苏卿尧早就做好了这“外焦里嫩”的东西并不会很美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种诡异的口感雷的有些恍惚。 一口咬下去,那焦煳的苦味儿里还夹杂着一丝甜汁,没有烤到的那块儿尚是清甜的,煳掉的那一小部分还有些涩涩的渣滓…… 苏卿尧扶额看着陆离道:“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陆离忙夺过他手里咬了一口的试验品丢进了火堆里,“哎呀,都煳成这样了你还吃,快吐了。第一次做没有经验,这次我一定好好烤一只给你。”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陆离便不再说笑,只专心致志的烤着手里的那只酥梨,苏卿尧也同样专心的在一旁看着他烤梨。 全然没有人注意到柒夜在一旁频频地扶额皱眉,一副头疼欲裂的痛苦神情。 突然,柒夜双手紧紧抱住头部,痛苦地大吼了一声,眼睛倏地变成了红色,周身也似乎是要泛出红光一般,十分吓人。 苏卿尧定睛看着柒夜道:“不好!他修炼走火入魔了!” 苏佩道:“妖者修炼走火入魔会失去心智的,大家快散开,小心他会伤到你们!” 整个苏府突然乱做了一团,惊叫声此起彼伏,人仰马翻的阵仗惊到了在正殿谈话的苏沈然与灵隐仙尊。 清池和素尘也闻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清池尖叫道:“怎么回事!我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素尘却并没有很慌乱,一脸镇定的站在苏沈然旁边。 灵隐仙尊的眉头紧皱,道:“柒夜怎么好好的会突然走火入魔……” 但此刻的柒夜可等不得他们在这里分析原因说废话,他已经握起了他的弓箭“长风”,就要拉弓了。 突然,陆离跑过去抢了素尘的琵琶,他抱起“忘忧”腾起到半空中,用力地拨了两下琴弦,“铮铮”两声刚劲的琴音泻下,柒夜握弓的手慢慢的僵硬地放了下去。 陆离换了个姿势抱着忘忧,轻轻地捻弄着琴弦,一支清越而缓和的曲子过后,柒夜的瞳仁慢慢的恢復了黑色。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你为何能在忘忧已经认素尘姑娘为主的情况下使用它?!你就是九尾仙狐!” 众人此刻还沉浸在方才柒夜走火入魔的惊惧之中,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一头雾水。 灵隐仙尊却仿佛突然醍醐灌顶了似的,瞪大了眼睛,抽出佩剑一个飞身就冲到了陆离身旁,勐地就是一刺。 这一剑刺了个空,被陆离躲掉了,没有伤及要害,却削过了他的尾尖,一大撮雪白色的狐狸毛簌簌落地。 灵隐仙尊右手执剑,左手从腰间摸出来了一只飞镖,投射到了陆离的左胸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陆离捂着心口跌落到地上,吐出一口鲜血,苏卿尧等人才反应过来。 却没等到苏卿尧去制止灵隐仙尊,地上的陆离就突然消失了。 陆离就这么凭空蒸发了?灵隐仙尊一时没反应过来,颇为震惊。 过了半晌,众人回过神来后,纷纷看向灵隐仙尊。 灵隐仙尊却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突然跑去扶起了还躺在地上的柒夜,扶着他的肩膀摇了摇问道:“柒夜,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柒夜看样子已经没事了,缓缓道:“刚刚……那是……?九尾狐仙……?” 灵隐仙尊掷地有声地道:“什么九尾狐仙?九尾狐仙是世世代代隐居在青丘的上古神兽,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地方么?我看他才不是什么狐仙,八成就是哪来的妖魔邪祟装神弄鬼罢了,或许就是因为他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才会导致你走火入魔!”
第11页 苏卿尧道:“灵隐仙尊好一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方才柒夜走火入魔时是谁及时弹奏忘忧为他镇神,而灵隐仙尊又怎么会不知道,世间能驱使忘忧的,除了忘忧自认的主人便只有九尾狐仙,仙尊明知陆离是狐仙,还故意对其痛下杀手,居心何在?” 一向温和寡言的苏沈然喝声道:“卿尧!不得对仙尊无礼!” 苏卿尧吼道:“我无礼?您为何不看看他方才做了什么?!” 苏沈然道:“够了!都散了!苏佩,送仙尊与飞花堂的弟子们回钟灵山,其余人都退下,不准再议论此事!” ☆、灵隐 柒夜死死抓着陆离地衣袖,红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旁的清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硬是将他的手从陆离袖子上掰了下来,她朝柒夜吼道:“大师兄!你疯了吗?他们说什么你都相信么?师父当初把你带回飞花堂,悉心教导你修习读书,养育了你将近二十年你都忘了吗!” 苏卿尧道:“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就不要乱卖情怀混淆视听,我们没必要空口白牙的随便污衊人。我们敢说,也是因为有人当初真的这么做过。” 陆离反而没看他们,冰冷的目光斜扫了一遭这些大难临头还在喋喋不休的闲人。 陆离冷冷地甩下一句:“眼下我没时间与你们这些杂碎计较,都动作快点从我眼前消失,省得等下我误伤了你们谁,那咱们可是都不太好说。” 闻言,众人都闭上了嘴,发现自己的灵力恢復了,这些人一刻不留的都争先恐后逃出了苏府的大院。 不过片刻,院落里就只剩下了飞花堂的人和苏府的人。 灵隐仙尊自知眼下硬战不是办法,便勐地拔了剑朝一旁的苏卿尧走去,苏佩见状忙要去拦,却被灵隐仙尊暗抛的一只飞镖射在了大腿上,苏佩顿时疼的捂着伤口瘫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清池惊讶地喊道:“师父,你做什么?” 灵隐仙尊不理会她,一手抓住苏卿尧的衣襟,另一手毫不客气的将剑横在了他颈边,威胁陆离道:“你今天若是敢动我一分一毫,我就让他提早下去和他爹作伴!” 陆离看都不看他,冷笑了一声嘲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他又是谁?妄想拿他来要挟我么?莫不是灵隐仙尊年纪大了脑子煳涂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掂量不清楚了?” 灵隐仙尊不怒反笑,将那抵在苏卿尧颈边的剑又用力的贴了贴他的皮肤,佯装嘆气道:“唉,苏卿尧啊苏卿尧,你也都看到了,哦,不,你也都听到了,你心心念念找了八年的人方才是怎么说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条命对人家来说,什么都不是呢!” 苏卿尧不屑一顾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道:“您老人家死到临头还是省点力气少说两句吧,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挑拨离间的屁话能有什么用呢!” 虽然陆离依旧没有分给他们丝毫目光,却还是在听到“心心念念找了八年”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攥了一把月华。 躺在地上的苏佩突然看到素尘的身影朝灵隐仙尊奔去,忙喊道:“不……不要……” 苏佩气息已经极其微弱,明知唤不住素尘,却还是拼命吼了一句。 寻声看去,一直没人注意到的素尘不知从哪里突然间冒了出来,“若是师父今天一定要取一人性命才肯罢手,那便取我的吧!” 说罢,她便徒手握住了灵隐仙尊的剑锋,用力将它从苏卿尧的颈边移开,一双玉手瞬间变得鲜血淋漓,然后整个人迎着剑锋撞了上去。 灵隐仙尊被素尘这一句话惊到,还来不及将剑收回,那剑就在顷刻间贯穿了素尘的胸膛。 她跪倒了下去,喜服红的刺眼,像一团烈焰。 一口鲜血从喉咙中涌出,明明被这穿心之痛逼出了泪光,素尘却还是朝不远处的苏卿尧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没说一句话,只是笑着,一颗眼泪自眼角滑过腮边,摔到地上,在那滩鲜血上溅起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素尘随即缓缓地将手从剑锋上放下,闭上了眼睛。 “师姐!”清池惊叫一声,朝素尘奔了过去。 灵隐仙尊还握着这柄插在素尘胸口的剑,似是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就在灵隐仙尊愣住的这一瞬间,陆离倏地甩出一条白绫,那白绫十分灵活的缚紧了灵隐仙尊的双手,沾满了素尘鲜血的长剑“噹啷”一声从他手里掉落。 霎时间,三水化了原身——一条巨蟒。 他张开血盆大口便朝灵隐仙尊扑了过去,眨眼间,灵隐仙尊的脖子就被咬的断了大半,一颗头颅摇摇欲坠,颈间血流如注,骇人至极。 陆离却又甩出一条白绫来裹上了他的脖子,又倾注了些灵力止住了他的血,在他要倒到地上的时候飞身过去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提到了墙根下。 陆离一松手,灵隐仙尊瘫坐了下去,靠在了墙上。 “你……要取我性命……便痛快些……” 灵隐仙尊奄奄一息,歪着头沖陆离喝道。 “呵。” 陆离一声冷笑,走上前去弯下腰来,拿那支白玉箫用力挑起了灵隐仙尊的下巴,“痛快?”
第12页 “灵隐仙尊位高权重,统治仙门数十年,不会连礼尚往来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陆离轻蔑地反问道,转而又露出极狠厉的神色,“你毒瞎卿尧双眼,又害死苏府老掌门,灭了柒夜满门却让他蒙在鼓里认你做恩师二十年,利用素尘嫁入苏府为你的眼线,一生穷凶极恶吸尽无数妖者的精魄来增进自身修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给他们痛快?” 说罢,陆离又输送了一些灵力给灵隐仙尊,稳住了他的生命体徵。 “殿下,那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三水化回了人形,沖陆离施了一礼,轻轻问道。 “今天也晚了,把他先关起来,明天一早把他绑起来,放置于锦城中心的祭坛上,令他残害过的那些妖族的亲属们都来围观,将其千刀万剐,然后烧成灰烬,封印起来。” 陆离不紧不慢,冷冷地交代完,然后扫了一眼此时一片狼藉的苏府,“苏家曾于我有恩,我就不再追究别的了,今日之事也算了结,日后我们还是互相离远些的好。” 说罢,陆离转身朝门口走去,一摆手,示意众妖跟上一起离开。 纵使不明言,众人大抵也都明白,陆离这句话,是沖苏卿尧说的。 “陆离,你!” 苏佩气急了,不顾腿上的伤口,愤怒地吼道。 苏卿尧忙摸索着去扶了苏佩一把,轻声道:“算了。” ☆、凌迟 出了苏府,又交代完了三水关押好灵隐仙尊,陆离独自一人去了锦城的一条小河边。 他静静地站在水边,看着水面上零零星星的漂浮着几盏莲花灯。 陆离心道:这东西真的有用吗?到底是锦城人到现在都还是这么迷信,还是独我一个运气这般不好,放过的莲灯,求什么不得什么。 陆离看那水边又走来一位提着灯笼的豆蔻年华的少女,她将一张写好了的小字条卷好放进莲灯里,又小心翼翼地取出灯笼里的蜡烛点亮了那盏小小的莲花灯,将它轻轻地放在水面上。 那少女看着小小莲灯慢慢飘远,十分虔诚的双手合十,认真地在默念着什么。 不用说,一定又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来求好姻缘,或者什么愿与情郎白头不相离的。 陆离远远的看着那少女,嘆了口气道:“所谓人世情爱,不过是未曾经歷过的都拼了命的想要,经歷过的不是搭上了命就是失了心的痛苦不堪。我经歷了这一遭,觉得也不过尔尔。” “对不起……是我……” 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有些哽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陆离的神思。 苏卿尧继续颤声道:“只是我不好……而并非人世的情爱不好……是我让你失望了……” 陆离转过身来,看见苏卿尧向他伸出,却僵在了半空没有再向前的手。 陆离看他遮眼的白绫上渗出斑驳的血迹,而他微微皱眉,冷汗涔涔,似是忍痛忍得十分辛苦。 陆离上前两步,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眼周,轻声问道:“疼吗……?” 苏卿尧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抓住了陆离的手。 陆离又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苏卿尧依旧没有作答,却一把将陆离扯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陆离推不开他,只得乖乖地让他抱着,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的盼了苏卿尧八年呢。 在青丘闭关修炼的那些日子里,他的一颗心无时不刻的都系在苏卿尧身上,只盼姑姑早些放他出关,让他再见到苏卿尧,回到他身边。 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抱了好久好久,周围静悄悄的,静到他们彼此都能听的清楚对方的唿吸与心跳。 过了好久好久,苏卿尧才缓缓地放开了他。 苏卿尧道:“是我不好……” 又是与方才那句道歉一般的语气,但这次陆离没有等他说完,就伸手轻轻地捂了一下他的唇。 苏卿尧没有再说下去,陆离却开口,阴阳怪气地道:“我方才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别数年,再见面,苏掌门竟用大婚迎接,实在是叫在下担当不起。” 苏卿尧道:“对不起……我……” 陆离打断他道:“有什么解释你先好好留着,以后再慢慢跟我说,现在又更要紧地麻烦事,你也先回府吧。” 苏卿尧却死死攥着陆离的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陆离:“……” 苏卿尧道:“你哪里有别的去处,还是跟我回家吧。” 陆离道:“我……罢了罢了……今天就听你的吧……” 苏卿尧却没有动作。 陆离不解地道:“走……走啊……?” 苏卿尧委屈地道:“我,看不到路。” 陆离:“……” 类似这样的僵持,陆离从来就没有赢过苏卿尧。 这次,也毫不例外的是陆离率先败下阵来,好声好气地道:“哎呀好了好了,我牵你回去好不好啊……” 苏卿尧微微一笑道:“嗯,好。”
第13页 两人一路上就这样十指紧扣着回了苏府,院落里的尸体血迹已经被家僕们清理的差不多了。 陆离扶着苏卿尧慢慢地走进了寝殿,这时苏卿尧却不再厚脸皮的死拽着他不放,而是吩咐家僕打来了一桶热水准备沐浴。 陆离看到只有一只木桶,道:“我,我也要洗的吧……?” 话音刚落,苏卿尧就已经解好了道:“我们两个没必要用两只桶吧?就一起洗吧。” 陆离挠了挠头,应了句:“啊……好……好吧……” 陆离心道:要不是明天有麻烦事需要处理,我才不会这么听话呢,你最好让我好好歇一歇。 泡完了澡,二人便一同上榻歇下了。 突然,陆离转头看到床榻边的屏风上还挂着苏卿尧今天穿的那身喜服。 陆离只觉得格外扎眼,于是唤来了一名家僕道:“去把苏掌门这件衣服拿出去丢掉,换套常服送进来。” 那家僕看着陆离身后轻轻摇动的九条尾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而且他又和自家掌门同床共枕……只好一一应答并照做。 那家僕换来了苏卿尧平日里的天水碧长袍,陆离又道:“你们去把苏府这些花里胡哨的灯笼蜡烛都给我拆了,都收拾干净些,要是明天早上还能让我瞧见,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那家僕诚惶诚恐地低头应了好几声“是”,悄悄地退下了。 苏卿尧静静地听着陆离吩咐他们的话,忍不住偷偷地捂住嘴笑了。 陆离道:“你笑什么?” 苏卿尧笑了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道:“想不到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万妖之王,也这么能吃醋啊。” 陆离:“……” 翌日清晨,他们便一同去了锦城的中心祭坛。 灵隐仙尊被绑在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上,脚下还堆放着许多树枝杂草,这十字架位于锦城中心的祭坛上,是陆离安排一些小妖做的。 陆离还未对其用刑,祭坛就被众妖层层围住。 来的那些妖们皆义愤填膺激动不已,眼中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把烧了灵隐仙尊脚下的杂草一般。 “呸!想不到这老不死的也有今天!” “我一把老骨头苟延残喘撑了二十年,如今终于可以给我那无辜惨死的小儿报仇了!” “害死我们那么多族人,今天可绝不能便宜了他!” “以前还都说九尾狐是祸端!如今反倒是狐仙大人给了我们报仇的机会啊!” “是啊!可我们以前……” …… 说到这里,众妖在一虎妖的带领下,纷纷朝陆离下跪磕起了头。 “罢了罢了,”陆离朝他们扬了扬手,“我既说了以前的事都不再提,就算是彻底过去了,今日唤各位过来,也是好让你们亲手为亲友报仇。大家都起来吧。既然是千刀万剐,那不如就一人去剐上他一刀,大家下刀有个分寸,可别让他死的太痛快了。” 陆离的话音刚落,众妖就朝祭坛上扑了过去。 灵隐仙尊却是双目微闭,面带微笑,倒像是一副大义赴死的样子。 众妖有的拿匕首剐,有的拿刀剑捅,风风火火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待众妖停了手的时候,灵隐仙尊已经被剐的只剩一具破破烂烂的骨架子了。 那堆杂草早已完全被尸体上淌下来的鲜血浸湿,剐下的碎肉零零散散的洒落在杂草堆上,整个画面十分可怖,血腥至极,不堪入目。 柒夜在一旁怒视着祭坛,运转灵力拉开长风,射向那堆杂草射了一支燃烧的竹箭。 不一会儿,祭坛上就燃起了大火,将灵隐仙尊这具残骸碎肉烧成了一抔灰烬。 “大家都散去吧,我会将这邪灵封印起来,再不叫他出来作乱。如今各位也都已经替亲友报了仇,奸人已除,日后大家尽可安心修习了。” 陆离遣散了众妖。 众妖也纷纷向陆离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各自退去了。 一旁的三水已经麻利的将灵隐仙尊的那些烧完的骨灰残渣收集起来,装到了提前备好的一只桃木盒子里,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咒将其封住。 三水看了看陆离,问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东西?” 陆离道:“先找个地方把它埋起来吧。” 三水有些不解地问道:“姑姑不是说过,被谪仙伞封印的魂魄将永世不得超生吗?为何不将此邪灵永远封入谪仙伞下?” “你说的容易,你知道如何封印么?”陆离瞥了他一眼。 “这……”三水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不过,从前姑姑留下的那些古籍里……” “需要以一个与要封印的魂魄有相似灵气的生魂自愿去祭伞,且只能是妖者的生魂,人的就不可以。” 不等他说完,陆离就冷冷地打断了他,随即补充道“而一旦献祭谪仙伞,献祭者与被封印者皆会永世不得超生,这个术法不可逆转,并没有什么退路。当年先祖祭出谪仙伞拯救万妖,功德无量。却也因谪仙伞每次使用必要以鲜血或生魂献祭,妖邪至极,而后悔不已。”
第14页 三水不解地问道:“那……什么叫有相似的灵气?” “二者有血缘关系,或者是有来自同源的灵力。” “这……那就不可能了啊……” 三水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三水喃喃自语道:“谁会献祭自己的生魂去封印自己的血亲呢?同源的灵力就更不可能了,给他输送自己的灵力,然后再去封印他?现在这邪灵都化成灰了,怎么给他输送灵力?况且,谁愿意去祭伞……” “所以说,先把他暂时埋在钟灵山下吧,待我回青丘想出对策后再做打算。陆离有些疲倦地扶了扶额。 “那我去去就回。”三水带着那盒骨灰朝钟灵山飞去了。 ☆、告白 苏卿尧道:“你还要回青丘?” 陆离道:“暂时不会……” “什么叫暂时?暂时是多久?” “……” “别走了,留下吧,跟我回家。” 陆离无奈地道:“我的大少爷,您看看现在是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嘛?咱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别的都先放放好不好?” 苏卿尧道:“那就先回苏府慢慢商议要紧事吧。” 苏卿尧又道:“你们可有更好的意见?” 柒夜:“没有。” 苏佩:“我都听少爷的。” 陆离:“……” 苏卿尧道:“那就一起走吧。” 一旁的清池突然开了口,自师姐素尘和灵隐仙尊走后,她便一直沉默着。 清池噙着一汪眼泪,哽咽着问陆离道:“我可不可以……去钟灵山一同埋葬我师父……” 清池的语气带着些央求,却十分坚定。 柒夜听罢勃然大怒,扬起手来就要打她,怒吼道:“他都干了什么事你没看到吗?你还叫他师父!” 陆离连忙上前拦住了柒夜道:“罢了罢了,就让她去吧。” 柒夜甩了甩袖子插起了手转身往苏府的方向走去,不再搭理他们。 苏卿尧也摸索着抓紧了陆离的手,半拖半拽地扯着陆离跟上了柒夜。 苏佩则跟在最后,四人一同回了苏府。 到了苏府,四人围坐到院里的石桌上,家僕上了四盏茶。 陆离双手握着温热的茶杯,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低声对苏卿尧道了句“抱歉”。 苏卿尧道:“什么……?” 陆离道:“抱歉。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苏卿尧道:“八年……其实也没多久,你来了,就不算久。” 陆离道:“那我……若不来呢?” 苏卿尧微微一笑道:“你不会。” 陆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卿尧。 在他的印象里,苏卿尧这人一向最擅长插科打诨,却十分不会说情话。 可他眼下的这几句话却撩的让人有些受不住,陆离那张白皙的脸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来。 陆离想起,当年苏卿尧暗暗喜欢他,却又不知如何向他表明心意时,曾做过许多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比方说,苏卿尧曾在钟灵山的灌木丛里偷偷地捉来了两只毛毛虫,藏在陆离书案上那本常看的书里,想等他害怕了突然出现抱抱他。 结果陆离发现了毛毛虫,却并没有害怕,还当作宠物养了起来,最后还变成了两只漂亮的凤蝶。 比方说,吃饭时,苏卿尧趁陆离离席的功夫,在他的汤碗里放了好多好多辣椒酱,还一早在袖子里备好了他爱吃的梨膏糖,想等他被辣出眼泪时哄他吃。 结果恰好那几天陆离有些感冒,回到座位上端起碗后打了一个喷嚏,手一抖,这一碗辣椒汤全都贡献给了那可怜的地板。 再比方说,他们在飞花堂一同习剑的时候,苏卿尧趁陆离不注意,把他的佩剑挂到了一个很高的柜角上,想等他够不到的时候过来帮他取下。 结果飞花堂里的小花猫在柜顶上一阵打滚,那剑正好被小花猫闹的摔到了地上。 …… 诸如此类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发生着,过了大概一个月,清池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一天午后,清池问苏卿尧道:“卿尧哥,我说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搞些什么啊?” 苏卿尧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我……我那天问佩佩……喜欢一个人,应该怎么做,佩佩说首先要让对方知道我喜欢他,可是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啊……” 清池:“……” 过了好一会儿,清池才认清苏卿尧现在满脑子都是陆离,已经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了这件事儿,她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不是应该……直接说我喜欢你……吗?”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肯定不能这么直接,万一以后阿离想起来,我第一次表明心意是这么唐突这么直接,一点儿纪念意义都没有,那可不好。” 清池满脸黑线道:“所以像你现在这样各种给人家的生活添麻烦使绊子还屡屡弄巧成拙,就有纪念意义,就很好吗……?”
第15页 苏卿尧用手拖着下巴,思索道:“好像是不行……” 清池却幡然醒悟道:“等等……你……你喜欢……陆离……???” 苏卿尧道:“是啊,怎么了?” 清池睁大了眼睛看着苏卿尧,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你……居然是断袖……?” 苏卿尧拍了一下桌子,理直气壮地道:“是啊,我是断袖啊,怎么了?” 清池扶额道:“那……陆离他也是吗……?” 苏卿尧的气势顿时没了七八成,道:“这个……我……也不确定……” 清池道:“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去告诉他试试啊,你不表白怎么就知道他对你无意呢?而且我看你们两个很般配啊。” 听完这句“很般配”,苏卿尧眼睛里就要迸出星星来了,“真的吗?我们两个,很般配?” 清池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嗯,真的。” 于是,当晚,苏卿尧就约了陆离一起来庭院里赏月。 苏卿尧道:“阿离,你看,今天的月亮多美啊。” 陆离一脸茫然地道:“今天……有月亮吗?” 苏卿尧抬头一看,天上除了几片乌云,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粒小星星,什么都没有。 “……” 苏卿尧有些尴尬地道:“啊……哈哈……不好意思……我……” 陆离看着他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苏卿尧连忙道:“有有有!我有很重要的事!就是今天,一定要告诉你!” 陆离道:“什么事啊?” 躲在花坛后偷窥他们的清池柒夜素尘还有苏佩集体黑线,尤其是清池,都快急死了。 清池换了个姿势蹲着,小声道:“这个苏卿尧,真是要急死我了,直接说啊,快说啊!” 柒夜道:“清池,你叫我们几个来偷听人家说话,这似乎不太好吧,而且他们有什么要说的啊?” 清池道:“哎呀,这你都看不出来,花前月下的,多浪漫的场景啊,当然是告白啊!” 苏佩震惊道:“告白?!什么告白?告什么白??谁要跟谁告白???” 清池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亏你天天少爷前少爷后的都没发现你们家少爷的心思,当然是你家大少爷要跟我们小白狐告白啊。” 苏佩捂住嘴巴,过了半晌才道:“所以……我家少爷,居然有断袖之癖???!不可能不可能,老爷知道一定会气死的,一定是被那只狐狸精勾引的,狐狸这东西最魅惑人心!” 清池假笑着转过头盯着他道:“佩佩,你刚刚,说什么?” 苏佩支支吾吾道:“啊……我是说……我……我说狐妖这种东西最可爱了哈哈哈……怪不得我家少爷会喜欢啊哈哈哈……” 清池瞪了他一眼,没有再做声。 而院子里的苏卿尧憋了大半天,终于开口了。 他目不转睛看着陆离道:“阿离……我……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清池:“……” 柒夜:“……” 苏佩:“……” 素尘:“……” 陆离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有些懵懂地道:“什么是喜欢啊?” 苏卿尧:“……” 思忖了片刻,苏卿尧道:“就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感觉很开心,如果哪天找不到我了你就会很难过,是这样吗?” 陆离低下头想了想,自打苏卿尧带他回苏府,他才开始真正的感受了人间烟火。 他有了许多之前从没有过的经歷与感受,尝到了很多大泽山里没有的美食美酒,第一次交到了这么多朋友,学到了很多术法,也读了很多书。 而这些,都是苏卿尧带给他的。 他仔细地想了想,如果有天突然没有苏卿尧陪着他吃喝玩乐,练剑读书了,那他可能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他看着苏卿尧的眼睛,认真地答道:“是了,我喜欢你。” 苏卿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里山崩地裂地动天摇般的激动与狂喜,双手握住陆离的手道:“既然喜欢我,那就要和我在一起,知道吗?” 陆离道:“但……我们这样的事情……苏伯父他知道吗?他,能接受吗……?” 苏卿尧将自己手里那双手握得更紧,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早就和父亲讲过我心悦你,他一开始是挺难接受的,不过已经被我说通了。” 陆离腼腆地笑了笑道:“真的吗?那,挺好的。” 素尘低声对清池和柒夜道:“我想起师父交代我的事情还没做好,我先走了,你们也记得早些回去。” 柒夜望着素尘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清池此刻却显得比两个刚刚确立关系的人还要激动,从花坛后面跳出来奔到他们二人跟前,一手搂住一个道:“太好了!你们可终于在一起了!这下可要请我们吃糖了!”
第16页 陆离害羞的低下了头,抿着嘴浅浅的笑着。 苏卿尧则道:“别说是糖,你就是要吃金子,我也请你。” 陆离的思绪正沉浸在这些旧事里打旋儿,又被柒夜一句话拉了回来。 柒夜问道:“咱们到底怎么处置那邪灵?” ☆、北荒 陆离有些疲倦地扶额道:“这邪灵生前吸取过那么多妖的精魂,罪孽深重,现在又活活被千刀万剐,一定有很大怨气。如不好好封印起来,怕是还会生出别的什么乱子……” 苏卿尧道:“但是现在除了谪仙伞,似乎没有别的可以封印他。” 柒夜问道:“那谪仙伞如何封印死魂?” 陆离道:“我在青丘的古籍里看过,谪仙伞可用做结界,封印,法器,但是每次使用不同的功能,都要祭伞一次。比方说做结界,需要以大量九尾狐族的鲜血祭伞,才可维持结界稳定;做法器,需以一人之血全部祭伞;做封印,以妖者生魂祭伞,且祭伞者与被封印者皆会永世不得超生。” 苏佩道:“那这也太残忍了吧!” 陆离道:“正因为如此,先祖才一直将谪仙伞用做结界,宁可世世代代献祭鲜血,也从不将其抽离。不仅是为了保护青丘,更是为了保护那些想贸然取用谪仙伞的蠢货。” 柒夜感佩道:“想不到九尾狐一族果真如此伟大,的确当之无愧该做万妖之王。” 陆离道:“其实本没有什么万妖之王。我姑姑说过,身为强大,就理应为弱小者提供力所能及的保护,否则便不算真正的强大。” 苏卿尧捶了一下桌子道:“可灵隐那个贱人,这些年来,说了多少抹黑狐仙的浑话。” 陆离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柒夜道:“他说,我当年走火入魔,是你操控的。” 苏卿尧道:“他还说,那些无辜惨死的妖,全都是被狐仙吸干了精魂,其实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狐仙,只是吸多了精魂所以灵力高强化成了妖王而已。” 陆离笑了笑道:“究竟如何,他们今天也全都看到了。世事从来如此,左右脑子和嘴都长在人家身上,怎么想怎么说我们委实管不了,只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苏卿尧道:“我只是,很不平。你这么好一个人,来到这浑浊的尘世间,一身清名,不该受这些污衊。” 陆离笑道:“八年不见,你这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苏卿尧道:“你也越发美了。” 陆离道:“你如何看得出?” 苏卿尧轻轻捂住陆离微凉的手,拉到了自己胸前,贴在心口上,道:“我观尘世万象皆用双眼,唯独看你,用心。” 陆离:“……” 而柒夜和苏佩早已习惯了他们二人始终旁若无人的各种腻歪调情,都面无表情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苏佩突然问道:“那,关于九尾狐的传言,到底有没有真的啊?” 陆离道:“你指的是哪一条?” 苏佩道:“比方说,九尾狐的内丹,可以让人寿与天齐长生不老?” 陆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道:“你们听信传言我不管,但好歹也动动自己贫瘠的大脑思考一下,我的内丹在我自己这里我都不能长生不老,放到你身上你就可以了?” 苏佩:“……” 陆离道:“其实,关于我们九尾狐族的传言越传越离谱。许多祸端,皆是缘起于此。” 当年青丘大劫杀,受损的并不仅是九尾狐族,而是九尾狐与人的两败俱伤。 且不说数年前攻占青丘的玄门,皆死伤惨重。 多数玄门最后又因为分赃不均操戈相斗,甚至部分玄门因此内讧分家,落到家破人亡的也比比皆是。 而平安端坐在掌门之位数年的那些人,又被陆离一夜杀了个干净。 个中是非恩怨,分明报应,早就说不清了。 苏卿尧道:“当年的青丘大劫杀,父亲坚持不与那些无耻之徒为伍。如今我苏家照样是修真界世家第一,可见修习重修心,不可有杂心歹念,否则空有高深的灵力却行恶作乱,必不为世人所容。” 陆离道:“万般自作皆自受,有果必有因,他们怨不得任何人。还有灵隐,他害死的妖者具体有多少甚至都数不清楚,千刀万剐永世封印,已经是便宜他了。” 柒夜看着陆离,颤声问道:“对了,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家人他们……” 陆离犹豫了片刻,道:“当真要听……?” 柒夜道:“我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你说吧。” 陆离道:“我回到青丘的第三年,姑姑打算带我回我母亲家里看看。原是想着我已经长这么大了,还不曾见过外祖父母,理应去拜见。再则,母亲故去多年,去看看他们,也是让他们心里有个安慰。可是……” 那年,陆湘带着陆离去了天寒地冻的北荒。 北荒玉凉山寒音谷,是雪狼一族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那里有千年不化的坚冰和冻雪。 陆湘记得,嫂嫂说过,她们一家住在白雪洞。 北荒的地形十分错综复杂,又因几乎全部被白雪覆盖,因此很难辨认方向,初到此地的人大多都要迷几次路。
第17页 在北风唿啸,大雪纷飞的冰山里走了三天三夜,姑侄二人才终于找到了白雪洞。 刚刚到洞口,陆离发现了一块儿类似人形的巨大冰块。 陆湘走过去仔细一瞧,竟然真的是人。 姑侄二人被突如其来的横尸惊到,小心翼翼的往洞里走去。 在洞里,他们却见到了更多的冻尸。 因无人安葬,这些尸体全都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洞里,也不知道究竟被冰封了多少年。 整个白雪洞里,除了姑侄二人,再也没有第三条生命的气息。 陆湘整个人都僵住了,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离却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有一具尸体的手边有一片颜色较深的冰雪,陆离拿出月华,用灵力将它暂时变成了一把铲子,在那块儿深色的坚冰上用力刨挖了起来。 过了半晌,陆离挖出了一片黑色的衣料。 陆离将那片衣料拿起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布料上有破破烂烂的撕扯痕迹,但并不影响陆离认出了那上面的刺绣纹样。 那是灵隐仙尊的衣袍上的纹路。 陆离攥紧了那片衣料,心中的一腔怒火登时燃烧了起来。 陆湘回过神来看他神色有异,问是何缘故。 陆离道:“姑姑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受重伤,还有我初到人世险些被人下了毒手,以及在人世两年遇到的诸多妖者被吸净了精魂的案例……这些,都是灵隐仙尊所为。而这片残衣,便是那灵隐仙尊的。” 话已至此,不必再多说,陆湘也能明白了。 一定是灵隐仙尊为了逼问雪狼族青丘大劫杀后那仅存的两只九尾狐的下落,而雪狼族并不知情亦无可奉告,于是灵隐仙尊恼羞成怒,索性大开杀戒,屠杀了雪狼族满门。 陆湘沉默了很久,缓了缓后,开始一点点为这些雪狼整理衣冠装束,陆离也蹲下身,随姑姑一起收拾。 安葬好了白雪洞里所有的尸体,又为他们在寒音谷的一处山背上一一立了墓碑,姑侄二人才回到了青丘。 柒夜已经听的泪流满面,在陆离的印象里,从未见柒夜这个铁血男儿掉过一滴眼泪。 而此刻,柒夜正趴在桌子上,旁若无人的恸哭。 陆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好在现在灵隐已经伏法,你的族人们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柒夜深唿吸了几口,抬起头问陆离道:“那你们回青丘后,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陆离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从北荒回了青丘后,我就闭关静心修炼了。其实自我八年前受伤被姑姑用法阵拖回了青丘,姑姑就一直要我闭关修炼,想要我变得更加强大去为族人復仇,也为那些枉死的妖復仇。只是当年我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总想着就这样算了。可自白雪洞归来,我才明白,被灭门是何等的感受。不曾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一定是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復仇的欲望。现在我只道,以德报怨,未必人家会领情。有些事情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情,非要斤斤计较不可。” 柒夜道:“方才你说,与被封印者有同源灵力的妖,就可以祭伞封印。那灵隐既然吸净了我全族人的精魄,我就一定可以去封印他的。谪仙伞现在何处,交给我,让我去封印了那邪灵!” 陆离道:“万不可意气用事!你知道祭谪仙伞做封印是何等代价吗,你自己也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柒夜道:“我宁愿永世不得超生,也要灵隐再无来世!” 二人正争论的激烈,三水突然神色慌张的背着清池从大门走了进来。 三水顾不得与他们解释,径直把清池背到了正殿里,放在一张软榻上。 苏佩一个箭步沖了过去,剩下三人也一头雾水的跟进去。 榻上,清池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迷了,但唿吸却极不均匀,又似乎是在做噩梦。 苏佩揪住三水的衣襟道:“怎么回事!你对她做了什么!她师父干的那些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想尽最后一份儿孝心去埋葬师父……” 陆离连忙扯开苏佩,道:“你给我上一边冷静去,先听三水解释一下再乱咬人。” 三水整了整衣服,道:“清池姑娘方才一直是好好的,但我们刚刚埋好了灵隐仙尊的骨灰,她就突然昏了过去。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是梦魇一样,但是却怎么都叫不醒。” ☆、梦魇 苏佩已经是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去劝说,柒夜死命拽住了他,才没有让他继续扯着三水发疯胡闹。 苏卿尧问道:“清池这是怎么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离握了握苏卿尧的手道:“卿尧,你先别着急。我看清池的症状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我这就用入梦术探一探她的梦境,你抓着我的手,我看到的你也可以感受到。” 入梦,是一种修真界常用的术法,同族的人以灵力作法,可以探知对方梦境里看到的和发生的事情。 柒夜道:“可,入梦术不是只有同族之间才可使用吗?” 陆离已经不知道翻了第几次白眼,幽幽地道:“大哥,我只不过是比她多长了八条尾巴而已,我和她不是同族,难道你和她是吗?”
