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又死回来了》 第1章 朕要朕死朕不得不死 当皇后收到消息,一路催着抬轿太监们飞跑到重华殿的时候,皇上正拉着一宫的太监宫女侍卫妃嫔们玩“谁也不能阻止朕自杀”的游戏。 后宫侍卫要避嫌,不能进妃嫔寝殿,乌泱泱的跪了一整条长街。 皇后落轿的那一瞬间,一直跟在轿子边的掌事宫女甚至觉得,侍卫头领看到皇后凤辇都已经快激动得哭了。 “娘娘快进去劝劝皇上吧,微臣……微臣死罪啊。” 如果说有刺客进来,侍卫来晚一步,还能哭一句微臣护驾不力,但里面拿着刀架住自己脖子的,恰好就是皇帝本人,一边架着还一边大吼大叫谁拦谁死,侍卫头领也不知道能给自己脑袋上安个什么罪名了。 不拦叫玩忽职守,拦了叫抗旨不尊…… 长街上跪了满地的侍卫,瞬间齐刷刷的给皇后娘娘让出了一条道。 “朕今天就要这么着了,谁要拦着,朕马上砍了他脑袋!”皇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皇后还没来得及踏进大门之前,就那么先一步的传了出来。 皇后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鎏金凤冠也跟着跳了两跳。 门内情景其实跟长街上差不多,太监宫女跪了满满一院子,皇后站在门口,差点没被满眼此起彼伏的脑袋顶晃晕了头。 “重华殿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侍候的奴才了,从今天起,传本宫的旨,自贵妃以下,所有宫里伺候的奴才宫女悉数减半。” 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忠贞不二的掌事宫女立刻板着张扑克脸,把还没来得及盖上凤印的懿旨一层一层又传了出去。 于是,满满当当一院子的奴才,在含泪叩谢皇后恩典之时,也默默的清出了一条通往正殿的光明大道。 “皇上,皇上您千万不要吓臣妾啊。”重华宫里住着的是刚刚被提到四妃之一的贤妃,三天前才刚往皇后宫里领了贤妃印,估计连位子还没坐暖和,但凡皇上要在重华宫里少了根头发丝儿,都不用皇后亲自出面,随便礼部官员参上一本,连降三级那都算是法外开恩。 皇后走进屋子的时候,刚好看到贤妃哭得气噎喉干,步摇歪去一边,头发散下来糊了满脸,整个人趴在地上,死死抱住皇上大腿,嚎得比死了爹还伤心。 “皇后你来得正好,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阻拦,皇后也是一样。”本来已经喊得有点小累的皇上,在看到那一抹同样代表着后宫之主的明黄色衣角踏进殿门的那一霎,瞬间又满血复活,拿 刀往外冲着皇后遥遥一指,又迅速收回来架在自己脖子上。 “若是皇后不答应,朕今天就当场死在这里!” “贤妃不顾后宫礼仪,藐视礼法,公然顶撞圣意,明天就去尚礼司缴贤妃印,降为昭仪。”皇后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瞬间被吓得连哭都忘了的贤妃,才稳稳当当的冲皇上拜了下去。 “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拿着刀的手,着着实实的抖了那么一抖。 如果说放眼整个大夏,能镇得住皇上的,在外是铁骑将军,皇上的亲大哥,在内就是从来不苟言笑,基本上和皇上的放浪形骸之外属于两个极端的,皇后娘娘了。 “皇后……这……贤妃……” 皇上似乎是颇觉心虚的往下瞄了一眼正梨花带雨看上来的贤妃,又越发心虚的看了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的皇后,最后横着心把刀往自己脖子里又送了送。 于是整个殿里的人都跟着皇上动刀的节奏,把脖子往后缩了一缩。 “似乎……皇后不必如此严厉吧。” “李昭仪忤逆皇上在先,无视礼法其次,臣妾来而不知行礼是其三,行为不端,举止失当,实不配居贤妃之位,臣妾乃后宫之主,皇上万圣至尊,无需为后宫之事操劳过度,皇上觉得,如何?” 几乎是在皇后话音刚落,身边站着的掌事宫女已经默默的走到了贤妃身边,近乎于慈眉善目的把已经吓傻了的前贤妃扶了起来,半拖半拽的拉到了一边。 “那么不知皇上以如此……”顿了顿,皇后抬眼,扫了一圈已经全被吓傻了的妃嫔美人,才慢慢的接了下去,“如此手段召臣妾前来,不知是要和臣妾商议何事。” “咳咳……”皇上拿刀的手似乎抖得更加厉害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小半步,才和做贼心虚一样挺了挺胸。 “皇后,我要迎一位美人入宫,正好后宫还缺个昭……” “皇上是指先前昭仪之位还空了一个么。”皇后默默走上半步,从善如流的把话头给接了下去,“不巧,现在不缺了。” “那就贤妃之位缺了一个!”被戳中心事的皇上立刻和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的一声就给爆发了,“既然皇后补了昭仪,那就迎那位美人为贤妃!” 皇后只觉得,本来还在一边小声抽搭的李昭仪,哭得似乎更大声了那么一点点。 “不知皇上这回要迎的,是怎样的一位美人 。” 往周围又看了一眼,基本上后宫里叫得上名号的妃嫔美人都来了个全,有头有脸的跪得近,屋子角落里好像是连自己叫都叫不出名字的采女都来了不少。 一般来说后宫里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狐狸精们,是不太会明着反对皇上迎新妹妹入宫的。 一方面多了个人来共同反抗自己这个皇后,一方面也能把皇上的恩宠分出去一点,自己不好过,总也不能让情敌好过。 来得这么齐全,万众一心的来反对皇上的决议的,这还真是头一回。 “回娘娘,是前些日子西域进贡的一个狼女,皇上……”跪得离皇上最近的贵妃见缝插针的给皇后补充了一下后宫八卦,在说到皇上时还小心翼翼的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还在气头上的天子,又欲言又止的把脑袋低了回去。 皇后瞬间了悟。 西域前阵子派使臣来,除了一堆每年必备的奇珍异宝牛羊牲畜外,倒还真特地拿车不远万里的拉了个精铁铸造的铁笼子来。 里面四角垂了锁铐,据说是抓了一个异人,特意来献宝的。 由于西域年年进贡,往后宫里塞的歌姬舞娘也不在少数,高鼻深目露个小蛮腰什么的的皇上早就看腻味了。 再加上能拿个铁笼子锁住的,要么是猛兽要么是异类,估计也不是什么能让皇上感兴趣的东西,皇后也就没往心里去,随便瞄了一眼就让库房收了看着办。 只是没想到里面关着的竟然还是个母的。 “狼女?”这回皇后再没能抓住机会首先发难,贵妃话音还没落完,皇上就又蹦了起来。 “什么狼女,朕已经给她赐了名叫惜言,以后她就是贤妃了!” 皇后:“……” 所以说,嫁了这么个丈夫,就算是母仪天下当了皇后,也未必就是一个顺心事儿。 “皇后若是不同意朕封惜言为贤妃,那朕就死给你们看!” 大概是贵妃提到狼女狠狠的戳中了皇帝陛下锄强扶弱的玻璃心,皇后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看到皇上身上刷的一下就和刺猬一样长了不少尖刺出来,大有一股谁敢靠近老子就捅死谁的悲凉感。 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再次俯身给皇上行了个礼。 “臣妾大概又要让皇上失望了,此女野性未驯,危害甚大,西域狼子野心,进献此人,只怕有所图谋,皇上要封此女为贤妃,臣妾以为,万万不 可。” 皇上唰的一下,刀刃划破皮肤,一道血就那么顺着流了下来。 周围顿时又是一阵抽气声。 贵妃被惊得连喊皇上保重龙体的功夫都没了,直接趴在地上,保持着扬起脑袋的姿势,呆呆的看着已经疼得开始龇牙咧嘴的皇帝陛下。 “朕说了,皇后要是不同意,朕就死给你看,朕说到做到!” 所谓小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估计玩的就是这一套。 皇后默默的在心里吐了一把槽。 “皇上,能居妃位者,德行容工,缺一不可,此为祖制,臣妾不敢违拗,请皇上恕罪。” 别说德行容工知书识礼,那位狼女但凡能认识十个字,皇后都原意把自己脑袋砍了给那野人当球踢。 找个野人当贤妃,皇上丢得起这个人,她可丢不起这张脸。 “朕还知道祖制有言,君无戏言!”反正后宫里的都是些没办法直接干政的妃子美人,皇上大概也是不打算要他那张脸了,直接在重华殿就给皇后杠上了。 皇后默默直起腰,双目凝视气得完全不知理亏心虚为何物的皇上,一字一顿再次声明。 “那么臣妾就再告诉皇上一次,臣妾,不答应。” 再然后,皇后就只觉得心口一凉。 在满殿莺莺燕燕的惊呼声中,一柄剑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自后背刺入,直直的从心脏处穿出,嵌在皇后身上。 所以说……皇宫守卫已经松到,刺客可以在大白天,当着殿外所有侍卫的面,大大方方的跑到里面来行刺皇后了么。 但是话说回来,行刺皇后有什么用啊掀桌! 于是,在皇后闭眼之前,刚好看到一个穿得一身黑,头发绑得规规矩矩,表情刻板得几乎和自己有的一拼的年轻人,低眉顺眼的从自己身后转了出来,跪到了皇帝面前。 “天卫总领施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第2章 如梦初醒 当皇后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其实只做了一场梦。 自己居然梦到皇上以自杀为威胁,要迎一个西域进贡的,连心智都未开的狼女为贤妃,就在自己不同意的时候,又跑出来一个传说中的天卫总领把自己这个皇后给捅死了,美其名曰救驾来迟。 谁家皇后吃饱了没事干的要真心杀了自家相公啊。 果然自己是因为前阵子忙着接待西域使臣事宜,闹得心力交瘁,以至于都产生幻觉了。 拿手背拍了拍额头,皇后看着皇室专用的明黄色床帐,顿时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西域使臣应该是昨天就被平平安安的送出京了,毅亲王也快回京述职了,近期也没什么节日需要庆祝,皇上的生日得等到明年,只要皇上不再给自己闹出什么幺蛾子,接下来一个月,自己应该只需要看着后宫里这群莺莺燕燕狐狸精勾心斗角,日子简直轻松到爆。 “不好啦皇后娘娘,不……不不……不……”当然,要皇上不闹出乱子来,这个可能性基本略等于零。 贵妃殿里的小宫女几乎是一路撞飞了所有的宫女太监,连滚带爬的扑到了皇后床边,最后被掌事宫女眼明手快的拦在了床帐外。 “娘娘还没醒,惊扰了皇后,你可知罪。” 皇后突然觉得,这段对话听上去,似乎很耳熟的样子。 “皇……皇上……皇上他他他他……”小宫女一口气没喘得上来,直接就卡在了一个他字上,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来。 皇后蹭的一下,直接就给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是想说,皇上他在重华殿里,想要自杀?” 皇后掀帘子动作太大,倒是直接把背对着床的掌事宫女吓了一跳,一个回身,干脆利落的就给皇后跪了下去。 “奴婢惊扰娘娘,奴婢死……” “摆驾重华宫,快。”皇后破天荒的没在这些礼仪细节上下功夫,自己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摸鞋子了。 掌事宫女差点没惊得把自己下巴给掉地上。 “娘娘明鉴,娘娘明鉴。”逃出生天的小宫女感激得涕泪交加的往地上狠狠嗑了三个响头,精乖的爬到一边,不挡着宫人伺候皇后娘娘梳洗。 “不用仪仗,一切从简。”一向行事有条不紊的皇后只言简意赅的吩咐了掌事宫女八个字,就一脸凝重的坐到了妆台前。 居然和梦里 一模一样。 就连小宫女结巴时重复的字数都一个字没差。 皇后就算是再蠢,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自己……的确……是真的死过一次了。 “娘娘不必担忧,皇上这是在跟娘娘闹着玩呢。”皇后脸色不好,掌事宫女也就亲自接了为娘娘梳头的卖乖活儿。 皇上哪天不闹出点事儿来,这一天就不算完。 这几乎是皇后宫里所有宫人默认的一条事实。 “娘娘只要一去,保管皇上就好了。” 皇后铁青着脸,伸手拦住掌事宫女正从盒子里摸的一支镶翠玉鎏金发梳。 “换一个,把这个……”顿了顿,皇后从掌事宫女手中接过发梳,直接扔在了地上。 “丢出去,别让我再看见。” 事实上,如果不是上次死的时候,穿着的那套衣服是皇后吉服,皇后连那套衣服一块儿烧了的心都有了。 掌事宫女的下巴再次掉到了地上。 她觉得一定是今天皇后娘娘起床的方式不对,所有礼制都不讲了不说,居然一向不喜欢丢东西的皇后娘娘,也开始铺张浪费金银珠宝随便扔了。 于是,再次出现在重华殿门口的,就从八人抬的皇后专用凤辇,直接降级成了皇后专用普通软轿,连抬轿的太监都被特意换成了速度最快的那四个。 “不必多言,本宫知道了。”跪在门外的侍卫头领依然是喜极而泣的扑了上来,皇后也没什么太多应付的心思,随手摆了摆示意他们全部都自行免礼。 只是临行前又看了眼侍卫头领,脚步略顿了顿,干脆多领了个武力值高的进去。 “事发危急,你跟本宫进殿。” 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好歹也有个人能先抢了皇上手里的刀。 拼着皇上喊砍了脑袋,难道她皇后的凤印,连保这么个人都保不下来么? 能做到御前侍卫统领这个位子的,她记得好像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皇上要砍人,好歹也得顾念一下朝政上的面子。 “朕今天就要这么着了,谁要拦着,朕马上砍了他脑袋!”皇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皇后踏进重华殿门口之前,同样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皇后瞬间就给淡定了。 她还就不信了,如果侍卫首领抢先一步制住皇上,她再以皇后之 命让太监侍卫们把皇上的刀抢下来,天卫还会打着救驾来迟的旗号跑来行刺自己? 更何况,就算是再死一次又如何,难道她还真能让那个西域进贡的野人爬上皇上的龙床不成? “皇上果真如此喜欢西域进贡的那个狼女?”当然,鉴于之前自己废了贤妃为昭仪,从而导致野人顺理成章上位贤妃的失败经验,皇后决定,这次说什么也得先解决了狼女,再定贤妃的罪。 “皇后来了。”皇上的气势,一如从前的在看到皇后的那一霎,直掉了下来。 继而又和做贼心虚一样,假模假式的挺了挺胸。 “不管如何,朕都要迎美人入宫,正巧缺个昭仪,补了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皇上还颇为中气不足的又把刀子往自己脖子里挪了挪。 “皇后若不答应,朕已经说了,谁拦着朕,朕就先砍了谁的脑袋。” 满屋子的人,在抽气声中,又跟着皇上一块儿挪了挪脖子。 皇后:“……” 说的倒是轻巧,补了有什么关系。 后宫里面虽然说莺莺燕燕狐狸精塞了个满宫满苑,但排得上号的,统共也就是四妃外带上九嫔,美人她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皇上往宫里塞了,四妃九嫔绝对不能是随随便便就领进来的路边野花。 家世稍差一点的,莫说皇后不能点头,真要封个来路不明的青楼女子,估计史官都能用唾沫星子把皇上给淹死。 默默看了眼满屋子跪着的莺莺燕燕,皇后深吸一口气,自己干脆也给跪了下来。 “请皇上保重龙体,封位之事,皇上三思。” “皇后不答应?”皇上在皇后跪下的那一瞬间往后稍稍退了一小步,握着剑的手还紧了那么一紧。 “皇上纵使不考虑皇家颜面,也该想想姐妹们伺候皇上日久,皇上不加封宫中姐妹,反倒封西域进贡狼女为昭仪,纵不论此女德行容工是否当得起昭仪,哪怕是论她伺候皇上的功劳,昭仪之位,也万万轮不到她,皇上若是碍于西域交好,不如美人之上加一封号,也就是了。” 皇后说一句,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跟着说一句“皇后说的是”。 等一大段说完,贵妃已经当先一步把头磕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圣明,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后觉得,大概这是自皇上从宫外领花花草草回皇宫以 来,头一次,所有人真正意义上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说的对…… 一直搁皇后身边陪跪的掌事宫女,拿胳膊肘捅了捅已经欲哭无泪的侍卫头领,后者几乎是立刻飞身扑上,想抢掉皇上手里的刀子。 皇上瞬间就大义凛然的把白刃捅进了自己的脖子。 于是,依然跪在地上的皇后,眼睁睁的看着同样一柄剑,再一次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把侍卫首领刺了个窟窿之后,又行云流水般在空中挽了个剑花,横拖过来抹了自己的脖子。 再然后,脑袋因为被砍而飞在半空的皇后娘娘,又一次看到了黑衣男人刻板而无趣的背影跪在了皇上面前。 “天卫首领施尉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 一向温婉贤淑的皇后娘娘,在眼前一黑的瞬间,心里只剩下了对救驾侍卫的国骂。 第3章 再来一发 大概是脑袋飞上半空俯瞰全场的视角太过于豪迈,导致皇后在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血气冲顶,压根懒得再等小宫女前来传信,爬起来就点了一百个御前侍卫,亲自带队,浩浩荡荡杀去了重华殿。 拼着扛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也得先把皇上拿下再讲。 她就不信,那个什么所谓的天卫总领,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剁一次自己脑袋! 再怎么讲她也是堂堂皇后!阻止皇上以抗旨不尊为威胁的自杀,有错么? 当然,已经被气得头脑不清的皇后娘娘,很明显低估了天卫的胆大程度。 因为她这一次压根连重华殿的门都没来得及进去。 就在皇后一脚踹飞扑上来汇报情况的侍卫头领,阴着脸一挥手,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兄弟们随便上的瞬间,已经砍了自己两次的剑,就再一次精准的捅进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回居然是从正面刺进去的。 皇后也就是觉得眼前一黑,再定神看时,刚好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清秀脸,冷冷的看着自己。 就像看着个死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是个死人。 然后刻板脸利索的收剑转身,窜进了重华殿,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掷地有声的刺激着皇后脆弱的神经。 “皇后率人逼宫,意图不轨,天卫首领施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后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连着死三次,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直接在凤仪宫里服毒自尽,会不会一次性死回嫁进皇宫之前…… 再次在垂着明黄色幔帐的拔步床上醒过来时,皇后无不恶意的想着。 “娘娘……”还在地下压低声音指挥小宫女做着“准备伺候娘娘起床”事宜的青扇,无意间一回身,就看到一只惨白的手无声无息的从床幔里伸出来,慢慢拨开低垂的幔帐,再然后皇后一张跟手同样惨白的,布满冷汗的脸就阴恻恻的出现在了帐子后。 满床浓厚得几乎有如实质的黑色气场吓得青扇差点没当场砸了手里捧着的托盘。 “西域使臣这次带来的贡品,都收在哪里?”拥被坐在床上,皇后盯着青扇,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的一句话。 满殿的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冷战。 “娘娘醒了。”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青扇最先回过神来,抢上半步,扶住自家主子。 “娘娘身子不舒服么,手这么冰。” 皇后铁青着脸扶着青扇慢慢从床上爬了下来。 “无论什么,死的还是活的,马上,全部。”顿了顿,皇后最后还是控制着想掐人的冲动,轻轻推了推青扇。 “送来凤仪宫。” 如果不是西域进贡,全部丢了可能会影响朝廷和边陲的友好情谊,皇后其实是真的想直接不管死活一律烧掉的…… 青扇几乎是和贵妃宫里来报信的小宫女一样的架势冲出去找礼单。 “都跟以前差不多,只不过……”战战兢兢翻了一遍礼单,青扇很快就领会了自家娘娘的意思,不仅带来了礼单,还把尚礼监的总管拽了过来。 “只不过这回多进献了个奇物,说是二皇子在打猎时在狼堆里发现的一个少女,很是稀奇,就当作个异象送来了。” 皇后抱着个小手炉僵着张脸坐在椅子里,点了点头,盯着面前跪着的满头冷汗的尚礼监总管,语气冰凉。 “很好,那个奇物现在在哪里。” 精瘦精瘦的太监趴在地上,皇后开口的那一刹就开始磕头,等皇后一句话说完,已经磕了十几个了。 “娘娘恕奴才死罪。” 皇后干脆利落的把暖炉砸在了太监身上。 “我是问,皇上把她,安置在哪里了。” 真是不错,自己一手提上来的太监总管,还学会吃里扒外瞒着消息了。 “皇上什么人没领回来过,本宫可曾说过半句?后宫现在添了个人,本宫居然还不知道,你这个总管当得真是不错。” 冷笑一声,皇后缓缓靠了回去。 “既然差当得不好,回去交了印,随便去哪里领个无品太监的差事吧。” 顿了顿,皇后伸手看着镂空雕花的护甲,半天才往下瞥了一眼已经瘫坐在地上的前任首领太监。 “谁说出来,这个位置就是谁的了。” “是上林宫,回娘娘,上林宫。”才回过神来的太监首领立马把自家皇上给卖了,趴在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磕头外加情真意切的表忠心。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思想着不过是个未开化的番邦女子,皇上几天就腻了,故才回晚了,娘娘恕罪,奴才见娘娘最近着实事忙,想着不好为这等小事给娘娘添层烦心……” 皇后:“……” 没开化都让自己死了三回,要真等开化了那还了得。 皇后默默的站了起来,身边青扇赶紧丢了礼单伸手来扶。 “传旨下去,今日本宫身体不适,要出去走走,免了各宫请安,任何人不许进凤仪宫半步,西域进献狼女不知礼仪,尚未开化,留在宫中恐会伤人。” 皇后话还没说完,陪着前任总管太监一块来的副总管已经重重的磕下头去了。 “娘娘圣明,那狼女第一天从笼子里放出来,已经抓伤了皇上,就三天功夫,上林宫已经换了三拨人伺候了。” 皇后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明显上道得多的副总管。 “居然敢损伤皇上,此等祸害如何能留在宫中,本宫本想放她一条生路,但刺杀圣上是大罪,既然是西域进贡,本宫留她一条全尸,赐鹤顶红,马上。” 她算是发现了,只要自己去重华殿,那就是个死。 还不如先趁着还没收到消息先把那个什么被赐名惜言的狼女解决,彻底断了皇上后路来的正经。 “至于你。”盯着前总管太监笑了笑,皇后轻轻拍了拍青扇的手,“本宫原想你不过奉了皇上旨意,不能说,倒也情有可原,但狼女损伤皇上,身为太监总管,居然知情不报,居心实在叵测,既然也服侍了皇上一场,本宫念你有功,就赐三百大板好了。” 青扇默默的打了个冷战。 这大概是她服侍皇后以来,自家娘娘第一次张嘴就结果了两条人命。 果然是自己起床的方式不对…… “今天天气不错,传本宫的旨,各宫也都不要老呆在一个地方了,多出来逛逛,晒晒太阳也是好的。”眯起眼睛,皇后抬眼看着窗外,“摆驾,上林宫。” 青扇狠狠掐了身边已经看呆了的小宫女一把,示意她赶紧滚去开门,又挤出个笑脸看向皇后。 “娘娘,那名番邦女子才刚赐鹤顶红……” “怎么。”青扇话音还没落,皇后已经居高临下斜睨了下来,“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亲自送她一程,难道还丢了她的脸面了?” 面都没露就结果了自己三次的妖精,不去看看还真对不住自己这股子邪火。 第4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事实上,皇后也并没能够进得了上林宫的大门。 虽然说从皇后本人私心出发,她是的确很想看看那一位把后宫搅了个翻天的西域奇女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但是再好奇,也架不住从上林宫的大门源源不断往外冒的各式花瓶首饰古董字画。 皇上大概是把库房里他能看得上眼的首饰全搬来了上林宫,奈何狼女不领情,各色珠宝送进来,全都砸碎了撕烂了再扔出去。 皇后站在上林宫门外东西砸不到的安全地带,看着碎了一地的玉渣瓷片,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两抽。 “还挺精神的,砸了几天了?” 青扇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扯了扯已经跪在宫外的上林宫掌事宫女。 后者才一抬头,皇后差点就被宫女那一脸的血痕给吓了一跳。 “娘娘圣明,从住进来起就已经开始了,奴婢本想说来回了娘娘,去的路上就碰上了皇上,皇上一听就来了兴致,过来瞅了两眼,说若是奴婢告诉娘娘,就灭了奴婢九族,奴婢实在是不敢往凤仪宫去了,今儿娘娘问起,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娘娘恕奴婢死罪。” 仔细听听,掌事宫女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哭腔,脸上横七竖八被抓花了好几道,仗着上了厚厚的一层胭脂,才勉强把血印子遮成了红痕。 “原本整个宫的东西都已经被砸了,连床都没能剩下,全给拆了丢出门外,那……惜美人就往院子里捧了点树叶,在屋里铺了铺,谁靠近就要挠谁,皇上来了也不好使,后来皇上就又赏了些东西……” 顿了顿,掌事宫女小心翼翼的往身后瞟了一眼,又把头贴到了地上。 “奴婢不敢再进屋了,看样子,只怕皇上昨儿赏的东西,也全都在这儿了。” 皇后:“……” 所以说,如果她真依了皇上封这狼女为昭仪,只怕没三个月,自己的凤仪宫大概也保不住得被她拆了…… “现在还有谁在屋里?” 扫了一眼掌事宫女身后乌压压跪着的一群人,皇后觉得,自己这句话,算是白问。 “回娘娘,都在这儿了,实在是没人能进得了那屋,娘娘别看这儿没人,就连旁边的桂枝宫和燕云台,也全空了,那狼……惜美人从不让人进屋子,奴婢实在没办法,就把饭食放在门口,可第二天奴婢偷偷去瞅了瞅,一点儿都没动,倒是离的近的桂枝宫和燕云台,回回到了晚上,就鸡飞狗跳说是进了贼,已经伤了三 个太监六个宫女八个侍卫了,最开始还不过是去厨房里闹闹,后来有一天是直接闯进了兰昭仪的卧房,可把兰昭仪吓的不清,已经吓出了病了,现在还在喝药呢,那次之后,桂枝宫的李昭仪和燕云台的兰昭仪就带着人暂时挪去了青云殿,原本是要来禀报娘娘的,可皇上一意要拦着,说过两天就好,也就没人再敢说了。” 皇后只觉得自己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比被天卫捅死时更膈应了。 悄悄的挪了两个宫出去,自己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什么时候皇上居然也有了这本事? “本宫听闻,这女子还伤了皇上?”大概似乎皇上严令了非得叫狼女为美人,皇后也就没再去挑掌事宫女的那点儿刺,毕竟还没封到昭仪,她还用不着费心去管。 皇后话音刚落,掌事宫女顿时狠狠的往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娘娘圣明,奴婢实在是想告诉娘娘,可皇上说,若是叫娘娘知道了,奴婢就别想再活着出宫,皇上第一天来看美人,还没等近身,美人扑上来就挠了一爪子,奴婢就跟在身后,看得真真儿的,美人那手上的指甲,起码得有三寸长,又尖又利,还全是黑的,奴婢当时只怕是有毒,拼着被皇上诛了九族,也去请了徐太医过来给皇上瞧瞧,娘娘不信可以去问问太医院,是不是皇上也说了不许告诉娘娘。” 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果然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既然如此,此人还留着做什么?”皇后微微点了点头,身后青扇立刻乖觉的拖了个侍卫出来,把手里的托盘往侍卫小哥手里一塞。 “娘娘听闻狼女伤了皇上,意欲行刺,居心实在叵测,念是西域进贡,特赐她一个全尸,这杯毒酒赏了她,你们都看着送进去。” 虽然说大概是自己太过于敏感,只不过皇后觉得,青扇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自己面前跪着的那群宫人全都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娘娘……娘娘娘娘不好啦娘娘啊!”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再一次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青扇眼明手快的一个错步,拦在皇后身前,一只手还顺带推了侍卫一把。 “吵什么,娘娘在这儿呢,你小心惊扰了娘娘,那是死罪。” 还没等捧着毒酒的侍卫回过神来,上林宫的掌事宫女已经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把他裹进了宫门。 “本宫说了,今儿什么人都不见。”侍卫一走,皇后顿时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带 着看报信小宫女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解决了狼女,自己压根连重华殿都不用去,她还就不信了,皇上会真的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番邦女子,真的抹了脖子,和她到黄泉地底生死相依。 就算是皇上要抹脖子跟那女子生死相依,那什么天卫也杀不到自己头上来。 “娘娘,出大事了娘娘。”小宫女大概是一路跑的太远,居然连原来在屋子里的结巴也没结了,抱着青扇的大腿,一路跟倒豆子一样噼噼啪啪的就说了出来。 “皇上在重华殿闹着呢,说是不答应皇上,皇上就要抹脖子,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谁劝都不听,谁走近一步,皇上就把刀往肉里凑一凑,问到底是什么事儿,皇上也不肯说,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把头都磕破了,皇上也不理,这都闹了快一上午了,早朝也没去成,实在是没了办法了,贵妃娘娘才让奴婢来请娘娘,皇上最听娘娘的话了,娘娘一去,保管皇上就好了。” 皇后默默的听着已经听了三次的,小宫女那带着哭腔的答话,一直等小宫女又趴在地上开始磕头了,才微微侧了侧身,看了眼已经从上林宫里出来了的侍卫。 上林宫的掌事宫女跟在侍卫身后,满眼感激的冲着皇后遥遥跪了下去。 “回娘娘,可以进屋了。” 青扇恰到好处的摔开小宫女,转过来扶了一把皇后。 “娘娘,这怕是不好……” “无妨,本宫难道还怕了一个番邦女子?”拍了拍青扇的手,皇后头一次没等前面侍女开道,自己大踏步的就往上林宫里冲。 小宫女趴在地上伸着脖子又哭着喊了两次,实在是喊不回来,自己也就巴巴的擦了眼泪,跟在了仪仗末尾。 “很好。”屋里就跟掌事宫女描述的一模一样,坚壁清野的只剩了墙壁,还有几个打碎的瓷碗和一堆连毛带骨的不明物体,看毛色大概是隔壁燕云台里养着的仙鹤。 皇后颇为满意的满屋子看了一圈,又扫了眼已经趴在地上不会动弹的番邦女子,还亲自上前轻轻踢了两脚,确定已经死透了,才心满意足的转向了依然瑟缩在屋门口的报信宫女。 “你刚刚说,皇上说不答应,就要抹脖子?” 小宫女忙不迭的又噗通一声跪去了地上,连连磕头,边磕边喊皇后圣明。 “那皇上到底是抹了脖子,还是没抹脖子?”轻轻叹了口气,皇后觉得,自己死了这么几次,倒是还发 现了不少问题,处理皇上自杀这一条,似乎已经不是最紧急的事儿了。 还在磕头的小宫女那如丧考妣般的表情,瞬间咔吧一声,就给裂了。 “这……皇上……奴婢来时,应该还没。” “既然还没抹脖子,你忙着来叫本宫做什么,皇上什么时候说了要求,什么时候就让贵妃看着回吧。”皇后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在带着青扇往外走时,还破天荒的俯身拍了拍小宫女的肩膀。 开什么玩笑,贵妃如果真是省油的灯,那这位置也轮不着她朱媛来做。 不过是皇上闹个自杀,后宫里还有什么皇上丢脸阵仗没见过的,有本事带着人围住重华殿,那就有本事冲上去把剑抢了表忠心啊。 放着磕头的巧宗儿她来,轮到要直言上谏的触怒龙威的事情就自己上,以前算是自己蠢,仗着老爹是丞相,为着皇上着想吃个暗亏也就算了,这都死了三回了,她要再由着朱贵妃这么把自己逼上绝路,那皇后这个位置,迟早她也坐不稳。 最好能是那天卫还是什么侍卫的,能一剑捅了朱贵妃,那才叫给她解了气。 于是,连带着跟着皇后的所有人,表情都咔吧一声,裂了。 从来都以皇上的事情为最优先,平时只要皇上出了点岔子,哪怕是早饭少吃了那么一口,都恨不得把御膳房整个翻过来整顿的皇后娘娘,这次听到皇上要抹脖子,居然只是让人等着皇上抹了脖子之后再来回报么…… 果然皇上这次以死相逼让整个后宫都瞒着皇后来收这个狼女,真的把皇后招得动了大气。 第5章 烂泥扶不上墙的皇上VS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皇后 贵妃在后面挥着小手绢,一路喊皇上慢点儿跑当心身子,喊得满皇宫都听见了的跟着皇上一路跑来凤仪宫时,其实多多少少都存着点看笑话的心思的。 开什么玩笑,皇上为了那位西域进贡的美人花了多少心思,单独赐住不说,库房里的东西流水一样往那儿送,只为图一个美人高兴。 瞒皇后更是瞒得辛苦,动辄就是若不答应朕灭你满门,弄得后宫里人人自危,只恨没绕着凤仪宫走,就怕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皇后知道,可见这次皇上是动了真格儿想要保下这个人。 皇后倒好,起个床的功夫,睁眼就把那西域美人给料理了个干净,听说还正好赶在鹊枝回话的时候。 还在重华殿里哭着喊着要自杀的皇上,在听到太监回话的那一瞬间就丢了刀子,一路抹着小眼泪,连皇舆都不坐了,扯着脚就往凤仪宫跑。 看这架势,估计皇后又得有半年见不着皇上的面儿了。 然后碍着规矩遥遥离皇上还有三步远的贵妃,就看到上一秒还在嚎啕大哭的皇上,下一秒就和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呆呆的立在了凤仪宫宫门外,不说往里冲,甚至还小小的往后退了半步。 贵妃:“……” 果然……烂泥还真就扶不上墙。 皇后这还没出来呢,之前在重华殿里喊打喊杀要死要活的气势,就活活给吓没了。 不就是仗着丞相在朝中有权势么,要换了是自己爹,这皇后的凤印还轮得到她涂嘉管? 贵妃在心里默默的撇了撇嘴,扯出一个贤良淑德又颇为担忧的表情,整整跑得稍有些乱了的衣裳,款款走了上去。 “皇上怎……” 然后贵妃也和皇上一块儿,傻在了凤仪宫门口。 以后宫所有人对皇后性子的了解,如果此时皇后捧着一卷xx律,端坐殿上对皇上说来学学规矩身为皇上必须得为天下黎民着想,那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皇后此时带着人等在凤仪宫门口,对皇上苦口婆心讲述身为帝王必须要有的威仪规制,那也还说得过去。 如果皇后此时干脆发落了当时跟在皇上身边的所有下人,勉勉强强也算个办法。 这下倒好,她居然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皇后带着满满一宫的宫人,跪在凤仪宫的前庭里,冲着皇上磕头如捣蒜,和自己一样喊着皇上保重龙体的盛景了! 后宫果然是需要 请个法师来念经驱邪了么! 当然,事实上,皇后也没有真的哭天喊地,人只是规规矩矩地跪在最前面,双手交叉放在额前,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穿着那身只有皇后能穿的明黄色服制,鸾凤金尾衔珠步摇插在发间,凤嘴里垂下来的大东珠就精准地落在头顶前方。 完美无缺的大礼。 身后宫人整整齐齐跪了满院子,就连磕下头去的动作都完全一致,一时之间贵妃只觉得满眼都是整齐划一的黑鸦鸦脑袋,抬起来,磕下去,再抬起来,再磕下去。 为首的青扇每磕一个,就带着一嗓子哭腔喊一声请皇上保重龙体,身后就立刻响起了一片强自压抑的抽泣之声。 皇上这还没驾崩呢,皇后这是在闹哪样啊! 贵妃反应倒也不慢,瞅见皇后跪着的那一瞬间,立刻侧身扑在了皇上身侧。 开玩笑,皇后跪皇上使得,自己可受不起这个礼。 到时候皇后一句贵妃不守礼仪,居然受皇后大礼这顶帽子轻飘飘的扣下来,就算是不被从贵妃位上拉下来,起码也得禁上十天半个月的足。 到那时候,这后宫里的狐狸精们天知道已经换了几波了,出来还有她朱媛什么事儿? “皇上……”拗出一个怯怜怜的表情,贵妃最后终于看不下去皇上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凤仪宫前的怂样儿了,伸手拉了拉皇上衣角提醒丫回魂。 “皇……皇后……”皇上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皇后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烈妇模样,虽然被贵妃拉得回了魂,磕磕巴巴半天也才憋出一句皇后,然后就眼巴巴的瞅着依然梨花带雨一双泪目闪着盈盈水光的贵妃。 甚至还弯下腰来可怜兮兮的反拉了拉贵妃的衣服。 “媛儿,怎么办……” 那一瞬间,皇后身边还在山呼皇上保重的青扇,似乎看到了贵妃娘娘在脑内无限掀桌喷血的样子…… 所谓猪一样的队友什么的…… “皇上,娘娘也是为皇上着想,皇上千万要体谅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啊。” 有皇后这一宫的人跪在面前,就是再借贵妃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一句皇后处置狼女有什么不对。 堂堂中宫处置一个才当上美人连五天都不到的蛮女,何况这蛮女还挠伤了皇上,没诛九族都算是客气的。 皇上彻底傻了。 “皇上累着了,不如先来臣妾宫 中休息一下,喝口茶,用些点心,慢慢再说,可好?”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皇后终于直起身子,目光闪亮,抬头诚恳万分的看着皇上。 “皇……皇后辛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皇上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往后再退了一大步,摸摸头讪笑两声,“朕记得钦安殿上国丈还等着呢,想必已经等急了,皇后免礼,免礼……” 然后就再次甩了跪得满长街都是的莺莺燕燕们,转身跑了。 贵妃:“……” 所以说,果然烂泥还是扶不上墙么…… 辛辛苦苦撺掇着皇上来这么一出,满以为皇上能趁机跟皇后大闹一场,结果皇后只是跪了这么一跪,事情就了了? “贵妃妹妹。”皇后一直保持着上半身挺直的姿势跪到连皇上身边的太监团都看不到了,才扶着青扇站起来,踏出宫门,走到贵妃身前站定。 “妹妹这一上午,又是跪又是跟着跑的,可着实辛苦了。” 以自杀来作为威胁手段,皇上以前还从没使过这么两败俱伤的惨烈法子,宫里美人不少,但真正正儿八经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而且说的话也能被皇上听进去的,贵妃算是一个。 就是打死皇后,她也不相信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是出自皇上自己的脑子。 想不想得到是一回事,但以皇上平时被玫瑰花刺伤根手指头都要大呼有刺客的尿性,就算是想到了,也没那胆子去做。 “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来,今天可着实吓坏臣妾了,早上贤妃妹妹遣人来报时,臣妾急得差点连鞋都没穿好,着急赶来,只怕皇上有什么闪失,幸亏娘娘有法子,皇上看到娘娘,果然就好了,可见皇上心里还是娘娘最重。” 贵妃拿手死死扒着地,开口就把贤妃拖过来挡枪子儿。 身后贤妃终于没能忍得住,贵妃话音刚落,立刻嗷的一声哭了个天昏地暗,连皇后恕罪这句万能句式都没来得及讲。 开什么玩笑,贵妃跪得远远的只用磕头就行了,一群不安生的美人们全跑来自己这里看热闹不说,只有自己这个拉着皇上的人才真的知道,当时皇上那个力度,是真的想抹脖子来着。 “贤妃妹妹也受惊了。”皇后难得没有义正言辞的说贤妃不能劝阻皇上,实不配居于妃位云云,反而一脸心有戚戚焉的把贤妃搀了起来,甚至还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贤妃顿时只觉得浑身 骨头都被按轻了三分,看着皇后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不少。 “娘娘圣明,臣妾着实想拦着皇上,可皇上今天一睁眼就说昨儿做了个梦,跳起来就抢了刀子架自己脖子上了,臣妾宫里人人都看到的,娘娘只管问,只是皇上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到现在臣妾都还不知道呢,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损伤皇上龙体啊。” 皇后瞥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不吭声的贵妃,又转头扫了眼跪得稍远点的莺莺燕燕,突然莫名奇妙就叹了口气。 “既然无人能劝得了皇上,这后宫要你们来何用?” 沧桑萧瑟,还带着浓浓对皇上的眷顾与关心,以及隐藏在话音底下的那一丝儿“本宫都对你们宽容如此,你们还一个个的这么没用,连哄皇上开心都不会”的失望惋惜之情。 贵妃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贵妃娘娘明鉴,这着实不关臣妾们的事儿啊!”林充容素来跟贵妃走得近,贤妃哭声还没停,远处跪着的莺莺燕燕们已经梨花带雨的在林充容的带领下,朝着贵妃拜了下去。 皇后一手拉住贤妃,居高临下朝贵妃瞥了一眼。 “贵妃娘娘明鉴?” 她堂堂中宫皇后还在这儿站着呢,什么时候轮得到人往朱媛那儿讨饶了? 还是说,自己就是替谢谨言管前朝大臣的事儿管得太多了,后宫给放权放过了头? 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天了么。 “姐姐多心了。”林充容那一嗓子喊出来,贵妃反倒换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稳稳当当磕了个头,抬首挺胸目光平视,“姐姐平日事忙,后宫里姐姐妹妹们不敢打扰,一般闲事不敢来叨扰皇后娘娘。” 皇后顿时给气笑了。 “如此说来,反倒是本宫的不是。” 摆了摆手,皇后拦住正打算上前一步按规矩斥责贵妃无礼的青扇,松开贤妃,扶了贵妃起身,近乎慈眉善目的拉着贵妃的手,走到了依然哭声震天的美人们面前。 “本宫放心妹妹,这才让妹妹替本宫分忧,这一分忧不要紧,分着分着,皇上就闹着要自伤龙体了,这叫本宫如何放心。” 顿了顿,皇后眼光在美人群里扫了一眼,慢条斯理的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 “贵妃管束妃嫔不力,今日传本宫旨意,罚俸三月,去协理六宫之权,贤妃劝阻皇上有功,迁入咸福宫,今 日起掌西六宫事宜,至于众位……”顿了顿,皇后似乎是颇为歉疚的笑了笑。 “众位美人,既不能侍奉皇上得宜,又不能替皇上诞育皇子,举止失仪,今日在重华殿里的,自充容以下,尽数放出宫去,充容以上,一律降为美人。” 身后青扇几乎是老泪纵横的大声应了句是,拖着面无表情的青萝一溜儿小跑的滚去内务府传旨。 这么多年了,自家娘娘终于这是想通了,来整顿后宫这群无法无天的狐狸精了么! 第6章 清理 不得不说,身居高位的人,要么就是平时一动不动,只要稍稍那么一动,立马就能掀起大浪来。 皇后素来在后宫里就是那么一个概念,节庆时分穿一身明黄色只有帝后才有资格穿的皇后服制,远远坐在宴席的最顶端,只要后宫美人们一开始歌舞,立刻就会一脸嫌弃的退场。 后宫有事找主位,主位不决找四妃,四妃偏帮再上报贵妃,一般来说,到了贵妃那儿,也不会再有什么难以裁决的麻烦事儿。 久而久之,从各个渠道进来的众多美人才人采女们,几乎也就忘了还有皇后这么一茬了。 林充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当着皇后的面喊贵妃饶命,不是找死还能是做什么? “虽说不是后宫事宜,但光是西六宫的事儿,也不算少了。”皇后难得推了折子,破天荒召了贤妃和德妃俩人叙话,莫说贤德二妃,就连青扇青萝都被惊掉了下巴。 自家娘娘自入主东宫以来,什么时候管过后宫里那群鸡毛蒜皮的事儿了? 最开始还想着劝上一劝,结果被皇后一句不过是点小老婆争风吃醋,能掀得起什么大浪来,就给堵了回去。 虽然说的确是大实话,只不过小老婆这三个字,后宫嫔妃们听在耳里,着实诛心。 从此之后,皇后就在替皇上批奏则理国事这一条暗黑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娘娘教训得是,臣妾毕竟年轻识浅,哪里晓得这里面的规矩,一切还有望德妃姐姐提点着些,妹妹也好跟着学学规矩。” 贤妃稍微好点儿,有先前皇后捏着她肩膀慈眉善目安抚的底子,勉强还算是能进退得宜。 只苦了德妃,战战兢兢的盯着面前一小盘茶点,手都不敢往茶杯上伸,屁股勉勉强强挨了三分之一的椅子沿儿,只等着皇后一个甩脸子,立刻就扑到地上去请罪。 皇后似乎是颇有些不适应的看了看德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后是真不太习惯跟这群娇声软语的莺莺燕燕们打交道。 后宫里还能有什么事儿? 左不过就是今天月例银子按时发放,明天节庆互相送礼,后天赏你一个香囊,大后天又赏她一个扇坠儿。 再添上点各宫小厨房里的柴米油盐,修修补补,冬天的炭火夏天的冰,四时的衣裳进贡的珍奇,花钿首饰胭脂水粉,花房里每日送的时鲜花卉,太监们早就打点得妥妥 帖帖,不过就是送来给主子们过过目,添点减点儿,能花多少银子,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至多死几个不知名的美人才人秀女采女,拖出去埋了完事,难不成宫里还真得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犬不宁? 真能混到一宫主位,九嫔四妃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一般点的使绊子,她们看在眼里,压根就懒得上心。 跟朝廷上那群大臣们天天吵的大旱三月洪水决堤,国库空虚边疆不宁比起来,这些简直就不算个事儿。 也亏得朱媛那个眼皮子浅的,天天搁在女人堆里,争来斗去玩个乐不思蜀。 “妹妹……妹妹这也太抬举姐姐我了,臣妾哪懂什么调度后宫,不过是大家姐妹们在一起,和和气气的,日子也就过了。”德妃小心翼翼的瞄了眼皇后,又赶紧一脸惶恐的低下头,越发往椅子里缩了缩。 九嫔之下,生脸太多,换代过快,皇后认不太全,但四妃好歹也见了个脸熟。 还没出阁的时候,逢年过节宴饮赏花,姐姐妹妹们的也多多少少凑到过一处,你弹个琴我吟个诗,外人看来是高门闺秀吟风弄月,实际上也就那么一回事。 德妃是文缨御史家的二小姐,当年秀女海选时,连三轮都没进,被皇上亲自发话说头发梳得太高挡了视线,以有碍观瞻为由扔了出去,还是太后一力坚持,才勉强留到了最后,一路辛辛苦苦在宫里熬了两年,拼着没犯大错,家里又有个着实争气的爹,才搁皇后手里挣了个妃位之末。 皇后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德妃看上去胆子小,但言官御史家的家教出来,能有几个嘴皮子不利落的? 朝庭上,德妃她爹那是稍不小心就要领着一大帮子书生们去拿头撞御阶的狠烈主儿,虎父无犬女,皇后私心里,还是相当看好德妃的。 能在朱媛手底下混一个没犯大错,这本身就是一个本事了。 “妹妹福分浅,不能早入宫侍奉天颜,进退之间,力不从心,皇上的心意,更是揣摩不透了,姐姐若肯垂怜,平日里教导妹妹一些儿,妹妹感激不尽。”贤妃说着说着就开始抽下巾帕,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的看着德妃。 皇后:“……” 皇上的心意还能有什么揣摩不透的? 新鲜好玩会来事儿,三样之中占一样,能保得宠五天。 三个之中占两样,一个月常驻宫中不是梦。 要三样全占齐全,恭喜,那就可以获得皇上于御床之上,许下的封妃口头承诺一份。 当然,也仅限于口头承诺。 真正往封妃诏书上戳的凤印,还安安稳稳的在皇后宫里放着呢。 皇后对付皇上隔三差五跑来宫中闹腾的要在四妃之外另加封,诸如宸妃鸳妃婉妃昭妃之流等等等等不计其数封号的撒泼招数,通常只有一个办法。 拖。 封妃是吧,成啊,先拟诏,拟诏之后礼部选号,光这一项随便拖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选号之后又得斋戒沐浴,斋戒沐浴之后还要别修宫室,别修宫室就得涉及国库,但凡涉及国库,言官大臣们就会跳出来劝诫天子不要沉溺女色。 就算是皇上能过得了言官口诛笔伐这一关,还得皇后选个吉时吉日行册封礼,再晓谕六宫不是? 等钦天监算出吉时,再拖上个几个月,皇后还就不信,皇上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口头承诺。 纵使皇上还勉强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估计被后宫礼仪折腾了这么久,这美人早就成了众矢之的,天知道死在了皇宫的哪个角落里,别说封妃封嫔挣个封号,只怕是尸身被野狗叼了去拆得七零八落的,都不会有人知道。 “妹妹这是说哪里话来,入宫早晚,和侍奉皇上尽不尽心,哪有什么关系,后宫里哪个姐妹不是尽心竭力侍奉皇上。”大概是皇后一直表现得老神在在不出声,德妃也就稍微放大了点胆子,顺带就把皮球踢去了依然在发呆的皇后身上。 “更何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教导后宫有方,臣妾哪有什么可以教导妹妹的,妹妹这是说笑呢。” 于是这回轮到贤妃噗通一声跪去了地上。 “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恕罪。” 皇后:“……” 所以说,她喊了这俩人跑来中宫,真的不是听她们一人一句哭一个上午的皇后恕罪啊…… 不过说起来,这应该怎么回话来着? 朝堂上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皇后只需要隔着帘子让人传话,教导皇上说爱卿平身朕知爱卿好意云云,那群说要撞墙就真的会去撞墙的言官御史们才不会如此谨小慎微的哭喊皇上恕罪,他们通常都是理直气壮的逼着皇上说朕知错了…… 在皇后从入后宫以来的经历里,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处理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琐事的经验。 “起来 吧,你们身为四妃,自然是要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教导下面的姐妹,后妃有德,是皇上之福,也是我朝之幸。”默默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皇后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才拗出一个严肃正经的表情,往下瞥了一眼。 然后德妃也一块儿扔了茶盏跪去了地上,跟贤妃一起磕头去了。 “娘娘教导得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顿时……暴躁了。 “娘娘,臣妾有一事,思来想去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只好来请娘娘示下,还望娘娘不嫌弃臣妾愚钝。”德妃还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一边贤妃已经回过神来,稍稍直了直身子,伸手拭了拭原本就没掉下眼角的泪,语气虽说还带着点“臣妾不知如何做主”的惶恐,但到底也没真惶恐到哪儿去。 皇后颇觉头疼的扶了扶额,青扇赶紧把两位娘娘都掺了起来,一步到位送去椅子里坐好。 “本宫让你们协理西六宫事宜,自然不是空话。” 总算是说到正点儿上了。 “臣妾年轻,尚不熟悉后宫规矩,偶然听姐妹们闲谈,说起姐妹们住不到一处宫里,总觉得心里怪空的,不似从前那般热闹了。”贤妃字斟句酌半天,最后才瞄了一眼德妃。 “姐姐,你说是吧。” 后者重新恢复眼观鼻鼻观心,视线规规矩矩盯着面前那一亩三分地的表情,贤妃问过来了,才稍微抬眼,看了面前人一眼。 “臣妾觉得,热闹有热闹的好,清净也有清净的好,姐妹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笑,自然高兴,清净一点,也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侍奉皇上。” 皇后安安稳稳的往身后椅子背上靠了靠,总算有了点喝茶的心思。 只有下面的人开始推皮球和起争执,她的位置,才算彻底坐稳了。 如今她才发话,放了一批人出宫,贤妃不可能有这个胆子跑来跟自己说,要往后宫里补些美人选个秀。 那么贤妃想提的唯一可能,就是挪宫。 这么得罪人的功夫,如今撞来一只出头鸟,皇后自然乐见其成。 第7章 搜宫 从前皇后只觉得,后宫女人们之间争来斗去,与她自己关系并不大,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她只需要站在最高的那一点,等着下面人掐出个结果了,她再看看就好。 哪怕是贵妃再越权,也越不过她皇后的这把椅子。 毕竟只要有涂家一天,就没有谁敢少了她中宫皇后的吃穿用度。 只是现在看来,偶尔把伸进手去,把水搅一搅浑,倒也不算无聊。 “娘娘,淑妃娘娘来请安。”青扇进来时,恰巧捧着青萝站在皇后身边伺候笔墨,明黄色的奏章看着看着就堆满了整张书桌。 皇后难得只戴了最俭朴的那套首饰,从阶下往上看,刚好只看得到明黄色的奏章山上冒了个金灿灿的凤凰脑袋尖儿。 “淑妃请安?”凤凰脑袋点了点,皇后笔尖稍稍停了停,又行云流水的往朱媛(官名)递上来的请安折子上画了个圈儿,一边青萝赶紧递上另一本。 “她是难得来。” 青扇恨恨的瞪了青萝一眼,小阴翼翼的往上瞄了眼自家娘娘,瞅着皇后看完奏折拿笔的功夫,见缝插针补了一句。 “娘娘,淑妃娘娘一早就来了,您忙着看折子,奴婢不敢打扰。” 凤凰脑袋尖稍稍又往上抬了抬,勉强露出了凤嘴里衔着的鸽子血。 “你倒替她想着。” 淑妃跟贵妃不睦是后宫里人尽皆知的事实,贵妃协理六宫之权一去,淑妃要不赶紧趁着这新鲜*的劲儿跑来抱皇后大腿,皇后都替她觉得可惜。 只不过后宫事儿再大,也大不过豫州冰灾,皇后几乎是前脚送走贤德二妃,后脚青萝就捧来了整整三大盘子的奏章,满满当当堆了整张书桌,最惨烈的还有一本全空十八叠大折子,里面一个字没有,全按的各式各样小手印,说是豫州冰灾里冻死了父母孤苦无依眼见着只有一口气儿了的小孩子联名上的书,八百里快骑加紧送了来,看得皇后只觉得心里发毛。 心意是好的,就那一堆手印看着,知道的说是事情紧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豫州变成了酆都鬼城…… 青扇冷汗唰的一下就给下来了。 外头淑妃天刚亮就跑来给皇后请安,现在该传午膳了,淑妃那脸色从红转白,从白变青,由青又深成了黑色,这会儿都能赶上御膳房的锅底了。 要不是碍着这是皇后凤仪宫,以淑妃那火爆脾气,房子都该拆了好几轮了。 “娘娘,该用膳了。”青萝最后还是没能挡得住青扇的眼刀攻击,总算是没再往皇后面前递折子,默默的把砚台往一边挪了挪。 “你看着赏两道菜给淑妃,送她回去,跟她说豫州灾情紧急。”皇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青萝默默的冲着青扇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又递了一本过去。 “前些天贤妃来回,这些天挪宫,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度又添了一笔,眼下豫州灾情紧急,后宫也要多为皇上分忧,让她看着办。” 贤妃前脚才刚走没两天,淑妃这就沉不住气了,虽是意料之中,却也当真是无趣。 瞅瞅人家当年的状元爷,活生生被关在翰林院里翻了两年的古书经典,也没见人家跑来跟自己哭天喊地。 这才是正经要成气候的节奏啊…… “娘娘,外头各宫的娘娘们已经换了十来拨了。”打发走淑妃,青扇是死都不敢再往里通传,反倒是青萝没能看得下去,趁着皇后批完最紧急的一批折子,不紧不慢的提了一句。 皇后:“……” 关她什么事? “英修容说,自从宝美人林采女搬进云英堂,她天天夜不安枕,每晚必定惊悸心慌,这会儿已经卧床不起了。” “皇上昨晚睡在宁美人殿里,大半夜的,隔壁芳修媛居然听到宁美人寝殿传来一声巨响,皇上叫得连侍卫都差点冲进来搜刺客,现在芳修媛已经把宁美人禁足了,只等娘娘示下,是否贬出宫去。” “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来回娘娘,贵妃殿里失了东西,请求彻查。” 皇后瞬间觉得头都大了。 后宫里女人琐事多起来,还真不比灾荒好处理到哪儿去…… “贤妃德妃是死人么,贵妃不理事,她们倒给本宫添这么些乱子,美人的事也敢往本宫宫里回?” 皱起眉头,皇后颇觉头疼的揉揉额角,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皇上这是又怎么了。” 