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蛋》 第一章 电视机记忆 我小时候,因为脑袋长的比较圆,喜欢笑,一笑起来,嘴巴咧的很大,所以村里的叔叔婶婶都叫我“蛤蟆嘴”,后来这个绰号不知怎地就广泛流传开来,连和我一起玩耍的孩子们也知道了。从那以后,他们几乎不再喊我的名字,而直接叫我蛤蟆嘴了。我小时候的特点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些,更主要的是我调皮的要命,除了喜欢干所有孩子都喜欢干的事情以外,更喜欢发明创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那些玩伴一起分享。 那时候,我有不少玩伴,大了以后很多人都有了学名,以前的名字就不再用了,但我依旧记得他们当年的名字,一个身材矮小而且声音、胆子也很小的男孩,我们叫他“小蜜蜂”;一个脑袋比我还要圆的胖乎乎的男孩我们叫他“圆圆头”;还有一个爬树的高手,我们叫他“猴子”。我们的队伍有时候会突然增加不少成员,也有时候会突然让你变成光杆司令,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在我们威严的家长那里。他们心情好了,不论你干什么他们都不管不问,但如果他们心情不好的话,你就是想出院门半步都会被他们抓住,在屁股上狠狠地踹上几脚。但不管怎样变化,我们的队伍里从来没有混进过女孩子,她们有她们自己的组织,平日里就喜欢三五成群的跳绳、抓羊拐或者丢沙包,而那种游戏我们除了在搅局的时候愿意掺和一下之外,基本上持有鄙夷的态度;而且在我小时候那阵子,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界限还是划分的挺严格的,如果不幸和哪个女孩稍微走的近了一点,往往会被其他孩子说成“小流氓”,所以我们一直都尽可能的远离女孩子们,并且管她们的组织叫“娘子军”,意思是一群黄毛丫头而已,不值得来往。 那时候,我和我的玩伴们都生活在山东一个小小的、落后的村子里。村子里还很少有人家能在堂屋桌上摆放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们村里,只有一个本家叔叔和一个王姓的爷爷家里有一台,都是熊猫牌的,壳子是木头的,一样涂着土黄色的油漆。夏天夜长,又闷热难当,我们又不曾上学读书,所以一到晚上就成群结队的凑到他们家中蹭电视看。我那位本家叔叔的电视机是新买的,好像还不满一年,画质和现在的等离子没法比,但在那时看来绝对是享受。所以,我那位叔叔对电视机宝贝的了不得,据说为了保证屏幕的高清晰,居然从镇上托人专门买了一瓶子酒精用来擦拭,还在电视机上面蒙了一层大红色的布,看的时候揭开,不看的时候盖住,好像里面盖得并不是什么电视机而是一位待字闺中的俊女子。村子里还没有闭路线,一台电视机撑死也就收到两三个频道,一到晚上八点钟左右泗水台准时播放六小龄童主演的《西游记》,那是我们最爱看的节目。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晚上往往熬不住夜,还没等到节目上演,就像鸡一样麻了眼。所以,看电视的时候,就喜欢一遍一遍的嘱咐坐在旁边的哥哥或者玩伴,到时间了一定要把自己喊醒。有时候,两个人都睡着了,没能看上节目,遗憾的不得了,到第二天两个人就从地里拔回一把“酸溜草”,悄悄塞在裤兜里,等到晚上麻眼的时候,赶紧从兜里掏出草来搁嘴里舔一舔,一股透心的酸劲上来,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很快这个方法就成了所有孩子的共享资源,每到晚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常常不经意间就听见哪个角落里传来他们吸溜舌头的声音。 因为山村僻远,电视机的信号总是不太好,有时候《西游记》正演到火热处,电视机却突然嘶拉嘶啦的冒开了雪花。我们很着急,大人也着急,于是几个和我的本家叔叔血缘关系又进一层的几个堂哥立刻起身到屋外抢着抱住碗口粗的天线杆小心翼翼的摇动方向,嘴里冲着屋里人高声询问好了没有? 不管好没好的,屋里人一概回答,还是不太逡(逡,清楚的意思),再摇摇。结果外边一动,电视机又没有信号了。这时候,最心焦的自然数我们这些孩子,只要电视机有影能看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清清楚楚呢? 于是,我们就合起伙来大骂电视台,觉得这帮家伙肯定没把控制信号的线把子捏好,可能这会困了正睡觉呢,你们什么时候睡觉不好,偏偏在节目精彩的时候睡觉? 电视机终于摇好了,节目也已经结束了。我们还想等下一集,但堂叔堂婶却在众人面前使劲的打了几个哈欠。大人们自然明白这哈欠里的意思,于是赶紧起身,顺手也就把我们牵了出去。 后来,时间没过多久,村子里又有几家比较富裕的人家买上了电视机。我爸爸觉得我天天大晚上跑到别人家看电视耽误别人休息不说,如果黑灯瞎火的摔着了可不是玩的。于是,在一个全村人都忙着收地瓜的秋天的下午从镇上驮回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子,里面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但牌子和堂叔他们的不一样,壳子和他们的也不一样。我家的电视机是程光发亮的白铁皮色。从那以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前面几个堂哥要抢着摇天线杆,原来那种感觉要比光看节目更带劲,更让人有成就感。于是,我对我家的电视机发生了极为强烈的兴趣,动不动就要把调频道的按钮啪啪啪的拧上几圈,把竖在屋外的天线杆晃上几晃。我这种兴趣维持了足足有半年时间就被我爸爸给无情的扼杀了,而且手段非常狠辣-------------他差点把我的屁股抽成八瓣。原因是,在我勇敢的摆弄下,电视机在半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伟大的质变--------由电视机变成了只能听不能看的收音机。 第二章 哨子和鸟 在我对电视机发生强烈兴趣的时候,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冬天也很快就过去了。春天来临,天气渐渐变得温暖宜人,一些瑟缩了一个冬天、命大没有被冻死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的活跃起来。在大人们撒米喂鸡喂鹅的时候,它们胆大包天的从树梢上跳下来,跳到院子里,和家禽们争食。对麻雀来说家禽绝对是一种可怕的庞然大物,但整整一个冬天它们是在饿得有些心慌慌了,哪里还管得了来自家禽的威胁,所以一步一点头的争食,全然不把那些严重威胁自己安全的家禽放在眼里。家禽是一种养尊处优的东西,因为如此,也就觉得自己有些优越性,和麻雀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天生的贵族。贵族都有相同的脾气,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所以一些作为首领的公鸡往往突然竖起羽毛,冲着麻雀狂奔而去,直到麻雀四散飞尽,才引吭高歌一首,告诉母鸡们,自己又胜利啦!这样的活剧在春天,一天到晚不知道要看到多少次,看的多了也就没有了什么兴趣。于是,在电视机被大人们以“需要休息”为由关掉的时候,我们更喜欢到村外的田里走走。 春天刚来,野外还被不曾融化干净的残冰占据着。土地散发着潮呼呼的味道,已经又一些生命力顽强的小草破土而出,在被人烧成灰烬的坡面上显得格外惹眼。但这些并不是我们最为关注的景色,我们真正关注的是一种叫做尔兰儿的鸟。那种鸟分为两种,一种我们叫它小尔兰,另一种叫大尔兰。尔兰儿从体型上讲跟那些喜欢和家禽争食的麻雀差不多大小,但和麻雀不同的是它们的叫声。麻雀的叫声是叽叽喳喳的,尔兰儿的叫声则动听的多-----啾啾啾啾,它们这样叫。春天是尔兰儿造窝下蛋的季节。早春时节,只要走到野外总会发现它们的身影,或是从坡面上嗖的冲向空中,或是你正走着,突然天空传来他们啾啾啾啾的叫声。我和小蜜蜂还有圆圆头一路追寻着它们起飞的地点和降落的地点,然后快速走到那里,看地上的痕迹,如果地上的涂被它们用翅膀扫成浅浅的一个圆坑,我们绝对不会贸然去把那个坑给破坏掉,因为很明显,那个坑很有可能就是尔兰儿们将来的家,等到尔兰儿在那里铺上草、下了蛋,真正的故事也就上演了。但是,尔兰儿根本不会那摩蠢,让我们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它们将来的家的雏形,所以多数时候是我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要找到尔兰儿真正的家,往往要靠运气。 做孩子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太阳已经化尽了所有的残冰,然后清明到了,村外的墓地里飘出一股股淡蓝色的纸烟,那些在中在墓地上的臭椿树、杨树、栗子树、核桃树都开始在春天的召唤下努力挣脱沉重的睡眠,从看似干枯的躯干上耸出一粒粒绿色的嫩芽,并且很快抽节,把卷在一起的叶子铺展开来。我们开始把树上嫩绿的枝条扯下来,柳条用来插在自家的大门上,杨树枝则一点一点的拧下去,让皮和里面的木质全然分开,再从粗些的一头,将木质部分小心翼翼的抽出来,在嘴里舔舔,就有一种数不出的凉爽和甜美的感觉一直传到心里。木质部分后来被丢弃在地上,外面的树皮,被用小刀切成一节一节的,做成了哨子。圆圆头是拧哨子的高手,他拧出来的哨子不但声音大、音色好,而且还能在上面穿上眼,像竖笛一样能吹出一些不甚完整的音节来;此外他的绝活还在于能够把嘴巴和鼻子里塞满哨子并一起吹响。我对圆圆头非常羡慕,老感觉自己的哨子远远没有他的好,所以常常跟他要。圆圆头不敢不给我,但心眼大大的坏了,给我的哨子永远都是曾经赛鼻孔的那几个。我真不敢想象当时自己怎末傻到不嫌脏的地步,竟然一把拿过来就塞在嘴里,似乎担心这小子会反悔。直到我妈妈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活话剧拧着我的耳朵把我提起来之后,我才明白圆圆头原来心里恨死了我,给我哨子的同时,更让我吃了他的鼻涕。我怒从心起,当天就给了圆圆头一顿老拳,并郑重宣布从此以后我们的队伍再也不需要他了。可是没过几天,圆圆头就又混进了我们的队伍,并且让我心甘情愿的接纳了他,原因是他要求重返队伍那天,从他家里给我偷了一块足足有拳头大小的红糖蛋子。 哨子放在家里,只一个晚上就变干了;我们对哨子的兴趣也很快变干了。春光大好,正是鸟儿孵化后代的时候,我们的目光不由得又一次回到那种叫做尔兰儿的鸟儿身上来。 那是我们一起道野外打草的一个上午,我们正走在村外一个长满荆棘的坡面上,一只受到惊吓的鸟儿忽的一声从荆棘丛里直冲云霄而去,小蜜蜂眼尖,立刻说:“看见没?尔兰儿!” 我们都看见了,但目光却立刻落在那丛茂密的荆棘上。那儿应该有它的窝。我们小心翼翼的分开荆棘,果然看见地上有一个精致的鸟巢。鸟巢里面,四只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鸟听见声音立刻齐刷刷的张开了乳黄色的嘴巴。我们一阵激动,就像发现了一座堆满了金山银山的宝藏一般。猴子立刻提出建议说:“这是我们四个人的秘密,里面的小鸟正好是四个,将来一人一个!”。我第一个表示赞成,小蜜蜂和圆圆头也没有疑议。但是保险期间,我还是提出了一个更加完善的方案。我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不是很圆的圆,然后恶狠狠的朝里面吐了一口口水,再抬脚在里面踩了一下,说:“骂誓!谁要是和别人说了,日他祖宗日他娘!” 猴子和圆圆头先后在坑里吐了吐沫、骂了誓,小蜜蜂却犹豫了。这小子平时就声音小、胆子小,告状、漏风无所不能,我感觉我的注意就是专门为他而提出的,于是拿话激他说:“就剩你了,你要是不骂誓,到时候尔兰儿被人端走了,我就当是你说的!” 小蜜蜂想了好大一会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闭着眼睛朝圆圈里吐了一口唾沫,重复说,“说要是和别人说,日他祖宗日他娘!” 骂完誓,我们四个分头从四边的草丛里捉了一些蚂蚱,捏死放在鸟巢旁边。开始认真履行维护自己财产的责任。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四个人轮流值日去荆棘丛照看小鸟,生怕它们会出些闪失。一个星期后,小尔兰已经长全了羽毛,眼睛也已经变得乌溜溜的发亮,只是还不能飞。我们四个开了一个短暂的内部会议,一致决定由猴子站完最后一班岗,然后一起去把小鸟全部端回来。猴子爽快的答应了,很快就动身去荆棘丛履行他的重大使命。但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他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不等站稳脚步就说:“坏了!鸟不知道被谁端走了!” 第三章 牧羊人 我和圆圆头还有小蜜蜂听猴子说到小鸟突然不翼而飞了,心里不禁往下一沉,觉得事情真是蹊跷,昨天下午圆圆头值日的时候还好好的呆在那里,而且根据最近几天的情况来看,根本没有人去过那里,怎末会突然不见了呢?这里面肯定有鬼吧?我记得前几天轮到猴子值日的时候,猴子那个酒鬼爸爸曾经当着我们的面问猴子干吗去,猴子虽然只是说我们有事呢,就跟着我们走了,但我走着走着偶尔一回头,正好看见猴子他爸有点生气的脸色。猴子整天爬上爬下的没少挨了他爸的打,那天虽然当着我们的面没有说什麽,但不能保证回来以后猴子他爸不收拾他。那样的话,谁知道猴子会说出些什么来? 我突然变得非常聪明,决定在猴子在场的时候绝不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强压着怒火对他们三个说,“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荆棘丛已经不是我们昨天来时的样子了。曾经茂密的难以插脚的荆棘一夜之间被人用镰刀齐刷刷的割掉了一大片,其中正好包括我们的小鸟所在的地方,春天土地潮湿,在割掉荆棘的地方,一双硕大的双星球鞋脚印深深的印在泥土上,这说明确实有人来过,在割荆棘的时候,顺手把一窝小鸟端走了。可是,是谁来割荆棘的呢? 我对小蜜蜂说,“你看,你认识这个脚印吗?” 小蜜蜂说,“这是双星球鞋的底子,我哥去年考上镇上一中时,我妈就给他买了一双,鞋底和这个一模一样!” 圆圆头冒冒失失的说,“看来是你哥端走了!我早说你是个叛徒!” 小蜜蜂听了圆圆头的话,冲上去就想打圆圆头,说,“你造谣!我哥的脚没这么大!不信咱们骂誓!” 圆圆头不敢再说什么。我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地上的脚印。说实话,小蜜蜂的哥哥确实没有这么大的脚。小蜜蜂的哥哥小伟,虽然大我五六岁,但他的个头和我差不多,身体瘦的可怜,在村里大人们都可怜的叫他“小草鸡”;虽然年龄比我大,但要是论起打架来,我一个人能单挑他仨。所以小蜜蜂虽然有一个正在读初中的哥哥,对我还是百依百顺。我看了脚印之后,正式否定了对小蜜蜂叛变的猜测,转脸接着问小蜜蜂道,“咱们村子里,还有谁穿双星球鞋?” 小蜜蜂平时声音很小、胆子也很小,但在观察事物上很有天分,别人什么穿着打扮,最好别让他见。因为只要他见了,肯定会过目不忘,并且在用得着的时候添油加醋充分发挥。记得有一次小蜜蜂和他东邻居表姑家的小丫头娟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开了战。娟子是有名的犟鬼,她妈说她是“九头牛”,意思是脾气倔强,认死理。但就是这么个名声赫赫的丫头,竟然被小蜜蜂整的服服帖帖,哭得两只眼睛像水蜜桃似的也不敢还嘴。我感到奇怪,就问小蜜蜂原因何在。