第18页 柒夜:“……” 苏佩连忙道:“慢着,把干坤镜用上,我也要看她的梦境。” 干坤镜是飞花堂的一件小法器,是清池小时候跟着师兄师姐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翻出来的。小清池看着这面精緻的铜镜觉得十分新鲜,就一直带在身上玩儿。 说它有用其实平日里也没什么大用,说它无用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干坤镜是双面镜,一面为干面,一面为坤面。它会将干面对着的人看到的东西完完全全的呈现在坤面。 苏佩从清池衣袖里拿出了干坤镜,用灵力将它固定在空中,对着陆离和清池,陆离这才开始作法。 他一手轻轻地放在清池额头上,另一手牵着苏卿尧的手,轻轻闭上眼睛开始运转灵力,柒夜苏佩和三水纷纷凑到了干坤镜前。 苏卿尧也抓紧了陆离的手。 他们在坤面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不堪的小孩,大约九岁的样子,正蹲在街角吃着一个茶馆老闆丢出去的甜饼。 一旁跑过来几个穿着整齐的小孩子,抢走了他的甜饼,还抓伤了他的手。 那时正值隆冬,那孩子的一双小手本就被冻的皲裂,再添上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更是惨不忍睹,那孩子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突然,一块浅紫色的丝帕递到了那孩子的眼前,只听一个柔和的女声轻轻道:“别哭啦,快擦擦眼泪。” 那孩子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位十分清秀的少女,大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着一身极浅的紫衣,头上繫着一束紫色髮带,衣袂飘飘仿若瑶池仙女下凡。 “小姐,今天您还要去飞花堂拜师呢,快别管这些闲事耽误时间了。”一旁的婢女不耐烦的拉扯着紫衣的姑娘。 “阿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紫衣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头,训斥那婢女道,“我此去飞花堂拜师是为了什么?飞花堂立世数百年,所奉承的道法是什么?就是教人冷漠无情,见死不救的吗?” 那婢女微微一怔,撇了撇嘴低下头不再说话。 紫衣少女转过头不再看他,又取出随身带的一只小瓷瓶,撒了些药粉在那孩子的伤口上,又另取了一块新的丝帕小心的包起了他手上的伤口。 “小朋友,你家在哪里?你是迷路了吗?”紫衣少女开口问道。 “……我没有家。”那孩子怯生生地说道。 “哦……”紫衣少女浅浅一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没关系的。” “那……”少女顿了顿,思忖半晌道,“不如你就随我一同上钟灵山,拜师入飞花堂吧。” “钟灵山……是什么地方?” “钟灵山是飞花堂的驻地。飞花堂立世已有数百年,第一代堂主曾立下规矩,飞花堂收徒不分资质与出身,不论是人还是妖,都可以去飞花堂修习,学有所成后可留于钟灵山继续打理飞花堂,亦可自行下山返乡或游歷四方。飞花堂的弟子必须要心怀宽大,兼济天下,要尽己所能对一切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因此钟灵山飞花堂百余年来始终在修仙界美名远扬。”紫衣少女一脸的神采飞扬,骄傲地娓娓道来。 “那……姐姐你带我去吧!”那孩子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点微光,期盼的抬头看着紫衣少女。 “好,你就随我一起走就好。” 三人便一同上了路。 路上,那紫衣少女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没有名字……”那孩子尴尬地道。 “没关系,等上了山,让师父为你赐名吧。”紫衣少女拉住那孩子的手道,“对了,我叫姜瑶,今年十二岁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就叫我姐姐吧。” 看到这里,苏卿尧握着陆离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了道力气,陆离也回应的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那孩子便轻轻地唤了一声:“姜瑶姐姐……” 姜瑶笑了笑道:“好啦,走吧。” 上了钟灵山,那看门的小童子进去通禀道:“仙尊,又有人来拜师了。” 飞花堂的弟子门生及僕役们都称堂主为“仙尊”。 另一名门童则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被唤作“仙尊”的是一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手持一乌木制成的细长龙头法杖。 这位仙尊看起来年纪尚轻,应该是刚刚接掌飞花堂不久。 “弟子姜瑶,拜见玄灵仙尊。”姜瑶跪下来,朝玄衣男子拜了一拜。 玄灵仙尊微微笑道:“好,起来吧。” 一旁蓬头垢面的小孩子也学着姜瑶的样子,跪下道:“弟子……弟子……拜见玄灵仙尊……” 玄灵仙尊注目凝视了那蓬头垢面的孩子片刻,心中惊道:这孩子骨骼如此清秀,又极有仙缘,若认真修习,日后必定大有所成。 半晌,玄灵仙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支支吾吾地答道:“弟子……弟子……自打记事起便在流浪……姓名父母家乡……都已记不清了……”
第19页 “无妨,”玄灵仙尊顿了顿道,“那我便赐你一名,唤作灵隐,如何?” 那孩子喃喃自语念道:“灵隐……” 玄灵仙尊会心一笑,道:“不错,一身灵秀之气皆隐于乡野,正是说你了。” 不待那孩子反应过来,姜瑶便开口道:“仙尊在夸你有修炼的天赋,贊你灵秀呢,你还不快谢谢仙尊。” 那孩子朝着玄灵仙尊连忙又是一拜,道:“谢谢仙尊,谢谢仙尊!” 玄灵仙尊拉起那孩子,正色对二人道:“我刚刚接掌飞花堂不久,座下尚且没有弟子。你二人今日拜入我门,便是我的大弟子与二弟子了。你们日后便要随我认真修习,不可懈怠,也要为后来的师弟师妹们做好表率。” 梦境又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灵隐和姜瑶一同在钟灵山上採药,看到姜瑶弯着腰流着汗,手也被一些荆棘划出些细小的伤口,灵隐忍不住问她:“姜瑶姐姐,你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可在家乐享清福,即便是修习,也自有很多更好的去处,为何来这里受这样的苦呢?” 姜瑶笑了笑道:“若一个人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怎么都不算是受苦。我喜欢飞花堂的风气,这里的人才有真正当之无愧的道骨仙风。” 清池的梦境又变了个画面,这次是姜瑶与苏沈然的大婚。 飞花堂的女弟子们闹哄哄的把姜瑶围在房间里,给她更衣,梳头,上妆。 梳妆好了,玄灵仙尊亲手为姜瑶盖上了红盖头,灵隐则欢欢喜喜的送亲入了苏府。 而那梦的最后,却是苏府在办丧事。 苏府处处挂着輓联缟素,家僕们都着孝衣,门生们都站在院落里弔孝,哀乐绵绵,啼声不断。 正殿里放置着一口木棺,苏沈然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面无表情的跪坐在一旁。 而灵隐,跪在苏府的大门外,遥遥望着正殿里的那口木棺,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在清池的梦中,只有这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一直在翻来覆去,而她一直时不时的皱眉,却还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陆离摇了摇头,将手从清池额头上移开,停止了作法。 苏卿尧问道:“这些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离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倒是听说过,人死后,如果心中有足够强烈的执念,便会化作一个梦魇侵袭到另一人身上。这执念所化的梦魇极其强烈,寻常方法皆无法去除,被魇住的人甚至会永远困在这个梦里醒不过来。” 苏佩焦急地道:“既然寻常方法无法去除,那就用不寻常的方法啊!有没有不寻常的方法!” 陆离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不寻常的方法,就是想办法化去他的执念,执念解开,自然就不会再借梦魇折腾人了。” 柒夜思索道:“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执念,但方才看这邪灵造出的梦魇,似是与姜瑶师姑有关。” 苏卿尧道:“既然是执念,那应该都是生前印象极深的经歷。方才那梦境四景,有三处皆是发生在飞花堂。所以我觉得,应该仔细搜查一下灵隐的住处,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暗室 语罢,一行人便要动身去钟灵山。 苏佩怎么都不肯随他们一起,一定要留下守着清池,苏卿尧也允了他。 到了飞花堂,陆离发觉这里冷清了许多。 昔日数百门生在此一同读书修习,钟鸣鼎食的盛象,一夕之间就不復存在。 只有两个年长的僕役在缓缓清扫着快落满了枯叶的偌大庭院。 这里的弟子,人为了避嫌,妖则害怕留在这里迟早要被害死,几乎已经走了个干净。 苏府的门生也已经暂时离开,一大部分都回了苏府,也有的则直接回了自己家。 他们一行人走进灵隐居住的正殿,说是正殿,其实是在二楼,一楼是一间平日里举办活动以及会客的大厅。 三人从大厅上了楼,只见屋内陈设简陋非常,一点儿也不似一个堂主的居所。 外间只放着一张书案和一座小茶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与几本古籍也再无其它。 一副水墨画屏风后便是寝殿,除了床榻被褥和一组柜子也没有别的。 陆离仔细环顾了一下整个正殿道:“没想到灵隐的寝殿居然这么简陋,看来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发现了。” 苏卿尧却道:“越寻常的地方说不定越容易藏着些不寻常的东西,我们还是仔细搜一搜吧,万不可掉以轻心。” 陆离闻言,一下子便化作了原身。 柒夜看着伏在地上摇着尾巴的九尾小白狐,道:“想不到你的原身居然这么可爱。” 苏卿尧一脸期待地道:“阿离?你化了原身吗?我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陆离扒着苏卿尧的腿爬到了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脸。 苏卿尧也十分享受的抚摸着怀里的小狐狸,亲了亲陆离的额头,陆离回应的舔了舔苏卿尧的鼻尖。 柒夜轻咳了一声道:“咱们还有正事……” 听到这句话,陆离才从苏卿尧身上跳下来,仔细的趴到地上观察着。 苏卿尧则摸索到一张茶凳边,坐下来等着他们的清查。
第20页 柒夜也化了原身,爬到了灵隐寝殿里的柜顶上试图找出些有价值的线索。 陆离和柒夜翻箱倒柜爬高上低的把整个正殿翻了个遍,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陆离和柒夜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双双变了回来。 陆离一边揉着肩膀一边黑着脸道:“苏卿尧,看你想的好办法,这里干净的连那老花猫掉的毛都看不到一根。” 苏卿尧尴尬地站起来,颇感委屈地道:“我又看不到东西……是你们要听我的啊……怎么什么都怪我……” 突然,陆离注意到有一束光线从一格窗子里漏进来,于是他走过去,轻轻地打开了那格雕着海棠花的小窗。 那扇小窗除了做工精緻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陆离注意到,从这里看向外面的话,会发现有一间小阁楼,正对着这间正殿。 陆离眼睛一亮,拉起苏卿尧的手,对柒夜道:“哥,我们去那个小阁楼上看看。” 这声“哥”,很显然是陆离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柒夜微微一怔,眼眶有些潮湿。 到了那间阁楼前,陆离问柒夜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柒夜道:“以前灵隐说那就是一间飞花堂用来存储杂物的废旧阁楼,反正自我来到飞花堂,就没见过有人上过这里。” 陆离坚定地道:“不可能,这间阁楼绝不会是单纯储放废弃物的杂房。” 苏卿尧问道:“为何?” 陆离将这阁楼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若真是二十多年没人来过的地方,门锁应该早就生锈了,檐角估计也会遍布蜘蛛网。但现在看来,这铜锁倒是锃亮的,门上也没有积尘,一定是有人经常出入此处。” 苏卿尧思索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柒夜道:“可我们并不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怎么打开……” 柒夜话还没说完,陆离就已经抽出腰间的月华,变作了一把斧头。 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那把铜锁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柒夜:“……” 苏卿尧:“……” 陆离不耐烦的推开门,扯着满脸黑线的两个人道:“咱们现在时间紧迫,清池还没有醒过来,苏佩也急等着咱们赶紧弄清楚这麻烦事儿呢,你们磨磨唧唧的找钥匙,找到了天都黑了。” 柒夜道:“你……为什么你的箫可以变成这么多东西……” 陆离道:“这个嘛,闭关修炼的时候闲着无聊,研究出来的。那么多东西带在身上怪麻烦的,所以我把它们都合在箫里,想用什么就召唤出来什么。” 进了这间阁楼,果然如陆离所说,打扫的纤尘不染,却并没有看到什么杂物。 黑暗中,还隐约能看到里面有许多蜡烛,柒夜燃起一团掌心焰,一一点燃了它们。 除了两列烛台,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陆离注意到,进门左手边的第三樽烛台,似乎格外锃亮一些。 陆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盏烛台,却发现它似乎是连在底座上的。 陆离用力拔了一下,拽出来了一条铁链。 柒夜见状赶忙过去助力,两人一併将那条铁链扯到了底。 突然间,阁楼的右墙转动了。 陆离拉紧了苏卿尧的手,苏卿尧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而看到那石墙上的东西后,陆离和柒夜都惊呆了。 那面缓缓转过来的右墙上,悬架着一口水晶棺。 水晶棺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女子,身着苏家的天水碧长袍。 那女子却并不像是个死人,倒更像是睡着了。 柒夜凑过去看了一眼,退回来颤声道:“这女子……似乎是……姜瑶师姑……” 苏卿尧大惊失色,遮眼的白绫上又泛出微微血迹,他激动难抑地道:“什么?!你们说什么?!我的母亲……?!她在哪里?” 陆离连忙紧紧地抱住他,安抚道:“卿尧,你先别激动,先冷静一下。” 苏卿尧抓紧了陆离的手臂,因为情绪波动,也因为眼睛上的疼痛。 陆离紧紧地搂着苏卿尧,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对柒夜道:“哥,你去看看,那水晶棺有何异样。” 柒夜道:“师姑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是最大的异样了……况且她已经逝世二十六年,如今尸身保存的如此完好,一定是有人用了什么禁术。” 而用这禁术是什么人,自然不必再多说了。 至于这禁术是什么,陆离也明白了。 修真古籍中记载着,曾有一种可以令死人復活的办法。 收集一千个妖者的生魂,保持住死者的肉身与经脉不受损害,最后取一颗九尾狐内丹,以灵力度化给死者,可以使死者復生。 但死者以此法復生之后,会随机变为那一千妖者生前的一个样子。 简而言之,就是復活为妖,延续生命。 使用此法復活死者,作法之人会遭反噬报应,不得好死,永无来世。 因为这个办法过于残忍和阴邪,所以修真界几乎从未有人用过。
第21页 三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个人到底对另一个人有多深的执念,才会冒险挖出她冰冷的尸骨,又费尽千辛万苦收集足足一千个妖魂,且不顾一切后果报应,只求她可以重返这世间? 过了半晌,柒夜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卿尧哽咽着,攥紧了拳头道:“先把母亲带回苏家祖茔安葬好吧。” 柒夜道:“嗯……那我们走吧……” 柒夜御剑带着苏卿尧,苏卿尧用玄冥带着母亲的水晶棺。 陆离则跟在他们后面,没有做声。 出了那间阁楼后,苏卿尧就没有再和陆离讲话。 到了苏家的墓园,苏卿尧重重地跪倒在父母的墓碑前,双手抓紧了那块儿冰冷的石碑。 渐渐地,苏卿尧那条遮眼的白绫已经被鲜血浸透,他神色痛苦异常,却强忍着没有哭一声。 陆离站的远远的在一旁看着他,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袖子,死咬着下唇,没有出声。 柒夜也没有说话,默默地替苏卿尧安葬好了他的母亲。 待埋好了那口水晶棺,柒夜也在苏沈然夫妇的墓碑前跪下,叩拜了三次。 陆离站在远处,也跟着跪下,却始终没有上前。 苏卿尧道:“你们都走。让我跟父母单独待一会。” 苏卿尧的语气平静而果决,柒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走过去拉起了还跪在地上的陆离,把他扯出了陵园。 一路上,陆离的心情五味杂陈。 柒夜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一些,然而却终究难以感同身受,与其说些没用的废话,不如让他自己静静。 陆离心里难受极了,他完全能明白苏卿尧的心情。 他也是自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虽然从小到大都有姑姑疼爱呵护着,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但他也会经常去想,母亲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有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只为了让自己的母亲復生,而这件事情在离成功只剩最后一步的时候被人破坏掉,那不管这个復生的方法有多么天理难容,陆离也都是难以原谅那个人的。 苏卿尧就是这样,他只差一点点,就有见到母亲的机会了。 而他放在心尖上深爱的人,亲手毁灭了这个机会。 ☆、失明 可若是再让陆离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灵隐千刀万剐永远封印。 从前陆离只知道灵隐残害妖族,以为他是取妖族的内丹炼化,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却并没有料到足有一千之数。 这样看来,怕是有不少妖族都是被直接灭了门的。 他是九尾仙狐,理应保护他的妖族。 不管灵隐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都不应随意践踏任何一条生命。 走了一段路后,陆离问柒夜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柒夜道:“先回苏府,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苏佩他们吧。” 语罢,柒夜御剑,陆离腾云,二人一道去往了苏府。 陆离刚刚落到地上,还没站稳,苏佩就急急忙忙跑出来问道:“怎么样?事情解决了没有?” 柒夜道:“还没有,灵隐在飞花堂的阁楼里造了一间暗室,他……把师姑的尸身藏在那里……” 苏佩又惊又怒道:“你说什么?姜夫人的尸身?!那个狗贼对姜夫人做了什么?!” 陆离淡淡地道:“他取了一千个妖魂作法,来维持姜夫人尸身的完好。只要再取我的内丹以灵力度化给姜夫人,她就可以醒过来了。这也是为什么,灵隐自八年前就一直试图追杀我的原因。” 闻言,苏佩只感觉不能接受。 转而又觉得,连他都难以接受,何况苏卿尧呢? 苏佩缓了缓情绪,继续问道:“那……少爷他现在……” 陆离道:“我们方才已经回苏家的祖茔安葬好了姜夫人,卿尧说要单独陪他们待一会,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苏佩道:“所以少爷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苏家的墓园?你们怎么可以把少爷一个人留在那里,少爷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他眼睛又看不见……万一……” 说着说着,苏佩竟然不由自主的哽咽了起来。 柒夜有些听不下去了,瞥了一眼苏佩道:“你未免也太低估你家少爷的修为了吧,再说了,是他自己说让我们回来的,难道要我们求他让我们留在那里一起跪拜他爹娘吗?你自己放心不下你就自己去保护他,在这里对别人阴阳怪气的颐指气使算什么东西。” 陆离轻轻地扯了扯柒夜的衣角悄声道:“算了……” 苏佩却忍不住发作了。 “陆离!”苏佩上前一把揪住了陆离的衣襟,朝他怒吼道,“姑且先不提小时候少爷待你有多好,单说他在你消失后这八年里都是如何捱过去的。五年前,你的生辰日,他伤心欲绝一个人喝醉酒后跑去钟灵山寻你出了事,好好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瞎了。后来又不肯听劝医治,硬是拖着,浑浑噩噩耗出一身病痛。这八年里他不曾有一天过的开心,好不容易熬到你回来,你又让他错过了唯一见到母亲的机会。你那内丹没了也不妨事,少爷他却从未享受过一天有母亲的生活。我家少爷怎么命这般苦,偏就对你这么个人动了情……”
第22页 柒夜上前勐然拉开他,朝他脸上重重地砸了一拳道:“我劝你说句人话吧,凭什么他见到母亲的机会,要用一千个妖者的生魂去换?我们妖的命不是命?我们妖就没有家人没有亲情?内丹没了就没了,我看你的头也是没了就没了,那你不如现在就自行了断去。” 柒夜扯着苏佩还要动手,陆离拉开了他。 陆离揉着太阳穴,颔首闭目问道:“卿尧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年前。 “少爷……”苏佩轻轻地唤了苏卿尧一声。 “你先回去,我自己走走。” 苏卿尧不再让他跟着,他只好停在原地。 “你先回府。” 苏佩拗不过他,只好先行回了家。 苏卿尧一个人缓缓地走着,夏日的长街即使在夜晚也会很热闹,很多店铺还在制作着各种各样的小食。 行至那家熟悉的糕点铺,苏卿尧买了一份软香糕。 不甜。 他又去了第一次带陆离喝八仙醉的小酒馆。 店里的小伙计知道他是常客,不等招唿,就已经端上来了两只圆滚滚的白瓷小坛。 “再来十坛。”苏卿尧眼神有些涣散,面无表情道。 “这……”那小伙计看他神色不好,有些语塞。 “让你上你就上。”苏卿尧面无表情道。 “呃……是是是……”小伙计不再做声,连忙去搬酒。 苏卿尧揭开第一坛的封条,一饮而尽。 同样是这样喝完第二坛。 第三坛。 …… 过了半个时辰,地上已经堆了很多圆滚滚的白瓷小坛。 而苏卿尧已经有七八分醉了,他站起来想要走,却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歪歪地倚在桌边。 那小伙计见状连忙过去搀扶,“不用管我!”苏卿尧勐然甩开那小伙计的手,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走去。 原来八仙醉这般清浅的酒,也能叫人如此沉醉。 又到了长街的拐角,他买了一只烤酥梨。 ——“甜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让人忘记很多苦涩的事情呀!” 一句熟悉的话在脑海中迴荡起来。 可一只烤酥梨下肚,却并不是其中滋味。 苏卿尧心道:或许因为不是他烤的吧。 可那人烤的酥梨分明都是煳的,苦涩的让人难以下咽,怎么会甜呢。 但他还是很想念那个味道。 苏卿尧脑海中不停地闪过那只小白狐说过的话,不由自主的踱到了钟灵山后那处莲花亭。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莲花亭中有两个少年。 ——是四年前的他们。 他们一起在池边放了一盏莲灯,陆离蹲在池边,虔诚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半晌,他睁开眼睛起身,朝苏卿尧浅浅一笑。 苏卿尧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不告诉你!”陆离洋洋得意,“我姑姑说,许的愿望不能讲出来,否则就不灵了。” 苏卿尧笑了笑道:“好吧,你不说就不说,过来,吃面了。” “啊?”陆离有些惊讶,“这里哪有面吃?” 苏卿尧笑而不语,绕到莲亭的一根石柱后面,拿出了一只餐盒,揭开盖子来,是一碗虾子面,还有一份软香糕,一只烤酥梨,一叠小笼包,还有那必不可少的两坛八仙醉。 “啊啊啊!”陆离激动地双眼泛光,“卿尧,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然后把我骗过来吃!” “给你好吃好喝的还说我是骗你,”苏卿尧有些无奈,“要是骗人都像这样,估计没人不愿意被骗吧。” 两人欢欢喜喜的吃完了那些精緻又美味的面食糕点,餐盒里只剩下一只烤酥梨和两坛八仙醉。 陆离突然道:“卿尧,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给我过过生辰。” 他微微低下头,有些心酸地道:“我姑姑说,我出生那天,父母都离世了,姑姑大抵觉得那天是个很难受的日子,一直都不曾提过……” “以后我陪你过,你每一个生辰,我都陪你过,带你吃遍所有你爱吃的东西,每年都带你来莲花亭放莲灯许愿,每年都和你一起喝八仙醉,好不好?”苏卿尧起身绕至陆离身后,弯下腰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陆离笑的很甜,拿起那只烤酥梨问道:“为什么只有一只呢?你不吃吗?” “你也太贪心了吧,”苏卿尧噗嗤一笑,“前面的东西都吃的够饱了吧,烤酥梨你还想独吞啊?咱们俩合吃一只还不行?莫不是你嫌弃我啊?” “……” ,陆离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难道你不知道,梨不可以分着吃嘛?分梨吃的两个人,日后就会分离。” “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苏卿尧一脸不以为然,“分着梨子吃的人多了,也没见谁和谁分离的。” 苏卿尧就着陆离拿梨的手,凑过去咬了一口,陆离也放下了那点儿顾虑,两个人一同吃完了烤酥梨,又一同去揭八仙醉的封条。
第23页 …… 苏卿尧看了半晌,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果然,梨子真的不能分着吃啊。”苏卿尧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他朝莲花亭走去,坐到亭中的石凳上。 忽的听到亭后的那片水塘中有异样的声音,他酒醒了一些,走过去想瞧仔细。 却看到灵隐仙尊正擒着一只妖,一手置于那妖的天灵盖上,似乎正要吸干那妖的灵气。 “灵隐仙尊!”苏卿尧大惊,“你在做什么!” 被来人惊扰的灵隐仙尊慌忙把那只妖甩到了地上,转过身来看着苏卿尧。 苏卿尧很是震惊,还没反应过来,灵隐仙尊就甩出一把醉心海棠的花粉飘进了他的双眼。 “啊——!”苏卿尧吃痛地惊叫了一声,瘫倒在地上捂住了双眼,他感到眼睛里仿佛有一团毒火在燃烧,令他疼痛难忍。 若不是方才那一刻的恍惚,加之今日饮了许多酒,他不至于躲不过这样的暗器。 灵隐仙尊斜手一掌将他噼晕,把他拖回了飞花堂的暗室。 柒夜道:“所以说,你家少爷的眼睛还不是被灵隐那狗贼害的,你就别在这借题发挥乱咬人了。” 陆离则问道:“那他的眼睛,除了中过醉心海棠的毒,可还有受过别的伤?” 苏佩道:“你还想他受多少伤?不过你问这个也没用,那醉心海棠的毒岂是你能解的。” ☆、暗箭 陆离和柒夜没有理他,而是去正殿看了看清池。 折腾了将近一天,现在天是真的快黑了,清池还是在不停地梦魇,天知道这样会有多难受。 突然,陆离似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问道:“等等,三水去哪了?” 苏佩疑惑地道:“他不是上午就随你们一道去了飞花堂吗?” 柒夜摇摇头道:“并没有。我确定上午在飞花堂只有我们三个人。” 陆离来不及再做任何思考,扬手就召来一片小云,甩袖离去。 柒夜连忙御剑跟上他。 陆离在飞花堂的后山寻了一处落下,柒夜也随他降落在这里。 柒夜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陆离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三水平日都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的,可今天上午我们去飞花堂他却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苏佩也说他并没有留在苏府,那么他现在去哪了?” 柒夜思索了片刻,看着陆离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陆离道:“从素尘自己撞到灵隐的剑上自尽开始,我就觉得很多事情都很蹊跷。” 陆离顿了顿,继续道:“素尘为什么会突然自尽,让三水在灵隐的那一瞬间的恍惚里找到机会下手?昨晚我空降苏府,这根本就是突然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有时间去思考怎么做,除非她是早就知道什么,或者有人指使她这样做。” 柒夜道:“你说的有道理,但素尘也有可能是受人胁迫的吧?” 陆离没有接他的茬,道:“还有一件事,我昨晚同卿尧睡下的时候,在他左臂上发现了一块疤痕,看样子为箭伤所留。而那箭,像极了长风。” 柒夜道:“这不可能。我从来没伤害过他,你不至于怀疑是我干的吧?” 陆离摇摇头道:“我是说像极了,并没有说就是长风。长风留下的伤痕我是识得的。” 柒夜道:“所以……?有人仿制了我的箭,还伤到了苏卿尧?” 陆离道:“还有今天下午,我们去找飞花堂的暗室时。你知道我是如何注意到那间阁楼的吗?当时有一束光从一间窗子投射了进来,我打开那扇窗子后,正好能看到那间阁楼。” 柒夜道:“灵隐既然视姜夫人为执念,那开间窗子可以时时看着她,也好时刻观察阁楼的动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陆离道:“可当时刚刚未时,灵隐的寝殿坐北朝南,如果有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应该是由西到东的方向。但我记得那束光,却是由东到西的。” 闻言,柒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最后,陆离下了结论:“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去发现那间阁楼的。而那个人,很有可能,一直就跟在我们身边暗中观察。” 柒夜道:“糟了!那苏卿尧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苏家墓园,岂不是很危险!” 陆离道:“他不会有危险的。” 柒夜不解道:“为何?难道暗中动手脚的人不是为了故意引开我们然后对落单的他动手吗?” 陆离道:“此人既然可以伤到卿尧,说明他应该是有实力对他下手的。卿尧眼睛又看不到,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卿尧,那么早就对他下手了。” 柒夜道:“所以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陆离皱了皱眉头,闭目扶额道:“我不知道这是请君入瓮还是调虎离山,此人利用我对卿尧的感情,知道我若反应过来卿尧落单必然心急如焚,一定会去寻他。所以,现在最危险的人并不是卿尧,而是三水。” 柒夜道:“可是……若苏卿尧日后得知你明明担忧却不去寻他……会不会……误会……”
第24页 陆离嘆了口气道:“我们俩的误会,已经够深够多了。只当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再多一桩了。但我相信他都会理解的,就像他相信我一定会回来一样。” 柒夜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分头寻找三水。” 暮色已经降临,后山显得有些阴森。 柒夜用掌心焰点燃了两根粗壮的干树枝,作为火把为二人照明用。 果不其然,陆离最后在一颗枯死的古树的树洞里找到了昏迷的三水。 三水化了原身,盘曲在那树洞里。 有一支箭扎在身上,只差一指的距离便伤到了七寸。 陆离蹲下身来,仔细排查了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确认无虞后,陆离拔掉那支箭,缓缓地运转灵力为他疗伤。 三水的伤口渐渐地癒合着,但陆离注意到,那支箭上和三水的伤口周围的血迹却是很新鲜的,甚至还未干涸凝固。 这说明,三水受伤时间并不长。 猜对了。 那人果然是想利用苏卿尧调虎离山,好对三水下手。 很遗憾,兇手很显然又与他们擦肩而过了,但他们还是没有抓到。 只是陆离始终想不明白,为何这躲在暗处的人要去伤害三水呢? 于情,陆离对苏卿尧用情至深,且苏卿尧双目失明,更好下手。 要辖制陆离,苏卿尧怎么说都是更好的选择。 于理,三水始终都跟随陆湘左右,去过的地方不是大泽山就是青丘,从未入世。 与这位暗中操作的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又能有什么恩怨呢? 但紧迫的时间容不得陆离再多想,他把三水交给了柒夜,令柒夜先将他带回苏府,自己则动身去了苏家的墓园。 到了那墓园的入口,陆离看到苏卿尧静静的跪坐在苏沈然夫妇的墓前,情绪似是稳定了许多。 但陆离还是慢慢地挪着步子,腿脚在这一段路上仿佛被缚住,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苏卿尧旁边。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苏卿尧微微向后转了转身,道:“你来了。” 陆离沉默片刻,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太清楚的“嗯……” 苏卿尧意欲起身,陆离忙过去搀扶,似是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苏卿尧起的格外吃力。 苏卿尧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尘,淡淡地道:“回家吧。” 陆离又挤出一个“嗯……” 苏卿尧默念剑诀,召动玄冥,又牵起了陆离的手,御剑带他回了家。 一路上,陆离的心被苏卿尧这一牵搞的格外七上八下。 他觉得苏卿尧这似乎是在和他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我能理解。” 但却又不同于往常那样的十指紧扣,这次,苏卿尧只是轻轻地拉着他的手。 回到苏府,陆离见柒夜坐在正殿的一张太师椅上,等着他们回来。 三水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伤在身,并未恢復人形,只有原身慵懒的盘在旁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 苏佩还在内室里的床榻边守着梦魇的清池,但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再委屈清池一天,等明天再继续想办法解决了。 柒夜道:“既然大家今天都平安回来了,那就先歇下吧,等明天再做打算。今天我来值夜,大家先好好歇一歇。” 陆离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扶着苏卿尧回房了。 似昨晚一样,苏卿尧唤家僕抬来了一桶热水。 僕人们放下木桶,陆离悄悄地朝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来就好。” 打发了僕人们出去,陆离开始亲自为苏卿尧宽衣解带。 一件件褪去了素雅却不失华美的天水碧长袍,苏卿尧逐渐露出结实的胸膛来。 帮苏卿尧脱完衣服,陆离拉着他坐进桶里,开始小心的用水瓢往他后背上浇水。 陆离试探的问道:“水温合适吗……?” 苏卿尧道:“嗯,刚刚好。” 浇了几次水,陆离又拿起帕子,一寸一寸的擦拭着苏卿尧那温热光滑的皮肤。 擦到他左臂上的那处箭疤时,陆离顿了顿手,停下来问道:“可以告诉我……这个……是怎么回事吗?” 苏卿尧淡淡地道:“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早就记不清楚了。应该是哪次夜出,被猎兽人误伤的吧。” 陆离道:“那……这个伤……是在你失明之前……还是之后?” 苏卿尧道:“当然是看不见之后。你觉得以我的修为,要是眼睛好好的,会连这么一支普通的小小飞箭都躲不过去么。” 陆离想了想道:“对不起……你的眼睛……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苏卿尧握住陆离还湿着的手道:“阿离,你不要自责。” 陆离眼眶泛起了红,道:“是因为我……”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因为你。这件事是灵隐做的,和你没有关系。” 陆离又道:“还有姜夫人……我……我真的不知道……” 苏卿尧握紧了陆离的手,道:“你在想什么啊。白天没有跟你讲话,是因为你看到那么多妖族的人都无辜枉死,怕你会生气,会难过。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不太会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你,所以才没有说。”
第25页 陆离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你……你不怪我吗?” 苏卿尧笑了笑道:“你真是个笨狐狸,我要怪也是怪灵隐那个狗贼,怎么会怪你呢?我母亲一生为人宽厚善良,她又如何能接受用一千个无辜的灵魂去换她的復生呢?” 听到这句话,陆离实在是忍不住了,蹲在一旁,掉了两滴眼泪。 ☆、祭伞 苏卿尧趴在木桶边上,伸手轻轻地抹掉了陆离的眼泪。 陆离也抬起头,双手轻轻地勾住他的脖子,一吻覆上了他的唇。 二人都洗漱收拾好,便一同上榻睡觉了。 苏卿尧并没有说出那年受伤的真正原因,但已经不重要了。 幸好,他,已经回来了。 ——两年前 苏卿尧是在同苏佩一起夜出时受伤的。 当时有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约两岁的小孩子跑的气喘吁吁,夜色很深,那妇人看到他二人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勐然撞到了苏卿尧。 苏佩忙扶住苏卿尧,朝那黑纱蒙面的妇人吼道:“你没长眼啊?” 苏卿尧轻声呵斥苏佩道:“不得无礼。” 转头又问那妇人道:“这位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 那妇人扑通一声给苏卿尧跪下,哭道:“求公子救救我们母子吧!有人……有人追杀我们……” 妇人怀里那小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 苏卿尧有些震惊,愠怒道:“什么人竟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苏佩,你先带这位夫人离开这里。” 苏佩道:“可是少爷您……” 苏卿尧道:“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佩自知拗不过他,悻悻地过去问了那妇人的住所,带着她们母子二人离开了。 不知为何,苏卿尧总觉得这妇人的声音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苏佩刚刚送走那母子俩,就有一支箭朝苏卿尧飞来。 苏卿尧不知为何竟然怯了一瞬,侧身躲开。 所幸躲开了要害部位,但那箭还是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左臂。 苏卿尧忍着左臂剧痛,眉头紧锁,右手拔掉那支箭,丢在了地上。 那射箭的人却迟迟不露踪影,苏卿尧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冷汗珠儿,倚到旁边的一棵树上出了神。 他心中暗骂自己,真是个废物。 以前也并非没遇到过如此险情,只是那时候一半是少年心性意气风发,一半是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若哪天失了手无非也就是一条命罢了。 所以以前,他是从不会失手的。 可现在他却贪生怕死的紧。 他怕他等不到那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衣的翩翩少年,也怕那人有天归来,却再也见不到他。 他记起年幼时,父亲待他十分疼爱,却甚少同他交流,总是沉默寡言的一人在书房弹琴练字。 听家僕们说起,母亲还在时,父亲是十分话多的一个人,总是逗得母亲忍俊不禁。 然而年少时,他只知父母鹣鲽情深,却终究不懂为何一人的离去能将另一人的脾气心性全都改变,如今他也明白了。 那人像颗流星似的划过了他十几年如一日单调的生活,虽说以前的时光也算明媚,可被那流星晃过才知道耀眼原来是这般感觉,现在那星落了,世界就黑了。 苏卿尧,你这命是他的,不是你自己的。 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想起这遭前尘往事,苏卿尧的心还是被揪了一下,不由得将怀里已经熟睡的人揽的更紧了。 苏卿尧慢慢抚摸着陆离,他及腰的长髮,结实而精巧的胸腹肌肉,纤细柔软的腰肢,线条漂亮的细长双腿,还有毛茸茸的九条尾巴。 苏卿尧尤其喜欢玩弄陆离的尾巴。 睡觉的时候,他从背后把陆离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手则轻轻地握着他的尾巴揉弄把玩。 有时候陆离摇一摇尾巴,从他手中滑出去,他还要再次拉住。 最后,陆离索性不再反抗,任他由着喜好玩儿自己。 虽然苏卿尧没办法看到这一切,但他的感觉告诉他,怀里这人,一定美得祸国殃民。 过了很久,苏卿尧也渐渐地停止了对陆离的轻抚,轻拥着他进入了梦乡。 迷迷煳煳中,苏卿尧似乎听到了院子里有什么声响,伸手摸到身边的小狐狸,他也没有多想,继续放心的睡了过去。 然而,他再次醒过来,却是被陆离的一声惊叫惊醒的。 “哥!不要!”陆离在梦中大叫了一声,随即翻身坐起。 苏卿尧也醒了过来,迷迷煳煳的坐起来,搂住陆离的肩膀帮他裹了裹被子,轻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陆离扶额缓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走下床榻挽起床帘,却看到此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外面的阳光一片明媚,屋里也亮堂的很。 陆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方才的梦里,柒夜在一片岚雾缭绕的暗影里抱着谪仙伞缓缓向他走来,微笑着轻声对他说:“我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的。” 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陆离慌忙踉跄了几步上前问道:“哥?!你要干什么,不要!”
第26页 听到这句“哥”,柒夜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微微僵滞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的走了。 陆离又向前跑了几步,想要拉住柒夜,却发现怎么都够不到他。 于是陆离大喊了一句:“哥!不要!” 随后,陆离就惊醒了。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儿,苏卿尧也连忙下床,穿好了衣服。 苏卿尧道:“出什么事了?” 陆离忧心忡忡的给他讲了自己方才的梦境,又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苏卿尧道:“糟了,快出去看看清池他们!” 两人迅速来到了正殿,只见苏佩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侧躺在地上。 苏佩的双手被反捆在背后,眼睛被蒙上了厚厚的黑布,嘴里被塞了一大块布团,腿脚上也缠满了一圈圈结实的麻绳。 清池和三水都化了原身,分别昏迷着瑟缩在两个角落里。 而柒夜却不见了踪影。 陆离连忙让苏卿尧去帮苏佩松绑,自己则开始作法唤醒三水和清池。 过了半晌,三水和清池都恢復了人形。 清池还是陷在那个梦魇里,三水虽然醒了过来,但看样子却是迷迷煳煳的,不知是否还神智清醒。 而另一边,苏卿尧也已经把束缚着苏佩的东西都解了下来,叫醒了他。 陆离问苏佩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苏佩坐在地上,揉着被绑出淤血的手腕,道:“昨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守着清池。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间就化作了原形。我一时慌乱,被一个人从后面死死捂住了嘴,出不了声。那人灵力比我强很多……我挣不脱,然后就被他蒙了眼睛又绑成了这样。” 陆离心急如焚地问道:“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 苏佩道:“我似乎听到他说了句‘跟我来’,然后就是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再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 苏卿尧道:“目前只有柒夜失踪了,看来这句‘跟我来’,必然是那人说给柒夜的了。” 陆离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强撑着没有昏倒,他打了个冷战,颤声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 苏佩想了想道:“记不得了……但大抵是刚刚子时吧……” 闻言,苏卿尧也不由自主的感觉后嵴一凉。 昨夜子时,正是他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的时候,当时他摸了一把身边的陆离,继续睡了。 但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他摸到的是一只小狐狸。 这似乎说明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昨夜子时,陆离,清池,三水同时化了原身,而他们本人却没有意识到。 这样看来,失踪的柒夜应该也是这样了。 苏卿尧说出了这个疑点,陆离的手心里出了许多冷汗。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用沾满冷汗的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苏佩的修为在苏府也算是第二了,而那人的灵力比苏佩高强。 他甚至还可以控制妖的行动,让他们毫无意识的化作原身并乖乖听他指挥。 陆离大抵明白了那人为何要伤害三水。 谪仙伞以及青丘记载谪仙伞各种用法的古籍,陆离都是交给三水保管的。 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柒夜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但陆离还是不死心。 没有亲眼看到结局,他都能坚持相信会有奇蹟降临。 陆离召来一片小云,拉上苏卿尧一道去了钟灵山。 三水也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在埋葬灵隐骨灰的土堆旁,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柒夜。 陆离心头骤然一阵剧痛,一步步向前走去,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的分量。 柒夜右手的手腕被割开,伤口上是已经外翻白皮,没有一丝血色。 陆离用灵力感应了一下,谪仙伞已经沉在了钟灵山里,封印住了灵隐的魂魄。 陆离抱着柒夜冰冷的尸骨,旁若无人的失声痛哭起来。 陆离自小便极少哭泣,哪怕是再怎么难受,也最多是默不作声的掉几滴眼泪,从未哭出声音过。 这,还是第一次。 苏卿尧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哭了一会儿,陆离轻轻地放下柒夜,跪坐下来,哽声问三水道:“三水,你说实话,我姑姑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三水沉默了片刻,抹了把眼泪道:“小殿下,您一定要看开一些……千万仔细自己的身子……” 陆离抬起头,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过了半晌,他道:“我就知道,你们当初就是骗我的。我就知道,姑姑她,一定再也回不来了。” ☆、不归 苏卿尧和三水在一旁看着陆离自言自语的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宽慰。 毕竟这种接连失去亲人的痛苦,非一般人可以感同身受。 更何况,这还是陆离在世上最后的两个亲人。 就在七日前,陆离照常闭关修炼的时候,三水突然面色凝重的走到他房里。 三水把一样东西放在了案上,陆离抬头看了一眼,是一把伞。 陆离问道:“这是什么?” 三水突然跪下,哽咽着道:“姑姑已经得知,三日后便是锦城苏氏掌门人的大婚。到时,众世家掌门皆会前去贺喜,还请小殿下您下万不要手软……”
第27页 陆离站起来,扶起三水问道:“你说什么?苏掌门?大婚?” 三水道:“锦城苏氏,与飞花堂的联姻。那日锦城必然热闹非凡,小殿下只需带上这柄谪仙伞,便可轻松让那些曾经血洗青丘之人身首异处。” 陆离退了两步,震惊地颤声道:“谪仙伞……?那不是……青丘的结界么?” 两行热泪自三水脸上滑过,三水闭上了眼睛带着哭腔悲恸地道:“姑姑她……她刚刚……在山顶作法……祭了谪仙伞!” 陆离勐地推开三水,跑出屋外,霎时飞到了青丘的山顶。 陆离看到,陆湘已经化了原身,一动不动的横在地上。 陆离难以置信的深唿吸着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探了探陆湘的唿吸。 已经没气了。 三水在一旁看的心疼,抹了把脸上恣意流淌的眼泪,蹲到陆离旁边,轻轻理了理他的银白色长髮道:“小殿下……您别难过……待您报了仇,姑姑祭伞的生魂还能回来的。” 陆离抓住三水的衣袖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水坚定地道:“真的,千真万确,这是姑姑她祭伞前亲口告诉我的,否则她要祭伞,我怎么会不拦住她?” 陆离冰黑色的眼睛这才似是有了些微光,他问三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安置姑姑?” 三水道:“暂且把姑姑置于水晶棺中,沉入寒池里封住,待姑姑魂魄归来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陆离不再多问,连忙去准备了一口水晶棺。 青丘四季如春,却有一方潭水终年冰冷刺骨的寒池。 陆离闭关修炼时,经常在这寒池里一泡就是数个时辰。 把水晶冰棺沉入了寒池,陆离就开始准备返世復仇的事宜,也细细的研究了一番谪仙伞。 但现在看柒夜的这个样子,陆离已经明白了。 祭伞者所有的血液都会被消耗殆尽,哪里还会回得来。 当年陆湘选择死前化作原身,无非是不想让他看到后过于悲痛罢了。 若说真有什么区别,无非是陆湘去后还有来世可期,而柒夜将永眠于钟灵山下。 陆离跪伏在柒夜的尸身旁,把脸埋进双手掌心里,默不作声,眼泪直流。 他想起了八年前,姑姑刚刚将他救回青丘的日子。 ——八年前。 那时,正在闭关修炼的陆湘突然一阵心绞痛,左腕上显现出来一道红线,勐地收紧了一下。 这条红线叫做灵犀绳,是她在陆离下山前,繫于两人之间的。 将灵犀绳两端分别繫于被连接者的左手手腕上,在一方性命垂危时另一方就可以感知到,并且可运用灵力驱动灵犀绳,将对方强行拉回到自己身边。 灵犀绳是九尾狐族独有的法器之一,且只能九尾狐之间互相使用,外人即使得了也是无用的。 感到陆离身陷不测,陆湘即刻就将他召回了自己身边。 而另一边,灵隐仙尊刚刚想要把受伤落地的陆离抓住,地上的陆离就不见了。 苏卿尧也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陆离在他身边待了两年多,他竟从来不知道他就是那无数仙家想要取其内丹承其修为,只活在传说里的,被万妖奉为尊神的九尾狐仙。 另一边,救回了陆离的陆湘坐在床边,看着昏迷在榻上的身受重伤的陆离。 她用手支着下巴,一言不发,出神的思索着什么。 她想起十六年前,青丘经歷的那场浩劫。 其实陆离十四岁那年,陆湘就想带他回青丘了。 因不忍让他看到青丘浩劫后的惨状,陆湘就让他离开大泽山去人世歷练。 陆湘自己带着三水和一些小妖回到了青丘,共同修復青丘的结界,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勉强将青丘復了原。 本想着等过两年就接回陆离,继续回青丘隐居。 却不曾想到,如今竟然见到他这般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样子。 陆湘忧愤交加,眼中噙满了泪水,心道:难道我青丘一族便活该任人宰割吗? 因此在后来的八年里,陆湘一直用各种办法让陆离闭关修炼。 从前为了保护他而瞒着他的事情,陆湘也都全部告诉了他。 陆湘只遗憾,生逢此乱世,陆离註定没办法无忧无虑的安然度过这一生。 与其想方设法给他编制一只金笼子,让他对这“太平盛世”一无所知,倒不如放他去翱翔九天,让他真正强大起来,可以保护好自己。 不止是这些,关于曾经姑姑带他在大泽山的生活,陆离也很想念。 ——十年前。 一日清晨,一缕细细的阳光从小木屋的天窗漏了下来,洒到陆离脸上。 “小殿下,姑姑喊你起床吃饭了。”外屋传来了三水的声音。 “知道了,姑姑,我这就来。”陆离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的答道,随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陆离麻利地穿好一身素净的白衣,将头髮用一梨木小簪束成顶髻,方才出了屋子。 过了半晌,姑侄二人和三水一同坐上了餐桌。 陆湘与陆离皆是全身雪白的九尾灵狐。不同的是,陆湘的头髮是银白色的,陆离的头髮则是黑色的。
第28页 九尾狐到了二十岁时,头髮才会变为银白色。 三水是一只灰黑色的水蟒,化作人形时着一身灰色的衣袍,披散着一头乌髮。 自打陆离记事起,三水就一直跟随在他和姑姑的身边服侍他们了。 吃过早饭后,陆湘看着陆离道:“阿离,你如今已经十四岁了,也该入世歷练一番了。” 陆离问道:“何为入世歷练?” 陆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我们九尾狐族的孩子,都要在十四岁时独自离开家乡入世生活几年,体味一番尘世生活,再回到家乡。我十四岁时你才两岁,离不开人,我才不曾去,可如今你到了年纪,应该去人世歷练歷练了。” “可是姑姑不是说,那是我们家族在我们的家乡青丘时的习俗吗?现在青丘已经毁了……我们生活在这大泽山,岂不是与人世也没什么区别……”陆离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 “大泽山是荒山,当年我带你逃命才选择躲避于此,附近百里都几乎没有人烟。所以,你还是要去个人多一些的地方体验体验尘世生活。”陆湘温柔地笑着对他说道。 陆离问道:“哦,那好吧。不过,我应该去哪里呢?” 陆湘想了想,道:“你自己先在空中腾云往下看看,自己选择一处喜欢的地方落脚。在人世游歷几年,就可以回来啦。” 陆湘刚刚说罢,陆离就准备腾云去了。 “哎,回来,”陆湘叫住他,“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嘱咐你呢。” 陆湘又道:“你的白玉箫‘月华’……是当年你母亲的法器,威力无比。月华是雪狼族的镇族之宝,在人世数百玄门之中亦赫赫有名,不可显露于人前。” “好,姑姑。”陆离又点了点头。 “月华”是一支精緻的白玉箫,约十八寸长,箫尾系一鲜红的流苏,是陆离的母亲涣月的法器。 涣月是一只雪狼,陆离的父亲陆诗仪少时入世歷练,不想却迷了路,走到了北荒玉凉山境内。 因寒冷难耐,又寻不到出口,陆诗仪昏迷在一雪狼洞口,为一名雪狼族的少女所救。 那少女即是涣月,雪狼族族长最疼爱的小女儿。 后两人逐渐生情,陆诗仪也向雪狼族长示明了身份。 于是雪狼族长便将镇族之宝白玉箫‘月华’赠予女儿,并送其二人回到了青丘。 此箫杀伤力巨大,吹奏的急时杀人于无形,吹奏的缓时可以清心安神。 月华目前是陆离唯一的法器,也算是母亲留给陆离唯一的念想。 “带两个梨子再走吧。”陆湘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两只梨子塞给了陆离。 陆湘曾告诉陆离,他们曾经的家乡青丘长满了梨树,一年四季都是一片梨花海,一年四季都有又脆又甜的梨子吃。 因此后来青丘被毁后,陆湘带着刚刚出生的陆离逃到了大泽山,也在此植了很多梨树,让陆离自小不缺梨子吃。 要注意的事情陆湘都叮嘱了一遍,东西也都打点妥当后,陆离就拜别了陆湘。 陆离走后,陆湘也带着三水和一些秘密寻找的小妖离开了大泽山。 陆湘没有告诉他,其实她是打算回到青丘,修復他们的家乡。 她不忍心让陆离看到青丘遭遇那场大劫杀后惨不忍睹的景象,恰好也趁他去人世歷练的这几年,好好修復一下青丘。 待陆离歷练归来,就接他回家。 谁成想,陆离会以这样的方法回到陆湘身边。 再者,陆湘又亲眼目睹了雪狼一族满门惨死在白雪洞,暴尸冰山数十年的惨状。 因此,陆湘心里的最后一份隐忍也烟消云散了。 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那些暴徒血债血偿。 ☆、雪莲 过了很久,陆离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他颤巍巍的似是站不稳,三水连忙过去扶他。 陆离一抬手,示意他不需要。 “我知道,咱们现在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但是对不起,我是一定要先去安葬好我哥哥的。”陆离的语气柔和却果决。 苏卿尧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柔声宽慰他道:“没关系,我们都理解你。我们会帮柒夜置一口最好的玉棺,将他好好安葬于钟灵山。” 陆离无奈地苦笑道:“你觉得,他会愿意被葬在灵隐的地盘上么?” 苏卿尧顿了顿道:“那……你的意思是……” 陆离道:“我要扶哥哥灵柩回北荒,将他和他的族人们安葬在一起。” 三水道:“那我与小殿下同去。” 陆离道:“不必,我独去即可。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大家。” 三水很清楚陆离的脾气,他虽然平日里都是柔顺和气的样子,但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人改变的了。 于是,三水只轻声应了句“是”就不再说话了。 陆离运转灵力将柒夜的遗体化为原形,收了起来。 “我此去只消三日,三日后,苏府见。” 语罢,陆离已经腾上了云绝尘而去。 苏卿尧和三水只得回到苏府等候。 苏佩见只有他们两人回来,问道:“那狐仙呢?”