一下子走了这么一批美人出宫,皇上居然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缅怀随风逝去的真爱,也没哭着喊着在百官们面前要死要活选秀,反而还能高高兴兴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逛后宫赏花月吟风作对对月赋诗,要么是奇迹发生皇上转了性,要么……就是滚的那一批皇上已经睡腻了。 这倒有点意思,朱媛终于忍不住把手伸到凤仪宫了么。 “宁美人禁足, 什么都不说,只说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寝殿里搜出不少上不得台面的闺阁玩意儿,宁美人也还是那句话,说是皇上亲口恩准了的,让芳修媛若是不信只管去问皇上,只把芳修媛气了个半死,半个时辰前还在外头路哭,青扇劝了好久才肯回去。”青萝给皇后手边换了盏新茶,又退到身后替自家娘娘揉额头。 “按理说美人才人采女这些事儿,平时的确不该来污娘娘的耳朵,只是娘娘您前些天才发落了后宫……” 皇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刚刚说贵妃丢了东西,怎么回事?”宁美人的事好办,左不过就是个美人,出宫打死贬饬都不是个事儿,她就算不发话,以芳修媛的手腕,不出三天,她就能听到宁美人暴毙的消息。 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皇上的宠爱。 能熬到九嫔的,这一点个个儿都门清。 只是前脚淑妃才来,后脚贵妃就丢东西,这还真是打算闹得没个完了。 “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那簪子是当年贵妃入宫时太后亲赏的,贵妃平时宝贝得紧,不是阖宫大宴绝不拿出来,素日里都是收着的,今天中午贵妃想起来有颗东珠松了,让拿去修修,结果竟然没找到,想必这会儿贵妃娘娘已经快把自己宫里都翻过天了。” 青萝毕竟是跟着皇后往前朝里跑的,看朝上那些个金刚钻石心的官员们看习惯了,说起话来不如青扇委婉小心,大实话一句接着一句砸下来,通透是通透了,听在耳里也够刺心。 “彻查?”皇后随手翻了翻另一沓折子,终于伸手端了茶盏。 “既然她想彻查,本宫就如她所愿。 顿了顿,皇后缓缓又把茶盏给放了回去。 “替本宫宣白行远进宫。” 后宫乱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好好查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卫了。 宫里侍卫宫外禁军,外加东西两厂,就是毅亲王带的兵里,这几天趁着批折子的功夫,皇后前前后后翻了个够,也没找到哪儿有所谓天卫的记档。 当然,皇上手里捏着一支只效忠于皇命的军队,皇后不仅不觉得可怕,反而会老泪纵横的说皇上终于长大了。 但这也并不代表着皇后真的能大度到看着皇上来砍了自己脑袋! 连着杀自己三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皇上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 于是,这回轮到青萝一脸如丧考妣的 哭着张脸,出去和安抚各宫都快安抚哭了的青扇会和了。 平心而论,皇后召见臣子论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是个能拿玉玺当球踢的主儿,百官也就看习惯了皇后娘娘面前的那道垂珠帘,只不过,白状元……是个例外。 在青萝的印象里,皇后第一次见白行远,回头就砸了凤仪宫的一扇屏风两个花瓶三个珠宝匣子,第二次白行远上折子,皇后铁血手腕清空了几乎半个后宫,从此皇上再也没有单独见过皇后面儿。 所幸之后状元爷消停了,安安分分呆在翰林院里看手抄经,没再出过什么幺蛾子,只是现在皇后居然还上赶着召见白行远? 青萝见到青扇后,只攥着她的手交代了一件事。 通知内务府,预备修缮凤仪宫。 第8章 再死一回 “微臣白行远,参见皇后娘娘。”青色朝服,胸口绣银线双鲤鱼,标准的六品翰林院编修服制,比起皇上那张沉迷酒色略显苍白的脸,青萝有一瞬间甚至觉得,眼面前这一位,才是自家娘娘的标配夫君。 同样谨守礼制,同样循规蹈矩,就连做事风格说话语气那一板一眼又能噎死人的劲儿,都一模一样…… 皇后手里捏着本折子,费了不少功夫才忍住把东西全惯白行远脸上的冲动。 她还没来得及吩咐,这人倒抢先一步又递了一本。 她倒不知道,什么时候翰林院也开始管起来民路言风了。 “前几日微臣回家路上,坐在轿子里,一路上耳朵边隐隐约约也吹过阵风,娘娘若觉得微臣这折子僭越,还请娘娘赐还,微臣这另有一本歌颂娘娘肃清后宫,规劝皇上,实乃后宫表率臣民之福的折子,请娘娘重新看。” 皇后:“……” “想说什么直接说,朱媛她的手还伸不到勤政殿。”当年自己还未入宫,白行远也没打算从仕,从小比临而居,隔三差五爬墙过来在相府花园捉蚂蚁的情分,皇后还真不想去多挑什么臣子之礼。 “皇后娘娘牝鸡司晨,善妒无德,残害妃嫔,以致后宫五年无所出。”白行远站在珠帘外,双手低垂。 “微臣的折子已经捡了最能听的说了,难道娘娘不好奇,这话是从何处流出?” 皇后轻轻把折子放在桌上。 皇上不理朝政不是第一天了,皇后牝鸡司晨外间早成定论,那么一大批人被放出宫去,怨言一阵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她倒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居然惹得白行远特意上个折子,话里话外居然还明指着皇后不容皇上绵延子嗣,掌管后宫五年以来居然使得皇上一无所出。 能把后宫在皇上荒淫无度被万民所指的基础上,这么一点小弊病挑揭得这么一针见血,那些个被放出宫的不入流美人绝对没我这份心胸。 一层一层筛选下来,最有可能也最具有实力爬墙皇后位置的人,除了贵妃,还有谁? 一下一下都套好了,还真等着自己往里钻? 她倒是不想牝鸡司晨,只要贵妃有那个本事能把皇上绑去上朝,她还真不介意皇上日日留宿贵妃那儿。 “贵妃最近失了太后赐的簪子,打算请旨搜宫,你看,是谁要倒霉了?” 青萝指挥小太监搬了把椅子 给白行远,顺带一步到位把茶也给上了,自己坐到门口台阶上亲自守门。 “娘娘圣明。”白行远连眼角都没瞄一眼那张椅子,反倒往前踏上一小步。 “只是这消息,是柳清绝柳大人,和微臣喝酒时,无意中透露给微臣的。” 顿了顿,白行远终于微微抬了抬头,视线一直保持着精准的看着皇后珠帘的角度。 “贵妃,与西厂有往来。” 皇后了然的点点头。 言官是自家爹牢牢捏在手里的,军权毅亲王分去一半,贵妃不可能和他去合谋,剩下那一半,白家与自家一向交好,朱媛也不可能插手,东厂自前朝以来,已经式微,朱媛看不上,算来算去,只有西厂。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朱媛凭什么来觊觎她皇后的凤座。 “那么是谁告诉西厂,皇上就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杀了本宫?” 单凭一个西厂,就是再添上流言如沸,栽赃嫁祸,想把皇后拉下马,也根本不可能。 莫说涂家现下如日中天,就算是皇上一意孤行要废后,也得先问问祖宗规矩。 白行远一直保持着的面瘫表情,终于裂开了那么一小条缝。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或者说,是谁告诉西厂,有天卫这么一支侍卫的存在?”皇后干脆懒得理会提醒,如果真按这些规矩绳墨,从第一天摸折子开始,她早就得死好几百回了,还在乎这么几句话? 白行远一掀衣摆,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娘娘明鉴,皇上绝无对娘娘不利之心。” 皇后活生生咽了一口老血。 这倒是,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已经死过三回了。 “既然柳清绝如此想为本宫效力,那么,本宫就给他个机会。”皇后微微倾身,伸手碰了碰面前的珠帘,最后还是把手默默放回了膝盖上。 “让他去给本宫查查,天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行远终于脸色怪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颤动的珠帘。 “请娘娘明示,天卫……是那个侍卫的名字么?” 然后皇后就看到,那柄砍过自己三回的剑,再一次从房梁之上飘下来,直直捅进白行远的胸口。 皇后突然就懒得去喊有刺客了。 纯黑劲衫的年轻男人把剑从白行远胸口 抽出来,血就一滴一滴染上了丹阶。 “皇后娘娘。” 剑尖挑开珠帘,男人俯下身,看向已经破罐破摔坐在椅子里的大苍皇后。 “不论是贵妃,还是西厂,都不可能知道天卫,您就不用费心去查了。” 皇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甚至还把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垂去了两边,方便天卫再砍一次。 染着血的剑毫无新意的再次从心脏的位置穿透过去。 皇后眼前一黑之时,甚至还有闲心仔细记住了这位天卫首领的相貌。 既然贵妃和西厂都不知道,那就证明杀自己的主意是皇上一个人想出来的。 换言之,知道这位存在的,也只有皇上一个人。 皇宫太大,住的地方找起来费时费事,但她还就不信了,这人在后宫里能做到不吃饭! 皇后毫不意外的又看到了明黄色的床帐。 辛辛苦苦撑了七天,结果又死回了原点…… “去跟皇上说,就说本宫允了,封那位惜言美人为昭仪,赐独住上林宫。”上一次自己放人出宫,结果惹得流言沸起,贵妃和西厂勾结,想唆使着皇上废后。 这回她干脆如皇上所愿,就看看到底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让那个天卫再来砍自己一次,死回来还能再重来。 正在给自家娘娘梳头的青扇手一歪,差点没揪下来一撮头发。 “娘娘……这……” “最近毅亲王就要回京述职,也要到年下了,后宫多要省俭些,传本宫旨意,从今天起,把各宫的小厨房全都撤了,所有吃食一律从御膳房里送。” 反正再几天就要冰灾,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 “后宫要省俭,告诉御膳房,每个宫按份例来,每一份吃食皆要造册哪个宫里领了去,后宫不许再生浪费之事。” 青扇:“……” “若是让本宫查出再有铺张奢靡之风,哪怕是多出一个馒头,御膳房总管就可以换人了。” 于是,这回连在旁边端水的青萝,也颇觉诧异的抬头,飞快的看了自家娘娘一眼。 虽然说狼女这事儿,皇上瞒着皇后是有些不地道。 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美人,皇上偷偷摸摸从青楼里领回来的女子,娘娘不照样恩准在后宫里住了一个月么。 比起青楼女子,狼女出身……还算是清白的了,好歹还有个西域进贡的名目呢。 至于用这种接地气的法子,彻底断了皇上的后路么。 “娘娘……” “快过年了,宫里也该清扫清扫,去去晦气。”皇后伸手把镶翠玉鎏金发梳从妆匣子里挑出来,扔在地上。 “今天开始打扫屋子,一间一间扫,把用不上的东西全都扔出去。” 贵妃说失了东西,明摆着是把手伸进了凤仪宫,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层的宫女太监出了问题。 早知道应该再晚两天宣白行远才对…… 第9章 审案 很明显,皇后是低估了那位天卫的生活自理能力。 当然,从某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皇后的能力不足,而是…… 对于一个从小养在深闺,嫁人就是一顶轿子直接从家门抬到宫门口,出得最远的门是京郊普怀寺的大家闺秀,实在是无法理解江湖上那一堆飞檐走壁武林少侠们的日常生活。 就连皇上都能偷偷溜出宫去拈个花惹个草,何况是个在宫里隐形了好几年的人? 皇后在接到了自贵妃以下所有宫人的三天啼哭投诉之后,终于大彻大悟。 不在宫里偷吃的结果,并不是饿死长街或是去御膳房偷食,人家完全可以出宫的啊…… “娘娘……这个……”全宫大扫除的结果,皇后宫里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在贤妃宫里的小宫女屋子里,找到了一应俱全的巫蛊用具。 说实话,最后青扇带着一脸笑意来回,闲妃跪在皇上宫门口脱簪待罪时,皇后着实还楞了一下。 贤妃明显是最近扒拉上了贵妃这棵大树,家中爹的官也足够硬,才新爬上棵这个位置,没理由贵妃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新心腹用这种万劫不复的方法拉下马。 “你说贤妃在哪儿脱簪待罪?”然后回过神来的皇后,再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贤妃去跟皇上脱簪待罪,她都能猜得到皇上的反应。 “皇上怎么说?”青扇唯一能抓着空子回皇后后宫事宜的时候,就只有在皇后吃早饭的空档,这时候皇上还被几个大内侍卫和国丈钉在金銮殿的龙椅上打瞌睡,折子也还没送来。 “皇上……”青扇小心翼翼的选了选措辞,最后还是换了个比较不伤贤妃颜面的婉转说法。 “皇上问贤妃,何事。” 皇后:“……” 她真的觉得挺冤的,居然被这么个蠢货连着杀了四次…… 巫蛊一案她特意闹得沸沸扬扬,每天皇宫大扫除折腾得所有嫔妃差点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贤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搜出了写着皇后和皇上生辰八字的绢人,皇上居然还问? 就算是他再花天酒地天天搂着美人叫心肝,皇后也不信,他的那些心肝们不会趁机在贤妃头上踩一脚。 喝了口粥,皇后示意青扇继续。 “贤妃张口就喊冤枉,从自己侍奉皇上尽心得宜,哭到自己全家为皇上尽忠效力。” 皇后 隐隐觉得有点头痛。 贵妃怎么就这么没眼色的提携了一个蠢货。 难道是和皇上在一起待久了,蠢病也会传染么…… “皇上最开始还勉强听着,到贤妃哭诉自家世代为官满门忠良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让王公公传了芳修媛来唱曲。” 青扇憋笑憋得难受,伸手给自家娘娘布了菜,才满面红光的接了下去。 “娘娘您是没见当时贤妃那脸色,这会儿已经成了全皇宫的笑柄了。” “贤妃可有指是被谁陷害?”死过几次,皇后多多少少也有点经验了,自己破天荒拿西域边国交好这种理由,晋了那位昔言昭仪,自然也就没了后来皇上来凤仪宫大闹的戏码,贵妃不会被□□,多半诬陷皇后的一应事宜都还尚在酝酿阶段,不可能会发现自己已经察觉了的事,只不过凤仪宫里的人,也该清扫清扫了。 “西域惜言昭仪现在如何?”懒得再听贤妃犯蠢,皇后喝下最后一口粥,接了巾帕擦擦嘴角。 “娘娘别说,皇上哪进得了昭仪殿,回回都是一大帮子人围进去,又一圈人跑出来,为着这事,皇上身边得侍卫足足添了一倍,上林宫旁边已经搬空了三个宫了,说是半夜闹鬼。”青扇服侍自家娘娘漱完口,看着小宫女撤下桌子,才扶着皇后坐到桌前。 “皇上现在三天两头往上林宫跑,娘娘……” 皇后扭头看了青扇一眼。 “皇上为国家大事考虑,宠幸惜言昭仪,以示与西域关心亲厚,有何不可?皇上如此有心,本宫也很是高兴。” 青扇:“……” “皇上没说,要如何处置贤妃?” 青萝捧着一大托盘折子进来,皇后一眼瞥见最上头那本十八叠八百里加急血手印折子,顿时头痛欲裂。 又来了…… 避得了后宫的*也躲不过朝廷的天灾。 “皇上后来直接让太监关了殿门,又传了宴饮,后来是贵妃派人,拘了贤妃在自己宫里禁足,一应所有人不许走动,这会儿怕是正问着话呢。” 青扇紧锣密鼓的抛下最后一段后宫要闻,精乖地退去了一边。 “有点意思。”青萝已经轻车熟路的把折子放去了桌上,又取了墨条开始研墨,猛的听了皇后来这么句评语,差点没被吓得直接摔了砚台。 因为皇后接下来说的是: “那本宫就去听听看,贵妃是怎么审的这个案子吧。” 贵妃在第一时间听到门口小太监中气十足的喊皇后驾到时,第一反应是要把贤妃宫里那只该死的鹦鹉拖出去拔毛。 叫什么不好,非叫皇后驾到。 皇上驾到还有点可能,指不定乱逛就逛来了。 至于皇后?现在大概是在凤仪宫里不辞辛苦的批折子,哪有空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然后她就看到皇后穿着那身她生平最恨的明黄色衣裙,踩着门口掉落一地的眼珠子,奕奕然走了进来。 淑妃嗤的一声,拿袖子掩着口,第一个站起来,先冲皇后稳稳施了一礼,又瞥着贵妃的位置笑得狐媚天成。 “贵妃姐姐,怎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就不认识皇后娘娘了?” “淑妃,在娘娘面前也敢这般无礼?这是和皇后娘娘回话该有的语气么。”贵妃的确有错,错就错在她不该坐了原本只属于皇后的上位。 纵使皇后不在,主位也该空悬。 淑妃冷笑一声,看着贵妃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上首位挪了下来,干脆冲着皇后俯身大拜了起来。 “嫔妾失仪,请皇后娘娘降罪。” 青扇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家娘娘坐到了那个第一次坐的位置上。 “本宫听得贤妃这儿热闹,倒没想到这么热闹。”贵妃领头,一干主位妃嫔拜完了礼,皇后才接了茶,慢慢悠悠漱了漱口,让众人起身。 “本宫事忙,竟不知这后宫现如今是谁当家,贵妃也能惩治淑妃的不是了?” 屁股才刚挨着点椅子边的贵妃赶紧又重新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嫔妾也是看淑妃冒犯娘娘,一时情急,并非有意。” “怎么,贤妃的事,很是难查?”新仇旧恨一起来,皇后也就没了让贵妃起来回话的意思,拿碗盖拨了拨茶叶,干脆歪去了一边。 “这些年,贵妃替本宫分忧可分得好啊,先是皇上闹着要自伤龙体,再来贤妃这儿找出了巫蛊,这下倒好,宫里倒私设起了公堂,贵妃妹妹,下一步要审的,可是本宫的凤仪宫啊?” 于是,所有屁股才挨了一点儿椅子边的嫔妃们,再次齐刷刷的跪在了贵妃之后,五体投地展拜大礼。 “皇后娘娘息怒。” “本宫瞧你这也折腾了一宿了,倒是问出什么新鲜事儿了么。 ” 昨晚贤妃宫里明晃晃的烛火亮了一宿,跟贤妃沾点边的西六宫整晚也陪着不得安生,要么派人传话,要么直接搜宫,一大早更是把后宫里叫的上名号的妃嫔全召了过来,皇后也着实好奇,贵妃这是想把脏水往哪个倒霉孩子身上泼。 贵妃一脸尴尬的跪在地上,不起也不是,起了又没这胆子,定了定神,还算表情不太糟。 “回娘娘的话,嫔妾……” 然后就被淑妃利索的接过了话头。 “昨儿贵妃姐姐好大的阵仗,三更天了,派了一堆太监来踢嫔妾宫门,说是事关皇上皇后身体康健,不得不查,妹妹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污秽东西出在明秀宫,和我这越溪宫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且阖宫扫洒,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实在不知道贵妃姐姐还要来嫔妾这儿查什么。” 贵妃的脸彻底黑了。 她那叫查了么? 人是到了淑妃宫门口,问题是连门都没进,直接让淑妃宫里一群小太监一顿胖揍,指着鼻子骂了回去,听说淑妃当时是话里话外指着自己骂个不休,连隔壁德妃都被吵醒了出来劝,才算罢休。 今天倒好,仗着皇后撞来,居然还学会拐着弯说自己越俎代庖没有皇后旨意就敢公然搜宫了! “回娘娘话,当时娘娘已经睡下,嫔妾不敢惊动,宫里小宫女已经严加审问了,和贤妃素来交好的嫔妃嫔妾都已查过……”顿了顿,贵妃决定还是不理淑妃。 毕竟皇后管后宫,那也只是图一时新鲜,过后还不是该干嘛就干嘛。她有的是时间跟淑妃慢慢磨。 更何况这事牵涉到了皇上,皇后关心,倒也不算奇怪。 只不过明明就是还没准备妥当,怎么东西会跑去贤妃宫里…… “那小宫女想必是查不出什么了,敢接这么掉脑袋的事儿,必定是咬死了也不松口,万幸还没来个畏罪自杀。”皇后抬抬手,示意众人都起来。 “只不过说到和贤妃亲厚的嫔妃……” 皇后微笑着又看了眼贵妃。 “贵妃妹妹,你搜了全宫了,可曾搜过自己啊?” 第10章 金手指技能满点 虽然说不确定,但皇后多多少少……心里也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 如果真是贵妃陷害,或是贤妃主谋,那个小宫女不可能到现在还活着。 她可是故意留足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给她们去灭口。 小宫女还活着的唯一原因,就在于她一定还有价值。 不论是贵妃想用她,再牵出别的倒霉蛋,换句话说,也就是所谓的幕后主使。还是想干脆借此机会,反咬自己一口。 问题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是自己喊人干的。 皇后最开始大扫除的原意,清扫自己宫人固然是一条,借机让贵妃没有心力去往市井民风里散播谣言也是一条。 只是目前这个局面,简直好得让她意外。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不是自己已经亲历了那次腹背受敌,她根本就不会发觉贵妃的野心已经开始往自己皇后的位置上伸了。 以朱媛的谨慎程度,这事儿一定只有她最亲近的那几个心腹知道,贤妃压根不够格,纵使要联络贤妃替她同背黑锅,打的旗号也一定是扮倒淑妃。 走漏风声这个可能性基本没有。 压根还没发生的事,怎么可能走漏风声。 那么,是谁让写有皇上皇后生辰八字的绢人,不偏不倚正好在打扫屋子的档口,出现在贤妃宫里,就有点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那小宫女虽只是负责贤妃宫里侍弄花草的,却意外的……被贤妃点着名的称赞了好几次。 贤妃纵使再想把小宫女灭口,也会被一干妃嫔们挤兑得根本下不了手。 虽然说很荒谬,但皇后总觉得……大概自己去贵妃宫里转一圈,或者能有点惊喜也说不好。 “贵妃姐姐屋子富丽堂皇,臣妾每次来,都觉得天家富贵,不过如此。”早在皇后说要来贵妃宫里略看一看时,青萝就已经奉旨传话,调一队太监,一队仆妇,外带一队侍卫,赶去容华宫,把所有人都看管起来,又各宫叫了一个宫女,亲自带队,一间一间屋子,翻得痛快。 皇后携着淑妃的手,走到荣华宫时,小宫女们正翻箱倒柜忙得热闹。 所幸有青萝亲自盯着,倒也没人敢砸花瓶撕字画。 毕竟贵妃还掌着权,哪怕皇后突然发难,积威之下,没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就敢放肆。 “奴婢找到这个,请娘娘过目。”青萝捧着托盘,身 后浩浩荡荡跟了一串儿尾巴,面色肃穆,走到皇后面前,直直跪下,双手举过头顶。 “奴婢怕有人闲话,娘娘们不在,奴婢不敢放肆,已奉旨调来一队侍卫,守住所有房间,充容以上,所有宫的宫女,各派一人,共同搜宫,奴婢与侍卫头领亲自看着,一间一间屋子依次找来,绝计不会有人鱼目混珠。” 皇后瞄了眼托盘里放着的,和贤妃殿里明显是一套的黄色绢人,顿时乐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大胆贵妃,竟敢串通贤妃,谋害圣上!”淑妃离皇后最近,伸着脖子瞄了一眼,立刻替皇后把话喊了出来。 皇后伸手,直接把整个托盘都掀去了贵妃脚下。 “贵妃?利用巫蛊,谋害圣上,此人何德何能,能当贵妃。” 自己前次没搜出任何结果,想必朱媛早已把这些东西毁尸灭迹,皇后一时之间也没功夫去想青萝到底是怎么找出来的。 “回皇后娘娘,此事事关四妃其二,牵连着实不小,臣妾以为,贵妃纵使有不臣之心,亦不该如此大意,臣妾斗胆请求皇后娘娘主持大局,彻查此事,一来可以还两位姐姐清白,二来也能肃清后宫。” 事发太过突然,贵妃也变了脸色,跪在地上,定定抬头看向皇后。 反是德妃不急不徐,一通理由找下来,看似为贵妃喊冤,实是重重又添上一脚。 “本宫知道你们,平日里争风吃醋,倒没想到贵妃你有这么大的心胸。”冷笑一声,皇后斜睨了贵妃一眼。 “贤妃宫中搜出了脏东西,还能禁足自己宫中,本宫就奇怪了,贵妃怎的如此不知避嫌,就在贤妃宫里审了起来,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呐,可当真亲厚。” 顿了顿,皇后一拂袖子,转身往外走。 “来人,剥去朱媛贵妃服制,连同贤妃,一同打入冷宫看管,同党尚未查明之前,本宫不许她们有事。” 青萝面无表情的应了声是,早有乖觉的小太监扯着贵妃的头发,把人一路拖了出去。 “容华宫和明秀宫所有宫人,一律分开关着,是谁指使,还有谁是同党,务必给本宫审出实话来。” “本宫知道,这么问你们,一定全是喊冤,本宫不想听喊冤,只想知道,这些脏东西,是怎么混进后宫里来的。” 青扇赶紧一路小跑去调配人手。 叹了口气,皇后看了眼 被拽出去的林充容。 “本宫将后宫委给朱氏,不想竟出了这等大事,不论日后查明朱氏是否冤枉,贵妃之位,她都不配担当。” 皇后缓缓回头,目光依次从自己身后跟着的二妃九嫔身上扫过。 “诸位妹妹,滋事体大,为保诸位姐妹平安清白,这几天所有人紧锁宫门,不许外出,更不许私相传递东西,若被本宫发觉,便是朱党一伙,可明白了?” 德妃率先趴去了地上,指天誓日谨遵吩咐。 想借皇上的刀杀我? 朱媛,你未免也……太不会用了。 既然你如此心急,我倒不妨让你看看,借皇上的手杀人,应该怎么做? 本宫自十六岁入宫,皇上纵使再厌弃本宫这个皇后,难道还能有人比本宫,更了解皇上的喜恶? “替本宫传白状元,入宫进见。”皇后盛怒,破天荒把手从前朝缩了回来,张口就关了整个后宫的禁闭,宫里一次性倒霉了两位高位妃子,自然不敢有人直撄皇后锋芒。 青扇才抹着老泪感慨自家娘娘总算开窍,收回后宫大权,猛的见皇后往书桌前一坐,差点没给自家娘娘跪了。 我的娘娘哎,趁热打铁啊! 怎么扭头又召起白状元来了? 皇上要怎么糟蹋朝政那是国丈该管的事啊,后宫麻烦您再看一眼吧求您了…… 当然,皇后完全没看出来青扇内心里排山倒海的掀桌情景,伸手翻了翻折子,顿时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没了之前那些个替禁足贵妃求情的请安折子,看着都觉得神清气爽。 至于冰灾? 年年哪儿不闹点灾出来,正好这次科举也完了,该是把那些个读书人踢出去历练历练了。 拨米拨银划地安置,灾民再闹也闹不上京城,早有地方上办得妥妥帖帖,到了国库左不过又是一轮省银子,克扣一下皇上寻欢作乐的力度,多少都回来了。 她至于替皇上操那么些个心? 当然,莫名其妙的欢乐轻松感,在穿着青色绣锦鲤朝服的青年一丝不苟的往自己面前帘子外的丹阶跪下时,瞬间就和个在空中闪着太阳光反射出来油腻腻的七彩肥皂泡泡一样,噗的一声给破了。 如果白行远和自己一块儿死回来的话,绝对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说实话,皇后召白行远,其实也没抱太大 的希望。 当初自己死第二回时,那个侍卫首领和自己一样当了回炮灰,也没见人家死回来。 “微臣白行远,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长乐未央。”在皇后心里有着所谓青梅竹马一块儿玩泥巴情分的状元郎跪得其实有点不明不白。 按理说朝上没事,后宫也没来得及收到什么风声,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西厂的人突然跑上门来死活吵着要拉自己一块儿喝酒。 自己在皇后授意下接手东厂暗桩的事儿,虽说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有心,也不是打探不出来消息。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应承,皇后宣他入宫的诏书就来了。 “白……卿。”皇后几乎是一脸悲壮的表情,憋了半天,才字斟句酌的吐了一句。 “近来身体……可有不适?” 青萝:“……” 白行远:“……” “这话娘娘问错了,应是微臣问候娘娘,近来心情可好。”白行远笔直跪着,稍稍抬头,脑袋转向帘子方向,眼睛还是看着地。 青萝自动自觉去守门。 “今天宫里出事,想必你们都已经得了消息,本宫只求东厂勿要让本宫失望。”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白行远:“……” 西厂就是再本事,也不可能这么第一时间收到什么风啊娘娘! 你真的当东厂的暗卫个个都会千里单独传音术么? “回禀娘娘,东厂不敢窥探后宫诸事,还请娘娘示下。” 皇后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摇完了才想起来对方也看不见。 现在不知道,出宫那会儿估计消息也就到了。 “西厂的柳大人忠心不错呐,贤妃刚出事,就忙着想来踩上一脚,西厂这么落魄,竟然也能比东厂率先知晓后宫事宜,本宫念在白家世代忠良,就再给东厂一次机会。” 顿了顿,皇后缓缓站起来,走到帘子边,伸指拂过珠子。 “查明白,还有谁是同党,再去外面放出风来,皇上虽受重伤,却依然宠幸对他毫无爱意的惜言昭仪,再把昭仪娘娘那位份怎么来的,添点油加点醋给本宫放出去。” 白行远终于抬眼,颇觉诧异的看了眼帘后。 “娘娘……你……” 素手拨开轻纱幔帐,层层珍珠碰撞之声中,自入后宫以来便再没在朝臣 中露脸的皇后娘娘,终于慢慢踏出了那层屏障。 “不错,本宫的确,生气了。” 白行远那一瞬间,差点没想挖了自己眼珠子。 窥探皇后是死罪啊! “冰灾,朝廷要省些银子,后宫要着人看守冷宫,人手不足,今天起撤去皇上身边一半守卫,惜言昭仪伤了皇上,就传阖宫太医都来给皇上诊治,西域狼子野心,本宫怎容得她伤了皇上。” 那你直接把昭仪咔嚓了不就完了么,居然还撤去皇上身边一半侍卫…… 金殿御笔钦点的状元在内心默默垂泪。 “以咱们皇上的耐心,本宫能赶在年前,为前贵妃……” 顿了顿,皇后目光越过努力减少存在感的白行远,看向门口的方向。 “发丧。” 第11章 帝后翻脸 不得不说,经历了两朝皇室的倾力打压,东西二厂的势力已经被压缩到了最小。 尽管皇后有意扶持,却也没办法拼得过自家老爹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一边白行远还在拼了老命的查到底是谁能第一时间就报与知道东厂与自己联系的事,一边涂墨之已经开支着手借着冰灾的幌子,清理朱氏一族了。 几乎就在朱媛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天,朝中弹劾朱黎的折子便和雪片一样,呼啦啦的全飞去了皇后的凤仪宫。 侵吞良田,私收贿赂,买官敝爵,公然售卖科举考题,凡是能想得出来的罪状,皇后案头都压了至少一份,只差一条拥兵自重妄图谋反。 毕竟兵权还真没安在朱家头上,想栽赃还有点难度。 皇后难得没有运笔如飞,呆呆的看着满桌子的奏折发呆。 清理政敌是好事,能一次性把朱媛连根拔起,自己的后位也能坐得更稳妥些。 但现在的问题……好像已经不是需要去保住后位的事儿了吧。 什么事儿也没得比保命更大的。 当然,还没等皇后彻底理清楚一个一二三条,皇上就一路畅行无阻的冲了进来,左腿上拖着鼻青脸肿的王公公,右手上挂着钗环散乱的德妃,身后还跟着一串儿诚惶诚恐的凤仪宫人。 “朕不就是纳个昭仪,你至于要把媛儿废为庶人?” 皇后默默抬头,还没等站起来行跪拜大礼,皇上的手指头就已经点上了自己的鼻子。 “朕知道你又要说什么祖宗礼仪天子威严,朕就要一个昭仪又怎么了,皇宫那么大,多一个人,怎么就碍了你的眼了,朕早就不来你这儿给你添堵了,现在你倒管起朕了是不是?” 皇后:“……” 所以说,这到底是谁给皇上吹的枕头风,吹了半天也没吹到点子上。 “臣妾管皇上?臣妾不敢。”往旁边挪了两步,皇后慢慢绕过桌子,走到皇上面前,稳稳弯了弯膝盖。 “惜言昭仪乃西域所贡,皇上封赏昭仪,自是为了两国交好边境安宁,臣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这个而对皇上心生不满?” 顿了顿,皇后努力拗了个满脸关切的表情,微微抬起头。 “至于朱氏,她连同贤妃在后宫行巫蛊之事,诅咒皇上,臣妾自然要依律行事,只是还有些事情尚未查明,臣妾才留了朱氏一条命,否则单 凭从朱氏宫中搜出的巫蛊器具这一项,证据确凿,就足够她满门抄斩。” 然后还战战兢兢跪在一旁的青萝,就听得耳边清清脆脆啪的一声脆响。 皇上一巴掌直接扇去了皇后脸上。 “那是朕的媛儿,是贵妃!” 原本就已经是冰点的凤仪宫气氛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 哪怕是当年皇上再怎么为纳美人之事和皇后大吵,也只不过是砸几下古董花瓶笔墨纸砚什么的意思意思,虽然那花瓶是砸在了皇后脚下,但好歹还有那么一层遮羞布,不算彻底撕破脸。 现在居然是皇上在皇后的地盘上为了贵妃把皇后给打了? 皇后捂着脸,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有点发懵。 贵妃在皇上心里是个什么分量,她一直都很清楚。 以皇上那不着四六成天拈花惹草的脾性,就是打死皇后,她也不信皇上能为了哪个女人遣散后宫一干佳丽再洗心革面奋发图强治理国事从此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贵妃只不过是曲意逢迎投其所好,皇上瞌睡就殷殷勤勤的帮忙递枕头,皇上用得着时便想起来,用不着时绝对也不会找她。 毕竟再新鲜,贵妃也在这宫里待了两三年,皇上早看腻味了。 “臣妾身为皇后,不能眼看朱氏谋害皇上,且后宫之事,臣妾本该替皇上分忧,惩治宫嫔,肃清宫闱,是臣妾职责,臣妾不敢徇私,贵妃宫里的人现在都在天牢里拘着,皇上若是要问,臣妾这便着人去传。” 皇上右脚刚抬起来,王公公就已经迅速扑了过去,双臂一张,干脆把皇上两条龙腿都死死抱在了怀里。 “皇后娘娘说的在理啊皇上,皇上您想,之前您要封惜言昭仪的消息封得死死的,皇后娘娘什么都不知道,过后封赏的诏书还是皇后娘娘亲笔写的呢,娘娘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昭仪来为难贵妃,容奴才说句掉脑袋的话,莫说皇后娘娘和贵妃素来就没不好,就算是皇后娘娘再不满贵妃,也不至于拿着昭仪来做筏子啊。” 皇后:“……” 所以说,连一个太监都活得比自家皇上来的明白么。 “皇上若要觉得臣妾偏私污蔑贵妃,那便自己去问,人证物证都在,臣妾不说什么,只是有一点,臣妾倒要问问,皇上又有多少天没去上朝了?”皇上难得麻着胆子冲皇后动手,皇后也就相当给面子的没有自己站起来,跪在皇上面前,抬头直看向皇上 。 第一次闹着要自杀,好歹看着自己来了,剑尖儿还知道颤两下,这回倒好,她容着贵妃在后宫里胡闹,下场就是皇上直接打到自己脸上来? 她倒想看看,是谁借给皇上的这个胆儿! 皇上那好不容易气冲顶的胆子刷的一下就弱了下来,眼神满屋子乱转了两圈,人都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身为宫嫔,不能劝诫皇上勤勉政事,反倒让皇上沉湎享乐,如此德行有亏,怎配侍奉皇上。” 青扇跪在皇上身后,差点没哭出来。 身娇腰柔脾气软,皇上最吃这一套,自家娘娘怎么就偏是喜欢跟皇上的喜好反着来呢。 先拿朝政压皇上一头,然后再接再厉把皇上身边最宠的美人一次性当着面的扔出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活着在凤仪宫里再见皇上一面。 “宣本宫的旨,凡这几天侍奉过皇上的宫人嫔妃,一律放出宫去,本宫绝不允许皇上身边出现这等居心叵测之人。” 顿了顿,皇后甚至还有闲心冲着皇上笑了一笑。 “自然,惜言昭仪为西域进贡,为表两国交好,昭仪自是例外,皇上不必担心。” 于是,就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皇后话音刚落,皇上就…… 疯了。 据后来德妃从宫里各个角落听来的消息,七拐八弯凑出来的版本,是皇上在皇后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一巴掌掀飞了皇后桌上的所有奏折,又疯了一样推开所有宫女太监,扛着放了花瓶的高脚凳,狠狠砸了皇后一面墙的书柜,王公公首当其冲去拦人,直接被一柄玉如意把脑袋给开了瓢,过后皇上满屋转得连鞋都跑丢了,举着还淌着墨汁的砚台就要往皇后脑袋上砸,被一群冒死冲进来的侍卫死活拖住手脚,还依旧不依不饶的冲着皇后隔空甩飞腿,一边甩一边吼如果皇后敢放人出宫,前脚放人后脚他就立刻自尽。 皇后等着那柄捅了自己四四回的剑再次出现。 然后皇上就被一大群侍卫给拖出了凤仪宫大门。 皇后满目萧索的看着皇上那被侍卫们淹没的瘦小身板儿。 青扇跪着往前膝行几步,和青萝一左一右扶住依然跪得挺直的皇后。 结果只勉强听到皇后低低呢喃了一句。 “居然不来?” 青扇:“……” 青萝:“……” 自家娘娘这是……在等人? 皇上不是刚走么? “告诉王公公,直接送皇上去上书房,大臣们都在那儿等着呢。”皇后抬手,下意识捂了捂胸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脸比较疼。 “取皇上这几日的彤册来,去内务府传旨,这几日侍奉皇上的宫人,按以前的规矩,全部放出去。” 青扇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下来了。 她倒要看看,自己把人就放走了,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人跑来把自己砍成两截。 反正大不了就是死回去,就算是再死一次,她也绝对要把朱媛踩脚底下去。 第12章 皇上……上朝了 皇后的确没等到那穿心的一剑。 事实上,皇后睁着眼睛等了整整一宿,也没能等到某个自称替天行道的天卫,跑过来把自己一剑杀回几天前。 隔天美人们被送出宫时,皇后正忙着替皇上隔着帘子听大臣们商量省钱赈灾种种事宜,光是派谁当巡察使都足足吵了小半个时辰。王公公派来汇报皇上自杀最新消息的小太监隔一刻钟就换一拨,皇后愣是没腾出空来瞄上一眼。 然后就在丹阶下一群老头们吵吵得满殿都是嗡嗡声时,皇后一扭头,差点没给直接跪去椅子上。 在一群小太监身后,如果皇后没看错,她觉得……似乎露出了一片只有帝后才能专用的……明黄色衣角。 层层叠叠的小太监手脚并用的往旁边挪开两步,终于露出人群最后那可怜兮兮趴在地上的身影。 就和被主人丢掉了的狗狗好不容易循着味儿跑回来一样,皇上连看皇后的眼神,都闪着一层湿润润亮晶晶的光。 “我们讲和吧,你别生我气了,把媛儿放出来,好不好?” 皇后觉得自己不仅被闪瞎了,耳朵也应该被震聋了。 摇晃了一下身子,皇后抬手止住正对着自己滔滔不绝讲述种种不走官道运粮赈灾好处的年轻官员,默默站起来,扶着青萝走到丹阶下,缓缓朝着龙椅跪了下去。 “皇上心系万民,特意赶来早朝,臣妾喜不自胜。” 开玩笑,那一巴掌她还记着呢,这会儿要再跟皇上因为朱氏闹翻,难道她还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被皇上扇一次么? 自己跑来找死,就别怪她顺水推舟了。 官员们轰的一下,全都沸腾了。 年轻的还好,反正自入朝以来就没见过皇上几面,君臣之间感情还没好到那份儿上。有那老一辈的两朝元老,看着皇上长大,轻的激动得老泪纵横,重的已经直接喜抽去了地上。 第一回啊! 自皇上登基以来第一回啊! 居然是皇上自己主动跑来要求上朝啊! 果然市井民间传闻朱氏祸国是真的么,贵妃一家才倒,皇上就醒过神来了。 珠帘轻轻颤了两下。皇上基本上是被小太监们架了出来,捏着肩膀活生生给摁在了龙椅上。 满朝文武跟在皇后身后跪下,齐刷刷朝着龙椅上货真价实的皇上磕了三个响头。 金 銮殿上前所未有的叫得真情实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先百官一步抬起头来,见皇上已经开始在龙椅上左动右动扭屁股了,便又瞪了忠心耿耿跟了过来的王公公一眼。 后者差点没直接给皇后娘娘跪下了。 如果这会儿不顺着皇后,他当场就会被扣上一个阉人误国的罪名被推出去斩首。 问题是如果这会儿顺着皇后,回头他一定会被皇上活活打死…… 迅速抹了把冷汗,王公公也不过权衡了那么一瞬间,最后终于决定还是来抱皇后大腿。 皇上算什么,皇后刚刚才把贵妃一家子连根拔起,难道从皇上手里保一个太监总管还保不住么? “免礼平身。”替皇上喊话本来就是太监职责,王公公久不喊这四字,乍一出口,自己倒觉得有点怪怪的。 皇后顺理成章的又坐回了珠帘之后。 满朝文武眼巴巴的看着龙椅上坐如针毡的皇上。 皇上扭头目光灼灼的盯住珠帘之后的皇后。 一室,寂静。 最后,终于在涂相忍不住咳了一声,想给皇上提示一下先前讨论内容的瞬间,皇上也恰到好处的开了口。 只不过头依然没有扭回来。 “朕错了,朕不该为了区区一介昭仪就以寻死为难皇后,咱们讲和吧,媛儿也只是看朕着急,帮着出出主意,没做错什么,你别为难她了。” 满怀欣喜的文武百官再次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早听闻皇上偏宠贵妃冷落皇后,没想到朱氏一族都已经倒光了,唯有皇上还不知转圜,果真是被狐狸精迷得失了神智,否则何至于此。 “皇上,朝中正在商讨治理水患之事,朱氏一族之案昨日已经议完了。”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皇后无论是语调还是声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公正严明还带着一股子大义凛然,又刚好能让丹阶下最前面的几个老臣听得清楚。 贵妃冷宫赐鸩酒,贤妃赐白绫,朱相狱中自尽,亲族斩首,妻儿流放,后宫皇后动手,朝中涂相领头,朱氏一族被连根拔起,端的是干干净净。 如果皇上稍微肯费点心去打听一下冷宫行刑的时刻,又稍微注意一下朝中的动向,这个时候就应该跑去哭一哭他曾今言听计从的贵妃姐姐,说不好还能见一见她被灌下毒酒的狼狈模样。 只 不过有淑妃在,她怎可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朱氏再见到皇上。 “臣妾与朱氏一同侍奉皇上,素来情同姐妹,并无嫌隙,皇上怎会觉得朱氏曾经为难过臣妾?” 顿了顿,皇后微微抬了抬声音,替皇上把台阶铺了下去。 “还是说,朱氏同皇上出了什么主意,怎的让皇上误会臣妾会记恨朱氏?” 皇上最开始在荣华殿闹着要自尽的那一出,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以昭仪晋位把皇上压了下去,但外间多多少少都听了些风声。 更何况有东厂之后不遗余力的宣扬狐狸精魅惑后宫之说,昭仪迷得皇上以命相胁这一条,自然是头等证据。 只不过再捕风捉影,都不及皇上自己亲口说出来,来得准确。 皇后只恨没再来一把火,把朝中剩下的那点为朱氏一族说话的中立派,烧得一干二净才好。 “媛儿是一心为着皇后好,在朕面前时时刻刻都提点着皇后的好处,皇后怎的就不知道?”皇上压根没管身后丹阶下那一圈以涂相为首,越来越低的低气压,甚至整个人都趴在了龙椅背上,手扒着扶手,紧紧盯着珠帘后的皇后。 “媛儿天天和朕说,皇后最是关心朕的起居安危,朕若要立昭仪,只要做做样子,皇后纵使不高兴,立刻也会允了的。” 皇后:“……” 不过就是一年没见着皇上面儿,她是真的没想到,皇上已经被后宫那群蠢货给带得这么蠢了么? 他居然还真的给说出来了! 其实皇上才是真的想把贵妃彻底弄死的吧!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百官顿时彻底炸了。 贵妃教唆皇上自损龙体以胁迫皇后立西域女为昭仪。 往小了说是以下犯上大不敬,往大了说就是里通外国妄图篡位。 赐她自尽都算网开一面了。 皇后隔着帘子冲皇上默默笑了笑,扶着青萝站了起来,俯身冲着皇上拜了下去。 “皇上上朝,后宫不得妄议国事,臣妾这便告退。” 然后就一脸肃穆的转向了依然跪得直挺挺的小太监们。 “皇上胡闹,你们平时在身边伺候着的,也应该提点着些,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警醒着点,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跟着,皇上闹着要自损龙体,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么?”虽然说 对于小太监们而言,皇后这的确是第一次说这话,但皇后自己听在耳里,又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儿熟悉的微妙感。 “本宫让你们服侍皇上,不是让你们纵着皇上把这皇宫拆了的,一个两个不能替皇上分忧,倒跑来给本宫争着添乱。” 顿了顿,皇后居高临下,目光一个一个从小太监们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滑过去。 “皇上身边绝不能留无用之人,本宫瞧你们是在这宫里待得腻味了,既然腻了,那也就不用留着了,去内务府领银子,赶在今日宫门下钥前,出去吧。” 后宫里要说简单也简单,那群个莺莺燕燕三教九流,只差没把天家威严败去市井小巷,随随便便拉拢几个当枪使,要多顺手有多顺手。 要说麻烦,也挺麻烦,四妃九嫔皇后,叫得上名号坐得稳主位的,哪个不是朝中重臣亲眷世家贵女出身,关系一层一层错综复杂,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后宫里也照样跟着来上一份儿。 各家往宫里安插势力眼线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皇上身边有几个是真的冒死进谏,又有几个是推波助澜的,一时之间皇后也没办法全查个底儿通透,就算是查通透了,也不可能一次性找出个不打草惊蛇的法子来把人全发落出去。 能清一次是一次,至少这次赶着来通风报信看自己笑话的,绝对没好东西。 “本宫乏了,没工夫听你们喊些有的没的,皇上既然无碍,让王公公挑好的,再送去给皇上伺候便是。”揉揉额角,皇后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喊冤,扶着青萝走下丹阶。 末了,又和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一群乌压压的人脑袋。 “你们不是想来看看这后宫谁才做主么?得了教训就要认清楚,在这后宫里,谁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 第13章 离奇灭口 白行远冲进书房时,皇后正在凤仪宫拉着德妃淑妃一块儿喝茶吃点心。 软软糯糯的桂花糖糕和香脆浓郁的葱油薄脆,德妃喜欢吃甜的,淑妃偏爱咸的,皇后捧着茶盏,看着门外撒下来浅金色的阳光,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晃神。 自从进了宫,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悠闲过。 难得轮到一回青萝在后头急得跳脚,偏生青扇死活拉着不让她跑前头去,青萝把白状元搬出来了也没顶多少用,最后只能咬着想小手绢含泪看着皇后娘娘的背影,无语凝噎的说风水轮流转。 “皇上啊,又在砸东西了。”淑妃吃满意了,又喝了口茶压了压,才捏着帕子看着德妃笑,“姐姐可能还不知道,皇上今儿早上啊,又提姐姐了呢。” 德妃能从充容坐上妃位,本来就是靠的皇后的关系,整个人不言不语又不惹事,占着一宫主位,统共连皇上的面也才见过三回,一回是在新进宫皇上翻牌子,剩下两回是在阖宫大宴,远远的冲着皇上敬了杯酒,估么着在贵妃倒台以前,皇上连后宫里有这么一号妃子都不太清楚。 德妃老神在在的看了眼淑妃,又瞄了瞄依然愣神的皇后,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宗旨,把手里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放到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妹妹说笑了,皇上如今哪天不提着骂我两句。” 除去雷厉风行的皇后,放眼整个后宫,估计德妃风头比淑妃还要高上那么一大截儿。 皇上每到一个宫,就必得咬牙切齿把德妃祖宗八代都数落一遍,光是喊着吵着要把德妃乱棍打死一席草席卷出去埋了的话,都不知道翻来覆去叨念了多少遍了。 原因就是德妃在掌权之后的五天内,迅速无比组建出的那一个天杀的一个四书五经训练班,每册书每一页都按人头分配了下去,天天搁皇上耳边读,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一整本论语已经读了一大半了。 一天两天是情趣,天天来,那就是虐待。 等皇上回过神时,后宫里所有美人言行穿着风格都和皇后一模一样了。 衣服一件比一件多,裹得一层比一层严,脸色一个比一个黑,说话一个比一个死板。 张口是皇上以天下为重实不宜流连后宫,闭口提君臣父子人伦纲纪皇上要保重龙体弘扬国威。 有皇后娘娘余威犹在,哪个不长眼的蠢货敢在这个时候直缨其锋,只恨不得天天借着德妃的德政在后宫宣扬忠君体国。 “不管怎么说,皇上现在都会主动去上朝了,姐姐也可以放心了吧。”话在喉咙里三回五转,淑妃最后还是没敢把火引到皇后身上去,只能拿着德妃开涮。 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德妃的外号已经被皇上御口亲封德夫子,满皇宫里谁不拿着德妃当笑话看,不过就是机缘巧合封了妃,好不容易熬到贵妃倒台才出了头,能成多大气候来跟自己争? 淑妃贝齿咬着红唇,一双桃花眼水光洌滟瞄着德妃。 后者慢慢吞吞放下茶盏,手指虚点了点自己牙齿。 “妹妹,沾着葱花呢。” 皇后:“……” 虽然说是四两拨千斤,问题是这个方法也未免太……狠了点。 “皇后娘娘可能还不知道呢,皇上看着娘娘脾气好,这会儿又在想着要选秀进宫了,昨儿臣妾耳朵里吹过一句,似乎是皇上跟谁提这事儿来着。”等淑妃照完镜子,理好妆容,又重新换了件外衣,再坐下时,德妃已经迅速告退,回去给美人们训话了。 皇后心不在焉的瞄了淑妃一眼,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既然皇上有这个心,那就选,只不过最近闹冰灾,国库里着实没了银子,皇上这几年似乎也藏了不少体己,选美人的花销,便从皇上那儿直接拨了吧。” 停了停,皇后似乎还颇为缜密的心算了一下皇上的小金库,最后一脸严肃的又冲淑妃点了下头。 “应该够了。” 淑妃手里的葱油薄脆哐嘡一下,砸在了桌子上。 皇后娘娘……一定是被什么附体了吧! 于是就和德妃一样,淑妃也迅速无比的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告退回宫,整理年下该发放的节礼。 开玩笑,皇后娘娘都被气得要收缴了皇上的小金库了,她再留在凤仪宫点皇后的眼,那就是自己找死。 “娘娘,微臣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于是,等皇后打发走了淑妃德妃,又抽空接受了青扇狗腿的私人按摩之后,白行远已经在书房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磕下头去的时候,皇后甚至还清晰的听见了一声轻微的骨头咔嚓摩擦的声音。 “本宫最近……让你干什么了?”凭良心说,死去活来了这么多次,皇后多多少少都有些恍惚,又不敢真的把那些说过的话发生过的事拿纸笔记下来,全憋在心里,随随便便就给记混了。 她这次 是让白行远去干嘛来着? 啊对了,只是让他去散播个谣言,捎带着查查贵妃在宫里置办下的家底。 谣言散得不错,宫里的人虽然没清完,但也老实了不少,也够了。 没事特意来请什么罪? “微臣办事不力,皇后娘娘近日放出宫的那一批小太监。”白行远抬起头,一脸铁青,还顾忌着皇后好歹是一介女流,见不得太多打打杀杀,话到口边,又咽回去,换了个稍微软和点的说辞。 “全部……暴毙。” 皇后觉得,她似乎也理解了,淑妃那么好面子要形象的人,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把点心掉在了桌子上而不自知了。 “暴毙?”手指敲敲椅子边,皇后皱起眉头,“你大老远来这儿请了两个时辰的罪,就是为了告诉我,那群小太监全都寿终正寝?” “被人一掌震碎心脉,手法干净,一招毙命。”咬咬牙,白行远最后还是把实话兜了出来,“微臣清晨接到消息,所有小太监全被丢在乱葬岗,一个不少。” 那群小太监都是皇上身边能露得了头的,在宫里横着走惯了,陡然被放出去,难免对皇后心生愤懑,有那忍不住的,上午出宫,下午便开始在街头小巷乱嚼舌头根。 东厂本来还想杀几个杀鸡儆猴,再跑来跟皇后摇尾巴表忠心要奖赏,只没想到就几天功夫,鸡杀完了,猴也死绝了。 皇后顾忌涂相,又深居后宫,耳目灵通也就罢了,不太可能有条件自己养一批死士。 更何况这次出手如此迅速,就连东厂都未必能在几天之内把分散在京城的小太监们全都找出来一一劈死。 可若不是皇后下令,又有谁会如此死心塌地维护皇后。 “还有先前被皇后放出宫的宫嫔。”咬咬牙,白行远终于抬眼看向了珠帘背后,“亦无一人尚在人世,所有人,就埋在太监身下一层薄土之内,也不过是前不久的事。” 自然是前不久,尸身尚未烂透。 当时白行远便接到消息,被放出宫的宫嫔一天比一天少,他只想着是有隐藏在京中的势力将之软禁,整个东厂差点没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偏生是漏了一个乱葬岗。 若不是小太监被随手丢在面上那一层,只怕东厂到现在还在京城里乱翻达官贵人的私邸小院。 消息暗桩都被挖出来了不少,就没想找的人。 “娘娘……好手 段。” 皇后:“……” 关她什么事儿,她还打算那群人替她宣扬一下皇上是有多么不靠谱,迷上那位祸国妖姬把国事家事统统抛诸脑后呢,她不派人把她们保护起来也就罢了,怎么会去下杀手? 纵使要灭口,也得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你查了这么久,就查出来是出自本宫授意?”皇后屈起手指,不轻不重敲了敲椅子,“看来本宫还真没必要每年给东厂拨那么多的银子了。” 养一群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大内高手,她还不想死那么快。 “若是有人想把这脏水往本宫身上引,你们就该好好查查到底幕后主使是谁,若是没有,也该想想这个黑锅该扣去谁的脑袋上,跑来跟本宫请罪,你们的确有罪。” “幕后的确有人,只是请娘娘恕微臣的罪,尚未查出此人是谁。”据上次搁王府里的翻墙的厂卫说,还真看到了一个黑影唰的一下从墙头就那么飞了过去,三四个厂卫围着追,愣是被他给跑了,这话估计要让皇后知道,白行远觉得,自己离真正的与世无争翰林院也没啥距离了。 “只不过,微臣倒是有其他的发现,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一听。” 皇后干脆重重的敲了下椅子。 说就说了,还卖什么关子,以前自己喜欢玩说一半藏一半的事儿,现在只想来个痛快的。 白行远再次跪了下去,如果不是那道黑影,厂卫根本就不会发现毅亲王府还有那么一个密室,在天子脚下藏了几十年。 “毅亲王……擅自回京。” 第14章 打小报告 皇后觉得,自己最近的涵养真是越发的好了。 要搁以前,一听说毅亲王擅自回京,还把皇上瞒得死死的,不直接派人冲进亲王府,把那个密室拿火油烧了才怪。 大不了就当是天干物燥没小心火烛,末了赏亲王府管家一顿板子,再拨点银子重新翻修一下府邸。 现在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让白行远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看着就行。 只不过从东厂查出来的消息上看,毅亲王回京肯定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儿,前阵子才传回消息说毅亲王正在领兵主动发粮救灾呢,先斩后奏直接砍了一个县令两个主簿,又自作主张让地方上三个冲在赈灾第一线的白衣书生顶了这三个缺。 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了说,毅亲王一心为国,忠贞不二,危急时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算下来皇后还得出面勉励他一下他这颗忠君爱主的铁血丹心。 往大了说,那便是毅亲王以权谋私先斩后奏不将皇上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妄图谋朝篡位,拖出去砍了也不为过。 只不过皇后总觉得,大概是自己死那么多回,多多少少也看开了些,毅亲王最多也就图个那张龙椅,反正皇上也没正儿八经坐着,给他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都是姓谢的,多大点儿事。 “娘娘,您要去看看么,皇上身边的小乐子最近前天鬼鬼祟祟的往内务府里偷了套小太监衣服,说是自己衣裳破了要领新的,但那身板儿……啧啧,奴才看着啊,实在是不太合适。”虽然说没了隐瞒新美人损伤龙体知情不报的罪名,但很明显,贵妃私藏巫蛊用具而首领太监居然一无所查的黑锅更大,有了先前清理过一次内务府的经验,皇后再做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新上位的原范副总管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差点昏了头,隔三差五就往皇后宫中汇报思想,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恨不得自家娘娘第一个知道。青扇甚至觉得,只需要皇后娘娘动动嘴皮子,这货就能徒手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表忠心。 “皇上最近好像还挺热衷于在后宫赚钱的,这会儿正忙着在庆元宫里摆摊儿呢,不到半天功夫,整个西长街的铺子都被仿着挪进来了,整个大殿都摆不下了,皇上为着柳才人的胭脂铺比赵美人的水粉店多收了他五文钱银子,已经闹了足一个时辰了。” 皇后:“……” 五文钱闹一个时辰,说他是天子,皇后自己都觉得丢人。 “德妃娘娘去劝过一次,皇上直接拿扫帚把娘娘赶了出去,可是受了大委屈了,皇上还说……” 范公公说到兴头上,猛地醒起皇上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能入皇后的耳,生生刹住,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偷着往上瞄了眼,到底新官上任没经验,不敢细看,又赶紧垂了头,闭了嘴巴装哑巴。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皇上说本宫什么?背地里这些年,本宫听的难道少了?只管说,本宫恕你的罪。” 范公公赶紧跪下磕了个头,猛夸了一通果真皇后娘娘通情达理体恤下人,才虚擦了把汗,逼粗喉咙,直接把皇上的原话给学了出来。 “皇后用心良苦,朕岂能不知,朕贵为天子,怎能不知民间疾苦,这后宫之中体验庶民生活,自是对朝政有益,皇后让人读了这么久的诸子论语,朕也算开了悟,便是皇后亲来,朕也如此说,谅皇后也不能说朕哪儿错了。” 