小蜜蜂神神秘秘的说,娟子有把柄攥在他手里。我一再问他,他才无可奈何的告诉我说,小时候曾经见到娟子穿过一条露了屁股的裤子。小蜜蜂说,那时候他和娟子都才只有三岁多一点。小蜜蜂和我同龄,现在已经七岁了,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把柄”已经过去了又四年的时间。他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见他的洞察力非比寻常。所以,眼下的这个“丢失小鸟案”,我只能从他嘴里寻找些可靠的线索。 小蜜蜂见我问他,想都没想说,“还有谁?猴子他爸。” 猴子听了脸上很快飞起了红晕。但在铁的事实面前,猴子也不敢狡辩,只是顺着小蜜蜂的话说,“我爸是有一双双星球鞋,但我可没和我爸说小鸟的事。” 我起先已经怀疑过猴子,现在小蜜蜂又突然说出猴子他爸有一双星球鞋的事实来,不由得让我对猴子更加猜疑。圆圆头很快搅和进来,插嘴说,“那你骂誓!” 猴子已经眼泪汪汪的了,这小子上树爬墙无所不能,就是天生是个女人料,动不动就要哭一场。“我不骂誓,没说就是没说嘛!”猴子说。 “不骂誓还嘴硬?”我彻底忍不住了,“咱们村里还有谁能有双星球鞋?那天你出来看小鸟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 猴子继续梗着脖子不承认,我窜过去把他压在了地上。现在事情闹大了,已经不仅仅是丢失了一窝小鸟的问题了。更主要的是,队伍里出了真正的叛徒,如果现在不把他开除出队伍,将来还可能丢掉更多的小鸟。我压在猴子身上,使劲把他的胳膊拧了一把。这招是跟我妈学的,她打我的时候就是这样,还不让人大喊大叫。我一遍拧着猴子的胳膊,一遍威胁道,“你要是感哭出声来,我把你的脑袋开瓢!” 猴子果然很顺从的没有哭出声来,但是眼泪已经哗哗的流出来了。小蜜蜂和圆圆头觉得事情闹的有点大了,赶紧上前来做“和事老”,说:“蛤蟆嘴,咱们以后不和他一起玩就行了。你把他打了,小心他让他爸找算你!” 我在猴子身上骑了一会,也觉得无聊。听了他俩的话后,很快就放了猴子,对圆圆头和小蜜蜂说,“以后,你们谁要是敢跟猴子玩,嘿嘿!” 圆圆头和小蜜蜂连声说肯定不和猴子玩。 猴子被我放开之后,才放声哭出来。看见我们三个对他都已经不理不睬了。抬起脏的跟生铁一样程光发亮的袖子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哭着回家了。 丢失小鸟的事情,一直让我们耿耿于怀了好多天。当我们三个闲得发慌坐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就会幻想如果那窝小鸟被我们端了的话,现在估计已经会飞了,我们可以跟圆圆头开诊所的叔叔要上几个玻璃药瓶,一起拿着去给小鸟逮蚂蚱吃;也可以让家里大人劈几棵高粱杆编个鸟笼子,赶集的时候再买回点小米来,专门喂小鸟;在这些都准备好了以后,还可以每天早晨尽量早起一点,跟电视上演的似的提着笼子一起到屋后的树林里溜溜鸟,彼此说,“嘿!二爷!您也来遛鸟?这鸟长的真是个俊!您听听,这哨的多好听!” 但是,小鸟毕竟是丢了。而再到田里去找一窝又是在不容易。哪有那摩多的傻鸟专门等着我们去端呢?所以,想着想着就恨起猴子来,想着有机会了一定要在猴子家门口做一个陷阱,或者一定要把过年时专门留下的炮仗扔到猴子家的炉子里。这些计谋被我们想了不止一遍两遍,还没有抓住机会付诸实施,猴子已经主动来我家找我们了。 猴子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三个正在看一部叫做《六神合体》的动画片,谁也没有理他。倒是我妈看见了猴子,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猴子看我们不理他,就凑近乎说,“蛤蟆嘴,看《六神合体》呢?” 我还没说话,圆圆头已经学着电视机上的语调插嘴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猴子怕我,但并不怕圆圆头,说;“我来和蛤蟆嘴说个事,又没和你说话,你不怕烂嘴巴?” 圆圆头和猴子半斤八两,虽然平时老是吹牛说小时候把猴子打的哇哇的哭,但真正两个人斗上嘴了,也不敢多少什么,只好向我求救说,“蛤蟆嘴,你看猴子!” 我那时晚上正在看周润发演的《上海滩》,对周润发的派头崇拜的了不得,所以一举一动都愿意学他的样子。听了圆圆头的话,立刻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说:“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猴子见我肯定了他的发言权,立刻开口道,“蛤蟆嘴,你还记得咱们那窝小鸟不?我知道谁把它们端走了!” 听说小鸟有着落了,我立刻来了兴致,赶紧问,“谁端走了?” 猴子很诡秘的笑笑说,“反正不是我呗!你可把我冤枉苦了!” 小蜜蜂追着问,是谁端走了? 猴子问,“你们还跟我玩不?” 我说,“只要不是你端的!” 猴子说,“是一个放羊的端走了!” 我说,“放羊的?那个放羊的?”猴子说,“就是咱们村的那个啊!平原啊!” 小蜜蜂说,“原来是平原啊!” 圆圆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斗嘴中缓过来,反口问道,“你怎末知道的?” 猴子说,“我看见了啊!” 我问,“在哪?” 猴子说,“当然是平原家里!” 小蜜蜂听出了一点味道,说,“平原那家伙凶巴巴的,不好惹!” 圆圆头也问该怎末办。 我也知道平原那人是个什么货色。那个平原是个老光棍,一年到头肩膀上挂着一条猪尾巴鞭子在村子外放羊,见了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一律嘿嘿的傻笑。那种笑,我见了就身上发毛,确实是个惹不起的主。但是猴子既然说是平原把我们的小鸟端走了,自然不能便宜了他。想着,我转念一想,随即问猴子说“你不会骗我们吧?” 猴子立马正色说,“谁骗人是这个!”叉开手指做个了乌龟的样子。 小蜜蜂和圆圆头一时没了主意。问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哎!我有一个办法!” 第四章 偷瓶子 平原是我们村子里为数众多的老光棍之一,那些老光棍一上六十岁就被村长大人列入“五保户”之列。他们没有老婆也就更不用说儿女,所以更多的时间是花费在蹲在南墙跟晒太阳上。尤其是那些身体不太好的老光棍,几乎整个一年,从春到冬都蹲在南墙跟下,一边袖着手,一边在嘴角上吧嗒吧嗒的抽一根老长老长的烟袋。平原虽然从年纪上讲要比那些老光棍们小了很多,但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放羊的时候,往往也会蹲在南墙跟下和那些老家伙们一起晒太阳,聊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情。我和圆圆头他们虽然年纪幼小,但生性好动,整个村子没有哪里不留下过我们的脚印,所以对于平原还是很熟悉的。 听了猴子的汇报,圆圆头和小蜜蜂都感觉事情有些难办,毕竟平原是大人,四十来岁正是有劲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惹恼了他,就凭我们四个小鸡仔一样的孩子,只怕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呢! 但是人小鬼大,我还是想出了主意。我记得平原经常从田里往回捡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瓶子,可能对瓶子这种东西比较喜欢,那摩投其所好嘛,只要我们能送他一些瓶子的话,也许可以换回我们的小鸟也未可知。于是,我把我的主意告诉了他们。猴子立刻提出疑问说,“可是,咱们去哪里搞那摩多瓶子啊?” 小蜜蜂没等他说完,就插嘴说道,“那还不简单?圆圆头他叔不是开着诊所吗,还能少了瓶子?” 我说,就是,猴子你还是瞎长个子,不长脑子。 但圆圆头却不同意了,说,“你们说的倒是简单,我叔开诊所不假,可是瓶子也不是想要就要的啊!” 我说,“你前几天不是好要了一个蜂王浆的瓶子吗?怎末不简单了?” 圆圆头一脸苦瓜相,说,“我婶子早把瓶子都藏起来了,说要卖给收破烂的,五分钱一个!” 小蜜蜂接嘴到,“那你那天说你可以和你叔给我们一人要一个瓶子是在吹牛了?” 圆圆头没有说话。吹牛总不是光彩的事情吧! 我心里生气,说,“我就知道你除了吹牛什么都不会!” 猴子说,“这个也不能全怪圆圆头,都是他婶子财迷!” 我说,“不管怪谁不怪谁的,主要还是怎末把小鸟要回来!” 小蜜蜂说,“不行咱到圆圆头他叔家悄悄拿上几个?” 猴子一听就笑了,“还是小蜜蜂主意多!” 我说,“咱们一人拿上五个,够不够?” 小蜜蜂说,“应该够了吧?” 可是,我又疑惑了,“可是,咱们不知道圆圆头他婶子把瓶子放在那里了啊?” 猴子搂住圆圆头说,“你知道吗?” 圆圆头轻轻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我要是说了,我婶子告诉我爸了怎么办?” 猴子在圆圆头的脑袋上轻轻扇了一巴掌,说,“我们又不乱说!” 圆圆头无奈,说,“好吧,我领你们去!” 圆圆头的叔叔家在我们村子的顶东头,是村里唯一的一间水泥做成的房子。那房子一色的青灰色,墙壁光滑的连苍蝇站在上面都要打晃。在院门的西侧,墙壁被挖出一扇侧门,上面挂着一张刷了白漆的木板,木板上写着“高平村卫生室”几个歪七扭八的黑体大字。圆圆头的叔叔是我们村里长相比较英俊、穿着比较时尚的人。在我们村所有人都还穿着的确良布的蓝布衫的时候,人家已经穿上了人造纤维的白衬衫,还把白衬衫的下摆束在黑色的裤子里面,走起路来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这会儿正是中午,太阳的温度已经有点像夏天那样灼人。圆圆头他叔因为开诊所的缘故,一天到晚的不下地,只呆在家里等病人上门。白天渐长,他喜欢开着诊所的小门在里面四仰八叉的睡午觉。我们跑到他家门前的时候,他正用一条白毛巾盖着脸,在躺椅上睡得香甜。呼噜呼噜的打鼾声老远就能听到。我们四个捂着嘴恐怕笑出声来把他惊醒了,圆圆头走到前面向院子里看了一眼,又朝着他叔背后一个尼龙袋上指了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他叔正睡得迷瞪,此时不拿更待何时?我们四个踮着脚尖窜进屋子,小心翼翼的揭开尼龙袋,迅速把瓶子拿出来装进口袋里。可小蜜蜂那家伙胆子太小,一不小心就失手把一个盐水瓶啪的摔在了地上。那声音大的吓人,直闯进我们本来据提心吊胆的心胆里。圆圆头他叔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警觉的目光很快落在我们四个身上。 “你们?干嘛呢?”幸好声音并没有含着怒气。 “叔,我们想跟你-----跟你-----要几个瓶子!”圆圆头断断续续的说。 “哦”,圆圆头他叔一边说,一边抻了个懒腰,似乎还没有睡醒,“拿吧!拿吧!”,身子向后一仰,就有一次沉入了睡梦之中。 虚惊一场,我们四个都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免得圆圆头他叔想明白了追打我们。于是,赶紧收拾起已经到手的瓶子,拔脚就往门外跑去。可刚走没几步,头上却突然沉下一片乌云似的阴影。我们赶紧抬头看去,正是圆圆头身体肥胖的婶子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人世间最败兴的事情,莫过于响晴的天飘来乌云;人世间最倒霉的事情,莫过于当了一回“贼”却被人家堵在家里。我们四个看着圆圆头他婶子那肥壮的身躯,刹那间竟然感到有点晕眩。圆圆头见事不好,立刻把口袋里的瓶子一个个抖抖索索的掏了出来,说,“婶子,都是蛤蟆嘴要我干的!” 圆圆头这小子现在看来是个上阵就拉稀的主,连小蜜蜂都不如。他婶子叉着腰没有说话,站在我身后的小蜜蜂和猴子也开始一个个往外掏瓶子了。只有我还坚持着,但心里也早没有了底气。僵持了好大一会,他婶子终于对着我说话了,“蛤蟆嘴,你的呢?” 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变成泛滥的洪水,直冲到眼睛里。我想着,四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小鸟才来拿瓶子的,为什么一到出事就全部赖在我身上?况且出主意的是小蜜蜂和猴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一个个掏出瓶子来,没有像他们三个那样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而是顺手扔了出去。那些玻璃瓶子在地上发出砰砰嚓嚓的碎裂声,激怒了圆圆头的婶子。那身体强壮的母老虎顺手抄住我的衣领,把我提了起来,“你个小崽子,脾气还挺大!”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犟嘴道,“是猴子和小蜜蜂的主意!谁稀罕你们家的烂瓶子?” 母老虎一听更是火了,“烂瓶子你还拿?你妈怎末教育的你?”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说我妈坏话,尤其是像圆圆头他婶子这种凶巴巴的女人。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上面狠狠的咬了一口。母老虎吃疼,抓住我领子的那只手猛地松开了,我抓住时机,一路哭着跑掉了。 第五章 平原的老羯羊 我张嘴毫无分寸的在圆圆头他婶子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之后,一溜烟的跑掉了。但我跑着跑着心里就越来越害怕起来,我们村子里有句古话,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虽然暂时逃脱了,但那个母老虎肯定会道我爸和我妈跟前狠狠地告我的状。我爸和我妈在村子里又是很爱面子的人,如果听到我干了一件这么没教养的事,一定会让我的屁股开花。所以我越跑越怕,简直连家也不敢回了。 最后我跑的累了,就在村西头一棵高大的杨树下面坐了下来。这棵杨树是我们四个的老根据地,也是我们四个从村子出发向西走过的最远的地方。再往西走,地盘就不再是我们四个的了。我坐在杨树下,心里委屈的要命,泪水像洪水一样喷涌不绝的流下来,流下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太阳被慢慢推到了西山,一群有一群黑色的乌鸦呱呱呱呱的叫喊着向自己的巢穴飞去。村子里各家各户的房顶上也开始冒出一股股浓重的炊烟。拂面而过的微风里,似乎还飘荡着我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我心里难过极了,如果不是从小就对死心存畏惧的话,我真想不疼不痒的死掉算了。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那种飘着乳白色雾气的黑色,让我突然想到了鬼。鬼是一种喜欢在黑夜出没的东西,喜欢把那些一个人流落在外的小孩抓回家,喂他们吃一些腐烂了的蛤蟆或者老鼠。如果小孩不听话,鬼还会使出更加阴毒的招数。我妈说,鬼最阴毒的招数是割小孩子的小鸡鸡。 想到这里,我身上一阵发冷,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色越来越黑,我的恐惧也越来越深了。正在我无所适从的时候,猛不丁一抬头,正看见远处有三盏时明时灭的光亮正在向我靠近。我心里一阵紧张,想真是说什麽来什么。刚想到鬼,鬼就真格出现了。 那光亮越走越近,终于在离我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其中的一束光亮飞速在我脸上扫了一下,一个声音就传道了我的耳朵里。 “蛤蟆嘴?”是小蜜蜂的声音。 第二天,我对小蜜蜂、圆圆头还有猴子的怨恨就消失了。原因很简单:我爸没有把我的屁股打开花,他压根一指头都没有动我。猴子说,我咬了圆圆头他婶子之后,圆圆头的叔叔很快就被她的惨叫声吵醒了。本来圆圆头的婶子窝着一肚子火,一定要到我家里告状的。但圆圆头的叔叔只是瞪了一下眼睛,她就不敢吱声了。圆圆头的叔叔说,“你也不嫌丢人?乡里乡亲的,他们又都是些娃娃,你和他们制的哪门子气?” 小蜜蜂嘿嘿笑着说,“不但如此,圆圆头的叔叔说完后,还把袋子一把甩在我们三个面前,说‘随便拿,孩子吗,喜欢玩就拿去玩呗!’” 我们四个嘿嘿笑着,觉得圆圆头的叔叔真是个好人,娶这样泼辣的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大人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说的太多,当务之急是我们该去和平原那老光棍换小鸟。 我们村子分为街里、北头两个部分。街里住的竟是些老人和光棍汉,北头则多是住这些年轻汉子和我们这样的娃娃。平原住在村子街里,他的家是三间用茅草堆起来的破茅屋。院墙是土坯造成的,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修缮,那些土坯一块块的脱落在地上。我让圆圆头跑着先去街里看看平原出门没有。圆圆头很快就回来说,平原在家喂羊呢! 我和小蜜蜂、猴子听了心里高兴,赶紧找了一个破麻袋装上瓶子去找平原。 平原果然正在家喂羊,一边喂,一边拿手摸摸一头壮实的白色羯羊的脑袋,嘴里还喃喃的说这些什么,似乎羊能听懂他的话似的。我们四个不敢随便推开他的大门进去,先在外面喊他说,“平原,你要瓶子不?” 平原见是我们,嘿嘿的笑着走过来说,“要啊!” 我扯开麻袋口说,“二十个。” 平原这老光棍虽然四十多岁,但说起话来跟个没脑子的娃娃似的,问,“你们给我瓶子干什么?” 我说,“咱们做笔买卖,我们给你瓶子,你给我们小鸟!” 平原听懂了我们的来意,立刻警觉起来,说,“那得看你的瓶子好不好!” 我把麻袋塞到他手里说,“你自己看!” 平原果然把瓶子一个个从麻袋里拿出来,并且对这阳光仔细的看着,神情很是专注。看完最后一个,平原撇撇嘴说,“不换!” 我们四个一下就急了,赶忙问为什么,是瓶子不够多? 平原不屑的说,“你们的瓶子都不好嘛,哪有我的好!” 小蜜蜂心眼多,急忙问道,“你的瓶子比我们的好?吹牛吧?” 平原说,“我屋里多得是,不信你们进来看!” 我们随着平原走进他的屋子。那屋子里面基本没有什么摆设,但瓶子确实多的不得了,除了一些我们都见过的盐水瓶、蜂王浆瓶还有青霉素瓶之外,他还有一些我们根本叫不上名字来的瓶子。那些瓶子都是瓷的,有的大如茶壶,有的小如酒盅,外面画着各色各样的图画,有的是开的红艳艳的花,有的是穿着古装的男子女人。我们简直被他收藏的瓶子摄走了魂魄,一个个钉在地上忘了走动。平原见我们看的出神,好像有点害怕,推搡着我们说,“好了,好了,别看了,看到眼里拨不出来!” 我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突然问道,“你的瓶子,能给我一个吗?” 平原愣了一下,赶紧用身子堵在门口连声说,“不行,不行!” 猴子也被平原的瓶子吸引住了,见平原拒绝了我,转而说道,“我们用瓶子和你换呢?” 平原越发宝贝自己的瓶子了,说,“二十个换一个!” 小蜜蜂一听,觉得划不来,一翻眼皮说,“你就是个小气鬼!” 平原显然有点生气,转身从墙上抓起鞭子说,“小心我揍你!” 我们四个人都害怕了,尤其是在平原举起鞭子的时候,刚才他抚摸的那只羯羊居然也喷着鼻子朝我们瞪开了眼睛。那白色的羯羊身体强壮,两只角弯弯的朝向前方,如果发起怒来也不是玩的。我们四个看事不好,哇的一声窜出了跑出了平原的大门。那二十个好不容易弄来的瓶子,也都成了平原的囊中之物。 路上,我们四个越想越气,觉得平原这老光棍简直就是一个强盗,不换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拿鞭子吓唬人;还有他那只白色的羯羊也最是可恶,我们人之间的事情和它有什么关系,也值得吹胡子瞪眼的? 我们一路走着,脑子里尽是平原收藏的那些瓶子的样子,飘来飘去的惹得人眼馋。但平原毕竟是大人,而且还是个凶巴巴的大人,他既然不跟我们交换,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但心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猴子看我一路走着没有说话,终于忍不住了,说,“就这么便宜平原了?” 我气狠狠的回答说,“当然不是!” 第六章 智斗老羯羊 我和圆圆头、小蜜蜂还有猴子当然都知道平原不是好惹的主,但心里实在觉得可恶,尤其是他那头白色羯羊,竟然也随着平原的样子凶巴巴的对人,这最让人受不了,必须找一个可行的办法来教训教训这个高傲的畜生。 小蜜蜂很快想到了平原经常走那条路,到哪里放羊这些宝贵的线索。说,“村后山坡,草比较茂密,平原的羊经常被栓在那里!” 我说,“好。猴子,你现在回家把你家的镢头和铲子拿来,咱们去造陷阱,让那个羯羊尝尝咱们的厉害!” 第二天早晨,我们都起了个大早。从家里顺手摸了半块馍就跑到村外的老杨树下集合,一起去喊平原出门放羊。平原不知道我们心里有鬼,笑呵呵的摘下鞭子,把羊呼呼喝喝的赶出院子,随着我们一起向田里走去。一路上,猴子和圆圆头再三强调平原应该牵着羊到以前的坡面上去放,那个坡面现在的草长的格外茂盛。平原啊啊的答应着,果然牵着羊向那片被我们挖了无数个陷阱的坡面上走来。快到坡面上的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停下了脚步,看着平原毫无顾忌的走了上去,只听见噗通一声,平原的整个左腿漏进了一个陷阱里面;他显然吃了一惊,赶忙用右脚用劲的时候,右腿也扑通一声陷入了另一个陷阱里面。我们四个站在旁边看着平原努力挣扎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平原的羊群受到惊吓没命的四处奔跑起来,我们四个瞅准那只可恶的老羯羊,朝它身上天女散花般扔了一顿石头,直把它砸的四处逃窜。平原身子漏在陷阱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我们四个也就毫无顾忌的冲着他笑,享受着他声嘶力竭的喝骂声,却并不跑开,也不害怕。 哪知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那只恰才还被我们追打的老羯羊,这会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在远处看见自己主人一脸焦急和痛苦的样子,竟然突突的打了几个响鼻,用前蹄在地上刨打一阵,冲着我们四个飞快的冲了过来。我们四个看到老羯羊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发一声喊,四散飞跑开去。我、圆圆头、还有小蜜蜂跑了一阵子,回头看看发现老羯羊并没有追来,心里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但转脸间却不见了猴子。正在疑惑着,就听见坡地那面传来猴子惨兮兮的喊叫声。我们赶紧跑过去看时,才发现那只老羯羊正没命的追在猴子的屁股后面。猴子很快这转身朝我们站立的方向跑来,眼看没出藏身,我们三个赶紧各自从地上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准备迎战。但那老羯羊追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却好像对我们三个视而不见似的,贴着我们的身子继续追赶猴子。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羊这种一向温顺的动物其实和西班牙的牛一样,对红色东西比较感兴趣。真正使它抓狂般追赶猴子的,正是猴子红色的外衣,只是觉得事情非常蹊跷,好像见了鬼似的一个个愣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坡面上,平原已经飞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出了左腿。他大概受了点伤,脸上不是显出对我们恨之入骨的神色,而是显得有些痛苦。那只老羯羊一直在猴子的屁股后头追着他,猴子一次次灵活的转身把老羯羊摔在一边,但那惊险的场面能维持多久呢?毕竟,人和羊比起来,远远没有羊的耐力长。终于,猴子支持不住了,趁着老羯羊追的稍微慢些的时候,对着我们喊道,“拿石头砸它呀!”声音里已经带着点哭腔了。 我们三个急忙举起手里的石头,想把石头扔过去,却又担心一不小心砸着猴子,所以迟疑的不敢下手。猴子终于没劲了,身子向前一扑趴在了地上,这小子还算是机灵,扑倒在地上的同时飞快圈起胳膊牢牢抱住了脑袋。那只发了疯的老羯羊四蹄一收来了个紧急刹车,低着脑袋砰的一声就撞在猴子的手臂上。猴子一动不动的在地上趴着,老羯羊呼呼的喘着粗气,起先还是试探着在猴子手臂上顶上一下,后来发现猴子一动不动,大概觉得没有危险,脑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猴子本来就身体瘦小,被一只百十来斤重的羯羊顶的身子快要翻个个了,我们三个站在旁边不敢走进,也不敢远离,心里充满了恐惧,想这样下去,猴子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头蠢羊的身上了。 平原也看见了羯羊攻击猴子的场面,卯足了劲把身子向上一体,右腿终于也从陷阱里拔了出来。身子一出陷阱,平原迅速抄起身边的鞭子,在空中啪的甩了一声,那只老羯羊这才胆怯的拔腿跑开。平原一瘸一拐的跑到猴子身边,展开两只粗壮的双臂把猴子从地上抱起来。猴子脸上粘满了黄土和泪水、鼻涕,由于惊吓过度,这小子平展展的躺在平原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才抽抽噎噎的哭出声来。 我们以为这下完了,平原一定会一人赏我们几鞭子,但平原并没有动手,只是瞪着眼睛冲我们吼了一声“胡闹!”。 猴子胳膊上被老羯羊擦掉了一大块肉皮,平原抱着他去圆圆头他叔的诊所涂紫药水,猴子疼的呲牙咧嘴的。当天下午,平原在街上又碰到了我们四个,招招手让我们随着他一起到他家里,说:“一人挑一个瓶子吧!” 我们四个按照吩咐一人挑了一个,都是平原收藏的那种带画的瓷瓶,没敢在平原家里多逗留。四个孩子走到街上,每个人都有心事,一直走到老杨树底下,小蜜蜂开口说,“平原有点怪!” 圆圆头小心的摩挲着手里的瓶子,说,“蛤蟆嘴,平原是不是害怕咱们了?” 我想了想,最后说,“我也不知道,不太像吧!” 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问我爸我们和平原到底什么关系? 我爸笑了笑说,你问这个干吗?平原,按辈分算起来,是你爷爷啊! 我想着白天恶作剧的事情,心里突然觉得怪怪的。以前我搞的恶作剧够多的了,可是只有对付平原的这一次让我心里觉得怪怪的。那种感觉,说不出原因来,反正是一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 第七章 小鸟怎么养 平原给了我们四个一人一个好看的瓷瓶的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的觉得心里总是怪怪的,一直折腾到我爸重重的打起鼾来,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我爸和我妈正收拾家伙什要到田里干活。我随着他们一起吃了些东西,就晃晃悠悠的出门找猴子、小蜜蜂和圆圆头三个。小蜜蜂和圆圆头都已经起床,在他们父母呼呼喝喝的声音里吃了早点,只有猴子因为昨天受到惊吓的缘故,还迷迷瞪瞪的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我和圆圆头、小蜜蜂偷着一乐,一股脑爬上床去拧猴子的耳朵,拿草棒搔他的鼻子。猴子被我们折腾的受不了,突然像打雷一般打了个喷嚏,终于醒了。 “你可真够懒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赖床呢?”小蜜蜂笑声对猴子说。 猴子黑没有完全清醒,努力睁着糊满眼屎的眼睛,抻了个懒腰,学着电视机上的女人说,“昨晚又失眠了!” 我和小蜜蜂、圆圆头就笑得差点差了气。可是猴子突然问了一句,“今天去哪里玩?”,就把我们三个都给问住了。是呀,昨天惹平原,前天偷瓶子,大前天看小鸟都还算是有事情要干,今天干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小蜜蜂慢声慢气的说道,“我昨天问我爸了,按辈分平原是咱们爷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原来他也问他爸爸和平原是什么关系了。 圆圆头接嘴到,“要不咱们去找平原?” 我还没有表态,猴子一把拎起被单子蒙住脑袋说,“我不去,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小蜜蜂和圆圆头知道他心里还有对那头老羯羊的惧怕,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于是又爬到床上,压在猴子身上说,“去吧!平原不是坏人,你说是吧?蛤蟆嘴!” 我也正闲的发慌又找不到更好的主意,于是赶忙应口说,“就是,就是,他不是还送我们一人一个瓶子吗?” 我们正商量着,猴子那个酒鬼爹一身酒味的闯进屋子里来,看见我们四个神神秘秘的样子,破口就骂,“你们几个王八蛋,不干活,就知道使坏!” 来者不善,现在不赶紧跑掉,等一会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小蜜蜂和圆圆头一起使劲把猴子从床上拽下来,我拎起猴子的衣裳,一闪身都跑出门去。猴子他爸还在后面一叠声的说个没完。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发现原来生活还有无聊的时候。小蜜蜂在身后旧事重提说,“还是去找平原吧,他给了我们瓶子,但是我们的小鸟还在他手里呢!” 如果不提起小鸟来的话,去平原家的主意肯定又被猴子给否决了,但既然提起来了,我们那根善忘的心弦就好像被谁拨弄了一下似的,突然咚咚咚的震动起来,直震得我们心里痒痒。圆圆头赶忙说,“对呀!怎末今天把小鸟给忘了?” 我趁热打铁,赶紧接口说道,“我们去找平原要小鸟!” 那天早晨,平原没有出门放羊。我们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他家院子里堆着一座沾着露水的荆棘棵。荆棘这东西,满身都是尖尖的木刺,真搞不懂为什么羊格外喜欢吃它。院门没有锁,平原也并没有在院子里,于是我们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再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偷眼向里一瞧,正看见平原穿着一条灰色的大裤衩蹲在地上啾啾啾啾的吹口哨。不用说,他正在喂那四只可爱的小鸟呢! 我们四个跳进屋子,站在平原背后,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平原,把小鸟还给我们!” 平原被我们吓了一跳,很快转过头来,看见使我们,嘴上就呵呵的挂上了笑容,说,“又是你们四个!” 我赶忙说,“我们来要小鸟!” 平原反问,“你们会养?” 圆圆头大着胆子说,“怎末不会?天天让它吃小米,给它逮蚂蚱还能养不活?” 平原把手里的鸟食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娴熟的卷了一只纸烟,说,“养小鸟的学问可大了!” 