第29页 苏卿尧道:“他带柒夜的遗体去了北荒安葬,说是三日后回来。” 苏佩震惊道:“你是说……柒夜已经……” 三水遗憾地道:“不错,柒夜公子已经献祭于谪仙伞,将灵隐的魂魄永世封印于钟灵山了。” 苏佩沉默了。 眼下,柒夜祭了伞,陆离去了北荒,可不就是说清池还得这么被灵隐的梦魇折腾至少三天。 苏卿尧问道:“怎么?清池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苏佩摇了摇头,嘆道:“还没有。” 苏卿尧道:“这就很奇怪了,柒夜都已经祭了谪仙伞,灵隐的魂魄已被封印,如何还能支撑这个梦魇来折磨人?” 三水思虑片刻道:“许是因为……这执念真的够深吧……” 苏卿尧道:“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按他的执念去让我母亲復生的。她一定不能接受用这样的阴邪术法,因为自己而害死了一千个无辜的生命。且父亲也已经故去,他们如今合葬一处,万不能再有别的变数。” 三水瞥了一眼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苏佩,道:“不如,我们再去一次飞花堂……” 苏卿尧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只在这里坐以待毙,什么事情都靠阿离来做。上次阁楼里的事情对我来说太突然,我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怕是会错过很多细节,现在我们再去那里勘察一遍,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苏佩支支吾吾道:“我……也想同去……” 苏卿尧道:“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们吧,你去了谁来照看清池呢?” 苏佩转头巴巴的看着三水道:“能否请三水先生作个法,将清池化成原身,让我来抱着她……” 三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便一道去吧。” 说罢,三水扬手朝榻上的清池施了一道法术,清池顿时化作了一只青色的小狐狸。 苏佩小心翼翼的抱起清池,随苏卿尧与三水一道去了飞花堂。 到了飞花堂,三人在苏卿尧的指示下径直去了那间阁楼。 推开门,苏卿尧示意三水左边的第三盏烛台暗藏机关,三水走过去,拽出了那盏烛台。 那面右墙缓缓转过来,暗室被一览无余的暴露出来。 其实这间暗室空间并不小,也放置了许多东西,只是他们第一次来只注意到了那口悬于墙上的放着姜瑶遗体的水晶棺。 苏卿尧道:“我眼睛看不到,就不插手了,你们仔细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吧。” 苏佩将清池交给了苏卿尧道:“少爷可否……” 苏卿尧接过清池,小心地抱住,道:“放心吧,你快去清查这里的东西,我来看着她。” 而另一边,陆离也已经到了北荒。 他抱着柒夜的遗体,缓缓地走到了当年他与陆湘一起为雪狼族做的陵园。 陆离放下柒夜,以灵力在玉凉山上挖了一块巨大的坚冰下来,又用月华化作的斧头削削砍砍的凿出来了一口冰棺。 陆离朝柒夜施了个法,又把他从原身变了回来。 陆离将柒夜放入冰棺,又仔细的安葬好,刻上了一块墓碑。 碑底,陆离留了一行小小的“表弟陆离,立于深秋季。” 做完这一切,陆离却并没有离开。 他此刻处在玉凉山半高处的后山处,又继续往上,爬到了山顶。 陆离在山顶见到了一朵巨大的七瓣雪莲花,冰清玉洁,标緻素雅。 在那朵雪莲的底部,盘踞着一条赤色巨蟒。 巨蟒似是感应到有人来,慵懒的游移着爬到陆离面前,抬起头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看着他。 巨蟒看了他一会儿,摆了摆头,竟然开口说话了。 “狐君殿下,何故来此?”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缓缓地问道。 陆离道:“你,就是守护这雪莲的火蛇?” 赤色巨蟒道:“我在玉凉山守护这七瓣雪莲,至今已有数百年了。玉凉山层冰积雪,终年不化,寒冷异常,没有任何植物可在此生长,除了以我的体温维护着的这株雪莲花常年盛放于山顶,就是那棵红梅树了。” 陆离这才注意到,在不远处还有一棵梅花树,开着血红的花儿,树龄似是已有百余年。 那红梅花可以说是除了那巨蟒外,这银装素裹的玉凉山唯一的点缀了。 陆离道:“这雪莲的花瓣,当真可医百病吗?” 巨蟒道:“此雪莲乃是千年的神物,取此雪莲花瓣,除不能叫人起死回生外,其余诸病皆可花到病除。” 陆离道:“如何交换?” 巨蟒道:“雪莲只此七瓣,为保其永生,每有人想取用必要找一极难得稀世珍宝来交换。” 陆离道:“什么稀世珍宝,你尽管说。” 巨蟒道:“青丘狐君您的一条尾巴,北荒雪狼族的一颗心,抑或是南海鲛人族的一滴眼泪,皆可交换一瓣雪莲。” 雪狼可无心而活,但失心后也会失去七情六慾。 但雪狼族已覆灭,第二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
第30页 而那南海鲛人,一生只有三滴眼泪。 且鲛人极难有感情,一生都不曾流泪的比比皆是。 鲛人之泪必要在绝处才有机会得上一颗,是比青丘狐尾还稀罕的东西。 陆离思忖了很久,道:“还请火蛇继续供养此雪莲,来日我必回此交换雪莲花瓣。” 火蛇道:“九尾狐仙断尾之痛非同寻常,请狐君三思而后行。” 陆离转身笑了笑,没有应答。 火蛇又道:“狐君慢走。” 陆离回头瞥了一眼那朵雪莲花,拂袖而去。 而阁楼的暗室里,苏佩和三水也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一一排查了那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法器和各种尺寸的瓶瓶罐罐,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的都丢到了一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的都整齐的码放在门口,准备带回苏府慢慢研究。 最后,他们在之前悬棺的墙根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玉匣。 玉匣看起来光滑温润,似是被人常年抚摩。 原以为藏着什么神秘机关的钥匙或者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而打开那玉匣后,苏佩和三水只看到了两条浅紫色的帕子和一个小白瓷药瓶。 帕子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但还是能看出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 而那瓷瓶里的药粉也早已经结了块儿,还有些泛黄,一定早就不能用了。 苏佩和三水一时有些疑惑,便去问苏卿尧。 苏卿尧摸了一下那两张帕子和那个瓷瓶,突然想起来了几日前在清池的梦里看到的场景。 苏卿尧灵光一现,道:“我想,我已经有办法解决清池的梦魇了。” 苏佩忙问:“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苏卿尧道:“把这两条帕子和这个瓷瓶,埋到灵隐的骨灰处。” 三水道:“这个法子能有用吗?” 苏佩接过苏卿尧手里的那两条紫帕和瓷瓶利索的放回玉匣,道:“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不试怎么知道,我们现在就去埋了它们。” 于是,商议了一下后,三人便再次分头行动了。 三水与苏卿尧一道去钟灵山安置玉匣,苏佩则带着清池和那些在暗室里清出来的东西回苏府等候消息。 到了钟灵山,三水朝一处插着桃木枝的小土丘走去,这是他当初埋葬灵隐的骨灰的地方。 三水在小土丘旁边掘好一个坑,从苏卿尧手中接过玉匣,把它深深的埋了进去。 埋好了玉匣,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 苏卿尧和三水在钟灵山上小驻了一会儿。 苏卿尧将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道:“阿离已经走了快一天了吧。” 三水笑了笑道:“小殿下乃是九尾狐仙,又闭关潜心修炼数年,修为高深莫测。且他说三日后回来就一定会三日后回来,苏掌门不必太过担忧。” 苏卿尧道:“倒没有太担忧,我只是想他了。” 三水:“……” 三水心道:这两个人分明只分开了多半天,至于这样的矫揉造作…… 但转念一想,不过小别半日就如此思念,那陆离消失后的那八年,他又是如何过的呢。 ☆、小别 苏卿尧和三水回到苏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两人进了大门,院子里静静的。 这是苏佩这几天来头一次没有听见动静就往外跑,看样子这寝食难安的几天终于是熬过去了。 两人到了正殿,苏佩正在餵榻上的清池喝粥。 清池这几天委实被这梦魇折腾的不轻,脸都小了一圈。 瞧见苏卿尧和三水过来,苏佩喜笑颜开的放下粥碗,站起来扯着苏卿尧道:“果然还是少爷你有办法,你们去了钟灵山后半个时辰,清池就醒过来了。” 苏卿尧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灵隐生前一双手沾满了妖族的鲜血,落得千刀万剐的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但此刻,他竟然还是对灵隐起了一丝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觉。 不知道那究竟是心酸还是同情。 明知会遭反噬报应永世不得超生,他还是不顾一切的去做。 守着姜瑶冰冷的遗体二十多年,却置她于水晶棺内,不曾有半分的轻薄。 到最后被千刀万剐,执念竟也不过是想带走当年,那寒冬腊月里敷上伤口的一点儿药粉,和一段儿浅紫色的温柔岁月。 原来灵隐这一生,自被姜瑶带上了钟灵山,就都在为姜瑶而活。 可心中执念冥顽不灵终是害人害己,到头来大梦一场,人去楼空,不得善终。 苏佩见苏卿尧默不作声,敛了敛笑容问道:“少爷,怎么了?” 苏卿尧这才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清池也终于是醒了,你也不用天天苦熬着了。你们俩这几天都被折腾的不轻,好好休息一下吧。” 清池被梦魇折腾了几天水米不进,整个人有些虚,她方才已经自己喝完了那碗粥,好好地躺下了。 苏佩帮她掖了掖被子,也终于可以回自己房里安心睡上一觉了。 三水此刻却有些忐忑了。 陆离走的时候只顾得上伤心,还没有盘问他,那谪仙伞和记载用法的古籍是如何不翼而飞并且恰巧让柒夜看了去的?
第31页 三水只记得,那天他们第一次去飞花堂搜查灵隐的住处时,他刚刚收拾好这些东西,准备跟上陆离他们,结果不知怎么的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让他脚下一软,然后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陆离今天中午作法把他变回人形的时候了。 而这中间将近两天的时间里,他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全然记不清都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化作原身。 三水正七上八下的忧虑着陆离回来会怎么盘问他,苏卿尧道:“已经忙了一天,三水先生先去歇息吧。” 三水道:“好,那苏掌门也早些休息。” 三水虽为水蟒,却一向怕热。 因此虽然锦城已至深秋,他也喜欢化作原身盘到院子里的枇杷树上去睡觉。 三水刚刚要化身,苏卿尧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下午我们在阁楼的暗室里清查出来的那些东西现在在何处?” 三水道:“方才进门时看到,都已经被苏佩公子堆放在大院的西北角了。” 苏卿尧道:“好,我知道了。那就先告辞,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三水有些狐疑,想着苏卿尧又看不到东西,问这些东西做什么。 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化了原身蜿蜒着爬到了枇杷树上睡觉去了。 苏卿尧则缓缓走到院子的西北角,蹲到那堆下午在阁楼里清查出来东西前,取了几样慢慢摸索着。 突然,他摸到了一个类似香包的东西,那香包上的绳子是散开的,像是谁不经意间掉落的东西。 他将那枚小小的香包捡起来送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不知为何那香气竟有一丝似曾相识。 起初他以为应该是灵隐收藏的母亲的东西,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首先,若是母亲的东西,灵隐一定也会小心翼翼的收藏在那只玉匣里,不会这样随意丢出来被苏佩他们当杂物捡出来。 再者,阁楼的暗室应该只有灵隐与他们几个去过,一群大男人不可能会随身配着这种女儿家的小玩意儿。 苏卿尧一时想不通,只好把它先收起来,等陆离回来他们再一同分析。 ——两日后。 清晨,陆离如约归来。 刚一到院口,陆离就看到苏卿尧倚在正殿门外等着他了。 看他这副倚门盼郎归的样子,陆离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敛了唿吸,悄悄地点着小步子朝苏卿尧走了过去。 陆离无声无息地绕到苏卿尧身后,勐地从背后搂住了他。 苏卿尧微微一笑,握住陆离扣在他腰间的手道:“回来了?一路上可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陆离惊道:“我刚刚明明一声没出,你怎么发现我的???” 苏卿尧道:“气息。” 陆离道:“嗯……?” 苏卿尧转了个身把陆离拥入怀中,埋头靠在他颈窝边轻声说道:“你的气息,对我来讲,独一无二,好认的很。” 陆离闷声道:“嗯……” 苏卿尧摸了摸陆离的头,又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快进屋来,外面冷。” 陆离一面牵紧了苏卿尧的手推门进屋,一面道:“知道外面冷你还在这里站这么半天,生病了我可不伺候你。” 苏卿尧道:“没有很久,我也是刚刚出来。” 陆离用力捏了一把他的手道:“刚刚出来手就这样凉了?” 苏卿尧:“……” 清池一脸坏笑的从床榻边的屏风后面钻出来道:“哎呦呦,一回来就这么浓情蜜意的呀,真是小别胜新婚,啧啧啧。” 陆离道:“刚一醒过来就又开始耍嘴皮子了。” 清池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笑嘻嘻地道:“狐仙大人,可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说你这一走就是三天,岂不是相当于让我们苏大掌门苦等了九年啊?” 陆离八年前就已经习惯了清池平时家常便饭一样的调侃打趣儿,也不理会她,只道:“她这梦魇是如何解开的?是不是哥哥祭伞后就……” 三水在一旁疯狂使眼色示意陆离别讲了,陆离说到一半又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清池却已经感到了异样,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沉默了片刻,她颤声问道:“你们刚刚,说我大师兄怎么了……?” 苏佩过去搂住她的肩膀笑着道:“没什么没什么……” 却不等他说完,苏卿尧就开口了。 苏卿尧不急不缓的平静说道:“三日前,柒夜祭了谪仙伞,已经封印了灵隐的魂魄。阿离此三日,就是扶灵回北荒安葬柒夜的。只是我们发现灵隐的魂魄被封印后,你仍然是没有醒来。我们也不好再拖,又一次去了飞花堂的阁楼。在暗室里我们找到了灵隐珍藏多年的我母亲当年给他的两条帕子和一瓶药粉。我们把这些东西埋到了他的骨灰旁后,你就醒过来了。” 自苏卿尧说出柒夜祭伞后,清池的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听完苏卿尧这么大一段话,清池早已泪流满面。
第32页 苏佩面露难色,皱眉看着苏卿尧道:“少爷,您为何……” 苏卿尧再次打断他道:“我们即便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她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闻言,陆离和三水在一旁也是唏嘘不已。 现在的事情对于自小就生长在飞花堂的清池来说,也无异于一夕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在清池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记忆里,几乎所有的温暖都是和飞花堂有关的。 可是现在,大雪夜里发现被抛弃在荒郊野外的她,并把她抱回飞花堂的大师兄柒夜三日前祭了伞。 给了她一个家,教她读书修习的师父灵隐五日前被千刀万剐,封印于钟灵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从小把她当做亲妹妹,给她做可口的饭菜和漂亮衣服,弹曲子给她听的师姐六日前在她面前自尽。 曾经在飞花堂一起生活的兄弟姐妹,这几日也都四处散去了。 清池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她蜷起双腿,捂着脸把头埋进两膝之间,止不住的呜咽了起来。 苏佩想扶她起来,也没有成功。 陆离道:“地上凉,你若是心里难受,就去床上躺躺吧,我们不打扰你。” 清池现在的样子,和三日前见到柒夜冰凉惨白的遗体时的陆离一般无二。 其实仔细想想,柒夜不仅是陆离最后一个亲人,也是清池最后一个亲人。 过了半晌,清池突然扶着地板爬起来,她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一双大眼睛已经变得红肿。 清池哽声问道:“我大师兄……是如何知道谪仙伞的封印术法,又践行了的呢?” 陆离没有说话。 三水硬着头皮上前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古籍与谪仙伞……让柒夜公子拿到了手……” 清池道:“是何缘故?” 看着目前清池这副红眼的样子,三水心跳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道:“那天你昏迷,我们第一次去飞花堂搜查灵隐的住处时,我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跟上小殿下,结果不知怎么的我突然间就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小殿下说我当时,不知何故化了原身……” 清池思虑片刻道:“我前几天里虽然是被困于梦魇恶境,却也大概迷迷煳煳记得自己化了两次原身。” 陆离道:“不止你们,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单方面宣布清池是个脆皮鸭女孩没错了……而且是卿离cp第一粉头…… ☆、下厨 清池道:“所以……?” 陆离道:“根据我们的分析,必然有个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操控着我们的行动,像是在故意的一步步引我们去做什么。但目前看来,这位暗中动手脚的人,似乎只能控制妖。” 清池只感觉后嵴发凉,道:“这是什么邪术,只能控制妖……?” 陆离道:“目前来看,这人不知使了什么邪术,可以让妖不由自主的化作原身听其指令活动。且我们在受控制这段时间里的记忆全部是空白的。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知道自己被控制化了原身,却不会记得在这期间自己都做了什么。” 清池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陆离道:“此人引柒夜祭伞封印灵隐,我想他一定与灵隐有什么过节,而且是很深的过节。这人应该是怕灵隐惨死后化作厉鬼寻仇,所以灵隐才刚被我们处死,他就想方设法引柒夜去祭伞封印灵隐。” 苏卿尧道:“清池,你还记得灵隐生前的交际圈里都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清池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又懊悔又自责地道:“师父……他作为飞花堂堂主,生前交际几乎遍布修真界各大玄门,且我当时只顾着自己玩乐,竟然从没有留心过这些事情……” 陆离道:“无妨,我们再去飞花堂看一看吧。” 苏卿尧道:“不必。在你离开的这三天里,我们差不多已经把整个飞花堂翻过来了,稍有点儿价值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搬了回来,现在堆在院里西北角。” 陆离道:“那我去瞧瞧。” 众人便随陆离一道到院子里来看那堆东西。 陆离瞥见,那堆东西里有一把啮刀。 陆离捡起那把刀,仔细端详了片刻道:“你们看,这是把削竹子制箭的刀。” 清池道:“师父平日里又不用弓箭,拿啮刀做什么?” 陆离道:“卿尧左臂上的箭伤,与几日前三水在钟灵山后所受的箭伤,伤口痕迹为同一种弓箭所留。且这箭,是极力模仿长风所造。” 清池并没有似往常一样惊讶的追问为什么,而是问道:“那么,既然模仿,就一定会留下破绽。这箭与大师兄的长风究竟有何不同?” 陆离道:“箭柄无异,箭矢不同。长风的箭矢有内折的倒钩,而这种箭并没有。总的来说,若是长风扎进肉里,不管怎么处理,再取出来的时候都一定会把一大块肉扯到外翻,但这种箭矢只是平日里普通的那种。只不过是外形模仿的极其相似,却不解其中的关窍,照猫画虎罢了。”
第33页 苏卿尧道:“此人模仿长风造箭出来还四处伤人,应该是为了嫁祸柒夜,让我们彼此之间产生嫌隙窝里斗。然后再引诱柒夜去祭伞,好让我们对柒夜祭伞的事情无动于衷。” 陆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想不通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控制柒夜。” 苏卿尧突然想到了什么,从琵琶袖里摸出那晚找到的香包道:“还有这个,也是在那间暗室里发现的。一看就是姑娘家的东西,我们一群大男人是断不会随身佩戴这种东西的吧?” 陆离刚刚要接过去看,却被眼尖的清池拦下来了。 清池将这枚银白色的绣工精緻的小香包拿在手里,看了几眼道:“这个……是我师姐的……” 苏卿尧这才想起,为何觉得这气味似曾相识。 那日他们大婚,素尘佩的也是这个味道的香包。 苏卿尧略有震惊地道:“她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飞花堂的暗室里?” 陆离嘴角轻轻上扬,道:“如此看来,我那时的推测,是对的了。” 众人一齐道:“什么推测?” 陆离道:“自从那晚素尘突然撞到灵隐的剑上自尽,我就感觉她似乎很不对劲儿。那晚事发突然,并没有人能事先知道我会去寻仇。而她在自己的大婚之夜,对这件事情却表现的似是早有准备格外淡然,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苏卿尧攥紧了拳头,道:“她一定是早就知道灵隐这狗贼干的这些勾当,说不定她还是帮凶!” 清池一边摇头一边辩驳道:“我师姐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师姐宁可一死都要为你们争取擒拿师父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是帮凶呢?!” 苏卿尧道:“当时的情况,若非提前准备好,怎么能有那么快的反应去撞灵隐的剑?说不定她也是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良心发现,正好藉此以死谢罪。” 陆离道:“你们先别吵了,她是不是帮凶我们暂时不能确定,但是她知情却一定是事实了。她知道灵隐做的这些事,而且说不定,她还与这只不露面的幕后黑手有什么关系。” 苏卿尧道:“阿离,你不必再为她开脱。” 转而又唤了两名家僕过来,道:“你们去把素尘的牌位还有灵柩都抬出苏府,我那日并不曾与她拜堂,不算夫妻礼成。我苏家,从没有这样的人。” 清池朝苏卿尧深深揖了一礼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多说,只求苏掌门能网开一面。师姐已去,苏掌门就留她一份颜面在吧。恳请苏掌门将师姐灵柩交由我带出苏府,回飞花堂安葬。” 苏卿尧也明白死者为大,不再坚持,算是默认答应了清池的请求。 两名家僕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处理。 陆离在一旁沖那两个家僕使了个眼色道:“你们还不赶快跟着清池,把这灵柩送到飞花堂去。” 那两个小厮不敢耽搁,连忙照陆离的吩咐去做,又有几个人自觉的过来帮忙。 出苏府的时候,清池回头又向苏卿尧施了一礼道:“多谢。” 苏卿尧道:“不必,原本就是应该的。” 陆离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们不如就耗着吧。” 苏卿尧道:“什么叫耗着……?” 陆离拈起苏卿尧的一缕头髮,一边把玩儿一边说道:“此人多次对我们下手,却并未赶尽杀绝,目前也只取了哥哥一人性命为他祭伞封印灵隐。因此他必然想要利用我们达成自己某种需要。既然这个人是利用我们来帮他做事的,他就一定会再次动手,只要动手总会留下破绽和线索。彼时我们只要顺藤摸瓜就好,何必要像现在这样费力气分析排查又猜不出所以然呢?” 苏卿尧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离道:“什么都不做,平常过日子就行了。” 苏卿尧:“……” 陆离道:“想必这几天大家也是都很累了,今晚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大家都休息一段时间吧。” 清池回到苏府的时候也已经是天黑了,见众人已经在正厅摆好了桌椅碗筷,她不由自主的眼眶有些湿润。 而这一次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居然是苏卿尧和陆离。 清池在苏佩旁边坐下,问道:“他们两个做的饭……可以吃吗……?” 三水笑嘻嘻地道:“不敢评议苏掌门,但我们小殿下最近几年一直在练习做饭,现在的手艺可是好的不得了。” 苏佩道:“我家少爷也是,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厨艺,就是从来没给我们吃过,但想来口味一定不会差。” 厨房里,陆离正拌着一盆糕粉,苏卿尧也在专心的揉着面团。 苏卿尧还记得八年前陆离烤的那只玄妙的酥梨,思索了好半天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句:“阿离,你确定,你做的饭可以吃吗……?” 陆离有些不服气道:“我那次明明就是第一次练手没有经验,而且又不够专心,才做成那样的嘛。我在青丘闭关修炼这几年,也时常会练习做饭的,我姑姑和三水都说可好吃了。”
第34页 苏卿尧微微一笑道:“好巧,我这几年,也在练习做饭。” 陆离道:“你一个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的大少爷,干什么都有人伺候着,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也下到厨房来了?” 苏卿尧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不会做饭,那这件事以后就我来做,别人再怎么伺候的好,我都不放心,只有我最清楚你的口味。” 陆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情话撩的有些飘飘欲仙的出神,低下头来腼腆一笑,脸颊微烫,不知身在何处了。 苏卿尧又道:“你呢,为什么会有兴致研究厨艺?” 陆离道:“我当年想给你烤梨吃,第一次做没做好,只觉得十分遗憾。后来自己在青丘渐渐的学会了,又觉得只有烤梨远远不够,只想把所有在锦城吃过的美食全都学会做法。当时虽感到重逢之日遥遥无期,却认认真真的盼望过很多,再见到时要为你做的事。” 这两个人都被对方撩的脸色泛红,苏卿尧也顾不得手上的面粉,轻轻捧起陆离的脸,低头吻上了那两片迷人的薄唇。 陆离只感觉一阵酥麻传遍了全身,不由自主地用双手勾住苏卿尧的脖子,全心全意的享受并回应着这个绵长温热的吻。 过了好半天,两人才依依不捨的松开了对方。 陆离瞥了一眼两人头上脸上衣服上沾的面粉,又看了一眼案板上干到一半的工程,颤悠悠地道:“先……先把饭做好吧……” 苏卿尧轻声应了句:“嗯……” ☆、美食 两人不再腻歪,开始专心致志的干起正事来。 陆离怕他们等的急了,就吩咐了几个家僕先上了菜,他们则继续在厨房里鼓捣着最后的面点。 几道精緻飘香的锦城菜端上了桌,家僕们说,让他们先吃着。 虽然都饿了,但他们三人谁都没好意思先动筷子。饶是一个个的盯着那几盘子菜快要流出口水来,也还是乖乖的等着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苏卿尧和陆离。 又过了一会儿,家僕们才呈上来了五碗虾子面和一大叠软香糕。 那虾子面汤色清亮,面条上的淡红色虾籽周围飘着细小的香葱末,一股浓香的骨汤味顿时钻进了大家的鼻子。 而软香糕都被切成玲珑小块儿,整整齐齐的躺在那青花白瓷高足盘里,泛着淡淡的薄荷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清池勐吸了几口眼前美食散发出的诱人气味,称赞道:“真的好香啊!不过,听佩佩说你们忙了两三个时辰,只做出来这两样东西啊……?你们……真的一直只是在做饭吗……?” 苏卿尧:“……” 陆离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光那面条就压了三遍。软香糕那糕粉也是从磨碎再到拌匀了蒸熟切块,没有一道工序是轻巧的。” 清池勉强相信了这个解释,点了点头道:“好吧好吧,神仙眷侣辛苦了。” 苏卿尧道:“咱们也是好久没有这样吃过饭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按理说不该饮酒的,但我还是备了,大家都喝两杯吧。” 苏佩忙摆摆手道:“不行不行,清池这酒量就是一杯倒,两杯可要不省人事了。” 清池撇撇嘴道:“你以为我还是八年前啊?再说了,八年前我才多大啊,当然一杯倒了。” 陆离道:“是啊,上一次这样吃饭……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苏卿尧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再这样煽情下去,大家都抱一块儿哭吧,这饭还吃不吃了。先吃饭,有什么事儿都吃完再说。” 众人都拿起了筷子,不再多说。 苏佩给清池夹了好多她爱吃的菜,陆离看见了,哪里肯示弱,直接把菜夹起来餵到了苏卿尧嘴边。 苏卿尧也颇为得意的享受着陆离的投喂,清池甚至觉得,哪怕苏卿尧蒙着眼睛,他们也能眉来眼去。 三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慢慢吃那碗虾子面,也不看他们四个。 …… 其实今天桌上这些菜,都是八年前苏卿尧带初到锦城的陆离去长街吃过的。 ——八年前。 这日天气甚好,苏卿尧想着陆离是头一次离家游歷,必然还未尝过他们锦城的美食。 因此晨起后,苏卿尧刻意没让家僕们多备菜,他和陆离只一人喝了一碗清粥。 喝完粥,陆离轻轻地放下碗,转了转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苏卿尧道:“我们今天……只吃这一点吗……?” 虽然感到胃里并没有被满足,可住在人家家里,大肆要吃要喝终究是不太好的,但陆离又着实好奇,忍不住问出了口。 苏卿尧温柔地朝他笑了笑,道:“今天带你去锦城的长街玩儿,保管你吃到撑的走不动路。” 锦城人素来讲究生活情调,吃喝玩乐样样都不含煳。 尤其是吃,无论点心零嘴还是汤品正菜,锦城人饭桌上的东西总能叫人拍案叫绝流连忘返,就连路边摊的小食也十分吊人胃口。 这几日里听陆离讲他随姑姑生活在荒山上十几年的经歷,苏卿尧忍不住有些心疼,想着一定要让他尝尝生活的甜头。
第35页 所以自然是不会少了拿这些好吃好喝款待陆离一番,顺便让他开开眼界的。 二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长街。 长街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长。 整个锦城差不多就是以长街为对称轴的。作为城中心,这里自然是最繁华的。 长街有多长,也没有人具体的量过,人们大抵也只在最热闹的一段活动。 这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小摊位,但将近七成都是卖吃的或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余下一些是茶楼酒肆,里头有些戏班子。 也有一些游走的江湖郎中,说书先生,相师,杂技艺人等人。 陆离跟着苏卿尧,一路都十分好奇的瞧着这里的一切,却不怎么做声,都是认认真真的观察着。 二人在一处糕点铺子前停了下来。 “小二,来份软香糕。”苏卿尧招唿了一声,店小二笑嘻嘻的从那小窗里接过钱,递给苏卿尧一个黄色的小纸袋,袋里插放着两枚竹籤。 “想吃吗?”苏卿尧笑道。 “想!”一旁的陆离早就被那袋里的气味勾引的垂涎不已,伸手就要去拿签子。 苏卿尧露出一丝坏笑,把那袋美味扬手举起,仗着比陆离高出三寸的优势让他够不到,“叫哥哥,就给你吃。” 陆离:“……” 明明感到委屈,却又因为实在想吃,犹豫了片刻,陆离还是喃喃地唤了一声“哥哥……”。 苏卿尧被他这一声叫的十分开心,伸出手来捏了一下他的脸,笑道:“你可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狐狸精!” 然后拿起一枚签子插上一块软香糕,送到了陆离嘴边,吃到了软香糕的陆离甜甜一笑,瞬间就忘了方才被占便宜的不愉快。 软香糕是以糯米粉、粳米粉、薄荷汁和白糖制作的一道糕点,拌匀糕粉后适当加料以旺火蒸熟,切成小块晾凉后食用,松糯可口又伴着丝丝薄荷的清凉,吃起来又软又香甜。 锦城人极爱吃软香糕,也属锦城的软香糕做的最绝妙,百年来软香糕一直是锦城最受欢迎的糕点。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那一小份。 又行至一烤梨摊前,那老伯正切着一大片梨膏糖,一旁的火炉上放着一圈还冒着热气的烤梨。 苏卿尧又买了一只烤梨,一份梨膏糖给陆离。 “哈哈,梨我可是从小到大没少吃的,”陆离挑了挑眉毛道,“小时候我姑姑在后山植了很多梨树,每年我都有很多梨子吃的,姑姑还说,我们家乡有一片梨花海,一年四季都不缺梨吃。” “我们锦城的烤酥梨你倒不一定吃过,”苏卿尧浅浅一笑,“你尝尝就知道了。” 陆离随即咬了一口,那烤酥梨温热多汁,酥脆香甜,入口即化,陆离彻底被征服了。 “卿尧,你们锦城的酥梨就是不一样啊,我以前在家里吃的梨子也很清甜,却没有这样酥脆的感觉,而且我姑姑也从来没给我烤过梨子。” “阿离,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苏卿尧看他眼睛里都要迸出星星了。 “是啊,”陆离放下烤酥梨,咂咂嘴道“我姑姑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的东西就会好很多,甜食本来就容易让人忘记很多苦涩的事情呀!” 苏卿尧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小白狐,也浅浅一笑道:“真好。” 陆离咂咂嘴道:“你们锦城还有什么好吃的,你快带我去!” 陆离拽了拽苏卿尧的衣袖,一脸的期待。 “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日后我带你慢慢尝个遍就是了,一天哪能吃得下那么多东西,不过前面那条街拐角处有一家酒铺,那里的八仙醉可是远近闻名的好酒,我带你去尝尝。” 说罢,苏卿尧牵起陆离的手朝那家小酒馆走去。 “卿尧……,”陆离被他这一牵弄的微微有些尴尬,“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男孩子牵着手有些奇怪么……?” “哦,也许是你不曾在人世生活过,不适应我们的习惯吧。在我们这里,男孩子和男孩子手牵手是很寻常的事情。”苏卿尧一脸平静,面不改色的说道。 “可是……我感觉好像有好多人在看我们啊……”陆离语塞道。 苏卿尧继续一本正经地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长的太过于英俊,比较引人注目吧。” 陆离:“……” 陆离就这样被苏卿尧牵到了小酒馆,酒馆的小伙计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见苏卿尧是常客了,那小伙计也不含煳,麻利地端上来两个精巧玲珑的白瓷小坛。 晶莹圆润的坛体上贴着一枚菱形的米白色的标籤,标籤上用小楷题写着“八仙醉”三个字。 “这酒为什么叫八仙醉啊?”陆离看了一眼酒罈,“难道是酒劲太强,能一下子放倒八个神仙么?” 苏卿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那名小伙计忙笑着向他解释道:“小公子,这酒是以当年所开的八种花加之来年开春时钟灵山顶积雪的融水酿成的,分别是樱花,杏花,桃花,梨花,槐花,桂花,菊花,梅花。喝起来花香幽长,沁人心脾,度数并不高,却因过分美味直叫人想喝到一醉方休,故名‘八仙醉’。”
第36页 听了这番解释,陆离迫不及待地揭开了酒罈上的小封条。 一阵空灵又清新的幽香扑鼻而来,饮下一口,只觉入喉清冽,果真回味绵长。 喝完一坛八仙醉,陆离的脸上泛起了一片若有若无的浅浅的红晕。 陆离的肤色本来就十分白皙,活像个瓷娃娃,加之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现在更加好看了。 苏卿尧没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一下。 陆离也不反抗,只是小小的翻了个白眼道:“哼,看在你今天请我吃了这么多好东西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苏卿尧笑道:“想不到八仙醉这么清的酒,你也能喝个微醉。我原以为你们狐族的酒量都是极好的,没想到清池和你都不是。” 陆离道:“我从小长在那荒山野岭里,正经的饭菜能吃得饱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机会寻酒吃。” 苏卿尧轻轻地摸了摸陆离的小脑袋,道:“以后我慢慢带你尝遍锦城所有的美食美酒,可好?” 陆离开心地朝苏卿尧抱拳一礼,笑道:“那多谢苏大少爷了。” 苏卿尧摇了摇头道:“无须同我这般客气。” 那时虽然苏卿尧还未向陆离表明心意,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离不开这只小白狐了。 回府的途中,苏卿尧又给陆离买了糖葫芦、麻油香饼、小笼包…… 作者有话要说:  三水: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手动微笑脸qaq ☆、上元 吃了几口菜,家僕们端来了几坛八仙醉。 陆离看了一眼道:“怎么不拿杯子来?” 清池道:“这酒罈子小的一只手就能稳稳噹噹的托住,弄那么麻烦干什么,直接一人一坛的喝吧。” 陆离:“……” 陆离先帮苏卿尧打开了一坛,轻轻地放在他手边,然后才去开自己的那坛。 自从陆离回来见到苏卿尧这个样子之后,他就恨不得做任何事都在身边照顾着他。 吃饭要给他夹菜,喝水要先尝过温度再把茶碗送到他嘴边,走路要紧紧地牵着他的手,洗澡要仔细的帮他淋水擦身,睡觉起床都要替他更衣穿戴…… 其实苏卿尧这几年也早就习惯了没有光明的生活,这些事情也完全可以自己来做,但他还是十分享受陆离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各种小体贴。 只有这样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心安,才能让他相信,他心心念念的人真的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从此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揭开封条和盖子的五坛八仙醉顿时霸占了整个房间的空气,蛮不讲理的将整个屋子都填上了令人一嗅沉沦的清冽花香。 这香气却一点都不甜腻,反倒是春日里微风不燥撩人心弦的那种清爽。 五人举着这圆滚滚的白瓷小坛到桌心碰了碰,算是干杯了。 清池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们说,现在像不像我们当年上元节一起在河边放莲灯许愿的样子?” 陆离道:“不如说更像我们一起在院里烤梨的样子。” ——八年前。 不知不觉,陆离已经来到锦城快一年了。 平日里跟着苏卿尧,差不多也把人世大大小小的节气活动都见过一遍了,只差这一次上元节了。 锦城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两个节日,都在正月里。 前者自然不必说是春节,后者便是上元节了。 上元节,锦城人一般都会逛庙会看花灯,放莲灯走百病,包饺子煮汤圆。 且这一年的庙会灯展办的格外隆重,只因锦城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鹅毛大雪。 锦城这地带是数年也见不到一次雪的,而这次不仅是下了大雪,而且还连着下了三天。 锦城变成了一片纯白的冰雪世界,孩子们从没见过这样壮观漂亮的奇景,也不嫌冷,都撒了欢的在雪地里玩闹。 百姓们也都稀罕的很,都道瑞雪兆丰年,说这大雪一定是今年的好彩头。 陆离只觉得锦城人有些大惊小怪,只一场大雪而已,他们就激动成这样。 苏卿尧道:“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逛庙会吧,让佩佩去把清池柒夜他们也叫上,咱们热热闹闹的玩一晚上。” 陆离虽然感觉雪景很不足为奇,但还是很想看看庙会灯展什么的,也就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暮色降临后,六个孩子就热热闹闹的一併出了门,到长街逛庙会去了。 苏佩和清池走在最前面,清池虽然算是个土生土长的锦城人,但到底还小,看见什么都觉得颇为稀罕,什么都要上前看看。庙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苏佩只好在一旁好好的跟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她就跑丢了。 苏卿尧和陆离十指紧扣,走在队伍的中间。 素尘和柒夜则跟在最后,素尘一向安静,走到哪里都闹不起来,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柒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没有他们那么兴奋。 几个人走着走着,就逛到了一个面人摊子前。 摊上只放着一大排各色的彩面和一小桶竹籤——不同于别的卖法,这里的面人是让顾客自己捏了自己带走的。 清池来了兴致,扯着苏佩的袖子硬拉着他一定要去玩玩儿。