皇后觉得,她都能直接想象出来,皇上说这话时,脸上那股子掩盖不住的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皇上在还是太子期间,保持了三年那股英明神武运筹帷幄的劲儿,她自己都怀疑,自家爹眼瞎了才会支持这种货色坐上龙椅。 “所以,你觉得,皇上最近这是想要做什么。” 什么皇上亲自体验民间疾苦,这种话放在后宫里,有人信才叫见了鬼。 “娘娘明鉴。”范公公连头都懒得再磕了,直接就把脑袋贴去了地上,“奴才已经在宫门口都派了人守着了,上次娘娘主持清扫,奴才也给娘娘回过宫墙修缮,后宫能搭软梯的地方,好爬墙的地方,奴才也都留意着,派了人了。” 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皇上这又是心思活络要出宫了是吧。 皇后默默在心里替范公公把没出口的话补全。 没钱全国性的选美人,干脆自己跑去街上找么? 他干嘛不直接带个鸟笼子穿身绸缎衣服,上街装暴发户的儿子调戏良家妇女啊! 碰到好看的直接招呼狗腿子们抢回宫里,那多爽快! “范总管来回本宫,看来是已经有些眉目了?”随手拿了柄玉如意搁手里捏着,皇后总觉得手感没有笔杆子来的舒坦。 “娘娘厚待奴才,奴才不敢不尽心。”皇后难得没有满口仁义道德礼义规矩,还近乎苛刻的赏了个夸赞,范公公顿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轻了几分 ,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飘。 “皇上已经打了个包袱,就藏在启元殿的龙床底下,包袱里有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二十几两的散碎银子,几件金玉首饰,两件换洗衣服,一件半旧的,一件簇新的,小乐子这几天老在御花园里鬼鬼祟祟,奴才私心揣度着,要么是觉着东角上矮墙那儿侍卫换班有些懈怠,能翻出去,要么就是声东击西,昨天皇上还暗示让几位昭容娘娘把出宫的腰牌拿出来当货物卖呢。” 皇后:“……” 她倒是没发现,这位新总管太监再历练历练,都能直接去东厂报道了。 今儿上午德妃来回话时,还只说皇上变得乖巧了,都不提要自掏腰包选秀的事儿,话里话外着实夸了一通,丝毫没提自己被扫帚赶出来这一茬。 “就这些?范总管,本宫提拔你,你不会是想让本宫失望吧。” 然后大概是皇后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话音刚落,下面跪着的胖乎乎的首领太监明显愣了那么一愣,才从善如流的又接了下去。 “娘娘明鉴,娘娘恕奴才死罪,奴才才敢说。” 皇后连安慰都懒得安慰了,挥挥手示意不管他说出什么来,都没他什么事儿。 “奴才……奴才本也不知道的,以往皇上要出宫吧,都是去京郊游猎,又或者是去行宫游玩,再者去临近乡下小住几天,只是这次……” 顿了顿,范公公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咬牙,重重的磕了个头。 “只是这次,奴才打扫皇上寝殿时,发现一块丝绢,不是上用之物,奴才觉着奇怪,就去问了问负责采买的公公,这才知道,这绢帕……绢帕是出自秦香楼。” 按理说皇上应该不太可能看中这种下等货色,就算是看中了,也不可能藏起来,烧掉之后记在心里,才是皇上一贯的作风,问题是这种还散发着浓浓劣质香薰味的丝绢又实打实的在皇上包袱的最底层下压着,叠得整整齐齐藏在一沓银票中间,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拿了银票出来抖一抖,压根就发现不了皇上还藏了这种东西。 皇后扭头看向青扇,青扇眼神又飘向青萝,后者淡定的摇了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京城还有这么一地界。 范公公只恨不得四爪都抠去地底下。 “回娘娘……那是东市街上最大的……青楼。” 第15章 人傻钱多冤大头 皇上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偷摸溜出宫时,身后跟着的,不仅有内侍、侍卫、暗卫,以及……皇后。 当然,皇后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出宫的日子,不是跟着皇上出去祭天,也不是跟着皇上出外郊猎,更不是跟着皇上巡游四海,而是……逛青楼。 作为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典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妇德的基础,别说偷溜出去,哪怕是上元灯节这类可以堂而皇之带几个丫鬟出相府的日子,皇后都绝少踏足京城大街。 最多坐着辇轿,远远的看上一眼,到底也没什么太多可玩的。 街上的人既没多个鼻子,也没少只眼睛,时不时就是偷儿偷了钱袋,泼妇当街喊骂,小孩子跌倒在路上哇哇大哭,以往皇后听着只觉得心烦。 当然,现在偷摸跟着皇上,皇后更心烦。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范公公作为检举皇上出宫第一人,当之无愧的陪在皇后身边,白行远只能不远不近的装作路人跟着,好不容易等到皇后发次话,范大狗腿已经当先一步上前,连皇后的手都搀着了。 “回娘……夫人,那青……啊呸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乱说脏了夫人耳朵。” 不轻不重的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范公公差点没把腰给闪了。 “那秦香楼啊,规矩白天是不开门的,依皇上的脾气,这会儿应该会去聚贤酒楼听……吃饭。” 皇后瞥了一眼范狗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若不想说实话,有的是人替你说。” 街边小店再精致,能赶得上皇宫里的御厨? 皇上就是再不成器,那也是锦衣玉食金奴银婢伺候着起来的,口味挑得皇后是自愧不如,回回溜出宫去都得自带厨子和碗碟,这会儿只带了俩小太监就出门,能搁外头吃饭? “聚贤楼前阵子新来了位唱曲儿的姑娘,上次老爷偷溜出来听了一段,若不是夫人您恰巧派人把老爷请回去,这会儿那姑娘应该已经在宫里了。” 白行远面无表情的撵上来,迅速在皇后耳边念叨完背景介绍,又板着张脸越过皇后,走前头去了。 皇后:“……” 从前好歹还都是些良家女子拣进宫,现在倒好,唱曲儿的来了,说不好还得来个青楼花魁,她还不如直接放手让皇上去选秀呢。 “哎哟哟娘……夫人您千万别多想。” 天字第一号狗腿范大奴才点头哈腰的紧紧跟在皇后身侧,腰都快折得和地面平行了,“老爷也就图个新鲜,聚贤楼那姑娘哟,哎哟哟夫人您别看着地价小,那姑娘可是心气儿高,奴才说句掉脑袋的话,这宫里多少主子都拼不上哟。” 皇后觉得,说不好这是大实话。 宫里头那些个歪瓜裂枣,换了是她,她也看不上,也就是皇上图个新鲜,藏着掖着运进宫里,没两天就腻了。 “奴才给夫人告个罪,前几天趁着宫里采买的功夫,奴才偷偷去聚贤楼看过一眼,哎哟夫人您是不知道,聚贤楼里多少名士才子们争着要见那姑娘一眼哟,那场面,咱皇上……老爷呀,大把的银子砸下去,那姑娘连眼角都没瞥上一眼,要说长相吧,也没多漂亮,满嘴的大道理,按说咱老爷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了,就不知道老爷到底是图的什么……” 范狗腿咕咕叨叨自己就住不了嘴,边说边叹边摇头,倒把皇后的兴致勾上来了一点。 沦落到酒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还满嘴家国天下故园情怀,京中才子全给捧上天去,凑上皇宫发落了一批美人出来有了空缺,再连上毅亲王擅自回京,这事儿是得有多凑巧。 “既然皇上喜欢,本宫自然也得瞧瞧去,总不能宫里头的还比不上外面街头的,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这么些日子忙着死去活来的,她倒是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还换口味了。 几天四书五经听下来,难不成还真把皇上的口味从身娇腰柔的小浪蹄子,活活拗成了一本正经的女夫子? 如果说聚贤楼还算是地价小,平心而论,还真挺冤。 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赶上殿试,全国各地上京赶考的举子十个有八个都会住进去,剩下两个没钱的,晚上找间破客栈安身,白天也得巴巴的赶过来以文会友。 平日里更是热闹,什么京中八才子,江南三才俊之类的京城单身王老五,没事儿就喜欢往聚贤楼里坐着喝茶聊天,日子一久,把一个俗透了的名字,生生给拗成了京城第一风雅所。 哪怕是白行远一大早就去安排,也不过是在角落里给自家娘娘抢到了一个小小的雅间。 范狗腿早在青扇推开门的那一刹就抢了进去,趴在地上给拿袖子给皇后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凳子,又手脚麻利的从包袱里抽出一套茶具摆在桌上,才恭恭敬敬请皇后坐下。 “娘娘您瞅瞅,这还没到中午呢,多少青年 公子都搁这儿啊,您也别怪罪白大人,最大最亮敞那四个雅间,早在年前就给包出去了,旁的人啊,就是想进去送碗茶,怕是都没那资格,哎哟哟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您点名要那些房间啊,那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那是这起子眼皮浅的人呐,没福!” 范狗腿似乎是扒皇后大腿扒上瘾了,死活贴在皇后身边,一步都不肯往外挪,店伙送了热水进来就粘着泡茶,连茶叶末子都赶好了,才把茶盏恭恭敬敬的送到皇后手边。 “既然雅间不好找,那就大堂。”皇后压根懒得接茶,招招手让青扇出去找白行远传话。 要搁以往,皇后铁定是要最大的雅间,再让青扇盯着,整间屋子重新打扫一遍,满屋摆上时新花卉,地上铺好金丝鹅绒软毯了再进去,但现在皇后也想明白了,来都来了,好歹也得听听别人说些什么才好回去。 坐在雅间里,满眼看到的还是宫里看腻味了的那几张脸,跟没出来有什么分别。 青扇颇觉同情的看了一眼马屁拍在马腿上,整个人捧着茶盏已经僵在皇后身侧的范狗腿,开门让白状元清场。 “皇上喜欢坐哪儿,本宫就坐到皇上看不到的地方去。”皇后颇觉自嘲的摇了摇头,自己都被自己话里那股子落寞无比的酸醋劲儿给逗乐了,“皇上大概还在为朱氏的事儿生本宫的气,若是让皇上再在这儿看到本宫,怕是连这儿都不想来了,岂不是少了个散心的去处,白白让皇上心情郁结,反倒不好了。” 范狗腿找着台阶,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去,张口就是皇后娘娘体恤皇上贤良淑德世所罕见。 再然后,皇后就看到,门口站着的白面小青年,似乎从气质上来说,不太像白行远带出来的东厂厂卫,更不像御前侍卫…… “皇……后?”提着紫砂茶壶,穿着青色长衫,气质上一看就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青年,在范狗腿声泪俱下的喊完一系列阿谀之辞后,先是狠命盯着皇后看了两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紫砂茶壶,最后干脆伸手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还没等回过神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就给架上了脖子。 “娘娘,灭口么。”隐藏在暗处的厂卫只恨自己不能先把自己灭口,再把外人灭口,不过就是恍了下神的功夫,居然就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凑巧的从皇后订的雅间经过,居然还正赶上皇后开门,里面喊话,白大人不在门口守着的空挡。 皇后:“……” 她突然觉得,东 厂……大概真的得换一批人了。 本来她还能勉强撒个谎,随口编个世家小姐溜出家门来的名号,糊弄一下看看能不能过关。 这一出倒好,板上钉钉,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青年神情恍惚的伸手,中指拇指相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弹出一声清越悠扬的剑鸣,又迷迷瞪瞪的再次看向皇后。 “怪事了,难不成昨晚喝的酒,到今天还没醒么……” “下去吧,本宫是出来看皇上的,不是出来开杀戒的。”头痛的揉了揉额角,皇后干脆重新坐了下来,示意青扇关门。 厂卫福至心灵的一脚把书生给踹了进来,恰巧踹到皇后跟前跪着。 皇后也懒得喝茶了,就搁椅子里坐着,青扇走回桌前,和范狗腿一左一右站在皇后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秦政之。” “哪儿人。” “东阳县人,上京赶考,来早了,就住下了。” “第一次来京城?” “是,第一次,住了三个月了,再不开殿试,盘缠就快没了。” “住在聚贤楼?” “要省银子,和朋友合租西郊的小四合院。” “经常来这儿么。” “所有赶考的天天都来。” 与其说是秦政之胆子大,不如说是他还没从一介布衣直接面见皇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答如流得和条件反射一样。 皇后也挺满意他这个随问随答,绝对实话的状态,喝了口茶,趁热打铁。 “这儿有什么好的,天天来?” “京城世家公子都喜欢在这儿,最近还有个唱歌的婉姑娘,我觉得不怎么样,但高公子喜欢,贺公子也喜欢,还有个冤大头的黄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最近天天往里头砸银子,大家都来看热闹。” 皇后:“……” 不用说,高公子是兵部高侍郎家的不知道第几个儿子,贺公子绝对是大理寺丞家的独子,至于那个冤大头的黄公子,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了。 她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这些个名流公子穿着朝服进了金銮殿,三跪九叩之后抬头看见龙椅上坐着的就是当年他们口中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16章 泄题 事实上,无论皇上是打了自己多少回,还是和自己吵了多少回,还是杀了自己多少回,皇后总能惊喜的发现,皇上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自己对于他认知的下限。 皇上没进门之前,皇后想着左不过他也就是跟着一般的公子们递点儿诗文,塞些银票,再碰上一鼻子灰,灰溜溜的跑去秦香楼找回场子,否则也不会被人叫成冤大头。 但真的等皇上带着一大波子侍卫们冲进大堂时,皇后只想仰天长啸,这货不是我夫君这货不是我夫君。 “今儿这聚贤楼,我家公子包了。”侍卫开道,太监清场,皇上大马金刀的往一楼大堂里一坐,轻车熟路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子银票,重重往桌上一拍,身边的小乐子立刻扯着嗓子叫唤开了。 边叫还边把手里拎着的包袱重重往桌上一拍,手脚利索的打开之后,满包袱白晃晃的银子顿时闪瞎了皇后的狗眼。 “马上走的,我家公子每人赏银二十两。” 皇后默默的把头埋进了掌心里。 偏生秦政之还在先前条件反射科普背景的状态里没出来,好死不死的搁皇后耳边嘀咕。 “不就是有几个钱么,仗着家里好,就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感情上次高公子还打得不够狠,这会儿又换了,前次写诗给婉儿姑娘,被当场撕得粉碎扔下来,不死心,又作文章巴巴的递进去,这倒好,婉儿姑娘没撕,给一顿骂的批了出来,现在又来砸银子了。” 皇后真的是没脸承认,下面那个状似暴发户的冤大头,就是当今天子,自家夫君,当年英明神武的储君太子爷。 “那篇政论,婉儿姑娘当着面揉了扔他脸上,倒是被人誊写出来了,人人手里都有一份,写得那叫什么事儿啊,难怪人婉儿姑娘气得直哭,换了是我,我也觉得那就是在羞辱人啊。” 皇后直接看向白行远。 京城里人手一份的东西,她就不信东厂头子会没见过。 只不过估计是写得太难磕碜,瞒着没给自己看而已。 后者一脸淡定的冲皇后点了点头,附耳冲青扇嘀嘀咕咕了半天,青扇又凑到皇后耳边过话。 “白大人回娘娘,皇上是写了一篇策论,虽然文意有些不通,但题目是极好的,难为皇上能想到,娘娘看在皇上这些天还颇有进益的情分上,别生气了。” 秦政之直接往隔壁桌要了份皇上御笔亲写的政论,双手捧着,恭恭敬敬过来拍 皇后马屁。 然后,皇后的脸,就那么直接青了。 范狗腿第一时间溜去了白行远身后。 “这是……题目?”皇后捧着薄薄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只觉得手抖得都快捧不住了。 她都不用去看皇上到底写了点什么,光题目就能砸死她。 秦政之倒是和白行远意见相当一致,见皇后不语,还当是被里面有辱斯文的内容气得说不出话,又狠狠的往皇后心口补了一刀。 “文意是狗屁不通,倒白费了这么个好题,若是让草民来做,这题刁钻,一时之间也未必能做得十全十美。” 皇后:“……” 如果不是看在祖宗法度上,她真的想一刀砍死这不争气的玩意儿! 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殿试题目,明明是拿黄纸固封锁在锦盒里放在书房的,就连青萝都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天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拆开了看! 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殿试题目,明明是拿黄纸固封锁在锦盒里放在书房的,就连青萝都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天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拆开了看! 还拆得不留一丝痕迹,连锦盒外面的封条都丝毫没破! 好好的写写诗题题字画张画不比什么都强么? 做什么策论!你丫做什么策论啊! 这会儿倒好,满京城都知道殿试要考什么了,她还拿什么去开殿试,拿什么去开! 真的给满京城的举子们发点儿盘缠,打发他们回家去么? “给本宫……本宫查。”皇后是真碍着亲民和善的面子上,否则早让人把秦政之这个碍眼玩意儿给敲晕了。 皇上十年难得主动进一回书房,更遑论会在书房里翻出拿封条封好,又藏得严严实实的殿试题目,若是真想找题目,多半是往后宫里去问那些个美人要主意。 能够关心殿试的,宫妃里,要说德妃,皇后恐怕还信些,只不过德妃这阵子天天让人给皇上读四书五经,仇恨值拉得比自己还满点,皇上看着她就烦,怎么可能会去问她殿试试题藏哪儿。 其他的人,只当殿试题在那些个老臣手中,不会想到今年居然是皇后心血来潮亲自出题。 以皇上的智商,能想到去书房里偷试题,本来就不可思议。 但居然一介酒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能想到以试题来刁难人, 还好死不死的把皇上问了个倒,就更有意思了。 连诗书都不通,皇上又怎么会自己想到要再自曝其短的写政论。 “白大人,本宫今晚要去秦香楼。”深吸一口气,皇后定了定神,勉强冲秦政之笑了笑。 “既然和秦公子遇上,当属缘分,不如秦公子便先同这位大人一起,为本宫去秦香楼打点打点吧。” 先前犯错的厂卫二话不说,拎起秦政之的后领子就往外跑。 “娘娘,出事了?”范狗腿一路跟着秦政之往外跑,皇后也便没再多事出去,白行远关了门,权当雅间已经空了。 皇后手指点了点手中卷宗。 “给本宫把那位婉姑娘查清楚,能撺掇着皇上把本宫出的殿试试题偷出来,发得满大街都是,还真是够本事了。” 白行远瞬间明白,刚刚秦政之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皇后能说皇上狗屁不通,就连他也只能说皇上只不过是心思没放在这些上头,秦政之又算个什么东西? “只怕秦香楼也没多干净,正好今天在,东厂就趁今晚给本宫仔细查,毅亲王才擅自回宫,皇上便出这么大的事儿,先前皇上作的诗她撕了,这篇政论,只怕比那首诗还要不通,怎不见她撕,还抄得满京城都是?” 白行远低声应了,末了,又抬头飞快瞄了一眼自家娘娘。 “娘娘觉得,这些与毅亲王有关?” “你也算与本宫皇上一同长大,毅亲王是什么心思,你看不到?”皇后冷哼一声,“享亲王尊位,府邸留京,封地照赏,俸禄不缺,兵权都与了他一半,居然还不想着安分,真当本宫是死了么?” 若不是顾忌着涂相把持朝政一说,她早在皇上登基之初,就趁热打铁把毅亲王手中兵权收了,朝中会打仗的又不止他一个,忠心耿耿没有反意的就更多了。留下亲王俸禄,再把人赶去封地,逢年过节召他回来安抚两下赏杯酒,能留着这心腹大患在皇上身侧? 若果真如此,连带着贵妃都没了想头,她何至于会落到被皇上连杀四四回的境地! “若真是毅亲王手笔,只怕一晚上,微臣查不出什么来,娘娘出宫虽做得隐秘,但毕竟出来久了,毅亲王已得了消息,再在宫外,恐怕会有危险,不若娘娘晚上便回宫,给微臣三日时间,定不负娘娘重托。”就算是出了宫,白行远也不敢真坐在皇后对面,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门已经关严了,到底又压低 了些声音,“那位秦公子,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皇上写的狗屁文章,倒是看得有些好笑。 果真就如秦政之说的一般,但凡是个有些知识的,都会觉得这种东西有辱斯文。 “派人跟着他,但凡泄露一丝消息,格杀勿论。” 顿了顿,皇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本宫瞧他,胆子倒大,也去查上一查,若是身家清白,替本宫把他留在皇上身边,以后也是个得用的。” 白行远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刚想出门,手才放上门口,又缩了回来,一脸尴尬的回头,看了眼青扇。 “娘娘……还请在此宽坐,外头似乎……打起来了。” 当然,就算是白行远不说,皇后也知道了。 那几声摔凳子砸桌子的声音,就算是把门关得再严实,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中间夹杂着皇上命令那些个狗腿子狠狠的打的兴奋嗓子,打死了算他的打不死也算他的,他上头有人种种之类的话,皇后是真的不想再管了。 下次批折子,她果然应该好好安抚一下贺大人…… 第17章 关皇上 皇后也没想到,白行远做事还能做得这么利索。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群差役就拿着全套枷锁冲了进来,为头的扫了一圈战况,干脆利落的一脚就把好不容易翻身,压着高公子扯头发的皇上给踹去了地上。 然后一群衙役喝住正打得热闹的家仆和侍卫,每人脖子上都架着把明晃晃的刀子。 “天子脚下,你们公然砸抢,还有王法么!” 为头的一脸谄媚的把毫发无损的高公子扶了起来,还狗腿的替他拍了拍灰,紧接着又一脚把才晕晕乎乎打算自己爬起来的皇上踹去了地上。 “你来得正好,京城重地,此人枉视王法,本公子正要差人去找你。”高公子一身白衣上多了好几道灰印子,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头发,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被踹得爬不起身的皇上。 “本公子还不知道,原来天子脚下,也会出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儿。” “放肆,我家公子何曾强抢过民女!”皇上从来胡作非为,皇后也不敢真的给他配那些个能飞檐走壁武功高强的侍卫,只怕一个不小心,皇上能带着这群人把整个京城都给烧了,左不过皇上每天都在宫里,一大群人围着,碰不着什么需要动刀动枪的危险,皇后也就多挑了些看上去身强体健,实则只会些粗浅功夫的侍卫,来给皇上当贴身近侍。 为头的先是狗腿的冲着高公子笑了笑,转脸就是一脸轻蔑的看着替皇上喊冤的侍卫。 “你家公子算个什么东西,高公子会冤枉你?这店是你们砸的,人是你们喊的,名是你们叫的,难道是高公子请你们来打他不成?天子脚下,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抵赖的。”说完还特意走到皇上面前,蹲下来,先噼噼啪啪扇了皇上几个大嘴巴子,又一把拎起皇上衣领子,又狠狠把人往下一摔,顺带还踩了两脚。 “你说是吧,你说上头有人?我倒要看看,你上头的人是谁,是仗了谁的势,敢在京城撒野。” 皇后:“……” 摸着良心说,皇上上头吧……还真没人了。 他自己就是最上头的那个了。 先前喊冤的侍卫一脸悲愤的看着自家主子被直接摔晕了过去,又被活活给踩醒,往上迷迷瞪瞪的看了一圈,才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打了。 “你……你敢打朕?” 大概是皇上被打完之后身虚体弱,为头的差役也没听明白最后那个朕字,反而是又拿刀背拍了 拍皇上侧脸。 “你说什么?你砸人店还有理了是吧,今天不给你点教训,看来你是不服气了?” 皇上终于……怒了。 先是回光返照的一巴掌挥开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刀,又蹦起来直接一记老拳打在了为头差役的鼻梁上。 “朕乃当今天子!你居然敢如此对朕无礼,来人,给朕拿下这个逆臣贼子!” 皇后默默在门背后,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所谓皇上这个身份,也得喊出来有人信才是。 知道皇上不靠谱的,都是能在朝中说得起话的官员,谁敢没事出得宫来乱嚼皇上的舌头根? 皇后对外一贯是好事都往皇上脑袋上堆,这几年没出过饥荒也没闹过大瘟疫,普通平头百信只当皇上是难得一见的盖世明君,有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在,谁能想到玉玺是皇后拿在手里盖印。 再者皇上这几年被皇后藏得是深居简出,一介布衣谁能见过皇上长什么样,就连高公子也没能有机会进过宫,更何况是皇后特意吩咐了白行远,一定要找刚进衙门的新差役来抓人。 “大胆!居然敢污蔑圣上!”为头的差役还处在被砧板上的小肉块反咬一口的震惊之中,倒是高公子回过神来,直指皇上鼻尖,手指还微微有些颤抖。 皇后觉得,那大概是被气的,为着皇上污蔑了他们这些布衣心目中圣明无比的男神。 “啊呸,你是皇上?”为头的差役终于回了魂,一挥手,一堆衙役直接冲着皇上扑了过来,连皇上最后喊的那句朕有腰牌,都活活被淹进了人堆里。 为首的差役一边和高公子一块儿围观群殴,一边还捏了个兰花指,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补了一句。 “你要是皇上,那我就是正宫的皇~后~娘~娘~了。” 白行远跟在皇后身侧,一脸阴沉的往外看了为首的差役一眼。 “娘娘。”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让衙门今天不必开庭审了,先关一晚上再说,皇上左不过今晚不打算回宫,住哪里不是住,至于这个人,你看着办,不必来回本宫。” 出来丢人现眼好歹也要顾及一点自己的脸。 先前说自己是仗势欺人,皇后好歹还觉着有点欣慰,总算知道顾着皇家颜面。 这会儿倒好,被人打两巴掌就把身份嚷嚷出来,他不怕被人笑,总也得 防着有人行刺吧。 “让东厂好好看着皇上,别让人趁机下了手。” “此人粗鄙庸俗,污蔑圣上,只怕如此犯上作乱的言论,不好满大街的嚷嚷。”高公子一拂衣袖,本还想掸掸袖子上的灰,一低头又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全都是灰,便也作罢。 “堵了他的嘴,扔大牢里,这人敢如此在京中横行霸道,必定有人撑腰,你们带下去,只管好好审,审出来了,也是你们大功一件。” 皇后觉得,高侍郎还真是教出来了一个颇合己意的儿子。 “娘娘,皇上那儿,微臣会亲自看着,以防万一,只不过……”所有侍卫早在皇上被打之初就全被捆了丢去门口,衙役们足足打了有小半个时辰,为首的才意犹未尽的喊了停,给皇上戴上全套的枷锁,还往叫上栓了俩防止犯人逃跑的大铁球,这才一走一踹的押着人回了衙门。 皇后早就懒得再看,让白行远关好房间门,只等聚贤楼全部关门了,自己再从后门走。 “只不过你没亲自看着,本宫去秦香楼,总有些不太好是吧。” 白行远默默的点了点头。 “娘娘若觉得秦香楼古怪,微臣自会替娘娘查明,娘娘无须身犯险境。”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就是心再大,也不可能放着皇上安危不理,更何况皇上去逛青楼,想必东厂每每都派人暗中跟着,前因后果只怕是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只不过怕自己听了觉得齿冷,加之皇上也没出大事,便也没往自己这儿报。 毕竟要是把皇上每天做的那些个事都给自己来说上一遍,不用七天,自己就能给活活气死。 “那便去查,皇上怎的就对一个青楼女子如此上心,实不像是皇上从前的喜好,本宫实在担心。” 白行远斩钉截铁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直接翻窗户蹦了出去。 然后就在窗户合上的那一瞬间,皇后只来得及看到青扇忽然整个人身子一歪,接着一个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黑色身影一手抄起青扇,轻轻把人放在地上,又伸手蒙住了自己嘴巴。 再然后,走廊上似乎是板壁摩擦打开的声音响起之后,毅亲王那化成灰她都听得出的美好嗓音,就在一墙之隔的板壁的走廊上,出现了。 “居然还有东厂的人,皇兄不都已经被押去大牢了么。” “王爷英明。” “这可巧了,居然 有东厂的暗桩在,还能放任小小一个衙役把皇上下狱了,整个京城,还有谁那么大胆子?你们最近是越发的长本事了。” 回话之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恭恭敬敬的继续回话。 “回主子,小人查过,带人抓皇上的是新进衙门的差役,今天本不该他当班,只不过当班那人昨夜吃坏了肚子,临时请了假,才让他代班。下头的人,谁能见过皇上真容,连高侍郎家的公子都没能见过,还跟着去往衙门里送了不少打点,说让判得重些,就连今日当值那人昨晚吃剩的吃食,小人也去看过,确实是坏的,东厂得皇后娘娘严令,不得轻易出手,皇上这事,实属巧合。” “皇后最近倒是奇怪,从前皇兄若是一会儿不见了,她便着急得不行,今天这么久了,也没见她有动静,不像她。” “容小人说句犯上僭越的话,皇后娘娘最近的动作,都不对劲,是不太顾着皇上了,后宫也放手交给德妃淑妃,大家都说皇后是被皇上那一巴掌打得伤了心,小人觉着也是,皇后和皇上成亲多年,这还是第一遭动手,难免寒心。” “上次的事,查出来了么。” 于是隔壁又是一声膝盖撞地的声音。 “请主子恕罪,小人无能,实在查不出来,东厂也在找,到底是谁能一下子把这么多人杀得这么干净,没留一丝痕迹,但也没消息。” 皇后把蒙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给扒了下来。 她还在想着怎么去找这位天卫,这倒好,自己就这么巴巴的送上门了。 第18章 出现 “大胆,私自窥视本宫乃是死罪。”虽然说这种话,让青扇或者青萝这种既可以充当侍女,又能在必要时候充当狗腿的人来说,气势上更加流畅一点,但介于范狗腿早就和青萝回了宫,白行远跟着皇上去大牢里打点,外带青扇已经第一时间倒地不醒的惨烈现实,皇后最后还是自己说了出来。 天卫早在皇后扒拉下自己手的那一瞬间飘离了皇后身边,一直听得外面彻底没了声息,才冲皇后点点头,表示解禁。 等皇后一口气流畅的把罪定完,施尉一张门板一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讥讽的笑容。 “天卫连皇上之命尚且不用听,何况皇后。” 换言之就是大爷我杀了你那么多次,只要我想,以后杀你的机会动动手就有了,你还不知好歹的跟我讲规矩? “既然如此,你可是想再杀本宫一回?”皇后早就已经接受了这种死去活来的设定,破罐子破摔的坐在凳子上。 只不过他说天卫可不听皇上之命? 那他最开始杀自己那几回算是个什么事儿! “你是例外。”施尉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皇后不也试过了么,那天我没杀你,这次自然也不会。” 皇后:“……” 合着那天他就一直暗搓搓的躲在角落里面,看着皇上发疯自己作死呢。 “朱氏一死,皇上闹着要自杀的心自然淡了,只要与皇上性命无碍,我无无须动手。”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皇上闹这要用自己的命换个狼女的命,果然是朱媛挑唆的! 她果然当初进宫时就不应该留着这么个祸害在皇上身边! “与皇上性命无碍?”皇后整整被弄皱了的衣袖,重新坐了下来,“你方才说皇上之命亦不用听,可如今皇上深陷囹圄,毅亲王擅自回京,正是行刺大好时机,你又如何跑来这里与本宫说闲话。” 估么着又是死到临头了,皇后也懒得把白行远那杯压根没碰过的茶推给施尉。 “是本宫着人把皇上关进大牢,上次皇上并无自杀之心,你无须动手,这次却是本宫之过,若皇上有何损伤,你岂不是要与本宫拼命?” 后者继续摇脑袋。 “第一,这次我既然主动现身,就没有打算再杀你一回,你杀朱媛两回尚且嫌烦,何况是我杀你四回。” 皇后:“……” 这 话说的…… 别说两回,就是上百回把朱媛挫骨扬灰,她都不会嫌腻。 抢她丈夫还教唆她丈夫去死顺带着还要把她一块儿拉下水,她前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同侍一夫的好妹妹。 “第二,天卫只需找要结果皇上性命之人,其余人,无碍。” 这话皇后听明白了,合着天卫的作用,就是只要杀死那个给皇上下毒又或者是要行刺皇上那位刺客,至于其他幕后主使间接凶手,压根不是他要管的范畴。 到底是哪一朝脑抽的祖宗定下这么个鸡肋的存在啊…… 反正已经说开了头,施尉也不介意皇后再多听一点,自己拉了张凳子坐在皇后对面,还倍儿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能知晓天卫存在的,只有历任天子,但皇上也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而已,这人在哪,是谁,长什么模样,一概不知,天卫只有在皇上性命受到威胁,而身边又无旁人护驾时才能出现。” 顿了顿,施尉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后,手指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沿。 “恭喜皇后,咱们皇上不算彻底没脑子,朱氏向皇上进言欲立狼女必得先除皇后时,皇上忍住了,没和她提有我这一回事。” 皇后觉得,虽然说没让朱氏一族知晓天卫之事是好事,但这话从他嘴巴里吐出来,是在算不得是一种夸奖…… “自然,以自己性命为筹码,逼我出来的法子,全部只有皇上一人知晓,皇后若不是把皇上管得太紧,身边一个好用的侍卫都没有,太监宫女乃至嫔妃,也没人敢真听皇上的来与皇后作对,皇上何须出此下策,用完手中最后一枚保命棋子。” 于是,这回换成是皇后,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施尉了。 “听你如此说,似乎你跟着皇上已经很久了?” “自从皇上被立为太子,我就跟在皇上身边。” 皇后手指虚点了点门外大堂的方向。 “那依你之见,若本宫在皇上身边尽放些得用之人,忠心劝诫者留不下半条命,能留下的,必定是那些个佞臣贼子,有他们在皇上身边,这整个京城,能不被皇上拆了?” “更何况本宫与皇上夫妻本为一体,本宫自然不会存有害皇上之心,宫人对本宫尽忠,自然就是对皇上尽忠,有何区别?” 施尉:“……” 这倒真是实话。 只不过,难道正常的不应该是宫人对皇上尽忠,自然就是对皇后尽忠才对么…… “今日你救本宫,本宫实不知所为何事。”大家都是一块儿死过好几回的人,皇后也懒得再绕圈子,只不过先前杀自己四回的怨念实在太过深厚,就算有一块儿死回去的情义在,皇后也真心没办法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你只用管着皇上性命,本宫之命于你何干?” 施尉似乎是相当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 叫完之后又默默想了想,一直等想好了才再次开口。 “虽然我跟在皇上身边,但东厂暗部也不是真吃闲饭的,我平时除了跟着皇上跟紧一点,其实还是很闲的。” “王爷虽不能对皇后下杀手,但抓走皇后囚禁,派宫中暗桩对外声称皇后卧病,这种事情他还做得出来,只要撑过一时半会,再以皇上囚禁皇后之名率人逼宫,结局还是一样,你说我是愿意背着皇上躲过几千号禁卫军,还是愿意赌一把,在这儿守着你呢?” 皇后懒得再去挑他话中错漏,如果没猜错,就连东厂都没能察觉的贵妃巫蛊,贤妃宫女,王爷密室外加那些被灭了口的宫人太监,这些个未卜先知就挖好坑的事儿,十有□□是出自面前这位天卫之手,无论他做这些是出于何种目的,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说是觉得保自己便是保皇上,那他最初大可任凭自己指挥侍卫夺下皇上手中的刀,不必出手刺杀自己。 但若说不是出于自己与皇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目的,皇后也只能解释说,大概是杀了自己四回之后,这位天卫终于意识到,他们俩压根就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如果让毅亲王把自己弄死了,讲不定他们俩又得重头再来。 “朱氏一族被全盘拔起,毅亲王大概始料未及,京城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有本宫一天,你就还能再闲上一天。” 毕竟是自己当年亲口选的夫婿,皇后这么些年看着皇上胡闹,虽说是心凉,但多多少少也有些认命。 更何况要除自己是朱氏挑唆,朱氏既已伏诛,皇上也该清醒了。 于是,皇后话音刚落,就看到,施尉脸上那种让人一看就想一脚踩下去的欠揍笑容,又重新摆了出来。 “皇后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微微笑了笑,施尉一手撑着桌子,倾身过来,连带声音都低沉得似乎是在 皇后耳边喃喃低语。 “若皇上不再是皇上,天卫自然也就不是天卫,何须管他死活?” 第19章 皇上遇刺? 后宫炸了。 确切的说,皇后批折子批到半夜,刚把一整天积压的事务批完打算睡觉时,后宫就彻底的……炸了。 虽然皇后嘴上说,让皇上在大牢里待一整晚,第二天东厂再去提人也不急,但白行远也不敢真的就这么大着心的听皇后的。 把皇上一个人放在宫外,还是大牢这种随随便便下个毒就能废一条命的地方,又有毅亲王这个随时准备着谋朝篡位取而代之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东厂只恨不得把整个牢房都包下来,全方位无死角的盯死皇上。 所以前脚白行远把皇后送回宫,后脚搁大牢里转了一圈,等着夜深人负责看守皇上的狱卒们都歇了,立马偷摸让把皇上扛回了宫里。 反正打着一切以皇上安全的旗子,皇后也不会真的就治他一个先斩后奏的罪。 但问题是…… 白行远敢用自己的脑袋,外带自己全家的脑袋,以至于自己还没出生的下一代和已经入了土的上一代的所有脑袋发誓,他把皇上扛回寝殿时,皇上真的身上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淤青和屈指可数的小猫两三只似的鞭伤。 毕竟人家高公子发话了,这人只是砸了楼,毕竟没闹出人命也没真抢到民女,给个教训也就罢了,不用下手太狠。 狱卒们折腾一下午,也没精力晚上再为着一个暴发户的小流氓大动干戈,意思意思抽了两鞭子,扔牢里头打算明天拎出来升堂打板子再带上枷锁去游街。 真的不像德妃娘娘后来看到的那个满身是血鞭伤遍布指头上有针孔还上了夹棍的样子啊! 虽然皇上在出宫之时就下了严令,严禁所有妃嫔包括皇后,未经通传擅自闯入寝殿。 但很明显,皇上在后宫那群狐狸精们心中的威信,在经历了为贵妃下跪却仍然不能力挽狂澜的事件后,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 一整天没有见着皇上在后宫闲逛的莺莺燕燕们,到了晚上,终于按捺不住内心汹涌澎湃对皇上的思念之情,在一干美人拜访了主位宫嫔,主位们又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喝了点茶之后,终于委派了两位目前暂时隆恩浩荡的美人,拎着宵夜茶点,直奔皇上寝殿。 白行远是秘密把皇上扔回寝殿床上的,坚守在寝殿门外的小太监们也不知道自家皇上到底在不在房间里,美人们威逼利诱外带拿出主位宫嫔们的口令之后,小太监们鉴于皇上平日不靠谱的种种行为,终于没能抵挡得住一拨又一拨的攻势,乖乖放行 。 据皇后从淑妃指天抹泪的哭诉声中东拼西凑还原出当时的原貌来看,第一个冲进寝殿的美人在第一时间看清楚床上连被子都没裹的血人后,当场一声尖叫,晕死在了床边。 寝殿外候着打算看出头鸟热闹的一干美人谁也没能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形,头脑发热的也瞬间冲了进去,据说跑的比守门的小太监还快。 然后也是几声惊叫之后…… 总算有个胆子大的连滚带爬的坚持跑出了门外,在脸色苍白的说出一句皇上出事了之后,也没能扛得住,一头撅倒在了地上。 原本宁静的后宫,瞬间就被几声尖叫给点得沸腾了。 受宠的美人们本来入宫时日就不长,宫中规矩还没学的透彻,第一个说的是皇上出事了,到最后喊出来的就变成了皇上驾崩了。 侍卫们本来是要冲进去救驾,一听驾崩俩字,谁还敢乱跑,侍卫首领冲出去找太医看看皇上还有没有救,剩下的全围在皇上床边保护现场。 混乱之中不知道哪个倒霉美人打翻了烛台,于是又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刺客打算烧毁皇上寝殿,侍卫要忠心护驾的搜凶大戏。 等到最后淑妃哭哭啼啼闯进皇后殿中时,皇后听到的版本已经变成了,一大拨刺客闯入皇上寝殿,弄死皇上未遂后还意欲毁尸灭迹…… “娘娘……娘娘您可千万不能不管皇上啊。”德妃比淑妃稳重,留在皇上寝殿稳住情势,淑妃便一乘轿撵扑在了皇后裙下。 “娘娘,虽然皇上平日里是过了些,但皇上心里是真有娘娘的啊,皇上这会儿这样了,娘娘,您好歹顾念着皇上龙体,千万要救救皇上啊。” 虽然皇后早在美人们聚集在了皇上寝殿时就已经接到了消息,但事情发展实在是太过于势头凶猛,皇后一时半会还没能收到最新消息。 淑妃十句里夹杂了九句皇上命苦请皇后垂怜的哭诉,实在是听得她头疼。 “皇上怎么样了,你好好说。”微微俯身,皇后虚抬了淑妃一把,才发现淑妃是真心实意的把自己的膝盖钉死在了地上,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说你也是皇上妃嫔,宫中四妃,贤妃贵妃之位空缺,便剩你与德妃,也该稳重一些作为妃嫔表率,不要遇着事情只会哭,失了体面。” 皇后话音刚落,就发现,淑妃哭得更伤心了。 “娘娘,臣妾看着皇上,着实心疼,那刺客不知是使 了什么法子,居然把皇上……把皇上折磨成那个样子,娘娘,您一定要下旨,彻查宫中,给皇上做主啊。” 皇后:“……” 所以说,大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能把整个后宫搅得不安生。 先是喊皇上驾崩,再是搜刺客,再是喊寝殿走水,到了现在居然是要求做主了? 有东厂盯着外带一个天卫,她是死都不信皇上能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娘娘还是去看看吧,臣妾看着那情形,着实后怕。”淑妃哭湿了一整条巾帕,最后干脆拿手指抹了把泪,死死扒拉着皇后裙摆。 “臣妾知道,娘娘前些日子受了委屈,是皇上做得太过,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啊,娘娘您再气皇上,也不能不去看看啊。” 皇后真心希望,这个时候是德妃来给自己回话了。 至少能把话说得清楚。 “你先起来,摆驾乾嘉宫。” 淑妃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从地上自己爬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青扇青萝都不在,干脆自己替皇后张罗轿撵去了。 皇后觉得,这会儿叫白行远,一是外臣不得踏足后宫,二来也实在没必要,让把皇上丢进大牢是自己的主意,喊人来了也不过是要去查到底是谁下的黑手,倒不如等人散了,直接问那个施尉来得痛快。 “德妃呢。”皇后没乘步舆,淑妃也就没管自己的撵轿,一步不落的跟在皇后轿子边,随时准备着答皇后问。 “回娘娘,德妃姐姐在乾嘉宫守着,火已经被扑灭了,侍卫们正在查纵火之人,那几个闯进皇上寝殿的美人都已经被看守起来了,随时等着娘娘问话,白大人已经入宫,亲自领人搜刺客,德妃姐姐已经下令,所有宫的宫人,都留在自己宫里不许妄动,有擅自外出者,一律以刺客论处,德妃姐姐向娘娘请罪,事发突然,不急向娘娘求得手谕,请娘娘恕罪。” 宫妃之间斗归斗,但对于皇上的事儿,德妃淑妃倒是一致的空前团结对外。 毕竟树倒猢狲散,皇上倒了,对她们都没好处。 “太医怎么说。” 轿子外淑妃顿了顿,一脸“臣妾已经快被吓死了”的表情,再开口时,话音里又带了点哭腔。 “回娘娘,太医给皇上把过脉了,说皇上受惊过度,又不知道怎么的晕了过去,下了好几针,皇上都没醒,臣妾来回娘娘时,太医们正在 商量着要给皇上用什么药,其他的伤都不重,身上没有伤着骨头,只是手上的伤,太医说,得好好治,针孔也就罢了,可夹棍……皇上的指骨怕是有些裂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的,都动不了笔。” 皇后终于没能忍得住。 “指骨裂了?” 淑妃指天誓日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夸张。 “是啊娘娘,太医说,要再重一点,以后恐怕皇上都不能拿笔了。” 皇后:“……” 别的都还两说,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她就没见过皇上提过笔! 指头废不废的,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那些个喊皇上驾崩的美人,全部杖毙。”皇后微微掀开一角轿帘,“宫中本就易生口舌是非,再留着这些以讹传讹之人,越发要乱,其余违逆圣旨闯宫之人,贬为奴,发去做苦役吧。” 淑妃顿时住了哭声。 轿撵停下。 青萝匆匆跑来,跪在皇后轿子前,不轻不重磕了个头。 “回娘娘,毅亲王疾驰回宫,现在正叩请求见皇上。” 皇后猛的掀开轿帘。 果然来了。 第20章 王爷 御膳房里大半夜的隆重开伙,这事儿也不是没干过。 毕竟皇上嚷着要饿起来,再晚也得起来做。 至于冬天想吃鲜荔枝,夏天要吃现挖的冬笋这种事儿,皇上也没少干,但凡要闹起来,就是再难,御膳房也得硬着头皮接。 但问题是,皇后的命令…… 那就不一样了。 皇上能糊弄过去,可谁还敢糊弄皇后啊。 于是,毅亲王在长春殿里等了半个时辰,最后看到的,就是鱼贯而入一对宫女,把整个长春殿照得灯火通明,再上来一队太监,手里高捧食盒,然后又是一队女官,布置桌面,摆碗设筷。 紧跟着就是一群手捧鲜花装饰金银器皿的宫女们,悄无声息的把整间朴实无华的大殿妆点得像模像样。 最后才悠悠然然从殿外传来一声。 皇后驾到。 朱红色的灯笼从远处迤逦而来,皇后明黄色的轿撵在暗色的灯火下衬得越发亮眼。 谢慎行眯着眼睛,一直到能看清楚最前面走着的掌事太监了,才一撩袍子,跪了下来。 “微臣恭祝皇后千岁,长乐未央。” 青扇狗腿的掀开纱帘,立刻有小宫女往皇后轿子前铺了块纯白素锦,青萝站在皇后身侧,等自家娘娘慢条斯理的站稳了,才轻轻替皇后把话说了出来。 “皇后有旨,王爷免礼。” “王爷星夜入宫,可是一路辛苦。”皇后微微冲年轻王爷颔首回礼,扶着青扇走上丹阶,“皇上听闻王爷回京,甚是欢喜,一得消息便命备膳,嘱咐本宫先来,皇上随后便到,王爷与皇上至亲兄弟,本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坐吧。” 其实用不着皇后饰词掩饰,毅亲王大概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自己消息错误的话,皇上流连美人榻上之时,被皇后派人传话生生搅了兴致,自家皇兄用那一副欲把自己和皇后一起杀之而后快的心情,吩咐皇后看着办的脸色了。 什么让皇后先来自己随后便到。 分明就是和美人*调到兴致浓时,被皇后当场撞破,又拿着祖宗家法逼迫不过的敷衍之语。 只不过明明从宫内收到的消息便是皇上重伤不治,怎的皇后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夜深露重,臣弟此时入宫,倒害皇兄操劳,是臣弟的不是。”拢共加上一个不存在的皇上,空空荡荡的大殿里,能坐着的也就仨只, 亲王位便设在东阶上首,离皇后倒是最近。 皇后本就下午才回宫,一进寝殿差点没被折子山给埋了,晚饭没吃两口,又听淑妃哭了半天,折腾来折腾去,这个时候错了困劲儿,倒饿起来了。 只不过设宴这种事儿,都是能吃的吃不饱,能看的不能吃,皇后不过是意思意思抬抬筷子给王爷劝菜,毅亲王到底也不能甩开了腮帮子真吃下去,一来一去客套话说完了,便也只能俩人望着满桌的菜色发呆。 “两年未见王爷,皇上倒是真挂念着,要不也不会一听得王爷回来,便命设宴,可见是真想着,自家兄弟,何来如此客套。”估计皇上一时半刻是醒不来了,皇后干脆能拖就拖,反正见不着皇上那是常有的事儿,难不成他谢慎行还真的敢强行闯宫? 早些年皇上刚登基时,大臣们以为自己欲行谋逆之事囚禁皇上的也不是没有,一大帮子胡子都花白了的旧臣,带着一群年轻力壮的家仆呼啦啦冲进内宫,结果在床上把正白日宣淫翻云覆雨的皇上抓个正着时的那副表情,皇后至今都还记得。 抓个那么两三次,老臣们的心也就淡了。 皇后甚至都有些记不太清楚,到底是谁,把折子第一个递来了凤仪宫的。 “臣弟多谢皇嫂。”谢慎行端了杯酒,站起来,往上敬了皇后一杯。 青扇颇有眼力见的往皇后面前的酒杯加满了开水。 “去看看皇上到哪儿了。”似乎是颇为歉疚的冲谢慎行笑了笑,皇后干脆吩咐青萝回去看看,又冲谢慎行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西域进了一奇物,本宫倒没放在心上,哪知皇上上了心,说是西域与我朝交好,吩咐把人封了昭仪,赐独住上林宫,为表与西域交好之情,这些天,时时便要去上林宫陪惜言昭仪,倒累王爷久候。或者本宫宣昭仪出来,王爷见见,也是我朝对昭仪看重。” 谢慎行:“……” 这倒真是皇后能说得出来的话。 明明是皇上拿刀架着脖子逼着皇后不得不封,对外就宣称是要和西域修好了。 “臣弟在外,倒也颇有耳闻,皇兄对那位昭仪甚是宠爱,也是皇嫂调度后宫有方。”谢慎行差点没把后槽牙给直接咬碎了。 若皇后不堵这一句,他好歹还能拿着从前与皇兄兄弟情深无须避忌说说事儿,死皮赖脸往宫里住一晚,探探消息。 问题是皇后这话一说,他也就非得接上一句外臣不 宜与后宫接触,把这事儿给推了。 皇兄宠爱昭仪,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儿皇兄不在场,他还能真厚着脸皮说自己也要见见美人不成? 不说别的,光以皇兄那副护短的劲儿,事后若是知道,又对那位昭仪的热度还没去,直接说要把自己推出去砍了都不是没可能。 指望皇后替他说话那就和做梦似的,不趁机踩上一脚都算自己祖上积德。 “外臣不宜见内妇,皇上对昭仪娘娘看重,便是对西域看重,臣弟多谢皇嫂美意。” 于是皇后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还主动敬了谢慎行一杯。 “回禀娘娘。”青萝去得慢,回得也慢,等她慢吞吞的跪在殿中,又欲言又止半天磨叽不出来时,别说皇后,就连谢慎行都觉得有点困了。 皇后拿袖子稍稍遮了遮脸,打了个哈欠。 “直说便是,皇上怎么了?” 青萝干脆利落的给皇后磕了个头。 “回娘娘,回王爷。奴婢本是去上林宫请皇上,哪知到了上林宫,掌事宫女说,皇上晚膳时来过,用过膳便去了永乐宫,奴婢便又去了永乐宫,玉充容说皇上在她那儿说了会子闲话,又去了仙乐宫,奴婢赶去仙乐宫,皇上正在里面……” 顿了顿,青萝似乎是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皇后,才接着把头磕去了地上。 “皇上正在仙乐宫里听琴观舞,把奴婢……赶出来了。” 皇后差点没把水给呛进喉咙里。 也亏这丫头编得出来。 不过仙乐宫离寝殿最近,东厂的消息封锁得够死,今晚能接触到皇上的宫人都已经尽数看管起来了,想必谢慎行再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皇后努力把脸板得死死的,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青扇一眼,又一脸歉疚的看向谢慎行。 好在皇上掉链子也不是一次两次,谢慎行倒是识趣,利索的站了起来,直接告退。 皇后的脸在谢慎行被太监领出大殿后,彻底黑了。 “消息倒是真灵通。”瞥了一眼青扇,皇后慢慢走下丹阶,“本宫让你管着后宫,你便是这么管的?” 青扇扑去和青萝一块儿跪着。 “事已至此,本宫不想追责你如何无能,这次罚你半年月俸,去凤仪宫门口跪三个时辰思过,若下次再犯,你便也不用再待在本宫身边了。” 陪着谢慎行打了半个晚上的客套,皇后再饿也没了胃口,坐在轿撵上稍稍眯了会儿,听得太医报完皇上没有大碍之后,上床躺着却是死活也睡不着了。 再然后,一盘菜就那么活生生穿过帐子,被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捧着,悬在了皇后鼻子上。 “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一个月都饿不死,你难道也饿不死?” 皇后:“……” 所以说,你不是号称要保卫皇上安全的么,那你就去啊!打伤了主子你还好意思往我这里来邀功是不是! “皇上的伤是你干的吧。”皇后靠着枕头坐起来,床帐掀开,施尉那张干净苍白但是在皇后看来依然非常欠揍的脸,就出现在了床边。 “我记得,是皇后之命,让把皇上关进大牢,大牢里该有什么待遇,皇后自然清楚,我不过代劳而已。” 施尉锲而不舍的把盘子凑在皇后眼前,顺带手还递了双筷子过来。 “你很想吃这个菜吧,刚在席上,你盯着它的时间最久。” 皇后:“……” 谁都好,随便过来一个人把这个人给灭口了吧! 居然给丫猜对了! 第21章 盖着棉被纯聊天 “就凭你上次那句话,本宫便可治你谋逆之罪。”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皇后整个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值夜的宫女太监估计是被点了穴,整个寝殿鸦雀无声,施尉呼吸之声极轻,便只剩下皇后一人的呼吸声。 “那皇后不妨喊人。”施尉站得久了,干脆在皇后床榻上坐了下来。 皇后瞬间又往床里挪了挪。 “只是皇后也清楚,你一喊人,这满殿的奴才,外带上上你,又会被我灭一次口,别人死也就死了,皇后,你可还得再来一回。” 扯了扯嘴角,施尉继续笑得无比欠扁,把盘子放下,又替皇后拿了小桌来,架在床上,才把碗碟放在上面。 “不值当,吃吧。” 皇后:“……” “聚贤楼里那位才貌双全的姑娘,是王爷的人?”不过一晚功夫,东厂还没回报消息,又出了皇上被殴打的事儿,白行远一人恨不得劈成两瓣用,忙着宫内警戒搜查刺客,还得分出人来查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去宫外。 施尉利索的摇头。 “你要想知道,我就替你去查。” 就算天卫算是整个皇宫里唯一的隐形人,也不代表他真的就能手眼通天什么都知道,那姑娘是最近才冒出来的,他忙着替皇后善后灭口栽赃嫁祸,就是再厉害,也分不出身再往毅亲王那儿天天盯梢。 “秦香楼也脱不了干系。”碗碟就摆在面前,皇后出着出着神,下意识的就捏了筷子,“本宫不去也好,打草惊蛇,只不过试题已经废了,这会儿让试院再想,也来不及,今年考试本已比去年晚了半月,若再拖下去,正好给他口实。” “我下的药不重,皇上明天就能醒,皇后最好让皇上明早上朝,堵一堵谢慎行的嘴。”施尉终于没能忍住,自己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皇后面前的小碟子里。 “教唆皇上去偷试题的是他身边的小德子,小乐子也被瞒得死紧,皇上听小德子的话,放了小乐子半天的假,又偷摸换了衣服,本想撬锁,小德子说不妥,拿了凿子把盒子底凿通,偷了试题出来,又拿胶黏上,平时皇上不去书房,锦匣位置不动,封条紧锁,谁都不会想到去看看底下,不过这次,我为防着有人知道,连小德子也下了药,没到明天醒不来,报信的人不是他。” 顿了顿,施尉一直看着皇后把东西吃下去,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下说。 “小德子倒是身后有人指点,连东厂暗桩 在哪儿都一清二楚,领着皇上全绕了过去,也是你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你出题之时谁都不知,怎会有人猜出锦匣内就是今年殿试考题。若你觉得这人放在宫中不妥,我去把他交给东厂。” 自己杀个人灭个口是在行,但严刑逼供套问消息,东厂的手段实在是一等一,施尉也就懒得费心越俎代庖。 “至于试题,早在你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我偶尔见小德子鬼鬼祟祟往书房走,抱着那个锦匣看了半天,他走之后我打开锦匣看了看,觉着有点不放心,就替你传了道密旨去试院让院判重新出题,所以院判大人那儿还出了一份备用的,这倒真是谁都不知道,你不用急。” 皇后:“……” 所以说,这人干嘛还跑来自己这里磨叽,有这功夫,把她跟皇上一块儿砍了,自己篡位不就得了! 假传懿旨做得和家常便饭一样轻松自如,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你要知道。”