猴子还在赌昨天的气,顺口说道,“就你会?” 平原笑笑,招呼我们近前,说,“来来来!” 在平原身后,放着一个用硬纸板和细铁丝绑成的小箱子。我们走近以后,平原小心的揭开上面的盖子,说,“你看看,你能养的比我好?” 我们顺眼看去,看见那小箱子里面铺着一张细细密密的铁丝板,那铁丝板把箱子分成上下两层,下层是小鸟们的粪便,上层是小鸟们的窝。四只小鸟,像四个好动的孩子,正抬着头啾啾啾啾的鸣叫着。与我们前几天见到的样子相比,它们长大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那胖乎乎的身体,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我们不禁羡慕平原确实有两下子。平原看着我们聚精会神的样子,脸上慢慢浮现出得意的神色,问,“怎么样?” 小蜜蜂忍不住问道,“你怎末养的?真漂亮?” 平原吧嗒着纸烟,拍了一下小蜜蜂的头,说,“坐下来吧,我告诉你们!” 等我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平原会侍弄小鸟并不是多么神奇的事情,只是那时候的我们懵懵懂懂,对生活一无所知,听到平原说出那摩一大堆方法来,自然心里羡慕的要命,但平原养小鸟的方法又和现在城市人养鸟的法子不一样。所以我有必要把它记录下来------- 首先,当然要有一只鸟笼子。平原不可能像现在的城里人一样买得起鎏金的或者黄铜色的鸟笼,所以他用几块硬纸板给小鸟们拼凑了一个简易的窝。但即使这样,在我们看来已经是精美的不得了。平原用铁丝编成的板子把小箱子分成两层,上层是小鸟,下层是小鸟的粪便,这样又大大的保证了小鸟羽毛的整洁,如此一来,我们见到的小鸟就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了。 其次,就是如何喂食。小鸟被迫离开自己的妈妈,被人们抓到手里,一开始肯定会非常害怕,看见一个比自己不知道要大多少倍的人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缩着身子就要挤在一起,发出啾啾啾啾的求救的声音;平原虽然只是个放羊的老光棍,但他懂得如何模仿小鸟的叫声,所以看到小鸟害怕,他只要撮起嘴巴学上几声鸟叫,小鸟们很快就会接受他,并且张开还没有褪尽乳黄色的小嘴来抢食他手中的食物。平原给小鸟喂的食物是金黄色的小米,都仔细的浸了水,因为小鸟毕竟还太小,如果喝了凉水的话,容易拉肚子。除此之外,平原放羊的时候还顺便给它们抓些蚂蚱回来调剂一番。 但最重要的一点万万不能忽略,就是箱子里面一定要铺上薄薄的一层细土。尔兰儿这种鸟跟人一样安土重迁,如果身边没有来自野外的细土,脚趾上很快就会长出一些豌豆大小的疙瘩,那种奇怪的病,平原也叫不出名字,但却容易要了小鸟的命。 平原说完,问我们能养活小鸟吗?我们心里就觉得如果让我们来自己养小鸟的话,肯定没有那么多耐心。一旦小鸟死在自己手里不是很可惜吗?可是,回过头来想想,这四只小鸟毕竟是我们四个先发现的,这样轻易便宜了平原,心里实在有些不甘。于是,我说,“可是,小鸟是我们先发现的!” 平原明白了我的意思,嘿嘿的笑了起来,说,“那好办啊!你们天天替我抓蚂蚱,我替你们喂,想看了,你们就来看!好不好?” 这倒是个顶好的主意,既能天天看见小鸟,还能让它们活的快乐,我张口想说好的,小蜜蜂已经先说话了,“那得先说清楚,小鸟到底是谁的!” 平原说,“小鸟是你们的,我替你们养着啊!” 我们四个终于放下心来,只要平原承认小鸟属于我们,抓几只蚂蚱不是问题。 平原也很高兴,说:“再一人挑一只瓶子,抓蚂蚱用!”我和圆圆头都相中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葫芦状瓷瓶。但圆圆头不敢和我抢,所以那个好看的瓶子从那天开始属于我了。从那天起,我一直把那个葫芦状的瓶子缠挂在腰间,开始用来抓蚂蚱,后来看了《八仙过海》,又用来做扮演铁拐李的道具。直到后来被一个姓李的什么教授收走,那是后话。 我们抓蚂蚱的热情很高,但是树和草才刚发芽不久,能见到的蚂蚱毕竟有限。为了能保证四只小鸟每天又足够的蚂蚱吃,我们偷偷把村里李大爷还未长成的树苗折断了好几棵,用来制作扑蚂蚱的拍子。那事害得我们被李大爷围着街一连骂了三个黄昏。 我们每天都要亲自把蚂蚱送到平原家里,看着他把四只小鸟挨个喂饱才算放心,晚上睡觉也才睡得香甜。小鸟越长越大,终于能够拍打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了,圆圆头建议平原做个更大些的笼子,免得小鸟飞跑了。平原说行,可拖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做。一天,我们照旧抓了一些蚂蚱来喂小鸟时,一推门,四只小鸟终于扑棱一声冲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第八章 平原还会什么 四只小鸟跑掉那天正好是谷雨,天上飘飘洒洒的下着小雨,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我们四个看着小鸟嗖的凌空飞掉,一时间竟然愣在当地。当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平原站在我们背后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猴子最先生气了,冲着平原抱怨道,“早让你做个大点的笼子,你不做,现在小鸟跑了,你赔你赔!” 平原笑呵呵的不理猴子。猴子生气,卯足了劲一头顶在平原的肚子上。我和小蜜蜂还有圆圆头也忍不住冲到平原身前,扯住他的衣服,抬起小手在他身上一通乱抓。平原始终没有生气,一直维持着呵呵的笑声,直到我们打得累了。平原才说,“小鸟跑掉不好吗?” 我们才知道原来小鸟之所以跑掉都是平原故意安排的,不由得又想上前撕扯他。但是平原灵活的躲开了,说,“你们这群娃娃,别着急啊!没有了小鸟,咱们还有更好玩的!” 平原话中有话,我们急忙问道,“还有什么好玩的?” 平原神秘的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 我们四个一起摇头。 平原说,“今天是谷雨啊!” 我们四个连声追问谷雨是什么? 平原勾起手指在我们每人鼻子上勾了一下说,“是二十个节气当中的一个,谷雨了,鱼儿开始吃食,从今天开始,我可以令你们去钓鱼!” 钓鱼这活儿一向是属于村里那些年龄在十三岁以上的孩子的。那些孩子虽然和我们一样穿着屁股和膝盖上打着补丁的裤子,但都已经上学读书。每到春天桃花开的四处飘香的时候,他们就在下午放学之后或者周六周天不上课的时候,在口袋里揣上一包从地里挖来的蚯蚓或者一小块趁大人们不注意浸了香油的面团,三五成群的到村子北边的小北沟去钓鱼。我和小蜜蜂、圆圆头还有猴子去年曾有好多次乞求他们带我们一起去,可是那些家伙们觉得自己年长我们几岁,“带着我们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太丢人”,所以每次都坚决的拒绝了。我们四个也曾偷偷尾随他们去过几次,躲在远处看着他们大呼小叫的拉扯鱼线的样子,羡慕的要命。但我们自己不会做鱼钩,也搞不到他们那么好的鱼线,所以也就只能耿耿于怀,而根本无法像他们那样亲身体会一下双手扯起鱼线的感觉。现在,平原突然说谷雨了,鱼儿开始吃食了,可以领我们去钓鱼,我们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把小鸟飞走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猴子说,“下雨天可以钓鱼吗?”那意思就是,如果能行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 平原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笑说,“领你们去钓鱼之前,你们必须完成一个任务!”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连领我们去钓鱼都有条件。平原,真有你的! 但是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谁让我们有求于他呢! 我赶紧说,“什么任务?你说。” 平原挤挤眼睛,说,“只要背过二十四节气歌,我们就去。我念,你们好好听”,于是他开始念那个什么《二十四节气歌》--------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一共四句,谁先背过,我先给谁造歌鱼钩!”平原说着,在地上画出《二十四节气歌》的汉字,逐字逐句的教我们认了一遍。 小蜜蜂胆子小,但生性记忆力好,只用了一小会的时间,就很流利的背出了《二十四节气歌》的全部内容。然后是我,接着是猴子,只有圆圆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地上的汉字,背了上句忘了下句,时不时的问平原这个字怎末读来着? 我和小蜜蜂还有猴子在旁边看着圆圆头笨拙的样子,心里着急,就一遍遍催促圆圆头快点再快点,但事情往往欲速则不达,费了好大功夫,圆圆头也没有把《二十四节气歌》完完整整的背下来。平原一直在旁边细心的对圆圆头重复着这个字怎么念,那个字怎么念,真亏的他有那么好的耐心。我心里想,圆圆头这种笨蛋,真该被踢出队伍去,免得下次又拖大家后腿。 圆圆头终于结结巴巴的把《二十四节气歌》背出来了,平原笑呵呵的夸他背的很好。圆圆头脸上就飞起了一片红晕,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原来夸奖人也可以让一个人害羞这个伟大的道理。 平原没有食言。果然从一个破旧的铁盒子摸出四根晶晶亮的针,点燃蜡烛,用钳子把针放在蜡烛上烤到火红色,再迅速把针移开,在桌子缝里使劲一弯,做成了四个小巧可爱的鱼钩。片刻之后,鱼钩完全冷却,平原又从盒子里摸出一把卷在一起的白线,细心理出线头,拉到二十多米长短,截断;再拉,再截;然后把线逐个穿在针眼里,打成死结,四个完美的钓鱼工具就做好了。 “拿好,小心扎手!”平原说。 我们四个连连点头,对于平原娴熟的技巧惊讶不已。圆圆头不禁赞叹道,“平原,你真厉害!” 平原笑着团起剩下的线,一不留神碰到了铁盒子,里面的东西呼啦一声倒了一地。猴子眼尖,在那对杂乱的东西里,发现了一颗明晃晃的子弹壳,还有两片像羽绒一样红艳艳的小布片。 那天,我们四个从平原那里知道了怎样制作鱼钩,学会了生平最早的二十八个汉字,还知道了平原曾经当过兵的故事。这一切,都是我们以前不知道的。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直接喊他的名字,而是喊他“平原爷”。 第九章 小北沟有水鬼 和那些已经上学的家伙们比起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在任何时间干任何自己喜欢干的事情,而不会被老师拿鞋底在屁股上面烙下火红的痕迹。 平原给我们只做了鱼钩的第二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日子。站在村外的山坡上,甚至可以把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北山看的清清楚楚。圆圆头和猴子一早起床,就来喊我一起去找平原爷领我们去小北沟河里钓鱼。我早已按捺不住,立刻和他们一起去约小蜜蜂。 小蜜蜂也已经起床,只是今天不像往常那样开心。猴子以为小蜜蜂挨揍了,就凑上前想开导开导他。小蜜蜂哭丧着脸说,“你们想去钓鱼你们去吧!小北沟那地方,我不敢去!” 圆圆头和我都觉得奇怪,急忙追问原因。 小蜜蜂这才慢腾腾的解释说,“昨晚我和我爸说,我要去小北沟钓鱼。我爸说那地方不干净,有水鬼。我要是敢去,他就砸断我的腿!” 平时我们几个只觉得小蜜蜂这小子胆子比较小,没想到他还挺迷信。猴子胆大,对小蜜蜂的话就有点不屑一顾,追问道,“你爸骗你呢!你爸见过里面的水鬼?” 小蜜蜂见猴子不相信,急忙辩解道,“我爸不会骗我,那地方就是有水鬼啊!” 圆圆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胆小鬼。不愿意理小蜜蜂这种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家伙。 猴子却不服气,继续追问道,“你爸见过水鬼?” 小蜜蜂不想多说,直说了一句,信不信由你。就不再说话。 圆圆头见大好的兴致快被小蜜蜂给弄没了,拉上我和猴子,说,“他爱去不去,我们找平原爷去!” 小蜜蜂这才憋不住了,在背后大声吼道,“我爸见过水鬼!” 自来孩子都怕鬼,这一点估计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但每个孩子都又对鬼这种无影无踪的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既然小蜜蜂说他爸见过水鬼,我们也就一定要让他讲讲他爸见过的水鬼什么样子。 小蜜蜂无法,只得结结巴巴的告诉我们,说:“我爸说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 小蜜蜂的爸爸是我们村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不像猴子的老爹天天沉醉在酒缸里,也不像圆圆头的爹能说会道的很,在村子里挺有人缘。小蜜蜂的爸爸勤快、老实,在种西瓜上格外拿手。比如说,别人的西瓜一个可以长到十斤重,小蜜蜂家的西瓜却能长到二十斤一个。种西瓜不是轻松的活,西瓜刚拉秧的时候要忙着给瓜秧去头打岔,坐果以后又要忙着给西瓜浇水施肥。临到西瓜快熟的时候,白天要防止太阳把它们晒爆,晚上还要搭起瓜棚防止獾和老鼠来偷啃。小蜜蜂的爸爸年轻时候,喜欢一个人大半夜的在瓜棚里守夜。夏天雨多,一天晚上,小蜜蜂他爸正躺在用茅草搭成的简易瓜棚里守夜,天上突然轰隆隆的下起了雨,那雨越下越大,眼看就要把瓜棚淋塌。小蜜蜂他爸明白如果继续呆下去的话,估计只能被大雨淋死在地里,所以趁雨势稍小的空档,拔腿跑出瓜棚,深一脚浅一脚的想村子跑去。他种西瓜的地在小北沟还要靠北的地方,想要回到村子,必须经过小北沟里那条不深不浅的河。小蜜蜂他爸跑到河边的时候,大雨已经把沟里灌满了水,那条平时清澈见底的河流也变得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似的发出巨大的流水声。小蜜蜂他爸正要淌过河去,就看见黑乎乎的河水中飘着一截木头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可能是从上游飘下来的,那会正被挂在一根粗大的树根上,被水一冲,飘来荡去的很惹眼。 小蜜蜂他爸心里好奇,就慢慢走到近前,想捞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手指刚刚触到那东西,身子就不由得一沉,两只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抓在了手里。他心里害怕,可是越挣扎身子就越向下沉去。刚才挂在树根上的东西也飘飘悠悠的来到他的面前,原来是个已经被水泡的浮肿的尸体。小蜜蜂他爸心想这下子彻底把自己交代了。但神智还算清醒,知道自己不想死,于是赶紧咬破舌头,借着身体疼痛的劲,猛地向前一冲才跑到河的对岸。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晚上一个人独自去瓜棚里看瓜。 小蜜蜂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由得我们不相信。