第37页 苏卿尧和陆离也跟着她们来到了摊前。 清池坐到那摊前,拿起一根竹籤,卷了捲袖子,抓起一团面就鼓捣了起来。 可惜清池天生性子大大咧咧,完全没有一点儿做手艺活儿的天赋,写字作画什么的一向是龙飞凤舞泼泼辣辣的不像个女孩子。 现在摆弄这团面也是一样,面团在她手里经歷了“千锤百鍊”,结果还是个让人看不出头绪的四不像。 陆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取了一支竹籤,拈起一小团淡绿色的面,也不知道他那手是怎么长的,翻转揉捏间竟然已经成了半个人形,再取来别的颜色塑好了头部,用一小刻刀轻撇了几下,那面人顿时就有了神态表情。 不仅他们几个一动不动看的出神,慢慢的街上也有很多逛庙会的人凑了过来看陆离捏面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陆离就捏出来了两个小人儿,竹籤子上头,一个身着天水碧色箭袖短袍的少年正面带微笑,轻轻揽着一个笑靥如花的狐族少女的肩膀。 按理说妖是可以完全化作人形的,除了陆离整天摇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柒夜和清池都与寻常人的外貌没有什么区别。 但陆离为了表现这是清池,还给她捏出来了两只狐耳和一条尾巴,让清池比平时更显得俏皮可爱了。 捏好后,陆离递给了清池,颇为得意地道:“怎么样,像不像你们俩?” 清池接过那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明明都喜欢的移不开眼睛了,却道:“哼,谁要跟他在一起了!” 苏佩还来不及开口,苏卿尧就在一旁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幽幽地道了句:“你这手可真是巧啊,捏的人儿真是格外的活灵活现。” 苏佩:“……” 清池:“……” 陆离回头看着他道:“要不要我也捏一个你?” 苏卿尧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道:“不敢劳驾,不敢劳驾。” 陆离“噗嗤”一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他低下头新取了一支竹籤,重新拈起一块儿浅青色的面团在手里揉捏切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衣袂飘飘的身着天水碧长袍的翩翩少年就立上了那竹籤,杏眸明亮,笑如春风。 少年手持玄冥剑,神采飞扬,俊逸流光,恍若仙子下凡。 陆离拿着这面人递到苏卿尧面前笑盈盈地道:“不知鄙人此等拙作可否入得了苏大少爷的眼啊?” 苏卿尧虽然没有作答,却乐的低下头偷笑了好久,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捨不得撒。 玩过了捏面人,陆离道:“我瞧着这庙会也没什么特别的,花灯也没什么特别的看头,咱们不如去别处看看吧。” 苏卿尧道:“现在还有哪里有好玩的东西啊?” 清池道:“我知道我知道,咱们一起去钟灵山下的莲花亭吧,那里虽然平时少有百姓会去,但逢年过节都会有人在那里卖莲灯,我们可以一起去河边放莲灯许愿啊,阿离一定还没玩过莲灯呢吧!” 苏卿尧道:“切,我们阿离什么没玩过,早前阿离过生辰我就带他放过了。” 苏佩道:“少爷,我们就一起再去一次吧。” 陆离道:“就是就是,再去一次也无妨嘛,而且现在钟灵山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梨,可以去碰碰运气,如果能寻到也好摘了回去烤啊,不知道大冬天的梨会不会不一样。” 苏卿尧一把搂过陆离道:“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放完莲灯我们就去山上找梨子,好不好?” 柒夜在后面嘆了口气道:“啧啧啧,苏家人这下子可算是都栽进了狐狸窝了。” 到了莲花亭,有不少人都在水边放莲灯。 他们也一人买了一只,趴在桌边把心愿写在了纸条上塞进了莲灯里,带到了河边。 苏卿尧问道:“你们都有什么心愿啊?” 清池捧在莲灯微微闭上眼睛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最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四海为家的女侠,行走江湖,浪迹天涯。至于飞花堂嘛,就交给大师兄和师姐他们吧哈哈哈!” 柒夜举起莲灯道:“那我的愿望就是好好操持我们飞花堂,让它越来越强大。” 陆离道:“许愿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快别说了,说出来就要不灵了。” 苏卿尧扶额道:“你这么一只小狐狸,怎么比学堂里教书的夫子还刻板迷信。” 陆离道:“这才不是刻板迷信,。你见过谁许愿还要这样大声讲出来的……” 一起把莲灯放在了水面上,几个人一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读了片刻,看着自己的莲灯慢慢飘向远处。 陆离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的侧脸真的很美,这个角度可以把他纤长漆黑的睫毛看的很清楚。 苏卿尧每次和他一起许愿的时候都要赶快默念完自己的,然后赶快睁开眼睛偷偷的看他一眼,又趁他睁开眼睛之前,把头偏向别处不让他发现。 清池闭上眼睛,无奈地笑了笑,流下两行清泪道:“看来当年许的愿望,果真不该讲出来。” 陆离道:“我从前处处忌讳,却还是求仁不得仁。所谓这些讲究,一一遵循着竟然什么用都没有,现在我只相信我自己了。”
第38页 闻言,苏卿尧握住了陆离的手,同时苏佩也握住了清池的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道了句:“你还有我。” 三水:“……” 作者有话要说:  吃狗粮吃撑的三水哈哈哈哈哈哈哈?\_(ツ)_/? ☆、翠芝 虽然说这些菜品都精緻美味,虾子面也劲道爽滑,软香糕清甜细腻,但三水还是有点儿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煽情肉麻矫揉造作的“团圆饭”,三水幽幽地化了原身,片刻也不肯多留,直接就熘到那枇杷树上盘着睡觉去了。 苏佩道:“少爷……我今天,想陪清池回飞花堂,飞花堂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我不放心……” 苏卿尧笑道:“噗,佩佩,你怕不是觉得咱们锦城第一大玄门世家,连一间客房都腾不出来吧?还回什么飞花堂,这段时间就让清池先住在苏府吧,我让人给她收拾个房间出来,离你近一些。” 苏佩朝苏卿尧行了个抱拳礼道:“谢谢少爷。” 苏卿尧道:“你再跟我讲废话我可就让你去和三水一起睡枇杷树了昂。” 苏佩低下头,不再说话。 陆离在一旁笑的差点儿直不起腰,扶着门框道:“哈哈哈哈你们可赶紧放过我们三水吧,人家都被你们逼的睡到树上去了你们还拿人家打趣儿。” 苏卿尧道:“刚刚吃饭的时候明明是你和清池你们两个小狐狸精一直在勾引我们俩啊,怎么能什么都赖我们呢,你说是不是啊,佩佩?” 苏佩刚刚要开口,就看到清池单手托腮,倚在门框的另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苏佩正色道:“怎么能说勾引呢,真要说勾引也是我先下手的。” 苏卿尧:“……” 清池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各回各屋吧,现在这个形势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有点儿突发状况,大家能好好休息一天是一天。” 到了寝殿里,两人似往常一般沐浴完,陆离就扶苏卿尧上了榻。 苏卿尧坐到榻边,拉着陆离的手问道:“对了,听说你有支箫一直带在身上啊,怎么从来没听你奏过?” 陆离笑了笑道:“怎么?想听?” 苏卿尧扬起嘴角道:“那不知狐仙大人可否赏个脸,给在下吹上一曲?听了也好安神入睡呀。” 陆离扯过被子轻轻地披在苏卿尧肩上道:“等我一下。” 苏卿尧就着陆离的手裹紧了被子,坐在床上乖乖等着。 过了半晌,一阵泠泠琴音在寝殿里响起,似高山流水,绵绵绕樑,回味无穷。 苏卿尧不由自主的陶醉在这空灵悠远的琴音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琵琶弹的如此温柔似水。 一曲终了,苏卿尧一面回味着,一面问道:“怎么是忘忧,而不是月华?” 陆离放下那琵琶,悄悄地凑到苏卿尧面前,将两人的距离拉进到几乎鼻尖都要撞在了一起。 这个距离下,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 陆离双手捧着苏卿尧的脸,慢慢地吐出一句道:“那你说,是我弹的好听,还是她弹的好听,嗯?” 苏卿尧双手抓住陆离的手,也缓缓地道:“我从来都不记得她都弹过什么,无法作比较。只觉得活了二十余年,方才头一次在人间听到这等仙乐。” 陆离道:“我还没说是谁,你急着解释什么?” 苏卿尧:“……” 这分明是故意设套,无论怎么作答都要被为难一番。 苏卿尧抓紧陆离,轻轻地咬上了他的嘴唇,然后蛮不讲理的把陆离按在床上一阵狂吻。 陆离:“唔……你……你松开我……” 陆离拼命挣扎,但丝毫没有任何效果。 陆离快被吻到窒息的时候,苏卿尧才松开了他。 陆离歪着头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苏卿尧伸手捏了一把陆离此刻有些微烫的小脸道:“以后还皮不皮了?” 陆离拿开苏卿尧的手,把头歪到另一边,没有理他。 苏卿尧也随着他换了方向,继续按住他,凑到他那有些微微肿起的嫩唇边道:“怎么,还不理人啊?想再来一次?” 陆离这才伸出手推了推苏卿尧,好声好气地道:“不了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卿尧抓着陆离的手腕坏笑道:“就这么敷衍啊?” 陆离:“……” 苏卿尧道:“说句好听话,就让你睡觉。” 过了半晌,陆离才委委屈屈的憋出一句:“卿尧哥哥……” 苏卿尧无奈道:“这次可是你自己作的吧,你委屈个屁啊。” 陆离顺势爬起来钻到苏卿尧怀里蹭了蹭道:“好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好不好嘛。” 苏卿尧笑了笑,这才松开了他,扯过被子来给两人盖好,轻轻地躺下来,似往常一样把他整个人揽在了怀里,还摸了摸他的尾巴。 翌日清晨,苏卿尧和陆离起来的时候,就听到清池和苏佩已经在院子里和一个飞花堂的来人谈论起什么事情来了。
第39页 两个人出门一看,来的是飞花堂一个负责日常洒扫的小丫头。 三水也从枇杷树上爬了下来,又化作了人形。 那小丫头有些为难地道:“清池姐姐,我们昨夜里准备关门的时候,在飞花堂外看到了一位妇人。那妇人双手被反绑着,嘴也被堵上,她旁边还有一个大约五岁的孩子,那孩子也一直昏迷不醒。问她话她也不肯作答,我们不知该当如何,只好一大早就来问问姐姐的意思。” 清池忙道:“当然是收留下来再搞清楚是什么人将她们绑来这里的啊,她们现在在哪呢?” 那小丫头道:“在飞花堂,有几个丫头看着呢。” 清池道:“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苏佩道:“我与你同去。” 苏卿尧道:“慢着,现在不宜分开行动,为了保险起见大家还是一起去吧。” 于是,陆离召来一朵云彩,五个人一道去了飞花堂。 到了飞花堂,几个洒扫丫头带着他们去了偏殿。 偏殿里,那妇人正坐在床边,巴巴的望着床榻上那仍昏迷着的孩子。 她时不时低下头,把脸埋进手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泣。 那截微微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被绑缚后的醒目红痕。 清池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那妇人的肩膀,道:“这位夫人,请问是谁将您带到这里的,您还有印象吗?” 妇人抬起头,没有答话,她转头看到了苏卿尧,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苏卿尧面前。 那妇人对苏卿尧磕了个头哭哭啼啼道:“大少爷,求大少爷救救我们母子!” 苏佩看到那妇人的脸后,满脸都是震惊,迟疑了片刻,道:“你是……?翠芝……?” 苏卿尧也突然想起来了这略有耳熟的啼哭声音,就是他两三年前那次中箭伤时,救下的母子俩。 而苏卿尧也明白了这似曾相识感从何而来——这妇人是五年多以前被苏府赶出去的一个家僕,翠芝。 翠芝原先是个负责给苏沈然端茶送水整理房间的丫鬟,因仗着眉眼间略有三分酷似姜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爬床上位。 苏沈然对姜瑶情有独钟,自姜瑶辞世后,便终日郁郁寡欢,也从没有过什么续弦的想法,因此翠芝的这么点儿小心思总也是白白折腾。 若说起来,苏沈然也真是不一般的命苦。 年纪轻轻就接掌第一玄门世家,成了一时名动锦城的大人物。 飞花堂清谈,与当时接掌了玄冥剑的大弟子姜瑶一见倾心,抱得美人归。 可只寥寥两年光景,钟爱的夫人就难产离世,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抚养儿子长大。 好不容易儿子也成了年少有为佳名远扬的少年郎,可居然一朝为一白狐倾了心,就此做了个断袖。 苏卿尧当年向苏沈然坦白了心意,求他接纳陆离的时候,苏沈然还是颇为崩溃的。 但他见到儿子如此执着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在钟灵山对姜瑶一见倾心,遂发誓一定要将这姑娘抱回苏府的他,最终还是理解了。 人这一生得以遇见一见倾心之人,本就极为不易,既然儿子遇到了,又为何不成全他? 可他这儿子也没比他命好多少,也是不过一两年的光景,那小白狐就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苏沈然劝儿子放弃,说或许那白狐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此番经歷也只是他南柯一梦而已,可苏卿尧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 苏沈然深知痛失所爱的滋味是何等锥心蚀骨,不再多劝解儿子,只是看着他日復一日的沉沦,慢慢变成一架行尸走肉。 直至五年前,苏卿尧瞎了眼睛,又无论如何不肯配合治疗的时候,苏沈然再也忍不住了。 他开始不理会苏府的大小事宜,终日借酒浇愁,醉不復醒,消沉不堪。 翠芝就在那时候,偷偷的在苏沈然所饮的酒里下了药。 那晚不过浅浅一杯下肚,苏沈然就出现了幻觉。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是姜瑶回来了。 大喜过望,一晌贪欢。 直到翌日醒来,才发现自己将一婢女误认作姜瑶,还行了周公之礼。 苏沈然气的吐了血,把那贱婢逐出了家门。 而他自己也因此而极其惭愧自责,自认为对不起姜瑶。 苏沈然本就心事郁结多年,这一副耗得快要油尽灯枯的身子又因这事的打击,更是忧愤交加,实在是熬不过去,不过几个月后就撒手去了。 而那被逐出家门的婢女,就是现在跪伏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翠芝。 现在被认了出来,翠芝低下头,不敢直视苏佩,也不敢再做声。 ☆、五岁 苏卿尧冷冷地道:“翠芝,你居然还真的有脸来求我。” 闻言,翠芝朝着苏卿尧连磕了好几个头,继续啼哭道:“奴婢自知当年铸下大错,不敢奢求大少爷开恩,只是这孩子,千真万确是老爷的骨肉。求求大少爷救救他吧!” 苏佩道:“什么?!你说这孩子,是老爷的骨肉……?” 陆离道:“不管怎么说,至少先看看这孩子为什么醒不过来啊,别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清池皱了皱眉头道:“可飞花堂的医师也已经离开了,我们现在……”
第40页 苏卿尧道:“让我来吧。” 清池疑惑道:“你……?” 苏卿尧道:“我幼时随苏府的家医学过些东西,先让我给他把把脉。” 陆离这便扶着苏卿尧到了那孩子的榻边,陆离注意到,这孩子都快瘦的皮包骨头了,面色发黄,形容枯藁。 苏卿尧的三指轻轻扣上了那孩子的左腕,过了半晌,苏卿尧道:“他并无大碍,只是饿晕了。” 陆离:“……” 清池忙吩咐那洒扫丫头道:“快去小厨房弄碗清粥来,再做些简单的小菜。” 那小丫头前脚刚出了门,清池又追出去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做。” 苏佩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翠芝,指着她呵道:“孩子饿的皮包骨头昏迷不醒,你自己倒是穿金戴银打扮的光鲜,若这孩子真是老爷的骨肉,那你就是苛待主上罪加一等。” 苏卿尧收回了给那孩子诊脉的手,微微攥紧了拳道:“我确实记得前几年父亲身边是有这么个婢女,后来父亲不知为何动了那么大的气将她逐出家门。父亲一辈子为人宽厚良善,性子温和的很,我当时还不知为何,原来是被这贱婢设计勾引了。可怜父亲一生钟情于母亲,最后却被这贱人污了晚节。” 陆离将他从榻边扶起,轻轻搂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好了好了,别为这种不值当的人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翠芝悻悻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陆离,陆离也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的一个对视又把翠芝吓得赶紧低下了头,陆离却觉得,这人的神态有些似曾相识。 陆离朝那几个洒扫丫头道:“去找绳子来,把这女人给我绑到院子里。” 那几个洒扫丫头都万般犹疑,谁也不敢动。 伏在地上的翠芝此刻抖的更厉害了。 陆离又抬高了声音道:“你们没听到吗?” 苏佩不耐烦地道:“罢了,她们不敢动,就让我来,这贱人害死老爷,今天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我如何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 语罢,苏佩就一只手拎着翠芝的后衣领,将又哭又叫的她拖出了偏殿,丢在了院子里,又用那些昨晚捆着她的绳子三下五除二的重新绑住了她的手脚。 翠芝还在院子里拼命的哭喊求饶,苏佩全然不理会,只持剑守在一旁,任凭她哭天抢地。 苏卿尧问陆离道:“为何突然要绑了她去,你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陆离道:“我方才看她的时候,她抬头那一瞬间的目光,让我觉得颇为熟悉。” 苏卿尧道:“你以前见过她?” 陆离道:“她是苏府的家僕,我曾经在苏府住了两年,怎么会没见过她呢。方才看到她,我便想起来了那年上元节我们自钟灵山回来,柒夜突然走火入魔,整个苏府一片慌乱的时候。当时我弹曲安抚柒夜,只有她和素尘,站在苏伯父身边,格外的平静。” 苏卿尧笑了笑道:“好啊,不过才短短几日,这幕后黑手就又坐不住了,这就把同僚推出来了?” 陆离道:“这倒是,我觉得她一定是那幕后黑手的同僚。看她今年,少说也有三十岁了吧,若是想攀高枝,那跟在苏伯父身边那么多年,就当真找不到一个机会下手吗?一定要拖到五年前那个节骨眼儿上,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苏卿尧道:“所以说,我之前一直认为父亲的死是受灵隐陷害,倒也不算冤枉他们。左右他们都是一伙人。” 陆离问道:“那你当年是如何推理出苏伯父的死是灵隐动的手脚呢?” 苏卿尧道:“当年灵隐一直撺掇我与素尘成亲,我不答应,他便常去游说我父亲,起初父亲也顺着他的意思来劝我,后来时间长了,父亲也就没有再勉强我了。我想,那时灵隐就已经对父亲起了杀心,只不过碍于我在,不好动手。后来我失明,他们就想出来了这套下三滥的招数陷害我父亲。” 闻言,陆离紧紧地抱住了苏卿尧,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苏卿尧将他抱得更紧,抚摸着他的头道:“我说过了,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况且,你我之间,不需要道歉。” 这时,清池端着刚刚做好的小菜清粥进来了。 清池:“……” 见他们二人抱的无比忘我,都快把对方的骨头按进自己身上了,清池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把盛着粥菜的餐盘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苏卿尧:“……” 陆离:“……” 苏卿尧和陆离这才勉强分开,陆离挠了挠头道:“你先渡点儿灵力给他,让他醒过来,我来餵他吃东西。” 苏卿尧点了点头,坐到榻边,陆离也把那孩子扶的坐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苏卿尧摸到那孩子的手,手贴上他的掌心,缓缓地给他渡着灵力。 过了半晌,苏卿尧起身,道:“行了,一会儿他就能醒了。” 又换了陆离坐到榻边,陆离把左手的手肘放在那张小桌上撑住,手心托着自己的脸,右手则拿着汤匙慢慢地搅动着那碗清粥。
第41页 过了片刻,那孩子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眼皮也艰难地皱了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陆离端着碗看着他道:“醒了?先喝点粥吧。” 那孩子并没有答话,而是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了看陆离。 陆离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放下粥碗道:“怎么,你看我做什么,看我你就不饿了啊?” 过了半晌,那孩子才盯着陆离,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道了句:“好漂亮的哥哥啊,还有这么多尾巴。” 陆离:“……” 苏卿尧摸索着凑过来道:“对,他是很漂亮,但他不是你哥哥,他是我的。我才是你哥哥。” 陆离:“……” 那孩子又看了看苏卿尧,道:“你骗人,你又看不到东西,怎么知道这个哥哥很漂亮。” 苏卿尧道:“看不到怎么了,看不到我还睡不到吗?” 陆离:“……” 苏卿尧继续道:“早知道你这个样子,刚才就不给你渡那么多灵力了,看你现在还有没有力气在这儿耍贫嘴。” 那孩子听了这番话,二话不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陆离哪里哄过小孩子,孩子这一哭让他一时也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离扶额道:“卿尧,你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较什么劲啊,咱们还有要紧事儿要问他呢,怎么着也要先把他餵饱了啊。” 苏卿尧道:“五岁的孩子吃饭还要人餵?那我今年也五岁,以后吃饭也要你餵。” “……”,陆离满脸黑线,道:“好好好以后吃饭我都亲自餵你吃,行了吧。” 苏卿尧这才勉强道了句:“那好吧,你先餵他吃饭吧。” 陆离这才端起碗,舀了一汤匙粥送到了那孩子嘴边。 吃到了粥,孩子也不再哭闹,乖乖地喝了多半碗,又吃了些菜。 好容易伺候这小祖宗吃饱喝足,陆离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昨晚是什么人把你和你母亲绑到这里的吗?” 听到“母亲”,那孩子打了个冷战,又哭闹了起来,大声叫着“我不要母亲”。 陆离只觉得耳膜饱受摧残,皱着眉头哄他道:“好好好不要母亲不要母亲,那你记得你昨晚是怎么被带到这里的吗?” 苏卿尧却听出了端倪,问道:“你母亲,待你不好吗?” 那孩子瑟缩着不敢回答。 陆离凑过去,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后背道:“你别害怕,我们都是不会伤害你的。那个哥哥很厉害的,谁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尽管放心,他一定会帮你出气的。我们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就好。” 那孩子犹疑着,支支吾吾道:“母亲……母亲经常不给我饭吃……还……还打我……” 苏卿尧道:“什么?那贱人还敢打你?” 陆离忙撸起了那孩子的一只衣袖检查,孩子瘦弱的胳膊上果然有几片淤青。 陆离道:“是真的,他身上,有很多伤。” 苏卿尧道:“你去找清池,让她送些药进来,先给他检查一下身上的伤,上完药再说。” 陆离笑了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苏卿尧道:“什么?” 陆离从身后轻轻地抱住苏卿尧道:“你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世而排斥他,真是君子之风。” 苏卿尧淡然一笑,握着陆离的手道:“无论这件事究竟如何,孩子都是最无辜的,他也是受害者。” ☆、海棠 陆离笑了笑道:“我去找清池拿药。” 苏卿尧也温柔地笑道:“嗯,好。” 床榻上那五岁的小人儿不明白两个大哥哥在笑什么,但也跟着他们咧着嘴笑了笑。 苏卿尧问他道:“对了,你叫什么?” 那孩子答道:“苏琼。” 苏卿尧道:“苏,琼……?哪个琼?” 苏琼道:“琼玉的琼。” 苏卿尧道:“倒也是个好名字。” 陆离和清池一併取了好些药来,见到了清池,苏琼又开口道:“漂亮姐姐。” 清池走到榻边把药箱放下,眉开眼笑地摸了摸苏琼的小脸道:“啧啧啧,真是个会说话的好孩子。” 陆离笑着打趣儿道:“这下我算是能确定了,这孩子一定是苏家人没错了。” 苏卿尧道:“为何?” 陆离道:“你们苏家人的共性,对狐狸情有独钟。” 苏卿尧道:“你这是哪门子歪理,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是狐狸才喜欢你。因为是你,所以我喜欢,和你是什么东西没关系。” 陆离道:“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 清池一脸嫌弃地道:“你们两个差不多行了,赶紧先看看孩子身上的伤,上好了药你们再腻歪。” 苏卿尧道:“他方才说他叫苏琼,我们以后就叫他阿琼吧。” 清池在床榻边坐下,温柔地摸了摸苏琼瘦削的肩膀道:“阿琼不怕昂,等一下哥哥姐姐给你检查伤口,给你上药,上完药你就不疼了,乖。”
第42页 苏琼也乖乖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清池格外的信赖。 苏卿尧道:“那我出去看看那贱人怎么样了,你们先给他上药吧。” 陆离道:“嗯,好。” 清池和陆离先小心地解开苏琼的衣襟,只去了一层外衣,苏琼身上的一些淤青就透着中衣隐隐约约的显现了出来。 且现在虽已深秋,就快入冬了,苏琼却穿的很单薄。 本就因为经常吃不饱饭而瘦弱的身子还要遭受这般受冻挨打的折磨,那滋味有多么难受不用多说。 陆离又解开苏琼的中衣,小心地为他涂着活血化瘀的药膏。 清池看着苏琼的伤愤愤地道:“亏她还是孩子的亲娘,怎么这般蛇蝎心肠,自己的儿子如何下得去手。” 陆离道:“而且都是不见血的伤,全是瘀血,别人看不到,只疼在自己身上。” 陆离为苏琼的伤处一一涂好了药,清池给他换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苏琼看着陆离和清池道:“漂亮哥哥,漂亮姐姐,你们对我真好。” 清池伸手轻轻地点了一下苏琼的鼻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这个漂亮哥哥,可是你‘大嫂’哦。” 陆离也毫不示弱道:“这个漂亮姐姐是你二嫂。” 于是,苏琼乖乖地叫了句:“大嫂,二嫂。” 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认真地补充了句:“有这么好看又温柔的嫂嫂,大哥二哥真幸福。” 陆离:“……” 清池:“……” 而院子里,苏卿尧和苏佩正在审问翠芝。 苏卿尧道:“翠芝,苏琼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做的?” 翠芝低着头,没有答话。 苏佩上前踢了她一脚道:“你这贱人真是心如蛇蝎,且不说设计暗害老爷,苏琼可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把他折磨成这样。” 翠芝道:“不是我干的。” 苏卿尧道:“你天天带着苏琼,不是你是谁?若是别人做的,你为什么不阻拦?难道有人把你养的如此珠圆玉润反倒故意虐待一个小孩子?” 陆离和清池一人拉着苏琼一只小手从偏殿里走出来,苏琼看着地上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翠芝,小脸微微发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感到苏琼的小手微微出汗,陆离蹲下来轻轻搂住他道:“阿琼不怕昂,以后有哥哥姐姐们在,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等一下哥哥姐姐们问你什么,你就只管说就好。” 苏琼道:“母亲经常打我,还总是不给我吃饭,还有一个总是穿着黑衣服的人来家里给我吃我不喜欢的糕点。” 翠芝抬起头,又惊又怒地看着苏琼道:“你!” 苏佩又上前硬把她的头踩的低了下去。 陆离忙问道:“那穿黑衣服的人长什么样子?” 清池则惊讶地道:“经常吃不饱饭,给的糕点还不喜欢吃?那足以见得这糕点有多难吃,别是掺了什么脏东西吧?” 苏琼道:“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总是用黑布把自己的脸也全都包上。” 苏卿尧突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受箭伤时,就曾救下她们母子一次。当时她们说是被什么人追杀,我就让苏佩先带走了她们,随后我就中箭受伤了。” 陆离急道:“这么关键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以前我问你,你不是说早就忘了受伤的原因,说没什么吗!” 苏卿尧道:“对不起……我当时是……不想让你担心……” 饶是陆离现在很是生气,也明白现在不是纠缠这些事情的时候,只得扶额道:“罢了罢了,以后再说。” 清池道:“那这么说,所有事情就能串起来了。” 苏佩盯着翠芝道:“我劝你趁现在我们还有耐心给你机会交待,赶紧把自己干过的还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你现在自己说,和将来我们查出来,可是不一样的。” 翠芝抬起头,方才一直咬紧牙关沉默不语的她突然扯着嗓子大声吼叫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这群人怎么回事啊?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丢到飞花堂的后山去啊!” 苏卿尧道:“把你丢到后山?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就把你丢到后山?哪有这么便宜。” 翠芝继续扯着嗓子喊道:“我看是你们自己都不敢去后山吧!有本事你们就把我丢去后山啊!” 陆离却似是被她这两句声嘶力竭的吼叫点醒了一般,道:“你们看好她,我去后山瞧瞧。” 苏卿尧一把抓住陆离的手道:“这个贱妇分明就是故意引我们去后山的,是你自己亲口说这段时间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开行动的,你冷静一点!” 陆离被抓的有些痛,微微皱眉想抽回手,可苏卿尧就是不放开他。 陆离道:“好好好,那我们一起去后山看看。” 苏卿尧道:“那这贱人跑了怎么办?” 清池道:“这还不简单,把她也绑去不就好了。既然她方才一直想方设法引我们把她丢去后山,那我们就成全她呗,碰见什么危险的东西就正好先把她丢出去。”
第43页 语罢,苏佩就抓起了翠芝的后衣领,清池也抱起了苏琼,陆离握紧了苏卿尧的手,三水跟在最后,几个人一起绕去了后山。 到了后山,他们却觉得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是后山,其实就是钟灵山背面的崖壁的一处断层形成的一个坡台。 陆离抬头看了一眼这面崖壁,那株千年醉心海棠还开着妖异艷丽的花。 陆离道:“这棵树究竟是什么来歷?海棠是春天开花吧?这都快过冬了,怎么还有这么满满一树的花?” 苏佩道:“这就是醉心海棠,一株千年古树了,花毒的很。或许是活的岁数大了,开花都要搞特殊吧。” 陆离思忖了片刻,抽出腰间的月华,变作一支长剑,飞身到醉心海棠与崖壁相连的根部,驱动灵力,勐地一剑下去,噼倒了这棵千年古树。 巨大的醉心海棠一头栽到了这片较为平坦的坡台上,树冠几乎要挤满这片平地,几个人都要没地方站了。 苏琼被吓得有些懵,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清池搂紧了苏琼道:“你砍了它做什么?醉心海棠的花粉虽然有难解的剧毒,但果实却是止血化瘀的神药呢。” 陆离道:“果只结一季,花却开整年。入药解不了百毒,做毒却无药可解,而且几乎稍有灵力的人都能取得到它,如此过大于功,早该除去。” 苏卿尧却微微一笑道:“我似乎已经明白,为什么这贱婢一定要引我们来后山了。” 苏佩和清池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苏卿尧道:“那棵树里就有答案。” 陆离也笑道:“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我方才也是看这棵树的叶片花朵皆有异样,才砍了它,只是……你眼睛看不到,是如何知道这棵树有端倪的?” 苏卿尧道:“失明之人的听觉都会慢慢的变得更灵敏啊,那棵树刚刚倒下的声音分明不是实木摔在地上应该有的音色,那树一定是空心的。” 苏佩道:“可是它都长了一千多年了,是空心的也不足为奇啊,很多千年古树都有足够住得下一家子人的树洞啊。” 苏卿尧补充道:“这个空心——也不是完全空心,而是填充了别的东西的空心。” 苏佩:“……” 陆离又一剑噼开了树干。 这一剑下去不得了,一股剧烈的尸臭味儿瞬间炸开了周围的空气,众人在巨大的树洞里,看到了很多具妖的尸体。 并且这些妖大多数都是化作原身,被开膛破肚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是被人杀害的。 ☆、幻魂 苏卿尧只感觉一阵眩晕,要被这股尸臭熏的窒息,脸色微微发绿,捂着鼻子皱眉问道:“树洞里是什么东西?” 陆离道:“很多被开膛破肚的妖的尸体,有些已经腐烂了。” 苏佩也捂着鼻子对清池道:“清池,快快快快,快把你的沉香珠拿出来。” 清池把怀里抱着的苏琼稳稳的放下来,交给陆离牵着,从衣袖里摸出一枚鹌鹑蛋大小的褐色珠子,将它托在掌心,微微运转灵力,那珠子泛出了一些亮光,周围的空气这才恢復了正常。 陆离惊嘆道:“你这里怎么什么宝贝都有啊,这珠子又是什么东西?” 清池想了想道:“好像是以前在废弃的储物间和干坤镜一起被我翻出来的吧,它叫沉香珠,也是个‘花瓶’法器,没有啥大用处,就是能净化净化空气。我小时候不好好修炼,经常在一些旧屋子里爬高上低乱翻乱找的,好看的好玩的东西我都收入囊中了……” 清池越说声音越小,但顿了顿又正色补充道:“然而事实证明,我收集的这些小玩意儿,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的!” 苏卿尧方才发绿的脸色这才慢慢的正常了下来,他扶额缓了缓神道:“所以,应该就是灵隐杀死那些妖以后,就把他们的尸体藏在了这个树洞里。” 陆离摇了摇头道:“我认为这并不是灵隐做的。” 苏佩不解地道:“为何?除了他谁还会杀这么多妖?” 陆离道:“灵隐杀妖只是为了取他们的精魂,完全没必要还把他们开膛破肚。依我看来,做这件事的人,应该是为了取这些妖的内丹。” 三水思虑片刻,道:“可是,他们都只是些寻常妖者,取他们的内丹有什么用呢?” 清池盯着这棵花繁叶茂的躺在地上的巨大醉心海棠,突然觉得后嵴一阵阵的发凉。 过了半晌,清池颤声道:“我……我突然想到……” 苏佩忙搂住她,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们都在呢,你想起了什么,慢慢说。” 清池颤颤悠悠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在飞花堂里翻到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以妖者内丹与醉心海棠的花粉为原料,炼制幻魂香的方法……我记得这是一门禁术,但实在是记不清楚这个幻魂香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陆离冷笑道:“如此看来,当日令我们不受自己控制化作原身失去意识,绑架三水,引柒夜祭伞,都是这幻魂香的功劳了。”
第44页 三水一脸的不可思议道:“难道这幻魂香竟然这么厉害,就连小殿下您九尾仙狐都躲不过它的迷惑荼毒么?” 陆离嘆了口气道:“狐仙,原本也是狐妖。对妖有作用的东西,也就一定对我有作用,只是强弱略有些区别罢了。” 苏卿尧温柔地搂住陆离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道:“反正现在这千年祸根都被砍了,而且有你在,肯定没有人敢再动任何一只妖了,他们再也练不出来幻魂香了,放心吧没事的,乖。” 陆离摇了摇头道:“这醉心海棠被这些腐尸养的终年花繁叶茂,且加上一千妖者的内丹,能练出的幻魂香怕是早就够他们用一辈子了。而且很明显,今天也是这人故意引我们来此的。既然我们每一步都在被他牵着走,他如何肯给我们捡漏的机会。” 苏琼却完全不知道大人们此刻身陷水深火热的险境,在地上站着也不安分,一会儿把左脚别到右边,一会儿又把右脚别到左边,相互交叉玩儿的不亦乐乎。 突然间,苏琼被自己绊的没有站稳,眼看就要摔一个趔趄了,幸好有陆离牵着他。 可陆离并没有料到这小祖宗突然间的一下勐扯,也没有站稳,勐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为了保持平衡,陆离展开左臂向后划了一下,却没注意到左后方,左手的手背瞬间就被那树冠上纠缠着的一根带刺的老荆条划伤了。 细密的血珠儿很快从陆离白皙的手背皮肤上渗出来,伤口也微微肿的高起来了一些。 虽然只是划伤,但那荆条带刺,那一根根锐利的硬刺都划过肉里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陆离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苏卿尧急忙搂紧陆离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陆离轻轻地笑了笑道:“不打紧,方才没站稳,被那树上的荆条划了一下,不碍事的。” 苏卿尧小心地捧起陆离的左手,皱眉道:“带着药了没有?要不你先忍一忍,先扯块儿干净的布条包扎一下,回去我们再好好处理?” 陆离忍不住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荆条划一下没多疼的,况且又不是多深的伤口,有什么好包扎的。” 苏卿尧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荆条划一下,我知道有多疼,不要逞强。” 苏琼耷拉着脑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小手紧紧地攥着陆离的一点衣角,噙着一汪眼泪抬起头看着他,奶声奶气地道:“嫂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没事吧。” 闻言,苏卿尧方才还冷的像冰块儿一样的一张脸上瞬间就吹来了十里春风,差点儿笑的没直起腰道:“没想到我们家阿琼这么会说话啊,方才我还在想该怎么罚呢,现在看来,不但不能罚,而且晚上回去还得加鸡腿给我们阿琼了。” 清池也笑道:“不但要加,还要加两个!” 陆离:“……” 突然,翠芝疯疯傻傻地大声笑道:“哈哈哈哈,阿云,你看看我,我的儿子混成了苏家的少爷,你女儿现在都成了一堆骨头了,哈哈哈哈哈。” 翠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装疯卖傻的话把众人都弄的有些懵,一时间都不再出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陆离问道:“阿云……?是谁……?” 苏卿尧挠了挠头道:“阿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阿云,我知道的那个阿云,是我母亲的一个贴身丫头。那阿云当年原本是要做陪嫁侍女随我母亲一起入苏府的,可当年在飞花堂的时候她有一次和我母亲一起遇上了一次险情,为了保护我母亲,那阿云就伤了一条腿。后来她说瘸着腿难看,也不方便继续跟在母亲身边伺候,就执意下了山离开了飞花堂,听说是找了个铁匠嫁了。” 陆离听完这一大段,思忖着道:“那这么说,这个阿云应该是没有入过苏府才对的,那为何方才这疯女人提到了阿云,还说什么女儿儿子的?” 翠芝继续疯笑道:“哈哈哈哈,嫁了个短命鬼打铁匠,自己命也不长,生了个废物女儿,到了飞花堂什么都没学会,就只会整天抱着个琵琶弹来弹去,女儿更是个短命鬼,嫁了人没洞房就死了,尸体还被抬出了人家家里哈哈哈哈。” 翠芝疯疯癫癫地喊叫了好半天,众人才勉强从她语无伦次的胡话里梳理出一条有价值的信息: 素尘就是她说的这个姜瑶的贴身婢女阿云的孩子。 紧接着,大家又进一步捋顺了一些阿云和素尘的经歷。 阿云幼时家境极其贫寒,阿云七八岁时就被家里人送到了姜府上做了丫鬟,一直服侍着姜瑶。 后来阿云随姜瑶一起上了钟灵山,继续在飞花堂伺候着姜瑶。 有一次上採药时,她们脚下的一块儿岩石突然松动了。 姜瑶都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使出灵力,眼看就要摔下山崖了,阿云赶忙及时护住了姜瑶,但阿云也为此跌断了一条腿。 为了不拖累姜瑶,也为了不让她有什么心理负担,所以阿云养好了伤后,就离开了飞花堂,找了个打铁匠嫁了过日子。 后来阿云与打铁匠生了个女儿,就是素尘。 可惜这一大家子人似乎是都有命不长的宿命一般,素尘才七岁,阿云她们两口子就相继归了天。