死死盯着施尉,皇后只觉得自己放在被子里的手已经捏得指节泛青,“假传懿旨,私开封条,藐视皇后这些罪,本宫治不了你的,但你若想改立新帝,除非踩着本宫尸体过去,不必如此偏帮本宫,与谢慎行联手,会省你不少功夫。” 施尉默默的看着皇后,半晌,刚欲开口,便猛的站起来,回头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把自己面前那份碗碟往袖里一收,捏着银筷子直接窜上了房梁。 皇后趴在床上往施尉窜走的方向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看到因烛火太暗而显得有些灰沉沉的屋顶。 于是,当最后白行远一身夜行服急吼吼冲进皇后寝殿时,看到的就是皇后拥被而坐,面前几盘菜,居然还有一碗粥,平时端庄华贵的皇后娘娘一身寝衣,一手捏着筷子,一手撑着床,默默的看推窗舞剑窜进来的自己的场景。 他还因为收势不住,直接冲着皇后刷刷刷连挽了三个剑花! 白行远只恨不得当场剜了自己眼睛再剁下自己那两条胳膊,来自裁冒犯皇后之罪。 “娘娘……你……” “白大人……”施尉跑得太快,白行远又窜进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皇后本该吓掉的筷子一直因为惯性而捏在手里,俩人默默对视半天,皇后终于反应过来,再次把自己裹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白行远把剑哐啷一扔,直接扑去了地上跪着,死不敢再抬头。 “微臣来向娘娘禀报消息,哪知来了娘娘宫中,发现竟 无一人近身服侍,微臣只怕娘娘遭遇刺客,一时情急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皇后觉得,他这个罪请得有点儿冤。 “本宫无事。”如果说施尉能瞒过太医下药药翻了皇上,自然也能下药把自己宫人放倒,这会儿自己喊人肯定没人答应,反倒让白行远生疑。 默默顿了顿,皇后又瞄了眼自己面前的吃食,反复斟酌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自己不要脸一点算了。 毕竟不要脸总比不要命要来得容易。 “本宫只是……有些饿了。” 白行远只敢磕头,不敢接话。 最近自己果然应该去烧点香,不是被逼着领皇后去逛青楼,就是私闯皇后寝殿还撞见皇后衣衫不整的偷东西吃,不管哪一条,都能被拖出去砍十次脑袋了。 “你刺客抓得怎么样了?”其实皇后是真的想说你就别抓刺客了,安心去查聚贤楼和秦香楼吧,你要抓的刺客刚从屋顶跑了。 白行远默默松了口气。 说公事总比再请罪要强。 “回禀娘娘,太医刚刚来报,发现皇上昏迷不醒,是有人下药。” 皇后下意识的就想往屋顶看。 是有人下药,但是他怎么听着白行远这话,总觉得怪怪的。 “微臣刚刚听闻,毅亲王漏夜入宫,求见皇上。”白行远只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赶紧说完赶紧滚,“微臣死罪,没能保护皇上,只不过微臣敢用性命担保,微臣送皇上回来时,皇上并未受伤如此严重。” 皇后知道是哪儿怪了。 他以为药是谢慎行下的,伤是谢慎行派人打的,就连刺客,也是谢慎行安排好的…… 生平第一次,皇后觉得,谢慎行也很冤。 虽然他的确是心怀不轨,但这事儿吧,还真不是他做的。 只不过若不是自己死过那么几回,又恰巧知道有天卫这么个存在,换了是她,她也会把这顶黑锅死死的扣在谢慎行脑袋上。 动机手段乃至于下手的人,施尉都替谢慎行把路铺得平平整整。 “你对皇上忠心,本宫知道。”皇后又裹了裹被子,终于彻底反应过来,伸手把床帘放了下来,然后一只手,就从自己身后绕了过来,死死捂住自己嘴巴。 皇后都被捂淡定了。 纸条伸到自己面前,虽然灯光昏暗,但白 纸上拿刺目的朱砂就写了两个大字,皇后就是瞎子也能看得清楚。 “吃惊。” 皇后瞬间了然。 被施尉连着拿大消息砸了这么久,她倒是真的忘了,如果自己真不知情,听闻皇上受伤是被人下毒,这会儿早应该大张旗鼓掀桌子要东厂彻查此事了。 “皇上是中毒?”捂着自己的手松开,皇后深吸一口气,施尉恰到好处的替皇后一巴掌拍了下床板。 皇后:“……” 就算是她再不喜欢施尉,也不得不说,这力度真是……掌握得太好了。 “微臣死罪,不过娘娘放心,太医院已开了方子,皇上不过是晕过去,并非中毒,于性命无碍,再过半个时辰就会醒转。” 皇后依然听不到身后的呼吸声,只是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的传了过来。 “皇上无碍,本宫也就放心了,只是皇上所作策论,乃本宫密封在书房之内,所出殿试考题,东厂居然不能发觉。”白行远并没有发现皇后床上有什么异样,皇后也庆幸幸亏没人敢掀开她的帐子看一下有的没的,否则别说是发号施令,直接被拖出去乱棍打死都有可能。 皇后床上藏了个男人是什么概念啊! 她都懒得去想丫到底是怎么从房梁上避过白行远的耳目又窜回自己帐子里的。 反正他会武功自己不懂。 白行远冷汗都下来了。 一个聚贤楼还没查出来,又牵连上考题泄露,还有一个秦香楼等着他去翻个彻底,外带守卫森严的宫中猛的悄无声息进个刺客给皇上下毒,要再办不好,别说自己这个东厂头子,就连东厂估计都会被撤了…… 第22章 醒了?那去上朝 皇后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让白行远放弃所谓宫中刺客,专心专意去查秦香楼和聚贤楼的念头。 施尉做得太凑巧,巧得她若是稍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卷进去。 在老臣们眼中,盯着皇上那张龙椅的,毅亲王谢慎行是一个,自己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一个。 谢慎行能谋害皇上,自己这个皇后做起来,也未必就名不正言不顺。 相比起自己牝鸡司晨来,臣子们更能接受谢慎行,好歹都是姓谢,江山还不算易主得很彻底。 施尉一直听着白行远的声息彻底没了,才挪去了皇后对面坐着。 “你该庆幸来的是白行远。” 皇后看着施尉从自己被子里一件一件把小碟子小碗拿出来,又整整齐齐的码在小桌子上,只觉得整张脸都快抽筋得麻木了。 回头一定让青扇把自己这床被子给丢了。 不,得烧了! 连这床都得劈了! “就算是这满殿都是人,他们也不敢掀开本宫床帏。”皇后阴森森的盯着施尉从袖子里掏出先前那双银筷子,拿着自己面前的小勺子拨了碗粥,还悠闲自得的夹小咸菜,附带着连声音里都带出了点磨牙的意思。 施尉无声无息的喝完了一整碗粥,伸手又添了一碗,顺带还替皇后添了一勺,才坦坦荡荡的回视皇后。 “你真的不吃点儿?” 皇后:“……” 所以说,这不是重点啊! 床上猛地多了个男人,这要自己怎么吃得下去啊! 施尉倒也没勉强硬把东西给皇后塞进去,莫名其妙笑了笑,自己也跟着放了碗。 “我从皇上被立为太子时就一直跟着皇上,第二年,你出现了。” 似乎是回忆得颇为兴致盎然,施尉甚至看着皇后的眼神里还带了点稍微不那么欠揍的笑意。 “涂相家的小姐,第一次见你,你穿着桃花粉绣文鸟花枝小棉衣,外面披了银狐披风,比皇上矮了一大截,跟着跑昭明公主跑的时候一跤摔在雪地里,雪太厚,披风又是白色,宫人们都围着公主,只有皇上看到了你。” 皇后的脸绿了。 她一直觉得,这是她和皇上俩人之间的小秘密,皇上当年也信誓旦旦的答应她绝不告诉第三个人。 当然,皇上倒是真的守诺,不仅没有告诉第三人, 甚至于皇后在新婚之夜旧事重提时,皇上自己似乎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那时候,对你倒颇为赞赏,事后还和先帝提过涂相家之女必成大器,言谈颇为大胆新奇,先帝听着也很新鲜,倒忘了斥责他不许女子干政之语。” 皇后嘴唇抿得死紧。 那阵子她被太后召进宫中的时间猛然增多,还被钦点为昭明公主的伴读,扎扎实实陪着三位熊孩子混了两年。 皇上对典籍一窍不通,说的话虽然直白,但却往往能别出心裁。 王爷恰巧相反,诗书经典无一不精,过目成诵,堪比神童。 至于昭明长公主,她不把讲堂一把火烧了,都算开恩。 相比起来,师傅反而私下更偏爱皇上。 可是……皇上从未对她说过,召她入宫,是他的主意? 她一直以为,皇上早就不记得了。 “天卫从皇上被立为太子之时,便跟着皇上,寸步不离,皇上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清楚,你算来得勤的,当年皇上也很乐意见你,这倒少见。” “你从小对皇上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施尉干脆利落的结束回忆,重新往皇后心头扎刀子。 “这些年你管理后宫,我也一清二楚,皇上中毒,身为皇后居然漠不关心,实不像你的反应,你该庆幸白行远是对你尽忠,不会疑心你的反常,否则祸水东引,倒霉的不是谢慎行。” 皇后:“……” 真心够了! 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披着侍卫皮的刺客跑来教自己这个皇后如何谋逆自己夫君的龙椅了? 还敢不敢更混乱一点! “本宫说过,无论是谁,只要他存着半点想要觊觎皇上江山之心,都必须从本宫尸体上踩过去。” 于是,皇后话音刚落,就看到施尉笑得越发欢畅了。 “皇后似乎忘了,我从你尸体上,已经踩过去四回了。” 皇后是真的没能忍住,连气带饿,再加上被施尉犯贱的话一激,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发黑。 彻底晕死过去之前,皇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了施尉袖口。 整个凤仪宫里,算上她自己,能活动的人只有一个半,明天一早青扇过来伺候,帐子一开就看到皇后床上摆着一桌子菜…… 这成!何!体!统! “娘娘……娘娘大喜,大喜啊娘娘!”皇后最后是被青扇晃醒的,睁眼之时,眼圈底下的乌青连青扇都被吓了一跳。 “恭喜娘娘,恭喜娘娘,皇上醒了!” 皇后咬碎一口银牙,终于在脸上拗出一个惊喜交加的表情,一撑床板,倾身向前,扶住青扇肩膀。 “皇上无碍?太好了!” 然后皇后就终于意识到了。 披着侍卫皮的刺客跑来教自己如何谋朝篡位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自己居然只能照着做啊! “是的,太医院守了皇上一晚上,刚刚皇上总算醒了!太好了娘娘!”青扇连衣服鞋袜轿撵都一水儿给备好了,只等着皇后穿衣洗漱直奔皇上寝殿前去慰问。 淑妃德妃都忙着去查问宫女,忙了一晚上刚回宫歇会儿,皇上身边缺人,又正逢上受伤醒转小心灵最为脆弱的关键时刻,皇后这时候过去,正好是帝后关系和缓的大好时机啊! 皇后抱着被子默默的消化了半天,总算被青扇呱啦呱啦一大堆的话砸得回了魂,起身坐了起来。 “皇上脸上可有伤痕?” 已经沉浸在皇上皇后琴瑟和谐的美好幻想中的青扇,猛的听得皇后来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一时之间楞了半天,才呆着张脸摇了摇头。 “回娘娘,奴婢看了,皇上的伤自胸口往下,并未伤及脸面。” 皇后披衣而起,直接坐去了妆台。 “吩咐备轿,抬皇上去上朝。” 青扇泪奔了。 皇后都懒得吩咐什么叮嘱皇上千万不要多话之类的废话,她就不信,施尉不会事先就给皇上点了哑穴! 就算是不点,他也有办法把皇上暂时毒哑。 就算毒不哑,也能让他不能大声说话。 反正朝臣们早就习惯了龙椅上只是坐着个活人,至于这个活人说不说话,皇后百分之百相信,他们更期望皇上千万别开口出馊主意。 第23章 龙种 青萝梳妆的功力,就算是放在整个后宫的所有伺候的宫人里排,也能排名至少前五。 只不过皇后很少能够用得到自家陪嫁侍女的这项功能。 毕竟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算是头母猪戴着凤冠坐上去,也不会有人有那胆子说半句不是。 从皇后的角度来看,皇上右侧脸颊上似乎是有三道抓痕,被厚厚一层脂粉糊住,不仔细盯着看还真看不出来。 青萝大概是怕脂粉香味太重,万一飘去了台阶下,被大臣们闻出来不像话,特意从御膳房里取了十盘子红烧肘子,一路给皇上放在轿子里熏。 于是,太过于追求完美与自然而造成的后果就是,皇后眼里看着的是皇上,鼻子里闻的全是红烧蹄髈的香味。 以至于神情一个恍惚,皇后甚至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其实不是天子,而是一只裹着龙袍的蹄髈而已…… 丹阶下争论的重点已经从冰灾过后如何重建,顺理成章的过渡到了毅亲王当场呈上来的一本名册。 本子不厚,也就十页,皇上连伸眼皮子都没抬,小乐子拿着朱盘在皇上面前晃了晃,行云流水的就把东西交去了青萝手上。 皇后也不想翻。 名册早在三天前就摆来了自己案上,东厂在王府里花了不少功夫,牺牲了三个死士,拼死拓印了两页纸来呈给自己。 每一行一个人名,后面跟着的是克扣灾银多少两,收受贿赂多少钱。 谢慎行下了血本,这些东西,大概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一朝捅破窗户纸,若再配上自己对皇上行巫蛊之事的谣传,必定先把涂相挤兑得告老还乡,接下来就要整治自己这个皇后。 “皇兄不看看么?”好歹是皇上的亲兄弟,又从边塞大老远的跑回来,中途还友情替皇上处理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皇后就是想不优容他都难,先是命人廊下赐座,这会儿又免了他的跪拜大礼。 “冰灾虽是天灾,但灾民却是*,臣弟一路回来,满目只见饿殍遍野,灾民易子而食,地方富商积粮不发,盗匪更是肆意横行,朝廷筹款拨粮,沿途却处处克扣,真正到得灾民手中,十已去九,官官相护,只瞒朝廷,实在可恶,臣弟恳求皇上,定要严惩。” 皇后默默出了一背的冷汗。 皇上不开口,要么是嗓音沙哑得没法说话,要么就是干脆被弄哑了说不出话,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恰巧顺了谢慎行的意。 只要皇上开口说出自己这个皇后半句不是,或是有半句有关刺客之语来,别说别人,就是自己老爹,也护不了短。 倘若皇上一副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那就更巧了,给自己脑袋上扣一个辖天子令诸侯的罪责,当场就能拖出去被乱棍打死。 皇上再不济事,中宫皇后的位置,也多得是人想坐。 皇上微微抬了抬脑袋,似乎是很努力的晃了晃头,一脸睡意模糊的表情看了谢慎行一眼,脑袋一垂,吧嗒又给睡了过去。 皇后:“……” 谢慎行:“……” 她果然是既高估了皇上,也高估了施尉。 青扇只说皇上醒了,又没说是彻底醒了,药效没过醒了一半很正常。 以睡觉来抗拒听政这种事儿,皇上以前没少干。 朝臣们全都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齐刷刷的垂下了脑袋,等所有人再抬头时,表情便全都恢复到了正常值。 正常得就和龙椅上真的坐了个盛世明君一样。 涂相第一个就站了出来,噗通往地上一跪,以头抢地,强烈呼唤朝廷严查此事,务必要追回所有赃款,也务必要抓住所有贪污之人。 谢慎行把事情全摆在了台面上,想再往下藏也藏不住,索性大家一块儿往水里蹦,等到朝廷被查得已无可用之人时,自然只能不了了之。 都是在官场上混的人精,谁能保证自己的手里真正干净? 丹阶之下所有官员全都趴去了地上,只剩一个谢慎行,鹤立鸡群的站着。 皇上大概是被群情激奋的斗志吓了一跳,稍微醒了一下,往台下看了一圈,发现满眼只能看到乌青的脑袋顶后,干脆换了个姿势,又睡死了过去。 皇后赶紧吩咐小乐子喊退朝。 皇上要再睡下去,谢慎行估计就该当堂传太医了。 难道她还真的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昨儿皇上宿在美人窝里用力过猛? 臣妾做不到啊! 皇上寝殿意外的冷清,只有一群胡子花白的御医们守在宫中吵得面红耳赤,再来就是站得笔直的太监宫女分列两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息。 以至于皇后踏进去时甚至都觉得,其实这不是皇上的寝殿,而是自己的凤仪宫吧! 果然她走错门了么? 平时这儿不是美人歌舞 就是各类杂耍,皇上玩得最过分时还召过一个会吐火的异域人,以及一个驯狮女当场表演杂耍与众美人寻开心,什么时候像这样消停过? “皇上这是慢毒,需得仔细治疗,我看……” “曹大人未免太过武断,皇上脉息虽有略浮之兆,但大体脉象不乱,分明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 “宫中什么好药材没有,需要到外面去请什么民间神医?若那神医真有医术,难道他不想来宫中效力么?” “我倒赞同草大人所言,皇上脉息时乱时稳,分明就是中毒之兆,若不赶紧拔毒,只怕日后会生变故,若毒入侵五内,那便不妙了。” “啊呸呸,你算个什么,不过刚入太医院不到五年,就敢如此诅咒皇上,分明心存不轨。” “……” “……” “……” 皇后站在外面不过一刻的功夫,屋里太医已经开始打起来了。 以章太医为首主劳累过度没有大碍的一派,和以曹太医领头主慢毒需仔细医治的两拨人谁也不能压服谁,争得是面红耳赤。 “他们吵了多久了。”德妃听闻皇上下朝,便匆忙又从自己宫中出来,恰巧碰到皇后正大光明的站在屋外听墙角,才想走过去请安,便被皇后挥手止住。 “从昨夜开始,一直在争,最后似乎是白大人来看了看,才得知是被下了药,但似乎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白大人说无妨,臣妾也实是不知,还望娘娘决断。” 不得不说德妃口齿实在比淑妃伶俐,几句话功夫,只听得皇后通体舒畅。 “本宫倒觉得,太医们有句话说得很是,皇上身上,岂有不慎重之理?本宫不通医理,太医之言,本宫必是要听的,既然各位太医各执一词,那这些法子便都试试吧,左不过调养与拔毒,也不冲突,曹太医说要请宫外神医,本宫准了,便差人请进来,替皇上诊脉。” 青扇立刻推门传旨,皇后也就转身进了寝殿。 “你特意赶来,不是要给本宫回太医争执之事吧。” 德妃淑妃都忙了一晚,淑妃这会儿还没到,必是德妃听到消息,赶在淑妃之前有事回禀。 “回娘娘,那日所有来过皇上寝殿之宫嫔都已禁足永乐宫,淑妃妹妹拨派人手看着,臣妾与淑妃妹妹也都细细查问了,并没有异常。” 顿了顿,德妃似乎是颇为小心的又观察了半 天皇后的脸色,才缓缓跪下。 “恭喜娘娘,后宫大喜,已有一位妹妹有孕在身了。” 第24章 位 人是她这个皇后让抓的,伤是天卫这个隐形人莫名其妙揍的,宫人是自己组织起来要去勾引皇上的,德妃查得出来有什么不对才叫活见鬼。 皇上被行刺,又赶上毅亲王回京,事儿微妙大发了,皇后压根就没打算让人咬死了这件事不放。 相比起皇上受伤来,她倒是更在意秋闱殿试和聚贤楼里聚集着的那么多名流公子。 能年少出名的,才情不可少,但门第也扎扎实实的摆在面前。 至于寒门贵子…… 至少在殿试之前,他们的名气还不够格传到宫内。 更何况谢慎行的手居然都直接伸到内宫了,这还了得? 先是教唆皇上偷试题,再来往宫外递消息,递得那叫一个麻溜迅速,生生逼得皇后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至于有美人怀孕,皇后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自己执掌凤印这么久,后宫里居然个个都是下不了蛋的母鸡,知道的说是皇上喜新厌旧没个定性,不知道的张口就是皇后悍妒毒害嫔妃残害皇嗣。 就连涂相都明里暗里给自己递了不少消息,最开始还指望着自己这个皇后生个嫡长子,接着退而求其次说只要是嫡子就行,再来也不求嫡子了,嫡亲公主也是好的,到了现在,只要后宫里有个母的肚子鼓起来,那都应该要普天同庆。 反正不管谁生,皇后都得是嫡母。 更何况皇上的后宫里,规矩一贯是有位份的怀不上,怀得上的没位份。 但凡是一宫的主位,皇上连眼角大概都不想瞥上一瞥,前贵妃算是好的,皇上还肯偶尔去她宫里坐坐,至于过夜么? 那就只能呵呵了。 后宫里满地都是音娇腰柔会伺候卯足了劲往上扑的小嫩草,皇上啃还啃不过来,哪里看得上在宫里待得久了的黄脸婆? “娘娘,院判薛大人已经等很久了。”皇后站在皇上床边,百感交集的看着裹在明黄色被子里睡得正香的天子,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涕泪交加扑在皇上身边捶床大喊把凶手给本宫找出来,但事先知道答案了的话,她真的是……拉不下这张脸。 不过好在皇后也用不着发太久的呆,青扇去安抚已经吵了一个晚上的太医,青萝逮着机会就出来救场了。 “娘娘,院判大人事情是紧急,可皇上……” 大概是皇后想要立刻冲出去处理政务的心情太过于急 切,就连德妃都没能看得下去,咬着帕子眼巴巴的把皇上安危抬了出来。 皇后挪了挪步子,又生生站定,重新把脸正对着皇上。 “皇上当真无碍?” 守在一旁轮值的太医当场又给跪了下来,指天誓日表示就是若是皇上有半点不好,太医院情愿集体自裁以谢天下。 皇后摆摆手,表示同样的话不想再听两遍。 “那位妹妹,是哪个宫的?” 德妃巴巴的看完皇后,又开始巴巴的看着椅子,只盼皇后别站着了,坐下说,能坐久一点。 “回娘娘,是秋华苑的……” 皇后努力在脑子里回想了半天秋华苑在哪儿,好不容易想起来是在御花园的西北角,至于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就真没印象了。 能挣上九嫔位的都能分到像模像样的宫室,秋华苑撑死了也就是个偏远小院子,住不得太高位份的人,十有□□是皇上从民间哪个角落里偷摸领回来的人。 德妃颇觉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朝政上事务繁忙,臣妾也实不敢拿着小事来惹娘娘烦心,只不过这事儿,臣妾和淑妃妹妹商议不下,只能来禀报娘娘。” 皇后还在努力回想秋华苑里曾今住过什么自己有印象的人,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示意德妃继续。 “秋华苑在御花园西北角,两年前住了一位秋才人,皇上亲赏的名,只不过那位才人命薄,不过住了几个月,便病没了,过后皇上大概也忘了御花园里还有这么一处地方,便没再挪正经主子进去,宫人们平日里堆些御花园里扫撒用的杂物,值夜的宫女也会住在里面,前阵子也不知怎么的,皇上偶尔兴致来了,晚上夜游御花园时,逛到了秋华苑,便宠幸了当晚住在里面的一位值夜宫女。” 皇后:“……” 所以她应该庆幸,好歹怀上龙种的还是出身清白的宫女,而不是外头青楼的花魁么? “过后皇上自己也不记得这回事了,宫女也不敢说,但岂知一夜召幸,这宫女便有孕了,臣妾和淑妃妹妹商议许久,实不知该给这位宫女何等位份,只能来请娘娘示下。” 皇后时间不多,德妃紧着一口气说完,便不再多言。 后宫里又怎会人人都是生不出的,只不过是看有没有命把孩子生下来。 皇上的新鲜劲儿最多一个月,一月之内风光无限,过后便是万人践踏,新 上来的美人只恨不得把皇上曾今的心头好,潜伏中的情敌们踩得永世不得翻身,几天下来被折腾得连命都没了,哪里有机会生得下孩子? 后宫里的规矩一贯都是有命生的没雨露,有雨露的没命生,左不过是一代一代新人旧人碾过去,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至于皇上,谁都不能保证,听到自己当了父亲会是个什么反应。 “能为皇家绵延子嗣,便是有功,有功当赏。”皇后默默的看了皇上半晌,才长叹一声,终于转身开始往外走。 “美人是七品,既是有孕,本宫便特赐她正六品才人,挪至上阳宫,按从五品充容的规制拨人伺候,待产下皇子再晋封。” 虽然说以皇上这种不靠谱的性子,赶紧生个皇嗣出来按靠谱的法子教,好歹还能保证江山不至于易主。 但皇上到底喜不喜欢小孩子,皇后心里也着实没底。 封高了,一是没位置,二是怕位份太高招人恨。 但要封得低了,显不出重视不说,只怕这位宫女出身打算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枝头飞不上去,直接被人拔了翅膀,还找不着凶手。 “你们把她带去凤仪宫,好好梳洗,本宫处理完政务,自然召她问话。” 德妃瞄瞄皇上,又瞄瞄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皇后,看了两三圈,才低头答应。 末了还是没能忍得住,追上去两步,又止住步子,冲着皇后遥遥行礼。 “皇上龙体要紧,娘娘便是再生气,也只能罢了,皇上在宫中行刺,侍卫竟无一人察觉,实属失职,臣妾恳请娘娘下旨,宫中侍卫加派人手,保护皇上安全,且要严惩凶手,以保皇家名声。” 皇后:“……” 谢谢啊! 你们要搞清楚! 现在不是她要严惩凶手,是凶手严不严惩她的问题啊! 至于名声这种东西,德妃啊,你在后宫也待了好几年了,你真的觉得,皇上有这玩意儿么? 不要做梦了好不好! 第25章 赐字 皇后出题出得隐秘,对外只说待得考前三日便将题目发于试院,施尉矫旨时间拿捏得又恰到好处,薛老大人只当皇后故布疑阵,暗中让自己出题,以免试题外泄,一见面倒歌功颂德把皇后一通狠夸,递了巡考名单和批点名册,没话找话的汇报了备考事宜,便满面春风的告了退。 皇后向来最赞赏薛老大人这种人精,明明都已经布置妥帖不需要自己费心,到最后还会精乖的把功劳都归于皇室来表忠心的忠臣。 居功而不傲,两朝元老,又是先帝钦点的辅政,用起来的确放心。 先帝还真是给皇上铺了条康庄大道,只可惜……皇上实在是太……没用了。 皇后坐在书房里发呆,既不想回凤仪宫看那位有幸怀上龙种的宫人,也不想去寝殿慰问睡得正熟的皇上,更不想看那一堆满篇都是长篇大论要求严惩贪污的折子。 “娘娘,白大人求见。”青扇去盯着上阳宫的扫撒,青萝出去溜了一圈,又领回来了一个白行远。 皇后一手撑着头,一手无聊的翻着一叠又一叠的折子,只觉得光看折子,自己都能饱了。 “微臣白行远,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金安,长乐未央。” 皇后继续在折子山里翻来翻去,半天才腾出手来摆一摆,让白行远站起来回话。 “白爱卿觉得,本宫现在还能长乐未央?” 于是原本就跪得直挺挺的白大人,膝盖和地板粘得更紧了。 “微臣无能,不能为娘娘分忧。” 皇后继续唉声叹气。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朝堂上的事儿,再烦心十倍的也有过,当年把谢慎行流放边疆,朝臣们足足吵了快一个月,皇后也都面无表情的受了,这点儿事真要搁在平时,皇后叹气也就叹了,不至于这么消极怠工。 只不过这会儿就是莫名其妙的心里不爽,到底也不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罢了,起来吧,不关你的事儿,本宫心里烦,你别放在心上。” 于是,原本就因为没能至今还没能追查到毅亲王到底是怎么在宫里做到如此隐秘的放刺客心而怀愧疚的白行远,听完皇后发自内心的抱怨后,越发愧疚了。 说到底,就是自己无能啊! “宫中其他守备微臣还在查,但当晚轮值之人俱已查清,其中并无王爷之人,还请娘娘放心。” 说实话,白行远 在回话时是真的担心,皇后娘娘虽然现在看上去表面风平浪静相当淡定,但内心里还不知道已经掀了多少张桌子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憋不住会爆发。 说当晚轮值侍卫没问题? 这话就是让他听,他也不信。 一个大活人跑去皇上寝宫把皇上虐成那副熊样,没有半个人发现,如果不是宫人吃里扒外,禁卫里应外合,能做到这一点,鬼才信。 再不然就是整个内宫的守卫不力,这就不光是东厂一个倒霉了,连带着被拖下水的还有整个禁卫。 这事儿往小了说,那就是砍一个太监能了事,往大了说,整个禁卫大洗牌都不为过。 别说一叠奏章一杯茶,皇后这会儿就是抄起桌子砸他身上,白行远都觉得,这是自己无能自作自受。 结果皇后出了半天的神,最后还只是一声长叹。 “宫里查不到,就去宫外,聚贤楼是谢慎行的产业,他是知道皇上被抓进了大牢的。” 白行远觉得,自己果真应该短寿三年。 “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一事禀报。” 皇后一脸阴郁的抓着朱笔,随随便便往自家老爹的请安折子上画了个圈,扔去一边,随手又翻开下一本,有一下没一下的虐纸张。 “说。” “皇上身边贴身近侍小德子,今晨于井中被人发现,暴毙身亡。” 皇后终于起了那么一丁点的兴致,抬头看了白行远一眼。 虽然说不情愿被人牵着鼻子走,但能往谢慎行身上再踩上一脚的事儿,皇后向来是喜闻乐见。 “皇上身边的近侍死了,宫中理当查上一查,那日小乐子伴圣驾出宫,留在宫中的是小德子,皇上回宫,替皇上守着寝殿门的,也是小德子,这么快就被毁尸灭迹,你要再不抓住机会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辜负了……” 顿了顿,皇后生生忍住自己想朝房顶上看的念头,盯着白行远,笑得怨念横生。 “岂不是辜负了本宫对你的期望?” 白行远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终于麻着胆子,往上飞快的看了一眼皇后,又把头磕去了地砖上。 “娘娘息怒,皇上擅自出宫的确不妥,但娘娘念在与皇上多年夫妻情分,不要再生气了。” 皇上先前为着朱氏甩了皇后那一巴掌,后宫里传得是人尽皆知,过后皇后对皇上的态度便怪怪 的,不如之前那般紧张关心不说,甚至连皇上的面都不主动见了。 这会儿听得皇上遇刺,居然还如此淡定,对着太医院和颜悦色,反倒把气全撒在了刚刚回宫的毅亲王身上,实在是…… 太过于反常。 唯一能够解释的,只有是皇上先前胡作非为,实在是太伤了皇后之心,所以才会如此。 皇后一口气噎在胸口,直梗得隐隐发痛。 她生气又能如何? 皇上这几年作死的还不够么?早就习惯了好不好,甩那一巴掌又怎么样,早在几年前,皇上把那台端砚摔在自己脚边时,皇后也基本上能预见今日情形。 不过就是一个已经入了土的前贵妃,她的气量哪有那么小。 皇上不想见自己,那便不见好了。左不过皇上还在这宫里,左不过自己还是皇后。 说什么夫妻情分,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皇后终于甩了一桌的折子,站起来,绕过白行远时,顺带弯腰虚扶了一把。 “去查聚贤楼吧,皇上既然无碍,宫内就不能乱,本宫三日后宫中设宴,七品才人有喜,是我朝之幸,本宫自当晓谕六宫,酬谢神明。” 白行远的目光终于在皇后走过他之后,肆无忌惮的落在了皇后背影之上。 有皇后亲口下旨过问后宫之事,德妃淑妃自然是卯足了劲办得妥妥帖帖,后宫里不管有位没位,只要是能喘口气的,都巴巴的看着皇后凤仪宫的方向。 宫女越级晋封这事儿在后宫常见,以至于采女都没几个,全都是皇上一口一个封了美人,进宫就是正八品,皇后都懒得再为了这事儿和皇上念叨。 说来说去,也就是皇上一念之间开的玩笑,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赏的恩典。 这一只可是实打实的母凭子贵,凭着自己争气的肚子爬上去的主儿。 皇后破天荒丢下满桌折子,慢慢散着步走回凤仪宫。 然后,看到的就是自己宫室内整个弥漫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惴惴之气。 所有宫人就连走路都轻了几分,偏殿门外甚至还多了几个侍卫把守。 青扇几乎是在听到皇后回宫这一嗓子之后,瞬间开门直接冲到了皇后脚下,扑倒跪地磕头行礼做得是一丝不苟行云流水。 “娘娘您可回来了,奴婢……奴婢实在惶恐!” 皇后: “……” 所以说,果然青扇是跟着后宫里这群一惊一乍没出息的玩意儿混久了么,自己也开始变得这么不淡定了? “那位……才人呢?”皇后开口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忘了问那位才晋封不到两个时辰的才人名字,伸手把青扇扶起来,不觉又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幸运,本宫便赐她一字,传旨司礼监,就封为杏才人,三日后宫中设宴,贺后宫添丁之喜,到时一定要请皇上来。” 青扇泪眼婆娑的扒住皇后衣摆,惴惴不安的往偏殿看了一眼。 “娘娘去看看吧,奴婢实在惶恐,杏才人她……” 皇后顺着青扇的目光往后看了看,也没见地上有什么碎瓷渣子,便放了一半的心。 又不是来了凤仪宫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惶恐什么? 再惶恐,能惶恐得过那位惜言昭仪? 都快把皇上挠死了,也没见天卫管上一管,说好的但凡危害到皇上安全的都要一一铲除呢! 不带这么看人下菜碟的好不好! 上回皇上封那位狼女为昭仪,顺利得就连皇上自己都没了兴致,册封礼一完就把人一扔了事,再没去问过,皇后也乐得顺水推舟,这么久没去管上林宫,天知道那位昭仪是死是活,死了正好,把这位杏充容补上缺,也算她身怀龙种有功于社稷。 “请才人来正殿,本宫有话问她。” 青扇松了手,顺手往身边拖了个小太监开路,自己扶着皇后往正殿走。 反正她是熬到自家娘娘回来了,自己的责任算是卸了,哪怕这会儿那位才人一脖子吊死,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至于怎么把那位请到正殿来参拜皇后,自然有的是人做,用不着她费心。 第26章 杏才人 杏才人最后是被抬进的正殿。 没错,就和先帝以及先先帝们那些勤政勤勉的帝王们宠幸后妃一样,杏才人也是卷着一卷被子,被四个孔武有力的粗壮妇人,像根鸡肉卷似的,扛进了皇后的正殿。 青扇陪在皇后身边,负责西配殿整理的宫女小桃也就袅袅娜娜的走在了膀大腰圆的妇人身前,冲皇后俯身下拜。 “启禀娘娘,杏才人到。” 皇后一时之间没能承受得住这一贯只有身为大老爷们的皇上才能享受的高级待遇,转头看了青扇一眼,让她解释。 后者已经经历过先前杏才人在偏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谁近身都要拿着簪子把自己喉管子戳破的考验,当场面无表情的俯身在皇后耳边科普背景。 “回禀娘娘,才人似乎受过很大惊吓,被德妃娘娘送来时便哭闹不止,才人身怀龙裔,奴婢不敢妄动,怕伤及龙胎,只能在偏殿看护。” 皇后秒懂。 在这后宫里头待久了,就算身份低微见不着皇上,但好歹风言风语也能听得一星半点,宫里送进来的美人多,抬出去一埋省事儿的美人更多,皇上素来就是喜新厌旧,胆子小的只怕是要绕着皇上走,更何况是毫无身份之人一步登天? 仆妇就和端着个贵重瓷器一般,小心翼翼把杏才人放在地上,小桃亲手揭开被子,露出里面已经吓得脸色青白披头散发的宫女,又在一旁跪了下来。 “上阳宫杏才人,给皇后娘娘请安。” 还穿着一身宫女服制,被被子裹得死紧不能动弹的杏才人,猛一发现自己身上束缚消失,顿时就在地上圆润的滚了一圈,又迅速找准一个角落,驾轻就熟的扑过去,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完美的缩成了一个球状。 皇后:“……” 青扇看着皇后,默默摇了摇头,表示毫无办法。 “才人在送来凤仪宫时便是如此,不管谁人靠近,都不说话,若是有人想碰她,便要拔下簪子寻短见,奴婢本想给才人换身衣服,可怕才人伤及自身,实在不敢妄动。” 皇后一脸嫌恶的看着还在柜子后角落里发抖的新晋才人,接过茶喝了一口。 她还当这宫女是多有心胸多有出息,还知道躲着人等胎相稳固了再出来昭告天下,哪知道是这么不济事的。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用再问她什么了,就送去上阳宫,传本宫口谕,让薛昭仪好生看顾,皇 子……” 又看了还缩成一团的杏才人一眼,皇后才微微叹了口气。 “皇子不容有失。” 在生下来之前,这几个月杏才人都会是整个后宫里最金贵的存在了。 毕竟是后宫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肚子,不管生下来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那都是皇上的血脉。 皇上不往自己这儿来,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皇子公主的生母是谁有什么打紧?最重要的是,皇子公主记事之后,他们是由谁来抚养。 宫中无位母家无权的生母,纵使诞下皇子,也只能是诞下皇子而已。 皇后钦点上阳宫,可以说是生生把这份恩宠赏给了薛院判家的小小姐,不知后宫里有多少人要为此咬断了牙。 青扇亲自过去帮忙,和小桃一道把杏才人又重新包裹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鸡肉卷,一块儿跟着精壮妇人抬去上阳宫。 皇后一时之间看着自己正殿里站得肃穆笔直的宫人,只觉得身心俱疲,挥挥手便让人都退下。 后宫之中,有位份的向来没有恩宠,有恩宠的多半没有位份,朱氏算是一个奇葩,现在也不在了,皇上无子的微妙格局一旦被打破,皇后都没把握,杏才人的这个孩子,能不能生的下来。 只可惜,不是她的孩子…… “你不想要那个孩子活着。”于是,不出皇后所料,宫人们依次退下后,门关上的那个瞬间,施尉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准确无比的从房梁上飘了下来,落到自己身边。 皇后头疼的揉揉额角,斜倚在椅子里,看了施尉半晌,才默默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 “皇上还没醒,你去看看他,好么?” 后者利索的摇了摇头。 “白行远让整个东厂把寝殿围得水泄不通,明面上御前侍卫把守,暗地里东厂暗卫围了十三个,我除非掘个坑藏在地底,否则整个寝殿,已无我容身之所。” 皇后:“……” 闹了半天,你也不是真的无孔不入啊! 等等……他又是怎么知道还有在地底下掘个坑这种坑爹方法的? 就像看出了皇后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样,施尉就搁皇后旁边虚设的皇上主座上坐下,还把茶盏往皇后手边推了推。 “有一年皇上兴致来了要出宫游湖,你吓坏了,让东厂好好跟着,那一次东厂是提前整整一天,把整个湖边 所有人清理干净,清早便派出暗卫在湖边护卫,我半夜去,却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回来取了水靠,躲在湖底,寝宫虽然全铺就地砖,但也不是不能藏人,正殿之外有一块地砖我早已掘松,里面恰巧可藏一人,只不过东厂早已在里面布置,我没办法进去而已。”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不想问了。 闹不好以这人的彪悍程度,自己和皇上的新婚之夜,他真的就躲在房梁上看现场啊! “那是皇上的血脉,本宫又如何不想让皇上血脉留存,难道真要皇上一无所出,把这江山最后让与谢慎行?” 施尉冲着皇后笑笑,干脆端起茶盏递到皇后手上。 “你从睁眼忙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当然头疼。” 皇后几乎是连脑子都没过,心里怎么想的,嘴巴便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 皇后说: “本宫看到你,头更疼。” 然后皇后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于是施尉笑得越发欠扁了。 “你也知道,这人只要送出你的凤仪宫,能不能活过三天,尚且未知,你若真想保住这个孩子,怎会把她送去你看不到的地方?” 皇后一手扶额,恹恹的抬眼扫了施尉一眼。 “天命顾佑,她既然有幸怀上龙胎,难道还没命等到生产?后宫里想让她生不出来的人多,但盯着她肚子里孩子的人更多,皇上的血脉,谁不想夺来抚养?本宫是嫡母,却也没那么多空闲时间看顾一个婴孩,德妃聪明,薛昭仪也是聪明人,自然之道这一层利害。” 于是施尉笑得越发莫测。 “皇上留着血脉,倒也不是不行,谢慎行虎视眈眈,你有子傍身,将来也好……” 皇后胡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倒是施尉,话说到一半,又古古怪怪的住了口,看了皇后半晌,才微微摇了摇头。 “罢,若你实在容不下那个孩子,我替你解决。” 皇后猛的伸手,一杯茶全泼在了裙子上,死死攥住施尉手腕,指节泛白表情恐怖。 “求求你,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你能别再添乱了么!” 第27章 谢慎行 施尉最后有没有起了心去解决那个倒霉才人,皇后是真没力气去想了。 后宫里冤魂那么多,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 这一个没了孩子,多的是有心的想母凭子贵。 皇后躺在榻上,捧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翻。 说到底,其实他没说错,自己是真的……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青萝默默进来,拨了拨香炉中的香灰,又在皇后身前跪了下来。 “娘娘,白大人求见。” 皇后盯着手中书册出神,半天才微微抬了抬头,翻一页书,又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了会儿呆,才轻轻叹了口气。 “青萝,本宫累了,让白大人明天再回吧。” 一直呈淡定脸的青萝猛的抬头,门板脸刷啦一下就裂了一条缝。 “娘娘……” 皇后继续看着窗外梧桐树发呆,又和想起来什么似的,破天荒第一次拍了拍青萝的肩膀。 “本宫没事,不必请太医,下去吧。” 于是,青萝几乎是脚步虚浮的飘出了皇后寝殿。 然后,皇后封完杏才人后便闭门不出,连奏折都没心情批阅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宫闱。 再然后,皇后因为封完杏才人,因悍妒而被气得茶饭不思忧郁成疾,以至于不理朝政更不见嫔妃的噩耗,就连宫外的朝臣们,都听说了…… 皇后拒绝了一个白行远,紧接着就被迫接见了一帮刚被青扇劝回家,就被大臣们轰回宫的御医。 然后以德妃淑妃为首,领着后宫所有一宫主位的嫔妃们挨个儿来凤仪宫探望慰问,有性子稍微直爽一点的,直接指着皇上泼声痛骂负心薄幸水性杨花。 再然后朝臣们开始陆陆续续往中书省递请安折子,千篇一律请皇后娘娘保重身体,就连涂相都上了封书,让自家闺女放宽心养病,朝上有他撑着不要着急。 皇后本就被施尉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也咽不下,堵得正是难受,结果一个下午又来了这一出,越发的没了好脸色。 等摆上晚饭时,皇后的脸色已经黑得和御膳房的锅底一般了。 因为不知是哪个狗腿子出的主意,硬生生的把刚刚睡清醒了的皇上,架到了自己的凤仪宫,陪着自己吃晚饭! 这到底还要不要人安生吃饭了! 知不知道皇上吃 饭的规格比皇后吃饭的规格还要高上很多啊! 知不知道皇上吃饭都是要专人布菜,皇后还得小心翼翼的劝皇上既不能吃多了也不能吃太少么! 这是成心不让她吃好饭啊! 皇后郁卒地看着对面同样郁卒的皇上,只觉得心力交瘁。 人都来了,自己总不能把皇上再打包送回去。 悍妒之名都在外了,再添上一条对皇上起了怨怼之心,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皇上大概是真的被施尉弄哑了,看着皇后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多了三分畏惧,皇后让青扇给皇上布菜,皇上甚至还用嘶哑无比的嗓音啊啊了几声,至于到底是说谢谢还是说别过来,皇后也猜不出。 大概……是真的和皇上…… 无话可说吧。 皇上吃完饭几乎是用逃的滚出了凤仪宫,皇后恭恭敬敬送到门口,看着皇上明黄色的仪仗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小时候还觉得俩人关系近点儿,怎么到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娘娘,您在宫里待了一天了,要不出去走走吧。”青萝给皇后拿了披风,身后几个小宫女提着宫灯,青扇连肩舆都给备好了,直接抬到宫门口,端端正正摆在显眼处,俩人眼巴巴的盯着皇后,只差身后伸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唰唰摆动。 皇后扫了一圈院子齐刷刷戳在当地等着自己早下决断的宫人,终于没能忍心再窝回寝殿。 “娘娘,快入冬了,御花园里梅花提早开了,今天花匠一早就来报了,奴婢看娘娘事忙,没敢说,这会儿去梅园逛逛么?”青扇跟在皇后肩舆边,一边赔笑脸,一边努力往外挤话。 “最近天冷,御花园里没什么人,可清净,再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到时候娘娘再来赏雪景,更好。” 青萝颇为同情的看了青扇一眼。 皇后捧着暖炉,把身上的狐裘又裹紧了些。 “德妃还在查么。”被风一吹,倒是觉得清醒了些,皇上受伤不会出来,御花园里多半也是冷清,宫嫔有一半还在禁足,剩下那些多半没有心思出来晃荡,整个皇宫入了夜,便只剩下静谧的北风和永巷里传来的巡夜侍卫的脚步。 青扇默默点了点头。 “娘娘心里不痛快,也是皇上受伤之故,德妃娘娘关心娘娘,也关心皇上,自然要想要替娘娘抓住刺客,除去心头之患。” 皇后的头, 越发疼了…… 她该用个什么办法,才能最大限度不着痕迹的告诉白行远和德妃,让他们别再纠结皇上受伤这件事儿了? 居然连后宫里添了个大肚子的新晋才人都没能转移他们的视线,这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执着精神啊! “罢了,你们留下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肩舆还没到梅园,皇后便叫了停,御花园里处处都是按皇上的意思,一点一点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亭台阁楼,汀香水榭,湖心小筑,今天这里添个亭子,明天那里加片竹林,改来改去,最后只剩下一方牡丹圃,在皇后曲线救国的坚持下,没被皇上动过。 那是先皇早就命人栽种,精心培植,在自己与皇上成婚时,赐与自己的贺礼,皇后舍不得。 青扇一脸担忧的看了眼青萝,后者冲她摇了摇脑袋,便命落轿。 皇后两手都抄在貂绒抄手内,又捧了个小小巧巧的泥金暖炉,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从背后看就像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 宫内还记得这方牡丹是当年自己与皇上新婚时,先皇遗旨赐予自己的新婚贺礼之人寥寥无几,皇后没有特意表现出十分喜爱,此时又不是牡丹花期,宫人便也慢慢懈怠了些,虽是地上没有枯枝败叶,但牡丹枝叶修剪得却也不如其他地方那般精心。 皇上基本上是绕着这个地方走,宫人也就来得少,原本应该国色天香的牡丹,夜色中竟也显出几分凄凉光景,以至于皇后在看到牡丹花从中站着一个人时,差点没吓得以为是牡丹花精显了魂,直接要喊来人了。 好在背影先于皇后开口之时便转了过来,墨狐皮大氅,配着里面天青色烟雨长袍,烛火明灭下,越发显得那张与皇上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封神俊秀,人模狗样。 毅亲王,谢慎行。 皇后决定,今晚回去就烧香拜神,最近自己果真是命犯太岁,什么不想就来什么,什么人不想见就见什么人! “臣弟见过皇嫂,愿皇嫂千岁金安,长乐未央。” 皇后俩手都占着,便缓缓冲谢慎行点了点头。 “王爷深夜入宫,想是皇上想念王爷,倒劳王爷辛苦跑一趟,本宫便替皇上向王爷赔个不是了。” 自己没召见,那就肯定是皇上抽风下的旨,只不过有白行远跟太医们搁中间拦着,谢慎行应该也见不着皇上,想来下午白行远来想跟自己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于是谢 慎行便也冲着皇后笑得一脸古怪,只看得皇后一阵心惊。 “皇嫂雅兴,来赏牡丹么。” 皇后:“……” 拜托你啊王爷你看看清楚,这儿哪还有牡丹啊,这儿明明全是牡丹叶子好不好! 皇上不往这一块儿走,牡丹圃自然也就成了御花园中的荒凉景,皇后只当谢慎行是随处乱逛恰巧走到了这里,也没深究,轻轻巧巧便带过了话题。 “本想去梅园,路过此处,来看看。” 谢慎行愣了愣,终于收了眼中笑意,俯身冲皇后行礼。 “臣弟下午入宫,听闻皇嫂新封一杏才人,已身怀有孕,臣弟在此恭贺皇嫂。” 皇后憋了一下午的气,在谢慎行话音落下的瞬间达到顶峰,继而看着满眼牡丹枝叶,便又慢慢平息了下来。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多谢先帝成全她皇后之位。 当年帝京世家小姐,争皇后之位几乎都已经争上了台面,若非先帝遗旨,她涂嘉现在或许也只是一个涂贵妃而已。 “才人身怀龙裔,自是江山社稷之福,本宫之幸,本宫自然高兴。” 然后…… 就冷场了。 皇后看着牡丹叶子发呆,谢慎行便顺着皇后的目光也看着牡丹叶子发呆。 御花园里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最后终于是皇后没能扛得住,匆匆冲谢慎行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进宫劳累,想必也要早些回府消息,夜深露重,还请王爷小心。” 谢慎行还在看着叶子愣神,猛地听皇后来了句结束陈词,一时之间就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怔怔的往皇后方向看了一眼。 结果只看到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匆匆忙忙往回走。 “皇嫂……最喜欢这株魏紫吧。” 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谢慎行一开口,也几乎是想剁了自己这根多事的舌头。 皇后募的站住脚步。 此时并非花期,又是夜间,谢慎行却知道哪株是魏紫,居然还知道自己素来最爱魏紫…… 这片牡丹,到底是谁所植? 第28章 作死的皇上 “皇上如何了?”早朝无非又是新一轮吵,总算朝臣们还不知道皇上私偷考题的事儿,掐架的重点落还在冰灾贪污一案该派谁查处上,朝臣们从该派谁去开始吵起,接着就变成了人身攻击,再然后又上升到了政党相残,以至于最后连□□皇帝当年的遗留下来的陈年旧事都被翻出来鞭尸,皇后听着听着,一个不小心,居然就给睡了过去,还是青萝听得吵得差不多了,才赶紧把自家娘娘唤醒退朝。 青萝一路都在想到时候该把上书议论殿试的折子摆在前面,还是应该把冰灾之事摆在前面,猛地听得皇后问皇上,一时之间没切换得过来,愣了愣神,才慢慢开口。 “太医今早来禀,皇上所受之伤多为皮肉伤,并未动及筋骨,看上去伤重,实则养上十来天,也便好了,娘娘放心。” 皇后坐在肩舆上,颇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最终还是拿手指敲了敲扶手。 “那本宫去瞧瞧。” 青萝差点没直接崴了脚。 这大概是皇后自知道皇上受伤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照看皇上吧…… 早能想通,也不至于和皇上关系闹得这么僵啊! 然后,通往皇上寝殿的那一路,皇后甚至都有错觉,给自己抬轿的八个小太监,似乎都……走得快了些。 “娘娘,奴婢去让青扇送些今天小厨房新做的牡丹卷过来好么,皇上喜欢吃,太医没说禁这个,这两日太医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奴婢想着,皇上必是禁得久了,娘娘带着个过去,皇上必然喜欢。”难得皇后开窍,青萝也跟着高兴,连话都开始多了起来。 “内务府前些日子新送了个苏锦掺金线绣的软枕,娘娘还没用,奴婢便收着了,想必枕着舒服,娘娘要不一并也给皇上带着吧,皇上受了伤,枕着这个,想必也是舒服的。” 皇后默默瞥了青扇一眼,没反应,青扇也就当自家娘娘默许了,兴致勃勃的打发小宫女一路跑回去传话。 “娘娘那儿还收着去年生辰吏部张大人家送来的紫玉消瘀膏,奴婢也一并拿来,给皇上送去吧,娘娘心里很是关心皇上,奴婢都知道的。” 皇后:“……” 所以说,意思是说平时自己果真是关心皇上太少了么,所以才导致现在这般境地么…… “那便带上吧。”青萝难得这么絮絮叨叨的开口,想来也是憋得久了,皇后也就没去打击她的一腔热血。 于 是,等青扇领着一大帮子小太监,扛着整整一车东西赶来皇上寝宫和皇后汇合时,就连青萝自己看着都呆了。 “不必通传。”皇后赶得急,也就没人提前往皇上这儿通报皇后要来的事儿,寝殿门外寂静一片,皇后伸手拦住正打算往里喊皇后驾到的小太监,自己走了进去。 左不过皇上受了伤在休息静养,整个后宫都在禁足,查刺客查得人人自危,皇后觉得,大概也不会有哪些不怕死的妃嫔美人们敢在这个微妙时候跑来讨皇上欢心。 再者有这一群太医死死盯着,皇上多半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很明显,皇后娘娘是真的……低估了皇上的作死能力。 寝殿门口是静悄悄的,但穿过院子,皇后就隐隐约约的听到寝殿之内。大概似乎或者可能也许是……传出了那么一点儿不属于太医院那群老古董们的声音。 如果没听错,皇后甚至听到了在一群美人娇声软语的嬉笑声中,还夹杂了些皇上那中气十足的嗓音,断断续续隔着窗户传过来,一下一下捶打着皇后那本来就已经被摧残得十分纤弱敏感的小神经。 青扇青萝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住皇后,大气也不敢出上一丝儿,轻手轻脚的就摸进了寝殿。 皇上摆明了是学乖了,没有在寝殿门口就折腾起来,否则都用不着皇后来抓包,早有宫人跑去给皇后通风报信了。 皇后静静站在屏风外,身后站着一摞面如土色的宫女太监,一群人全在听皇上搁自己龙床上…… 说书。 是的,皇后没听错,走进寝殿之后,皇后就听清楚了,皇上这个不作不死的二货,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召了一帮子还不算禁足彻底的嫔妃们,就搁自己寝殿里,说书。 丫甚至还摸了一块惊堂木,讲一段,就拍一下,说得居然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你们那是知不道,朕乃堂堂天子,皇天庇佑,岂是区区一牢房便能困得住的,当夜朕在监房,同房便碰一江洋大盗,那胳膊,足有碗口那么粗,走一步,那牢房就要震两震,一见朕来,便要与朕比试高下,朕岂有让他之理……” 皇后:“……” 所以说,除了他自己和小乐子,外带自己这个皇后以及青扇白行远,本来应该没有第六个人知道皇上被人关进大牢里的破事儿,现在倒好,他自己倒嚷嚷得满后宫都知道了…… 拜托你就是想打脸, 也不带自己这么扇得响的啊! 偏生还有凑趣的小狐狸精们,见皇上停了喝茶,便一叠声娇声软语的往皇上身边凑,边凑还边问后来如何。 后来还要如何? 皇后几乎都能猜到故事走向。 以皇上这满嘴跑胡话的性子,自然是天之骄子把区区小贼打得落花流水,顺带府尹见他立此奇功当即决定将壮士释放,然后皇上自然大摇大摆的回了宫,正好圆了他满身伤的谎。 “朕是何人,五岁猎虎,八岁搏狮,骑射武艺,无一不精,那大盗虽不是善与之辈,但岂是朕的对手,他见朕没将他放在眼内,当场便恼羞成怒,一个饿虎扑食就向朕当胸撞来,朕岂能容让,侧身避过,就往他手臂上曲池穴轻轻一击,废了他一条胳膊,也算他冲撞当今天子之罪,朕没立时判他千刀万剐,已是格外……” 当然,皇上最后开恩俩字,直接就在喉咙口里打了个转,活生生给吞回了肚子里。 终于没能听得下去的皇后,在皇上说到打斗最□□时,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一手拿着惊堂木正打算拍下去,一手还拿着把不合时宜折扇的皇上,当场就和被摁了暂停键一样,呆呆的傻在了床上。 地下一众美人也全……傻了。 虽然自己是奉皇上旨意前来伴驾,但德妃秉皇后旨意彻查后宫,下了禁足令也是不假,后宫里就是消息再不灵通的主子,这会儿也都知道这个后宫十有□□是皇后当家,这会儿被抓个现行,谁知道皇后会不会当场大怒,把所有人一概斥为叛党? 皇上当场唰的一声,把手里捏着的惊堂木往身后一藏,穿上鞋子蹦到地上,又因为蹦得太快小小崴了一下脚,顿时又疼得龇牙咧嘴的。 皇后一直默默等着皇上疼完了站直身子,才俯身行礼。 “皇上受伤未愈,臣妾担忧,前来给皇上请安,请皇上多多休息,以保养身体为宜。” 然后皇上就和得了大赦一样,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把另一只手里的折扇往寝衣袖子里塞了塞,又因为寝衣没有口袋,只能倒握着藏在袖子里,一截白玉扇柄就那么明晃晃的戳瞎了皇后狗眼。 “皇后关心,朕实在感念。” 皇后:“……” 所以说,解释不了这一干美人环绕美酒在手的状态,就当自己是瞎子么! 一脸淡定的穿过依然呈呆傻状态,连安都忘了向 她请的一众美人,皇后往前走了两步,在皇上床边站定,回头扫了一眼桌子。 惊堂木一把,茶碗一个,外带酒壶一把,和一樽酒杯。 “皇上受伤,太医吩咐,能喝酒?” 站在屏风之后,早被青萝传话匆匆赶来的章太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臣无能,不能照顾好皇上,请娘娘恕罪。皇上之伤,虽未伤及筋骨,但酒烈本就伤身,更何况皇上受伤未愈,身体底子尚未补足,实不宜饮酒,不宜饮酒。”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本宫记得,淑妃已回禀过,为确保无虞,皇上寝殿之内已无酒存放,这一壶酒是谁带来的?” 一干美人默默侧了侧身子,让出中间一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宫嫔。 皇后连看都懒得去看那倒霉孩子一眼,冲青扇点了点头。 “皇上受伤,后宫不能照拂,反倒令皇上饮酒上身,实是居心叵测,今日带酒来的是……” 顿了顿,皇后看了眼皇上,又觉得估计就连皇上也未必能记得那位美人的名字,便又看着小乐子。 后者立刻精乖的上前行礼。 “回娘娘,是容乐宫的李美人。” 皇后便顺着小乐子的话,从善如流的接了下去。 “李美人,杖杀。” 一干美人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一个两个全扑在了地上,喊完皇上饶命之后,又开始喊皇后饶命。 皇上轻轻扯了扯皇后衣袖。 “好歹给朕点面子,这么多人……” 皇后居高临下,冷眼看着那群终于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宫嫔们,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已经冷透了。 “所以臣妾并未治她们谋逆行刺之罪,只是皇上也要保养自身,国不可一日无君,万望皇上切记。” “皇上喝酒而不知劝阻,本宫来而不知行礼,身为宫嫔竟然席地而坐,想必你们进宫之后,这规矩是学得可以了。” 捏着自己袖子的手默默松开,皇后稳稳冲皇上行下礼去。 “宫嫔宫规不严,不能劝诫皇上,实乃臣妾之过,臣妾自请罚俸三月,还请皇上恩准。” 