我和圆圆头还有猴子身上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去小北沟钓鱼的热情像被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顿时冷了下来。小蜜蜂幸灾乐祸的说,“我没骗你们吧?” 猴子心里发慌,脸上装的还很平静,说,“我们去问问平原爷就知道了。” 平原爷那种当过兵、扛过枪的人当然不相信鬼,听了我们的话后,哈哈大笑说:“那有什么鬼?小蜜蜂他爸吓唬他呢!我领你们去钓鱼啊!” 四个人事不知的孩子当然对平原爷的话奉为真理。刚才被小蜜蜂的故事吓得半死的心情这会又渐渐恢复了常态。小蜜蜂也顾不得他爸说的那个吓死人的故事了,连忙说,“我也去!” 平原爷呵呵笑着,进屋拿出一个脸盆大小、蒙着破蚊帐布的铝盆,又从院子里抽出一根足有十来米长短的竹竿扛在肩上,说,“出发!” 第十章 钓鱼捉虾 小北沟,顾名思义位居我们村子的北面,离村子也算不上很远。那地方据村里的老人们传说,曾经是一片平坦广阔的黄土地,但有一年大雨接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黄河决堤,只一夜之见就被大水拽出了一条又宽又长的深沟。从那以后,那沟里常年水流潺潺,再干旱的年份也不断流。两岸也雨生出各种各样的小树苗,时光流转,那些曾经孱弱的小树苗现在都已经长成脸盆粗细的大树,一到夏天,风声飒飒,树上会褪满金龟子皮。烈日当头的时候,一些下田锄地的村民就扔下锄头到树下乘凉。如果口渴了,也不必从家里特意携带水壶,只要用手在河里扒出一块碗口大小的坑来,过不了多久里面就会泉出一股清澈凉爽的水来。那水甜美怡人,鼓咚咚喝下去后,人禁不住打个冷战,所有的暑气也就一扫而空了,比起现在的瓶装矿泉水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也正因为如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小北沟是我们四个游戏的乐园,尤其是没有听说小北沟有水鬼的时候,我们四个常常在那里玩打仗游戏,挖土筑造工事的时候,还会不小心挖出一些正在冬眠的青蛙。那些青蛙一律紧闭着眼睛,四肢笨拙,被我们挖出来后还睡意惺忪,一脸的迷惘模样,似乎正在嫌春天来的太早。当然也有时候会挖出一条蜷着身子的青花蛇来,也是睡意朦胧的样子,见到人就开始咝咝的吐信子,让人一见就害怕。但更多时候是什么也挖不出来,除了一些暗红色的蚯蚓。 猴子见平原爷的工具新鲜而且奇特,是我们从不曾见过的玩意儿,忍不住问那是干什么用的? 平原爷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呵呵笑着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们很快来到小北沟。虽然是春天,但水位因为冰雪融化的缘故,已经升高了不少,正是钓鱼抓虾的好时候。 平原爷吩咐我们在靠近鱼钩一米左右的鱼线上绑上一截拃巴长的高粱杆,这样只要有鱼咬钩,高粱杆就会下沉。平原爷再三嘱咐说,如果鱼线是一松一紧的晃动,不要拉线,因为鱼儿是狡猾的,那可能是它们在试探食物有没有危险;只有鱼线被拉紧的时候才代表鱼真正上钩了,这时候要不紧不慢的拉线,否则的话水下的鱼嘴上吃疼,就要拼命挣扎,闹个鱼死网破。 我们四个似懂非懂的点头,各自在平原爷不远的地方找到一个有利位置,使劲把鱼线甩出去,然后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等着鱼儿上钩。平原爷见我们已经就位,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大约二十来米长短的绳子,那绳子有小拇指粗细,一看就知道是他用来栓羊的。他把绳子绕着蒙有蚊帐布的铝盆紧紧扎了一圈,又在蚊帐布上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洞,才把一块骨头和一小块面团塞进盆里。轻轻的把盆子放在水面上,一只脚踩住绳索的末端,两手拿起竹竿,小心翼翼的顶在铝盆上,把铝盆向河流的中央推去,等到绳索快放完时,用竹竿慢慢压下铝盆一角,让河水缓缓的灌入其中。铝盆吃重,慢慢沉没入河底。平原爷这才把绳索绑在岸边一棵小树上,走过来看我们钓的怎样。 钓鱼是个考验耐力的活,我们四个本来就生性好动,为了钓鱼不得不像石像一样坐在原地不能动弹,刚开始倒还忍得住,没过多久心里就躁动起来。平原爷走过来看我们的时候,猴子是在忍不住了,问道,“平原爷,你那盆子钓鱼?怎末不交给我们?” 平原爷笑着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抬手指了指漂浮在水上的高粱杆。猴子的高粱杆正一起一落的在水面上跳动。猴子急忙要扯鱼线,平原爷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悄声说道,“刚跟你怎末说的来着?忘了?” 猴子嘿嘿笑了,赶紧停下动作,定眼盯住那正在活动的高粱杆。只见那高粱杆起起落落的跳动了一会,突然猛地往下一沉,猴子手里的鱼线被拉紧了。平原爷还没说完说,“上钩了!”,猴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回拉起鱼线。那鱼线在猴子手里飞速的回收着,平原爷赶紧上前重复刚才的方法------要慢慢拉,否则鱼儿就要脱钩了。猴子立刻放慢动作,随着鱼线缓慢的回收,水上开始漾起一串串波浪,鱼儿离岸越来越近了。 我和小蜜蜂、圆圆头正看的出神,突然一起觉得手里的鱼线也被拉紧了。圆圆头欣喜若狂,使劲一拉鱼线。鱼线啪的在天空甩出一到弧形,落在了岸上,鱼已经脱钩跑掉了。我和小蜜蜂汲取了圆圆头的教训,不敢怠慢,缓缓收着手中的鱼线。沉在水底的鱼线越来越少,人和鱼的较量也越来越强。那边,猴子一声欢呼,鱼儿终于出水被拉上了岸。 小蜜蜂一走神,手里的鱼线又猛地一紧,差点被拉进水里。小蜜蜂吓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平原爷喊道,“我钓着一个大的!” 平原爷正帮着猴子收拾地上的鱼,听见小蜜蜂的喊声,急忙赶过来,扫了一眼水面,那上面漾起的水花果然不小。于是,赶紧接下小蜜蜂手里的鱼线,老练的回收起来。那水花越溅越大,离岸边也越来越近,平原爷心里高兴,偷空对小蜜蜂说,“果然是个大的!” 我的鱼线也已经收的差不多了,鱼儿的挣扎也慢慢变得微弱起来。我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猛地一用劲,鱼线和鱼一起被摔在岸上,只是一条拃巴来长的鱼娃娃。 平原爷那边还斗的费劲,我们四个身小体弱根本帮不上手,只能站在一边给他加油。平原爷手里的鱼线仍然晃动不定。平原爷气定心闲,时而放松手中的鱼线,时而又把鱼线收紧,水中的鱼被鱼线牵动着,水面上波纹时左时右的摆动着。渐渐的,那鱼身摆动出的浪花变得柔弱无力,那鱼的力气可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圆圆头在身边看的焦急,连连催促平原爷快拉啊,快拉啊! 平原爷回头笑笑,终于发一声喊,猛地扯起鱼线。那鱼在空中摇摆了记下身子,被重重的摔在岸上。我们四个赶紧扑上去把鱼牢牢按在地上,防止它窜回水中,仔细看时才发现那鱼足足有半米多长,不禁惊讶的差点掉下下巴来。 平原爷也赶了过来,顺手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鱼头上重重击打了两下,那鱼浑身一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平原爷见鱼儿已经被制服,转身去树上解下绳索,快速拉上来,倒出二三十条拇指长短、通体晶莹的河虾。问了一句,“想不想吃烤鱼?” 我们四个异口同声喊道,“烤鱼!” 平原爷叫把鱼儿拎到岸边开阔处,让猴子在地上挖出一块脸盆大小的圆坑,吩咐我和小蜜蜂、圆圆头去四周多捡些草棒、树枝来准备点火。他自己变戏法似的从腰里摸出一把小刀,老练的把鱼儿开膛破肚。 工夫不大,我们准备好了柴草,猴子也挖好了圆坑。平原爷验收已毕,对猴子说,“去树上扯几根粗点的树枝来。”猴子照办了。平原爷用小刀仔细刮掉一根稍微长一些的树枝上的树皮,只留下白色的木质部分。然后,把树枝一端削的尖尖的,把鱼儿从头道尾穿在树枝上,这才把剩下的树枝立在圆坑两侧,两根一组搭成x形状,掏出火柴点燃了柴草。 柴草着的很旺,火苗噼噼啪啪的窜起很高,舔在穿满鱼的树枝上,平原爷不停的翻动着树枝,鱼身很快被烤成焦黄。一股清香伴着微风吹进鼻孔里,我们四个已经满嘴都是口水了。 终于等到鱼儿烤熟了,平原爷把火泼灭,从猴子扯来的树枝中选出四根稍微细小一点,用小刀削成叉子,又把鱼儿一块块割下,叉起来,送到我们手里,说,“尝尝吧!” 我们四个狼吞虎咽的吃着,圆圆头还不时的给出点评说,“差点盐,平原爷,你带盐了没?” 平原爷哈哈大笑,说,“这就不错了!” 猴子对平原爷这套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边吃边问平原爷这么能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平原爷说,“部队上啊!” 猴子问,“部队上好不好?” 平原爷说,“好,怎末不好?” 猴子说,“那我将来也当兵!” 平原爷说,“有志气,好!就当兵!” 我们几个正吃的香甜,一直没顾上说话的小蜜蜂突然指着河面,说,“平原爷,水鬼!” 我们几个心里一惊,急忙顺着小蜜蜂的手指看去。河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停在那里不动不响的待了一会,突然从水下伸出一颗硕大的脑袋来。猴子看了,急忙更正道,“吓死人了,是头牛!” 平原爷顺眼望去,呆了半晌,缓缓说道,“不是牛!是独角兽啊!” 第十一章 独角兽 除了小蜜蜂他爸说过的水鬼之外,关于小北沟这地方,我们四个并没有听说其他的故事。现在,平原爷突然说那似牛非牛的硕大脑袋并不是牛而是一只我们闻所未闻的独角兽,我们四个已经吓的要哭了。小蜜蜂胆子最小,一闪身躲到平原爷身后,战战兢兢的问平原爷,独角兽吃人吗? 平原爷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水面,机械的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圆圆头吓得脸色发灰,慌忙催促平原爷快走。平原爷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的迹象。往水里看时,那独角兽正朝着我们的方向游来。我们看着它一步步靠近过来,想跑,但是腿已经软的不听使唤。随着距离逐渐靠近,独角兽的身体慢慢浮出水面。它那硕大的身体,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独角兽,在中国的传说里确实存在。在那些传说中,独角兽代表“法”和“公正”。它的长相似乎和羊差不了多少,一样在下巴上长着长长的胡须,在脑袋上长着尖尖的耳朵,包括体型也相差无几,不同的地方只在于独角兽只有脑门上长着一只直愣愣的角。传说中,独角兽是被古代衙门豢养的动物。每当有疑难案件无法决断的时候,官长们就会吩咐衙役下去牵一匹独角兽上堂,再焚香祷祝,那独角兽就能在衙役松开它的一刻用头上的角顶向犯法的一方,使他的罪恶昭然于天下。在西方的古老文化中,也有关于独角兽的记载,那些传说中,独角兽的长相有些类似于高大英俊的马,而且一律是通体不含一根杂毛的白马模样,头上长着一根有些像现在的甜筒一样的角,和中国传说不同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断案的工具,而是天使们的坐骑。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后来读到大学以后,才从书上了解到的。 但我们见到的独角兽和中西方传说中的都不一样。它的长相和牛有点类似。它四只粗大,通体黑色,皮肤上长满了漩涡般的花纹,只有很少很短的毛发覆盖着,脑袋比牛的脑袋要扁平一些,耳朵也不像牛那样是长长的、尖尖的样子,而是呈半圆形。这会儿,独角兽已经游的接近河岸,和我们的距离也近的不能再近。圆圆头和小蜜蜂躲在平原爷背后吓得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滩。平原爷也无心去安慰他们收声,那把刚才被扔在地上的小刀,不知何时已经被牢牢攥在他的手里。平原爷的脸上,已经有豆大的汗水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砸在寂静的河岸上,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音。独角兽慢慢爬上岸来,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渐渐向我们逼近,它脚步经过的地方,刚刚长出嫩叶的野草瞬间变成了枯黄色。它宽大的嘴巴开始流出黑色的粘液,一颗硕大的头颅莽撞的伸向我们脸旁,两只粗大的鼻孔在我们脸上仔细的闻了又闻,一股灼热的气息,直像要把人烤化一般,让人难以忍受。圆圆头和小蜜蜂知趣的收住了哭声。独角兽的鼻子在我们脸旁停留了好大一会,却并没有发动攻击。那双刚才还血红的眼睛,不知什么原因此刻渐渐暗淡下来,逐渐变成乌黑色。稍后,它好像对我们丧失了兴趣,慢慢转过头去,喉咙里发出一直咕噜咕噜的声音,掉头走向岸边一棵脸盆粗细的大杨树,在杨树上很惬意的蹭起背来。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末办才好。 只见那只独角兽在树上认真的蹭完脊背,晃晃悠悠的转过身来,又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这一次,它没有再在我们的脸上闻来闻去的浪费时间,只是少一停留,似乎很有深意的看了我们一眼,呼啦一声窜入河里,很快消失了踪影。 我们几个好像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一样,长长的出了口气。平原爷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来,擦掉脸上的汗水,说了一声,“好险!”,就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了。 我和小蜜蜂他们,吓得惊魂未定,腿脚发麻,一时半会想站都站不起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猴子才结结巴巴的问平原爷说,“河里怎末又这么大的怪物?” 平原爷已经镇定下来,说,“咱们村子里奇怪的事情多着呢!” 圆圆头拉着哭腔说,“我再也不来这里钓鱼了!我想回家!” 我也被吓得心烦意乱,听见圆圆头一哭,气就不打一处来。小蜜蜂胆小如鼠尚且没有说出这么丢人的话来,他圆圆头倒先丢了面子。于是,上前甩了他一巴掌,说,“不是还没死吗?哭什么哭?”,说着别人,自己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平原爷看着我们几个孩子惊魂未定的样子,蹲下身来,说,“别害怕了!独角兽已经走了!” 小蜜蜂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现在才算是缓过神来,问,“平原爷,我们还活着吗?” 平原爷笑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们几个娃娃,看来都是富贵命!” 我们四个都只有七岁,对平原爷说的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倒是后半句“富贵命”让我们觉得心里稍微有些安定下来。 我突然想到平原爷刚才说他不知道独角兽吃人不吃人的事,心里觉得奇怪。