第45页 后来,灵隐仙尊亲自下山把素尘接到了身边,当亲闺女一样的教养着。 素尘虽然是自尽,却也算是没逃过她们家这邪门的短命魔咒,二十四岁就在灵隐的剑下命丧黄泉了。 而灵隐生前之所以如此执着的要让素尘与苏卿尧成亲,也并不是为了在苏府安插一个眼线。 而是当年阿云下山前,姜瑶曾与她约定过,若她们将来都有了孩子,男孩则结拜为兄弟,女孩则结拜为姐妹,一男一女则一定要做夫妻。 灵隐是念在阿云曾经对姜瑶忠心耿耿,才会义无反顾的收养她的女儿,也是为了完成姜瑶这么个小小的遗愿,才会执意要素尘与苏卿尧成亲。 陆离心道:翠芝很显然和这幕后黑手是一伙的人,知道这么多不足为奇,但素尘在这些事情里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她对整件事情到底参与了多少? 苏卿尧开口,打断了陆离的思绪,道:“这么说,我觉得素尘很有可能就是直接参与了这些事情的。毕竟灵隐拿她当亲闺女一样养着,他们自然串通一气,况且如果没有人在飞花堂里为灵隐打掩护,他凭自己一个人,怕是很难在飞花堂众妖的眼皮子底下吸取了一千个妖的精魂,还能做到这么多年不被发现。” 清池道:“可现在我们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这些都只是推测,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还是愿意相信师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卿离第二大cp粉苏琼已上线?\_(ツ)_/?(第一大粉是清池) ☆、书房 苏佩愁眉不展地看着那树洞道:“你先别急着相信你师姐了,先想想这堆尸体该怎么办吧……” 陆离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烧了。” 清池道:“烧……烧了……?” 陆离道:“这些妖生前被活取精魂,死后又被开膛剥丹,保不齐会有些幽怨之气。而且他们的尸体现在腐烂程度又不一样,要一个个分开来再给他们掘墓立碑也不现实,所以正好就着这棵树一起焚化,把灰烬埋在这里,做成一座万妖墓。但哥哥已经不在了……这里谁还会用掌心焰……” 清池又开始胸有成竹的掏袖子,这次她摸出来了两枚莹白的石块,运转灵力将两块白石一摩擦,就起了一团火。 清池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打火石,没见过吧?” 陆离:“……” 清池又补充道:“亏你还是个万妖之王呢,连掌心焰是雪狼族独有的法术都不知道,每个妖族都有自己独有的法术,即便是传授外人,他们也是学不会的。” 苏卿尧道:“所以,你们狐族独有的法术是什么?” 清池被这么一问,突然有些尴尬地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陆离则平静地道:“迷魂术。” 苏卿尧坏笑道:“就你这样的小妖精哪还用得着什么迷魂术啊,你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勾人魂魄的了。” 苏琼则十分好奇地扯着陆离问道:“什么是迷魂术啊,怎么勾人魂魄啊,我也想玩。” 陆离心道,小时候一直过的与世隔绝,当年在锦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什么生活经验的时候被苏卿尧设套诓了好多次也就罢了,所幸嘴皮子上的功夫这几年也逐渐磨练出来了,吵架怼人也能舌灿莲花。 但现在碰上了这么个小祖宗,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以前屡屡被噎的不知如何应付的日子,委实气人。 清池在一旁干咳了两声道:“小孩子不要掺和这种事情,这都是大人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别老瞎打听。” 苏卿尧道:“你最好长大了也不要掺和。” 陆离扶额道:“咱们还是赶快把这些东西烧了吧,饶是有那什么沉香珠镇着,我也不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一堆腐尸啊。” 清池正色道:“咳咳,不好意思,我这就放火,大家躲远些。” 陆离一手牵着苏卿尧,一手牵着苏琼,退后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苏佩和三水则直接御了剑悬到了空中,还不忘提熘着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翠芝。 清池利索的放了几团小火苗把那醉心海棠围住,也撤到了陆离身边,重新抱起了苏琼。 不一会儿,这棵千年古树就燃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球,浓烟滚滚,火光沖天。 众人一齐耐心的等着那火焰渐渐变得微弱,看着里面的东西慢慢的化成了灰。 三水在一旁掘了一个深坑,将这堆灰烬尽数埋了进去。 清池道:“暂时就先这样吧,待我回飞花堂,让人刻一块儿石碑来立到这里。” 陆离道:“也好,那我们现在……?” 苏卿尧道:“先回苏府吧,把那贱人找个地方锁起来,顺便再给阿琼安排个住处。” 清池道:“那你们先回,我去飞花堂里交待一声就来。” 苏佩忙拦住她道:“不差这一会儿,还是万事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清池虽然觉得苏佩未免有些太过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但听到他这一句,还是觉得心头一暖。 语罢,众人都随清池先到飞花堂交待了一些事宜,又一起回了苏府。 陆离趁旁人不注意塞给了苏佩一张字条。
第46页 这一幕被三水瞥见了。 苏佩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一句:今夜子时苏府书房见。 苏卿尧安排家僕们将翠芝锁起来,又继续审问了她一些东西,试图找出些更有价值的线索。 陆离则带着苏琼在偌大的苏府里一点点的认着路,并一一告诉他每一处阁楼房屋的用处 。 两边都差不多弄好了的时候,两人一起回到了寝殿。 苏卿尧坐在茶桌旁,听见苏琼跑跑跳跳的声音,问陆离道:“怎么没给他安排个屋子?” 陆离拉着苏琼的小手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哪怕有再多的家僕盯着,让一个五岁孩子独住一室,你能放心得下么?” 苏卿尧扶额道:“也对,既然这样,就让人再抬一张小床到寝殿里来吧。这段时间就先让他和咱们同住,咱们也好时时刻刻看着他。” 陆离随即吩咐了家僕去抬张床送进来,一回头,看见苏琼正踮着脚尖扒在一张桌子旁边,似乎在够着什么高处的东西。 陆离忙跑过去道:“我的小祖宗,你都折腾了一整天了,可赶紧消停会儿吧,我也是服了,一个饿的皮包骨头的孩子不过好好吃了两顿饭,现在精力比我还充沛。说吧,你又想找什么,我给你拿。” 苏卿尧道:“阿琼,听话。” 苏琼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抬着头眼巴巴的向上望着什么。 陆离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发现了昨天晚上被他弹完之后随手挂在墙上的琵琶——忘忧。 陆离指着忘忧问道:“你是想要这个吗?” 苏琼高兴地点了点头,答了个“嗯”。 陆离扶额道:“你可真是人小事不少,还要听个曲子才能消停啊,等着,我这就把它摘下来。” 陆离取下了忘忧,正思考着弹个什么曲子,苏琼就踮起脚尖来伸手扯了一下忘忧的琴弦。 这一扯不要紧,陆离发现,苏琼居然能成功的让忘忧发出声音。 这说明,忘忧是认苏琼为主了。 苏卿尧听到这一声琴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能使用忘忧……?” 陆离道:“是了,寻常人是扯不出声音的,忘忧这是认他为主了。” 苏卿尧笑了笑道:“倒也真不愧是我苏家的人,生来就是个有仙缘的。” 陆离道:“那忘忧原是我们狐族的法器,既然认了这小祖宗做主儿,那我就好好教教他怎么弹。” 苏卿尧道:“辛苦你了,不过今天已经晚了,咱们也该歇下了。” 陆离道:“方才家僕已经把小床抬进来了,先让他们带着他去沐浴吧。” 折腾了好一会儿,三个人都洗漱好了。 苏卿尧现在有了陆离,每天有人知冷知热的伺候着生活起居,晚上还能揉揉他毛茸茸的尾巴,总是睡的很踏实,今天也是,他刚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陆离却没有睡,只是闭上眼睛躺在苏卿尧怀里,听着他安稳的唿吸声若有所思。 陆离估摸着已经快到了子时,悄悄地爬下床穿好了衣服。 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动静,他还特意化了原身,蹑手蹑脚的熘着墙根跑到了苏卿尧的书房前。 饶是苏佩被白天那张字条弄的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如约而至,小心翼翼的等在书房门口。 见到了陆离,苏佩疑惑地道:“你大半夜不睡觉,拉我来书房做什么?” 陆离变回人形,轻声道:“带我去卿尧的书房里看看吧。” 苏佩颇为不解,借着微微的月光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他好几遍,再三确认这就是陆离之后,还是慢吞吞的掏出钥匙为他打开了书房的门。 苏卿尧的书房和他的寝殿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陆离之所以选择书房,就是为了不让苏卿尧发现。 但不远处,盘踞在枇杷树上的三水却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了。 好不容易扭开了门锁,苏佩道:“你没回来的时候,少爷几乎天天都不怎么在寝殿待着,每日晨起用过早膳就到书房来坐着。虽然他的眼睛看不到,但总是能一天天的在书房坐着,活像个木头人似的,吓人的很。你回来这些天,他一步都没踏进过书房,这锁竟然都微锈了。” 走进了书房,苏佩抹黑找到一盏烛台,点燃了来照明。 陆离道:“其实不用点灯的……我们狐狸是用夜视功能的……” 苏佩翻了他一个白眼道:“但是我没有啊。” 陆离:“……” 在烛火的微光摇曳下,陆离缓缓走到了苏卿尧的书案前。 那书案上放着个琉璃花樽,里面却并没有插花,而是放着两个小面人。 陆离拿起来细看,一个是当年他捏的苏卿尧,另一个是一只可爱的小白狐,白衣飘飘,一条尾巴灵动飘逸。 陆离道:“这是……?” 苏佩道:“这个是少爷去年在上元节的庙会上捏的。” 陆离道:“去年……?去年他的眼睛不是已经看不到了吗?” 苏佩道:“去年锦城又下大雪了,我们少爷说七年都没下雪了,这次下雪说不定是你要回来了,结果左等右等你还是没有回来。去年上元节那天,少爷就一定要再去逛一次庙会,说是没准就能遇到你了。总之你走了之后我们少爷就没有哪天是正常的,做的事儿一年比一年不可思议。我们也没办法,只能都依着他。”
第47页 陆离听着苏佩这段略有不耐烦的话,鼻子微微有些泛酸。 他端详着手里的小面人,和八年前他的样子一般无二。 要知道,这可是苏卿尧瞎了四年多又与他分别七年多之后盲捏出来的,还能做的这般传神逼真,可见苏卿尧真真是把他的模样一笔一画的刻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对不起大家,今天发烧了,这几天又要一直上班,所以更新可能会总是晚,大家见谅〒_〒 ☆、断尾 陆离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一颗泪珠儿掉了下来,滴在那小面人的尾巴上。 他小心翼翼的把这两个巧夺天工的面人放回书案上的琉璃花樽里,又在旁边的笔挂上瞥见了一撮儿雪白的狐狸毛,用红丝线束的整整齐齐挂在这里。 他摘下来仔细一瞧,似乎就是当年自己刚刚被灵隐识破身份时削下来的那撮。 苏佩在一旁道:“这是你受伤的时候被灵隐削掉的一撮尾巴尖儿上的毛,当年你一瞬间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留下这么一撮毛。可苦了我们少爷,几乎要天天把你尾巴上的这撮毛捧在手心里过日子,八年来一直宝贝的像什么似的。” 陆离轻轻地放下那束毛髮,思虑片刻道:“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治好你家少爷的眼睛,只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你的配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佩稍有激动地道:“什么?你有办法?什么办法?我当然愿意配合!只要可以治好少爷的眼睛,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陆离道:“你,可知道北荒?” 苏佩道:“那有什么不知道的,不就是柒夜的故乡么?” 陆离道:“不错。但是那里是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终年都寒冷难耐,寻常人进去,根本受不住这个气候。” 苏佩不耐烦地道:“但是北荒和我家少爷的眼睛有什么关系?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怎么做吧。” 陆离道:“北荒群山的主峰名唤玉凉山,那玉凉山山顶有一千年七瓣雪莲,雪莲的花瓣可医百病。你只需取一片花瓣,捣成汁液为卿尧敷眼,不出三日,他的眼睛就可以恢復光明了。” 苏佩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离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你们最好一道去,那雪莲极其脆弱,怕是经路上折腾会失效,所以你们只要取到了,就即刻用上,再回来休养几日便可。” 苏佩道:“好!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不早说,我要是早知道有这么神奇的医百病的花,别说是冰山雪山,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为少爷上了!” 陆离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北荒地形极为复杂,且层冰积雪下,群山皆是银装素裹一片纯白,我当年第一次去,也是迷路了三天才找到玉凉山。且那里的气温,真的是让人遭不住。” 苏佩道:“这有什么的?气温低我们就穿厚点儿去嘛,且清池那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宝贝,总有能发热保温的吧,找她要一个不就好了。至于地形复杂……话说,你不是去过吗?你给我们带路不就好了。” 陆离微微一笑道:“这次,我没办法和你们同去了。你要好好保护卿尧,一定要让他用上那雪莲。” 苏佩不解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着少爷的眼睛好起来吗?” 陆离只是笑着,没有再答话。 突然,他抽出腰间的月华,用灵力驱使它变成了一柄利剑。 见状,苏佩大惊道:“你要干什么?!” 陆离微笑着,一挥手将那柄利剑甩到了身后一条尾巴的根部。 陆离勐地一剑砍下去,刃起尾落,一条尾巴被陆离齐根斩断,那断尾处顷刻间血流如注。 陆离疼的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扶着那柄剑跪倒在了地上。 陆离一字一顿,声音虚弱无力地对苏佩道:“那千年雪莲……有一火蛇看守……你用这条尾巴去和火蛇交换……它才会给你一瓣雪莲……” 断尾带来的剧烈疼痛与大量失血,让陆离的脸色越来越白,他的冷汗淅淅沥沥的滴在地上,苏佩被吓得有些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这时,三水化了人形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看着陆离冷汗淋漓痛苦不堪的样子,三水满心不忍地道:“小殿下,您这是何苦……” 陆离没有理他,而是抬头盯着苏佩道:“你们一定要平安拿到雪莲,还有……千万不要让卿尧知道我的尾巴的事情……” 苏佩也跪下来,忍着眼泪看着陆离点头如捣蒜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其实,自从八年前苏佩得知苏卿尧喜欢上了陆离,做了个断袖之后,苏佩就一直很不喜欢陆离。 饶是明知道确实是他家少爷先下的手,苏佩也固执的认为这一定与陆离的勾引撇不开关系。 因此,苏佩平日里说话总是有意无意的呛上陆离一两句,虽然每次都被苏卿尧瞪回去,他也一直坚持着这样做。 而此刻,苏佩却给陆离跪下,还称唿了一句“您”。 陆离轻轻地摇了摇头,浅浅一笑道:“都这会子了,这般客气做甚。你快收好这条尾巴回去吧,明日一早你们就动身去北荒。至于我……就麻烦你找个说辞圆上了……”
第48页 苏佩点头道:“好,您放心。” 交代完这几句,陆离才虚弱地转过头看向三水道:“带我……回青丘……” 三水片刻都不耽搁,麻利地把陆离撑着的剑变回了月华箫,放回他的腰间,又扶着他的胳膊将他背起来,带他飞回了青丘。 到了青丘陆离的寝殿里,三水轻手轻脚地将已经半昏迷的陆离安放在榻上,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几瓶药,陆离眯了眯眼睛道:“这些……是……什么药……” “小殿下,这些药都是在您八年前命悬一线的时候我见姑姑用过的。”三水皱着眉头,拿起一张帕子,轻轻地帮陆离拭去了脸上的冷汗。 陆离摆了摆手道:“我还不至于这般娇气,不过是断了一条尾巴,哪里就命悬一线。只是有些疼罢了,还不至于危及性命,吃些止疼药休养三五天便好。” 见他话说的很艰难,微微的喘息着,面色苍白冷汗直流,三水便知道他又在逞强,也不再与他搭话,忙餵了他几粒止疼药,又在他那断尾处撒了些止血的药粉,扯了条白绸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了伤口。 一番处理后,陆离感到疼痛缓解了许多,昏昏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苏卿尧的书房里,苏佩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跪在地上愣了好半天,才神情恍惚地捡起地上那条还沾着点点鲜血的尾巴。 虽然能料到苏卿尧醒来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会发疯抓狂,但是他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听陆离的了。 翌日一早,苏佩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在了苏卿尧的寝殿外。 听到了屋里人的动静,苏佩忙走进去伺候着他起床。 苏卿尧迷迷煳煳的习惯性朝身边摸了一把,发现什么都没有。 苏佩搭过他的手,扶着他坐起来道:“少爷,快起床了。” 苏卿尧依旧迷煳着,问了句:“嗯……?你怎么来了?阿离呢?” 苏佩颇为欢喜地笑道:“从前也都是我伺候少爷起床歇息的呀,怎么少爷有了那小白狐都不记得从前了?今天咱们还有要紧事,少爷快快起来收拾收拾,别耽搁了正经事儿。” 旁边的小床上,苏琼也闻声爬了起来,他一骨碌坐起来跳下床,熘到苏卿尧床边,扒着苏卿尧的腿问道:“哥哥今天有什么要紧事啊?” 苏佩忙拉过苏琼道:“小祖宗,这儿可没你的事,你先自己一边玩去,在家里乖乖的等你哥哥回来,昂。” 苏佩又唤来了两名家僕带苏琼下去洗漱更衣,准备用早膳了。 苏卿尧也问道:“今天有什么要紧事?” 苏佩道:“昨个儿夜里,狐君告诉了我一个给少爷治眼睛的法子,保证能让少爷于三日之内重见光明,少爷可想一试?” 苏卿尧有些激动地抓住苏佩的手道:“当真?那是什么法子?” 苏佩道:“狐君说,在北荒群山的主峰玉凉山山顶有一朵千年雪莲,只需取其一片花瓣捣汁涂敷在眼部,就可以恢復光明。少爷别再耽搁了,那北荒地形复杂,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即刻寻到玉凉山,我们还是快出发吧。” 苏卿尧思忖了半晌,道:“那……阿离呢……?他不与我们同去吗……?而且他去过北荒,不是正好给咱们带路吗……?” 苏佩“噗嗤”笑了一声道:“少爷您果然还是不会揣测狐君的心思,您想啊,都这么多年不见了,少爷您现在就要恢復光明了,狐君他肯定不好意思乍然让您看见的嘛。等您眼睛好起来回到了府上,他自然就会来迎您了,您也给他一点时间准备啊。” 苏卿尧道:“这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我们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佩道:“那这可就是您不解风情了,狐君他可不是这么想的。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换做男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啊。” 苏卿尧转念一想,这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这么说,阿离他是害羞啊。” 苏佩道:“那可不是吗,狐君可是今个儿一早就偷偷的藏起来了呢。” 苏卿尧一边摸索着站起来准备更衣,一边喃喃地道:“那也好,我们就先去北荒取那雪莲。等我眼睛好了回来再好好收拾这小狐狸精。” ☆、寻花 苏佩御剑带着苏卿尧到了北荒,然而在空中,他只能看到,地上全都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主峰。 无奈之下,苏佩只好随便找了个地方落了下来。 方才还在半空中时,二人就已经感觉到了阵阵逼人的寒气,现在刚一落下来,更是被冻的猝不及防打了个寒战。 饶是二人身上带着清池给的暖玉来保持着周身的温暖,但还是被这极冷的北荒冻到快要失去意识,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多待。 这北荒的冷,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但苏卿尧只要一想到来此的目的,便也不觉得有什么难捱的了,只要成功的找到玉凉山上的雪莲花,他就可以治好这双眼睛,回去亲眼看一看他心心念念盼了八年的小狐狸了。 苏卿尧将身上的大氅裹的更紧了些,搓了搓手问道:“佩佩,我们现在,大概在什么位置了?”
第49页 苏佩环顾四周,一脸茫然道:“这里全都是白的……所有山几乎长的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 两个人都听得出来对方的声音都被冻的有些轻飘飘的打颤,还夹杂着四面唿啸的寒风,听起来便更有些吃力了。 苏卿尧刚刚还想说,要么干脆把走过的路都做上些标记,不至于走重了道做无用功。 可转念一想,眼下他们手边除了佩剑什么东西都没有,用剑在雪地上乱涂乱画又没有什么用,所以干脆闭口不言了。 苏佩却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思虑了一会儿,轻轻地笑道:“少爷莫要担心,我有法子在这里做些标记,好让咱们快点儿找到玉凉山。” 苏卿尧略有些惊讶地问道:“哦?是什么办法?” 苏佩又是一笑,道:“这个嘛……自然是清池给我的一样东西……眼下正好派的上用场,少爷就别再问了,这个……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苏卿尧不怀好意地一笑,开始絮絮叨叨道:“哦,原来如此,我说呢,我当你今天是怎么了,光晨起到现在这几个时辰,你笑的快要比过去那二十几年都多了……感情原来是收到了小情人送的宝贝啊,春风得意,是该开心。但是……你们俩总不会拿什么罗盘风向标之类的东西做定情信物吧……?那口味也真是很清奇了……” 苏佩:“……” 苏佩已经无语到满脸黑线,苏卿尧却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滔滔不绝道:“不过仔细想想,我和阿离还没有什么定情信物呢……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等我回去一定要和他讨一样。要么……我送他也可以,佩佩,你觉得送什么好?” 苏佩波澜不惊地绕开这个话题,幽幽地道:“少爷,您要是再不赶着去找那雪莲,咱们可能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苏卿尧:“……” 苏佩看苏卿尧沉默了,也就没有再说话。 他悄悄地用右手从左边衣袖里摸出一把小匕首,盯着那刀刃看了片刻,然后果断的在自己左手的掌心里割开了一道口子。 猩红色的血滴子即刻就淅淅沥沥的撒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上,苏佩忍着疼,运转着灵力不让伤口癒合,让这伤口维持着出血的状态。 他笑着对苏卿尧道:“少爷,我已经在这里做上标记了,咱们再去找找别的地方。” 苏卿尧也微笑道:“嗯,好。”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所以温热的鲜血滴在雪地上不但没有将雪融化,反而是瞬间就被冻结成了一粒粒猩红色的小冰晶,在这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惹眼。 也是因为太冷了,所以血腥味也没有弥散开,因此苏卿尧并没有察觉。 很显然,这个做标记的方法,很是受用。 此后,每走一段路,苏佩就会在雪地里洒上几滴鲜血。 有了这些鲜艷的血冰晶标记的指引,二人果然少走了许多冤枉路。 眼下时间似乎刚刚到黄昏,他们就已经找到了玉凉山。 比之陆离当年找了三天三夜的窘迫,一样初到北荒的他们真是神速了。 之所以确定这就是玉凉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当初陆离说过的寒音谷。 寒音谷是雪狼们的家,虽说名字听起来是个山谷,实则是玉凉山背后的一个巨大山洞。 而他们此刻,已经行至了寒音谷的洞口前。 那是一个深邃的冰窟,洞口旁竖着一块儿巨大的冰碑,上面篆刻着“寒音谷”三个大字。 看到这巨大的冰窟,苏佩几乎都要激动的流出眼泪了。 他兴高采烈地对苏卿尧道:“少爷!咱们已经走到寒音谷了!这就是玉凉山没错了!只要顺着这座山往上爬,到了山顶就能看到那雪莲了!” 苏卿尧感到颇为不可思议,惊喜地道:“真的吗?佩佩啊,你可真是神了,阿离说他当年和他姑姑初来北荒,可是找了三天三夜才寻到这寒音谷,你到底是拿了清池的什么宝贝,指路这么厉害的?!” 苏佩这才想起来,左手心里还有一道血口子。 居然就这样子走了快一天,苏佩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微微的头昏,想来一是这北荒着实太冷,二是他又失血过多。 他吃力的摊开左手,忍着剧痛,慢慢运转灵力让其癒合。 苏佩一面疼的龇牙咧嘴的给自己疗着伤,一面朝苏卿尧道:“那可不能让少爷您知道,这可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苏卿尧撇了撇嘴道:“我还不稀罕知道呢,谁还没个小情人儿了是怎么着,快带我上山顶吧。” 苏佩麻利地处理好了手上的伤口,默念剑诀御剑带苏卿尧飞上了山顶。 到了山顶,果然见到了那朵晶莹绝美的雪莲花,苏佩甚至看的有些呆住了。 苏佩看到,一条赤红色的巨蟒慵懒的盘踞在这雪莲周围,把这雪莲花完完全全框在自己身子里,应该就是陆离说的那火蛇了。 另一旁还有一树艷红艷红的梅花,梅树像是已经生长了百余年,活像这白茫茫的冰山雪原上一颗烫眼的硃砂痣。
第50页 苏佩不再耽搁,取出了陆离交给他的那条尾巴,走上前去递到了那火蛇跟前。 火蛇抬眼瞥了一下这条尾巴,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开口道:“狐君他,居然真的……” 苏佩被这会说话的火蛇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拼命的摆着手示意那火蛇闭嘴。 旁边的苏卿尧却还是听到了这一句,疑惑地问道:“狐君怎么了……?” 苏佩继续拼命的朝火蛇使着眼色,所幸这火蛇倒真是个有灵性的,晃了晃脑袋,缓缓吐出来一句:“狐君他……居然真的告诉你们我这里有包治百病的千年雪莲花……” 火蛇说完,苏佩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冷汗稍退,长舒了一口气。 苏卿尧道:“那当然了,我可是他夫君,他当然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火蛇:“……” 苏佩:“……”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支利箭飞了过来。 苏佩勐然一把扯着苏卿尧躲开,但等那箭射到了它的目标,苏佩才发现,原来这支箭并不是沖他们来的。 那支飞箭不偏不倚的射到了那条火蛇的身上。 中了一箭的火蛇先是在原地痛苦地扭了扭身子,紧接着却像是发了狂一样朝苏卿尧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佩已经来不及拉开苏卿尧,霎时从他身后面护住了他。 但苏佩的左肩,却被那火蛇一口咬中了。 就在这一瞬间,有一个人影从那棵老梅树后面闪了出来。 苏卿尧惊道:“怎么了?!” 苏佩察觉到身后风动,勐然回头一看,大声道:“少爷小心!有杀手!” 闻言,苏卿尧麻利地拔剑出鞘。 苏佩也忍着剧痛,一把把那火蛇从自己的左肩头上扯了下来,拔出剑来,转了个身和苏卿尧背对背靠在一起。 察觉到苏佩的异样,苏卿尧忧心忡忡地问道:“佩佩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 苏佩脸色发白,本就失血过多,现在还被这巨蛇咬了一口,想着大抵是瞒不过去了,只得强撑住身子勉强站稳道:“不打紧,只是方才左肩头中了一箭罢了。” 苏卿尧向前迈出了两步,怒道:“放箭者是人是妖?不管你今日所图为何,有本事就拿出来亮亮,背地里搞这档子偷袭的事,算什么东西。” 苏佩瞥了一眼还摊在地上的那条狐尾,扶着佩剑艰难地蹲下身将它捡起来小心翼翼的贴放回了衣襟里。 那人不紧不慢的从梅树后面走出来,十分轻蔑的冷笑着道:“苏掌门还真是瞎的够久了,现在竟然连时务都识不得了?那么依你看来,凭你们现在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带着一个瞎子,用得着我动什么真本事呢?” 说完,那人又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 苏佩倚着自己的佩剑,跪坐在地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人,有些不可思议地对苏卿尧道:“少爷……这人好像……是以前苏府里的一个门生……” ☆、入画 陆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晌午了。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看到了化成原身盘踞在他床边小桌上的三水。 想来应该是照顾他太过劳累,已经疲惫到要化成原身来休息了。 陆离用胳膊肘支着床,想要试着坐起来,但是断尾处的伤口还是疼的厉害,单单是动了这么几下,他就已经疼出来了一身冷汗,便只能作罢。 三水感觉到他动了几下,吐了吐芯子,又变回了人形。 见他醒了,三水喜出望外地道:“小殿下,您可算是醒了,您都昏睡三天三夜了,可担心死我了。” 陆离扭头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伤口,那绷带雪白雪白,显然是新换的,可见这三天三夜里,三水一直都在不停地为他换新的绷带处理伤口。 陆离眼睛湿湿的,轻声问道:“我……已经昏睡了三天……?” 这句话说的带着几分沙哑,三水忙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陆离道:“足足三天三夜呢,小殿下快先喝口水吧,若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就去做。” 陆离接过茶水喝了几口,道:“不必了,我现在倒是没什么想吃的。” 三水从陆离手里接过茶杯放回桌上,道:“小殿下若想下来走动走动,不妨先化作原身跳到地上,总会比这样直接爬起来舒服些。” 陆离道:“你说的好有道理。” 只是陆离到底是缺了一条尾巴,总觉得平衡都掌握不好了,化了原身也是颤颤悠悠地跳到地上,又变回了人形,借着三水的力道才稳稳站住。 站稳后,陆离轻轻推开三水的手,苦笑着道:“不必扶我了,我自己可以的。下来走走可能会更好,我现在觉得,站着竟然比躺着更舒服。” 三水扶额道:“早先姑姑把您禁足在青丘,让您闭关修炼,那堆积如山的古籍也不知道您是怎么一本一本的读下去的。可到如今,您反而是真真用上了那些书里看到的东西,变着法子的折腾自己。” 陆离笑而不语,试着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这才踱回三水身边,慢慢悠悠道:“你是说我这尾巴?”
第51页 三水道:“不是我说……小殿下您可真是……九尾狐断尾是能这样随随便便闹着玩的事儿吗?您知不知道,您这可是在玩儿命呢!” 陆离还是似从前一般,只要一听三水唠叨就忍不住的要头痛发作,但知道三水是真的操心他,且三水自他出生后就一直跟在姑姑身边照顾着他,算得上是看他长大的长辈,所以哪怕陆离每次都对三水的碎碎念有一万个不情愿不耐烦,也都会压着情绪听下去。 “罢了罢了,就算是玩儿命,现在玩儿过了,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瞧,睡了一觉又是什么都好了。”陆离在原地转了个圈,吐了吐舌头对三水笑了一下。 他倒是丝毫不像是个刚刚从命悬一线的鬼门关爬出来的人,脸上全然看不出劫后余生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个出门玩泥巴弄脏了新衣服又晚归的小孩子,挨完了训后还在不以为然的偷笑,好不俏皮。 三水无奈地道:“这次是有惊无险,好在您挺过来了,下次万不可这样冲动了。” 陆离却道:“第一,我一定会挺的过来;第二,此举并非我一时冲动,而是早就想好了的。” 三水道:“为何?” “因为我爱他。” 陆离敛起了笑容,思虑半晌,认真地说道。 这五个字声音虽轻,却像是有几千几万斤的分量。 其实陆离也只是在闭关修炼的时候,碰巧翻书翻到了这么一节,书上面讲说在雪狼一族世世代代生活的北荒境内,有一朵千年雪莲,花朵至纯至净,花生七瓣。 只需一瓣便可医好天下百病,管你是病入膏肓,还是五识俱丧,取花瓣外敷内服,只要这花瓣到达患处,保管焕然一新。 只是这般存世千年的圣物,一定都有镇守的神兽。 这镇守千年雪莲花的,便是一条极毒的火蛇。 都说锦城的醉心海棠为天下第一奇毒,可那千年海棠树就那么杵在钟灵山的崖壁后,但凡会御剑的有轻功的都能随随便便摘的到,也从未见谁因为醉心海棠被毒死的,即便中了毒,也一定有法子解得开,譬如说这雪莲花,就解得开。 但那火蛇毒,却是货真价实的无药可解,被那火蛇咬上一口,必死无疑。 但这极毒,倒不是说让被咬之人即刻归天的毒,而是一种慢性毒。 中了火蛇毒的人,会渐渐地丧失意识,不由自主地出现幻觉,行为举止都越来越离谱,毒素会慢慢的入侵各种器官,最终活活的把人给耗死。 而这个过程,一般都长达三五年。 因此,几百年来,不乏有去北荒寻莲治病的人,更不乏有去无回的人。 这些人,一半是受不住北荒的极寒,还没找到玉凉山就冻死在了半路上的。 另一半是没有东西与火蛇交换雪莲花瓣,因此强取豪夺无果,最终命丧蛇口的。 陆离初次从古籍上读到这么一篇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在意。 后来与苏卿尧重逢,见他瞎了眼睛,这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传说。 那时他提出单独去北荒安葬柒夜,一方面是要让柒夜回到他自己的家乡,另一方面,则是想亲自去看一看,这雪莲花的传说是真是假。 而后,陆离果真在玉凉山山顶见到了这雪莲花,听火蛇说了与之交换的条件。 得知要以一条尾巴去交换一瓣雪莲,陆离第一反应并不是怕,而是喜,喜出望外。 幸好不是什么他弄不到的东西,幸好他就是九尾狐,幸好他办得到。 而至于断尾之后,他能不能挺的过来。 他觉得一定挺的过来。 这倒并不是说他对自己有多大的信心,而是他真的对苏卿尧有很大的信心。 就像三水所说,那堆积如山的古籍如何看的下去,以及在寒池边长达五年的苦苦修炼,到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看来,五年八年或许真的不长,弹指一挥间,就这么过去了。 但在他经歷这些的时候,却是并没有什么希望什么时候能出的去的。 他也不知道要修炼到什么程度,姑姑才会认可,才会放他出青丘去报仇。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总有一天能再见到那一袭熟悉的浅青色衣袍的翩翩少年。 然而这种看不到解脱的时间的禁锢,就像是无期徒刑,无论多短暂,身处其中的时候都是遥遥无期。 . 方才陆离的那一句“因为我爱他”说完后,三水就一直沉默着,沉沉的低着头若有所思。 陆离把手放到三水面前挥了几下,三水这才回过神来。 陆离道:“你……怎么了……?” 三水扶额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感嘆。” 陆离道:“有什么好感嘆的?” 三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看来那元郎所言,果真如此啊。” 陆离也觉得鼻头一酸,转身用手掩了掩,忙道:“好了好了,没事儿提这个煽情的东西些干什么,咱们还是说点别的。” 三水道:“不是小殿下您先提的吗……” 陆离:“……” 陆离没有再接话,而是绕过一道屏风,来到一张书案前。
第52页 青丘在建筑这方面可不同于苏府那些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的高门大院,青丘就是一片有山有水,四季如春的梨海仙乡。 陆离居住的地方也不大,只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有一间厅堂,两间居室,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这方面,青丘远不如苏府里吃喝玩乐读写各有不同的屋子那般讲究。 因此,他平日里读书就在寝殿里,书案茶桌只与床榻隔了一扇屏风。 陆离扶着书案的一角,若有所思地道:“三水,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那算算日子,卿尧和苏佩他们现在是该返回苏府了吧。” 三水严肃认真地道:“也许他们还在找玉凉山,也许已经回了苏府,但是小殿下,您现在重伤未愈,无论如何,您现在都不可以离开青丘。” 陆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行了行了,看你紧张的。我当然不会这样子去找他们了,我是想让你替我去苏府看看他们。” 三水有些犹疑地道:“可是您……” 陆离道:“放心,我现在虽然是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连起码的行住坐卧都没办法自理,你只管替我跑一趟腿,哪怕不去跟他们打招唿也可以,只求你一定要去看看他们是否平安回府了。我就在青丘等你回来。” 三水思虑再三,想着要陆离这样心神不定的养伤怕是对他也不会有什么益处,于是便定了定心,答应了他。 三水走后,陆离拿起了书案上的一轴画,他轻轻地解下那条繫着画卷的缎带,把它展开来铺平在书案上。 那是一张未完成的画像,画的人正是苏卿尧。 是他当年受伤回了青丘后,在养伤的时候静坐在这里画的。 这幅肖像已经勾好了线条,也大致填了色,只是还未完成人物的五官和眉眼。 陆离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认认真真地在那已经边沿已经微微有些泛黄的老画纸描摹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仙气飘飘的少年郎跃然纸上了。 而那少年的眉眼却不得见,画上,有一条白绫遮在了他本该清秀无双的眉眼之间。 ☆、无错 完成了这幅已经时隔八年的画,陆离唇边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虽说这画的笔迹明显能看出是两个时期,但他想着,也总算是完成了。 待那墨迹干透了后,他又将那画好好地捲起来收放回了原处。 想了想,他又摊开了那画纸,提笔加上了这么两行: 二八少年郎,七尺玉骨梁 相望不得望,遥隔远远乡 这句子原是当年刚刚开始作画时就浮现心头的,只是当年还没画完,就出了些意外,导致这画只完成了一半就搁了笔,直到现在,才算是圆满补上。 当然,也不算太圆满,毕竟他当年画的时候,苏卿尧的眼睛可还是好好的。 若要补画,也应该补上眉眼,可陆离想了想,却没有这样补,还是把那白绫画了上来。 ——八年前。 当年,他身受重伤被陆湘用灵犀绳拉回青丘,养伤的时候就经常静坐在这书案前写写画画。 起初,陆湘对他这种行为还颇为不解。陆离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乖巧,但也并不沉闷,到底是个小孩子,也爱玩闹,突然变成这副安静沉稳甚至精神涣散的模样,陆湘以为他是经歷了这次受伤,难免害怕,所以才沉静了许多。 直到陆湘有一次进屋来端了饭菜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坐在书案前眼神空洞的发着呆,陆湘悄然无声地走过去一看,竟然瞧见他在画一副肖像。 而掂起来那幅画仔细看清楚了后,陆湘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到那画上。 依照常理,九尾狐入世歷练一遭,遇上自己的命定之人,结成了道侣带回青丘来的不在少数。 去了趟人世,有了个心上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那画上的却不是什么风姿绰约的俏佳人,反倒是个还没完成五官的翩翩少年郎。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小侄儿入世歷练了两年多,差点儿被人追杀丢了命不说,最后居然还做了个断袖。 陆湘瞥了一眼,陆离的书案上还纷纷乱乱的铺着好几张被乱写乱画到不堪入目的宣纸,再没有可落笔的地方。 而那每一张纸上面,都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三个大字——苏卿尧。 她压抑着此刻激动的情绪,捡了几张来看,陆离有些惊恐的站起身来,想要夺回去,陆湘利索的把那几张纸一卷背到身后,有些微怒地问道:“你这写的画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离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和胆怯,支支吾吾的开口道:“这是……我……我……” 陆湘有些头痛地扶住额头,勉强保持住语态的平静,缓了好半天才问道:“你说吧,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要藏着掖着,我打小便教你该敢作敢当,你做了的事还怕有一天拿出来说吗?” 陆离深唿吸几口,也定了定神道:“这事儿我又没做错,有什么怕不怕说的。再说了本就是些情情爱爱的事,本来也就没有对错是非之论,哪里谈得上什么藏着掖着敢作敢当这么严重,难道说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专门去找个理由吗?还需要别人来评判对错吗?”