气势一低再低,终于被皇后牢牢踩在脚底下的天子,只能抱着被子,呆愣愣的看着皇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皇后又行一礼,才直起身子。 “今日你们奉召而来,想必是觉着本宫不能治你们之罪,如此藐视皇后,藐视宫规,实实不配侍奉皇上左右,今日在皇上殿中的,一律废除封号,降为庶人,冷宫安置,非死不得出。” 皇上终于没能忍住,手边只有一个枕头,总也不能举着枕头大喊若皇后废她们朕便一个枕头捂死自己的话,刚张了张口,便见皇后又冲他开始行礼。 “皇上受伤疲累,臣妾不便久留,还请皇上好生休息,若皇上觉得长日漫漫,臣妾这便晓谕六宫,从今日起,自德妃淑妃开始,每宫主位,每日一人前来侍奉。” 于是,德妃名字一出,皇上彻底消音。 死道友不死贫道,美人多的是,德妃……千万不能再来啊! 第29章 宋桥 淑妃下午接到消息,和德妃一块儿战战兢兢来凤仪宫给皇后请罪时,皇后正和白行远把每个朝臣们的家族史和交游史摆在桌面上,一一掘坟。 从祖上是谁从哪儿迁去哪儿在哪儿住了多久那儿有什么有名望的人开始算起,一直到参加科举是谁判的卷平时和谁走得近甚至连有什么既往情史都全挖了出来,力求掌握第一手资料。 不得不说东厂历来办事妥帖,只有皇后想不到的,还没有他们挖不出的秘辛。 皇后一个不小心,甚至看到了自家爹在年轻时与一名苏姓江南女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暧昧。 “娘娘……德妃娘娘……”虽然说朝政事大,但淑妃和德妃一块儿来请罪,还打着请皇后娘娘过目伺候皇上各宫主位排班表的旗号,青扇还真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终于恢复正常的皇后娘娘连头都没抬,直接挥挥手让青扇把人轰出去。 “宫中已加紧戒备,各宫查了这么些天,到底没查出什么来,难不成为着一个早就跑得不见影子了的刺客,宫中还要人人自危?岂不是笑话本宫无能,传旨,各宫解禁,德妃负责皇上起居,淑妃便去着手明日设宴事宜,不用再来回本宫了。” 青扇如蒙大赦,麻溜的滚出去传话。 “娘娘,这些事着微臣去办即可,娘娘无须亲力亲为。”皇后赐了座,白行远便坐在皇后左手的桌边,面前堆着比皇后自己脑袋还要高的卷宗,时不时便抽一张出来交给青萝递上去。 “涂左丞上午递名册,裴右相下午就上折子,所列之人居然没一个相同,果真是文武百官,本宫倒不知道,朝廷居然有这么多可用之才。” 白行远识相的闭了嘴,把脑袋深深的埋进了纸堆里。 “他居然还敢咬死这件事不放了,真当本宫没办法治他?”皇后恨恨拍了拍桌子,朱笔从涂相递进来的名册中圈出几人,又拖过裴相的折子来,只恨不得尽数把东西都撕碎了烧干净。 然后,一身利落黑色飞鱼服,把头发挽得一丝不苟面容刻板的男人,就那么理所当然的从房顶上窜了下来,默默跪去了皇后身前。 皇后:“……” 你们一个两个……真是够了! 真的当自己这凤仪宫的屋顶是个筛子么!由得你们穿来穿去! 就算是凤仪宫的屋顶是筛子,历代皇上都由得你们吓,但自己是皇后啊,历代没有男皇后啊!你们好歹避 一避男女之大防好不好! 白行远唰的站了起来,直接挡去了男人身前。 “东厂或许出事,容微臣先行告退。” 然后和男人刻板的脸相映生辉的刻板声音,就那么清晰的从白行远背后传了出来。 “袁巡按,豫州暴毙。” 皇后还在纸上烦躁乱划的笔猛的一停,继而缓缓放了下来。 “人呢。” 男人板板整整的跪在地上,身体挺得笔直,言简意赅的回了皇后两个字。 “东厂。” 然后就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站起来,直接放去皇后案头。 “遗物。” 白行远终于变了脸色,匆匆和皇后告了罪,先回东厂。 开玩笑,死都死了,宋桥居然还千里迢迢把尸身带回东厂,必定事出有因,只怕再晚这消息便要瞒不住了。 皇后伸手打干燥的布包,顿时被里面异常腥臭还湿哒哒的黑色布料给熏得差点没给背过气去。 宋桥面无表情的添了个补充。 “发现时没有纸包,微臣怕损坏物证。” 皇后:“……” 这种事情要先说啊好不好! 青萝实在没能看得下去,拿巾帕包着手,上前想替自家娘娘把布包打开。 手才刚伸到一半,皇后便觉眼前一花,先前还搁自己案头前站着的男人,竟然生生从自己脑袋顶上蹦了过去,窜到身侧一把捞住青萝的手,硬生生把自己的贴身宫女平平推得后退三步。 然后就代替了青萝的位置,目光灼灼的等着皇后亲自拆包。 皇后生平第一次……哭笑不得。 宋桥什么都好,甚至于这个人还是她亲自挑中,安进了飞鱼部,又是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爬上了部主之位,忠心足够,精细足够,唯一的不足。那就是…… 太认死理。 认死理得甚至已经忘了自己除了皇后和主子这两个身份之外,还是个女的了。 “娘娘,事不宜迟。” 皇后终于横了心,视死如归的屏住呼吸,拿两只手指拈开了布包。 好在里面没有什么血淋淋的一颗心脏之类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是巡按的一枚印章和薄薄的被卷起来的一本册子。 宋桥耐着性子等着皇后把印章 和册子取出来,才伸手拿油纸把布料包了起来,重新走回皇后案前单膝跪下。 “微臣告退。” 还没等皇后点头说完一句一路辛苦,人便又从房梁上原路窜了出去。 青萝颇有眼色的给自家娘娘打了盆水来,仔仔细细伺候皇后洗完手,端着水出去时干脆把门都给带上了。 东厂暗部这些事儿,下人向来是越知道得少越好,宋大人没事儿就喜欢翻房顶的习惯改不了,撞见好几回,皇后倒也淡定了,只不过自己还是要惜点命。 皇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下午,青扇传了晚膳,被青萝拼死拦着,没能敲门,只急得在门口团团转。 当然,等皇后开了门,说出第一句话时,就连青萝,都差点没一头给撞死在了墙上来拼死觐见。 皇后说: “更衣,去东厂。” 作为历任王朝里最为隐秘,也最让人所不齿的,绝对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地方,东西两厂,哪怕是皇帝,都绝少踏足。 历来之后东厂觐见皇上,何曾有皇上亲临贱地之理。 皇后更衣时,青扇青萝前所未有意见空前统一,一左一右抱着皇后大腿,呕心沥血苦口婆心的劝了整整半个时辰,也没能阻止皇后把男装往包袱里装的决心。 宫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马车便轻巧的滑出来,皇后铁了心要掩人耳目,青扇青萝都留在宫中,自己穿了小宫女的服饰,一出宫便换上男装,只带了两个侍卫伴驾。 至于身后东厂暗卫跟了多少,就不是皇后需要操心的事儿了。 东厂大门大敞,灯笼点了无数,白行远亲自站在门口,只等马车一停,便抢上前去,亲自弯腰,往马车旁边放上脚踏,又恭恭敬敬掀开车帘,请皇后下车。 大概是被宋桥传染了,皇后从头到尾只赏了白行远两个字。 “带路。” 厂卫递上灯笼,白行远走在皇后身侧,其他人皆落后五步,不远不近的跟着。 皇后在地牢入口前募的停了下来。 “他特意把人带回来,是想查什么。” 虽然天气不热,但毕竟是死在千里之外,若无重要发现,以宋桥性格,必定只会带个结果回来,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白行远屏退一干跟着的厂卫,又换了个亮一点的灯笼,微微叹了口气。 “ 娘娘既然来了,微臣也无法阻止娘娘亲看一眼的决心,东厂上下,没有哪一个手是干净的,娘娘还请……当心。”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踩上第一阶石阶。 白行远稍稍犹豫,终于伸手,虚扶住皇后。 “当日宋桥远赴豫州,发现袁大人竟也去了豫州,两人所查之事虽有重合,但所属管辖不同,宋桥并未与袁大人相见,岂料毅亲王到豫州后,不出三日,宋桥便发觉袁大人失踪,当时宋桥为查毅亲王行踪,未能腾出手来找袁大人,便耽搁了两日,待得再找时,只在豫州下游的青州找到了大人尸身,当时大人尸身已被水泡得面目浮肿,身上更是冲刷得一干二净,宋桥不死心,一路顺水往上找,终于在豫州河堤旁浅水的泥沙中,找到了那个布包。” 白行远的声音很轻,地道中便只有白行远轻得若有若无的声音,和皇后的脚步声。 “娘娘……结果宋桥明日便会报上,娘娘当真要看?” 白行远在皇后伸手推门时,终于没能忍住,抢先伸手摁在了门上。 宋桥最擅长的,并不是追踪,亦不是找人,也不是打探消息,而是…… 验尸。 凡被他折腾过的尸体,就连东厂的同僚看了,只怕都要几天吃不下饭,何况是手上从未沾血的皇后。 皇后默然无语的看着面前黑沉沉的铁门,半晌,才哑声开口。 “袁老大人……只有这一个独子,当日是本宫亲口允了他巡按之职。” 白行远呼吸顿时一滞。 “袁老大人去时,本宫前去探病,他亲口托付本宫,看顾他唯一的血脉,本宫……无能。” 白行远默默的把手放了下来。 然后…… 门就开了。 出现在皇后面前的,依然是宋桥那张万年都不会有表情的刻板脸。 “结果查明,微臣已为袁大人入殓,皇后放心。” 白行远真想抱着宋桥哭,不得不说,你真是出来得太……及时了啊亲! 第30章 隐瞒 皇后来时就两个侍卫驾车,身后暗搓搓的跟了一大串儿暗卫,不论是御前的还是东厂的,掘地三尺估计都已经排满了。 回去时那俩侍卫已经没了驾车的资格,只能默不作声的跟在车后走,车夫位置上坐的是上一次殿试的状元爷,如今东厂暗部的头子,白行远。 “今日宫中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梆子声远远从巷子里传来,越发衬得夜静风宁。 皇后有点不太想回宫待着,便让白行远把车赶慢点,自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白行远把手中捏着的鞭子慢慢卷了起来,放去一边。 “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皇后楞了楞。 她的意思? 她不过就是想单纯感慨一下,皇上这种不把自己的脸丢得满皇宫都是就不罢休的精神,还能明白什么? “冷宫小,大概安置不了那么多人,微臣会替娘娘办好。” 皇后:“……”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让皇上把随风散尽的脸面再重新一点点收回来的方法。 左不过听到皇上说书的,就是当时在寝殿里的那些个位份低下的美人才人,仗毙的那个不算,剩下的全被她打包扔进了冷宫。 再加上能贴身伺候皇上的宫人,哪怕是就连在宫内扫撒种花的,那也是东厂精挑细选选上来的,嘴巴应该都挺严实。 皇上说书的内容,大概后宫都不知道,德妃淑妃过来请罪,也不过是自陈不能尽心竭力侍奉皇上。 更何况,能有本事往寝宫里安插人的,必定早就得了皇上大狱半日游的消息,传不传话吧,其实还真无所谓。 “冷宫难待,进去了,还没人能出得来。”连娘家是哪儿都不知道的人,无权无势,也无人照拂,进了冷宫,用不着一天,就能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哪还有爬出来翻身的机会?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觉得不太忍心。 “不用太急着处置,太急了,就明显了。” 白行远低声应了,照顾着皇后刚从东厂出来,估计还没平复的小情绪,也没再回话。 皇后前脚把人发落进冷宫,东厂后脚就送了哑药进去,只不过当时因接到宋桥飞鸽传书,晚了那么小半个时辰,再过去时,所有人哑的哑,残的残,甚至还有几个直接疯了…… 毅 亲王不可能那么好心,去替皇后灭口。 听皇后今晚的口气,似乎还没下令处置这些废人。 看手法,应该和之前把放出宫的人灭口之人是同一个。 到底是谁,还能把手悄无声息的直接伸到东厂的眼皮子底下来了? 马车绕着京城大街转了一溜够,最后还是缓缓从偏门溜了进去。 白行远用的是东厂腰牌,皇后穿了男装,又戴了面纱,青扇青萝两大贴身狗腿也留在凤仪宫,倒也没人怀疑车里坐的是皇后娘娘。 “袁大人之事,严锁消息,绝不能外传。”皇后一直到了宫内,才把宋桥找到的名册递给白行远。 “本宫没有抄录一份,你看完之后烧掉,照着上面的名单,给本宫查。” 袁沛少年入宫,原是太子伴读,皇上登基后便直接子承父业,皇后因着袁老大人临终托孤,宫内乌七八糟的事情并不想让他沾染太多。 名册中既有谢慎行所查之人,亦有与毅亲王来往过密之党,想必得罪之人不少。 到底是谁下的手,一时之间也无法确知。 “派人继续以袁大人之名,去豫州查案,本宫只当袁大人……从未回宫。”有时皇后是真的怨恨皇上,倒并不因为皇上天天花天酒地得空就往宫里偷渡美人,只是…… 这些事情,原不该她插手。 “皇后胆子是越发大了。”白行远把皇后送到凤仪宫门口就没再往里走了,开什么玩笑,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本来就容易遭人诟病,更何况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未娶状元…… 传出去他的名声就算了,反正当东厂暗部的头子也不用要脸,但皇后的清誉还是要的。 于是当皇后溜进寝宫时,处处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碰到。 寝殿罗帐低垂,烛火昏暗,还隐隐能看到青萝青扇一左一右在门口睡着值夜。 然后那个消失了两天的声音,就那么阴阴沉沉的从自己床上暗搓搓的传了过来。 皇后顿时淡定了。 以青扇青萝这俩只的性格,自己没回宫,这会儿必定是明火烛杖的在宫门口烧香念佛等着自己出现,绝对不会这么淡定的,把寝殿布置成自己压根没出去过的假象。 能布置得这么天衣无缝,还能把两只唯一知道□□的宫女打晕做成守夜状摆在门口的,想也不用想,放眼天下,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皇后甚至有闲心直接坐去了暖桌上。 “本宫若胆子不大,便不敢接皇上手中的朱笔。” 细长白皙,在月光映射下甚至有那么点白惨惨味道的手从床帘里伸出来,缓慢又速度匀称的揭开帐子,露出里面那张皇后无论看几次,都想一脚踩上去的脸。 “两个侍卫深夜莫名其妙赶着一辆马车出宫,身后跟了一群东厂爪牙,原本守着皇上的暗卫去了一半,谢慎行不用特意打听,都知道是谁出了宫。”施尉看着皇后,脸色略黑。 “宋桥一路跑死了七匹马,绕了三百里路,甩开身后所有的探子,好不容易秘密潜回京中,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把他的行踪暴露的。” 皇后:“……” 她要淡定,虽然说连皇上对着她都不能这么指手画脚的,但这一只是连皇上都指使不动的存在,她要淡定,要忍住自己随时想喊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本宫拿下的心。 “东厂的事情,你知道得倒清楚。” 十有□□是翻了东厂的记档,或是偷听了白行远和宋桥的谈话。 白行远是个喜欢听了什么都一丝不苟归纳记档的强迫症晚期患者,皇后也不奇怪施尉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知道的这些消息。 东厂势力遍布皇宫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偷摸进个地牢什么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托皇后的福。”施尉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还拿着个包子啃。 皇后下意识的就往床边找鞋子。 天杀的这货该不会是直接穿着鞋子爬自己的床吧! 烧了一床被子难道还要接着烧第二床么! 从来淡定从容的皇后,在看着第二次爬上自己床,而且还爬得一次比一次轻车熟路的男人,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无语的心情。 “一点时间而已。”皇后随手往桌上伸了伸,然后就在习惯的地方摸到了已经摸习惯了的茶盏。 端起来竟然还是温的,茶香晾得刚刚好。 “东厂会查,谢慎行必须要损些羽翼了。” 没有恰当的借口,她没办法把人家皇室血脉削爵囚禁,贬为庶人。 施尉啃完手里的一个包子,又从身边拖出来一碟。 皇后发誓,这被子绝对也不能留了! “这后宫里,到底谢慎行安插了多少人。”皇后接连处置了两次后宫, 相比起之前莺莺燕燕满园□□,这会儿也终于有了点些微的肃杀之气,各宫各苑空出来不少,皇上又病着,没力气去宫外拐人。 可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 如果皇上不从中作梗,她好歹还好查是谁走漏了风声。 但问题是经这么一闹,她总不能够把见过皇上的人都抓起来一一拷打。 施尉看着皇后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带上了点你特么在逗我的无奈。 “我怎么会知道。” 天卫只有一个,又不是万能的,天天不是跟在皇上身边,就是粘在皇后身侧,总也不能把自己劈成八瓣子去打探消息。 连东厂都没彻底查清楚的事,他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虽然说他平时是给了皇后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人能禁的形象,但似乎……这个印象有点,太过了点。 “也无妨,若是查不出来,杀了就是。” 皇后微微抬头,眼神奇怪的看了施尉一眼。 月色本就暗淡,逆光她也看不清床上的施尉到底是何表情,但皇后猜都能猜得出,一定是一脸无所谓,就和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的轻松。 东厂的手不干净,天卫的手不干净,自己的手又什么时候干净过了。 今天她把那位连名字都叫不上的美人仗毙时,落在皇上眼里,一定也是这个表情。 “今天知道你出宫的谢慎行的人,我都已经全部杀了扔去冷宫,放心。” 皇后:“……” 这已经是第二个今晚和她说放心的人了。 但问题是这还让她怎么放心啊! 让不让人愉快的睡觉了! 这会儿把人全杀了扔去冷宫,谢慎行一定以为是东厂下的手啊! 满朝里谁不知道政务归皇后管,管着管着顺带就连东厂也接手过去了啊。 你倒是撇清了,她还想好好过个安生年呢! 第31章 新宠 施尉啃完包子就翻墙跑了,剩下皇后例行公事把腹诽完谢慎行,又增加了一条腹诽天卫的内容,然后抱着被子,恹恹入睡。 于是,第二天皇后一睁眼,就看到青扇青萝俩丫头,泪眼汪汪的趴在自己床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请罪。 居然没能等到皇后娘娘回来就先行睡死,而且还累得娘娘自己铺床更衣熄灯洗漱。 这不仅是耻辱,而且还是死罪啊! 皇后这回是真的没好意思想出什么正当理由来罚人,只能冷着一张脸吩咐赶紧更衣。 朝上大不了就是再一轮吵,内容也不会吵出什么新花样,左不过就是一个拖字。 拖到东厂按着袁巡按的名册查出了些眉目,再行定查案之人,离年下还有几个月,查完了彻底清一清底下官员,清完了也好过年。 “晚上开宴,请皇上过来。”皇后批折子批得心浮意乱,勉勉强强都扫了一遍,赶紧扔了笔,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有关字的东西了。 “这些天事忙,本宫倒是忘了,上林宫的惜言昭仪怎么样了?皇上可有再问过?” 青萝忙着整理书桌,青扇总算得了机会在自家娘娘面前回话,先替皇后换了茶盏,又眼巴巴的递了盘蜜饯果子,才站到皇后身后,开始例行捏肩。 其实不用猜都能知道皇上有没有再去过问。 这些天又是秦香楼又是婉儿姑娘,再加上还有心情请一干美人过来听说书,摆明了是忘了自己还以命换来的新晋昭仪。 “回娘娘,上林宫自从皇上亲口赐了惜言昭仪独居,所有宫人都被赶出来了,皇上先前图新鲜,去看了几天,过后心便也淡了,淑妃娘娘怕其他宫室受昭仪侵扰,便派了太监守在门外,先前还听得昭仪想跑,冲撞了侍卫好几回,最近倒是安静了不少。” 皇后舒服的叹了一声,闭起眼睛。 有时倒觉得,青扇最大的好处不是在处理宫务上,而是这一手舒筋活络的本事,实在是天下无双。 “那便不用请了,随她去。”上林宫说偏不偏,说在中心倒也不是,自从封了惜言昭仪之后,周围稍有些家世的嫔妃们早就一个一个找各种理由搬走了,剩下的,伤不伤死不死的,皇上不在意,皇后也不在意。 左不过都是些外头大臣讨好进贡的,又或者是皇上自己贪新鲜找进来的小狐媚子,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货色。 青扇按完肩膀,又轻 轻替皇后揉额头。 “薛昭仪一早来回话,杏才人有孕,娘娘事忙,昭仪便请太医开了药膳方子,宴会上才人用药膳,和其他娘娘们菜式不同,娘娘看可还使得?” 皇后听着有些刺心,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个聪明人,既往自己面前刷了存在感,又挑明了自己不会暗害杏才人,还借自己之口堵了后宫非议,顺带还替杏才人又拉了一道仇恨值。 你看看,皇后娘娘这么少过问后宫事的,都亲赏了药膳呢,放眼整个后宫,还有谁有这待遇? 别人家的后宫争圣宠,咱家皇上的后宫争皇后宠…… 真是出息大发了。 “药膳有助龙胎巩固,本宫怎会怪罪,她做得很好,本宫说了,既将杏才人母子指往上阳宫,便是看重薛昭仪细心稳重,开了库房,随便找些首饰赏给薛昭仪。” 只不过这种小事,薛昭仪在宫里待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想着特意跑过来回自己。 随便往德妃淑妃那儿回个话,效果也差不多,越过那两只直接找上自己,她就不怕引火烧身? “早起娘娘在批折子,昭仪不敢打扰娘娘,坐了半个时辰,便回去了,奴婢倒和昭仪身边的撷芳说了会子话。” 皇后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示意青扇继续。 只怕这才是重点。 “娘娘命自九嫔开始,各宫娘娘每日去侍奉皇上。”青扇下手的劲道稍稍轻了轻,话说一半,留一半,一直偷眼瞄自家娘娘的脸色。 青萝极有眼色的过来,借着给皇后换茶的功夫,把桌上的瓷器全收了。 “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商议了,薛昭仪要照顾杏才人,脱不开身,便从祁兰宫的充媛仪开始,轮值侍奉皇上,可谁知昨天陆充媛一去,皇上便下了旨意,就留了陆充媛在寝宫,现下都快晚膳了,还不让陆充媛出来,说是以后谁都不用来了,陆充媛侍奉得很妥当。” 皇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手炉。 陆充媛出身不算高,太常寺卿家的三小姐,正是个尴尬的家世,尴尬的出身,皇后便也没给太高的位份,从五品的充媛,九嫔最末,就连宫室都被挤得有些远。 只怕进宫之后,便从未见过皇上了。 这会儿倒好,借着机会,一下子就攀了上去。 一个朱氏一个前贤妃还不够杀鸡儆猴,这会儿就等不及 了。 只是谁给她的这个胆子。 “也罢,本宫有很久没见章……”皇后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腰上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当下就被惊得从椅子里坐了起来,青扇收手不及,差点没直接摁上皇后眼睛,一溜烟就跑下去跪着请罪了。 皇后默默的让青萝把青扇扶起来,连多看都没往周围看一眼,自己拿脚把打着自己腰的小纸团给踢桌子底下去了。 所以说……这人现在就连大白天都开始在自己寝殿里面待着了么摔! “宣白大人来吧。” 伺候在书房里的宫人本就不多,青萝去传人,皇后也就把青扇指使过去再提醒一遍皇上晚上记得来吃饭,再把其他伺候的背景墙宫女屏退,原本不算太大的书房就空了下来。 “你不让本宫宣章炎。”皇后下意识的揉了揉腰,抬头往房梁上仔细看了几圈,实在是想象不出到底蹲在房顶上能用一个什么角度扔东西,才能准确无比绕过青扇和自己之间的空隙,把纸团扔自己腰上。 然后施尉就从善如流的从自己平时待着的珠帘后面小架子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钻了出来。 皇后:“……” 随便来个人,真的,好歹管一管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啊救命! “皇后还算聪明,知道最后一次借着宫内扫洒,派了个不是给那位前太监总管,换了范总管上来。” 施尉并没有走远,就站在珠帘后面,皇后也没有挪步子,依然坐在书桌前。 只不过皇后总觉得,施尉每一次叫皇后,总带了那么点讥讽的意思在里面。 听着可不爽…… “西厂不干净,皇后怎知东厂就真正干净?” 皇后颇觉怨念的往把写废了的纸撕作两半,扫去一边。 朱氏掌管后宫几年,东厂虽在暗处,但章炎素来管的就是后宫中诸嫔妃的动向,的确不可能太干净。 再添上西厂搁里面搅合,就更乱了。 这会儿急着把陆充媛推出来,还是说,宫外出了什么岔子? 以谢慎行的心思,不太可能送这么大一个错漏给自己抓。 “皇上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德子怎么混上来的,前面那位太监总管知道,章炎也知道,白行远和皇后却一无所知。”施尉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是神补刀。 皇后:“… …” 行了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自己这个皇后蠢,眼皮子底下的内奸都没发觉么…… “小德子一死,章炎想必……” 皇后话才说了一半,陡然发觉珠帘后没了声息,还没等回头看上一眼,青萝就在外头敲响了门。 “娘娘,白大人到。” 皇后觉得别扭,真的…… 任谁知道了自己无论说什么脑袋顶上或者是地底下或者是身后都有一双耳朵听着,一双眼睛看着,过后还要过来给你踩上一脚嘲笑你有多愚蠢,都不会觉得有多舒服。 “微臣白行远,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 大概是皇后的错觉,她总觉得白行远在请安时,特意往书房里多看了两圈。 “娘娘……刚刚在说话?” 皇后干脆点了点头。 “陆充媛侍奉圣驾,皇上大概连门都不想出了,东厂最近的消息可迟得可以,连薛昭仪都比你们先得了消息,让宫女给本宫传信呢。” 皇后没赐平身,白行远也就跪得心安理得,这会儿更是恨不得把膝盖粘去地板上。 “微臣管束东厂不力,请娘娘降罪,小德子之死,微臣查至今日,章炎脱不了干系,只是章炎监视后宫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微臣一时不能查明,是微臣无能。” 皇后仗着白行远看不清珠帘后,直接往自己身后的柜子看了一眼。 “微臣虽无直接证据表明,小德子之死与章炎有关,但娘娘亲口吩咐微臣查明死因,章炎却以微臣越权为由,诸多阻拦,实是可疑。” 皇后索性让人把章炎也一块儿宣了进来。 骂一个是骂,骂两个也是骂,反正离宫宴还早,她乐得找人宣泄一下被施尉堵了这么些天的怨气。 第32章 咆哮的皇后 章炎进门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跪在地上的白行远,也不是珠帘之后看不清面目的皇后,而是……迎面飞来的一碗热茶。 描金枝天青底细瓷官窑烧出来的精品,全天下也就是皇上那儿一套,皇后这儿一套,再加上已故的太后陵寝里陪葬的一套。 皇上的那套被心血来潮赏给了惜言昭仪,又被不识货的昭仪娘娘给砸了个粉碎。 太后的陪葬已经跟着入了土,没谁有胆子敢去刨太后娘娘的坟。 普天之下就剩皇后宫中的这唯一齐全的一套,还被盛怒之下的皇后摔了出来。 章炎下意识的伸手,把茶杯抄在手里,滚水泼上手心都没哼上一声,伸手接茶握杯进门撩衣下跪磕头行礼,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脑袋磕下去的同时,还不忘恭恭敬敬的伸手把杯子摆去自己一臂长之外的地方,免得自己待会儿一个动作幅度过大,又给误伤了。 “微臣章炎,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健,长乐无极。” “皇上的贴身近侍死得不明不白,你们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本宫养你们何用,皇上养你们何用!” 皇后难得盛怒失态,身子下意识的往前倾着,每说一句话,珠帘内就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椅子的声音。 章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只怕再砸出来一个茶盏。 “贴身近侍都能枉死,你们要置皇上安危于何地!置这个天下于何地!” 皇后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这般大怒骂人,涂相家的嫡小姐,从小金尊玉贵众星捧月长起来的,想要个东西都用不着动口,多看两眼,第二天保准有人用各种各样天衣无缝的恰巧理由,把那东西直接送来自己面前。 哪怕是当年进宫来个昭明公主当陪读女官,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太监小宫女敢看不起这位千金贵女。 皇上当年还是皇子时,虽然说行事颇有些古怪,但对皇后也算是诸多照顾,有好吃的好喝的都记得给她留上一份,皇后压根就没有动怒发脾气的环境。 白行远默默把头粘在地砖上,只想说…… 娘娘哎,有点过了。 您就是再想表达愤怒之情,也得顾念一下您手疼不疼吧。 那是实打实的红木椅子啊…… “微臣有罪,请娘娘恕罪。”难得倒霉的是皇后身边的红人白状元,章炎跪了半天,也没听着骂 声波及到自己,心里反倒觉得有些惴惴。 按理说皇后两年了未曾召见自己,难得一通传,总不至于是要自己听她如何痛骂白行远的吧? 皇后骂完一段,觉着嗓子有些干,青萝马上恭顺无匹的递上来一盏新茶。 “章大人?你又自请何罪?” 大概是出于看长期压榨自己的竞争对手笑话的幸灾乐祸,章炎先是不慌不忙朝上磕了三个头,又膝行两步,抬眼可怜无比的看向珠帘之内。 皇后瞬间就被这种无声无息的肉麻劲儿给慎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招数对付朱媛还有用,她是真心不吃这一套啊…… 果然是跟着新主子久了,连前任主子的喜好都忘了么。 “小德子的死因,微臣已有眉目,请娘娘容微臣禀报。” 皇后头疼的拿手揉了揉额头。 要说就说,磨磨唧唧先邀功再请赏最后才是说正事,真不是自己的风格。 章炎特意压低了声音,还颇为忌惮的朝白行远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此事与西厂有关。” 皇后:“……” 就算是没有施尉这一层,她信白行远,也多过信章炎。 上次死的时候,谢慎行是如何知道后宫那么多事,贵妃又如何能够派人去大街小巷散播谣言皇后蛊惑皇上?事情都是从后宫里出来的,白行远管的是暗部前朝,和后宫一向干涉甚少,章炎本就难辞其咎。 更何况先皇本就重视东厂多过西厂,到了她手上,西厂势力被一压再压,根本不可能把手伸到后宫这么核心的地方来。 若不是东厂自己露出破绽,柳清绝何德何能,能在宫里活得这么如鱼得水。 小德子是施尉杀的,西厂保不齐还在下死力气查死因,章炎是从哪儿查到小德子死因和西厂有关? 分明就是一派胡言。 “你倒勤谨,早查明了原因,这时候才来禀报本宫。”皇后缓了口气,抱了暖炉在怀里暖手,“当真是办事得力。” 大概是皇后的语气太过于诡异,就连跪在章炎身后的白行远,都默默的打了个寒颤。 章炎顿时开启了长跪不起表忠心模式,语气真挚表情诚恳,以至于皇后恨不得把自己身前的珠帘再立刻加厚三层,免得自己看了吃不下晚饭。 “娘娘容禀,微臣 对娘娘的确一片忠心,娘娘明鉴,西厂做得隐秘,微臣并无直接证据表明便是西厂下手,且西厂居然连皇上身边近侍都敢下手,必然心存叵测,微臣怕打草惊蛇,不敢妄动,本想及早来禀报娘娘,可今日陆充媛得皇上宠爱,微臣怕皇上再出意外,只能亲身前去,未能及时向娘娘禀报,是微臣之罪。” 皇后瞬间就不想骂了,温言安抚了两句,赶紧让青萝领出去眼不见为净。 先表忠心,再邀功,再狗腿着拍马屁,最后再来一句请罪。 到底是觉着她有多昏聩,才会在明面上真的给他治一个罪? 想请赏也不带这么明显的好不好! 果然是跟着朱媛跟久了,人都变蠢了么! “皇上寝宫的暗卫,有几人是章炎手下?”白行远既已对章炎生疑,自然不会把整个寝宫都置于章炎掌控之下,何况整个东厂盘根错节,她就不信,章炎手底下会没白行远的心腹。 白行远一直跪到章炎走远,才轻轻开口。 “十之□□,微臣不敢惊动章炎,只有三人是微臣手下。” 然后又赶紧补了一句。 “不过请娘娘放心,娘娘身边的人,章炎并无涉足。” 皇后:“……” 这是废话! 就连白行远和章炎所管辖的东厂她都特意一分为二,章炎没那么大胆子,朱氏也没那么大能耐。 “娘娘昨夜出宫,消息并未走漏,章炎并未对王爷和西厂透露此事,想必还是顾忌娘娘,尚有几分忠心。” “必要时,你不必顾惜章炎心腹。”皇后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想必那日你被本宫急召入宫,柳大人之后也没再找过你了吧。” 白行远终于动容。 “微臣必不辜负娘娘信任。” 小德子之死,他把祸水引向章炎,虽说查出来的结果就是如此,但毕竟是同僚相争,章炎素来也并无大错犯在自己手里,若是皇后一念之差,自己就是妒忌忠良妄图独霸东厂。 “柳大人那日想陈情不成,想必这会儿是后悔不已,白大人就不好奇那日柳大人想同你说什么?”皇后转了转自己手中已经有些凉了的手炉,换了个稍微温点的地方继续抱着。 白行远一脸万死不辞以报皇后的表情,瞬间就僵得……非常奇怪了。 “娘娘?” 皇后依然 沉浸在顺着柳清绝可以打压西厂,一并让谢慎行和西厂还有章炎之间互相猜疑以至内讧的脑补中不可自拔。 “本宫刚一发现朱氏有异动,柳清绝就赶紧过来表忠心了,算是聪明。” 白行远奇怪的表情愈演愈烈。 “娘娘……” 皇后稍稍回了回魂。 “柳大人既有如此忠心,本宫怎能不成全他?” 白行远终于找了机会开口。 “柳大人从未找过微臣,娘娘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皇后:“……” 她果然是转圈儿死了太多次了么…… 原来柳清绝找白行远是自己死之前的事儿么。 “微臣对娘娘忠心可鉴,请娘娘放心。”大概是觉得皇后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太过于丰富,以至于就连白行远都不得不再一次重申自己忠贞不二。 “捏造柳大人与微臣私相见面之人,必定居心叵测,欲使娘娘疑心微臣,还请娘娘勿要轻信。” 皇后:“……” 她该怎么和白行远说,那不是捏造,那是事实,而且还是自己上辈子实打实经历过的事实,你只不过是没跟着本宫一块儿死回去,所以不知道? 第33章 逃席 等皇后骂走章炎,赶跑白行远,屏退青扇青萝,一个人在书房里默默想了足足一个时辰,总算把自己每一次死去活来的经历都梳理完后,庆贺后宫第一个大肚子的喜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皇后百年难得一遇发火,青扇没胆子主动去触霉头,只能催着轿夫从御花园里抄近路赶紧跑。 然后……皇后就碰到的逃席出来放风的昭明公主。 “皇嫂?”皇上是嫡长子顺理成章册立太子,又平步青云的坐稳龙椅,皇后比皇上小了几岁,这直接就导致了比皇后还年长一岁的昭明公主,还得叫皇后一声嫂子。 公主叫得情不情愿皇后不知道,皇后只知道,自己听得挺不顺耳。 入冬之后黑得早,夜里本来就只靠着那么点灯笼的光照着眼前几步远的路,猛地听得黑黢黢的花丛中站着一个阴影喊自己皇嫂,皇后还楞了一下。 先帝在时就已经把公主麻溜的嫁了出去,和驸马站在一块儿倒是眉清目秀一对璧人。 皇后记得公主幼时性格就直爽,大笑大闹的,长得清秀又打扮得喜庆,谁见着都喜欢。 只不过先帝偏生给她选了个性格温吞得和白开水一样的驸马,斯文温和,一句话在肚子里转上个两三圈,再慢条斯理的讲出来,公主看着眼睛里都要出火了。 不过嫁出了皇宫,皇后也就没太过问长公主的婚后生活。 毕竟也不是两三岁的小姑娘了,不至于出了什么事儿就往宫里来哭哭啼啼。 先帝已逝,皇上不靠谱,自己这个皇后天天忙着跟在皇上后面收拾烂摊子,没空管长公主和驸马那一摊子事儿。 更何况……有谁敢给堂堂长公主委屈受? 公主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长公主就算是横着走,驸马都不会说半句不是。 青扇只恨不得自己魂儿都先飞去云瑞宫,但长公主都开口了,皇后没理由不叫停轿。 更何况……皇后也实在是不想去赴这个宴。 “昭明。”皇后特意往长公主身后看了两眼,确定只跟着一个贴身侍婢,没跟着驸马,才扶着青扇慢慢走了过去。 “许久不来宫中,本宫还是去年过年时才见你一面,前阵子听你着了风寒,本宫还让青扇往你府里送了秋梨膏,你吃着可好?” 皇后不太乐意同昭明长公主说话,或者说,昭明长公主也不太乐意往宫中来的另外一个原因… … 大概是从前皇后是公主侍读。 虽然从前皇后一双眼睛只看着皇上,公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尽优容之能事,以求能甩开皇后偷摸溜出去玩,但毕竟那是公主叉着腰管皇后叫涂小嘉,皇后恭恭敬敬的冲公主叫封号的年代。 问题是现在…… 当年只知道犯花痴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长辈,皇后自己说着都嫌这话酸牙,更何况长公主听在耳里。 “皇嫂还要过去赴宴?”公主伸手就把想要跟上来的青扇挥退,想了想,干脆拉着皇后往前走了两步,才回头一本正经的把再一次想跟上来的青扇喊了下去。 “本宫酒喝多了,想和皇嫂散散心,你们不用跟着。” 皇后:“……” 虽然是一年未见,但昭明长公主这性格啊…… 还真是没被驸马磨去半分。 青扇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自家娘娘,然后就看到皇后冲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本宫与长公主一起过去,你们不必跟了。” 青扇泪奔了。 娘娘啊……那是您自己喊着要设的宴啊,主人迟到也就算了,逃席真的大丈夫? 但青小扇就是再泪奔,也不敢把自己脑内的咆哮真的吼出来。 皇后先前还在气头上,难得昭明长公主愿意替皇上来当靶子,谁还敢劝不成? “则宁还没恭喜皇嫂呢。”抬轿子的小太监绕远路先去云瑞宫候着,青扇和昭明长公主的侍女落得远远的,四双眼睛泪眼汪汪的盯着前面一双主子的背影。 青扇哭皇后怎么还不去赴宴。 长公主的侍女哭,只怕自家主子一个心直口快,又把话说全了…… 皇后心里正为着章炎犯堵,先前又被施尉戳中心事,一个杏才人还不够点眼的,这会儿再添上一个陆充媛,长公主话音刚落,皇后的脸就青了。 “既然都说则宁了,还要叫本宫皇嫂?” 长公主:“……” 所以说……皇后就是皇后。 规矩死板得都刻进骨子里了,说好了不讲规矩,这会儿还称本宫? “皇兄今天来得早,只怕比则宁还早来了半个时辰。”夜色之中,长公主也没看到皇后的脸色,当然,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谢则宁只怕也不会去看皇后的脸色。 皇宫里唯一的长公主,皇上的嫡亲妹子,被先皇和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第一贵女,对着皇上都能横着走,还需要看皇后的脸色? “皇兄怕是还不知道今日这宴开的是什么席,皇嫂没和皇兄说?”说实话,长公主也有些看不透自己这位嫡亲的兄长了。 说蠢吧,实在小时候也聪明灵透过,否则也不会打小就受父皇宠爱立为太子。 说聪明吧,登基以后……就没见他干过什么好事儿了。 今天喊着要修个楼,明天吵着要出个巡,隔三差五纳个美人修缮宫殿,若不是有皇后拦着,国库不出三年,就得被他败个干干净净。 这会儿明摆着是后宫里新晋才人有孕,皇兄倒好,大大方方的就搂着新宠充媛进了殿。 得亏得皇后没在,光是德妃那脸色,都够下碗饭了。 “新晋才人身怀有孕,后宫里人人皆知,皇上耳朵里自然吹过风。”皇后倒不担心这个,别说青扇三请四催把皇上拖去赴宴,理由自然是再三陈请,就是陆充媛也没蠢到这个份儿上,该说的话还得说,否则随随便便就把把柄送到自己手里,别说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是大喜,这宴自然得皇上来开。” 谢则宁瞅着皇后,半天才噗嗤笑了一声。 “我看着皇嫂这么晚了还没来,必是有事耽搁了,想着皇嫂是要走御花园抄近路,便来这儿先等着,谁知果然被我等到了。” 皇后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以她对长公主小时候性格的了解,这个时候她只要听着就好了,这种话,丫心里根本就憋不住,该说的还得说,不该说的……那也得看心情说。 “皇兄在里面热闹,皇嫂大概也不用去得太早,有德妃拦着,皇兄今儿收敛了些,只叫了一班舞娘跳曲,用一曲琵琶配着,倒是别致。”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德妃勤勉,也识大体,若是平时开宴,皇上必定要把整个梨园都搬空一次。” 谢则宁同情的拍了拍自家皇嫂的肩膀。 “后宫难得开宴,就连我,也没什么借口来看看皇嫂。” 皇后:“……” 有时候她是真听不出来,长公主这到底是夸奖呢,还是在损她? 后宫里但凡想开宴,名目上是绝对不用发愁的。 春日观花夏日赏荷,秋日对 月冬日吟雪,七夕乞巧上元放灯,年下团聚端午插艾,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祝不来的。 但皇上虽说是是历任皇帝里最不靠谱的一个,但单论后宫宴饮的交际开销,却是历任皇帝里最朴素的一朝。 倒不是说皇上玩腻了不想开宴娱宾,而是……没有哪个缺心眼的会去提醒皇上这回事。 要开宴就得请人,要请人就得请宫外大臣家那些粉嫩嫩新长起来的小嫩草,这不摆明了要招人进来分自己的宠么? 皇上只有一个,后宫里这么些人,分都分不过来,还添新的? 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外头的人一个不请,但是宫内姐妹们找个由头聚一聚,宴饮席间,要没个歌舞娱宾,也显不出有多热闹,舞娘歌女们一个个的都是卯足了劲的想爬上龙床一步登天,她们不严防死守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开门揖盗? 皇后乐得后宫诸人如此省事,这一点上倒从未担心过。 “也不知道皇兄这是怎么了。”皇后下午大概是把自己这辈子骂人的话都倒完了,对着谢则宁也不太想开口,长公主自己先叹了一声,免了冷场。 “记得当时皇兄还是太子时,对皇嫂倒是真心,也不似现在这般……” 顿了顿,昭明长公主好歹顾念了几分兄妹情分,没把话说得太死。 皇后默默的在心里替她把话说圆了。 你不就想说不像现在这般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呗,还有什么脸面是没丢尽的? 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等到开宴,自己这个皇后又没压着,德妃虽然劝阻,毕竟是宫妃,能劝得了几句话,必然是要放开了玩得尽兴。 下面一个谢慎行,再添上一个只知道笑得没半点杀伤力但眼睛毒得要命驸马在下头看笑话,配上皇上那副左拥右抱眼睛还要牢牢盯死住下面舞姬小蛮腰的逛窑子作态…… 这画面太美皇后不敢看啊! “我说出来,皇嫂不要怪罪,以往我是有些疑心,皇兄从前并不这样,虽说说话直了些,想法也有些异想天开,但这个样子,则宁是真没见过,所以前些年,则宁也偷偷召了宫中御医,问过皇兄身体,御医说并无大碍,皇兄没受伤,大病小灾也都没有,实在是……” 皇后侧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谢则宁,便又转了回去,认认真真盯着自己脚下的石子路。 想不通嘛,她也想不通。 皇上登基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以往很多事情,皇上也都记不得了,当太子时的那股子灵透劲儿和闯劲,也都在一夕之间消散殆尽,简直就像是…… 换了个人。 “今日皇上大喜,别的便不说了。”轻轻笑了笑,皇后伸手拉了拉昭明长公主,停下脚步等着青扇赶上来。 “本宫至少也要去告诉一声,皇上是为何而喜吧。” 第34章 探视 等皇后最后磨磨蹭蹭,和昭明长公主一块儿手牵手肩并肩站进云瑞宫里时,整个宴会已经差不多快散了。 杏才人怕生,死活躲在寝殿里不肯出来,薛昭仪也就顺水推舟的让人把药膳全送了进去,意思意思摆了个席面,权当她的精神与皇上同在了。 皇上忙着对新来的弹琵琶的姑娘犯花痴,时不时还要哄一哄娇嗔吃醋的陆充媛,德妃光是劝着皇上别召太多歌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淑妃惦记着寝殿里的杏才人和她肚子里的龙种,心思压根不在席上。 没人会主动提醒皇上,他就要当爹了的事实。 于是,当皇上嚷嚷着要散了,左边搂着琵琶女,右边牵着陆充媛,喷着满身的酒气往外走时,顶头就看到皇后脸上乌云罩顶,和自家妹子一块儿,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皇上的酒当场就被吓醒了。 几乎是一脚就把琵琶女给踹到了地上。 “皇……皇后来了?” 皇后都快气笑了。 西厂真是活该落没,和章炎这种蠢货勾结沆瀣一气,还要起那么点儿嫌隙。 她也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一个陆充媛算什么? 分分钟就会被这琵琶女给踩下去,到时候都用不着自己出手,后宫里这群想皇上想红了眼的妃嫔们,随便一个由头就会替自己把人给解决了。 从理由到手段全都替你想得妥妥帖帖,她只需要让德妃和淑妃俩人点个头盖个印就行了。 在后宫里看了这么久,章炎竟然还没看透皇上这朝三暮四的性子么。 除去一个朱氏,得天独厚,还有谁有这本事,能以高位在皇上身边待得长久? 当然,自己算是一个后宫里的一枝奇葩,皇上想动也动不了,否则早把自己给废了。 “臣妾来贺皇上,后宫即将有添丁之喜,实乃天赐之幸,皇上洪福齐天,定能保得杏才人肚子里的龙胎平平安安。” 于是,就和长公主想的一样,皇后话音刚落,皇上的表情就和雷劈过了一样,直接焦掉了。 “添……丁?” 皇后一脸“怎么皇上你还没反应过来么”的表情点了点头,冲着皇上俯身行礼。 德妃一挥手,领着一干有位份的妃嫔们呼啦啦全跪了下去。 “臣妾恭贺皇上,恭贺皇后。” 皇上大概是还没有从震 惊之中回过神来,回手指着自己鼻子,死死盯住皇后。 “皇后的意思是……朕……添丁?” 昭明长公主神助攻一般走过去,挤开陆充媛,亲亲热热的挽住自家哥哥的手。 “皇兄真是乐糊涂了,这再过小半年就要当爹了,则宁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不带来了一株南海的赤红珊瑚,来给才人贺喜安胎么。” 皇上僵着脖子,直直的把脑袋转向长公主。 “朕……再过小半年……要生儿子?” 皇后往殿里四下看了一圈,终于恢复了平时高高在上欠抽又让人不敢真下手抽的表情。 “怎的没见杏才人,这特意贺她有孕之喜,怎的她倒不来?”笑了笑,皇后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平身。 “难不成是觉得本宫来晚了,才人生气了?” 才刚打算起身的德妃又重新跪了下去。 “娘娘息怒,才人并无此意。” 说完就回头看了一眼就跪在自己身后的薛昭仪,后者赶紧朝着皇后磕了个头。 “回禀娘娘,才人一直身子不适,太医每日请脉,皆说才人心情郁结,郁气郁结无内不能消散,长久以来,必致母体孱弱,影响龙胎,且才人有孕不足三月,胎相不稳,不宜多走动,为保龙胎稳固,才人不敢离开擅离寝殿,万望娘娘恕罪。” 皇上整个人平平的转了个圈,连膝盖都没弯上一下,怔怔的看着正在说话的薛昭仪。 “你是说,朕就要……生儿子了?” 皇后:“……” 真是够了! 不就个怀了孕的才人么,你倒是还要自己生出来一个? “那是自然,才人为龙胎考虑,昭仪也做得妥当,本宫将才人母子交托与你,自然放心,既是才人不能觐见,本宫便和皇上去看看她罢。” 大概是怕自家皇兄再说出什么丢人话来,昭明长公主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踏前,生生挤开陆充媛,直接架住皇上胳膊。 皇后离得近,分明看到,长公主那与其说是挽着皇上,不如说是直接把皇上给提溜起来了…… “皇嫂说的是,这可是宫里的大喜事,则宁也想前去探望呢,皇兄,你说是吧?” 皇上难得乖顺的点了点头。 皇后觉得……那大概是还没回过身来,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云瑞宫和上阳宫隔得不算远,大概是德妃综合了各方面因素考量,最后千挑万选的定在了这儿。 既不会远得让人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近得让上阳宫里的金贵才人觉得吵。 皇后从午膳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被云瑞宫里杯碗碟盏的一刺激,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来施尉那天晚上递进来的那盘菜。 再然后,皇后就觉得……更饿了。 上阳宫里薛昭仪是主位,才人本就比美人高一级,杏才人又是皇后亲赐的封号,亲口提上来的位份,薛昭仪乐得顺水推舟,把原先东偏殿里住着的乐才人挪了出去,大张旗鼓把所有东西都换新,迎了新才人入住。 皇后不是往书房批折子,就是在宣大臣,后宫里只有上到妃位才有觐见皇后的可能,皇后也没有没事就往别人宫里坐着闲磕牙的习惯,上阳宫自分给薛昭仪后,皇后也就没再过问过。 皇上也是喜欢往犄角旮旯里自己逛着发现美人的乐趣,越是离自己寝宫近的宫室,反倒是越不怎么往里面跑。 帝后俩人甫一进了上阳宫,俩人倒难得不约而同的生出一股新鲜感来。 等薛昭仪恭恭敬敬把帝后请进东偏殿,宫女往里面轻声软语汇报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后,皇后就听见…… 猛地从低垂的帘帐中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 叫声凄厉,惨绝人寰,以至于等在殿外的宫妃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小太监呼啦啦冲得七零八落,再然后就是一群御前侍卫提着刀从各处跑了进来,到最后连东厂隐藏的黑衣暗卫都蹦了几个下来,明刀执杖把帝后二人团团围住。 边围还边喊保护皇上捉刺客。 皇后都看傻了。 她不过就是下午骂了章炎一顿,至于晚上就闹出这个阵仗么…… 一个枕头不合时宜的从帷帐中飞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然后就被紧张兮兮的侍卫们一人一刀的砍成了渣。 鹅毛甚至还飘飘荡荡的落到了皇后的脚边。 倒霉催的同样被施尉砍了两次的侍卫头领,横剑当胸,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拿剑尖挑开床帏。 然后皇后就看到,比先前还瘦了一圈的杏才人,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抱着膝盖蜷缩在床里角落,一副被人活活强哔——了的凄惨模样。 小模样可怜得就连皇后看着皇上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三分探究三分鄙视。 当朝天子,九五至尊,后宫佳丽三千,人人争着投怀送抱,要什么美人没有,居然还喜欢上了强迫模式? “滚……滚……”杏才人的声音极小,侍卫头领满床看了一圈,没见着刺客,便又恭恭谨谨的退了回来,继续守在帝后身边。 皇上难得体验一回慈父情怀,排开众人,一脸讨好的凑到杏才人身前。 “美人你说什么?” 皇后突然有种这个事情不会太好了的预感。 她记得杏才人当日在凤仪宫里,是谁靠近都要拔簪自尽的…… 杏才人越发往角落里缩了缩。 好在是躺在床上安胎,杏才人也没戴首饰,皇后看了一圈,没看到她身上有什么尖锐物品,便让侍卫们尽数退下,只留了几个太监以备不虞。 想必薛昭仪也吃尽了杏才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苦头,整个寝宫连个花瓶都没有,所有东西都是被磨圆了棱角的。 皇上大概是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临幸过这么一个人,整个人都爬上了床,盘腿直接就坐在杏才人对面,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面前还没鼓得很明显的肚子。 杏才人的脸色越发的白了起来。 皇上终于不知死活的冲着杏才人的肚子伸出了爪子。 皇后恰到好处的把脸扭到一边。 经历了火山喷发之前的平静之后,杏才人终于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出去!都出去,我谁都不要见!滚!” 边喊还边踹,手里攥着个枕头,在皇后看来,那就是标准的抡王八拳。 小太监们一拥而上,一边架开已经被打击得懵了的皇上,一边把杏才人按了下去。 皇后轻轻扶了扶皇上的胳膊。 “皇上……” 从前只有皇上看着宫妃像看个强哔——犯,宫妃看着皇上活像看着个强x犯的,这大概还是头一遭。 皇后虽然从内心里鄙视皇上这种饥不择食的行为,但觉得,自己从皇上的脸面上出发,大概还是得……安抚一下自家夫君的。 皇上啪的一声,下意识的就把皇后的手打开了。 “她肚子里有朕的孩子,而且朕也没受伤,她没打着朕,所以她不是刺客,你不能发落她,朕说的!” 然后整个人还往旁边走了两步,恰恰好挡在皇后和杏才人之间 ,把床遮得死死的。 皇后刚伸出去的手,就那么怔怔的停在了半空中。 皇上下意识的动作,打得不算轻,手背上看着看着就泛了红。 皇后看着皇上整个人拦着自己,还有点儿色厉内荏又强撑着的表情,怔了半晌,才轻轻往后退了半步。 “皇上说笑了,杏才人身怀龙裔,怎会是刺客,刚刚只怕才人受了惊吓,皇上赶紧宣太医才是。” 第35章 投喂 皇后站在离皇上三步远的距离,看着自家夫君在原地团团转转,转转团团。 骂完宫女骂太监,骂完太监骂侍卫,骂完侍卫骂太医,最后连德妃都一块儿骂上了,怪她抓刺客时误把身份贵重的杏才人关了三天。 然后皇后就……告退了。 再不告退怎么办? 等着皇上骂完德妃,想起来自己这个皇后管理后宫不力么,妃嫔有孕竟然懵然不知么? 嘱咐完太医劝阻皇上不要扰了杏才人休息之后,皇后利索的把一干嫔妃全给赶了回去。 有一个皇上在这儿打人骂狗还嫌局面不够乱,不赶紧跑难道还在这儿给自己添堵么? 青扇极有眼色的替皇后点了一炉安神香,又把香隔得远远的放在桌上,还特意往上加了个琉璃纱罩,好让香气闻起来更淡一点,才轻手轻脚的关了寝殿门。 皇后睁着眼睛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床帘之外嗤的一声响。 然后借着月光,皇后就看到,黑衣劲装的天卫老大,正拎着自己桌上的红泥描金枝牡丹花卉小茶壶,噗嗤一声,把炉里的安神香浇了个透。 “人人眼睛都盯着上阳宫,难不成还有人会把主意打到本宫这里?”皇后甚至还有闲心把枕头往上移了移,又拖过一边的靠枕,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这香有什么问题?” 青扇为着皇后今晚睡得稍微好些,特意只留了一小盏蜡烛,皇后勉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冲自己走过来,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你不喜欢用香,点着更心烦,有什么好处。” 皇后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谁都知道自己不喜点香,青扇知道,青萝知道,昭明长公主知道,谢慎行说不好也知道,只怕唯有皇上不知道。 那时候自己刚进宫,皇上念着新鲜,时常来自己宫中坐着,问的最多的一句便是,皇后为何不点香,贵妃宫中香味清雅,可好闻,不如朕让贵妃送些香料来皇后宫中,如何? 从前她明明记得,她和还是太子的皇上说过,自己素性不爱用香,从此生辰时,皇上便再没送过香了。 只不过进了宫后,皇上也不曾再陪她过过生辰。 施尉微微扭了扭头,到底没直接转过脸来, “这安神香是好东西,沾上了味道三日不散,你宫中尽是这些味道,我若沾上,瞒过旁人尚可 ,瞒不过你那些东厂鹰犬。” 皇后:“……” 她就不该指望这货能安慰人! 不直接往伤口上再捅一刀都算积德了好么! “章炎和柳清绝相互猜忌,你在其中倒是出了不少力。”小德子是他杀的,章炎偏生把黑锅往西厂身上推,西厂久查不出,自然怀疑是章炎想要投奔旧主,谢慎行只怕是谁都不敢放心用了。 再加上白行远最近查消息逼得紧,想必谢慎行也不敢妄动。 皇后不想再去想皇上如何对杏才人上心,索性换了个话题。 施尉当即从善如流的接了下去。 “章炎和朱媛早有来往,朱媛能和谢慎行勾结,也全得他传递消息,西厂毕竟势弱,纵使朱媛扶持,贵妃手中终究无甚实权,母家在朝中被涂相盯得死死的,有心无力,柳清绝倒是个乖觉人,察觉你已发现端倪,提前便与白行远通消息,只是可惜了。” 皇后也不想接这个话题。 可惜什么,可惜他没有福气,和自己一起死回来么? “西厂现在纵使想与谢慎行生嫌隙,也被章炎逼得不敢异动。”皇后叹了口气,只觉得头越发的疼了,“皇上今日倒是做主,若是真有此心,本宫还政也好。” 生平第一次,皇后看着皇上,觉得她自己有点儿多余…… 虽然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结果。 皇上居中指挥大局,自己只要在一边从旁襄助就好了。 但问题是……自己夫君眼里,大概一点自己都没有。 施尉终于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大概是颇觉苦恼的想了想措辞,最后终于回了皇后四个字。 “不妨等等。” 皇后:“……” 也对,今天不过是指挥个太医看顾有孕才人,皇上都闹了个兵荒马乱,真要上了朝,对着底下那一群人精和马屁精,难保皇上不直接拆了金銮殿。 皇上的耐性……以皇后对皇上的了解来看,就美人的问题上,向来撑不过一个月。 只不过这次情况实在特殊,皇后也保不准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的大彻大悟醍醐灌顶转了性。 “上阳宫守备不严,杏才人随时可能伤了皇上,你不用去看?”据后来德妃亲自来回话,皇上死活就在上阳宫里生了根,不管谁劝都不肯离了杏才人的东偏殿,最后还指挥小乐 子搬了卧榻来,美其名曰亲自看顾皇子。 皇后估量着德妃的意思,是她劝不动了,便想让自己出面,拿着宫规把皇上压回他该睡的地方去。 虽然说堂堂皇上睡卧榻,一介才人睡大床的确多有冒犯,但皇嗣为重,皇后一时之间也不想多说什么,索性就当不知道,安抚了德妃两句,把人打发走了。 