一开始,是平原爷首先认出了独角兽,这说明他认识独角兽这种动物;既然认识,又怎能不知道它有什么样的习性呢?他一定在撒谎。于是,我趁着平原爷走神的功夫,突然问道,“平原爷,你怎末知道那是独角兽?” 平原爷被我一问,脸上立刻显出一片茫然的神色,回答不出来。 小蜜蜂记忆力强,听我一问,心里也瞬时产生了疑惑,说道,“就是啊!平原爷,你在吓唬我们?” 平原爷回过神来,说道,“我怎么会吓唬你们呢?只是-----” 我赶紧追问,“只是什么?” 平原爷脸色突然一变,说道,“你们小孩子懂什么?” 第十二章 独角兽的秘密(一) 孩子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是别人想隐瞒的事情,我们就越是要问,并且希望别人能毫不保存的告诉我们。平原爷告诉我们独角兽的时候那种犹豫的腔调让我突然产生了怀疑,小蜜蜂也随着我一起追问平原爷独角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时我们还在小北沟的河岸上停留着,平原爷一句话也不想说,快速收拾起钓鱼的家伙,催促着我们赶紧离开。我们四个巴不得快走,只是心里既然搁下了事,不问个明白自然 不会罢休。 我们一行五人快速回到家中,刚刚坐定,恰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突然间刮起狂风,黑云蔽日,一场豪雨将要倾盆而下。 平原爷经不住我们四个的一再追问,只好面色沉重的说道,“好吧!我给你们讲讲独角兽的故事!在我们村子里,关于独角兽的传说其实又很多,但是这些传说,一直被老人们隐藏起来,因为独角兽-------” 平原爷先前说的不知道独角兽习性如何果然是骗人的鬼话,其实他对独角兽的了解不算很少,现在被我们四个小鬼是在缠的没有办法,他只好把独角兽的秘密告诉我们。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村子只是一片肥沃而又荒凉的野地,那时候这里渺无人烟,四处都是参天的大树和疯长的野草。后来我们的祖先因为逃避战乱的缘故携带着家口逃亡至此。他们本来打算走到更远的、有人烟的地方去居住的,我们村起先只不过是他们行程中一个不经意的发现而已。他们徒步走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太阳正消散着白天的暑气,月亮正缓慢的攀上低矮的树梢。那一夜,月色澄明,吹拂着和暖的微风,逃亡的人群中,有一个精通星象的先生在夜里偶然观看了一眼星象,发现星象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形状,那形状像蛇,像虎,也像一头盘踞在地上酣睡的狮子。于是,次日清晨他告诉逃亡的人们不必再往下逃跑了,因为这里沃野千里,形象奇特,正是一处风水奇佳的地方,虽然没有人烟,但只要人们能够勤劳的开垦,辛苦的劳作,将来的生活一定是美好的。逃亡的人们最主要的梦想就是能够和自己的亲人过上安定祥和的生活,听了星象先生的话后,果然没有提出异议的住了下来。他们本来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骨子里就有吃苦耐劳的韧性,住下来的第二天他们就开始在荒地上劳作,砍掉树木盖成简易的房子,拔掉野草看肯出肥沃的原野,从干粮袋中取出仅有的粮食当作第一次播种的种子。开始的时候,他们的收获并不很多,但他们不服输的性格让他们坚持了下来,并在这片曾经荒凉的原野上生存下来。时光荏苒,他们简易的房子变成了土坯制成的房子,他们的收成也由开始的难以果腹变得富有余裕。他们的生活一天天好了起来,人口也慢慢增多了。这种安静祥和的生活大约持续了有一代人的时间,有一年坐落在村子西面的黄河突然被一场足足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雨冲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浑浊的黄河水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冲向村子,并从村子北面倾斜而下,一夜之间就在肥沃平坦的土地上冲出了一道宽阔的河流。那一夜,雷电轰隆隆的炸响在村子的上空,乌云像无法撕裂的绸布一样积压在每一户人家的房顶上。在轰隆隆的雷声里,整个村子虽然寂静的吓人,但村子里的居民们都无心睡眠。他们心里发慌,觉得村子里将要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了。 雷声过后,远处的天空还电光闪烁,暴雨突然间变得小了一些,难抑的寂静中,人们可以听见村子背面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胆子大些的村民爬上房顶向北方望去,却看见那道被黄河冲出的沟壑里面正有一道道火红色的光芒直冲云霄而起。村民们赶紧聚集到年过八十的星象先生家,让他推演是灾还是福。年老的星象先生此时已经瞎了双眼,一把修长的白胡子松松的垂挂在胸前。听了村民的叙述之后,他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他告诉村民们村子里来了野兽了。 无知的村民们一下子震惊了,他们已经习惯了安定的生活,他们乐意继续把这种生活继续下去,但村子里突然来了野兽,他们的生活也许将要被无情的打破。一些老实巴交的村民甚至在星象先生面前呜呜的哭出声来,苦苦哀求星象先生救助他们。星象先生无奈的摇摇头说,“来的是独角兽,我又有什么办法?” 独角兽的名字村民们都不曾听过,但越是不熟悉的东西,心里的恐惧也就越强,整个村子从星象先生说出“来的是独角兽”那一刻开始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第二天,天气突然变得晴朗怡人,星象先生的大儿子一早起来,却发现星象先生已经吊死在房梁上。没有人能解释星象先生是因为绝望而死还是因为恐惧而死,或者是因为在那个雷声轰鸣的夜晚得到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而死。星象先生的死成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揭开的谜。 后来,村子里经常出现孩子莫名其妙失踪的事情。无论大人们找遍了村子的所有角角落落,都无法找到孩子的身影。愤怒的村民把怨恨记在小北沟里面那些他们根本不曾见过的独角兽头上。他们很快自发组织起来,衰老的村民负责守护家园,年轻的村民抄起锋利的尖刀和绳索准备剿杀那些作恶多端的独角兽。村民的队伍在小北沟整整潜伏了七个日夜,却并没有发现独角兽的踪影。也许他们应该回到村里去,把关于独角兽的传言当作一阵飘过耳旁的风,把它忘记,照常过自己的生活。但愤怒的他们不愿意就此退缩。他们潜伏在河边的第八个夜晚,天空突然又下起瓢泼大雨,清澈的河水突然变得浑浊起来,一只长相古怪的东西慢慢浮出水面。村民们立刻振作起精神,抄起绳索和刀子做好防备。那怪物火红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吓人的光芒,黑色的躯体拨弄着河水渐渐逼近岸边。村民们抓准时机,立刻甩出手中的绳索套在那怪兽的头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狠狠拉住绳子,想把怪物拉出水面。但那怪物也极具灵性,感到自己被村民们困住,卯足劲一甩脑袋,拉着绳子的村民即刻被甩进黑色的河水之中。平静的河水里很快又泛起几朵黑色的波浪。落水的村民在河里次第发出一声惨叫就消失了踪影。空气里只弥漫着一股鲜血的腥味。 站在河岸上的村民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有了魂不附体,但无尽的愤怒让他们也变成了发狂的狮子。他们立刻甩下更多的绳索,套在怪物的身上。那力大无穷的怪物终于支撑不住,被拉上了岸。狂躁的村民迅速扑上前去,把手中的刀子奋力插入怪物的身上。那怪物吃疼,咧开宽阔的嘴巴朝着天空吼叫了一声,身体突然变得火焰一般炽热,俯身怪物身上的村民瞬间被化为了灰烬。幸存的村民站在旁边呆呆看着着恐怖的一瞬间,不知道离开,也不敢再次冲上前去。那怪物蓦然回过头来,盯着他们看了一眼,翻身冲进了水里。 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恐慌当中,先前人们海拔希望寄托在对独角兽的剿杀这一场征战之中,但孩子的失踪和大人们的伤亡,已经让村民们丧失了所有的希望。幸存的村民回到村庄的那个晚上,整个村子沸腾了,很多人家开始慌里慌张的收拾行李,准备在黎明时分出发,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村庄的上空弥漫着一股恐惧的气氛。 大人的哭声,还有孩子的哭声从来没有如此惨烈过。 黎明时分,一对行囊笨重的村民像虎搀扶着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给予他们快乐和安宁的村庄,一些年老的人们禁不住老泪纵横。就在村民们的大队人马将要离开村庄的时候,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在他们的耳前炸响,那个声音说,“大家不要慌张!不要慌张!让我去除掉那些独角兽!” 第十三章 独角兽的秘密(二) 势如惊弓之鸟的村民扭头看时,才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村子里唯一的猎户扶风。那扶风年轻力壮,捕猎的技术高超非凡,他双手可以一起拉开一百石的强弓,一把三尺来长的猎户刀挥在手中虎虎生风。他靠打猎为生,除了用猎物换回粮食食用之外,猎物多的时候,还常常分发给村里那些年事已高的老人们食用。在村子里他的口碑极好。近来一段时间,村子周边的猎物越来越少,扶风只能收拾行囊到离村子更远的地方去打猎,见到村民们扶老携幼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刚刚赶回村庄。他虽然没能参加村民们自发组织的剿杀独角兽活动,但沿途之上已经对此时略有耳闻。村子里的老人们听到扶风说出要去剿杀独角兽的话来,心里暗暗吃惊,更主要的是他们不愿意扶风这样的好人白白送死。 扶风皱起眉头说,“大家不要担心!我扶风就是死也要保护著我们这个村子!”,说着他扔下扛在肩上的一只肥硕的梅花鹿。补充道,“大家呆在原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扶风撇下众人向小北沟方向走去,一些年长的老人为他捏着一把汗,一些年轻的后生顺手抄起尖刀和绳索说,“我们不能让扶风一个人去,要死大家一块死!老人,女人还有孩子留下,剩下的跟着我们走!” 有人揭竿而起,凌乱的村民一时群情激奋,很快就有一匹年轻力壮的后生加入到队伍之中。 走在路上,后生们仔仔细细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对扶风说了一遍。扶风默默点头,并不发表看法。但他那坚定的脚步为后生们鼓足了勇气。 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逼近小北沟,扶风轻轻一挥手,让队伍停下来。自己悄悄走到沟边,仔细的勘探好地形,然后回身把队伍布置妥当,说,“独角兽身体奇热,不能近前。绳索虽然能困住它一时,但时间长了还是会被它的体热烧断,所以,要除掉它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它保持距离,用弓箭射杀它!” 村民们虽然不像扶风一样娴熟弓马,但也略知一二,于是点头说是。 扶风又说,“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按照刚才大家所说,你们曾经捕获的那只独角兽应该就是它们的大王,我们只要把它射杀掉,剩下的也就成不了气候了!” 村民道,“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射杀它谈何容易?” 扶风到,“动物和人一样,没有了眼睛威猛也就大减!我们只要把它的眼睛射瞎,擒获它也就不会太难!” 村民道,“为了村子,拼了!” 扶风点点头说,“好!独角兽嗜血,你们先埋伏起来!我去把独角兽引出来!”村民道,“多加小心!” 扶风点点头没有说话,抬手射杀了一条缠在树上的、手臂粗细的大蛇。闪身过去,把拎起蛇尾在空中一甩,那蛇浑身一软彻底死了过去。扶风一手拎着死蛇,一手从腰间摸出那把锋利的三尺长刀,快步来到河边,挥刀斩下蛇头,一股殷红的鲜血就汩汩的流入河中,很快浸染了一大片浑浊的河水。 扶风把蛇身随意扔在河边,赶忙抽身离开,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埋伏下来。定定的看着河里的响动。独角兽虽然灵性,但由于天性嗜血,闻到蛇血发出的味道很快就从河底露出头来。它们贪婪的吸食着水中的蛇血,慢慢游向岸边。只见一只体型最为硕大的独角兽首先登上了河岸,警觉的查看了一眼四周环境,觉得没有危险之后,蓦的伸出猩红色的蛇头把那条无头蛇身吸入嘴中,美滋滋的咀嚼着,嘴角已经有丝丝血沫伴着口水流了下来。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独角兽吞食蛇身的时候也是它防守最弱的时候,一直趴在高处的扶风,慢慢从背上抽出一只雁翎快箭,娴熟的搭在弓弦上。稍微在眼前一瞄,嗖的一声朝着独角兽的眼睛射去。那箭快如闪电,准确不差毫厘,只听独角兽发出一声惨叫,雁翎快箭已经射入它的一只眼睛之中;说时迟那时快,扶风不待独角兽有何反应,另一只快箭已经上弦,啪的一声又射入了独角兽的另一只眼睛之中。那独角兽双目皆盲,疼痛难当,在地上发疯似的翻滚起来,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把周遭绿油油的野草霎时烧成了灰烬。扶风发一声喊,埋伏在旁边的村民们万箭齐发,一股脑的射在独角兽身上。 独角兽虽然体热难当,钢铁冶炼的箭镞却无法熔化。箭杆慢慢变成黑色,瞎了眼的独角兽耳朵聪敏已经分辨出扶风所在的位置,忍着疼痛支起身子,扭头朝着扶风狂奔而来。 扶风身如猿猱,顺手抓住一枝树杈躲过了独角兽的第一次冲击;独角兽一击不中,怒气大发,掉头对着扶风攀上的大树撞去,那一击非同小可,只把那棵参天大树撞得瑟瑟晃动起来,坐在树梢上的扶风双手抓空,眼看身子就要落下。埋伏在另一面的村民相帮无力可施,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扶风的身体飞速坠落,只见他立起长刀,贴近地面时,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借助弹力跃到一侧。独角兽呼呼喘着粗气,又一次贴近身来。扶风急忙闪过一遍,猛地挥动长刀砍在独角兽脊背上。独角兽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惨叫之声让人汗毛发麻。扶风抓住机会,一把按住独角兽的角,挥刀又在它身上胡乱砍削起来。那独角兽挣脱不得,只得任由扶风砍削,在地上转着圈的哀叫。 隐在河中的独角兽们起先还想上岸帮忙,这回看到扶风凶神恶煞般的样子,谁也不敢爬上河岸了。 扶风在独角兽背上砍削了好大一会功夫,那独角兽渐渐体力不支,终于像座小山似的瘫倒在地,嘴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众村民见扶风降服了独角兽,一起飞奔过来,七手八脚将独角兽捆绑了起来。抽出刀子就要将它杀掉。 扶风也已体力消耗殆尽,见村民们已将独角兽捆绑起来将要杀掉,急忙说道,“先不要杀他!” 村民们大惑不解,问道,“它祸害了那摩多人,留它何用?” 扶风小声说道,“它毕竟是神兽!杀了它只怕不详!” 村民们一时没了主意,道,“那该怎末办?” 扶风道,“抬进村子,让女人们烧火做饭,今晚我们祭祀天地!” 