第53页 陆湘道:“我并没有说你对谁动情是错,但若是他,便不可以。” 陆离有些激动的争辩道:“那是为何?只因为他亦是个男子吗?” 陆湘坚决地道:“是。但不全是。” “那么请姑姑明示其中缘由。”陆离负手而立,颇为不服气地问道。 而这也是他活了十几年以来,第一次与姑姑意见相左起了争执。 陆湘道:“虽然说我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你纸上写的这人姓苏,你又是去锦城歷练的,那么想必,除了那位修真界第一玄门世家里的少爷,也不会另有其人了吧?人世里的那些玄门世家做过什么你不知道?他们如何保得住自己的地位与基业?还不是手上沾着我们九尾狐族的血?!你现在对一个仇家之子如此痴迷,当真是对我们九尾狐族先祖的大不敬,当真是对不起你那惨死在刀光剑影的火海里的父母!” 陆离急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敢保证,哪怕是全天下的玄门世家都参与了十几年前的青丘大截杀,他们苏家也绝对没有!” 闻言,陆湘是一脸震惊,她甚至怀疑陆离是不是疯了,冷冷地道:“你如何敢担保?就凭你去了锦城一趟差点儿死在那苏府里吗?” 陆离沉默了片刻,又是急急地道:“这是意外……而且我又不是被苏府的人弄伤的,是灵隐仙尊,飞花堂的灵隐仙尊干的!和苏府又有什么相干啊!” 而在院落里清扫落花的三水听到屋里姑侄二人激烈的争吵声,也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扫把进了屋里来看。 三水先是愣愣的盯着他们看了片刻,然后轻飘飘地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陆湘一甩袖子,朝陆离丢下一句:“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给我到院子里跪着去反思,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陆离倒是一句话都没再多说,也一甩袖子就出了门,跪到了院子里。 看他这个样子,陆湘更气了。 三水上前一阵好劝,陆湘这才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又疲倦又伤心的揉了揉眉头,神色憔悴道:“他这是……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这两年到底都经歷了什么……” 三水道:“小殿下才多大啊,左不过还是个年方二八的孩子,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他明白。”陆湘闭上眼睛嘆道。 . 半天过去了,陆离倒是仍在院子里跪的直挺,一点儿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因为那时有谪仙伞作为结界,青丘总是没有黑夜的,始终都是白天。 陆湘走出屋子,到院子里看了看他,道:“知道错了吗?” 陆离道:“我并不认为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陆湘气的微微颤抖,就要扬手打他,三水忙拉住了她道:“姑姑别生气,小殿下现在一身的伤都还没好,怎么能再挨打呢,况且他已经跪了多半天了,姑姑快让他起来吧。” 陆湘冷冷地道:“那是他自己要跪的,若认了错,自然可以起来,什么时候他自己跪的受不住了,自然会自己爬起来。” 陆离虽然跪在地上,却一直将嵴背挺的笔直,也不肯低下头,缓缓地道:“若为了一时的舒坦说了违心的话,那岂不是正与姑姑教导的光明坦荡相悖?我分明没有过错,姑姑却要我跪着思过,我自然无从思起。既然无所思,必然不会有所认,仅仅因为跪的不舒服就违心认错,这难道就不是错?” 陆离说的不紧不慢头头是道,陆湘气的感觉几乎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沖,扶着三水才勉强站定,指着陆离道:“你……” 三水也是看不下去了,忙劝道:“小殿下您这是何苦,您好歹跟姑姑服个软,道个歉,先好生的起来再说别的,您这一身伤可……” 陆离眨了眨眼睛,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我没错。” 陆湘不再搭理他,径直回了屋子甩上了门。 三水看陆离倔成这幅模样,也很是震惊,毕竟从前,陆离在他和陆湘眼里都只是个乖巧可爱让人十分省心的好孩子,现在去人世歷练一遭成了这样,三水也是颇为头疼。 之后几天,陆湘和陆离就一直没有再多说话,陆湘时不时透着窗棂的间隙瞥一眼陆离,他都一直保持着跪的直挺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动摇。 但到底是人非草木,到了第五日,陆离终于没有撑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可那双腿还维持着跪时的姿势。 许是因为跪的太久,三水来抱他的时候都扳不动他的腿了,又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只得小心翼翼的把他从院子里抬回了他的床上。 陆湘则是又急又气的在他榻边打着转儿,一边给他渡着灵力,一边偷偷的抹着眼泪。 她哪里想的到,她这宝贝侄儿对那苏家少爷用情已经是深到了这种地步。 好容易等陆离醒了过来,陆湘便开口跟他谈了一个条件。 “你们的事我不再多管多问,既然他是你认定的人,那你就凭自己的本事回到他身边。从现在起你就安心在青丘闭关修炼,什么时候你的本事大到可以出山为九尾狐一族报仇去了,你就自由了。只要你完成这一件事,以后你,你们,我都不再多言一句。你觉得,如何?”陆湘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对陆离道了这么几句。
第54页 听到姑姑终于松了口,陆离也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年少的爱恋总是如此,只要能同对方在一起,便不会多去考虑有没有什么代价,只要那人在身边,什么都是值得的。 . 此后,陆离每每想起这些事情,都会觉得自己当年可真是…… 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十分复杂。 整好了那幅画,陆离又缓缓地踱步到了一面穿衣镜前。 他微微侧着身子,看到那镜中缺了一条尾巴的自己,有些心酸的低下了头。 九尾狐最显着的特徵自然就是这九条尾巴,他自己最喜欢的也是这九条尾巴,这不仅是身份尊贵的象徵,更是他们九尾狐族先祖当年护佑万妖时的功德与荣耀。 而他现在,怕是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只八条尾巴的小狐狸了。 ☆、乔羽 三水到了苏府,却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只想赶紧看看苏家主僕二人的情况,然后赶快回到青丘照顾陆离,因此,他只是化了原身,从苏府的外墙爬到了内院里,倒挂在屋檐下小心翼翼的朝苏府里面张望着。 他仔细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苏卿尧与苏佩,却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被绑在他以前经常盘踞着的那棵枇杷树上的人。 那人的双手被两条挂在树杈上的粗麻绳死死箍着吊起,腰部一条麻绳死死将他勒在树干上。 他的两条腿都已经从小腿中部被砍断,伤口处滴下的血已经染红了一小片土地,但看这血迹似是已经有个两三天了,这人也是奄奄一息的低垂着头,看上去是一副快要断气的鬼样。 三水正仔细地打量着这半死不活的人,恰好苏卿尧和苏佩这时也从屋里出来了。 三水赶忙瞥了一眼苏卿尧,却发现他还是遮着眉眼,但那遮眼的白绫却换成了一条轻薄的白纱,苏佩则似往常一样跟在他身边。 苏卿尧不紧不慢地走到那枇杷树边,苏佩也走上前去,毫不犹豫的就飞起一脚踹到了那人的大腿上。 也许是苏佩那一脚用的力道太大,也许是扯到了那人断肢处的伤口,那人疼的勐然抬起头来,瞬间清醒了很多,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几滴豆大的冷汗珠儿掉在地上,在那片殷红的血土地上溅起了几朵红色的小浪花。 苏卿尧道:“别使这么大劲儿,给这废物踢死了怎么办?咱们还要留着他问话呢。” 苏佩扶着苏卿尧坐到了那张石桌旁,因那石桌当初就是为了乘这枇杷树荫的凉所安置,桌子离树干也不过只有三步远的距离,因此苏卿尧坐在这里就可以审他。 一名家僕沏了一壶好茶呈了上来,此时已是初冬,那茶壶上氤氲出一缕茶香裊裊的水雾,苏佩接过茶壶,为苏卿尧倒上了一杯。 苏卿尧左手拖着茶杯,右手揭着杯盖,十分优雅的将那白瓷杯送到唇边,品了一口,放回桌上,盯着树干上绑着的那人,缓缓开口问道:“乔羽,我劝你最好主动说出来,你都干过些什么,知道些什么。” 那人竟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闭目昂首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现在知道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有些事情,怕是你们调查的都已经比我自己记的还清楚了,还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杀了我吧。” 苏佩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喝道:“直接杀了你?哪有那么便宜?!” 乔羽轻蔑的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一个下贱奴才,有什么资格插话。” 苏卿尧右腿翘上了左腿,慢悠悠地道:“呦呵,当年你为了跟我们苏家攀上关系,光是进苏府大门就没少给苏佩磕头吧,人都道贵人多忘事,我看你这贱人记性却也是不怎么好。” 这一句话似乎是戳到了乔羽的痛处,他怒红了眼,拼命的挺了挺身子,想要挣脱那死死禁锢着他的麻绳。 这时,苏琼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跟着他的两个小鬟紧张兮兮的跟在他身后,又不敢动手去抓他,只得一边跑一边道:“小少爷慢些走,仔细着别摔着了!” “小少爷快回来,掌门说了不让您出屋子呀!” 苏琼对她们的阻拦却是不管不顾,一双小腿跑的极快,不一会儿就熘到了苏卿尧跟前。 苏卿尧看他跑了出来,也并不恼他,而是摸了摸他的头,道:“阿琼这就跑出来了?不再睡会儿午觉了?外头冷,快些跟着姐姐们回屋去吧。” 那两个小鬟都是最近新来到苏府的,初来乍到就连看一个五岁孩子的事都做不好,心里难免无比煎熬的打着小鼓,她们战战兢兢的立在苏琼斜后方,不敢抬头。 苏卿尧则柔声道:“小孩子顽皮,你们看不住也是正常,不必自责,既然他不愿意回去,那就叫他在我这里待一会儿吧,你们先下去做别的吧。” 苏琼靠在苏卿尧的膝盖上,揪着他的袖子扯个不停。 那两个小鬟抬起头,微微愣了一下,连忙对苏卿尧行了个礼道:“谢谢掌门,谢谢掌门!”随即退了下去。 苏琼则是一边拉扯着苏卿尧一边疑惑地道:“哥哥哥哥,你不是说眼睛你的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用布条遮着呀?” 苏佩在身后轻轻扶住苏琼道:“因为哥哥的眼睛太久没有见过光,现在刚刚治好,怕勐然揭了遮眼看到强光还会再出事,所以还要再带着轻纱休养一段时间。”
第55页 苏琼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哦”,却没注意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就扯下了苏卿尧的一片袖角! 若不是苏佩方才拢在他身后轻扶着他,他此刻怕是要把自己重重地甩到地上了。 苏佩看着苏琼手里抓着的那片袖角,一脸的不可思议,要知道,苏卿尧的衣料子都是极好的,质量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上乘,可竟然就这样被小小的苏琼硬扯下一块儿来,这孩子的手劲儿也太可怕了! 苏卿尧则是淡定的抚了抚袖子,捏住苏琼的小脸蛋道:“怎么,你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哥哥我是个断袖啊?” 小孩子的生长速度都快得很,这才短短几日,苏琼就已经从一个脏兮兮的骨瘦如柴的小孩被餵的胖了一小圈,人不再干瘦的可怕,脸色也比前几天好看了许多,又换了新衣服,现在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好胚子,长大了想必也是如苏卿尧这般俊美的少年郎。 苏琼并不急着移开苏卿尧揪着他小脸蛋的手,而是又问了句:“那个漂亮哥哥呢?好几天没见漂亮哥哥了,还有那个漂亮姐姐也不见了。” 闻言,苏卿尧和苏佩却是同时陷入了沉默。 . 三日前,苏卿尧与苏佩在玉凉山上取那雪莲时,突然冒出来偷袭他们的人,就是乔羽。 当时,苏佩看他的样貌,反应过来了他似乎曾经是苏府里的一个门生,他对苏卿尧说了之后,苏卿尧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毕竟苏卿尧当时眼睛还没有復明,苏府又有那么多门生,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这是哪一个。 但当时的那种情况,也不需要去思考什么了。 苏卿尧只知道来者不善,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御玄冥出鞘,飞身而起,麻利地跟乔羽打了起来。 虽然眼睛看不到,苏卿尧却能成功的躲过乔羽的每一次出手,甚至打出手的几招都未给乔羽留下喘息的机会。 两人还没过够十招,苏卿尧的玄冥剑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横到了乔羽的脖颈间。 乔羽本就因为占了下风而应付的十分艰难,只是他虽觉艰难,心里却还是保持着一点点能打得过这一伤一瞎的两个人的信心的,可现在人家的刀都架到了自己脖子边,不免惊得大叫一声,手里的剑也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苏卿尧当机立断,凭直觉一脚踩上了乔羽那把剑的剑柄,剑身向上弹起,苏卿尧麻利地接过那把剑,亲手用它斩去了乔羽的两条小腿。 苏佩也用勉强先灵力锁住了肩头那火蛇留下的咬伤,自行确认了毒素无法进一步蔓延,这才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来。 苏卿尧听到动静,忙问苏佩道:“佩佩?!你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 苏佩道:“少爷您请放心,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先把这人捆起来,咱们赶快取了那雪莲要紧!” 苏卿尧道:“眼下没有足够长的绳子,先暂时撕一片衣角下来反捆住他的手丢到一边,他的脚被我斩掉了,跑不远的。” 苏佩忙撕扯下了一条衣物,提着乔羽,将他的两条胳膊一拧,死死的捆牢在了他的背后。 绑好了乔羽,苏佩这才缓缓地掏出那条雪白的狐尾。 他走上前去,看到那火蛇也恢復的差不多了,便把尾巴递给了它。 果然,那火蛇扭头撕下了一瓣雪莲花递给了苏佩,然后又衔住了苏佩手里的狐尾,放到了那方才被采了一瓣的雪莲花上。 过了一会儿,那朵雪莲花竟然又长回了原样,而那条狐尾却不见了。 苏佩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盏小研钵和一条干净的白绫,小心翼翼的把那片雪莲花瓣置于研钵中捣烂了,涂在了那条白绫上,又解下苏卿尧原来带的白绫,把这浸了花汁的白绫轻轻地繫到了他的眉眼之间。 苏卿尧只感到眼睛上袭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清凉与舒适,不由得激动万分。 苏佩听了苏卿尧描述的感觉,觉得总算是找对了药,也是打心眼里替苏卿尧开心的不得了。 激动了一会儿,苏佩瞥了一眼在一旁瘫着的乔羽,问道:“可是,这个人,怎么办……?” 苏卿尧道:“拖回苏府,慢慢审问。” 苏佩道:“这人怕是哪天急了自己的舌头都能咬的下来,怕是不会轻易被咱们套出话来。” 苏卿尧笑了笑道:“谁要套他的话了?我只是说把他拖回苏府锁上罢了,只要盯紧了,别叫他饿死,咱们就慢慢审。” 苏佩顿了顿道:“少爷莫忘了,咱们苏府里,已经关了这么一位了。” 苏卿尧当然知道,他说的,就是翠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是太非了……新学期开始上课的第一天,早上没抢到饭,饿着听了一上午课又发现上学期挂了一门很重要的科……什么时候才能轻松一点儿啊呜呜呜呜 ☆、埋伏 乔羽瘫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他的双手被紧紧的反绑在身后,双腿也被斩断,那断肢处还渗着血,因为太冷了血流不快,在雪地上拖出一大片猩红色的冰碴子,他痛苦地扭动看起来活像一只巨大的蠕虫,这幅场景在恐怖之余还有一丝滑稽不堪。 他呜哇呜哇的叫喊着,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疼,他这鬼吼鬼叫十分含煳不清,苏卿尧和苏佩都没听懂他在嚎什么。
第56页 苏卿尧收剑入鞘,十分不屑地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你真的以为,我没有眼睛,你就能接的过我十招?” 这句话说的未免有些太狠了,苏卿尧并没有说“能不能打得过我”,而是直接说“能不能接的过我十招”,这意思很显然就是说“无论我睁眼还是闭眼,你都稳输,区别只在于能接的住我招数的多少而已”。 不过事实的确是如此,方才苏卿尧却是是在十招之内拿住乔羽的,就好像是擒住一只断了翅膀的土鸡一样易如反掌。 至于苏佩方才受伤的事情,苏卿尧再三问他,他都说只不过是被那支暗箭射到了左肩,并没有透露自己割掌滴血以及被火蛇咬伤的事情。 饶是如此,苏卿尧也不肯让他再浪费一点儿灵力了,坚持要自己御剑,苏佩只好在一旁稳稳的扶着他,他们一同带着乔羽回了苏府。 . 回到了苏府,苏卿尧即刻唤来了医师为苏佩疗伤,又命人把乔羽绑到了院子里的枇杷树上。 有几名家僕却是认出来了乔羽,都小声的议论纷纷。 苏卿尧问道:“怎么了?你们认识他?” 从家僕们的回答里,苏卿尧梳理出了乔羽的大概经歷。 乔羽原是锦城的邻城——云城乔氏的后人,本来云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好歹扒了个仙都锦城的边,也算是被带的不错。 锦城苏家为第一,云城顾氏是最大,因此这乔氏在云城也就是个不温不火不大不小的修真世家。 巧的是,在二十多年前,这乔氏的掌门和那顾氏掌门一同参与了那场青丘大截杀。 不巧的是,顾氏成功的截杀到了三四只九尾狐,虽门中也有不少死伤,可并没有动摇根基,又因为那顾氏是真的猎到了九尾狐仙的,因此在修真界的地位不降反升,更是稳固了。 而乔氏偏偏就是那样倒霉,到了青丘一趟,不仅连九尾狐的毛都没薅到,反而被几只九尾狐打的几乎满门惨死。 仅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拼了命的逃了出去,他也就成了乔家唯一一个活口。 他本来不是乔氏正统的接班人,从小修习便不如众兄弟们,自然是没有长辈欣赏他,时间长了他也愈发自暴自弃,整日里只知道到处疯玩闯祸,完全没个正行。 可当时乔家只剩下了他这么一条血脉,哪怕是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那些余下的门生们也还是拥立着他坐上了新掌门的位子。 原以为他做了一家之主,又刚刚经歷了灭门的惨状,会收起这些玩心来好好干,把乔家的基业再扶起来。 可乔羽不但没有要重建乔家这片断壁残垣的意思,反而是比以前更没正形的四处瞎混。 原本顾氏念着他们乔家曾经是一条战壕里的盟友,起初还装模作样不冷不热的帮衬了乔氏几把,可后来一看这新掌门是这副德行,干脆连表面样子都不做了。 那些留下来扶持乔羽的忠心门生们看到这幅光景,渐渐地也一个一个离开了乔家,有的做回了逍遥散修,有的攀上了顾家这棵大树。 乔羽最后索性直接当掉了整个乔府,带着那笔钱开始四处浪游了。 乔氏以前哪怕再不温不火籍籍无名,但好歹也是个云城数二的修真世家,到最后倾颓至此,一时之间也有许多人惋惜。 还有人说,这或许是九尾狐仙的报復。 当然也有人并不认可这个说法,因为一同参与青丘大截杀的顾氏,现在却是发展的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后来,乔羽就游荡到了锦城。 他在云城的名声早就坏的发馊了,随便一个知道点儿玄门里头的八卦的人都巴不得离他八丈远,因此他想投到一些世家的门下,屡屡受挫。 因此,他打算在锦城碰碰运气。 说来他这个人也是十分没有自知之明,竟然一到锦城,就直奔着第一玄门世家——苏氏去了。 可巧就巧在,苏府在修真界虽然地位稳固,威望极高,却从来不吞併也不收容其他的玄门。 乔羽若一开始说自己只是个流浪散修,或许还有可能被接纳,可他一上来就是他在云城的那套说辞: ——“我是云城乔氏之后,我们乔家是真心想交您这么个朋友,我作为掌门愿意亲自拜入您门中,做您的门生,为您全家效犬马之劳……”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他这一大串熟练的套词还没念叨完,就被苏府看门的两个家僕给“请”了出去。 原本乔羽想的是实在不行就再换一家,结果他却是鬼使神差的再不愿意走了,许是真的厌倦了这种隔日就要点头哈腰磕头跪拜赔笑连连还被拒之门外的生活,他竟然决定,要在苏府软磨硬泡的扎根了。 当时他也不过是才不到十岁的年纪,一个这样的孩子整日整日的跪在苏府门前,少不得要惹来些外人的闲言闲语。 这些闲话慢慢的传到了苏沈然的耳朵里,于是,他颇感好奇的去看了看这孩子。 见他一副饿的前胸贴后背还坚定不移的跪在地上的倔样,苏沈然不免微微有些动容,上前去问那两个看门的小童子,他在此跪了多久了。 那小门童说,大概已经三个月了。 苏沈然不免感到惊讶,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怎么出过门了。
第57页 当时,苏卿尧才刚刚两岁,苏沈然把苏佩捡回家也不过刚刚小半年,姜夫人又是离世不久,苏沈然本就心气郁结的很,还要既当爹又当妈的照看着两个离不开人的小娃娃,虽然有一大堆家僕丫鬟们伺候着,他还是甚少出门走动。 那两个小门童又把他们这三个月以来了解到的关于乔羽的事情给苏沈然讲了讲,许是因为家里也有两个小孩儿的原因,苏沈然听的心头一软。 他凝神思虑片刻,问乔羽道:“孩子,我们苏家从不吞併其他玄门,不过既然你们乔家只剩了你一个人……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到我们苏府里来吧,好歹顾得了你的温饱……” 乔羽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听到苏家的掌门都开口收留他了,顿时就激动的给苏沈然磕了好几个响头。 苏沈然忙把他搀扶了起来道:“好孩子,快别这样。不过,以后你再有什么事儿需要找人的话,尤其是要找一家之主,最好是到人家宅子的正门前问。否则,你就是在这小偏门跪上半年,我也不一定能来看见你。” “…………” 乔羽抬头看了一眼这扇所谓的“小偏门”。 苏府这扇小偏门,比他们乔府的大门还宽敞气派,看的乔羽心里颇为震撼。 但这人滑就滑在,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显摆嘴皮子的机会。 他看着苏沈然,真诚地道:“非是我故意要在偏门等候,而是我委实很敬重苏家,也很敬重您。一来,我知道苏府从不吞併其他玄门扩张势力,怕直接跪在您府邸正门外会给您带来不便;二来,彼时我虽与您尚不相识,却早慕名已久,怕贸然来见您会太过唐突,我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更怕惹得您不悦,因此一直跪在偏门外,望您终有一天能来发现我。” 这一段话可真是信手拈来的胡编乱造,一场没见识引起的笑话反倒被他用来拍了苏沈然的马屁还顺带着把自己吹了个天花乱坠。 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苏沈然平时一向低调,也果真是被他说的十分开怀,欢欢喜喜的领他进了苏府的门。 可时间流逝,不知不觉的苏卿尧和苏佩都长到十岁多了,苏沈然却并没有让乔羽同他们一起修炼的意思。 这让乔羽非常难受,本来以为当初苏沈然说的好好的,是要收他也做个门生,再领到什么山上去修习,结果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杂活儿,才渐渐地明白了,苏沈然所说的“到我们苏府里来”原来是管吃管喝然后让他干些杂活罢了。 但乔羽这人可怕就可怕在,你永远轻易摸不到他的底线在哪里。 明知自己在这里就是被当了一个干杂活儿的家僕,却还是笑嘻嘻的干着自己份儿的活。 乔羽原也以为,自己平平淡淡的这一辈子就会这样慢慢过去,可直到有一天,苏卿尧抱了一只小白狐回了家。 乔羽当年在青丘,可是亲眼见到了自己全家死在九尾狐仙手下,在这种极端的环境刺激下,他不由自主的深深记住了那九尾狐仙的气息。 因此,在苏卿尧当年刚刚带陆离回到苏府的时候,乔羽就已经知道了他九尾狐仙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累死我了,今天没有鸽!!!呜呜呜呜居然赶上了!好了我滚了~晚了这么久给大家请罪啦 ☆、疯魔 不过,即便是乔羽知道了陆离的身份也是没什么的,毕竟当时他的身份也不过就是苏府里的一个小小家僕而已。 可恰巧他在外出时偶然撞见了几次灵隐仙尊,当时陆离本就因为怀疑灵隐仙尊而时常跟踪着他,乔羽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俩人都不太正常,于是也留心了他们俩的动静。 这一留心不要紧,竟然被他发现灵隐仙尊一直在偷偷摸摸的杀害着一些妖。 他顺藤摸瓜,猜到了灵隐仙尊也许是想靠炼化妖的内丹来大大提升自己的修为,但这些普通的妖,几百颗内丹都不一定有九尾狐仙一颗内丹更有价值。 因此,他笃定,若是把陆离是九尾狐仙的事情告诉灵隐仙尊,一定能被他另眼相看,在他跟前得到些地位,彻底摆脱一个打杂儿的家僕的身份。 因此,起初他先是有意无意的做了个在飞花堂与苏府之间来回跑腿儿的角色,因为这两派的人都太多了,一家之主往往连自家的门生都认不全,更何况是个普通小厮? 所以,实在是没人注意到他。 这也是为什么就连苏佩对他也仅仅是有个模模煳煳的印象,当年见过那么几面,还以为这是苏府以前的哪个门生,而苏卿尧的记忆里则是完全没这么个人。 后来,乔羽又慢慢的混做了飞花堂里的杂役。 因为他做的格外认真,没过多久就被提到了去伺候灵隐仙尊。 终于找到了这么个机会,乔羽迫不及待的把陆离就是九尾狐仙这件事对灵隐仙尊和盘托出了。 起初,灵隐仙尊并不相信一个杂役会知道如何去识别狐仙与寻常狐妖,因此虽然颇为激动,但仔细想清楚后,便也只当他是在胡说八道,没有再搭理他。 但乔羽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他一面在飞花堂里干着活,一面抓住一切机会去翻阅各种古籍,以前在云城乔府里也没有这般用过功。 他坚持不懈的寻找搜集着各种陆离是九尾狐的证据。
第58页 比方说,寻常狐妖都可以完全化作人形,而陆离身后永远摇着一条大尾巴,这样的话他说的多了,久而久之,灵隐仙尊也不免有些听进去了。 当然,乔羽并不会翻遍飞花堂的书卷只找证明陆离是狐仙的证据,他翻到的这些东西,有用没用的他都用心的记住。 直到他看到了幻魂香的炮制方法。 这个炮制方法可真是叫他灵光一现,他早就注意到灵隐仙尊杀妖并不取他们的内丹,只吸净他们的魂魄,那么这些尸体,岂不是等于他可以去剖出内丹来直接用? 因此,他挑了个清静的深夜,直接坦白了他知道灵隐仙尊在暗中杀妖的事情。 并且表示自己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还愿意肝脑涂地的为灵隐仙尊效劳助力。 所以,哪怕是灵隐仙尊不相信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毕竟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若是不先答应与他合作稳住局势,难保他不会直接翻脸不认人把这些事情都给捅出去。 此后,乔羽不仅努力掩护灵隐仙尊做的这些事情,还会尽力帮他抓妖,并且献上了自己炮制出来的法宝——幻魂香。 有了这种香,他们便可以轻轻松松的猎杀更多的妖,甚至可以控制他们。 灵隐仙尊只当这种香是猎妖时的迷.药,乔羽却偷偷的研究着别的用途。 直到他发现,这种幻魂香,控制好剂量的话,是可以一步步引诱部分妖修炼至走火入魔的。 很不幸,当年的柒夜,就中了这一招。 柒夜不似女妖一般心细,不容易发现有人对他动手脚,且柒夜本就脾气暴躁,若他修炼走火入魔,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所以,可怜的柒夜就这样被人下毒而不自知,只感觉越来越难受。 当年上元节,恰是十五月圆之夜,狼族本就容易亢奋暴走,再加上柒夜早就被下毒已久,气血格外沸腾,因此,他就在那晚骤然走火入魔了。 乔羽原本只是想拿柒夜做个试验,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快就…… 当时情况危急无比,陆离为了稳住即将暴走的柒夜,二话不说就抢了素尘的忘忧弹曲安抚柒夜,因此正中了乔羽的下怀。 灵隐仙尊也是在那时候,彻底相信了陆离就是九尾狐仙的事情。 . 飞花堂与苏府都不曾参与过那场青丘大截杀,虽然当时对联合起来的那些玄门劝阻无果,但他们两派却还是坚持着不为所动,只好独善其身。 飞花堂本就以仁爱慈悲立世,扶助对象有人有妖,那青丘是万妖之王的驻地,因此他们断然不会做这种残忍卑鄙之事。 苏家本来也是正直良善,且当时苏卿尧和苏佩都还小,就算是为了小孩子,苏沈然也不去会做这种造孽的事情。 当时的灵隐仙尊,尚且不是飞花堂的堂主,那时玄灵仙尊还在,姜瑶去世刚刚两年。 灵隐其实私心很想求师父去参与这场屠杀,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当年闭口不提,不代表心中不想。 后来他做了飞花堂的堂主,更是没有一刻不想得到一颗九尾狐的内丹,去救姜瑶。 所以在他发现陆离真的是九尾狐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就对他痛下杀手了。 可他竟然没有成功,不过是刺了一剑,陆离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他回到飞花堂后,久久不能平静。 乔羽也是在那时候,才发现原来灵隐取了那么多妖魂,竟然都是为了要姜瑶起死回生,而不是提升自己的修为的。 因此,他只好继续炮制幻魂香,取更多的妖魂来保持住姜瑶尸体的完好。 后来,他偶然发现,苏府里曾经和他一起干活的丫鬟翠芝居然被逐出了府。 而那之后过了几个月,苏沈然竟突然间就莫名其妙的去世了。 他猜测,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关联的,于是几经辗转,暗中找到了翠芝。 然而他发现,翠芝竟然已经身怀六甲了。 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情,哪里敢拿出来说嘴,起初翠芝不明他的来意,更是门都不让他进,后来他凭着一张嘴皮子,说通了翠芝,翠芝竟然相信了他真的是念着昔日在苏府共事的旧情,来救助她们母子的。 所以便坦言道,这孩子是她设计勾引苏沈然,然后怀上的。 得知了这是苏家的孩子,这可不得了了,乔羽十分惊喜,因此,他便一直偷偷的照料着翠芝。 为的就是有一天,拿这孩子当筹码,好干些坏事。 但等苏琼落了地,他对苏琼母子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 不仅没了昔日的照料,他还经常偷偷到她们母子的住处,逼着翠芝虐待苏琼,如果不肯就扬言要了苏琼的命。 翠芝心疼孩子,却没办法反抗乔羽,只好忍着心如刀绞的痛一一照做。 这就是为什么,苏琼从小到大一直很害怕翠芝,十分抗拒与她接触的原因。 从幼时便有的恐惧,一生都极难消退。 乔羽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她们母子离心。 可那时的乔羽虽然已经成了灵隐的心腹,却经常被灵隐关锁在飞花堂的暗室里,除了每日给灵隐做幻魂香,就是继续研究各式各样的古籍,很少有机会可以出去。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本就是为了风光功名才选择与灵隐同流合污残害万妖,可到头来却被灵隐关在了不见天日的暗室里。
第59页 这下子不仅功名没求到,甚至连自由都丢了。 这样的日子他忍受了好久好久,他始终都想暗杀灵隐仙尊,好重获自由。 但常年居于人下的生活经歷,让他变得格外敏感心细,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多年的心血因一时冲动付之一炬。 要如何才能杀死灵隐仙尊,而不被发现呢? 或者说,如何才能不被人知道是他做的呢? 很显然,是第二条比较容易办得到。 只要找一只替罪羊出来,替他挡了这盆脏水,就万事大吉了。 很不幸的是,他又选中了柒夜。 他开始日日夜夜的研究柒夜的那张弓——长风。 他想要仿制出柒夜的兵器,用它杀掉灵隐仙尊,并且把这件事伪装成柒夜所为。 . 这也就是后来,陆离他们频频发现有人中了类似柒夜的长风箭的原因。 可惜乔羽还没抓住暗杀灵隐仙尊的机会,陆离就回来了,干脆利落的解决了灵隐仙尊,还把他千刀万剐后烧成了一堆灰。 可乔羽心里的恨,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他恨当年一切目中无人,视他为蝼蚁尘埃的人。 他恨苏卿尧。同为世家子弟,苏卿尧却可以年纪轻轻就接过掌门之位,年少有为无限风光。 他恨苏佩。同为被苏沈然捡回家的家僕,苏佩就可以与苏卿尧一起修习,得到苏沈然的关爱和倚重,可分明他的出身,比苏佩高了也许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他恨柒夜,恨素尘,恨清池。这些人原本都是与他差不多的命运,在他看来,都是丧家之犬而已,可他们却拜入了高贵的师门,可以修习精进的法术,享受着美好的生活,可他却只能给这些人端茶送水,洒扫庭除。 他恨苏沈然,恨灵隐仙尊。拉他出泥潭又置他于冰窟,叫他反反覆覆的煎熬了二十多年。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陆离。 他认为,陆离是他这一辈子所有悲剧的开始。 他恨他们所有人,他要和他们玩一场噩梦般的游戏,要让他们一个个死去,享受日日夜夜的胆战心惊,亲朋好友离世的痛苦,危险随时潜伏于身边的恐惧,——经歷所有的黑暗和痛苦 享受一切的悲剧与毁灭,却又无论如何都揪不出幕后操纵者的无能为力。 他认为,这是这些人欠了他的,他们都活该,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 一个人如果厚颜无耻起来,的确会丧心病狂心理扭曲成这个样子。 蛊惑素尘自尽,引他们发现灵隐的秘密,诱导柒夜祭伞,最后抛出苏琼母子,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顺利的进行着。 陆离断尾离开,虽然让他有些诧异,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这些“完美计划”是□□无缝的。 这些顺利,导致他最终狂妄自大到直接去挑战苏卿尧了。 . 梳理清楚了关于乔羽的这些丧心病狂的事迹,苏卿尧和苏佩都是感慨万千。 原以为在背后设计一切的这只黑手有什么不得了的来头与目的,没想到,就是个一心復仇的心理扭曲的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明天小狐狸就回来啦,大家别着急,今天更的多些~晚上去聚餐趁下午赶紧码完了~ ☆、故乡 三水本来还想继续留在苏府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情况,但他心里一直放心不下陆离,现在既然看到了苏卿尧和苏佩都好好的回来了,于是他也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再继续看下去,而是直接回了青丘。 可等他回到了青丘的时候,陆离却已经不见了! 三水心里登时就急得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立马把整个青丘翻个底朝天。 他深唿吸了几口,此刻几乎要炸掉的脑仁里仅剩的一丝理智让他想起,大约在十年前,送走了去人世歷练的陆离,陆湘带他回到青丘,一起重建家园的时候,曾秘密寻找联繫了一些小妖来帮忙。 那些小妖知道了陆湘是在青丘大截杀后倖存下来的狐仙,都对她敬重不已,她提出要它们帮忙,它们也是二话不说就赶去帮她重建青丘。 事成之后,它们也主动提出要离开,并且保证不会透露青丘的任何消息。 眼下,三水很想联繫它们几个来一同帮忙寻找陆离,可转念一想,陆离现在刚刚断尾,重伤在身,最好不要透露这个消息出去,以免给陆离招来更多的危险。 所以,三水忍住了想找帮手的冲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点点儿的在青丘找了起来。 按理说,陆离一向都是个办事让人十分放心的人,不会招唿都不打一声突然间消失,即便是要去办什么急事,也一定会留下些信息给他们,断不会叫他们如此担心。 可在他的寝殿翻来覆去的找了好几圈,三水也是一无所获。 就在三水快要把脑子里的这点儿理智耗完的时候,他想到了桌子上的那幅画。 他走过去打开那画卷,看到陆离补完了这幅画,并且题了一首小诗。 可惜,陆离补完了画,题好了诗,却并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信息,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他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的。 三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陆离补完的那幅画。 须臾,他似乎是看出了什么门路。
第60页 这是陆离断尾后回到青丘补的画,最初画上的应该是八年前的苏卿尧,补上的则应该是现在或者以后的苏卿尧,因此按理说 ,画上的他不应该还是一副白绫遮眼的样子,可陆离还是有意画成了这样,说明了什么呢? 三水大胆的猜测,或许他是真的担心苏卿尧会在北荒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找去北荒,但陆离又怕会被他拦住,这才故意支开他。 想到这里,三水似乎有些明白了,于是他不再多留,直接就奔着北荒去了。 可匆匆忙忙赶到了北荒,又经歷一番苦寻,他也没有在这片冰天雪地里见到陆离的半点影子。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个绿色的点在动。 三水走近了一看,竟然是清池! . “是三水先生吗?您也是到这里来寻找狐君的吗?”清池也看到了他,有些惊讶的朝他走过来,打了个招唿。 三水道:“是啊……不过你怎么也在……” 清池道:“是这样的,在几日前,佩佩告诉我他和卿尧哥要到北荒来找什么治眼睛的千年雪莲,这法子是狐君告诉他们的。可狐君说了之后就不见了,他们又因为要来找那雪莲而抽不开身,只好叫我去寻找狐君的下落。可我并不知道青丘在什么地方,锦城我已经派人都找遍了,并没有什么下落。所以我就想着也许狐君会因担心他们,亲自来北荒看看,我也就来了北荒。不过我来了三天,也是刚刚排查完外围,看这里气候过于寒冷,地形又错综复杂,实在是不宜久留。” 三水顿了顿,心想原来苏佩并没有把陆离断尾的事情告诉清池,那么很明显他让清池出来寻找陆离就是为了故意把她支开,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苏佩连清池都要瞒着呢? 三水想着想着,清池打断了他的思绪,试探着问道:“三水先生……您……怎么了……?” 三水这才勐然回过神来,忙道:“哦没有没有……没怎么……就是在想这北荒这么大,路又不好辨认,所以在想究竟如何这里找人……” 清池道:“方才我呆的那地方,有一些模模煳煳的血迹,看上去还比较新鲜,我想,我们大概可以靠这些血迹指路。” 听到“血迹”,三水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甚至觉得,这血迹就是陆离留下的。 察觉到了三水神色的变化,清池有些谨慎地问道:“怎么了么……?莫非是此地有什么难对付的东西……?” “……哈哈……哪里哪里……带我过去看看那些血迹吧……”三水努力保持着镇静,虽然身处天寒地冻冷风唿啸的雪山间,他却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出了一层冷汗。 于是,清池带着三水走到了刚才她站的那块地方。 三水一看,这里的雪地上果然有一些零星的滴落状血迹,他压抑着心里十二万分的忐忑,蹲下身去用手挖了一团带血的雪块。 虽然这里极度的低温让他无法判断这些血迹留下的具体时间,但他却可以先大致分辨一下这是什么东西的血。 他把那团猩红色的雪托在手掌心,送到了鼻子前认真地嗅了嗅。 一颗快要跳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是掉了下来,三水判断出,这一定是人的血,一定不是妖的。 既然确定了是人血,那就一定不是陆离的,三水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也说明,陆离可能并没有来北荒,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三水和清池循着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血迹找了找,差不多把北荒翻了个遍,果然是没有任何发现。 清池道:“我突然想到,狐君会不会是已经回锦城了呢?” 三水不置可否道:“不可能。小殿下并不知道苏掌门与苏佩公子已经安然回府了,况且……” 说到这里,三水突然顿住了。 但还是被机敏的清池捕捉到了这异样,见三水不再说话了,问道:“……先生您是怎么知道,卿尧哥和佩佩已经安然回府了呢……?” 三水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你说你都在北荒找了三天了都没找到他们……他们当然是已经平安回府了……” 清池更加敏锐地道:“我是第一次来北荒,虽然找了三天,但是也仅仅找了外围而已,并不是翻遍了整个北荒。而且,刚刚是我们一起‘翻遍’北荒的……” 三水:“……” 清池已经有些着急了,忍不住道:“先生莫怪我冒犯,只是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们大家相互之间还有什么要瞒的这么紧的事情吗?狐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您还是都告诉我吧。” 三水惴惴不安的看了清池半晌,最终还是没憋住,把陆离断尾的经过,和他在苏府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清池。 听罢,清池道:“也就是说,卿尧哥和佩佩他们已经平安回府了,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要赶紧找到狐君了。” “唉……小殿下他……打小就倔强的很……做事从不喜欢和人商量……自己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一意孤行的独自出走……真的是要愁死人了……”这些天一刻未断过的担心以及衣不解带的照顾陆离,让三水累的不轻,现在他几乎要瘫坐在地上了。
第61页 清池宽慰道:“先生别担心,狐君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三水也只得打起精神了,随清池继续找。 那么,陆离,到底去了哪呢? . 陆离。 实则,离开了青丘,陆离并没有去锦城,也没有来北荒,而是回到了他曾经长大的地方——大泽山。 腾云到了大泽山脚下,他便没有再用灵力,而是落在地上,慢慢的沿着一条曲折的山路向山上走去。 他断尾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本来不该再这样走,可他却还是选择了徒步爬上山去。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想要回到这里看看了。 但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怯,真的到了这里,他又恨不得走的慢慢的,一点点儿的去靠近它。 过了好半天,终于爬到了半山腰的时候,他抬起头,居然看到了一缕炊烟,而且,似乎就是从他们以前居住的小木屋的方向传来的。 这让他颇为震惊,大泽山是一座荒无人烟的野山,当年姑姑带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他们都不曾见过任何人或妖的身影。 可现在看来,又为何像是有人在此生活了呢? 陆离循着那缕炊烟的方向,慢慢朝那间小木屋走了过去。 走到了门口,他见到了一只约有七八岁的小狐妖,那小狐妖正坐在屋子跟前的一方小木桩上噼着木柴,屋子里则正在烧着饭,想必那炊烟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陆离悄然靠近了那小狐妖,站在门口良久,可那小狐妖干活格外投入,一开始没注意到有人来了,勐地看到了陆离的时候,还猝不及防的被惊了一下,差点儿连手里的斧头都没拿稳。 那小狐妖稳了稳神,睁大眼睛看了陆离大半晌,开口道:“您就是……狐仙大人吗……?” 察觉到了陆离身上的气息,小狐妖判定他应该就是九尾狐仙,可看他身后却只有八条尾巴,又犹疑着不敢轻易确认。 陆离微微向后侧了侧身子,扭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尾巴,也明白了那小狐妖在犹疑什么。 陆离道:“你,是在好奇我这尾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因为最近身体原因以及补考迫在眉睫请了一周的假,但是还是努力的提着更新的日程,今天居然奇蹟般的出来了一章,这文的连载已经中断了两次,一次因为工作一次因为学习,在这里跟一直追连载的小天使们道个歉,以后再开文我一定会全文存稿完再发…… ☆、碎冰 那小狐妖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又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离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兴趣——毕竟没有哪只小妖是不渴望能一睹九尾狐仙的真容的,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是想仔仔细细看个够。 而陆离对他也有些兴趣,毕竟在自己的“故乡”见到了自己同族的小朋友,这种感觉就是惊讶之外也略有几分惊喜。 陆离绕过了自己尾巴的这个话题,微微弯下腰来对那小朋友道:“你的原身长什么样子,让我看看。” 小狐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则是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斧头,乖乖地化了原身。 陆离心道,这孩子也太听话了,怎么对生人一点儿戒心都没有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就是护佑万妖的狐仙,见到了他当然是放心大于戒心,好奇多于防备。 这么一想,陆离果然觉得心里畅快了很多,再往地上一看,一只浑身披着火红色毛髮的小狐狸已经乖乖地蹲在地上,摇着绒毛蓬松的一条尾巴,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 大抵是看多了自己这样的白狐,——最多也就见过清池那样的青狐,因此乍然见到这般鲜艷的一只小赤狐时,陆离觉得眼前一亮。 “你很漂亮。”陆离也看着他的眼睛,很真诚的赞美了一下他,随即道“好啦好啦,变回来吧。” “天上地下谁不知道,狐仙大人才是顶漂亮的。”小狐妖又变回了人形,亦很有礼貌的贊了陆离。 陆离哈哈一笑,道:“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是伶俐。你很会说话,不错,不错。” 那小狐妖有些开心的眯起了眼睛。 陆离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别人吗?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这一串问题抛出去,那小狐妖思考了好半天,大概是整理了一会儿语言,才开口回答他。 “我叫绯歌。家里……没别人了……原先有母亲带着我……前不久她刚刚过世了……我从出生就在这里住……” 听到这样的一段回答,陆离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母亲这么早就去世了,留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这座荒山。 他也不曾提及父亲,想必是有别的苦衷。 而陆离已经不好再问了。 发觉陆离半天都没做声,绯歌试探着问了句:“狐仙大人……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陆离回过神来,恰在这时,他嗅到了一丝煳味,目光又聚集在了飘出屋顶的那缕炊烟上。
第62页 绯歌有些尴尬地看了陆离一眼,飞快地跑进了屋,把那口还煮着煳了的粥的大锅从灶台上端了下来。 陆离已经不请自入了,坐在那张熟悉的老木桌前看着绯歌忙活这些。 绯歌干活儿时样子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来了曾经的自己。 他幼时生活在大泽山的时候,三水负责种田挑水噼柴等等,姑姑则是做饭,他就跟着收拾收拾屋子,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却让他很是怀念。 后来他回了青丘,因为苏卿尧跟姑姑闹了很久的别扭,见他始终不肯妥协,姑姑只好作罢,不再责罚,也不再劝说。 就这样默契的和好之后,陆离也曾经在厨房里前前后后的忙活了大半天,给姑姑和三水做了一顿饭。 饭菜端上了桌,有汤有菜有主食有糕点,但无一例外全都是锦城的东西。 姑姑吃了这顿饭,在桌子前静坐了很久,此后就没有再为难过他什么,他也妥协了下来,开始慢慢的认真修炼起来。 一碗卖相和味道都不太好的粥被端上了桌子,陆离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就此被拉回眼前。 “我刚刚开始学着做饭……还不太熟练……”绯歌看着这碗粥,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无妨。”陆离把粥碗拉到自己跟前道,“我刚刚学做饭的时候,弄的还不如你呢。” 绯歌看着陆离把那碗粥端了去,有些恍惚的道:“这个……” 陆离把手心贴在温热的碗壁上,看着绯歌道:“怎么,一碗粥都不捨得请我喝啊?” “当然不是……”绯歌有些涨红了脸道,“这个……做的不好……要不然我重新煮一锅……” 陆离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微微一笑道:“无妨,做的挺不错的。你也别忙活了,坐下一块吃吧。” 绯歌微微一怔,随即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了陆离对面。 仔细想想,陆离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说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毕竟也是绯歌的家了,在人家家里倒是跟个主人一样,实在是厚脸皮…… 不过幸好绯歌这孩子乖觉温顺,再加上还小……并没有察觉其中的尴尬,陆离这才感觉心里的不好意思被稍稍缓和了一下。 不过仔细喝着这碗粥,陆离倒是觉得果然做得不错。 除了那股煳味,几乎可以说是完美了。 他从前基本上只喝过清粥,但是这锅粥里却放了红豆,薏仁,大米,谷子等等……七七八八的一大堆东西,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也不知道这种鸟不拉屎充其量只有几棵梨树和几亩菜地的地方,绯歌是怎么搞到这么多原材料的。 陆离索性不再用勺子,而是直接端起碗来不快不慢的喝着。 绯歌看他这样子有些吃惊,大抵是在想他为什么会连一碗煳了的大杂烩都能毫不嫌弃甚至还喝的津津有味吧。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默契的一起喝完了粥。 陆离放下碗,看着绯歌道:“小朋友,我有一个很好的去处推荐给你,那里绝对会比你现在住的这座荒山安全,也比这里好玩儿的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绯歌有些不可置信道:“……是什么地方啊……?” 陆离道:“你可听说过飞花堂啊?那是一个专门收留散修和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们的玄门,有师父会带着你修炼的。” 绯歌想了想,道:“是在……锦城吗……?” 陆离有些惊讶的问道:“怎么?你知道飞花堂?” 绯歌道:“我小的时候见过飞花堂的人。” 陆离道:“那是什么时候?!” 绯歌又想了想,道:“反正我小时候,就这几年吧,每一年都能见到那些哥哥姐姐,他们说他们是飞花堂的,要来这里找一只小白狐,母亲每次都赶他们走,说这里只有赤狐没有白狐,但我看着他们并不像是坏人。” 绯歌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几个一起来的时候不多,应该就两三次吧……倒是那两个穿浅绿衣服的哥哥常来这里,有一个哥哥的眼睛好像还看不见……” 陆离突然觉得有些失重。 这里是一座隐蔽到极致的荒山。 他当年只不过随口说了句自己家住在大泽山,那苏卿尧为了找他,翻遍了多少地方才摸到这大泽山上的? 因为刚刚吃过饭而聚集在胃部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全窜到了脑子里,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绯歌见他又不说话了,忍不住道:“狐仙大人……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吗……?您怎么了……?” 陆离看着眼前有些担心的小朋友,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摸了摸绯歌的头,安抚他道:“没有,没有说错,你很可爱,我很喜欢。还有就是,以后不必叫我狐仙大人了,其实你说的那些哥哥姐姐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当年要找的小白狐……也就是我……既然你叫他们哥哥姐姐,那你也就叫我哥哥就好。” 绯歌开心的眼睛一亮道:“太好了太好了!狐仙大人是我哥哥了!”