暗卫是一定会跟着走的,但谁知道以杏才人那一副惊弓之鸟的惶惶之态,半夜突然做恶梦惊醒,看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施尉把手搭在皇后床沿,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皇后偶尔也该相信一下东厂的暗卫,章炎虽已投靠谢慎行,但白行远借着皇上挪宫之机,把章炎的人换了一半,有你之前敲山震虎,章炎越发惊慌了。” 皇后瞄着施尉,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一个在东厂暗卫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隐形人,你好意思劝我来相信东厂暗卫的办事能力么? 你真的觉得这样大丈夫? “若你想换了章炎,倒是有个人选,你可以用。”大概是皇后的脸色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施尉想了想,抛出下一个话题,甚至还站了起来,冲皇后伸出手。 “只不过你若带着青扇去看,就看不到了,左不过时间已经差不多,去一趟么?” 皇后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杏才人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球状的心情了。 让她穿着寝衣,大晚上的在皇宫里四处游荡,这就跟裸奔没什么区别了好么! “你直说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宫不至于疑你。” 反正疑他也没用,至不济一剑把自己捅死重来,多大点儿的事。 皇后才不信,这人会干不出来。 然后,皇后就看到,施尉走到窗户边,拿了个包袱抛到自己手里。 “皇后的寝衣是明黄色,你穿着出去,我就和带个活靶子一样,行刺皇上和劫持皇后,随便哪个我都是死罪。” 皇后抖开包袱,差点没直接给活活气死。 那是一套,和施尉身上连暗花都一模一样的,纯黑色的,夜行服,女版。 总算施尉考虑到了皇后脆弱守礼又被皇上打击得十分纤薄的小心脏,没直接上手拎着皇后飞檐走壁,而是低调万分的躲过巡夜侍卫,一路在墙角树影底下绕了皇宫大 半圈,一直到走到上林宫门口,才把皇后轻轻按住。 “就连我也只能在殿外偷偷看,里面人耳朵灵得很,你小心。” 然后就领着皇后走到宫外树下,自己先翻上去,再从树上垂下一方拿绳子编成的软椅,把皇后拉了上去。 再然后,皇后觉得,自己今晚,眼睛还是瞎掉好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大半夜的,宋桥会跑来上林宫,手里还拿着一块肉来喂西域狼女啊! 难怪前阵子德妃来说,上林宫里总有些怪声,她只当是西域那位狼女又在里面摔东西,压根没往心里去。 看狼女那副和宋桥亲近的模样,就知道丫绝对不是第一天来投喂好不好! 她就说这人怎么在后宫里还没有被饿死,闹了半天是有人天天过来送吃的…… 第36章 皇上作大死 大概是看到的景象太过于幻灭,皇后一直到施尉送她回来,换了衣服,躺进床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皇后甚至怀疑,自己大概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如果不是青扇看到那炉被浇灭了的安神香,破灭了皇后自欺欺人的美梦的话…… “娘……娘娘……娘娘娘娘!!!!”朝上派去查案的名单基本上已经定得七七八八了,东厂也已派出了人手跟着袁沛的名册一路查下去,皇后难得提前回了寝宫,凳子还没坐热,青扇就煞白着一张脸,一路直冲了进来,扑在自家娘娘跟前,手指抖得和抽风似的指着门外。 皇后端着一碗茶,勉强维持住自己贤良淑德温慧恭良的形象,皱眉看着越发不成器的自家陪嫁。 “回话便回话,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宫中不比府里,这话本宫进宫时便说过,你是越发活回去了。” 然后皇后就看到…… 皇上居然正正经经的,走进了自己的凤仪宫。 皇后差点没摔了自己手里的茶盏。 自从前些年的大吵之后,皇上来凤仪宫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兴师问罪。 哪一次不是气势如虹的冲进来,再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滚出去,什么时候这么正常的走进来过? 脸色还无比的……谄媚。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走得快,站定之后还微微有些喘,大冬天的竟然还把脸上走出了两块红晕,皇后赶紧把皇上让去了上座。 “皇后无须……如此多礼。”青萝恭恭敬敬摆了茶,皇上也没端起来喝上一口的意思,一脸尴尬的冲皇后磕磕巴巴讲了句冠冕堂皇的话,又楞了半天,才和反应过来了一样,干巴巴的冲着皇后笑。 “坐坐,皇后坐,就跟朕没来一样,坐吧坐吧。” 皇后:“……” 所以说,几年同处一宫又不见面的结果就是,见了面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么…… “皇上若要吩咐,着人来传臣妾便是,不用亲身走来,虽没下雪,却也快到年下了,外头风冷,皇上也要保重龙体。”轻轻叹了口气,皇后亲手接了青扇眼巴巴递过来的糕饼点心,放到桌上,还略往皇上那边推了推。 “臣妾宫中新制的点心,皇上尝尝。” 皇后秉承大家闺秀良好的家教,除了正餐,极少吃零嘴,纵使要吃,也在午膳之后的两个时辰里,稍稍 吃那么几块意思意思。 但毕竟是中宫,该有的规制还是得有,厨子就算是在宫里待得发霉,也得天天搁凤仪宫里等候召唤。 皇上坐如针毡的拿了一块梅花酥,放嘴里嚼了两下,又放了下来,双手扒拉着桌子,欲言又止。 “皇后……” 皇后瞬间就没了脾气。 她怎么就把皇上吓成这副德性了。 “皇上请说,本……臣妾听着呢。”皇后一天到晚说本宫,陡然要自称臣妾,差点儿没切换得过来,话到口边,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皇上又换了块桂花千层酥捏在手里,也没心思往嘴里送,就俩手一块儿掰,皇后就看着细细碎碎的渣子掉得满桌都是。 “皇上乃我朝天子,天子自当有天子之礼,还请皇上谨遵。” 皇后一站起来行礼,满屋的奴才都跟着矮了身子。 皇上手一抖,直接把千层酥都掉在了桌上,然后千层酥又咕噜噜的滚下了桌子,一路滚去了皇后脚边。 皇后:“……” 所以说……皇上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朕就是……来坐坐,皇后不必拘礼。”干笑两声,皇上拍拍手里的碎渣沫子,自己反倒往里缩了缩,“那个……太医说了,杏才人就是精神有些紧张,其余的没有大碍,没有。” 皇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大碍,如果你昨晚不在人家屋子里面打地铺的话,说不好连精神紧张都没有。 “薛昭仪每日都会亲自来回话,本宫知道,杏裁人无碍,便是肚子里的龙种无碍,是臣妾之福,我朝之幸。” 皇上太过于紧张,皇后也不知道自己能和皇上说什么,勉强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皇上想伸手继续揉捏糕饼又不敢,皇后也没有劝人吃零食的习惯,帝后二人就这么干坐着,皇上看皇后,皇后看手绢。 “那个……朕今天听说了。”皇上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后的脸色,觉得没有什么不对了,才磕磕巴巴憋出来一句,“皇后是否……嗯……对杏才人……嗯……是否不满?” 皇后都有点闹不清了,到底是挑拨离间在皇上面前下话的人太过于愚蠢,还是皇上这个过话的太没有脑子? 什么叫皇后对嫔妃不满? 都是皇后了,犯得着对嫔妃不满么? “皇上这话说得有趣,臣妾倒是头 次听说,不知是哪位妹妹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皇上昨天大概是第一次上心自己就要有个孩子的事儿,从前下眼药,皇上未必会往心里去,能让皇上有这么大反应,愿意跑来凤仪宫和自己商量这件事的,若不是昨晚,就是今天上午。 昨晚妃嫔都被自己赶了回去,有薛昭仪亲自看着,大概不会有哪个不长心的嫔妃晚上能进得了杏才人的寝宫,再和皇上娇声软语的*。 十之□□就是在今天上午。 皇上一上午能见几个妃嫔?都用不着让东厂查,她召德妃一问就清楚了。 “皇后别管这个,是朕自己的主意。” 皇后:“……” 哟,学聪明了,还会让皇上来背黑锅了。 对手太过于没有杀伤力,皇后都懒得去生气,反倒是颇觉轻松的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拿盖子赶茶叶沫。 “皇上看重才人,这自是应当,后宫有喜,这是天赐的福气,臣妾也替才人高兴,怎会有不满?” “那皇后为何只给才人的位份?”皇后脸色平和,皇上胆气也稍足了些,从善如流的开始挑揭皇后弊病,“如皇后所说,后宫有喜,这是大事。” “那皇上觉得,臣妾该给什么位份?昭仪?夫人?”皇后连给皇上停顿的机会都没有,抬头侧眼看了过去,“还是说,皇上觉得,就算是给贵妃之位,也是应当的?” 皇后本意,自己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个宫女怀了龙种,越级晋封成为才人已经算是开恩了,更何况她还亲赐了封号,直接从从六品抬为正六品,那简直就是格外开恩。 她都能想象挑拨离间的那位妹妹到底是怎么和皇上吹的耳边风的。 左不过就是说自己统率六宫却妃嫔无一所出,必定是皇后善妒之过,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了个肚子大的,皇后居然还不抬举,只赏了区区才人位份,连个一宫主位都没有,简直就是心肠歹毒看才人不满,连带着看才人肚子里的龙种不满,进而就是怠慢皇上的大不敬。 否则还能嚼出什么新花样来。 倒了一个朱氏还不算,这又偏生自己上赶着凑过来。 皇后本已全盘拟好但凡皇上说一句“妃位太过,但一宫主位也还担当得”,自己接下来就能顺水推舟把原本待杏才人产下皇子即晋封充媛的话搬出来堵住皇上的嘴。 顺带还能把后宫里待得 久了又见不着皇上的怨妇们一块儿进一进位份,补齐四妃。 但很明显,皇后是太久没有和皇上实打实正常的对过话了,对于皇上的作死能力都有些认识稍显不足。 自己话音刚落,就听得皇上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 “妃位如何使不得,皇后说的,杏才人身怀有孕,是我朝之幸,依朕的意思,这是宫中大喜,对江山社稷也是有益的,正巧后宫里缺个贵妃,不如就补了,也省的再去找别人。” 皇后想摔碗。 你当晋个贵妃是在市场里挑大白菜么! 是个人就能往这位置上爬? 居然还拿着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的嘴了,之前是以死明志,这会儿倒学会借力打力了? 大概是先前皇上觉得皇后同意封狼女为昭仪太过于爽快,以至于这次用不上自杀以明志的办法,改为循循善诱,一边说还一边目光亮闪闪的看着脸色已经彻底幻灭了的皇后。 “皇后觉得朕的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 皇后内心的小剧场终于开始暴走掀桌。 宫人越级晋封已经是法外开恩,何况还赐封号,这会儿一举抬为贵妃,说出去不用别的,光是言官都能把皇上戳成个彻头彻尾的筛子。 就算是偏宠也不能荣宠过头啊皇上,您的脸还要呢! 从来只有昏君才是这么的色令智昏在后宫乱赏封号啊老大! 只不过既然皇上已存了这个心思,她若直接拦着,反倒落了口实,万一皇上哪天真对自己这牝鸡司晨起了疑心,她就真是腹背受敌了。 “朱氏谋逆,贵妃之位实是不祥,杏才人身怀龙裔,怎能当此不祥之位,岂非冲撞了龙胎,皇上难道没有半分担心?”真跟皇上说什么有违祖制一定说不通,当年就是为着一个美人越级晋封为昭仪,皇后抬出祖宗家法,皇上就把个端砚直接砸在了自己脚边,从此再不踏足凤仪宫。 再然后就是自己抬出规矩,皇上直接让人一剑把自己捅了三次透心凉。 皇后抬眼,看向皇上。 “贤妃巫蛊,同样不祥,九嫔已有定数,并无空缺,皇上顾惜才人有孕,难道就忍心让后宫姐妹伤心?臣妾思来想去,实不知哪儿还有空缺,让才人补上,不如皇上替臣妾想想,谁比较合适?” 她这回要再为了规矩跟皇上杠上让那群人看笑话,她就是个傻子。 于是,皇上默默沉思良久,终于眼睛一亮,脑袋顶上叮的亮起灯泡。 “陆充媛既然替杏才人不平,想必是真为杏才人好,就让她和杏才人换换!” 皇后瞬间,欣慰了。 皇上这把刀子是够钝的,但钝刀子,好歹也能当棍子使啊…… 第37章 来自于世界的恶意 如果说皇后在送走皇上时,感受到的是来自于后宫的恶意。 那么等皇后赶到书房接见白行远后,她感受到的,是来自于整个天下的恶意。 一贯礼义大于天的白行远白大人,居然不是跪在丹阶下迎接皇后,而是在书房里老神在在的走来走去,连那句万能的皇后千岁金安都忘了说。 那一瞬间皇后甚至觉得,其实这人不是白行远,而是被皇上附体了吧。 她手底下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不淡定的人了? 然后,等白行远开口时,皇后觉得…… 这个世界都不会好了。 丫说: “启禀娘娘,京试考题已泄漏。” 顿了顿,还准确无比的给皇后已经哇凉哇凉的心里又补上一刀。 “三套,全部。” 皇后一口老血,差点没直接死在椅子里。 京试考题一贯是出三套,两套以备不虞,一套当做考题,为的就是防止临到考前考题泄露,总还能有个补救余地。 这次居然三套无一幸免…… 她就说,怎么陆充媛就这么冒冒撞撞的自己跑出来当出头鸟,还好死不死的挑着自己来惹。 才发落了一个朱氏一个贤妃,又放出去一批宫嫔和一堆太监,余威犹在,又有德妃和淑妃首当其冲拉仇恨,怎么着也不会蠢到来和自己过不去。 感情是等着用这个来让皇上和自己闹,最好闹到和前阵子朱氏一样大,好让自己腾不出手来料理京试么? “不知娘娘可还记得,上次在聚贤楼中碰到的那个叫秦政之的举子?”白行远说得急,皇后倒还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就是那个撞见自己,还说皇上是人傻钱多冤大头的倒霉孩子。 当时白行远问此人如何发落,她好像还让东厂看着他,只要不把自己出宫这事儿大嘴巴嚷嚷出去,就仍放他一马。 当着自己这个皇后的面还能对答如流,倒是个人才,如今看来,难道是自己果然是太心慈手软了么?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自己恰巧出宫,那时恰巧开门,门口恰巧没人,他恰巧经过,青扇又恰巧开口喊自己? 若是谢慎行的安排,岂不是那日他已知自己在聚贤楼? 白行远等着皇后回忆,皇后倒先出了一身冷汗,只觉话说出口,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 与此事有关?” 白行远从善如流的摇了摇头。 “无关,只是东厂之人在跟着他时,发现有人当街兜售考题,京试未开,便有人当街买卖试题,微臣觉得蹊跷,便以东厂之名,派人去了趟考院,试题密封依旧,只不过微臣看了内容,竟与外面所卖并无二致,兹事体大,微臣不敢擅自做主。” 说完还从怀里掏了本书册出来,递给青萝转呈皇后。 “微臣已将所有能买到的试题抄录一份,还请娘娘过目,事出仓促,或许尚有不全,还请娘娘恕臣失职之罪。” 皇后捏着书册,关节都些微有些泛白。 这次京试,是她亲笔密旨,着旨令院判裴宁和礼部齐斐然出题,再无第三人知晓,就连她自己,也是昨天才知道试题内容。 出题之人自然是被东厂暗中监视,试题也是拿黄纸固封,藏在试院之内,钥匙由自己和薛院判各掌一份。 薛院判两朝元老,又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自然忠心可鉴。 自己这边,钥匙也绝无问题。 皇上能进一下书房偷题都已经是个奇迹了,不可能能聪明到来偷钥匙,更不可能跑去试院把装着考题的盒子打开而不被人发觉。 东厂既然现在才发觉不妥,出题之人多半不会泄密。 若不是东厂监视之人出了问题,那便是谢慎行的手已经伸进试院里了,自出题伊始便已将试题盗出,单单等到这时,再将考题泄露,好让自己猝不及防,纵使发现,也已晚了。 若此时重新出题,必然京试推迟,举子们闹起来,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收场的。 若不出题,到了开试那日,闹了出来,不好收场两说,皇家颜面算是丢了个干干净净,更伤了天下举子之心。 就算是那些个书生手中没有实权,真要折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压得下去的。 “请娘娘恕罪,微臣擅自做主,已用试题需再斟酌,和判卷名册还需调整之理由,将裴齐两位大人请来试院,由东厂看管,现下两位大人还在试院,无暇分身,还请娘娘放心,只是京试试题,历来规矩,都有三套以备不虞,微臣已命东厂将所有能买到的试题都悉数收来,三套试题,均在其中,只因掺杂了大量仿制,偷题之人又将试题打散,不易被发觉。” 事出紧急,东厂只不过快那么一步得到消息,若要把所有消息都收集完全,再分门别类呈给皇 后,估计殿试的名单都该出来了。 要不是有个章炎盯得紧,白行远恨不得给秦政之穿上太监衣服,直接拖到皇后面前来当人证。 皇后狠狠把书摔在了椅子上。 “试题如何被盗,何时被盗,被何人所盗,东厂尚在追查,只是现下离开试只剩三天……”皇后发怒,虽没说话,但东西被摔这种声音,白行远还是听得清楚。 左不过皇后最近发脾气的次数见长,白行远倒是已经习惯了,就连反应过来往地上跪的姿势,都是行云流水做得自然纯熟。 “你有何罪,既然试题已外泄,想必他们已经做得滴水不漏,本宫纵使治你的罪又有何用。”皇后怒极之后,脑袋里反而清明一片,只觉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又挺直了背脊,末了干脆站了起来。 “你已做得很好,这三日,本宫不许你用什么手段,都要将裴齐二人留在试院之内,非诏不得外出,也不能让外面看出不妥来,若此事惊动试院……” 皇后话还没完,外头守着的小太监就颠儿颠儿跑了进来,往青萝耳边低语两声。 然后皇后就听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青萝说: “启禀皇后,院判薛大人求见。” 有那么一瞬间,皇后是真的希望,自己的脑袋,能像刚刚被自己摔掉的那本册子一样,狠狠的磕去椅子上,磕晕了算了! 她不干了还不成么? 回头她就把那些个折子全都堆去皇上那儿,干得好干得不好就随皇上去吧,本来就不是她的事好不好! 好死不死的凑这个时候,薛老大人还能来说什么事? 再来给自己歌功颂德一下说京试准备事宜一切正常? 按照目前这个态势,估计连判卷的名册都要全盘重新换过啊! 白行远默默的抬头,破天荒的正眼看了一眼珠帘之后,皇后明黄色袍服的身影。 那表情绝望得,皇后居然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只能帮到你这儿了,既然已经惊动了薛老院判,娘娘您保重。 “今日你与本宫所说的话,还有薛老大人与本宫所谈之事,绝不能让章炎知道。”皇后头疼的扶着额角,只觉得整个人都不会再好了。 东厂能得到试题外泄的消息,只怕是偶然之事。 这些日子又是冰灾贪污,又是皇上遇刺,又是后宫有喜,东厂恨不得每人都劈成八瓣子用,若不是早就分出人来天天盯着秦政之,哪能这么快就发觉试题泄露之事。 秦政之是个意外,谢慎行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只怕还在筹备开试那天陡然朝自己发难。 她就是恨,那天怎么不干脆直接找个借口发落了章炎,还怕什么打草惊蛇? 对付谢慎行,至于还要忌惮打草惊蛇么? 她和谢慎行在朝堂上不对付,这不已经是公开的事儿了么! 要是对付,能把堂堂王爷,皇上的亲弟弟,发配到边疆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三年只许回京一次? 现在留着这么个祸患在宫里,她连召个大臣议事都不能愉快的进行了! 这日子还让人怎么过! “东厂监视秦政之,章炎和西厂可知道?” 白行远相当肯定的摇了摇头。 “微臣可用性命担保,章炎绝不知秦政之的存在。” 私自拐带皇后出宫那是掉脑袋的大事,章炎连皇后出过宫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有秦政之这么个人? 这是有关于他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安得稳不稳的事情,怎么能大意! 皇后稍稍松了口气,挥挥手让他赶紧滚去查到底是谁泄了题。 薛老大人只身前来,只怕消息还没传开,或许还能有转机。 否则就不会是来他一个,而是来上一群…… 第38章 出事 虽然皇上成天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但皇后仍然不得不感慨…… 先帝还真是给皇上铺了一条太过于平坦的路。 虽然说自家老爹和裴右丞不对付,但总体来说俩人也算各司其职,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掐归掐,总目标也都是一致的,绝对不想江山易主。 薛院判两朝元老,有这么一只活宝贝在试院里供着,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能是响当当的一枚金字招牌。 白家老爹虽已退隐,但仍居京城,随随便便放一句话出来,从刑部到大理寺再到东厂,都得震上一震。 只可惜礼部袁老大人已去,独子虽没能留下,但新补进来的官员也算得力,再历练个几年,用熟了也就好了。 哪怕是皇上一个月不上朝,只要他还不乱七八糟拿着玉玺当萝卜章盖,朝廷也绝对乱不了。 皇后原本还想着薛老大人会来给自己哭上一嗓子老臣做事不力,谁知道人一进来,先是单刀直入挑明了试题已泄,再理直气壮说自己已亲自选了信得过的官员日夜赶工重出试题,自己六旬高龄跟着一块儿在试院里盯着熬,以确保三日后京试绝无问题,最后才是掷地有声的说自己事急从权意思意思的请皇后恕罪。 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治他的罪? 皇后只恨不得冲出珠帘拉着老大人的手说你就是本宫的再生父母啊! 这事儿真要摆到台面上来让自家老爹知道了,不直接把自己拖到先帝灵前把自己腿打折了再把自己一刀剜心以谢天下。 省了试题这一堆事,剩下的便是暗中查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陡然担子轻了一半,皇后突然觉得自己晚上还是可以睡好觉了。 重出试题,还要在三天之内,谈何容易。 京试那么多科,薛院判恐怕是把试院里一半的人都折腾起来了。 “老大人辛苦。”薛院判既然已经接了消息,皇后也就没把白行远呈上来的册子再给他过一遍目,左不过消息已经泄漏,破罐子破摔也只能这样了。 “只不过这消息绝不能泄漏半分,老大人但凡有何要求,只要本宫能办到的,大人开口便是,本宫绝无二话。” 章炎不可用,东厂陡然去了一部可用之人,既要分出人手盯住试院以防重出试题消息外泄,又要防住章炎不能让他发觉异动,还要瞒过谢慎行,白行远的压力不比自己这边小。 丹阶下胡子花白的老大 人拄着拐杖往地上敲了两敲。 “请皇后娘娘放心,老臣秉承先帝旨意,扶政监国,必然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得知试题泄漏之人,大部分老臣都以商讨试题之名,召于试院,短短三天,想必不会有人生疑,还请娘娘请旨皇上,派侍卫保护,以防不测。” 皇后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本宫自当陈请皇上,老大人放心。” 就算是他不说,自己也会派人把那群人盯死。 只不过还得再找些理由,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大张旗鼓的派人围屋,整个京城都能知道外泄的试题是真的了。 薛院判前脚刚走,白行远就从阴暗的角落里暗搓搓的冒了出来。 皇后突然有一种冲动,自己是不是要把整个皇宫重新挖地三尺大修一次?怎么从哪儿都能冒出人来…… “薛大人用了不少理由,把人召了一些,但怕打草惊蛇,还留了不少人没惊动,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替代章炎的人找得如何了?” 有章炎在后宫里看着,她做什么都不会放心。 虽然说做个顺水人情让宋桥接了章炎的位置也不是不行,但若是这样,飞鱼部又会缺人,皇后下意识的不太喜欢飞鱼部的那只副使,虽然说人家没招她没惹她,办事也挺利索的。 但皇后就是信任不起来。 “已有人选,请娘娘放心,容娘娘再给微臣两个月时间。”去一个章炎容易,但要把他在后宫里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全翻个底朝天,只怕还有点麻烦。 倒还真是应了皇后那天莫名其妙说的,这件事情,他还得借一借西厂的势。 左不过柳清绝和章炎已经互相猜忌了,再多掐两下,事情也只有那么大不是? “泄题之事,你查出几人了?”京试试题,一贯各科管各科,谁也不知道别人出了个什么玩意儿,陡然全盘泄密,偷题固然可能,但出了内贼也是情理之中。 白行远单膝跪地,从珠帘之后望过去,端的是身姿挺拔芝兰玉树。 “微臣无能,只查出三人确凿与泄题有关,其余牵连之人,尚在追查,且与袁大人的冰灾贪污名册也有牵扯,请娘娘恕罪,微臣还需时间。” 然后皇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宋桥那只冰山门板脸,又蹦跶着,猛地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皇后:“……” 白行远:“……” 迟早她要把这窗户赐给宋桥当门! 大白天都是一身黑衣打扮的无趣男人,翻窗进来就跪去了白行远身边,一贯的言简意赅,赏了皇后五个字。 “娘娘,出事了。” 皇后头疼扶额。 当然是出事了,她也知道出事了啊! 麻烦你就安安心心在后宫里喂狼女养宠物行不行?这个时候不用再来添乱了啊谢谢! 宋桥连头都没抬,又补赏了两个字。 “试院。” 皇后越发头疼。 当然是试题出事啊…… 等等,试院? 宋桥一贯是惜言如金,若说试题泄露,绝不会提试院半句,这会儿既然说是试院,那就是另外又出事了。 于是,就连低眉垂眼跪得身姿卓然的白行远,都唰的一下,转过头盯着依然淡定的宋桥了。 “试院出事?何事?” 宋桥跪得坦坦荡荡。 “翰林院修编辛大人,刚进试院,不出三步,毒发身亡。” 白行远目光惊诧的从宋桥身上又挪去了珠帘之后。 “娘娘,辛大人是微臣查出,与泄题之事有确凿关联之人。” 哪有这么巧的事,自己前脚给皇后报了消息,后脚皇后和薛老大人议完事,然后人就出事了? 出了人命,又和出题之人有关,知晓内情的自然以为是主使想要杀人灭口,皇后也就好顺理成章的派人把所有人都看起来,美其名曰保护安全。 时间掐得严丝合缝,这么短的时间,主使未必会认为皇后已知内情,就算是怀疑,也抓不到把柄,只能说这人死得也太过凑巧。 “毒发身亡?太医查得可真够快。”皇后第一反应这是东厂干的,但看到白行远也是一副吃了苍蝇一样的脸色,就明白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宋桥毫不介意的给白行远补刀。 “太医没到,微臣经过,是东厂初云散。” 皇后:“……” 她该怎么和白行远说,真的不是本宫私自养了死士监视东厂,毒也不是自己给的,这一切跟本宫没关系啊…… 大概是白行远的脸色太过于幻灭,以至于连宋桥都发觉不对,难得的多了句解释 。 “太医不知,西厂知道,所以微臣把毒解了。” 皇后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只觉得憋得越发难受了。 她真应该让宋桥和施尉见一面…… 一个下毒杀人,一个顺带手就把毒解掉,外人再查,也只能查出一个自然死亡,结果又是谢慎行怀疑东厂,东厂怀疑谢慎行,连带着自己都被卷了进去。 “请娘娘明察,辛大人之死,与东厂无关。”白行远私下扯了扯宋桥衣袖,只恨不得干脆把他的脑袋也一块儿按进地砖里算了。 自己一接到消息就进了宫,再没出去过,宋桥未必能把消息收全,指不定还以为这事真是自己做的,才会一顺手就去把证据销毁。 宋桥偷摸撞了撞白行远,冲他比了个口型。 “你?” 白行远狠狠摇了摇头。 真是见了鬼了,连宋桥都认为是东厂下的手! 皇后是真想告诉白行远,本宫相信啊真的和你们没有关系啊! 问题是如果自己这么说了,白行远铁定又要疑心自己是不是暗中另养了一批死士,要是由此两人生隙,倒是不值了。 “此毒天下也只有东厂有,寻常连太医都不曾见过,就连本宫想要取,都需经你白大人之手,你说此事与你无关,你让本宫如何信你?”沉默良久,皇后才勉强压下自己心中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坑爹感,努力把情绪调节成了概叹模式。 “既是东厂刚刚查明与辛大人有关,本宫也是刚才听你说才知晓,主使泄题之人亦无须挑在此时下手灭口,更何况试题既是经他之口传了出去,于律于法,他都该杀,本宫不会不允,也不会治你之罪,本宫既然用你,自然不会生疑,你无须如此小心。” 白行远想撞墙。 第39章 中毒 虽然皇后是很想告诉白行远,既然人都死了,而且死得还挺凑巧又对自己有利的,那怎么死的干脆别查了就这么着吧。 但要真这么说了,那就是真落实了这人是自己另派人下的手,还妄图把黑锅栽在东厂头上,白行远不当场和自己翻脸才怪。 于是,一直到一脸玄幻的白行远,和同样玄幻了的宋桥起身告退,皇后也没再开口了。 吩咐完让那次陪着自己死过两回的倒霉侍卫头领带人去保卫出题的各位大人们后,皇后突然就想…… 再去看一次宋桥喂食了。 惜言昭仪住的上林宫,原本就是仿着游猎行宫造的,树木特别栽得多了些,长起来便是一片葱郁,原本还有太监时时打理,陡然住了个生人勿进的狼女进去,平时宫人太监全都绕着走,周围方圆十米更和个鬼殿一样,鬼气森森,绿萝环绕宫墙,皇后在那晚过去之后,事后曾问过青扇,得到的答复是宫人送了十来天的吃食,发现根本没人动之后,便渐渐懈怠了。 左不过皇后不想管,皇上新鲜劲儿过了,剩下德妃淑妃谁肯为一个没开化的野人费心思。 闹到现在,整座上林宫,都只剩下一只四处张牙舞爪天天挠墙的惜言昭仪,就连旁边紧挨着的两个宫,都全搬空了。 皇后好不容易捱过晚膳,把青扇青萝全都打发出去,又把白天让青扇翻出来的白瓷瓶子放在枕边,从天色擦黑一直等到月挂中天,估么着和上次的时间差不多了,才从床上和衣坐起,意思意思随便挑了个方向,轻轻说了一句。 “本宫知道你在,出来吧。” 从宋桥发现辛编修毒发,到他入宫来找自己汇报,再到吃完晚膳又等到现在,要回来早该回来了。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这人能忠于职守陪在皇上身边不离不弃,只不过皇后是真没想到…… 丫居然真的有胆子就那么大着心的应。 “皇后娘娘果真料事如神。”施尉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半步,和皇后拉开距离,“我刚回来。” 皇后:“……”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诈他一下啊…… 今晚是青扇值夜,她就睡在自己屋门口啊!她连喊人都不敢大声喊,生怕该应的不应,不该应的颠儿颠儿跑进来问自己有什么吩咐。 你好歹给我小心一点好不好! “辛大人是你杀的。”把瓶子握在手里,皇 后特意往房梁上看了看,结果还是只能看到黑沉沉的一片。 白天她也曾不经意的看过房梁,实在是一览无遗,天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藏在哪里。 施尉痛快的点头。 “看到白行远入宫,他难得主动来找你,就去东厂翻了翻今天的记档,看到名册,想着你肯定要找个理由把人都看起来,巧得很,又被我找出个暗格,里面放着毒药,我就用了。” 皇后扶额。 虽然说这么做的确是让她省了不少心,可她怎么就觉得哪儿怪怪的呢。 “这事和皇上无关,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消息。”皇后的脸色实在是黑沉得可以,施尉也就多解释了一句。 皇后越发觉得胸口闷了。 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 “本想把三人都杀了,但想了想,还是要留一个活口以便追查,另外一人不在试院,杀了也不能引起重视,就只杀了那一个,刚刚回来时看到御前侍卫已经出宫了。” 皇后一脸哀痛,伸掌把白瓷瓶子托住,又伸长手臂,直接把瓶子放在了脚踏上。 “你偷的是东厂独门毒药初云散。” 施尉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 “瓷瓶上没写名字,我本想如果是丹药就给你拿来,正巧是毒,我就用了,我走时宋桥过来,我看到他还把余毒给解了,想必太医是查不出原因了,大概知晓内情的会以为是主使在灭口吧。” 皇后越发悲愤了。 “本宫的意思是,这毒就连东厂暗卫也不能随意使用,只因当初怕人盗取,这毒会连下毒之人一并毒倒,只不过毒性发作略慢一些,难道你一路回来就没发现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施尉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和白行远临走时,一样的玄幻脸色。 “初云散配置容易,但解药难得,本宫这里解药只有一瓶,另外那瓶在东厂,白行远回去必定会去查那瓶解药是否遗失。”皇后一脸绝望的看着施尉。 “以本宫对白行远的了解,他绝不会把解药和毒药放在同一间屋子里,若是他发觉自己手中解药尚在,你觉得,难道他不会来和本宫确认么?” 施尉早在上次就对自己是否还背着东厂养了一批死士起了疑心,只是没有证据,这回初云散的解药那就是实打实的把柄了。 虽然于理她不需要给白行远一个交代,但于情…… 她不想把从前的交情都消磨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里。 “如果本宫告诉白行远,有你……” “我会杀他灭口。”皇后话没说完,施尉就斩钉截铁的接了下去,一手拔开瓷瓶塞子,毫不犹豫的仰脖就把里面的丸药给倒进了嘴里。 “这个念头你最好不要再起。” 皇后破罐子破摔的坐进椅子里。 “你倒对本宫放心得紧,难道就不怕本宫再给你一瓶子毒药?” 把施尉交出去,东厂便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已经去了一个章炎,若白行远再同自己起了嫌隙,这日子还要不要愉快的过下去了? 施尉嚼完药,顺带手把瓶子都收进了怀里,听得皇后如此说,便心情甚好的冲着皇后笑了笑。 “我担心什么?左不过一剑杀了你,让你再去杀朱媛一次。” 皇后:“……” 果然还是让他去死一死好了! 这都什么馊主意啊! 她就不该挑明告诉他,他也中了毒的这码子事! 万一自己没死回去怎么办?杀一个皇后就和吃一碗饭一样简单么! 这后宫谁来镇着?皇上抽风谁来管着?朝上那群大臣们吵来吵去谁来批折子盖大印? 谢慎行就在旁边虎视眈眈,这会儿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你是打算真的背着皇上去逃难么? “一瓶解药而已,难道皇后还需要对白行远有什么解释?”窗户上糊的是霞月纱,只有月光照射下来才会犹如流云飞霞一般光影在地上自然流转,施尉一身黑衣,就站在光影流转的地上,一时之间皇后甚至生出了些微不真实感。 “……本宫不需解释,可本宫身边也需要有可用之人。” 施尉挑眉看着皇后,最后干脆也盘膝坐在地上,看着皇后不吱声。 皇后越发觉得无力了。 “也罢,左不过就是一瓶子解药,罢了。”皇后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宋大人今天还在上林宫么?” 施尉颇觉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又转头看了皇后一眼,笑得越发畅快。 “你说得对,不过是瓶解药而已,后宫里最近多了个人,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皇后一手揉着额角,眼睛也没睁开,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后宫 多出个人有什么稀奇的,后宫里哪天不多一个少一个的?有这么个皇上在,左不过就是哪个不长眼的又进贡了新美人,或者皇上又看中了谁封了美人,再或者就是又来一个宫女爬上龙床一步登天,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后大概不记得了,上次两位御医争执起来,谁也不肯让步,是你亲口答允,从宫外请来神医给皇上调理身体,曹太医这才派人下了帖子,外头流言说是三请四催,只差没把人绑来京城,前几天人已经进宫了,不过为着杏才……啊不,杏充媛,皇上执意要留宿上阳宫,这位神医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到皇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皇后总觉得,施尉那句杏充媛,叫得挺……不是那么回事。 撩起眼皮,皇后看了一眼施尉,后者正冲她笑得一脸妖孽。 “不知皇后觉得,这个黑锅就由他来背,可好?” 皇后:“……” 真是……够了。 “那是个什么人。”皇后确实把这一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陡然听施尉提起来,还特意想了想到底自己是什么时候应了的这档事。 施尉说得轻描淡写。 “江湖上的,我特意去看过,不过二十多岁出头,也是个妙人,为着这几天只能待在太医院里,看上去已经快被关怒了。” 皇后手指无意识的描着床帏上垂下来的流苏坠子,细细碎碎的浅金色细丝顺着白皙的手指绕过来,绕过去,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不妥。” 然后终于转头又看了施尉一眼。 “本宫今日想去上林宫瞧瞧惜言昭仪,不想让人知道。” 于是施尉笑得越发畅快了。 居然还破天荒的冲皇后弯了弯他那金尊玉贵从来没有折过的腰板。 “请娘娘稍后,容我取衣。”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三更奉上,请大爷们笑纳~~ 第40章 二缺神医 大概是觉着皇后没准还会再去,施尉还特意往先前蹲过的树上放了块锦垫,方便皇后坐得舒服点。 皇后到底也没穿施尉特意弄来的夜行服,自己就给换上了特意扣下的青扇的宫女装。 虽然这种衣服换了从前,皇后是打死都不会穿的,但和夜行服比起来,两害相权取其轻,果然还是宫女衣服比较能说得过去。 退一万步说,万一被发现了,刺客同党和被刺客劫持的可怜宫女,果然还是宫女比较容易脱罪。 于是,等施尉带着皇后七拐八弯的又走了一条新路,到达上林宫外时,皇后才发现,自己原来蹲点过的树上…… 居然已经有别人了。 猫在枝叶之间,穿着一身藏青色棉布长衫的年轻人甚至还不慌不忙贼忒兮兮的冲着皇后和施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皇后默默的看向施尉,后者居然还沉着冷静的冲着年轻人笑了笑,又点点头,回了个“大家都知道就不用说的这么明显了”的眼神,轻轻往前踏了半步,把皇后挡在自己身后。 年轻人又恋恋不舍的往上林宫中看了两眼,指了指树下甬道。 施尉心领神会的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再往前走便是和上林宫挨着仙云宫,隔得稍远,又有宫墙拦着,说话声不会传过去,里面原先住着的宫嫔早就搬得一干二净,荒废得就和冷宫没什么两样了。 皇后默默跟在施尉身后,看着先前蹲在树上的年轻人,三窜两跳,伸手在矮墙上一撑,人就翻进了xx宫的大门。 “兄台不是第一次来了吧。”年轻人显然已经对这一片地形轻车熟路,熟门熟路的就摸进了主殿,甚至还先清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给皇后坐下。 施尉言简意赅的回了个嗯。 “本想着皇宫气闷得紧,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儿。”年轻人自己倒没太在意椅子脏不脏,满屋里转了一圈,干脆坐到了原先放花盆的高几上,盘着腿,目光从施尉溜到皇后,又从皇后溜到施尉。 “你是东厂的暗卫?还是西厂?御前侍卫的衣服我见得多了,没你这样的。” 施尉利索的往皇后身前又挪了两步,把年轻人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倒清楚。” “狼女难得一见,我也只在书……啊少爷的书里,听少爷和我说过,皇宫果然是皇宫,什么宝贝都有,今儿我算是见着活的了。”少 年人的嗓音略微透着些清亮的尖细,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那性子里的跳脱感挡也挡不住。 “这一只恐怕身份还挺尊贵,性子傲着呢,我本想进去和她玩会儿,差点被她伤了,亏得我跑得快,要再晚上半步,那人就该发现我了。” 皇后:“……” 虽然说下意识里她从未将这个狼女视作皇上正儿八经的妃子,但诏书好歹还在上林宫里放着呢,又不是什么物件,你还玩会儿? 这不是成心打自己脸么? “我只听公子说过,西域有白狼王,性子狡诈诡谲,多少猎人都抓它不住,哪是成了精,分明是成了神,这只狼女啊,看着样子,是有些狼王的傲气,难不成在狼群里还是个公主?” 皇后觉得,她今天就不应该来! 管那狼女是不是个狼群里的公主,难道她还能让皇上尊头狼一声岳丈不成? 那也要丫听得懂啊!每年给它上贡三千斤羊肉? “这是稀罕物件,宫里人不识货,这么把宝贝关着,真是糟蹋东西,我看你们深夜来看,倒也是同道中……”少年说着说着,一个人字就梗在了喉咙里,伸长脖子往施尉身后瞄啊瞄。 “我说你个男的会武功,来看狼女也算看新鲜,带着个宫女算是怎么回事?” 继而又是一脸“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的”的了然表情。 “明白了明白了,在这宫里讨生活也不容易,宫女吧好歹也是要嫁人的,等熬到放出宫那日不就晚了呗,我明白我明白,放心吧今天的事我绝对不说出去。” 皇后:“……” 你明白个屁啊! 施尉背对着皇后,皇后也就看不到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沉默良久,施尉终于开了金口。 “神医岳齐川?” 少年人就和被火星子燎了尾巴的猫一样,施尉话音刚落,就猛地从高几上弹了起来,蹦到地上,继而又笑出了一对大酒窝。 “说什么呢,我是我家公子的药童,我家公子身体不好,不常出来走动,我替我家公子到处看看,也算来了皇宫一趟。”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用不着开口了。 反正已经穿着宫女衣服了,不妨就顶个宫女身份好了。 反正是青扇的衣服,要有一腿也是青扇和他有一腿。 于是,正沉浸在突然多了个骈夫 的悲愤之中的皇后娘娘,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压根……就从下意识的没觉得,要反对自己和施尉有一腿啊…… “那位白发白衣还要坐着轮椅才能走动的公子?”施尉也完全没有要把皇后放出来透透气的打算,换了个角度对着少年,依然把皇后挡得严丝合缝。 少年人忙不迭的点头,一股“我家公子很厉害哒你们统统都跪倒吧!”的神情油然而生。 “原本我家公子可不想淌这趟混水,当时那群御前侍卫在我家公子门前跪着求了我家公子好久,我家公子心善,才答应了下来,结果这都三天了,除了看药材就是看药材,哪儿都不让去,天天闷在太医院里,连病人的鬼影子都没见着,合着你们皇宫里的人,都喜欢拿人开涮吧。” 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的……疼了。 皇上不过就是受了点皮肉苦,第二天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躺了一天,第三天就召了一帮子美人来说书,第四天前陆充媛来补了床上的空缺,第五天杏充媛借着龙种一举抓牢皇上视线,每天在美人窝里忙得团团转,他哪有空来接见一个江湖郎中? “那一位可不通医理,你才是正主儿。”施尉张口就把人老底给掀了个干干净净,“觉得宫中不安全,怕有去无回,所以拿个反正治不好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来充数?” 少年瞬间红了面皮,拍着桌子差点没直接喊出来。 “都说了我是药童,那才是我家公子,什么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啊呸呸呸,我是……我家公子是那样没心肝的人么!” 皇后偷摸在施尉身后叹了口气。 神医二缺成这样,难怪要找个白衣白发一看上去就神秘莫测的人来冒充自己。 否则说出去,还有谁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一个二缺手上? 还是这么年轻一二缺…… 施尉看着少年笑得越发的凉。 “宫中从不留无用之人,圣旨赐神医进宫,神医的药童可没这个福分,偷入宫禁,又擅闯内帷,其罪当……”顿了顿,施尉似乎是觉得一个诛字尚不能表尽皇宫吃人不吐骨头的阴森之气,便又换了个词。 “剐。” 少年当即便是嗤的一声,一脸不屑。 “你少唬我,我可不蠢,若我不能进来,宫门口的侍卫大哥就不会放行,再说了,我偷入宫禁不假,你们还不是深夜里在宫中乱闯?这罪名要追责起来,也小不到哪儿去。” 总算少年还顾忌了几分皇后是女的的薄面,没有当场来上一句秽乱后宫。 否则皇后真的怕自己一个没忍住,拍案而起直接喊人把这缺心眼的货给灭了口。 “看后面那位姐姐的衣服,料子比我这几天见的宫女儿都好,想必还是哪位主位娘娘身边有头脸的大姑姑,你居然还敢带着人胡乱跑?万一主位娘娘知道了,你们说是我的罪名大,还是你们的罪名大?” 皇后是真想说,不好意思,在这后宫里,没有比自己更大的主位娘娘了…… “你们若要求人,也好歹有个求人的样子,我还能帮你们传个话,看看我们家公子有没有这个闲心救你。”少年伸鼻往施尉站着的方向嗅了嗅,顿时便安了心,重新又大摇大摆的给坐下了。 “中毒了吧,才中了不久吧,刚吃了解药吧,觉着内息还有点不稳而吧,我就说呢,你一进来就这么一股子味,呛死我了。” 皇后诧异的抬头,瞄了一眼施尉,结果还是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背影,顿觉气闷。 这毒是东厂秘制,藏得深用得少,一般不会有人能知道,这人居然只靠闻一下,就能闻出这么多东西来? 伸出手去,皇后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轻轻扯了扯施尉衣角,拿手指在他背后写了两个字。 认怂。 对付二缺,威逼没用,利诱人家也不吃这一套,这会儿明显是他觉着抓着自己两个把柄了,想让人乖乖配付解药出来,也只有认怂这一条光棍之路,能够行得通了…… 第41章 帝后吵架 连着好几个晚上没法睡饱的结果就是,皇后在早朝上,一直在端端正正坐着打瞌睡。 御史大人奏报似乎外界有考题泄露,皇后懵懵懂懂之中指示,反正三年一考,逢考必有押题宝典,没有切实证据请随它去。 裴右丞启奏,彻查冰灾一案名单已敲定,不知皇上可有过目,皇后揉着眼睛,回曰皇上看不看的,反正爱卿们商量着办,商量出结果了再拿来给本宫盖玉玺。 礼部侍郎参奏,皇上强降陆充媛为才人,换杏才人为充媛,于礼制不合,望娘娘执掌凤印要肃清后宫,皇后干脆脑袋一垂,直接睡死了过去,青萝再叫不醒。 以至于文武百官散朝之后再次议论纷纷: 艾玛皇上又惹了皇后生大气了。 “娘娘……”凤舆一直抬回凤仪宫,皇后靠着轿子壁,虽然睡得不太舒服,但也没有什么要醒的架势,青扇等在宫门口,甫一见到青萝,就跟见了亲人一样,泪眼汪汪的就上来要揭轿帘。 青萝一巴掌轻轻把青扇拍了开去。 “娘娘从下朝开始睡到现在,你敢叫?” 然后……青萝就看到,一道明黄色的风,直直的从凤仪宫内,穿过院落,排开青扇推开自己,直扑到了皇后轿子跟前。 “皇后皇后皇后皇后皇后!!!” 青萝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拉着青扇,躲到人群后面,免受殃及。 皇后为国事操劳,还要防着后宫失火,人前人后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连上朝都支撑不住了,也就只有皇上这个没心肝的,敢在这个时候吵了皇后补眠。 虽然说自家娘娘涵养好,就算有起床气也会压着不发,但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啊! 皇后正做梦,梦里施尉一手一个,把二缺神医和他的神秘药侍的脑袋割下来,再放到桐漆盘子里,献宝似的拿到自己跟前,边递还边说你看这事儿解决了东厂不会认为是你主使了。 恍惚之间似乎还听到施尉不停的在嘲讽的喊皇后皇后。 再一睁眼,皇上那张放大了五官的脸,就生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皇后吓得差点没直接一把掌给糊上去。 总算在抬手之前,皇上自己把脑袋缩了回去。 大冷天的,皇后后背唰的一下就冒了一背的冷汗。 自己扇皇上一巴掌? 开什么玩笑 ,这是要自己弑君么! “皇上来找臣妾,是有什么要吩咐的么?”小宫女乖觉的掀起轿帘,皇后也就抱着暖炉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就看到皇上一脸谄媚,点头哈腰的跟在自己身边,不觉心里又默默的叹了口气。 人家是女人争夫君宠,自己是夫君冲着自己赔小心…… 要是让自家爹知道了,只怕要吹着胡子骂自己以往在家读的女则,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有一国之君的气度,臣妾为皇后,如何能走于皇上之前?”放缓步子,皇后虽没再行礼,却往身侧让了两步,请皇上先行。 皇上一脸殷勤的把自己怀里热热的手炉一把塞去皇后手中,自己夺了皇后手里那个略有些凉了的手炉,依然走在皇后身侧。 “无妨无妨,朕与皇后夫妻多年,谁走前面不都一样?” 于是,皇上这话一说,别说皇后呆了一呆,就连跟着皇后的所有宫人,脸上的表情都和刚刚活吞了一颗鸡蛋一样,诡异极了。 皇上亲口说……与皇后……夫妻……多年? 今儿这太阳到底是从哪边出来的! 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直接叹气叹出了声。 “臣妾与皇上夫妻多年,所以皇上有话不妨直说。” 以她对皇上脾气的了解,能如此谄媚的说出这种肉麻话来,必定是又要借自己的封印往封什么人的旨意上盖戳了。 “那什么,那朕就直说了,虽然说皇后说陆充媛与杏才人交好,必定乐意让出充媛之位与才人,以保龙胎,可朕亲自去传了旨,哎哟皇后你是不知道,陆才人这些天在朕耳边哭得哟,要不这样,还是让陆才人恢复充媛之位吧……” 皇后猛的刹住脚步,侧头,死死的盯住了皇上。 她在朝上是睡过去了,但还不至于彻底睡死。 今天早朝礼部才借着陆充媛降位的事,遥指自己管理后宫不力,这会儿皇上就跑来和自己求情了? 你们就是套好了词也不带这么时间巧的! “陆才人也没犯什么错,怎么就好端端的被降位了呢,再说了,既然是情同姐妹,自然陆才人平日里也会照顾杏充媛,杏充媛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名位。” 皇后不说话,皇上有了这些天自己说什么皇后准什么的胆子,越发说得顺溜了。 青扇在一 边,看着看着,自家娘娘的脸色,就那么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皇上说完了,皇后也恰巧走到了门口,一字一顿的冲着皇上行下礼去。 “如果臣妾说,君无戏言,皇上旨意不可朝令夕改,重升陆才人为充媛,降杏充媛为才人之事,万万不可,皇上会如何?” 这回轮到青扇,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默默的把青萝拉到了人群的最末。 还能如何……皇上摇了半天的尾巴,陡然被皇后在这么多人面前里子面子一块儿丢了个干净,不恼羞成怒才叫见了鬼了! 于是,皇后于黑云压顶的气势之中,看到皇上身后那条几乎肉眼可见的正摇得欢快的大尾巴,看着看着就那么蔫了下去。 再然后,皇上也……怒了。 “皇后说君无戏言,朕今天早上已经亲口答应了昭儿要复她的位份,昭儿没做错什么,皇后为何要降昭儿为才人?” 皇后看着皇上,都懒得去提醒他,明明降位这事儿是他自己提的,自己可一个字都没说。 “朕不管,朕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了昭儿,那便要复她充媛!”青扇早就把围观的宫人赶了个干干净净,从门口到正殿,只剩下面色阴沉的皇后,和正在炸毛的皇上。 又吵架了…… “皇上还请顾惜杏充媛腹中皇嗣,若皇嗣有损,就是十个路才人都不够抵命。”往后退了半步,皇后干脆跪了下来。 膝盖撞着平整的石砖地,要说不疼,那是假的。 好在也跪习惯了。 “皇上说,陆才人与杏充媛一贯交好,降位前对充媛多番照拂,怎的现在看来,姐妹情分都是空话,为着一个位份便来与皇上吵闹不休,实是不识大体,有失宫嫔身份。” 皇上直接把已经写好了的圣旨给递到了皇后面前。 “朕旨意已下,凤印呢。” 皇后咬咬牙,终于俯身,把额头贴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请皇上恕罪,有关皇嗣,恕臣妾不能从命。” 皇上啪的就把明黄色绢布卷轴摔在了皇后脸边上,自己绕过皇后,大踏步冲了出去。 青扇小心翼翼的缩在一边听动静,皇上的仪仗全都走远了才踮着脚尖跑到自家娘娘身边。 皇后还维持着大礼的姿势,跪在地上,连脑袋都没抬上一下。 “娘娘 ,皇上……他走了。”皇后跪着,青扇也不敢蹲着,跟着一块儿跪在地上,伸手掺住皇后胳膊,想把自家娘娘拉起来。 结果一扶还没扶得动,青扇也不敢再用力了,只能规规矩矩的陪着自家娘娘一块儿跪。 “青扇。”皇后呆了半晌,终于自己直起腰来,依然看着皇上曾经站过的位置,“皇上往哪儿去了?” 能封到一宫主位,家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势力,陡然降位,皇后倒不意外朝臣们会来劝诫,只不过陆昭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居然能生生把皇上的心思从杏充媛身上撇开。 青扇往宫门口看了一眼,讷讷的摇了摇头。 “娘娘,皇上刚走,走哪个方向停哪个宫,奴婢还不知道,等皇上安顿下来了,会有人来禀报的,娘娘放心。” 皇后便继续盯着面前的砖地发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了陆才人卡着这个点儿来和皇上闹。 还是说,自己最近是太跟着皇上一块儿胡闹了,惹得后宫里人人都道自己这个皇后好说话? 皇后没发话,青扇也就不敢去捡被皇上扔下来还没盖戳的圣旨,只能眼巴巴的瞅着自家娘娘。 “不过是后宫里的事,把圣旨收了吧。”皇后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发麻,青扇恰到好处的赶紧把自家娘娘扶进屋里坐着,又打了盆热水来替皇后匀面。 “德妃最近忙些什么呢,本宫交代的事也不知道办好,皇上身子还没好全,还需静养,陆才人既已降位,自然不能再侍奉皇上跟前,关系皇上龙体,总不能一味由着皇上喜好来,总要把身子养好了才是,传话去吧,依旧是主位宫嫔,一天一位,轮流在皇上身边伺候。” 皇后语气太过于平静,听不出生气,也听不出不生气,青扇一句话都没敢劝,绞了帕子送到皇后手上,等着青萝来接手了,自己才出宫传旨。 第42章 别扭 在平时,皇后其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搭理皇上。 光是上朝最少就占了小半个上午,接下来就是各种大臣私下求见议事。 听完了老的絮叨,就听年轻的在发一腔热血,听完了刚好赶上吃午膳。 下午批阅奏折,还得时不时去管一下东厂奏报上来的那些摆不上台面的事儿。 外带德妃淑妃过来当笑话说的后宫争风吃醋,哪宫多支了银子哪宫吵了起来,皇上又看上了哪宫冷落已久的美人,事儿全办完就要晚膳了。 偏生皇后又是严守天黑即寝绝不熬夜的好习惯,一整天下来,只求皇上别来自己眼面前添堵,哪还有上赶着去讨好皇上争宠的功夫? 就算是有,皇后也从来不屑于做。 平时就没空,这会儿更赶上还有一天就要京试,试题却才出完一半,薛老大人恨不得把整个试院都搬来宫中,好随时和皇后议定时不时就可能会有的突发情况。 如果不是怕被谢慎行看出什么不对来,皇后恨不得连早朝都省掉。 万一泄题案的幕后主使是谢慎行,试院这么大的动静一趟一趟进宫,要不是皇上一时兴起拉了人进宫,让他没工夫听消息,皇后还真犯愁拿什么不露痕迹的理由去吸引谢慎行的注意力。 新晋榜眼翰林院修撰王棋和文渊阁老臣郑远山为着一个题眼到底该是哪个字掐得面红耳赤,就连薛老大人都劝不住,最后只能把卷宗封好送进来,请皇后定夺。 定夺个题眼倒不难,关键得既让郑阁老觉得没失体面,又不寒了王棋那些个满腔热血一心想要为朝廷效力的年轻士子之心。 平心而论,皇后虽然欣赏那些个刚刚考中京官的举子们,人有才,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好用的时候,但也不得不承认,新来的就是新来的,空有一腔热血,却丝毫不知转圜。 郑阁老也是老臣了,说杠就杠起来,俩人倒是掐得热闹,只是苦了自己这个中间调停的,生怕一句话没回对,两边都要伤了脆弱的玻璃心。 所以当青扇一早小心翼翼的来报,皇上召了王爷来宫中取乐喝酒时,皇后不仅没生气,反而长舒了一口气,特意附赠十坛私藏的好酒,只怕他们不尽兴。 “娘娘……”青扇进来时已经预备了皇后要掀桌,结果皇后不仅没生气还破天荒的送东西,青扇真担心自家娘娘是被气糊涂了。 彼时皇后正忙着看送进来的试题,没工夫搭 理青扇,听得自家宫女又在赔小心,只当是皇上还在气头上,嫌自己十坛酒送得小气,挥挥手又叫再搭上八盘新制点心,外带十二碟下酒菜一并端过去。 国事当头,她有空管皇上又作什么妖才见了鬼了。 “娘娘……”青扇还没走,就在原地磨皇后的耐性,正给皇后磨墨的青萝反应过来不对,稍稍把砚台给挪远了一点。 皇后写完两笔来舔墨,一笔戳了个空,终于抬起头来。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青扇恭恭敬敬站在皇后的摔东西射程范围之外,不敢抬头。 “启禀娘娘,娘娘吩咐送的酒奴婢一早就已经送去给皇上了,皇上看着挺高兴,所以王爷说……” 皇后一挑眉,皇上高兴所以王爷说? 这是什么逻辑。 若不是看在皇上今天总算做了件有用的事儿,又没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听什么糟心曲儿,她才不会这么大的心就随他去了。 