第十四章 独角兽的秘密(三) 村民们本想杀了独角兽以解心头之恨,但关键时刻扶风制止了他们,并且说独角兽是神兽,不能轻易杀掉。随后吩咐村民回家烧火做饭,准备晚上礼天佩地。 村民们按照扶风的要求一一做了。到得晚上,扶风让几个身体强壮的汉子扛着独角兽,带领合村老少拿着贡品食物一起来到河边。扶风对着河水念出一段祷文,说,“我扶风及合村老少敬礼天地,如若天地造化,赐我与福,合村上下长供不绝;如若造化不忍,我等誓与天地相斗!尚餉!”说完,命令汉子们解开绑在独角兽身上的绳索,送它回到河里。那独角兽一步一颠,飞速没入河水之中不见了踪影。村民们纷纷把手中的贡品食物投入河中,片刻之后河上泛起一阵腾腾白雾。雾气之中,村民们放生的那只独角兽突然浮出水面,像被什么东西追逐一般在河里翻腾滚动了一阵,终于肚皮一翻死在了水中。 当天晚上,村民们无一例外的梦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端庄女子。那女子手持净瓶,身坐莲台,用柔软的声音告诉他们,上天又好生之德,独角兽横行霸道,已遭天谴,从此以后天下将乱;特命独角兽奉守河岸,保护村民无恙。后来果然天下大乱,我们村子只因为又独角兽守护着,没有遭受兵火破坏。再后来,天下乱势渐增,村民们不敢把贵重东西轻易存放家中,于是全部丢入河里让独角兽看守。 到了民国年间,军阀韩复渠镇守山东泰安地界,不知怎地听说了这个流传了很久的故事,于是派来一个营的兵力,想要把河里的宝贝打捞上来,好给自己扩充实力,对付国民党头子蒋介石,可是没过多久韩派出的兵士一个个莫名其妙的都死掉了。韩复渠没有多少文化,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听说了下属汇报之后,变得抓狂起来,立刻动员了手下工兵团,背着炸药来到我们村子,要炸河。村子里执事的老人上前相劝,韩复渠拿盒子枪顶着帽檐破口大骂,说“我一个堂堂军人,还怕他妈的什么独角兽?别说老子不信这个邪!就是真有独角兽,老子也要炸的它血肉横飞,给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一声令下,果然在河里投掷了很多炸药。据平原爷转述老人们的话说,那些炸药足足在河里响了一整天,村子里很多孩子因为没有经历过这种那个事情,从那以后得了羊羔疯,只要一听见打跑的声音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真是造孽!韩复渠在河里狂轰滥炸了整整一天,结果除了炸死一些尺八来长的草鱼之外,一无所获。不禁没有找到自己一心想要的宝贝,更主要的是还损失了许多弟兄和战略物资,心里那个恼火就不用提了。晚上,韩复渠派兵丁们从村里抓了些鸡鸭,在村长家里喝的酩酊大醉,放出豪言说,要是找不到宝贝,韩某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写!村长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但次日天色未明,韩复渠却带着手下飞速离开了村子。村里人一时不知是福是祸,纷纷猜疑不定。直到后来,韩复渠被蒋介石诱杀掉之后,这个秘密才由韩手下的一个文书暴露出来,原来韩复渠在村长家住着的那个晚上做了奇怪的梦。他梦见独身走在河边,河里突然跳出一群长相奇特的动物,冲到他身上咬他的左右腿。他一惊醒来,双腿上还隐隐作痛,觉得不祥,所以不敢再在村里呆下去。没想到,后来果然兵败人亡。 韩复渠炸河以后,村子里倒曾经有几个胆大点的人潜水寻找过那些失落的宝贝,但只要潜下去,清澈见底的河水就立刻变得浓墨一般深不可测,而且回来的人非疯即傻。所以再也没有人敢于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去冒险。关于独角兽的说法,也就慢慢成为了一个不愿被人提起的传说。 平原爷小时候曾听老一辈人偶然说起过这个故事,所以还记得河里有独角兽这个说法。但内心里总是不愿意相信,因此早晨我们钓鱼捉虾猛然看到独角兽时,平原爷心里也隐约有些害怕,不想对我们这帮不知事的孩子提起。但既然如此,平原爷为何又说我们是富贵命呢?是他随口说说呢,包含着其他的意思? 我忍不住追问道,“平原爷,你为什么说我们是富贵命?” 平原爷呵呵大笑,说,“我随口说说而已!” 我并不认为这是最好的答案,于是说,“不像是随口说的!” 平原爷见我不相信,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哦!我要是说了可要保密啊!” 我们四个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平原爷说,“独角兽守着一堆财宝,今天没吃你们,说明那些宝贝都是你们的啊!” 我们都是穷惯了的孩子,听到平原爷说出宝贝都是我们的话来,心里自然高兴。尤其是圆圆头居然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得到那些宝贝,得到宝贝以后将要怎末来支配了。圆圆头说,“我要是有了宝贝,先把我们家的房子给翻盖成小洋楼。就像电视机上演的那样!” 猴子听了,很不屑,说,“你就是没志气!就知道翻盖房子,我要是有了宝贝,我就买个乌龟车,嘟嘟嘟的开着玩!” 小蜜蜂扬手在猴子头上拍了一下,说,“你就知道玩!” 平原爷在一边静静听着,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突然说,“好了,故事也讲了!现在各自回家!别和别人说这件事!” 第十五章 河底入口 平原爷给我们讲了关于独角兽的故事后没过多长时间,我和小蜜蜂、圆圆头还有猴子就在我家犯了大事。程光发亮的电视机很脆弱,我只是轻轻拧了一下调台的把子,电视机就变成了收音机。那电视机在我家是数第一的家用电器,比我爸经常用的三节电池的手电筒不知道要高级多少倍。我爸知道后,二话不说解下腰带就在我屁股上抽打起来。一阵狂风暴雨之后,我的屁股顿时变成了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我那天真纯净的心灵也受到了无情的摧残,我对贫穷野蛮的爸爸彻底失望了。我想到了死,但是喝老鼠药的死相据说很不雅观,上吊的样子也不够美丽,割腕吧又实在忍受不了那种疼痛,想来想去觉得死不是解决痛苦的最好方式。那个写《史记》的公公不是说过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像我这样受了一顿毒打就舍生忘死,简直太白痴了。我应该去寻找宝贝,只要宝贝得到了,老子也就有钱了,老子有了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总之离开这个贫穷的家庭,贫穷的村庄,去过一种天天吃面包喝牛奶的生活,比起死来,岂不是好的多了? 我一路哭哭啼啼的找到小蜜蜂他们三个,诉说了我的想法。小蜜蜂三个起初很害怕,觉得自己的小命最重要,虽然喜欢钱,但也不能拿命冒险啊!我心里糊里糊涂的觉得小蜜蜂这崽子越来越像个黄毛丫头了,于是不再顾及他独自要去寻宝。圆圆头和猴子稍微仗义点,见我伤心欲绝,自然不忍心撇下我不管,也就随从在后。小蜜蜂一看没有办法了,也跟上了。 正是中午时分,田间地头没有几个农民还在耕地施肥,我们四个毕竟都是孩子,走到河边,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又是小蜜蜂先打退堂鼓要离开,我们三个还没有说什麽,河水里咕嘟咕嘟的冒开了一串气泡,紧接着一个脑袋扁平的大家伙浮出水面,是独角兽。我们四个已经吓的腿肚子抽筋。只见那独角兽悠然的打了个响鼻,甩甩耳朵,朝着我们直瞪眼睛。我们四个好像被人牵着双腿似的不由自主的就向它走去。都说独角兽身体其热无比,但骑上去之后,却只觉得熨帖怡人,热乎乎的感觉烤的裤裆散发出一股腥臊气味来。独角兽看我们四个都已坐上背来,肥壮的身子在水里打了一个横,慢慢沉入水底。按照常理来说,人类进入水底,肯定会觉得气闷,因为无法呼吸氧气。但我们四个却丝毫感觉不到窒息的感觉。 独角兽越游越快,我们四个只能牢牢抓紧它身上稀疏的毛发,防止被它甩到下面去。小北沟的河,往日看起来是清澈见底的,这会却似乎深不可测。独角兽游动的速度越快,我们四个心里就越没有着落了。小蜜蜂胆小,禁不住问我,“它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不会吃了我们吧?” 对于小蜜蜂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末回答。古语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既然已经莫名其妙的上了贼船,那也就不必考虑生死了,听天由命吧! 圆圆头和猴子则已经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牢牢抓住独角兽,任它在水底游动。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那独角兽游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我歪着头向下看去,知道已经接近水底河床了。 河床一眼看去,给人一种很整洁的感觉。微弱的水流一漾一漾的从身边穿过,河床上铺着一层细密的白色沙子。一群群我们叫不上名字的水兽昆虫像吸尘器一样在河床上来来往往的,所经之处,枯枝败叶都被打扫的一干二净。 独角兽又游动的一会,终于在一丛茂密的水草前面停了下来,稍微扭动一下身子,我们四个就被甩下来,借着水的浮力,我们四个悠悠的落在河床上。那独角兽停稳脚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那意思是跟我来! 我们四个随着独角兽走近茂密的水草,独角兽伸出前蹄在水草上扒拉了几下,水草立刻掉落了一片。在水草背后,显出一块古老的石头。我们四个见状,赶紧上前帮着独角兽清理水草,不多会功夫,水草就被我们整理干净了。退后几步看时,才发现那巨石乃是一扇拱形的门。由于年代久远,门上粘满了大大小小的田螺壳,如果不是独角兽引导,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不会发现它。门的上面,是以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半圆形门框,和门一样粘满了田螺壳;门框中央有一块突出部分,大如磨盘,那样子很像独角兽的脑袋,只是年代久远已经很难辨别。从门框向下,石门略微靠下的地方,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我们四个个头都比较矮,欠起脚跟也无法够到。独角兽似乎明白我们的心思,扭动身子把圆圆头托在背上,径自贴在空洞附近。圆圆头伸出手臂,在空洞周围仔细摸了一遍,又伸进去掏摸了一回,下来说,“好像是钥匙孔!” 猴子接口道,“蛤蟆嘴,这不是白来了?咱们没有钥匙啊?” 小蜜蜂心里早已恐惧之极,开不了门,真是求之不得,于是说道,“那最好!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说着扭头就想骑在独角兽身上离开,柯那独角兽却猛地一闪身,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凶相来。那意思是想走,没门!我们四个看到独角兽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看来我们如果进不了这门的话,只有陈尸河底了。 但是,既然来了,不管刀山油锅,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看一看了。我召唤过独角兽来,说,“你再托我上去看看!”,这次独角兽很顺从,一俯身,把我托在背上又向那空洞游去。 我观察的比圆圆头要仔细不少,空洞的四周查看已毕,伸进手在里面仔细的摸索了几回。那空洞确乎是一个钥匙孔,而且造型非常奇特。空洞里面先是一个球形结构,接着又是一个球形结构,再往里,是一个细长的圆柱形通道,仅有手指粗细,半个手指长短,那形状,很像一个葫芦! 我从独角兽背上下来,对他们三个说,“是个葫芦形的钥匙孔!” 圆圆头和猴子一时摸门不着,奇怪道,“谁家有这种钥匙?” 还是小蜜蜂记忆力强些,突然说道,“蛤蟆嘴,你的葫芦瓶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立刻从腰里摘下葫芦瓶来。小蜜蜂接在手里,说,“不会这就是钥匙吧?” 我和圆圆头、猴子一脸怀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直守在旁边的独角兽看到葫芦瓶,却呼哧呼哧的喘气气来。看来这葫芦瓶果然有些来历。我赶紧唤过独角兽来,游到空洞旁边,把葫芦瓶插进空洞里,用力拧了一下。 那门毫无反应。 站在下面的三个家伙看的心焦,大声喊道,“蛤蟆嘴,你可别害死我们啊!” 我心里一样焦急,身下的独角兽也渐渐变得不像刚才一样顺从,开始呲牙咧嘴。我赶紧抓住葫芦瓶的底部,向里又使劲塞了一下,然后反方向拧动了一圈。那门还是毫不动作。独角兽已经有些抓狂,猛地一使劲,把我从背上甩了出去。这次的劲道狠辣至极,绕是有水的浮力缓冲,也把我摔得眼冒金星,半天喘不过气来。独角兽步步紧逼,看来它觉得我们欺骗了它,和以前的韩复渠之流一样是鸡鸣狗盗之徒,要拿我们打牙祭了。圆圆头、小蜜蜂吓得快哭出声来了,猴子拔腿想跑,独角兽已经闪身追过去,一口把猴子叼在嘴里,血盆大嘴只要稍微用力,猴子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事情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我强压着胸口的气闷,向独角兽冲去,心想大不了大家闹个鱼死网破。还没靠道独角兽身边,这家伙已经感受到了,尾巴一甩,就像扫落叶一样把我扫飞起来,直冲着石门撞去,我感到一阵晕眩,脊背已经碰在葫芦瓶上,那瓶子被我一撞,向空洞里面又插入了几分,只听身后的石门吱扭一声,居然缓缓的开启了。 我醒来的时候,猴子、圆圆头、小蜜蜂正一脸焦急的围在我身边。见我醒了,猴子立刻竖起大拇指说,“蛤蟆嘴你有种!我以后跟定你了!” 我听了觉得可笑,但也没心多说,只是问道,“我们还活着?” 圆圆头道,“活着!多亏你撞开门!要不早让独角兽吃了!” 对了!独角兽呢? 圆圆头说,“看来独角兽真是守宝贝的门神!你撞开门后,它立刻就放了猴子!我们才能过来找你!” 那摩,独角兽这回在哪? 猴子插嘴说,“还能在哪?守门着呢!” 我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还有他们三人正是身在石门之内,独角兽正趴在外面温顺的朝着我们看。这石门年代久远,居然用一个小小的瓷瓶就能开开,真可以说是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让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巧夺天工。也许,一切都是造化!难道我们四个真的如平原爷所说,是富贵命? 没有时间多想,我站起身来,竟发现自己身上粘着一层干燥的黄土!外面是滚滚河水,里面居然黄土干燥,真是不可思议?石门往里,地上也是一样的铺着一层松散的黄土,除了我们踩过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都平整如镜,可见我们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来过此地的人!石门往里,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和石门的构造一样是采自天然巨石,一斧一凿雕琢而成。 