第63页 陆离被他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小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于是他又道:“那么,你愿不愿意和哥哥一起去找那些哥哥姐姐玩儿啊?” “我愿意!”绯歌很是开心,答应的非常爽快。 “好。”陆离笑道,“不过,可不是现在,现在我身上……受了点伤……想要借用你的地盘休养一阵子,等我好了,我们就一起回锦城,好不好?” “嗯!”绯歌用力的点了点头,“哥哥你受了什么伤,很严重吗?” 陆离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弄断了一条尾巴。” 随即,陆离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非常不妥,于是又抬高了声音补充道:“咳咳,我们九尾狐族尾巴比较多,断一条两条的可能没什么事,但是你们这些小狐狸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尾巴,知道吗?” 看他叮嘱的格外郑重其事,绯歌也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 ——一个月后。 说是一阵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快。 九尾狐断尾,差不多就是丢了大半条命,陆离在这荒山上一歇,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当他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完全恢復了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了。 他心想,决计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苏卿尧和三水他们非得急疯了不可。 ——虽然实际上,他们早就已经疯了。 ——但,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做完了才能回去找他们。 这日,陆离早早的就起了身,交待绯歌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大概一天就好,你在这里好好的等着我回来,我们明天,就一起去锦城找那些哥哥姐姐,好不好?” 绯歌一如既往的乖乖点了点头,似是明白陆离的伤终于好了,也似是明白他终于可以去传说中的锦城飞花堂了,清澈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陆离摸了摸他的头,随即就出了门,腾起一朵小云,飞向了北荒的方向。 . 其实他此去也并不为别的什么,只是为了母亲留下的这支白玉.洞箫。 苏卿尧曾经要他吹奏一曲时,他并不是故意拒绝的。 实则,他根本就没有用灵力吹奏过这支箫。 因为当年,这箫染了一丝他母亲临终前滴下的心头血。 这也就算了,偏偏又被他变成了一次利剑,沾了他的血。 因此,这支白玉.洞箫上现在已经沾满了怨念与邪气,把这样一件法器带在身上,与其说是厉气十足所向披靡,不如说是直接在往身上招邪。 而这白玉.洞箫原是来自北荒雪狼族的法器,如今把它带回北荒,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陆离凭着印象,很快就找到了北荒深处。 他伫立在一方潭水前。 在天寒地冻的北荒,有一片湖泊倒也不足为奇,但是这潭水竟然没有结冰,这就令人感到十分震惊了。 ——其实,这个小湖也是有名字的,它叫做碎冰潭。 碎冰潭永远不会结冰,即便是有冰块投进这水里,也会神奇的四分五裂,慢慢融化。 这湖水澄澈的像是一块嵌在地上的没有杂质的水晶,然而这里才是整个北荒最冷的地方。 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听上去都十分难以置信,但自然就是这么神奇。 陆离想都没想,就把那支白玉.洞箫丢进了碎冰潭里。 去吧。 在这最冷,最纯净的地方。 一点点儿洗净你的怨念与邪气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没做到日更的以及下周要补考的废柴作者继续跪在这里给小天使请罪 ☆、重逢 陆离从北荒回到大泽山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绯歌看样子是刚刚煮好饭,正坐在小木桌前等着他回来。 陆离笑着走进来,和他一起吃了晚饭。 在北荒冻了一整天,现在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真让人舒服。 两人有说有笑的唠了会儿,陆离说明天一早就去锦城,绯歌开心的不得了,收拾好了桌子就乖乖的睡觉去了。 陆离也进了里屋,躺到自己的小床板上。 这就是那张他从出生躺到十四岁的床,明天过后,也许他就再也不会来了。 胡思乱想的感慨了好半天,陆离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早上起来又看到了明亮的阳光。 虽然说现在已经是隆冬季节,有阳光但根本不温暖,但大抵因为昨天去了北荒,现在陆离并没觉得有多冷。 陆离腾起一片云彩带上了绯歌,朝锦城的方向飞去。 他没有直接落到苏府大门口,而是落到了八年前他初次入世歷练时落脚的城郊。 陆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越来越……怎么说呢……?多愁善感……? 可他今时也不过二十四岁。 啊,二十四岁了。 第一次遇到苏卿尧就是在这个地方,当时多大来着? 嗯,十四岁。 陆离又是一阵感慨万千,不知不觉,都十年了。 他曾经打趣儿一样的问过苏卿尧一个问题。
第64页 他道:“你觉不觉得,我们每次相遇的场景,都毫无诗意……” 苏卿尧:“嗯?” “我说苏大少爷,咱们俩头回相遇是我被人拍晕在荒郊野外,好不容易重逢又是一片刀光剑影……我看过许多戏本子里写什么才子佳人邂逅,要么是烟雨朦胧的古街,要么是春和景明的后花园,咱们这算哪般啊……?” 苏卿尧认真地思考了好半天,最后郑重其事的下了结论:“算……英雄救美吧……” “……” . 这十年间,虽然谈不上沧海桑田,但物是人非是显而易见的了。 他那边,姑姑不在了。 苏卿尧这边,父亲不在了,现在又多了个弟弟。 飞花堂里是最今非昔比的吧? 柒夜祭伞,素尘自尽,灵隐也被绳之以法…… 只剩下了一个当初说着要浪迹天涯去做自由自在的女侠客的清池。 所以其实你看,就算是九尾狐仙啊,也会有这么多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绯歌似乎是看出了他有心事,也不吭声,就轻轻地拽着他的袖角在一旁站着,陪着他在这里胡思乱想。 他弯下腰来双手扶住绯歌的肩膀,看着他被寒风吹的有些泛红的小脸道:“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不想飞了,我们慢慢走过去,好不好?” 绯歌点点头,问道:“哥哥你飞累了对不对?等我修炼的厉害了,我也要带哥哥飞。我母亲说狐仙大人是保护万妖的神仙,神仙要保护那么多人一定很累很辛苦,如果我们都努力修炼,就不用神仙这么辛苦了。” 陆离听的微微一怔,八岁的小孩子尚且不懂迂迴,也正因为如此,他说的话定当发自肺腑,陆离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些年来,他们九尾狐族被贪心者追杀,被恶人诟病,即便是妖族,也只是尊敬他们,当他们是遥不可及无所不能的神仙而已。 除了苏卿尧,从来没有人发自肺腑对他的说过“我要保护你”这样的话。 嗯……苏卿尧…… 想到这里,陆离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八条尾巴的样子。 他不确定三水和苏佩有没有瞒住苏卿尧,不过就算没瞒住,他也不想让苏卿尧乍然见到他少了条尾巴的样子。 因此,他收起了自己的尾巴,像八年前一样,化作了一条。 绯歌的一身红衣服在肃杀的冬天格外显眼,陆离仙气飘飘的白衣倒是被这一抹红色衬得低调了许多,他牵着绯歌的小手,慢慢的走在城郊的小路上,一白一红,一大一小,两只狐妖朝着城里走去。 走着走着,竟然飘起了雪。 陆离有些惊讶,苏卿尧曾对他说过,锦城基本上是不下雪的,但冬天照样湿冷,就像夏天湿热一样。 可他来了锦城两次,就见了两次大雪。 是不是巧合呢? 他伸出手来接了一片雪花,这雪下的并不小,雪花差不多有指腹大小,风一吹还翻着花儿的在空中打转儿,像青丘的万千梨树,一阵大风吹过去,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 两只狐狸的身上都沾满了亮晶晶的雪花,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苏府的大门口,却发现并没有关门。 也对,苏家这样的大门大户,大白天一般都是不关门的。 陆离抬起腿跨过门槛踏进院子,绯歌跟在他后面。 他刚刚迈进院里,恰好苏卿尧也从对面的正厅里出来了。 一阵北风就在这时候颳了过去,吹落了那光秃秃的老枇杷树上积的一点儿雪花,也吹落了遮在苏卿尧眉眼之间的那条白纱。 白纱伴着雪花飘落在地上,苏卿尧睁开眼睛,有些恍惚的看着他。 恍惚的不止苏卿尧。 陆离看着这双温柔,清澈,满载星河的杏仁眼,近在咫尺,恍如隔世。 两个人就这样魔怔了一样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谁都没说话。 三水跟在苏卿尧身后,苏佩和清池都站在苏卿尧旁边,清池手上还牵着一个苏琼,几个大人都呆立着,或是惊讶或是惊喜,谁都没有动作。 可苏琼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他看不出此刻大人们心里翻涌的波澜,见到了陆离就往前扑。 “太好了!漂亮哥哥回来了!”苏琼冲过去抱住陆离的腿,挥着小手努力的帮他拍了拍着身上的雪,扯着他就往屋门口去。 陆离微微一怔,随即用另一只手拉过了绯歌,跟着苏琼走到了对面的屋门口。 这种时候反应最快的还是清池,她笑着拉过了两个孩子道:“咱们都去偏殿那边等着吧,人家小别胜新婚的,咱们还在这儿碍事干什么。” 三水看了陆离一眼,陆离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苏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清池,而是径直去了与她们相反的方向。 几个人都退下去了,门口只剩下了苏卿尧与陆离。 一个是盼着对方的眼睛好起来盼了很久,另一个是盼着对方赶快回来盼了好久,现在都盼到了,两个人反而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在门口僵僵的站着,就这么一往情深的看着对方,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陆离习惯性的去扶苏卿尧,道:“咱们……先进去……?”
第65页 苏卿尧有些心酸的低下头,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 进了屋,苏卿尧解下陆离身上那件素净的白色大氅,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 陆离有些不自然的想别过头,可苏卿尧手劲儿太大,虽然没有用力捏着他,却也叫他很难挣脱。 他轻轻把住苏卿尧贴在他下颚线上的手,不好意思地道:“你干嘛……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啊……” 苏卿尧道:“老早就想这样好好看看你了,只是今天才得了机会。” 陆离浅浅一笑道:“以后,天天都看得到。” 苏卿尧道:“那现在也要把以前少看的都补上。” 陆离一阵腿软,无奈道:“你这个人……真是……” 苏卿尧这才放开他,不过——也只是把手从他脸上挪开了而已。 现在,这双手已经贴到了他腰间。 “……” 猝不及防的被人死死揽在了怀里,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已经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哭了起来。 这哭声,是委屈,焦虑,担心,惊喜,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陆离愣了片刻,然后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慢慢抚摸着苏卿尧的后背。 苏卿尧把他抱得很紧,在他耳边抽抽搭搭的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又离开了我一次……我……我有多着急……三水告诉我要相信你……要安心等你回来……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会回来,可是我也很害怕,我怕的简直要疯了……我感觉这一个月比那过去的八年还要长……” 陆离心口像被针扎一样的疼着,苏卿尧每一句话都让他疼的唿吸困难。 他也紧紧抱住苏卿尧,安慰道:“不会了不会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苏卿尧像个闹脾气怎么都哄不好的小孩子一样,哭的眼泪鼻涕都往他衣服上蹭,死死抓着他委屈地道:“你怎么忍心一走就是一个月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走过一次了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老是不辞而别,你就会让我等你,让我等的难受死了,急死了!” 陆离把他抱的更紧道:“好了好了昂,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听你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苏卿尧这才好了些,终于松开了他,摸了摸他的尾巴道:“……其实……你就算只剩八条尾巴……也是很美的……不要再这样收着尾巴了……” 陆离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唿吸困难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深仇 苏卿尧嘆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冲动伤害自己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不要伤害自己,答应我,好吗?” 陆离别过头,抿了抿嘴道:“那就要看你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了,眼睛都能拿来任性,说不治就不治了。左右我还有八条尾巴,你再任性我还有的是……” 苏卿尧没等他说完就捂上了他的嘴打断他道:“你转移话题也转的委婉一点儿啊,我的眼睛是说治就能治的好的嘛?再说了这明明是灵隐干的,你以为我不想健健康康的啊,你这么倾国倾城的,我却不能看你一眼,我当时也很难受的啊。” 陆离忙哄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不要任性,要听对方的话。” 苏卿尧微微一笑,伸出右手的小指道:“那,拉勾?” “好,拉勾。”陆离也笑着伸出手,两只小指死死的扣在一起,拇指按了印子。 陆离转了转眼珠子,勾起嘴角问道:“你当年,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啊?” 苏卿尧看着他道:“一见钟情,你信吗?” “一见钟情大多钟的是脸,”陆离很不开心地翻了个白眼,“那万一以后我变得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很好看,到时候换你钟情我也一样。”苏卿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离又翻了个白眼道:“你的脸呢……?” 苏卿尧面不改色道:“我整个人都在你心里,脸自然也是啊。” “……” 陆离并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如果这次我走了以后,永远都不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苏卿尧微微一笑道:“你不会。” 陆离又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不回来了呢?” 苏卿尧不假思索道:“我等你啊。” 陆离道:“等多久?” 苏卿尧想了想,一字一顿的道:“有、生、之、年。” “……” 终于,陆离认清了一个现实——在说肉麻情话比谁脸皮更厚的时候,他永远都不可能是苏卿尧的对手。
第66页 但他突然想起来,这段对话似乎是有些耳熟。 ——当年,他和姑姑,也有过类似的一段对话。 姑姑曾经问他道:“我问你,他要是在你走后,慢慢的忘了你这么个人,然后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当时也是不假思索但无比坚定地道:“他不会。” 姑姑又问:“可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他道:“我等他。一辈子。” 姑姑颇为不屑地冷笑道:“呵,值得吗?” 他想了想,道:“时间不值得。但他值得。” 陆离觉得,其实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多勇敢的人。 从小就没有父母,让他很怕也失去姑姑。 初次离家歷练,他很怕不能融入陌生的环境。 受伤的时候,他怕疼,怕不能好起来。 他什么都害怕。 可是偏偏有了苏卿尧,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刀山火海,只要有这个人在,那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什么物是人非,他就是相信这个人一定不会放弃他。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大概就是你无条件信任的人,也在无条件的信任着你,并且从来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这是一种,由很深刻的爱衍生出来的依赖感。 他遇见了,他好幸运。 . 思绪飘忽了一会儿,陆离这才想起刚刚苏佩一言不发,而且居然对清池视而不见的眼神。 “对了,今天苏佩怎么怪怪的?”陆离想不出原因,只好问了问苏卿尧。 苏卿尧拉着他坐到一张茶桌旁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从北荒回来以后,他就一直怪怪的,也不怎么搭理人。可能是受了伤的原因。” 陆离惊道:“受伤?什么受伤?你们在北荒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苏卿尧微微一笑,安抚他道:“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个跑来找事儿的杂碎,我闭着眼睛他都接不住我十招。我们刚刚准备取雪莲的时候,就是他躲在暗处放箭伤人,佩佩中了他一箭。” 陆离道:“那他现在呢?” 苏卿尧道:“已经被我砍了脚,和翠芝一起关在柴房一个多月了。” 陆离道:“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苏卿尧道:“不用着急,他又跑不了,且我留他这条贱命就是为了让你来处置的。” 陆离微微一怔,道:“留给我……?” 苏卿尧皱了皱眉道:“阿离,我希望你等一下可以理智一点。这个人叫做乔羽……是云城乔氏的后人……当年……他们家参与去青丘截杀九尾狐仙的事情……就是他们家的人杀了你的父母……后来,他们家也只有他逃了出来……” 陆离只觉得脑子晕晕涨涨的,神色变得很阴沉,手里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一只小茶碗。 苏卿尧温柔的牵过他拿茶杯撒气的手,小心翼翼的捂在自己手心里道:“其实咱们这些日子里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也是他……” 陆离道:“你说什么???” 苏卿尧道:“幻魂香……是他炮制的……还有柒夜走火入魔以及祭伞的事情,是他诱导的…………阿琼母子,也是他暗中控制着的……总之……就是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陆离已经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也就是说,这人的一家子曾经杀死了他的父母,后来这人又害了他唯一的表哥。 以及,害的他们一群人过了这么长时间战战兢兢的日子。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码在一起,就是灭门的血海深仇了。 陆离忍无可忍,站起身来道:“带我,去看他。” 苏卿尧也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搂住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你不要再动这么大气了……你想怎么处置他都好,你可千万别再伤到自己。” 陆离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好,好,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苏卿尧让几个家僕把乔羽和翠芝从柴房提熘了出来扔到院子里,他们在阴暗的柴房关了一个多月,眼睛早不能适应强光了,再加上此时院里又刚刚下过大雪,更显得格外亮堂,他们两个都一边呻.吟,一边捂着眼睛在地上微微抽搐。 适应了一会儿,乔羽还是摆出一副痞子流氓的噁心样,翠芝蓬头垢面,意识不清,看样子像是已经疯了。 陆离捏了拳,恶狠狠的剜了乔羽一眼。 苏卿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干的那些事儿,你也都知道了,现在怎么处置他,就由你说了算了。” 陆离道:“我没记错的话,他似乎是很爱射箭吧,还极力模仿我哥哥的法器长风。” 这时,苏佩和三水也过来了,清池却没有出现,大抵是不愿意让两个小孩儿看了害怕,所以她没出来。 陆离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苏佩脸色有些异常,他神色凝重的看了半天,却也想不起这是什么不对。
第67页 苏佩手里拿着一张弓,和一桶羽箭。 这就是乔羽仿制的“长风”。 陆离瞥了一眼那张弓道:“弓做的倒是挺像的,不过——箭矢才是重头戏。” 自从飞花堂出了事之后,苏府的门生们大都不再去钟灵山了,而是回到了苏府里,现在他们掌门日日夜夜盼着的狐仙回来了,院子里还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免不了一个个的都出来瞧瞧。 四下里凑过来的门生们都不知道陆离想干什么,只是规规矩矩的伫立在四周张望着,没有人发出声音。 陆离接过苏佩手里的那张弓把玩了两圈,笑道:“我还里呢,还有几支正经的‘长风’羽箭。但我又不用弓,这么多好箭浪费了怪可惜的,我想,苏府里的门生大概个个都会射箭吧?” 苏卿尧果然与他心有灵犀,大抵已经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也笑吟吟地道:“苏家的门生可都是射箭的好手,射靶子十分有准头。” 陆离道:“好箭得叫好手来用才不算暴殄天物,那不如就把这几支羽箭交给苏家门生们练手吧。至于靶子嘛,地上这个就挺好的。” 闻言,本就瘫在地上的乔羽脸色唰的一下白了七八分,但还是扯着嗓子叫道:“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慈悲喜舍的大狐仙,尽会想出些不入流的手段折磨人!你的光明磊落呢?你的坦荡正气呢?是真君子就给人个痛快,如此蛇蝎的手段简直堪比毒妇!!!” 乔羽又骂骂咧咧的吐出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话来,一旁的两个家僕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他从雪地上架了起来,麻利地绑到了院子里的枇杷树上。 有个门生问道:“狐仙大人,我们这一群少说也有近百人,可您那里看上去充其量也就只有十支羽箭,这可怎么分配?” 陆离笑道:“那有什么难的?羽箭又不是用过就废的东西,况且这是长风的羽箭,大家就轮流着来嘛,一人射一箭,谁都有机会。”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人尽皆知,那长风的箭矢上内折的铁钩是多要命的东西。 曾经有人说过,倘若中了长风一箭,那是宁可让那箭长到了肉里都不愿意往外拔的。 所以,现在陆离的意思就是,不仅要让乔羽被射一百多箭,还要让他“享受”一百多次拔箭。 不过大家惊嘆归惊嘆,却都是惊嘆陆离会想办法,可没有谁是心疼乔羽。 毕竟乔羽干的那些事情,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可是只轻不重。 几个围在前排的门生率先动了手,把那羽箭架上了弓。 这时,被死死绑在枇杷树上的乔羽突然吼了一句:“苏卿尧!你他妈的要弄死我我认了!有本事你自己去解苏琼身上的毒!” 几个门生被他这一句吼的不知所措,持弓的手又微微颤抖着放了下来。 苏卿尧一记眼刀剜过去道:“你说什么?” 乔羽又摆出一副死到临头什么都无所谓的欠抽样子,得意洋洋地冷笑道:“我是说,苏琼,你的亲弟弟,中了毒,只有我知道怎么解的毒,现在你杀了我,他这毒永远都别想治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剧情卡出屎的一天……废了废了〒_〒 ☆、尾巴 苏卿尧怒道:“他妈的你居然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要拿来利用,你还是个人吗?” 乔羽发出一阵大笑,听的人恶寒阵阵,他道:“苏卿尧,你少他妈在这里装高洁伟大了,我他妈最烦你们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时候,会考虑利用的是人是妖是大是小吗?” 陆离冷冷地道:“你放心,不管利用谁,都保不住你的狗命。” 陆离压根没再给乔羽开口的机会,单手持长风转了个圈,抽出一支利箭来对准乔羽的心口干脆利落的射了过去,乔羽登时就疼的冷汗淋漓,一股鲜血自心口涌出,就像绽放了一朵猩红色的玫瑰。 虽然是一箭穿心,但陆离也在那箭矢上渡了些灵力过去,乔羽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几个门生略微有些惊慌地道:“这……那小少爷可怎么办……” 苏卿尧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 陆离把那张弓交到了他们手里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那些门生得了苏卿尧的授意,也不再担忧,一个打头阵的接过长风就要再来一箭。 这时,清池走了过来。 她沖那持弓的门生道:“慢着。” 那门生回头看着她,道:“清池姑娘,您怎么来了?” 清池缓缓走到这边对那门生道:“这人同狐君有血海深仇,第一箭理所应当是叫狐君赏他。可他也曾蛊惑我师父,害死我师兄师姐,荼毒我师门飞花堂,如果今天不能亲手让他偿还此债,我也会意难平的。” 那门生犹疑着,看了看苏卿尧,又看了看陆离。 陆离道:“把长风给她。” 那门生点点头,把长风和羽箭交到了清池手里,退到了一旁。 清池怒视着乔羽,用力拉开弓,一箭射到了他的腹部。 放完这一箭,清池又把弓交回了那门生手里,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又瞥了一眼苏佩。
第68页 这不经意的一瞥却没能逃得过陆离的眼睛,他拦住准备转身离开的清池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苏卿尧、苏佩和三水则留下来看着这场恶人终于遭到恶报的大快人心的行刑。 清池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穿过主院的一道月亮门,走到了一方偏院里。 陆离跟在她身后,看到了两个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孩子——绯歌和苏琼。 小孩子之间没有大人那么多的讲究和麻烦,只要年龄相当怎么样都能玩的开。 此时,苏琼正扯着绯歌的衣服纠缠着他问道:“小哥哥,漂亮姐姐说你也是只小狐狸,那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尾巴,那个漂亮哥哥都有很多尾巴的。” 因为差了两三岁的缘故,苏琼比绯歌矮了一头多,举着双手才抓到绯歌的肩头,这画面看着非常滑稽,却充满童稚。 清池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哥哥又不是狐仙,哪里会像漂亮哥哥一样天天露着自己的尾巴。” 陆离也笑着走过去道:“绯歌,把你的尾巴放出来让他看看吧。” 见到陆离过来,苏琼终于把手从绯歌的身上移开了,很开心的朝陆离跑过去,在他身边蹭了蹭道:“漂亮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哥哥每天都想你想的不得了。” 陆离蹲下来,轻轻地揽着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那你呢,有没有想我啊?” 苏琼用力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想了,我也有每天都在想你。” 绯歌把自己的尾巴抖了出来,轻轻地摇了摇。 苏琼没见过这样红色的尾巴,又忍不住朝绯歌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在手里揉个不停,还说了一句:“小哥哥,你的尾巴真漂亮,真软。” 绯歌则是一脸的嫌弃与尴尬,只想把自己的尾巴抢回来。 陆离:“……” 想到这孩子可怕的手劲儿,陆离真担心他一不小心会把绯歌的尾巴给扯掉了,或者,揉秃了…… 一旁的清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扶额走过去拉开了苏琼道:“好了好了你快放手吧,什么毛也经不起你这样蹂.躏的。” 看得出来,苏琼对绯歌的尾巴还恋恋不捨,但是大抵明白这样可能会伤到绯歌,还是乖乖地放开了手,站到了清池旁边。 绯歌看着雪地上掉落的几根红毛,一脸黑线的把尾巴收了起来。 清池道:“刚刚我都听到了,阿琼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离道:“无妨。你知道的,虽然说不一定所有的毒都有解药可以救治,但是所有中的毒却都可以转移。我们只要把他身上的毒素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好了。” 清池道:“翠芝……?” 陆离点点头道:“没错。这女人蛇蝎心肠虐待孩子这么久,还害死了苏伯父,死一百次都不冤枉。如此正好把她和乔羽都处理了,省得再有人找事儿惹咱们心烦。” 清池道:“这可真是个好办法。那么,我还有个问题,这只小狐狸,是哪来的?” 陆离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绯歌?你之前应该见过他的吧,他就是那个住在大泽山上的小孩。我前不久回到大泽山养伤,正好遇上了他。” 清池惊讶的看着绯歌道:“你说他就是当年在大泽山上的那只小狐狸?这可真是……居然都长这么大了……不过,你把他领到苏府来干什么……?” 陆离道:“准确的说,不是领到苏府,是领到你这里的。” 清池狐疑道:“啊?领到我这里……?” 陆离嘆了口气道:“他的母亲前不久刚刚去世了,我当然不放心让他这么小就一个人生活在那荒山上啊。飞花堂眼下只剩一个你了吧……你就收了他做徒弟吧。” 清池连连摆手道:“哎呀不行不行,我自己都修炼的什么都不是……怎么带小徒弟呀……飞花堂一定会让我给搞砸的……” 陆离道:“搞砸也比没了好吧,再说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之人我给你送来了,你要是不收那我还把他领回大泽山。” 清池又摆手道:“哎哎哎别别别,我收就是了……” 陆离笑道:“这就对了嘛,我们胆识过人机敏伶俐的清池小姑娘就要做师父了,感觉如何?” 清池无奈道:“哎呀狐仙大人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倒是上愁该怎么教他呢……” 陆离道:“慢慢来嘛,不要着急。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清池道:“什么事?” 陆离看了看两个小孩,没有说话。 清池会意,召来了两个苏府里的家僕把他们带到别处玩去了。 陆离犹豫再三,还是问道:“其实就是……我想问问你和苏佩……你们俩怎么了…看上去怪怪的啊……” 清池的脸色一下子沉郁了下来,没有做声。 陆离挠了挠头尴尬地道:“这是你们的私事……按理说我不应该干涉的……我也不是要八卦你们……你别误会……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第69页 “一个月前,他来找我拿暖玉,说要陪卿尧哥一起去北荒取雪莲。当时还是好好的,可回来以后他就变了个人一样,几乎不和我说话,我想找他他就用各种理由搪塞拒绝,我们现在已经一个月没说过话了。”陆离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把这个尴尬的问题圆过去,清池就已经打断他说了出来,语罢,清池的脸庞上滑过两行清泪。 陆离一时感觉有些慌张,不知如何是好,道:“那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他?” 清池抬手擦掉眼泪道:“不必了。” 陆离道:“啊……?你们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有误会不说清楚怎么行……” 清池缓缓地道:“其实有没有误会都不重要了。师父和师姐走后,师兄也祭了伞,飞花堂的门生子弟四散而去,从那以后就已经不重要了。我们飞花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为了保证可以全心全意的修习与传道,飞花堂的歷任堂主都会自断姻缘,终生不会成亲。我绝不能让飞花堂几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所以我是一定要留在飞花堂的。这件事虽然我不曾对佩佩提过,但或许,他也能明白吧……所以有没有误会都不重要了……我们……只能说註定有缘无分吧。” 闻言,陆离有些语塞了。 . 过了半晌,有个小家丁跑过来通报,百箭之刑已经执行完毕,乔羽失血过多,死了。 陆离道:“那就把他拖出去烧了吧,骨灰扬掉,院子处理干净。” 那小家丁应了一声,跑回去办事了。 清池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恶有恶报了。” 陆离也嘆道:“是啊,终于恶有恶报了。” 陆离抬头看了看天,一大早就从大泽山出发,现在却已经快黄昏了,这场大雪也不知不觉的停了。 好不容易和苏卿尧重逢,两个人几乎是抱了一中午,哭了一中午,饭都没有吃,现在他只觉得饿的浑身乏力腰膝酸软。 陆离揉着胃道:“罢了罢了,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今天再不吃饭我就该废了。” 清池不怀好意地奸笑道:“我早就让厨房做上饭了,你们俩一中午如胶似漆的,我们本来想进屋去给你们送个饭,可谁都不好意思上去打扰,你们也不出来,我们还以为你们真的是有情饮水饱呢。” 陆离扶额道:“姑奶奶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快准备吃饭吧……” 清池笑道:“已经在正厅安排上了,过去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下一章准备上车,前方卿离第一次为.爱.鼓.掌警告,请坐稳扶好,注意安全。 ☆、出浴 时隔一个多月,这一桌子人终于又凑齐了吃了顿饭,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两个小朋友。 小孩子吃的本就不多,玩心又重,在饭桌上吃了几口自己喜欢的菜,没坐一会儿就又跑着去院子里堆雪人玩儿了,几个家僕也跟着他们退了下去。 美滋滋的吃完饭,陆离觉得舒服极了,照往常一样拉着苏卿尧回了寝殿。 三水则不再去枇杷树上了,陆离听说这些天他都住在苏佩的屋子里。 清池吩咐家僕们来收拾了桌子,自己去找两个小朋友了。 刚刚回到寝殿,家僕们就已经抬进来了一大桶热水,陆离坐在浴桶旁的凳子上,等着他们添好了水,陆离就起身过去,像往常一样帮苏卿尧宽衣。 他的手刚刚要去解苏卿尧的衣襟,就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在盯着他。 “……” 他这才想起来,苏卿尧的眼睛已经好了。 苏卿尧嘴角微扬,伸手勾了一下陆离的下颚道:“怎么,才过了一个月,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陆离被他这一挑.逗弄的有些微微腿软,虽然说有些不适应他这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自己的炽热目光,但陆离还是没有太尴尬,毕竟他回来以后,两个人就一直是一起更衣沐浴同榻而眠的。 他们像以前一样慢慢洗完了澡,还是陆离先爬出了浴桶,他用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又抖了抖尾巴——此时,他的尾巴还是收成一条的样子。 陆离取下搭在屏风上的白色中衣,披在了自己身上,随意的繫上了腰封,寝殿里的炭火一向烧的很暖,只穿一层单薄的中衣也不会觉得寒冷。 他习惯性的回过头去,准备把苏卿尧也扶出来,却看到苏卿尧一副惬意至极的样子靠坐在浴桶边缘,湿了几缕的长髮散在背后,手里居然还执着一杯酒,就像观赏什么艺术品一样的看着他。 而他也是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看着苏卿尧,苏卿尧的眉眼简直温柔的过分,满眼星河让他觉得恍若置身星空银河。 陆离往他手边一瞥,果然看到今天的浴桶旁还放了一只果盘,里面放着两杯酒和一些果子。 然而刚刚沐浴的时候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不禁害羞的反思自己方才净顾着看什么东西了。 “……” 陆离大脑一阵空白,心里纠结着是过去扶他还是等他自己出来。 苏卿尧却已经放下酒杯,不慌不忙的从浴桶里爬出来了。 嗯,现在看来,不管他过去不过去,结果都是一样的了……
第70页 苏卿尧站在浴桶旁看着他,没有动作。 陆离苦苦的忍着心里小猫抓挠一样的火烧火燎,一直低着头,控制自己不与他对视,也不看那不该看的地方……拿了另一块儿布巾缓缓地挪过去帮他擦身。 苏卿尧微微一笑,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捏着布巾的手。 陆离猝不及防的被他抓住,手上一松,那片可怜的布巾就飘到了地上,还沾了些溢出来的水。 苏卿尧抓着他右手的手腕,绕到他身后,把下巴靠在他颈窝里,在他左耳边轻声道:“狐狸,你真美。” 陆离一张白皙的小脸瞬间就涨红到了耳朵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现在整个人都颤悠悠的,要不是有苏卿尧抓着他,他怕是腿软的站都站不稳了。 苏卿尧用舌尖轻轻地刮蹭了一下他的左耳,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过了半晌,他左耳边响起一句:“狐狸,我,想要你。” 陆离沉重的唿吸着,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支支吾吾道:“啊……我……我已经是你的了啊……” 苏卿尧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哦。”没等他反应过来,苏卿尧就已经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朝榻上走去了。 苏卿尧温柔的把快要酥成一.滩.春.水的陆离放到床上,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陆离看着还没穿衣服的苏卿尧,都不敢想自己现在脸红成什么样子了,只想赶紧扯过被子盖上。 苏卿尧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尾巴道:“阿离,要不然,你在上面吧。” 陆离:“……???” 正在想苏卿尧脑子是抽了什么风,苏卿尧就补充了一句道:“毕竟……咱们是第一次嘛……我怕掌握不好力道弄疼你……所以你自己坐上来吧。” “……” 陆离乖乖地跪伏在苏卿尧旁边,一种期待又害怕的情绪浮上心头,一时半会儿真是手足无措。 苏卿尧爬起来,在背后搂住他,轻轻解下了他雪白的中衣,一下下的抚摸着他道:“没关系,宝贝儿,别着急,别害怕,咱们慢慢来。” “……” 经过了大半天的安抚,陆离放松了很多,终于勇敢的爬了上去。 虽然说刚刚开始疼的死去活来,但渐渐适应以后,陆离渐渐地能感觉到舒服和欢快了。 深深浅浅的翻.云.覆.雨.到了极致的时候,陆离那收成一条的尾巴都随他整个人一样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八条雪白蓬松的尾巴一下子散开来,像一朵美丽的昙花乍然盛放。 苏卿尧先是被他这反应惊了一下,接着无情的对他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嘲笑,然后一手抓着他的四条尾巴,愈发勐.烈的折腾他了。 . ……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酸痛和遍布在敏.感.地.带.的红.痕都在疯狂的向他抗议着苏卿尧昨天晚上那不要命的折腾,但陆离觉得,这真是一件美好的无与伦比的事情,所谓的羞耻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哪怕忍着这种不适也很值得。 陆离忍不住偷偷的笑了一下,心想这种事情可能就像是吃肉,人能平平淡淡的吃素一定是因为没吃过肉,但只要吃过一次,以后就很难再戒掉咯。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苏卿尧,哪怕是这样的睡.颜也好看的令人髮指,简直能活活要了他的命。 嗯,这肉不仅好吃,而且还赏心悦目。 过了半晌,苏卿尧也醒了,伸出手来轻轻地揽过他的腰,笑眯眯地道:“昨晚真是辛苦阿离了,累的话就再睡会儿。” 陆离笑着钻回他怀里道:“分明是你让我劳累的,你还好意思黄鼠狼给鸡拜年。” 苏卿尧道:“你是狐狸,不是鸡。” 陆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你们一定发现了今天的章节很肥美对不对~没错这是我滚去准备补考前对大家的补偿……废柴作者翻了一下挂科的笔记说道。 ☆、默契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在床上赖了大半天,穿好衣服准备去正厅吃饭的时候,清池三水苏佩他们都已经坐上餐桌了,两个小朋友也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饭碗几乎要流口水,但还是都没动筷子,乖乖地等着他们两个上桌。 见一桌子人都在等着他们两个,陆离不禁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坐到餐桌上和他们打了个招唿。 苏卿尧倒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毕竟这是他的地盘,随心一些也不觉得有什么。 陆离刚刚准备说大家都开始吃吧,就感觉到对面三道犀利的目光齐齐朝自己投了过来。 “……” 陆离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敢抬头,悄咪咪的用余光瞥着他们,顺着他们的目光找回来,发现他们这是盯着自己的脖颈在看。 想起昨晚被折腾到失去意识的经歷,又隐隐感到脖颈间有些微微疼痛,不用想也知道,他那白皙光滑的脖子一定是已经奼紫嫣红开遍了。 他下意识想拉起领子来遮一遮,但偏偏他的脖子生的修长,苏卿尧搞出来的这些小红花又太不是地方,这冬衣的领子再高也是遮不住的。
第71页 陆离觉得,与其做那欲盖弥彰的无用功,不如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即使他真的非常想现在就咽口唾沫噎死自己,或者当场掘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就在这时,苏卿尧一脸淡然的喝了口汤,抬头看着他们几个道:“看什么看啊,你们以后成了亲都会经歷的,着什么急这是。” 陆离有些恍惚,恍惚中还有些怀疑,在心里问了自己八百遍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 苏佩皱了皱眉,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三水埋下头一声不吭的扒拉着自己的饭,清池扶额道:“你们行行好,考虑一下这两个小孩子行吗?” 好了,陆离觉得现在他已经安详的去世了。 不过他想到刚刚苏卿尧那句“你们以后都会成亲的”,又想到清池昨天下午对他说的话,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以清池的性子,昨天那段话一定是只对他一个人说过。 大家都不再斗嘴打趣儿,毕竟吃完了饭还有烂摊子要收拾。 陆离昨天就让人备下了一间屋子,他要亲自作法,把苏琼体内的毒转移到翠芝身上。 . 作法的时候,苏琼被苏卿尧用白绫遮住了双眼,自从把苏琼领回苏府以后,苏卿尧就一直避免让他见到翠芝。 到现在,他们也并不想管翠芝到底是有苦衷还是真的心如蛇蝎了,因为已经没意义了。 苏琼怎么说都是苏家的孩子,而翠芝也是真的间接害死了苏沈然,折辱了姜夫人,并且一直在虐待苏琼。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而无可奈何的事情就不如不知道。 让苏琼什么都不知道,在苏家快快乐乐的长大,是最好的选择。 作法的时候,苏琼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翠芝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也是一声不吭。 陆离运转灵力,把手贴在苏琼的背后,然后又放在了翠芝头上。 过程很快也很顺利,翠芝在苏府过的这个冬天实在是有点儿惨,几乎已经耗得油尽灯枯了,这么一股毒气兜头灌下去,人很快就不行了。 断气之前,翠芝迴光返照一样的抬起头看了看苏琼小小的背影。 陆离一言不发,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 小孩子长的都很快,再加上没人虐待了,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苏琼看起来比一个多月前壮了不少,头髮也不那么干枯了,身上的伤都好了,之前饿的发黄的皮肤也泛出了白里透红的健康光泽。 翠芝满足的笑了笑,流出两行眼泪,倒了下去。 陆离抱起苏琼,把他放到院里,解下了他遮眼的白绫,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了,现在没事了。” 苏琼似乎是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三水和苏卿尧走过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家僕抱走了苏琼,也料理了一下翠芝。 三水看着陆离道:“小殿下,可否单独说句话。” 陆离看三水的神色,知道他真的是遇上了很严重且棘手的事情,遂点头道:“好,我们单独聊聊。” 苏卿尧虽然对陆离当着自己的面答应跑去和别人说悄悄话的行为感到很是不愉快,但是料想这事情应该不简单,所以也没说什么,很识趣的带着这些人人离开了,把这里留给了陆离和三水。 陆离原以为三水是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重大发现,没想到三水支支吾吾地憋了大半天,开口就是一句:“小殿下啊……您真的和……和苏掌门……那个……那个什么了……?” 陆离:“……” 陆离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三水却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的……总该成了亲再……” 陆离很不自在的抠着手道:“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成亲……何况父母长辈们都已经不在了……” 三水嘆了口气道:“嗐,也罢,先不说这个了。我找你主要是想告诉你,苏佩那孩子中了火蛇毒的事情。” 闻言,陆离感觉脑袋“嗡”的一声,震惊的好半天都说不出话,他僵僵的问了一句道:“您说什么……?苏佩中了火蛇毒……?什么火蛇……” 三水也是一脸愁眉不展地道:“还能是什么火蛇……就是北荒里那守着千年雪莲花的火蛇。这孩子倔强得很,不肯叫任何人知道,可我好歹也是蛇族,看得出他左肩上的那伤绝非弓箭所为,分明就是蛇咬导致。想来定是当日乔羽以幻魂香做了手脚使火蛇失控了,可我这些天尝试过很多方法,无论如何也解不了那火蛇的毒,想问问小殿下您是否……” 陆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没办法的……那火蛇的毒,就连它守护的那朵雪莲都解不开。若是一月前中的毒,那毒素现在早已经侵入他的经脉了。若仔细养着,勤加修炼,还是可以延缓毒素侵害五脏六腑的,算一算,起码可保十年无虞吧……” 三水也颇为惋惜的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十年,足够了。”这时,苏佩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畔响了起来。
第72页 陆离忙睁开眼睛,惊道:“你……你怎么……” 苏佩笑了笑道:“狐君,三水先生,抱歉,我本不该听这个墙角的,不过既然二位是商讨与我相关的事情,也就海涵一下吧。” 陆离心情复杂的看着苏佩,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苏佩笑了笑道:“狐君不必向我道歉的。其实,如果当年不是老掌门把我抱回了苏家,说不定我现在早就死在外面了,哪还有今天跟在少爷身边这样风风光光生活的机会,因此努力修习,保护好少爷,是我唯一能报答苏家的事情了。” 陆离道:“可是……” 苏佩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好可是的啦。倒是狐君您,那天断尾那一剑那般的干脆利落,我都要佩服的跪下了,从前……是我浅薄了,看轻了您对少爷的感情,直到那天我才明白,原来您真的是拿命在爱着他。希望您和少爷下半辈子好好的生活,别再这么苦了。” 陆离被他说的忍不住红了眼眶道:“所以……所以这也是你这些天不搭理清池的原因嘛……?” 苏佩微微一怔,想了想道:“清池和我……我们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我们毕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嘛……她要回钟灵山重新撑起飞花堂,我也要留在苏府看着小少爷长大,所以说我们註定是有缘无分而已,和我中不中这个毒是没关系的……” 陆离简直要难受的哭出来了,他沉默了好半天才道:“那……那也不一定非要这样啊……其实就是我觉得吧……你们就算不能成亲……也不需要做陌生人的吧……就是……唉……反正飞花堂和苏府也很近的,你们还是可以互相陪伴……” 三水却冷冷地打断了他道:“小殿下,两个彼此深爱的人不能成亲,倒不如从此陌路。” 三水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陆离说过话,他被三水这句话说的有些愣住了,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抽醒自己。 两个深爱对方的人成不了亲,还要天天看着对方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与其这样慢慢煎熬,倒真不如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好,他觉得自己这是好不容易和苏卿尧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陆离惭愧的低下了头道:“我……我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苏佩笑了笑道:“没什么啦,其实怎么样都好,但大家还是应该先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让清池全心全意的去建设飞花堂,扶助更多需要帮助的孩子,远比让她陪着我一个只剩十年寿命的废人有意义的多。清池虽然平日里贪玩任性,但绝非是没有正经事的人,这些天我不理她,她也没有找过我,很多事情即便不说大家也都懂的。我想,我们彼此能心照不宣的都不为难对方,已经是给对方最好的爱了,这就够了。” 三水道:“是啊,心照不宣,不为难对方,这就是最好的爱了。” 他们这么一说,陆离只觉得自己更羞愧了,好像大家都通透豁达又深明大义,只有他为了感情要死要活。 但他也明白,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就像每个人选择的路不一样,该做的事就不一样。 他若是没了苏卿尧,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当然了,苏卿尧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佩池cp今天be了…… 好吧我还是做了这个后妈…… 全文完结后我会给他们一个番外的 大家在第三本《鲛人泪》里面还会见到他们 ps:这几天更新不稳定是因为真的在准备补考 并且我也不知道到底啥时候才能补考 以后一定全文存稿哈哈哈哈 小天使们追文辛苦了么么啾 ☆、求婚 因着陆离和三水知道了这事,苏佩看上去有些不放心,于是郑重其事地叮嘱道:“请二位一定要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了,尤其是少爷和清池。” 陆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三水嘆了口气道:“唉,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待我再教你一些镇毒的法术,你多加修习,会好的多。” 苏佩恭恭敬敬的拱手向三水施了一礼道:“有劳先生费心了。” 三水又对陆离说道:“小殿下,这些天清池姑娘也在筹备重整飞花堂的事情了。您若是无事,就先陪着苏掌门一起去帮她张罗张罗吧,她一个刚刚二十二岁的小姑娘,要自己一个人撑起这么大一个玄门,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陆离道:“好,那我这就去。” . 从那月亮门出了偏院,陆离的心情很是沉重,仿佛胸口卡了一块儿石头,堵的人喘不过气来。 想着他们几个一起经歷了这么多,好不容易解开了所有的谜团,惩治了所有的恶人,在一切事情都终于柳暗花明的时候,这些一起走过山重水复的人却是死的死,散的散,尤其是苏佩和清池,真的是太苦了。 陆离正出神的走在路上,苏卿尧突然冒出来拦住了他,他差一点儿就跟苏卿尧撞个满怀。
第73页 “哎呦我的妈,你吓死我了!”陆离看清楚来人是苏卿尧,低下头拍着胸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勉强忍住没有当场炸毛。 苏卿尧撇嘴道:“你自己走路和丢了魂一样,还怪我了。我问你,刚刚三水和你说什么了?” 陆离道:“没什么,就是说清池最近忙着重整飞花堂的事情,现在又要照顾两个小朋友,一个人很辛苦,让我们多帮衬她一下。” 苏卿尧道:“什么?!她还真要回飞花堂啊……飞花堂现在除了一些洒扫看门的杂役都已经没人了……这要重整哪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况且她要回飞花堂的话,那她和佩佩不就……” 陆离道:“唉,我发愁的也是这个……可是看样两个人都挺明白的,应该是……早就已经说清楚了吧,难道你没发现他们现在都已经不说话了么……” 苏卿尧道:“我一向不掺和别人感情上的事情,感情这东西当事人都不一定想的明白,说什么旁观者清更是荒谬至极,况且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有什么选择我们也不好评判对错,支持他们就好。” 陆离点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苏卿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宝贝儿,你真是越来越乖了。” 不巧的是此时正好有两个小丫鬟从此路过,看样子都尴尬的很,怯生生的向他们两个行了个礼,又小跑着离开了。 陆离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推了一下苏卿尧道:“大白天的你干什么……越来越没个正行了……” 苏卿尧狡黠地笑道:“害羞了?那我们回房去谈?” 陆离指着他道:“你……!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苏卿尧笑着握住陆离伸过来的手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是真的有事儿要和你商量,随我回屋去,我们慢慢谈。” 陆离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事和我商量……好吧,我姑且信你是要和我商量正事吧……不过,我可不要去寝殿和你谈,要谈我们就去正厅谈。” 苏卿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着陆离的手往正厅的方向走,边走边道:“哈哈哈哈哈哈你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呢,我真是受不了你了。” 陆离:“……” 陆离被苏卿尧拉到了正厅,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反覆确认他是真的有事而不是要白.日.宣.淫.之后,才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苏卿尧坐在了他旁边。 陆离看着苏卿尧道:“你不是有事要和我商量嘛?快说是什么事情啊?” 苏卿尧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尴尬却很认真地问道:“那个……阿离……其实就是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那你们九尾狐族……是不是……就……无后了……” “哈哈哈哈哈,”陆离被苏卿尧这句严肃认真的担忧给逗的差点儿笑出眼泪,捧腹道“那苏大少爷你要不要给我生个小狐狸崽?” 苏卿尧正色道:“别闹……” “你怕是忘了我们九尾狐的先祖是如何来的,”陆离不再逗他,也正色道“九尾狐族的先祖原身只是一只普通白狐,因修为高深,又于浩劫中拯救万妖,感念上天,才飞升为九尾仙狐的。所以说先祖是救世主,一生都以保护妖族众生为己任,并不一定会想什么世世代代香火不断之类的事情。而且也许以后,还会有别的灵狐飞升为九尾狐仙的。” “……原来如此啊。”听完陆离的解释,苏卿尧这才扶了扶额道“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之前还想,要是真因为我的缘故让九尾狐一族就此灭绝了,那可就真是个大罪过了……” 陆离笑道:“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可爱了吧,所以你要和我谈的就是这个?” 苏卿尧道:“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你……愿不愿意……让我入赘你们青丘……” 陆离道:“嗯……???入赘青丘???” 苏卿尧起身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的膝盖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就是……我不想在锦城生活了……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也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吧,所以我们不能一起回青丘么,苏府现在有佩佩和阿琼了,把苏家交给他们我很放心的。我想,我们已经经歷过十年的聚散离合了,我真的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你带我回青丘,然后我们就隐居在那里,白头偕老,好不好?” 陆离握住他的手,一时间有些哽咽。 回青丘,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呢。 这是他早就想提的事情了,只是之前顾虑太多,他觉得苏卿尧当初为了保护苏家的一众门生,连和素尘成亲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一定不会轻易放心就这样不管他们的。 可苏卿尧现在居然亲自提起了这件事,主动要随他回青丘隐居,他觉得幸福的都有些不真实了。 见他默不作声红着眼眶的样子,苏卿尧道:“怎么?你不愿意啊?我跟你说你不能不答应我啊!我们昨天都已经……而且还是你在上面的!所以你要对我负责的啊!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给我个名分!”