后宫是她在管着,皇上不要脸,她可要脸。 “王爷说皇后如此贤德,今日天气又好,左右朝中无事,皇后平日辛劳,不如请皇后也来大家同乐,上次庆贺后宫有喜皇后没能参席十分可惜,皇上也觉得王爷说得有道理。” 皇后:“……” 她就知道! 谢慎行才不会给她喘口气的机会! 什么时候吃饭不好,偏生上赶着这个时候! 什么事朝中无事?明明是朝中大事被她赶着生压了下去! “皇上还说了,皇后不来就是不给他这个皇上面子,大家都在看着呢,今日有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昨天是娘娘亲口传的旨意,让主位娘娘侍奉圣驾,今天皇上也把各宫的主位都邀齐了。” 皇后:“……” 所以说,这就是一个谢慎行给自己添乱还不够,再添上一个皇上来助攻,兄弟两个一块儿想弄死她的节奏么! 在给自己添堵的前提下,他们俩兄弟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青扇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后那僵得不能更僵的脸色,又往后挪了两步。 “皇上还吩咐奴婢,务必要请动娘娘,如果娘娘没空来,他便让小乐子来请了。” 皇后差点没咔吧一声捏断自己手里黄花梨木柄的白狼毫笔。 “本宫……去……” 要单是一个皇上,皇后肯定直接把丫的面子掀到地上再踩上两脚,但问题是丫居然还知道找一个谢慎行来一块儿逼!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皇上会在哪儿设宴,皇后其实不太清楚。 毕竟皇上能在后宫里凑齐人,又凑齐皇后没工夫管他的空档的机会不多。 八人抬的凤舆浩浩荡荡穿过长街,皇后的仪仗只比皇上差半级,弯起来能绕凤仪宫小半周。 皇后难得把暖轿换成大肩舆,往里面摆了张小琴桌,稳稳当当绕着皇宫转了三圈,终于赶在踏进御花园之前,把该批的考题全批完,一气儿全交给守在一边的白行远带回试院给薛老大人。 再剩下的,只恐怕今天晚上自己还是不用再睡了。 当明黄色的缎帐出现在汀香小榭岸边时,由德妃开始,所有妃嫔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整齐划一的冲着下撵上船的皇后行礼。 就连谢慎行都站了起来,跟着一块儿看坐在小艇中盛妆华服的皇后娘娘。 主位上还硬撑着一口气坐着不动的皇上瞬间就被埋没在了妃嫔们的身影里。 “嫔妾恭迎皇后娘娘。”德妃站在宫嫔之首,身边就是花枝招展的淑妃,等着皇后扶着青扇的手踩过踏板,悠悠站稳时,精准的踩着点儿行大礼。 皇后觉得,这总算是有点儿像自己入宫以前想象中的后宫了。 从前皇上身边那领着的都叫什么人啊,宫规半点不懂也就算了,连自己这个皇后的服制都认不出来,小小一个美人,在御花园里碰到自己这么大一群人,居然好意思抽自己身边的宫女,逼着懂规矩的宫女跑来喊自己冲她行礼。 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穿过一众恭谨低头的宫嫔,皇后甚至还颇有闲心的先冲谢慎点头致礼。 “王爷难得入宫,不过是寻常家宴,王爷不必如此拘礼。” 然后才俯身冲皇上屈膝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已经等得浑身都僵硬的皇上重重的哼了一声,干脆别过头去,只当面前没人。 只不过皇上似乎太过于低估了皇后这些天在后宫里树立起的……威慑力。 皇后冲着皇上行大礼,还有哪个妃嫔敢干看着皇后拜下去? 德妃早在皇后冲着皇上行礼的同时,又领着一干嫔妃全拜了下去。 等皇上没听到半分声息,自己熬不住转头来看时,差点没被面前整齐划一的脑袋顶给吓抽了。 “你们……” 谢慎行丝毫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了声。 “皇兄这是在做什么?” 别说皇上的面子,皇后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被谢慎行这一句神来之笔,给下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不开口,皇后也就不动,皇后不动,所有嫔妃都不敢抬头,谢慎行一句话把本来就已经够僵的局势搞得越发僵硬,把皇上本来想借坡下驴说爱妃平身的念头都彻底打消了。 “哎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人群末尾突然一阵慌乱,也不知道是哪位位份不高的妃嫔一声娇嗔,顿时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皇后顺理成章的直起身子往后走。 身后妃嫔就和劈开潮水一般,齐刷刷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往末尾倒在地上的翠色宫装女子的路来。 “皇上皇后面前怎可无礼。” 用不着皇后开口,德妃已经当先斥责了一句。 一干主位嫔妃顿时退得更远了,一时之间翠色宫装女子的身边除开皇后和德妃,便只有她身边吓傻了的小宫女。 “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一道明黄色金灿灿的身影疾驰而来,一把排开皇后和德妃,皇后甚至还感觉到自己脸颊边似乎刮过了一道风。 皇上一膀子挤开小宫女,亲自小心翼翼的把女子扶了起来,一边还颇为怨恨的瞪了皇后一眼。 “昭儿你没事吧。” 皇后瞬间了然。 她就说,一干的主位宫嫔里面,怎么就混了个才人进来,闹了半天还是陆才人。 能把皇上勾得连杏充媛肚子里的龙种都忘了,果真还是有点本事。 “陆才人身子弱,皇上还只管让人站着行礼,真是委屈了妹妹呢。”通常在一干莺莺燕燕欢聚一堂的时候,都用不着皇后说话。 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替她把想到的和没想到的话都说干净。 一边讨好了皇后,一边还能在皇上面前刷个存在感。 皇后连是谁说话都没看得清,就见皇上亲自屁颠屁颠的搀着梨花带雨,看上去和被风一吹就要倒的陆才人归了座。 懒得再看,皇后等了半天,发现皇上干脆自己一屁股就坐在了陆才 人身边,自己也便扶着青扇坐回了主位。 “皇上今日好兴致。” 左不过又是一轮博皇上眼球,她乐得下面一干恨陆才人恨得牙痒痒的宫嫔替她把人踩下去。 反正也没人敢来惹她,她也习惯了。 皇上玩到后来,就会忘了自己这个主位上,原来还是坐着一只皇后的。 第43章 落水 由皇上发起,主题不明的宴会渐至□。 周围主位娘娘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灼热,皇上在陆才人身边也没能坐得太久,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安抚了陆才人两句,溜回了上座。 皇后惦记着试院,着实有些食不下咽,瞅着皇上正看眉花眼笑看歌舞的空档,告了声罪,提前离席。 皇上连头都没侧上一侧,直接挥了挥手。 从来都是这样,皇上玩得兴起,什么时候还管过自己身边还有一位正宫? 一干主位都是伸长了脖子盼皇上,时间最短的都盼了快两年,好不容易得这么一次皇后开恩,硬把她们塞到皇上身边的机会,会唱歌跳舞弹琴奏乐的简直都要乐抽了。 陆才人的位置本就在最末,又是皇上和皇后赌气了才硬叫来的,这会儿被其他主位一压,皇上连眼角去瞟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缩在角落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皇后走时无意间看了一眼,眼瞅着都快哭出声了。 “真没出息。” 青扇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撇撇嘴角,下了结论。 皇后拍了拍青扇的手。 “有些话,烂在心里,知道就行,不必说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何况是在这个后宫。 被皇上亲自传旨降了位份,又被皇后义正言辞的拒绝恢复充媛,谁不上赶着来踩一脚。 再往莺莺燕燕堆里一埋,难道还指望着皇上哪天想起来了,把她挖出来不成? “杏充媛怎么样了。”虽然不太想问,但毕竟也是未出世的皇子,皇后就算是再堵心也得表示一下关怀之意。 东西是从内务府过了太医院的手送过去,就算是勾心斗角,也和皇后沾不上关系。 更何况不论是谁生出来,皇后都是名正言顺的嫡母。 “还是老样子,皇上先头新鲜,去看了几次,杏充媛谁都不理,后来陆才人便求着皇上,哭得着实可怜,皇上也就没再去上阳宫了。” 皇上只管降旨,没管挪宫,皇后便还让杏充媛住着上阳宫。 有薛昭仪照看着,能撑多久,就要看她的福气了。 “让内务府都挑好的给杏充媛送去。”以皇后对皇上的了解,这大概已经算是最好的境况了。 青扇赶紧应了。 “其实陆才人哭得狠了,皇上倒偶尔想起来了杏充媛,还让 小乐子亲自过去送了东西,只不过奴婢听说,不管是谁送的,杏充媛连碰都不会碰的,就连每日的膳食,都得让从前和充媛一道的宫女,千哄万哄才能吃下去,薛昭仪每每去看充媛,都只能在殿外远远的看一眼,要再走近一点,杏充媛都是要惊慌的,薛昭仪顾及充媛腹中皇嗣,都只能去殿外张一眼,趁着充媛没发现就赶紧走。” 皇后也不是每天都能挪出空来听薛昭仪来汇报的孕妇护理经,絮絮叨叨的话全给青扇听了去,每天听一遍,这会儿说出来倒是挺溜。 “让小乐子时不时在皇上耳边提一提,那是皇上第一位皇嗣,不管怎么样,皇上都必须重视。” 皇后难得腾出手来正儿八经吩咐后宫里的事,青扇一答一个脆生,生怕漏了一个字。 不想再坐轿撵,皇后索性扶着青扇慢慢走,就当散步回去了。 然后谢慎行的声音,就阴魂不散的从后面撵了上来。 “上次未能恭贺皇嫂,是臣弟的过失。” 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出行团停下来,皇后转身,冲着谢慎行笑得那叫一个端庄贤淑拒人千里之外。 “王爷客气了,是本宫来迟,有何过失?” “皇兄设宴召臣弟,臣弟想着皇嫂左右无事,不如一同来,岂知突然就不见了皇嫂,皇兄刚刚还在问呢。”皇后身边从来都是一堆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落单的机会,谢慎行规规矩矩的站在离皇后三步远的距离之外,看着皇后身后一大堆的宫女太监,不觉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时候没那么多人跟着,穿得花团锦簇软绵绵的一小只只会跟着皇兄。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皇兄不看她了,自己却也再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那时候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喜欢牡丹,费尽心思向父皇在宫内求了一片地方,各处搜罗名种种上,也只想让她看一眼而已。 最后却成了父皇借花献佛贺她大婚之礼。 大概也是警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之意。 “臣弟想着只怕是皇嫂要出来散散心,过会儿便回席了,皇嫂这是要……” 抬头看了眼皇后身后,谢慎行又往后退了半步。 “回去了么?” 皇后瞄了一眼谢慎行,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皇上会问她? 这摆明了是鬼话。 “娘娘娘娘, 不好了娘娘!”还没等谢慎行想好下一句话要再说个什么主题出来,德妃身边的小宫女就煞白着脸提着裙子一溜儿小跑的冲到皇后面前,噗通一声拜在地上,慌乱中甚至还没忘了冲着谢慎行的方向磕个头。 “给王爷请安。” 皇后反而被小吓了一跳,德妃沉稳惯了的,身边跟着的人一个比一个闷,难得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 小宫女郑重的磕了个头。 “杏充媛落水了,太医正赶来,不知道会不会伤及龙胎。” 皇后:“……”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自己走时,水榭里压根就没有杏充媛。 何况她那么大着肚子,又是一副谁近咬谁的架势,有谁敢请? 大概是皇后的脸色在一瞬间过于玄幻,青扇把小宫女扶起来之后,人还往后稍稍挪了小半步,才小心翼翼的瞄着皇后的脸色,字斟句酌的给自家娘娘脱罪。 “娘娘让奴婢来赶紧请皇后娘娘,刚刚水榭里陆才人和王充容闹起来,不知怎么的就说到杏充媛了,皇上本来就偏帮着陆才人,又听到杏充媛,一时兴起叫人接了杏充媛一块儿来水榭,德妃淑妃和薛昭仪怎么劝都不听,德妃娘娘说得多了些,皇上还让人硬把德妃娘娘给赶了出去,薛昭仪不敢再劝,也不知小乐子用了什么方法,竟硬和五个太监把杏充媛架来了水榭,奴婢看得真切,是五个人死死按着杏充媛,才把她从船上架了下来,可谁知下船时,杏充媛突然咬了一口按着她的一个太监,太监们被吓了一跳,松了手,船一晃,杏充媛大概是没站稳,就掉下去了。” 皇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如果说陆才人是谢慎行选出来要吸引自己视线,好让自己没有精力腾出空来顾及泄题案的人选,那么他还真是挑得一手好人…… 这么个蠢货,又是这么个出头鸟,价值没了之后,自然有自己这个皇后出手解决了她。 连灭口的功夫都省了。 但现在杏充媛若失了皇嗣,这黑锅皇上是背定了,好巧不巧凑在这个时候,是凑巧,还是她装傻故意为之? 皇后对于谢慎行挑人的眼光,一向是青目有加,丝毫不敢大意。 小宫女想了想,干脆顺手推舟,替自家娘娘卖了皇上一个人情。 “杏充媛大概是受了惊,晕过去了,连皇上都被惊着了,这会儿正亲自守着杏 充媛呢。”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本来她还在等着会是哪个妃嫔沉不住气,首先出手,这会儿倒好,皇上大包大揽的把这个黑锅扣在自己头上,她还能说什么? 青扇跟着小宫女一块儿小心翼翼的看皇后的脸色。 “娘娘……要不回……” 皇后看了青扇一眼,后者直接消音。 “事关皇嗣,本宫必得回去看看。” 试院那边有白行远和薛老大人同时看着,什么该改什么该留,想必薛老大人两朝元老,也是稳妥。 大概自己也只要最后把题目过一遍目,只是光以那数量来说,今晚估计是不用再睡了。 “陆才人是怎么就和王充容闹起来了?”太医还没到,皇后也就不太想那么快的回去。 自己不在场,怎么着皇上也想不起来把事情牵连到自己脑袋上。 若是自己先回去了,说不好皇上一怒,迁怒下来,自己这个本来就和皇上吵过架的皇后就是实打实的一只出头鸟。 王充容位份不高,陆才人更低,俩人的座都靠后,这小宫女不是德妃贴身伺候的,离上位远,十有*是听到了俩人在争什么,否则德妃也不会特意派她来回话。 “回禀娘娘,大概是王充容从前和陆才人关系不太好,借着酒说陆才人弄巧反拙,想讨好卖乖,反把自己充媛的位份活活换成了才人,陆才人不服气,便回了两句嘴,王充容就让自己身边的宫女教训陆才人,陆才人话里便指着杏充媛了,皇上本在听林昭媛弹琴,陆才人声音大了,皇上就听到杏充媛了,后来皇上问了两句陆才人,不由分说便发落了王充容,又叫让人请杏充媛,剩下的奴婢隔得远,也没听得真切了。” 皇后:“……” 所以说,这位份越低的,果然是越不懂规矩么。 好歹也是一宫主位了,上头德妃淑妃三位夫人,谁不比她品级高,哪轮得到她来指使宫女教训才人? 皇上罚了也就罚了,在宫里待得越久,反倒是越发的没了分寸。 只不过只罚一个人,未免也太……偏心得过了分。 十有*是做给自己赌气看的。 小宫女估着时间,麻着胆子给皇后提醒。 “奴婢来时,淑妃娘娘已经遣人去请太医好一会儿了,只怕这会儿已经到了,娘娘还是……回去看看吧。” 皇后顺理成章的冲依然等在一边,又因为关心而凑得稍稍近了些的谢慎行点了点头。 “事发突然,本宫不能与王爷闲聊了,外臣不得擅入内帷,何况涉及皇嗣之事,恕本宫失陪。” 小宫女自然而然的退到了人堆里,青扇先皇后一步转身。 就在所有人目光都没在皇后身上的那一霎那,谢慎行猛的往前踏上一步,人便到了皇后身后。 “皇嫂十分不喜那个孩子吧,若是因此而没了,皇嫂是否会高兴?” 皇后悚然回头。 谢慎行却又已退到了和自己一步远的距离。 青扇伸手过来,皇后下意识的搭住。 “娘娘,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感谢一杯巧克力大爷的地雷~~喵喵~~~~ 第44章 保胎 就和那天从牡丹圃回来,脑袋里面转圈儿似的想那片牡丹到底是谁所植一样,这一次皇后脑袋里面也一直在刷谢慎行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乍听之下,是谢慎行认了陆才人是在他的授意之下,硬站出来要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可怜炮灰。 但再仔细一想,又好像是他猜出自己不喜欢那孩子的心思,要替自己铲平了铺路。 有你哥哥我就够乱的了,麻烦你能不能消停一点啊! 而且坑爹的为什么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一定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不论是从礼义上还是逻辑上,她都是皇后是嫡母啊! 杏充媛生下孩子以后,能不能活得上三天还是个问题,那孩子给乳娘带着,懂事以后还不得叫自己一声母后? 后宫里到底也没几个人和杏充媛有交情,皇上再多宠几个美人,过个几年,还有谁能记得这孩子的生母? 于是,当皇后慢慢吞吞的赶回水榭时,刚好赶上皇上正捏着曹太医的肩膀,把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的老太医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嘴巴里的是几乎每一任皇上都会说的经典台词: “要是保不住朕的儿子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皇后默默的扭过脸去,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不想承认,这个穿着龙袍的二货,会是当今皇上,自己的夫君,小时候敬为天人的太子爷。 “皇上息怒。”皇后其实不想赶这个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但德妃被皇上撵走,薛昭仪被太医拉着问杏充媛平时情况,淑妃领着一干不相关的主位嫔妃早就溜了个干干净净,满殿里的闲人只剩下刚刚赶到的皇后,和正在折腾太医的皇上。 “曹大人想说什么?” 皇后一出声,原本还在暴怒状态的皇上噗嗤一声,就和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气焰瞬间就被灭了个干干净净,手一松,已经被摇得快翻白眼的曹老太医差点儿就没站稳,给歪去了地上。 “回皇上,回娘娘,老臣已经诊过脉了,杏充媛无恙,皇上大喜,娘娘大喜。” 皇上:“……” 皇后:“……” 皇上顿时就和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呆呆的看着曹太医,又扭头看了一眼皇后,最后平平转了个身,看着还围在床边的太医们。 “没……没事?朕的儿子?” 大概是被摇怕了,曹太医的语速都比平 常快了许多,皇上话音刚落就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皇上再捏着他的肩膀又摇一轮。 “是的,皇嗣无恙,杏充媛受了惊吓,又喝了两口湖水,老臣已经开了方子,充媛静卧休息就好。” 皇后觉得,如果谢慎行在这里的话,他的表情,一定十分……玄幻。 “臣妾恭喜皇上。”皇后当先行礼。 然后回过神来的曹太医也趴去了地上。 再然后,还围着杏充媛的太医们,终于反应过来了还有个皇上戳在这儿碍事,也全都一块儿趴去了地上。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皇嗣无碍,充媛无碍,还请娘娘把充媛挪回上阳宫静养为上。” “那朕去看看。”罪魁祸首拔腿就要往杏充媛床边冲,还没等皇后使眼色,曹大人已经当先一步,牢牢抱住了皇上大腿。 “充媛娘娘需要静养,不能再动胎气了。” 言下之意就是您老就搁这儿添乱了…… 皇后自己默默的站了起来,又冲皇上矮了矮身子。 “既然充媛需要静养,薛昭仪自会来接充媛回上阳宫,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皇上还使劲伸着脖子往太医堆里的杏充媛瞧,两手扒着曹太医,连冲皇后挥挥手的功夫都没有。 皇后轻轻松了口气。 虽然说对内皇上自己背黑锅,但毕竟外臣对内帷之事也不会知道得太清楚,撑死了也就是说上一句杏充媛于宴饮途中落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这个皇后容不得妃嫔有孕,暗下毒手。 皇后刚去赴宴时,留守在凤仪宫随时准备着接试题的青萝还只是有点儿急。 等皇后去了两个时辰,白行远翻了三趟窗户,送过来一大叠折起来都可以把整张书桌盖满的卷宗时,青萝已经急得快烧起来了。 而等宫人来报,陆才人跪在凤仪宫前,哭着喊着非要求见皇后娘娘时,青萝忽然就……淡定了。 不过就是个京试而已,泄题就泄题了,难道这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于是,等皇后一路发着呆溜达回凤仪宫时,青萝甚至还有闲心替自家娘娘上了盏新沏的茶,看着皇后喝了两口,才慢慢悠悠的回话。 “娘娘,白大人来了三次,东西奴婢都放在书桌上了,只是陆才人求见娘娘,跪在凤仪宫外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娘娘见么?” 皇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往寝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放下茶盏。 “让她进来吧。” 杏充媛前脚出事,后脚她就忙着来找自己,若不见见这个人,皇后都有点拿不准,这姑娘到底是真蠢,还是装傻装得太过于天衣无缝了。 青扇去得令领人来觐见,皇后一并连青萝都支了出去,正殿关上门,里面只有自己和一进门就楚楚可怜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只知道哭的陆才人。 “你来找本宫,就是为了让本宫看你哭?”皇后一直等着陆才人哭够了,才慢慢开口,“你在后宫里待的时日不少,本宫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你难道会不清楚?” 后者捏着条锦帕擦眼角,瞄了瞄自己身侧,发现连站在旁边摆看的宫女都没了,才一收眼泪,直起腰来。 “皇后明鉴。” 皇后:“……” 能不能麻烦你有事说事快一点,本宫不是皇上,很忙的啊! “臣妾自知死罪,不敢求皇后原谅,但求娘娘饶过臣妾一家,臣妾死而无憾。”皇后没让起来,陆才人也就那么跪在地上,依然是席上那一身碧色宫装,直直的往上看着皇后。 皇后淡定的等着下文。 通常这个时候皇后都不会太想说话,实在也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杏充媛母子都又没事,黑锅有皇上担了大半,最多也就是让德妃治她一个御前失仪的小过失,罚上几个月面壁思过,也就完事儿了。 皇后的规矩一贯都是非一宫主位不能随意往凤仪宫里跑,陆才人虽说好歹也封过充媛,但这会儿也早不是了。 特意来自己宫中一趟求死,这个理由也着实是诡异得过了分。 陆才人往上看了半天,发现皇后不仅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还等着等着就晃了神,突然就觉得有点儿……没意思了。 “臣妾自知失德,嫉妒杏充媛有孕,如今充媛出事,伤及皇嗣,臣妾不敢祈求娘娘宽恕,愿一死以谢天下。” 皇后看着陆才人的目光,越发的奇怪了。 这倒霉孩子难道说是从看到杏充媛落水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这龙胎保不住,所以直接就来自己这儿跪着了么? 要真龙胎不保,这后宫里还能这么安静? 以皇上那脾气,不早把整个后宫翻过来了才怪啊…… 皇后不说话,陆才人等着等着,心里越发没了底,一咬牙 ,干脆又漏了点口风。 “此事与臣妾母家毫不相干,都是臣妾自己打错了主意,请娘娘明鉴。” 皇后终于大发慈悲的点了点头,赏了陆才人一个字。 “嗯。” “此次皇上生病,各宫主位奉娘娘旨意,侍奉皇上,是淑妃主意,让臣妾争宠,淑妃表面上与朱氏不睦,实则二人暗中勾结,筹谋后位,臣妾自知难逃一死,实不愿再替淑妃隐瞒,请娘娘明鉴。” 皇后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桥惜字如金了。 通常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少说一点,别人压根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皇后又多赏了陆才人一个字,她说: “证据。” 陆才人终于重重的磕下头去。 “明日臣妾在宫中等娘娘,娘娘过来,一看便知。” 皇后默默扶额。 所以她才说啊,老大她不是皇上啊,她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好不好! “本宫给你一个晚上,想明白了,再来回话。”皇后实在是没了耐心再听陆才人胡说八道,颇觉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召了青扇过来,让她把人送回去。 彼时白行远早就已经翻了窗户,皇后等着陆才人出门,自己起身往寝殿走,才一进去便被正站在桌边的白大人吓了一跳。 “事出权宜,请娘娘恕微臣僭越之罪。”白行远反应倒快,听得身后脚步声,唰的一下就给跪了下来。 皇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青扇送人,青萝还没进来,摆摆手让白行远自便。 “着人去看着陆才人,不许她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告诉她杏充媛母子平安的事。” 白行远来得晚,没能听到陆才人胡编乱造自我请罪的厥词,听皇后吩咐还稍稍楞了楞,然后才反应过来皇后这会儿还没从后宫模式切换到前朝来。 皇后绕过白行远,往书桌边坐了下来,随手翻开一本卷宗。 “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想闹出什么花样。” 淑妃和朱媛勾不勾结,她不知道。 但既然能知道朱媛筹谋后位,这位陆才人,十有□□是和朱氏勾结,朱氏一去,她这么急匆匆的站出来,想必是受了谁的指使。 朱氏生前暗中多扶持西厂,否则柳清绝也养不出这么一股子自成一派的势力来,以至于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把西厂拔除。 陆才人就算是没降位,也不过是一介充媛,想见谢慎行只怕是不够格,不过西厂的柳大人倒是脱不了干系了。 只不过自己果真是最近无聊,居然还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来听人说废话。 白行远翻窗户滚了之后,皇后捏着笔,看着满桌子的卷宗,终于默默的流下了两条宽面条泪。 等着宫女往寝殿里添了灯,皇后连同青扇青萝都一并赶了出去。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一桌子的卷宗陪着自己。 倒不是说皇后不想让人陪着,只不过京试试题实在是过于敏感,若再出什么岔子,她真的会被她爹拖去宗庙自裁谢罪。 再然后…… 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的皇后,终于没能忍住,批着批着,就睡着了。 白行远翻窗户进来时,刚好看到皇后睡着睡着,脑袋一歪,手中朱笔直接往侧脸上划了一道,凉得皇后一个哆嗦,猛的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的看了眼桌子,看着看着脑袋便又耷了下去。 “娘娘……”白行远在皇后身边站了半天,终于没能忍得住,慢慢伸手,碰了碰个皇后手臂。 皇后蹭的一下就坐直了,扭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白行远看了半天,才像是看明白了一样,轻轻呼了一口气。 “还有多少?” 白行远利索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了一眼还放在皇后胳膊上的手,唰的一下又把手也给缩了回来。 “不过是看看试题有无纰漏,微臣在翰林院里也供职许久,不如娘娘去睡,剩下的,微臣替娘娘看完吧。” 顿了顿,烛火之下,白行远原本就清秀的眉眼越发柔和了起来。 “微臣会替娘娘把需要斟酌的地方挑出来,娘娘明天早些起来,批完了,微臣再送回试院。” 作者有话要说:喵~今日更新奉上~~~ 请各位大爷不要大意的~蹂、躏团纸吧~~~ 喵喵喵~~~ 第45章 身死 有施尉前车之鉴在,皇后觉得自己这间寝殿,说不准早就在自己睡着的情况下,被人翻窗户给翻成了筛子,几番挣扎之下,也就没有拒绝白行远那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妖孽的提议,和衣躺床上去之前自己伸手把床帐子给放了下来。 反正床离书桌还有一个月洞门的距离,不算正儿八经的寝殿。 皇后入睡前,如是安慰自己。 然后皇后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左不过京试时惯例罢朝三日,皇后用不着早起。 有白行远替她最后把题过一遍,皇后再不放心,这会儿也已经晚了,试题估计都已经到了举子手中了,再去想也没什么用。 青扇掐着点推门进来,伺候皇后起床梳妆。 虽然说总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但皇后多多少少,还是觉得,青扇的脸色,略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梳两下头,就要往镜子里瞅一下自己脸色。 比一下首饰,又要借故绕到自己面前来,看一下自己表情。 就连换衣服,扭扣子时还要小心翼翼的往上偷瞄一瞄。 有了陆才人的前车之鉴,皇后也就放宽了心随她去了。 左不过又是皇上闹出了什么幺蛾子,还能怎么着,皇后都快淡定了。 昨天才害得杏充媛跳了水,皇上多多少少也会消停点儿,玩不出什么太多的花样。 在皇后一脸平淡的喝下第二口粥时,青扇终于没能忍住,往皇后面前的小碟子里布了点菜,放了筷子,恭恭敬敬的绕去了桌子对面,跪了下来。 “启禀娘娘,今晨德妃娘娘来回娘娘,陆才人,自尽了。” 皇后一口粥差点没直接喝到气管子里去。 昨天陆才人才从凤仪宫回去,今天就在自己房里抹了脖子,换了是她自己听,都觉得是自己这个皇后欲借才人之手残害皇嗣,然后再想杀人灭口啊! “娘娘说过,自才人开始往下品级的宫人皆不必往娘娘这儿回,可奴婢想着,昨天娘娘才召见了陆才人,且才人也是从充媛降位的,德妃娘娘今早亲自来回话,奴婢思来想去,不敢不报。” 皇后:“……” 这种事情你要早讲啊可晓得! 青扇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继续往自家娘娘心口戳刀子。 “德妃娘娘来回娘娘,才人自降位之后,皇上圣宠优容 ,不让挪宫,结果今早宫人来回,发现陆才人在自己屋里,身体都已经冰凉了,太医已经去看过了,说是自尽,兹事体大,德妃娘娘不敢擅自做主,派人把陆才人所居衍庆宫的其他宫嫔都迁了出去,别宫安置,再把衍庆宫一应物什都看管起来,非诏谁也不能进去。” 皇后颇觉怨念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粥碗,要么你就等到自己吃完了再说啊,这会儿刚吃到一半你来回,这还让人怎么愉快的吃早饭! 青扇一字不落的把德妃说的话回完,终于小心翼翼的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娘娘,去看看么?” 皇后:“……”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能不去么? 德妃看朱氏掌管后宫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接管朱氏那一摊子也不是第一天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门儿清。 要真只不过是一个才人勾心斗角成了炮灰被人暗害,她才不会大着心特意起个大早跑来回话,还费尽心思把整个衍庆宫都清空,再看管起来,除了皇后谁都不能进。 皇后还在想昨天陆才人冲着自己胡诹的那些什么淑妃与朱氏勾结妄图后位的鬼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时之间没理青扇。 这种一听就知道是漏洞百出的谎,她何必特意跑到自己面前来说? 谢慎行不会挑这么一个冒冒失失的蠢货来宫中。 青扇都快哭了。 半晌皇后才回过神来,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自家陪嫁。 “准备轿辇吧。” 德妃压根就没跑远,亲自来了一趟凤仪宫之后,就一直在衍庆宫旁边的英华宫等着,顺带安抚一下被吓得啼哭不已的美人们。 后宫里难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死人,尤其死的还是阖宫都知道的风头正盛的前九嫔之一的陆才人,小宫女一路哭着喊着跑了整整一条长街到达德妃宫门口后,基本上阖宫嫔妃也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皇后到时,德妃已经先收到了风,谁都没带,就一个人站在英华宫门口,看着皇后暖轿到了,直接就往长街上那么一戳,生生拦住了皇后的轿撵。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青扇替皇后揭开轿帘,皇后就正好看到德妃恭顺无比的跪伏在青石砖的地板上。轻轻的把头磕在地上。 于是皇后也干脆从轿子里钻了出来,挥退想要跟上来的青扇,亲自俯身扶起德妃。 “妹妹如此封宫,是想要本宫看什么?” 自己一贯在后宫里当习惯了甩手掌柜,德妃做得这么阖宫皆知,一则是向自己表忠心,二来大概里面也实在是有那么些不能公诸于众的东西。 德妃冲着皇后又行一礼。 “事关重大,臣妾不得不封宫,陆才人已被挪走,还请娘娘移步衍庆宫。” 皇后拍了拍德妃的手,往里走。 “事关重大,怎的没见淑妃妹妹?” 德妃的脸瞬间……就抽了抽。 “回禀娘娘,衍庆宫的小宫女往臣妾宫中报信时,淑妃妹妹正巧路过衍庆宫想去佛堂,见宫门大开,便想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哪知道一进屋就见陆才人挂在房梁上,听淑妃妹妹身边的宫女说,当时淑妃妹妹被吓得差点晕过去,好不容易扶着宫女回了宫,这会儿已经开始发热了,刚刚太医还来回说,受惊过度,只怕是一两日都好不了了。” 皇后是真不知道该说淑妃倒霉,还是陆才人竟然连这一步都算计好了? “这也不是什么正日子,淑妃去佛堂做什么。” 德妃就跟在皇后身后略差了小半步,莫名其貌就听皇后抓着淑妃开始问,还楞了楞神。 “听跟着妹妹的宫女说,今日淑妃早起身子就有些倦倦的,本想歇歇,不知道怎的就想起来佛堂还供着本早些年手抄的金刚经,本想叫宫女去取了来,又听得有人提了一句必得要亲自去取才显得虔诚,淑妃也就当散心了。” 皇后本想问是哪个宫女,后来想想,大概德妃也不会去留心这种小事,便也没再问了。 也不知道淑妃和陆才人是有多大的仇,临了了还要来自己这里告黑状。 当然,等德妃拿了桌上那封封套上写着绝笔书的信来,递到皇后手上时,皇后只想说,那位陆才人……到底是和自己有多大仇!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所谓皇后嫉妒杏充媛有孕而中宫无所出,指使自己残害杏充媛谋害皇嗣,末了又以家人为要挟逼迫自己自杀云云。 末了还声泪俱下的哭诉自己已经酿成大错不求皇上原谅但求皇上念她平日侍奉得宜留全家一条狗命,全家愿辞官归田,自己来生结草衔环以报皇上大恩…… 德妃站在一边,等着皇后看完信才慢慢开口。 “臣妾已留心看过殿中物什,似乎有不少娘娘……娘娘所写之信,内容皆指谋害皇嗣,还 有陷害朱氏以清除后宫异己。” 皇后也懒得去翻了。 德妃匆匆看上一眼,就能找到这么些明面上的物证,想必衍庆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外带什么隐秘物件,都是铁证。 以这位陆才人能算准了时候让淑妃经过衍庆宫的心思,所有物证必定是死死的咬住自己不放了。 “昨日陆才人跪在凤仪宫门外求见娘娘,阖宫皆知,只不过臣妾总觉得事出有异,娘娘乃后宫之首,皇嗣出生娘娘便是嫡母,没有谋害皇嗣的理由,且若娘娘要除去小小一个才人,何须如此大动干戈,陆才人所说,臣妾不信。”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又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总算是这后宫里还有个明白人…… “臣妾已问过衍庆宫其他宫嫔,皆说陆才人自娘娘宫中回来,便把宫女都赶了出去,在宫中哭了大半宿,再然后便没了声息,她们只当是才人哭累睡了,谁也没多想,臣妾已将衍庆宫所有宫女太监尽数禁足,娘娘可随时传人问话。” 德妃只当皇后还在犯怵房梁上曾经吊过人,赶紧拿话岔开,见皇后没有再翻宫中其他物什的意思,赶紧引着皇后往外走。 “事出紧急,臣妾未能请旨便已行事,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走到门口时,还是没能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房梁。 虽然说事情是这样没错,但她总觉得,还是有哪儿怪怪的。 “皇上知道了么?” 皇后其实有些猜不准皇上听到陆才人自尽会是什么反应,以他对陆才人现在的圣宠,必然是要暴跳如雷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要真看到这些东西,估计会直接拍着桌子喊要废了自己这个皇后,德妃只怕是猜到了这一点,才赶着着人封锁消息。 但昨日若不是陆才人与人争执,又提到杏充媛,皇上也不会一时兴起召人过来。 想必杀自己儿子这个黑锅,皇上背得不会很情愿,却又没有办法说陆才人什么不是。 若从这一点来说,只需要把绝笔信的内容换一换,或者说连换都不用换,只留最后一篇纸,隐去之前说是皇后指使的内容,皇上说不定还会斥责一句死有余辜。 只是不管怎么说,德妃这个情,她都得承了。 德妃从善如流的摇了摇头。 “皇上从昨夜开始,又宿在上阳宫了,臣妾发现得早,这会儿想必皇上还没得了消息。” “你既明白,那这些宫女太监就由你来审了。”快出衍庆宫时,皇后才算彻底回过神来,冲德妃表情诡异的笑了笑。 白行远想必已经暗中把衍庆宫的消息给封死了,陆才人降位,虽是皇上恩宠没有挪宫,但伺候的宫人已经按品级减了一半,剩下贴身的死忠还忙着筹谋如何坑死自己串口供,十有□□还不知道皇嗣无恙的消息。 “你说,皇嗣无恙,陆才人为何就已经认定了杏充媛母子俱损?” 第46章 白死 皇后自从和德妃分道扬镳之后,环绕在暖轿周围的气压一直都很低。 低得以至于连青扇都自动离自家娘娘远了三步。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皇后憋着一股气走回寝宫。 然后离皇后还有三步远,正打算冲上前来替自家娘娘铺椅子的青扇,猛的就看到皇后脚步一停,恶狠狠的扭头,气运丹田冲自己吼了一声: “滚!” 青扇就真的滚了。 一个晚上才睡一两个时辰,还要为皇上收拾这一档子烂摊子,皇后要再不吼出来,她都担心自家娘娘会憋出病。 当然,青扇想不到的是,能让皇后吼出声的,皇上大概是还不够格。 因为皇后不是被气的,而是被吓的。 才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寝宫里站着个穿了一身黑的男人,皇后吓得差点没直接给天卫大爷跪了。 求求你们了能不能一个两个不要这么胆大妄为的活下去了好不好! 这是寝殿!是寝殿啊! 是当今皇后中宫娘娘的寝殿啊! 皇后娘娘的寝殿里藏了个男人,那个男人不是皇上也不是刺客? 传出去这要自己怎么活? 怎!么!活! 青扇滚出去时还不忘贴心的替自家娘娘栓上门,预备着等午膳时再来收拾一地的碎渣。 皇后一直等着施尉冲自己走过来后,才阴森森的死盯着他磨牙。 从前还知道藏一藏,等着没人了再出来,这会儿都能这么明公正道的登堂入室了,皇后是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她从你这儿出去我就一直跟着,点了她的昏睡穴,原本上半夜就该动手,可惜她醒得太慢,我得等到她刚醒的时候,才能踢走凳子。 皇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施尉到底在说些什么。 陆才人是他杀的! 她就说有哪儿不对劲。 陆才人那篇绝笔哪儿都完美,就唯独少了提上一句自己指使她谋害皇嗣的证据。 她还当是陆才人故意留个破绽,好引得人来大肆搜宫。 但以皇上的智商,这个破绽十有□□是看不出来的,陆才人在后宫待了这么久,好歹皇上的脾性还是知道点儿,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更何况…… 她死的时间似乎也太早了。 按她原本的安排,咽气后不久,自己就应该带着人来看她所谓的淑妃与朱氏筹谋后位的证据。 接着淑妃就会因为要去佛堂而路过衍庆宫,正巧看到皇后也在衍庆宫,好让自己没办法掩盖她的死讯。 再然后小宫女大概就得去向皇上报讯,好把这件事板上钉钉的敲准了。 但问题现在变成了小宫女一醒来发现原本应该还活跳的自家主子直接提前挂在了房梁上,皇后又不小心睡了个懒觉压根没来衍庆宫,皇上守着上阳宫谁都不见,冒冒失失的才往德妃那儿一撞,就被关了禁闭从此不见天日…… 陆才人可以说算是白死了。 只不过对于施尉是怎么解决掉陆才人的过程,她是真不太想知道细节啊! 她一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闺秀典范,要知道你一个暗卫都不算的货色是怎么去把人灭口的干嘛? 淑妃那才是听了见血的事之后的标准反应好不好! “理由呢?她陷害本宫,是为了给朱氏报仇?” 太医来报说陆才人是自尽,德妃说她是悬梁,只怕就连西厂也没能看出破绽。 从绝笔信到自尽的理由,她为她自己准备得一应俱全,施尉只不过是提前了那么一点送她上路。 但陆才人和朱媛非亲非故,两家也不是特别交好,宫中待得久了,哪有什么姐妹情分,朱氏一去,她要做的就是尽力自保,如何保住自己在后宫中再无依傍的地位才是上策,根本就不会有闲暇想着去给朱氏报仇。 这种话说出来,皇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施尉这回痛快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 顿了顿,又看了皇后一眼,才默默的把目光转向了自己面前的小茶杯,。 “之前我就说过,除开皇上身边的事,其余的我无法过问,哪怕是有人谋害皇嗣,我也只能看着,陆才人对皇上似乎没有起杀心,我杀他已是越权了。” 皇后:“……” 又不是我让你去杀的,说的这么委屈给谁看啊! 再者说了,你早就越权了好么! 最近这段时间,每天皇上都带着陆才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你不知道,难道我知道? 皇后被施尉堵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换了个问题。 “ 西厂这些天和她有过接触?” 施尉干脆懒得说话了,微微侧头,斜睨着皇后。 皇后也明白了。 这种事情,她还是得去问白行远。 东厂和西厂一贯是对着干,皇后扶持东厂,柳清绝就去抱贵妃大腿,要说对西厂的动静,谁都没有东厂上心。 只不过白行远最近是真没空闲,这会儿估计还在试院帮忙打杂。 “你从皇上那儿过来?”皇后猛的想了起来,又确认了一次。 在她还没有把事情处理好之前,这种乱子,还是别让皇上来掺和了。 施尉嗯了一声。 “在上阳宫,召了两三个太医来,轮流守着那个充媛,自己远远的在旁边看,如果没人召他,暂时一天半天还想不到要出来。” 皇后稍微放了点心。 薛昭仪也是个聪明的,怎会原意在这个时候有人过来分她上阳宫的恩宠,淑妃受惊卧病,德妃表明立场,剩下的人十有□□就顺水推舟了。 “如果你想再找那个神医,那就不必了。”施尉也不是回回都能猜中皇后的心思,汇报完皇上行踪,便转了话题。 “岳神医最近在太医院里找药材,东厂已经注意到他了,陆才人已死无对证,你便说那日神医晚上看到的是陆才人和西厂的人,想必他们也不会去把人从棺材里挖出来给你当堂对质。” 皇后头疼扶额。 求求你,真心够了…… 闹了半天这么些天你是跑去专盯着人家神医了么? 她是皇后又不是山大王,动不动就杀人灭口什么的,用不上啊! 青扇在外头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皇后回个头的功夫,再转身看时,施尉已经唰的一声,跑得没了人影。 皇上跑过去好歹还能带出阵风,这一只是属鬼的么? 一贯温柔娴淑的皇后娘娘,终于在腹诽完了天卫大爷后,默默走到了暖桌边坐了下来。 淑妃是被两个贴身宫女一起架进来的。 一贯气色红润的脸色难得变成了面白气弱,连给自己请安行礼都做得病歪歪的,喘气儿喘大了都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厥过去的样子。 皇后赶紧让青扇把人扶着坐下了。 “臣妾失仪,请娘娘 恕罪。”皇后觉得,大概是自己走后,德妃又去找了一趟淑妃顺带卖个人情,要不然淑妃也不会这么快的就来找自己。 “臣妾今日早起,就觉得头有些昏,鹊枝奉茶时,正好说起快到年下了,去年臣妾手抄的经书还放在佛堂里,也该去取回来了,旁边端水的小宫女又提了说是主位娘娘去亲自请来,更显郑重虔诚,左右臣妾闲着也是闲着,身子犯懒,出去走走也好,便命备轿,谁知道经过衍庆宫时,竟看到才人妹妹……” 淑妃说着说着,又喘了两声,抽出锦帕来拭了拭眼角。 “臣妾着实害怕,想着皇上还在上阳宫,充媛妹妹怀着身孕,听不得这些事,便赶紧着人去请德妃姐姐,娘娘您说,昨儿陆才人也不过是和王充容争了几句,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呢?” 皇后:“……” 她哪知道陆才人是哪儿想不开。 龙胎无恙,陆才人保不齐还有用。 就算是没用了,谢慎行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过河拆桥,那也太明显了些。 看昨天陆才人那副模样,活生生是想把自己生啃了。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入主后宫这么些年,朱媛恨她,她信,好歹也是能够坐到仅差自己一步之遥的贵妃位置上的人。 问题是小小一个充媛,九嫔末流,就是拼死了也挣不到皇后的位置啊。 有什么能恨的? “昨儿陆才人和本宫说的话,倒有些意思。”左不过陆才人已经被施尉搅得白死了,皇后也就乐得再卖淑妃一个人情。 淑妃从还未出阁前就已经和朱媛势不两立了,比衣服比首饰比女红比文采,比到后来连家里的丫鬟都要拉出来比一下谁的更聪明伶俐。 如果不是家里还有长辈拉着,皇后丝毫不怀疑,这两只会直接比爹。 陆才人昨天那话错漏太多,也只怪她自己出身太低,从前这些个闺阁小姐之间的破事儿,她压根连知都不知道。 偏生两只都是极会演戏的主儿,人面前姐姐妹妹叫得可亲热,外人一见都要夸这俩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入宫之后必定互相扶持。 她要说是德妃和贵妃相互勾结,没准自己还信两分。 淑妃脸色还白着,耳朵蹭的一下就给立起来了。 皇后轻轻拨了拨茶叶,抬眼看着淑妃,笑意盈盈。 “陆才人昨儿和本宫说,淑妃妹妹和朱 氏表面势不两立,实则暗中勾结,朱氏去后,淑妃妹妹为替姐妹报仇,不惜指使她来残害皇嗣,如今更要杀她灭口,她为保全家不被灭族,只能来求助于本宫,望本宫饶她母家,不知妹妹可知道这件事么?” 第47章 替补 大概是淑妃从皇后宫中出去时的背影,比来时更加萧瑟了几分,以至于连青扇看着都觉得有些不忍落,进来给皇后换茶时,还气息微弱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往淑妃宫中送些补品以示安慰。 彼时皇后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好借着陆才人这档子事,让章炎和西厂相互猜忌得更狠一些,压根没听青扇在自己耳边絮叨些什么。 青萝站在青扇身后,听了两耳朵,确定青扇不会再说些什么有用的了,才绕过来,直接挡住依然在苦口婆心的劝皇后好歹要保养自己身子的青扇。 “娘娘,宋大人在书房求见。” 皇后瞬间回魂。 她正想召宋桥,这人就自己撞来了,果真是白行远□□的一手好下属。 和白行远气质温和不同,宋桥是典型的气场出奇死板,死板得让姑娘们一看到他那张门板脸就会默默的退散。 京城单身公子排行榜里,白行远能跻身前五,但和白行远虽说风格不同但就相貌上也能并驾齐驱的宋桥,连倒数都没排得上。 只能说,群众的眼睛,偶尔也是雪亮的…… 当然,皇后最初看中的,也是他那一张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 和东厂打交道的最大好处就是,皇后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们会发呆发到让自己先开口,所有人都能至少提前一丈远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刚接手东厂时,皇后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脚步没练好走得太重了,以至于谁都能知道皇后来了。 再过了一段时间,皇后也就……习惯了。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还没坐到椅子上,宋桥就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等皇后刚沾着椅子,人已经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了。 “白大人遣微臣来,试院一切正常,问娘娘是否有吩咐。” 皇后顿时觉得,老怀甚慰。 相比起皇上的不靠谱,王爷冷不丁的就要抽风,施尉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坑死来说,白行远真是太靠谱太贴心了有木有! 东厂一定已经收到了陆才人自缢身亡还妄图陷害皇后的消息,否则他怎么会特意派宋桥过来听吩咐? “陆才人倒是靠得一颗好大树。”虽然有时候会觉得面前的珠帘有些碍事,但皇后也从未想过要把这帘子给移开,好歹能够挡一挡自己的脸色。 “小小一个太常寺家的庶出小 姐,竟也能劳动礼部为她说话了。” 宋桥跪在丹阶之上,一动也不动。 “本宫不信淑妃与朱氏勾结,李家世代忠良,断不会出此纰漏,陆才人陷害淑妃,诬陷本宫,居心叵测,堪比谋逆,在这一个月内,她见过什么人,传递过什么东西,用过什么物什,东厂务必要给本宫查明白。” 若单是陷害嫔妃残骸皇嗣,皇后觉得,大概不过是后宫里历来就有的常事儿,女人们之间争风吃醋,朝堂上最多也就是臣下之间权势的此消彼长,不会危及皇位。 但陆才人伸手就往自己皇后位置上抓,放眼整个朝廷,除开一个不安分的谢慎行,皇后想不出其他人选有这个胆子。 想谋夺皇位还不简单? 把自己这个皇后撂倒了,篡个位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宋桥终于低声应了一个是。 皇后想了想,终于放弃了要和宋桥提江湖神医的事儿。 东厂既然已经注意到了他,自己现下的困境算是解了一半,何况她也并不反感那位话稍嫌有些多了的少年神医,能拖些时日也就罢了。 若查清此人与谢慎行无关,收为己用,也无不可。 “若是查出陆才人与西厂有来往,你们知道轻重。” 东厂素来与西厂掐得厉害,这会儿有皇后亲口给的提示,就算是陆才人与西厂并无瓜葛,最后摆在自己案头的结果,也定然是西厂主使。 至于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来的,皇后就用不着去担心谁会背这个黑锅了。 而放任西厂之人在宫中勾结宫嫔,后宫里出了这么大一个错漏,章炎纵使能勉强保住这个位置,实力必然也大不如前。 宋桥又应了一声是,稍稍往后偏了偏头。 “白大人回禀娘娘,前次奉旨所选之人,微臣已带进宫中,娘娘是否一见。” 皇后下意识就顺着宋桥目光的方向,往后看了一眼。 “带上来吧。” 能过了白行远的关,又能让宋桥亲自带来宫中,皇后基本上也只需要看上一看,走个过程就行了。 人不会太差。 毕竟有一个太差的同僚,也是给他们自己添麻烦。 宋桥利索的站了起来,微微咳嗽一声,门外候着的清秀娃娃脸少年立刻转了进来,五体投地噗通一声就趴在了宋桥脚边,磕头磕得那叫一个脆生。 “草民林燃,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差点没直接把一口茶全喷在裙子上。 虽然说东厂选拔人才没有什么特别硬性的性格要求,但这一只未免也…… 太欢脱了。 她都无法想象,这么一只走路随时都能带出来一股子阳光活跳味道的少年,走在东厂那阴森暗沉的石砖密室里,是一副什么场景。 放下茶盏,皇后一只手虚抬了抬。 “免礼吧。” 宋桥还是一副天塌了都不管他的事的表情,看着少年欢脱的从地上爬起来,双目低垂,笑意就从眼角眉梢里那么一点一点透了出来。 皇后有点儿不太想说那些个废话的吩咐。 该忠心的人,早被东厂教得忠贞不二,想叛变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轻轻咳嗽一声,皇后双手叠交,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目光直直穿过珠帘,落在依然低着头的少年身上。 “本宫用人,惟忠心二字,若你做不到,便不用再出现在这里了。” 林燃终于抬头,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了回去。 “皇后预备给草民什么代价,让草民为皇后效忠?” 皇后眯起眼睛,终于笑了起来。 这才是白行远给自己挑上来的人。 不适合后宫,却是接替宋桥位置的最佳人选。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用再称草民了,回去找白大人,他会给你安排官职,待你什么时候能够自己站在本宫面前回话,不需要通过宋大人和白大人时,再来和本宫谈条件。” 宋桥冲着门口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滚了。 皇后手指慢慢抚过镂空金色护甲,一直等到少年去得远了,才看向宋桥。 “他不适合监管后宫。” 后者利索的应了个是,重新跪去了丹阶下。 野心太过于张扬,掩饰却还生硬,只怕她才把人往后宫里一放,章炎就会猜出来结果了。 “本宫将他交给你,飞鱼部会有他一个位置。” 宋桥连是都懒得说了,直接点了点头,表示微臣遵旨。 皇后微微笑着,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 “气势太盛,在东厂未必是好事,既然是你与白大人亲自选出来的人,本宫自然信 任,只是还需再历练。” 宋桥继续点头。 反正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晃神,交代什么他都能记得清楚,皇后早就习惯了对着宋桥说话就和对着一团空气一样了。 “章炎叛变,正值用人之际,你来监管后宫事宜,本宫放心。” 宋桥终于开了金口。 “请旨,飞鱼部副主,如何处置。” 皇后稍稍停了停,慢慢喝了口茶,又把茶盏放在手里转了两圈,才接了下去。 “自然交与新部主处置。” 宋桥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表示完全理解。 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宋桥可以起来了。 “本宫前几日与德妃闲聊,上林宫的惜言昭仪,似乎已经闹得把周围两个宫的宫嫔都已尽数逼走,不知宋大人可知此事?” 皇后语气太过于平淡,平淡的就像问你今天吃早饭了么这么简单,宋桥似乎是相当意外的抬了抬头,又唰的一下垂了下来。 皇后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往别人身上补刀子了。 这种感觉着实……挺爽的。 “惜言昭仪虽在宫中也住了有些时日,但毕竟狼女未能开化,本宫也很担心后宫安危。” 于是这回宋桥不仅是抬头了,还微微往前踏了小半步。 “章炎办事不力,如此小事竟也办不稳妥,狼女伤人竟也无人禀报本宫,既然宋大人即将接管后宫监管事宜,本宫倒有一个不情之请。” 所谓男人的面子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皇后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以宋桥那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性格,她还真拿不准会收到一个什么效果。 软话我来说,人情你来做,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好了。 “本宫想加强上林宫周围守备,不知大人可否得闲,替本宫看着,勿要让昭仪妄生事端?” 本已经重新站得笔直的宋桥猛地又单膝跪了下来,垂首冲皇后行了大礼。 “微臣叩谢皇后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 墙裂感谢bomberouge大爷的地雷~~~ 大爷~~~奴家~~~奴家今晚就是你的人了~~~捂脸~~~~ 第48章 薄凉 哪怕是东厂和德妃不约而同打算封锁了消息,陆才人自缢身亡的消息也没能瞒到第二天晚上。 有白行远替皇后在试院盯着,左不过也就是举子们在小格子间里写写画画,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淑妃自从从凤仪宫里病歪歪的出去之后,便抱病拼死拉着德妃一块儿审衍庆宫的宫人,气势足得连德妃都自叹不如。 