小蜜蜂很久没有说话,这回终于憋不住了,说,“蛤蟆嘴,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就此退出的话,谁也不知道那貌似温顺的独角兽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开弓没有回头箭,看来,只有接着走下去这条道了! “向里走!”我说。 第十六章 长廊的背后 走到长廊尽头,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另一块和石门一样大小的巨石,那块巨石厚重干爽,灰白色的石面显得非常光滑,巨石上没有作为钥匙孔的空洞,只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黄土,说明这门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开启了。我们四个很快陷入了一阵恐慌当中,尤其是本身就胆小如鼠的小蜜蜂,“我们没有路了!蛤蟆嘴,你自己想死,把我们三个也给害了!”,说着,这小子竟然又一次哭哭啼啼起来。我回头看看来路。在走廊开始的那一头,一头独角兽正看守着大门。从刚才独角兽对待我们的态度上可以知道,如果我们不能进到石门里来的话,它会把我们撕成碎片;相反我们进来了,独角兽立刻就像奴才面对主子一样温顺,这说明,独角兽确实是宝藏的守护者,而且对待那些来盗宝的人们是毫不留情的。我们四个用瓷瓶开启了石门,在独角兽哪里已经被当作宝藏的归属者了,假如我们无法穿越面前这道关卡的话,我们的结果看来只有死!但是,也正是基于这种推论可知,横在我们面前的这扇完美、无懈可击的巨石,肯定也只是一道通向宝藏的关口,它虽然貌似无懈可击,但肯定在某些地方有弱点。事到如今,只能继续向前了。 小蜜蜂哭泣的声音惹得我心烦意乱,我赶紧命令猴子和圆圆头把他的嘴巴堵上,免得打搅我思考。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猴子反应敏捷,一听就听出了门道,说,“蛤蟆嘴你真行!将来怕是要当侦探的!” 我没心开玩笑,看看小蜜蜂这回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于是命令他们说,“这巨石上肯定有机关,咱们好好找找!” 我们按照在电视上看到的寻宝规则在局势周遭敲敲打打的找了很多遍,大约过了有一顿饭工夫,仍然一无所获。刚才燃起的激情瞬间熄灭了。圆圆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说,“蛤蟆嘴,是不是我们死定了?” 我和他们一样都只有七岁多一点,判断失误的能力可想而知,心里的恐惧也不必任何人小多少,但可想而知的是,如果我也和他们一样灰心丧气,那摩恐怕就没有现在的故事了。我没有回答圆圆头的话,双手依然握紧成拳在墙壁上垂垂打打的不松气。渐渐的哦不知道是累了,还是饿了,眼前的墙壁变得黑暗起来。我抬手揉揉眼睛,听见猴子在背后突然说道,“蛤蟆嘴,天黑了!天黑了!”。我转脸顺着来路望去,果然看见河水已经不再像进来时候那样清澈明亮,而是变成了一派浑浊的样子。太阳落山了,天果然黑了。我仅有的一点信心终于无可奈何的飘散了。我们四个坐在地上,腹内饥饿,脑中恐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末办才好! 小蜜蜂和圆圆头困意袭来,竟然坐在地上睡着了。我虽然没有睡着,但一双眼皮,也开始进行亲密接触。只有猴子还若有所思的坐在地上,东看看西瞧瞧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畔突然传来猴子兴奋的喊声,我一个骨碌站起身来,听见猴子喊道,“蛤蟆嘴,你看,灯光!” 已经变得黑暗下来的长廊,现在果然变的亮如白昼。那些强烈的光芒来自长廊的各个墙壁上,但并不是猴子所说的灯光,而是由一块块的石头发出。那些石头或大如拳头,或小如黄豆,一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每块石头都有八个光滑的平面,两头尖尖,活像把两个轿子对接而成。我们四个都叫不出那些石头的名字,只是觉得肯定价格不菲,但身在险境,没有谁敢于伸手过去摘下一颗。小蜜蜂和圆圆头显然被这幅令人吃惊的场景惊呆了,只有猴子还观察细致,发现有一块石头散放的光芒和其他的石头迥然不同。我们三个顺眼看去,果然如此。那块石头被镶嵌在所有散放白色光芒的石头中央,通身呈紫色,而且它的光芒不像其他石头一样是向四周放射,而是聚集成一束,直指着一个方向。我们拴着光束的方向扭头看去,那光束正指在我们无法开启的巨石中心,在哪里形成一个正规的圆形。难道这里面也暗藏玄机? 我们四个快步走到巨石面前,仔细的打量着光线打落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光滑、平整、落满了薄薄的黄土。小蜜蜂和圆圆头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只有猴子试探着伸出手去,在圆形的光线区轻轻摩挲了一遍。就在他的手离开巨石的时候,原本和其他地方相似无二的光线区,突然透出一个奇怪的字符。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抬起手臂擦拭了一下,再看时,果然有一个奇怪的字符。那字符由四条并排的竖线组成,竖线的顶部略微大于下部,呈椭圆形,下部细长,样子很像火柴棒;四条竖线之间画着更加细小的线条,意思大概是把四条竖线连接起来。我们四个看了几遍,百思不得其解,纳闷了好长时间,小蜜蜂突然说,“蛤蟆嘴,我明白什么意思了!” 我急忙问,什么意思? 小蜜蜂说,“意思是不是让我们找四根火柴连起来,就能进去?” 这个答案简直荒谬至极,我差点没有晕过去,没想到一向善于思考的小蜜蜂也能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看来压力果然是检验一个人智慧的重要法宝! 不过,小蜜蜂的一番话倒是在另一个角度提醒了我。我们四个都是七岁多一点的孩子,平时喜欢在泥巴上胡乱画些小人,因为技术不高的缘故,画出来的小人的样子大都像一个直挑挑的火柴棒,难不成这字符的意思是指的四个人? 我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三个,圆圆头立刻表示疑问,说,“那剩下的那些线代表什么?” 我一把抓起他的手,说,“手拉手!” 我们四个站在巨石面前,手拉手一字排开,四条身影被身后的光线打在巨石上面,恰好覆盖了那个奇怪的字符。那条紫色的光线在我们身影覆盖上去的刹那,突然消失了。身后传来轴承之类的东西拧动发出的声响。身前的巨石像被巨人搬动一般缓慢的打开了,一片金黄色的光芒随着巨石升起,从缝隙里投射出来。那光芒越来越强,渐渐盖住了长廊里石头发出的光芒。等我们四个慢慢适应了这种强光之后,我们终于发现,那些光芒来自一堆黄色的、堆积如山的金属,我们虽然从来不曾见过这种金属,但人的天性告诉我们它就是----------黄金! 圆圆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激动的快要尿裤子了,结结巴巴的说,“发了!蛤蟆嘴,发了,黄黄黄金啊!” 说着就要跑上前去先抄一把塞在口袋里过过瘾。只见黄金后面,一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一闪,一个高达的身影落在了我们面前。 第十七章 第一个守护者 横空闪出的黑影身形一经落地,啪的打开了圆圆头伸向黄金的手臂。我们四个被这快如闪电的动作惊得呆了。愣了半天,才想起仔细观察一下来者何人。 那个闪出的黑影身材瘦削高大,通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带帽长袍,脸部被长袍包裹起来,看不见五官,只看见一缕银白色的长须从长袍里蔓延出来,一直垂到胸前。黑衣人打开圆圆头的手之后,身子很快停了下来,低下头在我们四人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用一种来自地底的苍老声音说,“你们怎末进来的?” 我们四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而黑衣人似乎也并不是存心要得到答案。见我们不回答,慢慢从长袍里伸出一只瘦弱的可以数清骨头的手掌,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我们四个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末办才好。 趁着僵持的空挡,我粗略的把这座堆满了黄金的房子扫视了一遍。房子一改长廊的形状,而是成一个圆柱形;正中央也就是我们立足的地方,堆满了黄橙橙的黄金,黄金周围的墙壁上插着一些熄灭的火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足见很多年没有用过了;火把虽然没有点燃,但因为黄金正在反射着长廊上宝石的光芒的缘故,房子里还是非常亮堂,甚至纤毫毕现;在火把下面的地面上,凌乱的放置着一些古怪的器具,有弯月一般的短刀,有手掌长短的青铜剑,在黄金的映照下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我们四个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恐怕一生也见不到这么多好玩意,但是因为出现了这个奇怪的黑衣人的缘故,心里的恐惧已经大过了所有的兴奋和激动。我顺着黑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摆放着一架巨大的天枰。天枰两侧的托盘下面,是两个不知道用作何用的深坑。黑衣人“请”的手势让我们四个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是要为我们四个称称体重不成?我们打开了第二道石门,难道还不能证明是这座宝藏的应有者? 黑衣人见我们四个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不疾不徐的说道,“既然能进到这里来,自然应该明白这里的规矩,难道你们四个也是来偷盗的?” 黑衣人预期虽然舒缓,但声音传到我们耳朵里来,就好像通身给泼了一盆凉水一样,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只得大着胆子回敬道,“能走到这里,自然就不可能是来偷盗的,否则早就成了独角兽的午餐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突然发问道,“哪么,何必害怕到天平上去呢?” 我虽然那时只是个孩子,但自尊心很强、喜欢争强好胜,黑衣人的话无疑在指责我们没有胆量。我大声说道,“谁说不敢?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着就要向天平上走去。但黑衣人立刻伸出手臂,拦住了我的去路,幽幽说道,“只有你一个?你纯心找死?” 不等我反应过来,黑衣人指着圆圆头他们三个说,“你们三个,也要上!” 小蜜蜂刚才见我大义凛然的样子,以为自己侥幸脱了一劫,没想到黑衣人不同意,登时脸就给吓得绿了。还是猴子稍微仗义一点,说“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蛤蟆嘴,我陪你!”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高深的话来,真让人感动。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骂誓,从此再也不欺负他了。但那时候,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圆圆头一看猴子已经表态了,与其被黑衣人吓死,倒真不如一起死了算了,顺手抓起小蜜蜂的脖领子,牵着他走向天枰的另一端。黑衣人嘎嘎笑着,冷眼看着我们四个两人一组分别走上天枰。 我们对为何走上天平,倒现在为止依然稀里糊涂的,原本以为上天枰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可上了天枰才发现,在托盘下面的两个大坑里面别有内容。大坑并不很深,但掉下去摔死个人,已经足够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深坑里面插满了明晃晃的利器,在利器的周遭盘踞着一些大大小小数不清数目的黑蛇。也不知那些黑蛇在这深坑里已经饿了多长时间,看见有人站在天平上面,蛇群立刻像被引燃了的炮仗一样,扭动着身子,冲着我们抬起脑袋,嘴里很快流出一大堆黏糊糊的唾液来,看在眼里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我们四个不看还好,一旦看见,心里的紧张简直无法用惊吓二字来形容。但身在局中,毫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向黑衣人发问,“我们上来了!还要怎样?” 黑衣人嘿嘿笑着,说,“一起向中间走!拿下那把钥匙!” 天枰的支架上果然挂着一把金飒飒的钥匙,刚才我们四个都被身下的蛇群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没有在意。这回听了黑衣人的要求,才明白,上天平的原因为何。但是越向里走哦,天枰的横杆越窄,如果一不小心,恐怕小命真的就交代了。我和猴子这组由我打头,圆圆头和小蜜蜂那组由圆圆头打头,一步步向天枰的支架走去。小蜜蜂双腿已经开始打战,只能伸出双手牢牢抓住圆圆头的衣服,跟着他一步一颠的向前挪动。我和猴子胆子大一些,不由得走着走着速度快过了圆圆头他们,只见天枰横杆微微颤动了一下,圆圆头和小蜜蜂那头吃重,悠悠的向下倾斜而去。圆圆头见事不好,慌忙冲我喊道,“后退!后退!” 我和猴子也明白事情的危机,立刻向后退了一小步,天枰才又悠悠的平衡过来。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不敢再没组织没纪律的任由自己脚步向前了。我和圆圆头相互瞪视着,一步步向前挪动,一点不敢大意。正走着,圆圆头突然张大了嘴巴,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神惶恐之极,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景象。而那目光,正是对着我的背后。我觉得后背一阵阴冷,急忙回身去看猴子是否还好着,却看见猴子的背后正有一条碗口粗细的黑蛇突出红色的芯子。 身在天平之上。如果此时跳下去的话,肯定不是被利器插死,就是被蛇群咬成碎片。真可谓前无进路,后无退路。黑衣人对我们面临的窘境不管不顾,似乎正在开心的看一出惊险剧。我突然想到,既然黑衣人给了我们任务,看来只要我们能够完成的话,就可以免去一死。看来前面的钥匙一定是我们的护身符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急忙扭头对圆圆头使了一个眼色。圆圆头会意,四个人猛地一起向着支架的方向奋力一跃。我的手指刚好摸在那把金黄色的钥匙上。 那黑蛇可能为我们的动作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刻弓起身体,朝着猴子的脑袋弹射过来。距离本来就不是很远,加上弹射的速度快如闪电,眼见的就要撞在猴子脑袋上。我赶紧一把抓下钥匙,只见我们背后空空的墙壁上突然现出一扇石门。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们四个瘦小的身体,径直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