第74页 陆离震惊道:“???我在上面???!那不是你说的么……?!你这个人怎么……!” 苏卿尧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捂上了他的唇,然后拉着他的手单膝跪下道:“狐仙大人,你愿意娶我吗?” 陆离被这一笑迷的简直要神魂颠倒,他紧紧攥住苏卿尧牵着他的这只手道:“我……我……我愿意……” 得到他的回应,苏卿尧站起身,弯下腰来捧着他的脸深深一吻。 陆离也用手勾上了苏卿尧的脖子,回应着这个吻,苏卿尧得到了回应,吻的更深更凶了。 “唔……你……嗯……” 两人难捨难分的缠绵了好半天,直到看陆离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苏卿尧才放开他。 “卿尧……” 陆离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慢慢的站起来,抬起手来温柔的抚摸了一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阿离,谢谢你,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眼睛。” 苏卿尧握住陆离的手,放在了胸前。 “不,不要说谢谢。” 陆离抽回手来挽上苏卿尧的胳膊,“我不要你跟我客气也不要你道歉,因为你从来就没什么对不起我。你的眼睛要是好不起来,怎么看我呢?我要你以后天天都看着我。” 苏卿尧道:“我爱你。” 陆离抱住他道:“我也是。我好爱你。我们帮清池重整好飞花堂,就一起回青丘。” 苏卿尧把他抱得更紧,轻轻地摸了摸着他的后背。 说好了这些事,两人一起去找了清池。 可侍候她的家僕却说她用过早膳就出去了,现在并不在苏府。 于是两人只好在她的正厅坐着等她回来。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清池才回来。 见到苏卿尧和陆离在等她,笑吟吟的走过来打趣他们道:“苏大掌门和狐仙大人好情.趣.啊,专门跑我这里来谈情说爱。” 苏卿尧笑骂道:“去你的,我们好心过来商量着帮你的忙,你还在这耍上贫嘴了。” 清池挠头道:“帮我的忙……?” 陆离道:“清池,你刚刚去干什么了呀?” 清池顿了顿道:“……虽然师兄已经捨身献祭了谪仙伞,永远封印了师父的魂魄,尸首也已经被狐君送回了北荒安葬,但我想毕竟师兄是飞花堂的弟子……所以我刚刚为师兄……还有师父都做了衣冠冢。” “嗯,这样也好。”苏卿尧应了一声后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虽然师兄和师姐都不在了,但是我仍想留在飞花堂。”清池平静也坚定地道,“因为师父的缘故,飞花堂很多弟子都离开了,但我不希望飞花堂就此覆灭。我会尽己所能重振飞花堂,让它重新成为那个美名远扬充满希望的别样仙门。” 苏卿尧道:“如此甚好,只是,你会很辛苦。” 清池道:“那就当做是还这些年来飞花堂欠下的债吧。” 其实到如今,谁欠谁多少,又如何说的清楚呢。 苏卿尧笑道:“这就是我们要帮你的了。我们都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飞花堂的,所以商量着看看能帮上你什么,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要跟我们客气。” “那你们呢,打算如何?”清池很是感动,也问了问他们的打算。 苏卿尧道:“我么?我随阿离回青丘,以后大概不会回来啦。” 清池问道:“那苏家怎么办?” “我打算交给佩佩和阿琼。”苏卿尧道,“阿琼尚小,但我想佩佩会好好教导他,让他做一个好掌门的。” 清池沉默了片刻道:“这些天苏佩都没有理我……我原以为你是要让他做掌门……” 苏卿尧道:“我是明白他的。他志不在此,况且有阿琼在,佩佩决计不会答应接掌苏府。留下来教导阿琼,是他主动向我提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两件事 谁在上面并不能决定谁是攻,卿离不拆不逆,不会反攻的,他们第一次是脐橙,因为这样更shen,这是苏苏套路傻白离的哈~ 今天终于求婚咯~撒花~ ☆、剑匣 清池恍了恍神,随即轻轻地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多了……” 见状,陆离和苏卿尧都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好,毕竟他们现在说什么都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清池缓缓地闭上眼睛,将头向后仰了仰,嘆了口气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经歷的这一切就仿佛一场梦似的,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醒来过,好像所有人都还在。可我却又好像醒了好多次,每醒一次,我都能看到有人走丢了。” 苏卿尧也嘆道:“是啊。很多人,就这样走丢了。” 突然,屋门“嘎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好啊你们,在这喝茶唠嗑的偷闲不叫我。”三水的声音响起。 三人抬头一看,三水带着两个小朋友进来了,这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清池,一会儿见不到她就着急,一天到晚像两条小尾巴一样的黏着她。
第75页 苏琼跑到苏卿尧跟前,用一双小手揪住他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道:“哥哥,你是不是要和这个漂亮哥哥一起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苏卿尧戳了一下他的鼻头道:“你这个小鬼头,整天都从谁那里听的这么多八卦啊!” 苏琼不假思索指着站在门口的苏佩道:“是佩哥哥说的!” 苏佩:“……” 他们这才发现,苏佩也进来了。 苏卿尧抬头瞥了一眼扶额的苏佩道:“佩佩啊佩佩,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八婆了,我真不敢想像阿琼给你带会被教成什么样!” 苏琼看着苏卿尧,一本正经地道:“那哥哥你快和漂亮哥哥一起走吧,佩哥哥见不到你们两个就没得可教坏我了!” 苏佩走过去一把抱起来苏琼,毫不客气地笑贊道:“哈哈哈哈哈哈!阿琼你可真乖!” 苏卿尧:“……” 陆离:“……” 清池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苏掌门……多谢尊府上这些天对我的照顾……现在……我也该回飞花堂了,中午再一块儿吃顿饭吧,吃完我就带着绯歌走了。” 苏卿尧知道是因为苏佩在这里,清池不好说话,只能尴尬地笑道:“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说那些个谢不谢的干什么……” 清池也笑了,道:“多少年的交情是一方面,但这句谢谢,是一定要说的。” 陆离道:“那我吩咐他们准备些好菜,吃完了你就回飞花堂吧,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们说就是。” 清池道:“我这次要回去收拾的,可是个不小的烂摊子,你们到时候可别皱眉。” 苏卿尧道:“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帮你,你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就是。” 清池笑道:“好,知道啦。” . 在欢声笑语的交谈里,觥筹交错的饭桌上,时间总是过的比瀑布流水还要快的离谱,一转眼就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也过去了,冻住的河水不知不觉的就化开了,光秃秃的柳条也偷偷的抽出了几个小小的嫩芽。 已经初春了。 有苏府的帮助,飞花堂的重整工作进行的格外顺利,很快就该操办新任堂主继任的大典了。 修真界这些玄门,不论大小,一把手上任总要办个典礼意思意思的,其实也就是邀请几门交好的世家来喝几杯酒。 飞花堂一向就低调,前边几位堂主的接任大典邀请的人都寥寥无几,清池也没破这个例,况且现在飞花堂本就不景气,因此这个本就低调的接任大典更是把能省的礼节都省了个遍,场地布置也是一切从简,就在钟灵山上门生们平日修习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很大,前三分之一是整整齐齐的陈列着的书案,与其相对的是一张大讲桌,平日里门生们就在这里修习文课,后三分之二就是一块儿校场,用于练剑习武。 今日为操办这个典礼,书案都被拉开排成了相对的两列,暂时当成了宴会桌,那张大讲桌就成了主席位。 来的人也就只有陆离和三水,以及苏家上上下下的一大伙子。 飞花堂虽然美名远播,但不少修真世家总是看不上他们的,面上不说,心里都觉得他们算不上正统玄门,更有甚者私下里称唿他们是“修真界丐帮”。 不过清池本来也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这次继任典礼的请柬谁都没给。 但这些人做墙头草惯了,现在谁不知道飞花堂背后撑腰的是个万妖之王,不管心里想的什么,面上都是一样的巴结奉承。 清池的请柬没送出去,他们也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请自来,但人不到礼不少,飞花堂的正殿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礼品。 清池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两个小门童粗略清点了一番,说是实用的留下,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拿到山下去换了钱接济附近的穷苦人家。 到了时辰,清池才刚刚好梳妆完毕,她平日一向不爱收拾自己,衣服鞋子都是穿的最方便活动的,因此今天这一身拘谨又华贵的礼服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穿了一身的枷锁。 绯歌和苏琼分别立在主席位的左右两侧,苏卿尧和陆离坐在离主席最近的一张桌子上,三水和苏佩坐在他们两个对面,苏府众门生也顺着座位依次的落座。 清池在两个小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了上来,手里不再是青冥剑,而是灵隐仙尊那支细长的黑檀木法杖,一袭绿衣换成了堂主的锦绣黑袍,头髮也用黑色的发绳束了起来。 虽然她这一身行头并不繁重,甚至可以说是轻便,但陆离看她缓缓迈着步子的样子,总有一种她身上穿了几千斤的东西的恍惚。 陆离觉得,她穿着一袭绿衣跑跑跳跳的时候,仿佛永远都十四五岁似的。 现在她的样子,跟三十岁也差不多了。 清池走到主席位的前,浅浅的笑着端起酒樽敬了大伙一杯酒,座下的众人也都站起来举杯回应,大家一齐把这一杯沁人心脾的八仙醉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苏卿尧偷偷的勾着陆离的胳膊喝完了这杯酒,然后凑到陆离耳边道:“合卺酒。” 陆离笑骂道:“不正经。”
第76页 突然,苏佩站了出来,捧着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沉香木的盒子,盒子很修长,看样子像是一个剑匣。 清池眼前一亮,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险些泼出些酒来。 苏佩走上前两步,把剑匣呈了上去,随即弯腰拱手对清池道:“恭喜清池仙尊继任飞花堂堂主,小生亲手打造了这一方沉香木剑匣作贺礼。另外,苏家的小少爷想拜入飞花堂,做您门中弟子,我正好也替他想讨个拜师的头彩,这礼和这人,还请您一定都要收下。” 苏佩说完,清池的浅笑就僵在了脸上。 按理说,堂主继任,送剑匣是至高无上的祝福了。 因为每一任堂主继任后,都会把自己做门生时用的法器收起来,除非遇到危急的情况,否则不会轻易取出来。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这法器一般会被堂主传给自己将来最得意的弟子。 玄冥剑和青冥剑原是当年玄灵仙尊为姜瑶和灵隐炼制的法器,清池继承了灵隐仙尊的青冥剑,是因为灵隐仙尊只有三个徒弟,当时素尘已经有了忘忧,柒夜自己有长风,她又是师兄妹里最小的,因此就把青冥剑赠给了她。 所以,送剑匣就代表着赠予人对新任堂主最美好的祝福——万事顺遂,早收高徒。 陆离当然是知道苏佩这样做的原因的,苏佩一定是怕自己的身体没办法陪着苏琼长大,等到他可以自己撑起整个苏家。 因此让他拜清池为师,是想万一日后他若是不行了,苏琼不至于孤零零的没有依靠。 可苏卿尧并不知道苏佩的苦衷,看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看样子有些急了,想要起身阻止苏佩。 陆离攥住了他的手按在桌下,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冲动。” 苏卿尧也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佩佩怕不是疯了??!还把阿琼送到清池这里,他们俩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这不是有病吗???!” 陆离扶额道:“你还是冷静一些吧……” 苏卿尧道:“我怎么冷静?!” 陆离道:“也许是佩佩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带不好孩子吧……而且我看阿琼似乎挺喜欢和绯歌玩儿的……绯歌既然已经随清池来了飞花堂,那让阿琼也拜她为师,也好和绯歌作伴修习,我觉得挺好的……而且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们要尊重他们的选择。” 陆离搬出了他自己说过的话,苏卿尧也不好再反驳了,只好道:“好吧好吧,我看你们都疯了……” 清池已经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笑着道:“多谢苏佩公子费心打造这只剑匣了,我很喜欢。阿琼,我也很喜欢。我都收下了。” 苏琼端起一杯酒举高了敬了敬清池道:“清池仙尊何必客气。” 清池也执起酒樽回敬道:“好,我们不客气。” 两个人都面带微笑把这一杯酒一饮而尽,座下是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 陆离只感觉这场典礼让他如坐针毡,每个人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要面带微笑的受着一刀一刀的凌迟。 好不容易捱了过去,他长舒了一口气。 清池顺利继任了堂主,他和苏卿尧,也要回青丘了。 他们几个人又玩笑了一阵,阳光已微微斜向了西方。 众人一齐行至院门外,苏卿尧蹲下身,握住苏琼的小手道:“阿琼,你要快快长大,要听佩哥哥和清池姐姐的话。要认真读书努力修炼,不可以偷懒,知道了吗?” 苏琼虽然年纪尚小,但大抵也明白这是要分别了,眼眶微微泛红,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道:“阿琼记住了。” 清池打趣儿道:“什么清池姐姐,他现在可是得叫我师父了。” 苏琼又乖乖地喊了句:“师父。” 苏卿尧将他搂在胸口抱住,摸了摸他的头。 陆离也蹲下去,捏了捏苏琼的小脸,“阿琼不哭,你要好好修炼,早点长成一个大男子汉。你表现好了,我就和哥哥回来看你,再给你买很多很多梨膏糖,好不好?” 苏琼咧嘴一笑,道:“好!” 陆离和苏卿尧这才起身,清池牵上苏琼的手,对苏卿尧道:“少爷您尽管放心,我定会好好教导阿琼,让他好好修炼读书,好好照看苏府的。” 苏卿尧拍了一下苏佩的肩膀,朝他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清池亦上前向苏卿尧与陆离二人拱手道:“有幸相识一场,但愿他年重逢,故人一切安好。” 苏卿尧和陆离也拱手回礼道:“一切安好。” 道过了珍重,陆离便带着苏卿尧和三水一起,腾起了一朵小云,三个人一齐消失在了天边。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佩池be了 ☆、湘水 他们刚刚到了青丘境内,还没落地,苏卿尧就被这漫山遍野的梨花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几千几万树雪白的梨花洋洋洒洒的盛放着,把整个青丘都渲染成了一片纯白,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到了北荒。 但不得不说,这里是真的美,太美了。 陆离牵着他的手,找了一条小路慢慢的降落下来,三水远远的跟在他们后边。
第77页 苏卿尧一边随陆离穿行在这些应接不暇的梨花间,一边惊喜地道:“你们青丘这也太美了吧?!怪不得你们九尾狐族世世代代隐居于此,住在这等人间仙境,要我我也愿意一辈子不出去!” 陆离笑道:“瞧你那出息,我们青丘岂止是有花海,而且还四季如春,没有黑夜呢。” 苏卿尧大喜过望道:“没有黑夜??四季如春???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在锦城最害怕过的就是冬天和夏天,冬天湿冷夏天闷热,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陆离无奈地笑道:“行了行了你少拍马屁了,你就是说我们青丘比猪圈还不如我也不会赶你走的,你也没必要把自己家贬低成这样啊,好歹也是修真界无数人挤破头也想钻进去的第一仙城呢,你这样说让人家多尴尬。” 苏卿尧不屑地道:“切,那还不是他们没见识,要是让他们来了你这块儿宝地,他们估计得要死要活的抱着你这些梨树死都不走了。” 陆离扶额道:“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快走吧。” 陆离牵着苏卿尧在曲曲折折梨花满地的小路上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到了一方小院前。 推开院门走进去,苏卿尧对什么东西都好奇,陆离都没劲儿笑他了。 正好三水也回来了,还给他们带来了在路上摘的一些新鲜水果,陆离留苏卿尧在这里慢慢的“大开眼界”,说是自己有些事情,先去处理一下,苏卿尧也没拦他,乖乖地留在了他的屋子里。 出了门,陆离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沉重,脚步轻缓的沿着院子后面的一条小路七拐八绕的下了山,找到九尾狐族的陵园,来到了陆湘的墓前。 陆离刚一看到墓碑,眼眶就忍不住红了,他“扑通”一声在陆湘的墓前跪了下来。 他抬起头,盯着墓碑,喃喃道:“姑姑,不孝侄儿来看您了。” “姑姑,对不起,我还是……还是和他在一起了……而且,我还把他带回来了。”陆离越说越哽咽,最后还是没忍住让泪水爬了一脸,他用手背擦了把眼泪继续道“但是……我想您是会理解的吧……” 陆离突然又破涕为笑道:“姑姑,您放心,卿尧他……很爱我……他对我很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嘿嘿,姑姑您就答应我们吧……” …… 陆离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在陆湘的墓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过了很久,三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殿下,其实,姑姑临走之前,曾经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如果有一天,您带着苏掌门回来了,就交给您。”三水也在陆湘的墓前跪下,还给陆湘敬上了一炷香。 陆离忙问道:“是吗?您说什么?那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三水道:“东西我已经带来了,就在陵园外面,你要看,咱们就出去看,不要扰了你姑姑和各位先祖的清静。” 陆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礼数,于是虔诚又愧疚的朝各位先祖磕了三个头,轻手轻脚的随三水退了出去。 到了陵园口,三水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只木箱。 陆离蹲下身去看,这箱子看样子像是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是陆湘用灵力锁上了的,只有他可以解得开。 陆离迫不及待的运转灵力,破了箱子上的术法,掀开了箱盖。 打开箱子的一霎那,陆离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只木箱子里,放着两套正红色的男式喜服。 陆离从小到大穿过的所有衣服,几乎都是陆湘亲手做的,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两套喜服,绝对是出自陆湘之手。 陆离蹲在地上,几乎要瘫坐下去,他指着这两套喜服颤声问道:“这……这是……?” 三水浅浅一笑道:“这是姑姑亲手为小殿下和苏掌门做的喜服呀。姑姑曾经对我说过,哪怕你们在外人看来有多么名不正言不顺,她也要让你们有个正统的礼节,有个名分。哪怕不能像寻常才子佳人般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成亲,至少也该穿一次正经喜服,拜个堂。” 陆离已经听的泪流满面,他哽声道:“所以……所以姑姑她……她终于接受卿尧了……她接受我们了……” 三水可能是怕他在地上蹲久了腿麻,于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拉起来道:“小殿下平日里冰雪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来姑姑的一番苦心。您自小跟着姑姑长大,她比谁都要疼您呢。您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月亮她也恨不得给您摘了来玩儿。可谈及感情,她终究是怕您吃亏罢了。其实她只是担心您看错人最后兀自伤心,而从来不是反对您和苏掌门啊。” 陆离又哭的不成样子了,道:“您还有什么事情是没告诉我的……你快告诉我……还有什么姑姑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您快说快说……” 三水微微一笑道:“小殿下您先别激动,我先跟您商量一件事儿。” 陆离抹了把眼泪道:“嗯?什么事?” “我可能……不会留在青丘了。”三水笑道,“不过您放心,我会先为您和苏掌门主婚的,婚礼过后,我就走。”
第78页 陆离惊道:“您要去哪里?” 三水笑着反问道:“小殿下,您知道为什么当日我说,彼此深爱的人如果走不到一起,就不如从此陌路吗?” 陆离思忖了片刻道:“您是说……” 三水道:“事到如今,我就都告诉小殿下吧。我原是青丘寒池里的一条水蟒。虽说青丘的结界坚不可破,但地下的水路都是相通的。世间万物都不是亘古不变的,我以前的家乡本也是类似青丘这样四季如春的地方,但经过数千年的沧海桑田,气候已经变得很冷了,虽说不至于像北荒一样吧,但对于我们蛇族,也是十分不友好的了。我亲眼见到很多体质弱的族人都被冻死,我母亲要我游出去,顺着水路,往温暖的地方钻。好巧不巧,我就游到了青丘来。” 陆离屏息凝神,一声不吭的认真听着。 “当时我只有五岁,刚刚来到青丘的时候,觉得这里真是个仙境,虽说我游到了寒池,但我也觉得那里比我的家乡暖和多了,就在寒池住了下来。可青丘是狐仙们隐居的地方,定然是不愿意让非亲非故的外来妖族常驻于此的。最先发现我的就是你姑姑,她经常去寒池边修炼。当时她也不过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可她天资出众,修炼又极其刻苦,从小就立志要世人再也不敢打九尾狐仙的坏主意,一心等着十四岁的时候去闯荡天下。因此她头一回见我,就要把我提熘着从青丘给扔出去。” 三水说到这里,眉眼带笑,眸子里满是柔和的光芒。 陆离听着听着,便隐隐约约的感到,这恐怕又是一对儿遭了上天捉弄的苦命鸳鸯了。 “后来我就求她啊,我跟她说了我们家乡这些年的变故,她竟然同情的直掉眼泪。所以就让我留了下来,还说让我好好的藏在寒池里,不要被其他的狐仙发现了。后来她就经常来看我,给我带吃的,还教了我很多法术。我也会经常给她讲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还说好,等她十四岁的时候,我就陪她去人世歷练。” “时间就这样日復一日的过去,一转眼就到了她十二岁那年。” 说到这里,三水眸子里的光又暗了下去,他嘆了口气道:“我在寒池里,躲过了那场刀光剑影大火沖天的浩劫,后来就随姑姑一起去大泽山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后面的事情……小殿下您也都知道了……” 陆离听的唏嘘不已,红着眼睛问道:“那……姑姑祭伞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三水道:“是。你姑姑一生性子要强,家族被人践踏至此,流亡在外十余年,这样的血海深仇叫她怎能轻易放下呢?” 陆离攥紧了拳头抵在陵园的外墙上,低下头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三水一边嘆气,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过了良久,他才缓了过来。 陆离问道:“那……姑姑她……可还有什么遗愿……?” 三水道:“这……是有的……其实,陵园里的那坟墓,只是一座衣冠冢……你姑姑临终前对我说……她不想被葬在青丘……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她说要我把她火化,要我带着她的骨灰去看看这人世红尘。因此,我为小殿下和苏掌门主了婚,就要带着姑姑走了。” 陆离道:“我想冒昧的问一句……您有对姑姑表明过心迹么……” 三水摇了摇头道:“没有。其实也不需要有的啦……若姑姑对我无意,那定要万分自责,平白拖累了我这一腔深情。若姑姑亦心仪于我,我们二人互通心意,姑姑便不能潇洒快意去完成自己心中所求。因此,我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陆离嘆惜道:“那……您不会遗憾吗……?” 三水笑道:“遗憾嘛……也是有的……那便是你姑姑这个人,以九尾仙狐的身份来到了这世上,本该一生尊贵,无忧无虑,可她却吃了一辈子的苦……不过她那么聪明……我相信她应该是知道我爱她的吧……” 陆离哽咽道:“好……好……我明白了……那您一定要带着姑姑去很多地方……让她把没去过的地方都好好看看……” 三水微微一笑道:“我会的。小殿下您也别难过了,您哭成这样,等一下苏掌门又要担心了,他可还在家里等着您呢。您赶紧回去吧,正好和他一起试试看这喜服合不合身,最好明天你们就拜堂。你们能一路走到今天,也实属不易,大喜的日子就别再拖了。我和你姑姑,也急着去浪迹天涯呢。” 陆离忙擦了擦脸,深唿吸了几口道:“好好好,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揭晓我们家长组的最后一对cp啦! 不知道是不是我写的不够明显所以很多小朋友之前都没看出来湘水的爱情啊(手动狗头 另外,明天就是卿离大婚咯! (关小黑屋 ☆、大婚
第79页 陆离和三水回到了家,三水很知趣儿的没有进屋去,留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陆离悄悄的进了屋,看见苏卿尧正坐在他的书案前,专心致志的执笔描绘着什么。 “回来了?”苏卿尧搁下笔,笑眯眯的看着他。 尽管他每次偷偷靠近苏卿尧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却也是每次都能被苏卿尧发现。 陆离走到他身边,苏卿尧笑着拍了拍大腿,示意他坐过来。 陆离没有拒绝,大抵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没有平日那么拘谨了,心里不禁又感嘆道果然还是自己的地盘好。 陆离坐在苏卿尧腿上,靠着椅子的扶手,手抱住了他的肩,苏卿尧也搂住了他的腰。 陆离问道:“画什么呢?” 苏卿尧把他搂的更紧道:“你自己看嘛。” 陆离往纸上瞅了几眼,这是他画的那幅苏卿尧的肖像,站在画卷上的苏卿尧仙气飘飘,一条白绫遮在眉眼间。 这画现在被苏卿尧添上了几笔,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静卧在怀里,九条尾巴飘逸灵动,头埋在苏卿尧怀里,乖觉温顺。 陆离发自内心的赞嘆道:“画的真好。这是……在飞花堂那一幕……?” 苏卿尧点点头道:“是啊,这是你第一次化成原身扑到我怀里那次,那时我第一次这样抱你。” 陆离笑道:“我可爱吗?” 苏卿尧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可爱,你最可爱了。” “就你会说话。”陆离戳了一下他的鼻尖道,“对了,你一定发现这幅画的笔迹有的新有的旧吧……其实这原本是我八年前刚刚回青丘的时候画的,只可惜当时没能画完……一个多月前我再次回青丘,才补上。” 苏卿尧捏了一下他的脸道:“你个小笨蛋,每次画我都不知道把你自己加上。” 陆离笑了笑道:“我看着你就够了。” 苏卿尧道:“我却觉得,我一定要看到我们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 “这个,你还记得吗?”苏卿尧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对儿小面人。 ——是他那日在苏卿尧的书房里见到的那两个! 一个是他捏的苏卿尧,一个是苏卿尧捏的他。 陆离有些惊喜的接过那两个小人儿,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道:“你居然把他们也带来了!” 苏卿尧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髮道:“那当然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怎么能忘了呢。还有你的尾巴毛……我也带来了,我要珍藏一辈子的。” 陆离一时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么多年来,苏卿尧一直都会把有关他的一切全捧在心尖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勾起了苏卿尧的下巴,苏卿尧比他高多半头,平时他是没有这个优势的,现在坐在他腿上,倒是享受了一番居高临下的感觉,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定要好好调戏苏卿尧一番。 苏卿尧握住他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道:“干什么?” 陆离坏笑道:“我想起你那天说,要我娶你,对你负责,那我现在就给你个名分,还你个拜堂礼,怎么样?” 苏卿尧:“……” 陆离从他腿上下来,走到外厅的桌子前,打开了那只箱子。 苏卿尧也跟着他出来了。 看见这两套精美绝伦的喜服,苏卿尧有些震惊地道:“这……是你做的……?我的天吶你也太心灵手巧了……” 陆离笑骂道:“去你的。这是姑姑做的,专门做给咱们拜堂成亲穿的。” 苏卿尧道:“你姑姑?你不是说姑姑不同意的吗?她竟然还给咱们做了喜服……她真好……” 陆离笑道:“好啦,快试试衣服合不合身吧。” 说着就要抖开衣服往身上套。 苏卿尧即刻制止了他,忙道:“喂喂餵你干什么?!快放下快放下!喜服是可以试穿的吗?!喜服穿两次岂不就是要结两次婚?!姑姑亲手做的怎么可能会不合身,不要试了,明天拜堂直接穿吧,肯定没问题的。再说了……就算不合身你我也都不会改啊……” 陆离:“……” 陆离被他这一大串儿歪理邪说搞的摸不着头脑,但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得无奈地放下了衣服。 陆离看着三水准备的一篮子新鲜水果,拿出了一只梨子来,问苏卿尧吃不吃。 苏卿尧又把梨子放下道:“不不不……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你分梨了……咱们不吃梨好不好,咱们分桃。” 陆离忍不住道:“哈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以前没见你这么神叨过。” 苏卿尧攥住他的手道:“以前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信,所以才什么都应了。我再也不敢不信了,我现在什么都小心一些,就再也不会失去你了吧。” 陆离听的一阵心酸,但还是调笑道:“可是那分桃的弥子瑕结局并不好,最后还不是色衰爱弛了?” 苏卿尧恼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你再这样 ,我,我就哭给你看!”
第80页 陆离赶紧哄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昂。” 苏卿尧这才勉强道:“今天也不早了吧……咱们下午从飞花堂走的时候都已经黄昏了,现在应该早就入夜了,该休息了吧……?” 陆离点点头道:“嗯,确实是该休息了。” 苏卿尧扶额道:“虽然说咱们青丘美的像个人间仙境,但乍然让我没有黑夜,我还是挺不习惯的……” 陆离笑道:“这就‘咱们’了?咱们明天才拜堂呢,你现在可还没‘过门’呢,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不害臊!” 苏卿尧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手往陆离腰间一收,直接扛起陆离径直就往寝殿里走去,也不顾他的挣扎,一把把他丢在床上道:“宝贝儿,你要是还想给明天留点儿力气的话,今天晚上就乖一点哦。” 陆离赶忙好声好气地拉过苏卿尧的手讨饶道:“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好哥哥,饶了我吧,咱们快睡觉,快睡觉。” 苏卿尧揉了一把他的尾巴道:“好了,快起来,今天还没沐浴呢。” 陆离道:“唔……我们平时……都是去寒池沐浴的……” 苏卿尧道:“寒池?不会很冷嘛?” 陆离道:“你第一次去的话应该会很冷……但是我已经习惯了……要不今天我先给你弄桶热水吧……” 苏卿尧道:“不用了,反正迟早要习惯的,带我一起去吧。” . 到了寒池边上,陆离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卿尧,正要解衣服,身后就环过来一双手。 “……” 苏卿尧凑到他耳边道:“咱们还有什么没做过,这么害羞啊。” 话虽如此,但是哪怕什么都做过了,陆离也还是控制不住要脸红,很快,他白皙的脸上就泛起了一片绯红,像傍晚时分天边一抹鲜艷的火烧云。 苏卿尧笑了笑,在身后环抱住他,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柔声道:“放心吧,今天不闹你,就是想让你像以前一样帮我宽衣。我感觉我眼睛好了以后,你都没以前那么宠我了。” 这讨好般的声音温和又柔软,撒娇里还带着几分委屈,陆离听的整个人一酥,心都要化掉了。 他转过身来,也把苏卿尧搂在怀里,柔声哄道:“哪有啊,我怎么可能不宠你,别瞎想了昂,快洗吧,洗完了咱们就去睡觉。” 苏卿尧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他,张开双手示意他来宽衣,两个人都脱光了,一齐下到池子里。 刚一下水,苏卿尧就被这冷水激的打了个寒战,于是便不肯再好好洗了,整个人都贴在陆离身上。 有他在这里闹,陆离也洗不好了。 两个人胡乱的撩了一阵水花,就爬出来了。 . 所幸这一晚睡的倒好,陆离被苏卿尧抱在怀里,感觉自己一夜无梦的安然睡到了早晨。 翌日晨起,两个人都没赖床,满心欢喜的去拿喜服穿。 互相理好了穿着,两个人都很惊喜的看着对方。 他们平日里已经见惯了对方穿常服的样子,一个总是天水碧色,一个总是从头到脚一袭雪白,都是极其冷清的颜色。 现在突然都换上了大红的喜服,觉得还真是眼前一亮。 三水过来敲了敲门,陆离走过去开门。 三水见俩人都穿好了喜服,乐呵呵地道:“哟哟哟,这么迫不及待啊?” 苏卿尧笑道:“三水先生您就别打趣儿我们了,快带我们去拜个堂吧。” 三水也笑道:“昨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随我来吧。” 两个人手牵手跟着三水走出了屋子,看得出来,三水把正厅很认真的的布置了一番。 三水拿出来了陆离几年前自己酿制的八仙醉,将一只葫芦对剖开来,用一条红绳系在一起,往两只瓢里各倒了一些酒。 苏卿尧嗅到这股熟悉的清冽花香,忍不住赞嘆道:“你酿的八仙醉可真香,比锦城的原产品还勾人。” 陆离没说话,只是得意的沖他笑了笑。 三水道:“咱们就一切从简吧,二位拜个堂,再喝了这合卺酒,就算礼成。二位的父母都不在了,因此也就省了拜高堂吧。” 苏卿尧却道:“不不不,三拜是缺一不可的,虽然父母已经不在,但您也是我们的长辈,我们可以拜您啊。” 三水慌忙拒绝道:“这怎么成……不行不行……” 陆离也道:“怎么不行呀?您抚养我长大,又一直默默的在我们身边付出了这么多,我们当然要拜一拜您了,您就答应我们吧。” 无奈,三水实在是拗不过他们,只好坐到了他们对面。 他们一齐拜过了天地,又转过身来,拜了三水。 最后他们相对而跪,虔诚无比的低下头去,拜了对方。 三拜礼成,二人互相搀扶着起身,一齐接过三水递来的两只用红绳连在一起的酒瓢,凑到一起把这杯酒一饮而尽。 喝完这一杯合卺酒,两个人看着对方,都没有忍住红了眼眶,然后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第81页 三水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小殿下,你们还忘了一样东西。” 陆离疑惑地问道:“嗯?是什么东西呀?” 三水没答话,只是笑吟吟的递给他一把剪刀。 是结髮! 陆离接过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了苏卿尧的一缕头髮,苏卿尧也剪了一缕他的。 一缕黑亮的乌髮和一缕雪白的银丝紧紧的扣在了一起,陆离把它们用红线系在一起,放在了三水准备的一只精緻的小木匣里。 终于,他们克服了千难万阻,一起走到了最后,名正言顺的成了亲。 为他们主完了婚,三水也就没再多留了,和他们俩道过了别,就带着陆湘的骨灰走了。 . 送走了三水,陆离拉着苏卿尧走到了一片花海之中。 到了一棵最大的梨树下,两个人停住了脚步。 苏卿尧欣赏着这美轮美奂的春景,看着陆离道:“阿离,从今以后,我不做掌门了,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陆离浅浅一笑,随即散开了自己的八条尾巴。 虽然之前苏卿尧劝过他说,不要在收着尾巴了,但他总是不肯听,这些天一直是一条尾巴的样子。 乍然散开,苏卿尧看的眼前一亮。 陆离轻轻地摇了摇尾巴,蹭进苏卿尧怀里道:“那从今以后,我也不做狐仙了,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小狐狸。天上地下可是只有我这么一只八尾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我,一辈子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一辈子都宠着你。” 苏卿尧紧紧地抱住他道:“以后,再也没有能分开我们的东西了。” 过了良久,苏卿尧有些遗憾地道:“其实我突然觉得……四季如春,没有黑夜,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比方说,以后就没办法赏雪了,也看不到星星了。” 陆离微微一笑道:“谁说没有星星的?我分明能看见好多好多星星。” 苏卿尧狐疑地道:“嗯?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陆离踮起脚尖,搂住苏卿尧,轻轻地在他的眼睛上印了一个吻道:“在这里啊。” “……” 苏卿尧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喃喃道:“你……你真是……祸水,妖孽……” 陆离笑而不语,又运转灵力,扬手一挥,便有一阵春风吹来,吹的这些梨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这场景倒真是和下起了鹅毛大雪一般无二。 陆离笑道:“怎么样?这‘雪景’可还好看?” 苏卿尧惊嘆道:“好看,好看。” 陆离认真地看着苏卿尧,十分虔诚地道:“那也没有你好看。卿尧哥哥,你可真美,能娶到你这么个人,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苏卿尧正色道:“嗯?娶?” 陆离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好吧好吧,是嫁,嫁,行了吧!我的好哥哥,你可真是不讲理,到了我的地盘上都不肯让着我。” 苏卿尧旋即死死扣住了陆离的双手,将他按倒在地上,严肃道:“嗯?哥哥?你自己好好想想现在该叫我什么。” 陆离以前在这事儿上吃过的亏已经不算少了,干脆直接放弃了抵抗,好声好气地讨饶道:“夫……夫君……行了吧……好夫君,饶了我吧……唔……” 几千几万树的梨花还在不停地落下,像数不清的白蝶跳起了胡旋舞,也像当年上元节时,锦城纷纷扬扬的雪花。 在这一片白茫茫的花海里,两个红衣人紧紧地拥吻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了。 . 【感谢陪伴^_^】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要感谢各位小天使连载期间的陪伴 作为一个挂科的废柴作者,因为要准备补考所以在连载期间断更过两三次,先和大家道个歉。 然后就是想说说写这个文的过程。 虽然以前我写过很多短篇的同人文和小故事,但是这本才是我个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这个故事最开始是来自于我在2018年年底时一个偶然产生的脑洞,因为我很喜欢狐狸,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自己写一个狐狸的故事。 构思文章的时候是在我的考试周,开文那天是2019.1.16,那是我寒假去天津打工的第一天,我的这个寒假因为打工,过的无比煎熬,当时在天津每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班,上班期间一直要站着,下班回宿舍的时候腿疼到几乎走不了路,当时还冷的要死要活,但为了写文,还是坚持着每天都在码字。 宿舍里温度低的让人难受,有一次我被冻发烧,那也是我连载第一次中断。 然后就是在我绝望的补考前,总之这文能写完,真的非常不容易,一路上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心酸,所幸我没放弃吧~ 当然,第一次写原创长篇小说,我也意识到了创作的不易,文笔烂的像个小学生,承蒙大家厚爱,所以我会一直坚持写下去,也会努力提高自己。 这文尚且有许多不足,我还会再写三篇番外,具体时间不定但就是这几天,不会让大家等太久。 包括番外篇在内,全文完结后,我会封锁全文大概一周的时间去精修一遍,包括增添一些细节,完善一些bug,届时请大家耐心等待,修文完成后欢迎大家再看一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