皇后难得在凤仪宫里闲着没事做,刚想翻出早些年的字帖来写两笔,青扇还没来得及把笔墨摆好,就见皇上一力排开站在门口的宫人,冲到皇后桌前,一伸手,就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扫了下去。 “你这个毒妇!” 彼时青扇正站在桌边替皇后挑字帖,青萝忙着石螭凤纹淌池砚里倒水,皇后恰巧在书架边挑书,陡然听得皇上声音,回过头时神色还颇为诧异。 “皇上,你说什么?” 皇后哪怕就只是捧着本书站在那里,气场也比暴躁跳脚的皇上强上太多。 所以皇上也只能继续站在书桌前,遥遥指着皇后鼻子开骂。 “你居然指使昭儿来谋害朕的皇子!事情败露竟然还要逼昭儿自尽灭口,朕的身边,怎么能有你这种毒妇!” 虽然是骂,倒也骂得条理分明。 皇后缓缓合上书,第一反应居然是皇上现在也能不乱骂人了,算是进步? “皇上说臣妾指使陆才人谋害皇嗣,事情败露又逼陆才人自尽?” 青扇青萝早在皇上冲进来摔东西时就已经后退几步,跪去了地上,整个寝殿里,站着的只有气得脖子都红了的皇上,和依然淡定的皇后。 皇上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花笺啪的一声,拍在了已经空空荡荡一马平川的书桌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皇后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那早就被自己德妃淑妃外带东厂和天卫都看烂了的所谓证据,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行礼,依然站在书架边直视皇上。 “皇上觉得,这就是证据?” 皇上干脆拿手掌啪啪拍了两下桌子上的花笺,冲皇后怒目而视。 “昭儿人都已经死了!她有诬赖你的必要么?昨天昭儿来你宫中,人尽皆知,回去之后就这样了,难道不是你逼的?” 皇后:“……” 她怎么就脑子抽了,当年看上这么一个货色。 要来 诬陷自己,不说贵妃,好歹也得是个二品的夫人,哪怕是昭仪过来,她还嫌自己这个皇后掉价呢。 “那么敢问皇上,臣妾有何理由要逼死陆才人?” 皇后把手里的书放去一边,又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袖口,抢在皇上说出那些随随便便一挑错漏一大把的理由之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皇上可是想说,臣妾嫉妒杏充媛有孕,所以指使陆才人去谋害皇嗣?” 皇上气势看着看着就弱了下去,外强中干的点了点头。 “陆才人所居衍庆宫,与杏充媛安胎的上阳宫,隔了多远,想必皇上清楚。” 上阳宫在东边,衍庆宫居西角,活活要穿过整个后宫,这几天皇上两头跑,这点子距离还是算得清的。 于是皇上又点了点头,死鸭子嘴硬的堵了皇后一句。 “那又如何?” 皇后看着皇上,慢慢的笑了。 “皇上忧心皇嗣,实为江山大统考虑,皇上有如此心,臣妾觉得,很高兴。” 顿了顿,皇后依照惯例先给皇上赏了颗枣,然后才开始上乱棍。 “臣妾贵为中宫,后宫无论谁有子嗣,臣妾都是嫡母,臣妾和皇上一样,都盼着杏充媛肚子里的皇嗣出生,于前朝,于后宫,于江山,都有益处,臣妾为何要去谋害一个对臣妾有利的孩子?” 皇上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玄幻起来。 皇后再接再厉。 “退一万步说,就算臣妾要对皇嗣不利,为何不选就在上阳宫的薛昭仪,却偏偏挑中九嫔末流,还住在和上阳宫天远地远毫无权势可言的陆才人?” 皇后算是发现了,和皇上说话,不能把话说得太深,最好是能用最简洁的话,把最浅显的道理摆在前头讲,否则越到后来,皇上大概会越理不清。 “就算臣妾挑中了陆才人,敢问皇上,杏充媛腹中皇嗣可有大碍?” 皇上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太医说只是受了惊吓,没有伤及皇嗣。”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启了一击必杀模式。 “既然皇嗣无恙,本宫谋害皇嗣之说已是谣传,本宫为何要为了一个谣传,杀陆才人灭口?” 青扇偷偷抬了抬脑袋,和青萝交换了个眼神。 表达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为皇上点蜡。 皇后想了想,最后还是压下了想继续乘胜追击,和皇上哭诉自己辛苦操持后宫居然被人一朝陷害的念头。 虽然说在这儿哭一哭,是有可能在当下博了皇上的同情。 可天知道皇上出去会大嘴巴说漏了什么。 万一被谢慎行知道了自己已查到什么地步了,又不好收拾。 “太医既说杏充媛受惊,皇上何不去陪陪充媛。”重新把书拿起来,皇后终于走到了书桌边,看着皇上,目光前所未有的真挚。 “既然皇上觉得臣妾要谋害皇嗣,臣妾便不宜前去探望了,还请皇上多多费心。” 皇上张了张口,最后只扔了一句。 “那倒也不至于。” 然后落荒而逃。 皇后破天荒的没有冲着皇上的背影行礼喊恭送皇上,等青扇青萝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自家娘娘依然维持着皇上走时的姿势站在书桌前,连脖子都没动上一动。 “娘娘?”青萝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青扇便把皇后扶去了暖桌上。 皇后微微低头,手指轻轻触了触放在桌上的泥金小手炉。 “青扇……” 自入宫后皇后便极少再唤自己这两只陪嫁的名字,压根就不敢走远的青扇立刻屏气凝神静候吩咐。 出了一会儿神,皇后才冲青扇挥了挥手。 “不必收拾了,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从前未出阁时,在府里还算好,有些话还能和丫头们说一说。 自从入宫之后,天天防着隔墙有耳,有些东西,宁可烂死在肚子里,也绝不能说一个字。 青扇出去时,把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带走了,皇后看着满地的东西出神,整个寝殿顿时寂静无声。 再然后,皇后就第一次,听到了房梁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皇上来过了?”施尉翻进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房里发呆的皇后,第二眼就扫到了满屋狼藉,瞬间就猜出了正确答案。 皇后甚至颇有闲心的指了指一边的凳子。 “坐吧。” 施尉只觉得今天气氛甚是……诡异,生生止住脚步,干脆站在了原地。 按理说皇上冲着皇后发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今天这满地碎片来看,估计闹得还没上次贵妃谋逆时的大。 毕竟砸几个瓷器和甩皇后耳光,就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动静。 “本宫觉得,本宫不认识皇上了。” 皇后侧头看了眼依然站在原地死活不肯再走半步的施尉,莫名其妙就笑了笑。 “本宫无权治你的罪,皇上也使唤不动你,谢慎行连有你这么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平日里觉得你这人很讨厌,游离在权势之外,如今看来,竟也有些好处。” 施尉终于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斜侧着身子对着皇后。 “有些话,对谁也不能讲,讲出来了便是谋逆,本宫又怎知哪里没一双耳朵,把消息泄漏出去。” 施尉看着皇后的目光里终于噌的一下就给亮了。 “皇上还是太子时,从来不会如此……” 顿了顿,皇后似乎似乎相当犹豫的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又看着施尉笑了笑。 “薄凉。” 就是薄凉,从朱氏开始,皇后就一直觉得,皇上大概是真的……变了。 从前荒唐种种,她总能说只是贪玩,图新鲜而已。 可是朱媛…… 皇上还是太子时,对朱媛从不上心,可自从自己入主凤仪宫,朱媛晋到贵妃位后,皇上似乎就对她格外上心。 哪怕是再宠新人,也从未薄待过她。 她本以为皇上只是移情别恋,大抵对朱媛也有几分真心,但自己处置朱家满门,皇上除了求过自己一次之外,竟再没了下文。 几年共枕的情分,竟也能冷血至此。 至于那些最近被自己处置过的宫嫔,无论是已失宠的,还是正值盛宠的,只要自己态度强硬,皇上也绝对不会再未她们多置一词。 杏充媛受惊,陆才人身死,就算这些都与她这个皇后无关,可皇上为何除了质问自己,竟再不过问? 难道他就不好奇陆才人到底受谁指使,为何要自尽? 分明前几天才如胶似漆,难道真能做到转眼便形同陌路? 自己所认识的皇上……怎会如此无情。 施尉看着皇后愣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又等了等,发现皇后已经再没了开口的打算,才利索的又顺着原路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莫莫小妞儿快让我来亲一口!!! muamuamu amua~~~~~~ 太爱你了~~~!!!!! 来吧~团子已经躺平了 请你不要大意的鬼、畜团子吧!!!!!! 第49章 私情 说到底,皇后能为着皇上发呆的功夫不多。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等青萝再推门进来时,手里已经捧着一大摞从宫外递进来要等待处理的东西了。 什么试院巡考抓住举子作弊,收缴上来的试题答案中竟发现部分试题提前泄露,什么宋桥为了训练新部主,差点快把林燃揍死了,什么袁沛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从豫州传来的消息已有一大批中饱私囊的官员秘密被捕云云。 就连德妃都亲自过来回了一趟话,淑妃居然活生生从陆才人的陪嫁宫女嘴里逼出了从前陆才人未出阁时,竟然以诗托情,芳心暗许谢慎行。 最牛的是,那位精通诗书,才华和自家小姐不相上下的陪嫁,居然还把那些诗背出来了大半…… 以至于皇后都怀疑,或者把淑妃一块儿扔进东厂,也许效果还不错? “淑妃妹妹还在问着,臣妾便先来给娘娘回话,此事牵扯……”从陆才人屋子里搜出来的,都是皇后如何指使她谋害皇嗣,勾结朱氏等等罪证,大到书信往来,小到首饰信物,淑妃逼问之下,生生又把脸丢去了宫外,德妃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的用了个比较不那么打脸的说辞。 “牵扯甚广,臣妾实不敢再问,只能来请娘娘示下。” “本宫已是皇后,朱氏狼子野心,觊觎后位,本宫如何会去指使人勾结朱氏?”还有一天京试才完,皇后只要等着第二天上朝时发一顿脾气,自然会有人替她查得清清楚楚,皇后也就不急着去批示发现试题泄露的消息了。 总得留条尾巴出来,才好顺藤摸瓜不是? 否则一道题都没泄露,白白放过了谢慎行,他这番做作岂不亏了? 反正拿到试题的举子不会声张,没碰到的也只能算他倒霉,皇后才不担心那些个读书人会造反。 德妃坐在皇后下首,闻言顿时笑了出来。 “娘娘说得正是呢,那陆氏包藏祸心,必是朱氏一党余孽,这会儿看事情败露,逼急了,随便抓着谁就是谁,只可惜她不长眼,竟敢惹到娘娘这儿来了。” 皇后懒得抱手炉,端着茶杯暖手。 “淑妃妹妹还真是和朱氏不和。”淑妃还没蠢到把皇后和她说过的话嚷嚷得满大街都是,德妃也就只觉得大概是淑妃和朱氏不和,以至于见到同党余孽都分外眼红,不弄死绝不罢休。 “臣妾原还没想到陆氏有为朱氏复仇这层意思,被淑妃妹妹一提 醒,细细想来,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皇后把糕点碟子往德妃的方向轻轻推了推。 “妹妹这些天操持后宫也辛苦了,只是本宫好奇,到底是谁去知会了皇上?” 陆氏自缢,后宫人人皆知是不假。 但自己接到的消息,是皇上从未踏出上阳宫,寸步不离的跟着杏充媛。 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把消息走漏了出去,又或是自己多心,皇上知道只是意外? 德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臣妾确实不知,皇上昨晚就没从上阳宫里出来,今早衍庆宫的小宫女跑来臣妾宫中时,皇上确实还不知道这件事,按说从衍庆宫到臣妾宫中,不需要经过上阳宫,臣妾也早已下了严令,事情查明之前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这会儿淑妃妹妹忙着审宫人,皇上又在上阳宫,臣妾实不敢去上阳宫里问人。” 皇后觉得,再问德妃,恐怕是问不出什么太多的消息了。 淑妃能把事情查到这一步,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上太多。 至于皇上那边,只怕施尉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还得让白行远去查。 只可惜林燃还需再琢磨,宫中的人也还没安插完,一时半会她没办法把章炎撤掉。 “也罢,左不过是要查清楚的,若陆氏真和朱氏有勾结,那这些倒也说得通了。”和外臣私通那就不光只是一条死罪了,皇后哪怕想借此发落陆氏满门都不算什么难事儿,只不过眼下倒还不急着这个。 让淑妃问问也好,看看能挖出多少来。 德妃瞅着皇后脸色,一察觉皇后有些不太想说话了,便立刻精乖的告退。 青扇送人,青萝过来给皇后换掉已经凉了的茶。 “娘娘,白大人还在书房候着,娘娘见么?” 皇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示意青萝去备轿。 左不过还是试院里的那点儿事。 等着举子们出来了,自己恐怕就再也没得空闲了。 光是卷宗就是一大摞,又得派人盯着批文章的人,以防有谁以权谋私,最后选出的前十个还归自己选出前三来,想想都要头疼。 白行远大概连着好几天没睡好,皇后从珠帘后看下来,也在他眼下看到了一点淡淡的乌青。 “回禀娘娘,试院一切安好。” 皇后一晃神,只觉得那 天事出从权,她在寝殿里看到那个催着自己去睡觉的白行远,大概只不过是个幻觉。 从自己接到圣旨入主凤仪宫的那一天开始,白行远对着自己的态度就彻底毕恭毕敬了。 若非事态紧急,连头都不愿意抬上一抬。 归根到底和自己都是一类人,从来只会在规矩里变通,绝不会想着要去打破规矩。 “依娘娘的意思,微臣留了部分试题未做改动,发现举子作弊的是试院张大人,而后才发觉部分试题泄露,张大人与试题泄露一案并无关联,幕后主使之人应当不会发现是东厂做的手脚。” 当然不会发现,怪只怪那个举子自己倒霉,想要作弊一步登天,到底欠了些胆量,随随便便一诈,自己就先吓破了胆,连在哪儿买的考题都招了个干干净净,倒替东厂省了不少功夫。 皇后越发觉得白行远实在是……贴心得过了头啊! 她明明没有特意吩咐留个尾巴,这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心思一猜一个准的…… “最近陆才人的事,你留意着,谁留谁走,章炎最近也过得太舒服了些,去查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了。”白行远开口就拿试院的事把自己堵了回去,皇后倒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说什么白卿辛苦实乃国之栋梁云云都是矫情,干脆拿话岔了开去,也算是变相减少一点白行远的工作量。 一下子在后宫里调换那么多人手,又不能太引人注目,也不是个容易事儿。 虽然有之前自己借着清除朱媛余党的风头,也算去了一些人,但毕竟没能动到章炎的根基。 白行远微微抬了抬头,到底也没敢真正看到珠帘后面,飞快的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微臣明白,此事不难办,只是最近还有一事棘手。” 皇后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借着淑妃,再换一批伺候的宫人,方便白行远安插人手,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把这件事纳入到日常考虑范围的白大人,已经顺理成章的过渡到了下一个话题。 “微臣怀疑曹太医与王爷私下有来往。” 皇后颇觉诧异的抬头看了白行远一眼。 曹太医也算是老臣了,小时候就一直看着皇上长起来的,按理说会被收买的可能性不大,怎么东厂一下子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江湖神医岳齐川,就是曹太医一力主张,请入宫中的,本来皇上龙体无碍,此人几天又在皇上面前提请 让岳齐川来给杏充媛安胎,江湖之人,岂可作准,曹太医也未免太将皇嗣当做儿戏。”白行远也不愿意怀疑自己与皇后生隙,岳齐川一往太医院里翻药材,东厂瞬间就给盯上了。 章炎出身东厂,知晓初云散下毒之人亦会中毒并不奇怪,出于自保,他未必会告诉西厂这个隐秘。 西厂盯着东厂久了,难保不会猜出一星半点初云散解药的药方,江湖上那位神医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偏生又这个时候来找解初云散的药。 分明就是西厂发现自己灭口辛大人时,也中了毒,又不敢惊动太医院,便借着神医的手,忙着试药呢。 至于曹太医,虽然说他不过是说漏了嘴,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句神医,剩下的全是皇上脑子一热就拍出来的结果,不过反正一个罪名也是有,两个罪名也得背,白行远也不在意趁势多往他身上扣点黑锅。 皇后想了想,然后才回过神来。 岳齐川是夸下海口自己能解初云散之毒,现在看来,难道还真给他试出了解药? “只不过岳齐川现下在上阳宫内,皇上亲自看着他为杏充媛请脉煎药,微臣不敢查探,几次接近岳齐川的药童,却都被躲了开去,微臣无能,还请娘娘降罪。” 皇后越发楞了。 能深夜接近上林宫,本就不容易。 能在宋桥眼皮子底下围观他喂狼女,那就更难了。 现在居然还能够借着皇上躲开东厂,这人她不留着,难道要生生推给谢慎行么? “可查过那位神医的底?” 白行远把脑袋垂得更加低了。 “微臣无能,派去查的人暂时还未能传回消息,相信再过几天,定然能有回信。” 皇后轻轻舒了口气。 还是悠着点来吧。 万一你们一接到回信就动手灭口,她上哪儿找这种撞上门的奇才肥羊去? “无妨,现下他在上阳宫,有皇上亲自看着,想必他也不敢异动,一旦伤及龙胎,本宫定要灭他九族,他不敢。”摆摆手,皇后示意白行远还是起来回话。 “只是明日京试就要结束,你一定要亲自盯紧试题封存,不能出半点差池。” 白行远应了一声是,又俯身行完礼,才慢慢站了起来。 “还有一事,娘娘属意林燃,属下请旨,林燃现下在预备营中当差,不知娘娘打算升他什么官 职?”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半晌才默默笑了笑。 “闲职罢了,这人从小在东厂杀手中长起来,文墨上也只能这样了,你看着办,本宫都好,只是要给他安排个升迁的理由,不能太过扎眼才是。” 顿了顿,皇后扶着椅子,也站了起来。 “想必宋桥还有很多东西要教他,不急,本宫总是信你的。” 第50章 积怨 皇后不怕麻烦。 但皇后怕的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麻烦。 就好像皇后不怕钦点殿试三甲的名单,但皇后怕的是…… 殿试的时候,皇上必须亲临现场啊! 让那些个满怀希望来报效国家的举子们,看到他们以后即将效忠的是这么一个草包,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比发现所有试题都泄漏了,更容易让人造反好么…… 从京试结束到殿试放榜,中间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如果到时候皇上一手美酒一手美人就那么坐在上头看下面举子们豪情壮志奋笔疾书…… 画面太美皇后连想都不敢想啊! “娘娘,淑妃娘娘求见。”入了夜,皇后一贯规矩不见人,淑妃在门外转悠了许久,最后才硬起头皮让宫人叩门。 有了陆才人的前车之鉴,青扇也着实没胆子冲妃位上的娘娘摆皇后的谱,左右皇后也还没睡,麻溜的就滚进去通报。 彼时皇后正在翻白行远送进来故意泄露出去的试题部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青扇来报时还愣了愣神。 “那便请进来吧。” 凡是能混到一宫主位的,都知道自己入夜谁都不见的规矩,能把淑妃惊动得入夜了还来自己宫中求见,想必事情也不小。 青扇如释重负,一溜儿小跑过去把淑妃请到正殿,又把灯添了两盏,还贴心无比的替自家娘娘和淑妃都备了点糕点当宵夜。 所谓妃嫔和皇后亲如姐妹秉烛夜话这种在自家娘娘宫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神话般的场景,如今终于也实现了啊! 皇后挥退所有人时,青扇一脸“艾玛咱家闺女终于懂事了”的表情,拉着青萝无语凝咽。 “娘娘,臣妾……”淑妃无比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一病到底,把这事儿摘得干干净净,现在倒好,德妃以为她在抢功,俩人关系总是怪怪的,从陆才人身边宫人嘴里挖出来的消息……又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后心情好了,赏自己一个有于后宫有功,好警醒自己从此谨言慎行。 但这种后妃和外臣之间的事儿,多一个人知道,皇家的颜面算是扫得干干净净,皇后但凡杀心一起,死自己一个不算,闹不好就是和朱氏一样,殃及满门。 自己如果提前了断,好歹能赏个身后的贵妃追尊。 皇后素来最看重皇家颜面,哪 怕是皇上再不好,她从来也只是给皇上善后。 “陆才人情愫暗许王爷,这事你下午已经遣人来回过了。”只不过是一个暗恋而已,皇后也不至于捕风捉影到就给人扣个秽乱后宫的名声。 毕竟谢慎行入宫的机会不多,俩人要真有什么私相授受,那也一定是陆才人入宫之前的事儿了,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淑妃的脸色,从进门以来就怪怪的,听完皇后说的,脸色就更怪了。 “那个……娘娘。” 淑妃一边说,还一边把手往皇后的方向伸了伸,又立刻缩了回去,规规矩矩的叠交放在膝上。 “可是臣妾……臣妾派人搜宫,衍庆宫芳采女的偏殿里,发现了陆才人和……” 顿了顿,淑妃似乎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慢慢把话说了出来。 “陆才人和王爷的书信往来。” 皇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才人这种位份居然能和谢慎行直接有书信往来? 一个才人而已,谢慎行也未免礼贤下士得太过分了些。 从贴身小袋里小心翼翼的抽出一个信封,淑妃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亲手递给皇后,又赶紧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不是她能够置喙得了的事了。 若是陆才人是妃位又还活着,还能指着这件事闹上一闹,把人从妃位上给扒下来。 问题是这会儿陆才人已死,皇后也不可能为着一个死人大张旗鼓的扫皇家颜面,十有*是要拿自己这个知道内情的开刀了。 皇后随意扫了扫,没见着什么有关篡权夺位的字眼,也就没太在意了。 皇上带进宫来的二手货也不是第一个了,为着一个才人和谢慎行撕破脸,犯不着。 淑妃能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也就是不敢多嘴的意思。 “既然是书信往来,为何只有陆才人写给王爷的信,王爷的回信呢?”平心而论,陆才人的字不算顶号,家世又一般,还是个庶出的幼女,家世才学品貌都不算拔尖,但胜就胜在会做小伏低。 皇后一眼扫过去,信上娇声软语声声尽诉对谢慎行无尽思念,身在曹营心在汉,被父亲送进宫中实属无奈,其实一片丹心尽向明月云云。 淑妃顿时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王爷的回信倒一封 未见,陆才人的信存了满满一匣子,想是积年已久了。” 皇后难得没侧身子,斜睨着淑妃笑了笑。 后者瞬间恍然大悟,一拍桌子,义愤填膺。 “真是下贱坯子,白白带累王爷清名。” 皇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身为宫嫔竟然如此不知检点,本宫想着,她为着杏充媛腹中皇嗣而自责自尽,想依旧赏她充媛位份下葬,现在看来,竟是不必了。” 淑妃越发愤慨。 “娘娘不褫夺她才人位份贬为庶人已经是最大的封赏了,这种人怎配留在皇上身边伺候,竟然还想污蔑娘娘陷害贵妃谋害皇嗣,娘娘乃后宫之主,有何理由要陷害区区一个贵妃,臣妾光是想想,便觉得可笑。” 皇后觉得,大概这后宫里,是个人,都比皇上聪明灵透。 就算是明火执仗跟朱媛对着来的淑妃,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主儿啊! 淑妃站起身来,整整坐得有些皱了的衣摆,规规矩矩冲皇后行了个大礼。 “请娘娘放心,为皇家颜面计,臣妾知道怎么做了。” 皇后一直等着青扇把淑妃领出去,关上宫门,又回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把人都赶了出去。 “谢慎行怎么会这么蠢,白送一个把柄在我手上。”日子一久,皇后都已经有些习惯了对着空气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感觉。 反正下一秒就会有人接上,迄今为止,只要她开口,这人还没有不立刻出现的。 施尉不负众望的从房顶翻了下来,轻车熟路的坐到皇后对面。 皇后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啊……本宫忘了,这和皇上无关。” 施尉难得皱了眉头,仔细看了皇后几眼,才慢慢开口。 “天卫原本有两个。” 皇后还想着谢慎行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我跟着谢谨言,另一个跟着谢慎行,一直到谢谨言被立为太子,我就把那一位天卫杀了。” 皇后原本拿手撑着头,这会儿终于抬头看了施尉一眼。 “皇上身边只需要有一个天卫,只有皇上身边才需要天卫,一旦太子人选决定,其他人也就不需要存在了,那时候我和那一位交情还算不错,经常趁着没事一块儿去御膳房里偷酒喝。” 皇后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在听。 施尉在铺垫好了之后,终于上了神转折。 “所以对谢慎行的事,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 皇后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虽然借着白行远替她做事,多睡了一会儿,但接下来就是陆才人自缢,又发愁半个月之后怎么把皇上绑去那群不知道真相的纯洁孩子面前以明君形象示人,烦心事没解决几件,反倒是越堆越多,只感觉睡都睡不好了。 “那位姓陆的才人,我记得她在谢谨言还没当上太子之前,就天天粘在谢慎行身后,只可惜……” 顿了顿,施尉毫不犹豫的往皇后膝盖上戳了一刀。 “那时候谢慎行满眼只会看着你,那位姓陆的才人,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恨上你了。” 皇后突然觉得心跳停了那么一小下。 “我记得有一次我躲懒,谢谨言在春日宴上脱不开身,我就和那一位躲在角落里,谁知陆才人恰巧拉了谢慎行过去,我们俩没法躲,只能待在原地,皇后娘娘不妨猜猜,那位陆小姐和谢慎行说些什么呢?” 皇后勉强笑了笑,继续拿手揉额头。 “还能说本宫什么,不过是说本宫狐媚,仗着家中父亲势力,便魅惑皇子,妄图将来一举登天,除了这些,她还能说些什么。” 施尉看着皇后,把她身边的茶盏又往皇后那一侧推了推。 “这只是前半段,谢慎行当时回说,你对皇兄如何,他就对你如何,总之情谊不变,陆家小姐也是个有骨气的,当下便说既然如此,她亦对谢慎行情谊不变,但凡他有何要求,自己总会为他做到,听那一位说,之前她总想给你使些绊子,奈何她位置差了你何止一星半点,没成功不说,还落了好些不是,原本和她交好的闺阁小姐,看在你家的面子上,明里暗里也开始给她使绊子了,再后来谢慎行如此回绝她,她也消停了不少,若不是她这次自缢陷害你,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皇后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本宫就说,谢慎行如何会这么白送本宫一个把柄,闹了半天,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可真是有心。” 第51章 敲打 和德妃缓缓而治不同,淑妃几乎是在得到皇后隐晦的暗示之后,第二天就雷厉风行的把事情给了结了。 替陆才人藏书信的芳采女,连一声冤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淑妃一句仗毙,拖去宫外给埋了。 罪名是诬陷嫔妃,藐视宮规。 皇后听完之后,还假模假样的召来淑妃德妃,问了好一会儿,又下旨厚葬了因冤自缢的陆才人。 前脚芳采女被仗毙,后脚淑妃就亲自把那一匣子陆才人的暗恋心得全送来了凤仪宫,指天誓日就差没刎颈以示清白说自己绝对没有藏私了。 彼时皇后正在很认真的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特意见一下谢慎行,敲打敲打,也好让他最近别这么张狂。 反正事情已经闹开了,淑妃也不是特别秘密的搜宫审问,要惊动早就惊动了,若自己这边没什么动静,反而还惹谢慎行的怀疑。 然后她就接到了青扇来报,王爷入宫求见皇上,顺带贺杏充媛无恙之喜。 淑妃本还想拉着皇后哭一哭自己对皇上忠贞不二,入宫以来全无二心,青扇话音刚落,淑妃立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借口都没编,张口就是一句臣妾觉得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王爷在哪儿?”没有皇上圣旨,王爷也算是外臣,进内宫犯了大忌,青扇接到的消息只怕比皇上还要快上一步,皇后倒也不急。 皇后脸色不错,青扇也就行了一礼,总算没有再跪。 “皇上寝殿外头候旨,只不过皇上这会儿还在上阳宫,奴婢来时特意绕去上阳宫问了问,听薛昭仪身边的鹊枝说,昨天杏充媛闹了一宿,皇上这会儿还睡着呢。” 京试判卷第一天,试院里送来的考生卷宗不算多,皇后也就是随便翻上一翻,挑些觉得有意思的放到一边,全部批过一遍了,自己再取。 “既然都到了上阳宫,怎不问问皇上的意思?” 青扇顿时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皇上……还没醒。” 然后又赶紧替皇上开脱。 “杏充媛昨儿是真的闹了一宿,叫了半个晚上,又闹了半个晚上,上阳宫里人人都没睡着,皇上活生生被赶出了屋子,一直到清早才合眼。” 皇后抬头看了青扇一眼。 “所以?” 青扇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臂。 “奴婢去请旨时,薛昭 仪其实遣鹊枝去问过,奴婢那时候就在旁边看着,可能皇上是睡迷糊了,也不是故意的。” 皇后基本上能猜到青扇想说什么了。 皇上平时只要是不对着自己说正经事,脾气都还不错,床上也能容忍那些个狐媚子爬到自己身上来,只不过唯有一条,那就是起床气。 谁惹谁死,抓到什么扔什么,睁眼看到谁算谁倒霉。 “那就只能请王爷候着了,皇上身体不适,等好些了自会召见,你传完话就去上阳宫等着,皇上什么时候清醒了,你什么时候亲口回他。” 青扇痛快的应了一声,只要自家娘娘不为着这事儿发火,她传什么话都行。 早先为了把皇上从床上挖起来去上朝,自家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几乎已经降到冰点,过后为着一个什么美人晋位的事儿彻底爆发,再然后皇上就再也不来凤仪宫了。 只怕是连皇上自己都忘了为了谁和皇后闹僵,但现在谁也没有先退一步的想法,做下人的就算是想劝,也没办法劝出口。 难道要和皇后说,你嫁的夫君就只这样了,凑合凑合也就得了? 还是要和皇上说,皇后说的有道理,是天子错了?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后宫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女好汉的说法。 皇后等着青扇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分,才叫来青萝备轿。 谢慎行在皇上的寝殿门外候旨,难保不无聊,不会随意去逛一逛。 左不过都是皇族亲眷,小时候都在皇宫内院里混大的,皇上想起来了又叫进宫来住上几晚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自然不用像外臣那般太过于严守规矩。 虽然有点不太情愿,皇后从衍庆宫门口绕了一圈,去完佛寺意思意思上了柱香,才屏退轿撵,只带着青萝,磨磨蹭蹭溜达到了牡丹圃。 不得不说,牡丹圃的确是用了不少心思,小小一圈角落,竟也布置得精巧错落。 皇后但凡去牡丹圃,都不会带人,青萝也就没再跟着,落后几步,就在原地等。 谢慎行穿的是一身绣金线卍字福纹滚边的月白袍子,虽不是牡丹盛开季节,衬着背后环绕一圈的流觞曲水,倒也很有几分丰神俊秀的意思。 “王爷进宫来请安么。” 皇后特意把脚步放重了些,话音还没落,谢慎行就已经转过了身子,冲自己遥遥行礼。 “听闻皇兄为了杏充媛腹中皇嗣不安而神思倦怠,臣弟挂念,特来向皇兄请安。” 皇后侧头看了一眼小坡上特意拿没有去皮的松枝松松搭成的玲珑亭子,蜿蜿蜒蜒,又特意取了竹筒引清泉过来,就在亭边缓缓修了水道,水流清澈,抱着牡丹圃绕了一圈。 “本宫从衍庆宫过来,陆才人也是可惜了,杏充媛不慎落水,也是宫人们不小心伺候之过,原不关她的事,竟如此内疚,本宫倒是没想到。”轻轻叹了口气,皇后似乎是颇为惋惜的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想必王爷也听到消息了。” 谢慎行与皇后隔了三步之远,顺着皇后的目光也看了一圈,同样也是一脸感慨之色。 “那日皇兄召臣弟来宴饮,臣弟实在不胜酒力,便和皇兄告罪出来,哪知竟会出现这等事,先前臣弟听闻,为着那位才人陆氏被降位之事,竟惹得礼部上书皇上,遥指娘娘治理后宫不严,当真可笑。” 皇后终于扭头,看了谢慎行一眼。 竟然撇得如此干净。 陆昭好歹也是为他而死…… 虽然蠢是蠢了点。 “原不是大事,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九嫔本是定数,陆才人顾惜杏充媛名分,这也是她们昔日姐妹情分,皇上又开口了,想必陆才人也是愿意的,本宫倒不好再劝。” 所谓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是她和谢慎行这样了。 明明是皇上犯了起床气不肯起床,在谢慎行口里就变成了皇上忧心皇嗣无法入眠。 明明是皇上强逼着陆才人降位,在自己说出来就是那两只素日里的姐妹情分。 那位杏充媛一介宫女,陆才人再庶出,也是个官家小姐,身份天差地别,哪来的什么姐妹情。 杏充媛才有孕,陆才人就趁机夺宠,但凡那位杏充媛正常一点儿,这会儿都该恨陆才人恨得牙痒。 “皇嫂治理后宫辛苦,多年来后宫井井有条,礼部之人当真胡说。”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总觉得,谢慎行这会儿大概是有点被淑妃附身了,整个人说话都感觉怪怪的。 “京试已经结束,皇嫂也可轻松些了。” 卷宗昨晚就已经归类完毕,到了现在还只有一桩泄题案出来,谢慎行就是再消息不灵通,也猜到必然是皇后下手,把这件事遮掩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是谁 走漏了消息。 东厂最近绝无闲暇□,试题也只在举子之间私密流传,但凡经手试题流出的人,他也派了人盯着。 要不是章炎看朱氏一族树倒,又起了重回皇后身边的念头,借着自己来给皇后邀功。 要么就是西厂也在举棋不定,故意露出破绽给皇后卖人情。 自己上次从宫中接到的消息,竟然是皇后亲口提到柳清绝居然私下见过白行远…… 自己安插在皇后宫中眼线隐秘,又是皇后和白行远的密谈,消息多半不会作假。 但也不知是不是皇后已经察觉自己在她身边布了暗线,故布疑阵来让自己对西厂生疑。 皇后颇觉严肃的看着谢慎行。 “本宫倒是听闻,有人欲盗取试题,以致辛大人横遭不测,如今正值京试,不宜宣扬,本宫已责令刑部会同大理寺,共同查办此案,天子脚下,怎容如此大胆之事任意妄为,本宫必要给辛大人一个交代才是。” 谢慎行立刻相当配合的整衣肃容而拜。 “皇嫂慈爱,实乃万民之福。” 皇后觉得,她是真的和谢慎行没法说到一块儿去。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谢慎行,两个人嘴里都不会有半句实话。 青扇提着裙摆一溜儿小跑过来,急匆匆冲谢慎行行了一礼。 “王爷在这儿呢,让奴婢好找,皇上传王爷呢。” 皇后趁势往旁边让了让。 “王爷快去吧,莫让皇上久等。” 谢慎行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冲皇后俯身行礼。 “臣弟……告退。” 青扇刚刚回完话,还没来得及站去皇后身边,就在谢慎行经过皇后时,皇后突然慢慢叹了口气,目光越过谢慎行,看着牡丹圃。 “去看看陆昭吧,她对你,总是真心的。” 第52章 落跑的皇上 皇后终究还是按了充媛之礼葬了陆昭。 虽然身为宫嫔还和皇上的弟弟不清不楚,从礼法上来说,皇后恨不得直接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但从情理上而言,皇后终究是觉得陆昭很可怜。 别人都是蹬鼻子上脸再被扇下来,她别说上脸了,连鼻子都没登上去,白白赔上一条命。 自从淑妃以僭越上位妃嫔为由,发落了芳采女之后,皇后装模作样的大骂了淑妃德妃一顿,连后宫竟不能守祖制难道是想造反么这种话都拍着桌子吼了出来,两位代表了后宫除去皇后之外最顶点的两位妃位几乎是用跑的,滚出了凤仪宫。 淑妃还好,只当皇后嫌自己处理得不够干净漂亮,回去之后干脆从衍庆宫地处的西六宫开始,一间一间宫室的人开始查。 德妃虽然觉得皇后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大动肝火,但明显在查陆才人一案中后来居上抢了自己功劳的淑妃都这么做了,皇后也没阻止的意思,自己搭把手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就在淑妃开始查西六宫的第二天,东六宫也开始惨无人道的开始了轰轰烈烈大盘问行动。 只是由于两只妃位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对口供,跟风者德妃不知道淑妃到底想问出来什么,其实发起人淑妃也不知道…… 皇后的案头,终于从清一色的朝廷大事边关告急,也增加了些后宫查出来的零零碎碎。 青扇入宫以来头一次,能和青箩一起站在皇后面前并肩一起听吩咐,不觉心中唏嘘。 结果好不容易等着皇后从试院送来的举子们的卷宗中抬起头来,第一句话说的是: “宋桥最近在做什么。” 青扇彻底泪奔。 “宋大人奉娘娘之命,保护上林宫,忠于职守不敢擅离。” 皇后原本打算低下去继续看卷宗的脑袋唰的一下就给抬了起来。 “你说什么?” 她明明最主要的是让宋桥盯着替换掉章炎的心腹,投喂狼女只不过是任务完成后的福利好么!福利! 丫居然还真大着心的每天就搁上林宫里蹲着了? 相对于在后宫女人堆里泡着容易一惊一乍的青扇,经常见着皇后冲着一本奏折拍案而起的青箩要淡定得多。 “娘娘交代,宋大人不敢不遵,昭仪虽是西域进贡,但毕竟是皇上亲口赐名赐号,身份尊贵,位同夫人,但后宫诸人竟敢轻慢昭仪,近 日凡冒犯过昭仪之人,宋大人都已交给刑律司问罪了。” 皇后终于安下心来,继续看被挑出来的策论。 “淑妃那边呢。”又翻了几张,皇后终于翻了青扇的牌子。 “自从娘娘发了火了,淑妃娘娘着实被吓坏了,最近整个后宫都提心吊胆呢。”皇后批卷宗,明确表示后宫的事交给德淑二妃,随便怎么折腾都好,最后报个结果就行,青扇每天的事就是听各宫娘娘宫人的哭诉,慢慢也有点儿被洗脑的意思了。 “都说只不过为着一个狼女,各个宫谁不议论两句,若真有罪,岂不知人人该死?” 皇后拿朱笔圈出三篇来,抬头冲青扇笑得一脸慈和。 “是哪宫这么和你说的?” 青扇对着自己絮叨归絮叨,对外也就只带了双耳朵去,皇后倒是放心青扇不会多嘴把自己的意思说出去。 “越溪宫秀修媛,阖禧宫孙修容,还有就是一些小宫人闲聊时抱怨了,位分最高的也就是秀修媛。”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 “着人留意着,位分低,还敢对皇上亲封的昭仪如此议论,不许走漏了风声。” 青扇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了,她在后宫里挑出来重点培养,安插在各个宫里的人,终于也有用了! “皇上还是待在上阳宫?”皇后批完最后一张卷宗,终于搁了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青扇青箩一起点头。 皇后便笑了起来。 “杏充媛自有孕以来,本宫就瞧过她两次,这回落水受惊,着实可怜了,本宫还没去瞧过,这便去看看罢。” 青扇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皇后,连应声都忘了。 如果没记错,刨去皇上说书皇后前去抓包,这还是自冷战以来,皇后,第一次,在皇上暂时没闯祸的情况下,主动提出要去,看皇上啊! 虽然是打着看皇嗣的名号,但这也是跨越性的飞跃啊! 于是,还沉浸在皇后让步,皇上不作死,从此帝后关系美满,整个后宫一片和谐,最后达到了人生大圆满境界美好幻想中不可自拔的青扇,瞬间就被皇后接下来的那一句打击得灰飞烟灭。 皇后说: “带上刚刚本宫批过的所有卷宗。” 这哪是去看皇嗣,这分明是逼着皇上背书啊! 皇后驾临上阳宫的消息早在皇后还在半道上就已经传去了薛昭仪耳朵里。 等皇后凤驾抵达上阳宫门口时,薛昭仪早就领着一群宫嫔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相比起在上阳宫时不时就要犯抽摔东西大喊朕把你们通通都拖出去满门抄斩的皇上来说,尽管从身份上是共享一个男人的情敌,但整个上阳宫,都更乐意看到皇后……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上阳宫灯火通明,薛昭仪自从奉命收养杏充媛之后,隐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九嫔之首,从来在后宫都是走高贵冷艳风格,懒得掺和争风吃醋的坑爹事的皇后,难得主动在没大事的前提下,出了凤仪宫的大门,薛昭仪只恨不得把整个上上阳宫都重新翻修一遍,好迎皇后凤驾。 皇后甚至在薛昭仪眼睛底下,也看到了一圈比白行远眼睛底下更重的黑圈。 毕竟一个杏充媛已经够头疼的了,这会儿再添上一个只会添乱的皇上…… “不必多礼,杏充媛如何?”皇后俯身扶了薛昭仪起身,摆摆手让那群不入流的美人们全都各自散了。 没挣到九嫔位份,好意思来皇后面前露脸么。 皇宫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被皇上带进宫来的,一波一波犹如过江之鲫的美人。 皇后不过是随口一问,薛昭仪差点没直接拉着皇后的手哭出来,最后还是生生忍了下来,低眉垂眼跟在皇后身后半步远的距离。 “回禀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太医说,总是情绪不稳,实对龙胎无助。” 原本都还挺好的了,杏充媛虽说是总不出门,但也没日日哭夜夜闹,皇上亲自来守着之后倒好,每晚不是做恶梦痛哭,就是没事儿尖叫,和见了鬼一样,就没一天消停过。 皇后一脸感慨的拍了拍薛昭仪的手。 “杏充媛与皇嗣还需妹妹多加照顾,本宫事忙,总是顾不上来,妹妹辛苦了。” 薛昭仪顿觉受宠若惊,眼见皇后举步就要往杏充媛住的东偏殿去,赶紧一个错步上前,生生拦住了皇后。 “这会儿杏充媛喝了太医煎来的安胎药,已经睡了,依德妃娘娘的吩咐,总留一位太医在上阳宫伺候龙胎,就连安胎药,也是太医亲自去太医院配了,包上方子,一日一日在上阳宫里煎,药味苦,只怕娘娘闻不惯,还是容臣妾先奉茶,待杏充媛醒了,臣妾再带她来给娘娘问安。”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不是真要来看杏充媛的。 虽是自己把杏充媛交给薛昭仪照顾,但德妃把整个上阳宫守得滴水不漏,就连淑妃想来探望,十次之中,也只来得一次,剩下九次,不是被德妃找事情绊住,就是被德妃亲子拦了。 “皇上还在守着杏充媛?”皇后进门时没见皇上,杏充媛的东偏殿也寂静无声,实在不符合皇上不作不死的本性,还微微觉着有些诧异。 于是薛昭仪的脸,也开始变得和经常接触皇上的妃嫔们一样,犯上了神经性的抽搐症。 “皇上只怕现下……不在东偏殿。” 皇后一愣。 薛昭仪侧了侧头,还没等鹊枝跑出主殿,一个皇后连见都没见过的美人就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又在主殿外被守着的宫人双双拦住,几番挣扎也冲不破,最后只能梗着脖子冲着正殿里大叫了一声。 “娘娘不好了,皇上他翻窗跑了!” 皇后:“……” 薛昭仪:“……” “这又是怎么回事。”皇后这两天忙着批卷宗,能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杏充媛,那还是看着要把皇上抓回来背书的面子上,上阳宫又着实安静了两天,青扇也就没把这事儿往皇后面前报。 薛昭仪想也不想,就普噗通一声跪去了皇后面前。 皇后沉着脸让外头的人放了那位美人进来。 于是又多了一个人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 “你说皇上翻窗跑了?”薛昭仪不用抬头,光听也知道皇后现在脸色必然不善。 幸而现在还没问到自己头上。 被点名的美人早先就看了薛昭仪恭迎皇后的阵势,这会儿又被皇后黑云压顶的气场一压,当场差点没吓软在了地上。 “回……回皇后娘娘,皇上这些天宿在臣妾房中,刚刚宫人来报娘娘来时,昭仪娘娘命阖宫觐见,臣妾问过昭仪娘娘皇上怎么办,昭仪娘娘说左右皇上还在睡觉,把房门反锁了就是,可臣妾刚刚回房,门还锁着,可窗户开了,皇上身边的小乐子也不见了,窗外还有几个新踩出来的脚印,相比刚跑不远……” 顿了顿,才刚被宠了几天就因为皇后到来而瞬间失宠的美人,小心翼翼的问了皇后一句。 “娘娘,要抓回来么?” 第53章 谋害皇嗣 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皇宫虽大,还没有皇后到不了的去处。 在转背就把皇上给卖了个干干净净的美人的建议下,皇后从善如流的吩咐了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把皇上绑来上阳宫。 虽然说绑回凤仪宫方便一点,但皇后还是觉得,以帝后看望充媛的名义抓人,比皇后抓皇上回来背京试卷宗的批语比较给皇上留面子。 皇上最后是在宣德门被发现的,扮成一个太监,鬼鬼祟祟不知道偷了谁的腰牌想要出宫,轮值侍卫问奉了谁的旨意,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当场就给扣下了。 皇后懿旨要再到晚一步,皇上的下一站地就是天牢,罪名是偷内禁物品擅自出宫。 把皇上押去书房,皇后难得坐在下首,就守着皇上一篇一篇策论的背朱批,猛然之间不觉百感交集。 皇上偷溜出宫不是一两次了,怎么会不知道编什么幌子用什么腰牌去骗值守,分明是想借着偷宫中东西被守卫抓住的机会,把他自己弄进牢里去。 偷东西而已,最多也就是在牢里打上一顿板子住上几天,等殿试完了,他再亮明皇上的身份,闹不好天牢上下还得敲锣打鼓把他送回来,再恭恭敬敬的给尊贵的皇帝陛下磕头请罪。 自己搜宫找皇上,宫里若找不到,最多也就是去花街柳巷找上一个遍,丫居然还能想到去牢里躲灾这一招…… 果真是长本事了。 “这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等皇后感慨完,皇上猛的一拍桌子,两手捏着卷宗,就想一撕两半。 皇后回过神来,刚巧抬头,还没等说话,皇上的气势瞬间就给弱了下去,讪笑两声,又把卷宗给放了下来,还安抚的摸了两摸。 “没事,没事,皇后批得好,批得极好。”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第一次,她还会试图和皇上解释举子们的策论精妙之处所在。 第二次,她还会苦口婆心的劝皇上为天下计,不要寒了士子心。 慢慢时间久了,她对着皇上也就一个字,背。 不管她怎么劝,皇上总能想出一套一套的来回了她,末了总要大吵一次。 从前皇上还是太子之时,纵然对这些文辞古奥的策论多有不满,但但凡有用之论,倒也从来见解独特,所说之话,所用之语,无不新奇有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像现在这样,满 脑袋只剩下风花雪月,从前那等最被先皇所看中的灵气,竟是一分都不剩下了。 “臣妾多谢皇上夸赞。”皇后勉强提了提嘴角,“既然皇上也觉得此篇甚妙,那便看吧。” 顿了顿,皇后抢在皇上苦着脸打算哭累之前迅速开口。 “殿试时,皇上必须亲自监考,以示郑重,待得春日宴,皇上也需出席,到时必得出言评点,方成体统,此时便看,皇上来日也有准备。” 春日宴上参加的不是殿试三甲,就是世家名流,外带年轻的朝臣,皇上要真的毫无准备就往席上一戳,张口就是谁家小姐看上了谁家公子,谁家公子又拔了哪家青楼的头筹…… 那副场景,皇后连想都不敢想。 举子们一腔热血跑来为国尽忠,总不至于当头一棒就给他们看到真相。 总得慢慢来,等他们适应了朝上龙椅总是空的的时候,自然有前辈们和他们一点一点透露皇上的真实秉性。 皇上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皇后抢先堵了个一干二净,只能哭丧着脸继续背书。 皇后觉得,这会儿如果提醒殿试时皇上需要注意什么东西,只能引起反效果,说是要穿得正式,那日他就算是扔,也要扔得少东少西。说是要决不能迟,那日他必得睡到日上三竿。说是要对举子和颜悦色拉拢人心,那日他肯定会发起床气…… 还不如这会儿省点力,到时候只需要提醒皇上到了殿上别乱七八糟说话就行。 最好能让施尉直接把丫点了穴,一步到位摆上龙椅,撑过一天万事大吉。 等到春日宴了,皇上就是再出错,举子们也不能退货了不是? 青扇掐着点儿给皇上换了杯茶,青萝也就顺理成章的去给皇后也添了些点心。 “娘娘,白大人领人去了趟上阳宫。” 青萝声音小,皇上也没敢往皇后这边看,只怕一个不对,又把皇后的家国理论招了来。 皇后抬头看了眼皇上,也把声音压了下来。 “上阳宫?”居然还是白行远亲自领人? 这又是作什么妖呢。 青萝面无表情的冲着皇后弯了弯腰。 “杏充媛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今天御医觉得怪异,按理说平常早该好了的,薛昭仪便命查了查杏充媛的膳食,哪知一查就出了问题,娘娘在忙,事关皇嗣,薛昭仪不敢妄动,便请了德妃娘娘和淑 妃娘娘一道,严审了上阳宫跟着杏充媛的宫人,最后才发现,竟然是皇上召来的那位江湖神医 心怀不轨,暗下毒手。” 皇后差点把一口茶直接喷去了青萝脸上。 岳齐川下毒手暗害杏充媛? 别的不说,他一个江湖郎中,毛还没长齐全呢,哪来的害人动机? 这种生搬硬套的理由,必须得是白行远命人栽的赃,摆明了是知道自己看重皇嗣,从这上面下手,自己宁可错抓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想抓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位江湖神医呢。”不过白行远会有这种怀疑,皇后也能理解,毕竟这个原始的赃不仅是在她的默许下,甚至还是在她自己的推动下,活生生扣在岳齐川脑袋上的。若是她现在出言保下两人,自己和白行远就算是彻底生隙了。 施尉既然能够把两只的真实身份查出来,他若没说这俩和西厂有关联,那就必然不会有。 有皇上的锻炼,皇后的脸色还不至于一惊一乍,青萝也就只当白行远此举是皇后授意,特意还把事情描述得详实了一些。 “今天德妃娘娘一查出来谋害皇嗣与那位江湖神医有关,便下令拿人,因那位神医的药童武艺高强,然后白大人就亲自领人进来了,岳神医没武功,也没分辨,那位药童本还在和几位侍卫缠斗,后来岳神医说了句清者自清,也就罢手了,白大人把两人都押走了,连刑部都没去,直接押去了东厂。” 皇后:“……”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省心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白大人呢?”能让青扇来回话,纵然白行远是先斩后奏,毕竟皇嗣事出紧急,自己也没办法治他个僭越之罪。 青萝瞄了一眼一边在书桌上咕咕哝哝表达自己强烈不满,一边又已经尖着耳朵往这边听墙角的散发着浓厚怨气的皇上,声音越发轻了。 “就在外间候旨,娘娘要宣么。” 皇后几乎是磨着牙说的宣。 玩嘛,要玩就玩大发的,左不过皇上也在这儿,人是曹大人弄来的不错,但进上阳宫是皇上亲口下的旨,难道白行远还能说皇上自己要害自己的儿子么? 青萝颇有难色的又看了一眼皇上。 皇后特意提了提声音,刚好能让皇上听清楚。 “事关皇嗣,兹事体大,难道皇上不能听?” 还在磨 磨唧唧死活不肯翻卷宗的皇上,眼睛噌的一下就给亮了,目光灼灼的和皇后一道,盯住青萝。 “你说皇嗣什么?” 一贯淡定的青萝,差点也和青扇一样,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是擅长给各位大人传话,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付皇上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货色啊! 皇后笑眯眯的冲青扇点了点头,让她只管把白行远领进来,又站起来冲皇上行礼。 “回皇上,白大人有要事求见,事关皇嗣,兹事体大,臣妾不能做主,还请皇上定夺。” 只要皇上不看字,让他干什么都行,皇后话音还没落,皇上就甩了卷宗,大马金往椅子里一倒,冲着还杵在当地不动弹的青萝豪情万丈的挥了挥手。 “那就传啊。” 于是,当白大人一如往常进入书房时,除了皇后之外,居然还看到了除了偷考题就从来没有在书房出现过的皇上,顿时就给楞了。 “微臣给皇……上,皇后请安。” 从来都是说皇后,陡然之间要加个皇上,白行远自己都觉得,说得可别扭。 皇后不吭声,皇上便大喇喇的跷了个二郎腿,随手摸了手边上的砚台,拿起来就是一拍。 顿时被溅了一手的墨汁。 “说吧,皇嗣怎么了。” 皇后:“……” 如果她没猜错,皇上这个动作,十有*,在民间,叫做县太爷审偷鸡案之前,先拍一回惊堂木给自己壮胆。 白行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皇后,后者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皇上关心京试,今日特来书房批阅卷宗。” 白行远顿时就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一条。 从来皇后都是押着皇上在凤仪宫里背朱批,怎么这一回就换到了书房了呢…… 第54章 皇上审案 有皇上搅和的事情,没有不黄的。 虽然拿不准皇上会以一个什么刁钻的角度炸毛,但从结果上来说,皇后还从未担心过。 皇上端坐书房,皇后坐在下首,白行远站在丹阶下,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玄幻了。 “所以说,你认为,是岳神医要害朕的皇嗣?”不得不说,皇上偶尔问起话来,还算有模有样,想必已经在脑内演练过多时了。 皇后记得从前有一阵子,皇上很是迷上了知府审案这个模式,每天都拉着各色美人让她们装作百姓犯事,再让他来问话,最后再拖出去妆模作样每人各打个几百板子了事。 左不过也不会有人真打,美人们换件衣服,就能从偷鸡贼变成夫妻吵架,也方便得很。 后来渐渐的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来,皇上也就腻了。 这会儿难得白行远自己主动撞上门来,皇上就和捡了个宝一样,先让白行远反反复复陈述了三四遍当时情况,才问出一句废话。 如果不是白行远认为岳齐川要害皇嗣,又怎么会抓人? 现在东厂已经做到人证物证俱在的栽赃陷害一条龙服务了,只要皇上想得出,东厂就能把罪证捏得天衣无缝严丝合扣。 “微臣已在岳齐川房中搜到未及用完的药,且上阳宫人皆能作证,每日太医煎药时,岳齐川都会前去协助,想趁太医不妨,偷偷下药,并非难事,且每次岳齐川所下药量甚轻,充媛喝下,便会深思倦怠,倒不会直接伤及龙胎,所以太医并未发觉,但母体受损,于龙胎亦有损伤,皇上觉得神医用药之后,充媛便不吵闹,是神医之功,但药剂太猛,于龙胎有损,实在居心叵测。” 皇上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继而又颇觉苦恼的皱起眉头。 “是朕让他来试试,但喝了他的药之后,不是不吵闹啊……” 顿了顿,皇上似乎是饶有兴致的托着下巴,看着白行远。 “当时她喝了药,朕守着,吵是还吵,但知道饿了,当场就吃了三大碗饭,朕怕她撑,拦了一下,她还瞪朕呢。” 皇后:“……” 所以说,这大概是薛昭仪太过于想拍马屁,杏充媛饭量一增,脾气一好,就开始率领人恭喜皇上龙胎无恙了。 东厂总不能成天派人去无间断盯着杏充媛,以讹传讹下来,就变成了神医一来,杏充媛立马就给安静了…… 白行远默默行了个礼。 “皇上明鉴,当时充媛是有好转,所以皇上信任岳齐川,让他协助太医斟酌用药,谁知此人居心叵测,居然于每日药引中渐渐加入使神思倦怠之药,长此下去,对龙胎不仅无助,反而有害。” 皇上再次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是说,朕看错人了?” 没敢再拍砚台,皇上本想直接拿手拍桌子,想了一想,还是作罢,拿了一边镇纸狠狠拍了下去。 登时就把个本来就不算厚的青石镇纸给一拍两半。 原本站在皇上身边的小乐子,偷偷往旁边挪了两步,又贴心无比的把皇后放在一边拿来压书的红木小书夹推去了皇上手边。 “听说你居然直接就把人带出宫了?居然连朕的意思都没过问?那人是朕召进来的,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就说朕要害自己的儿子?” 不得不说,皇上精准的绕过了所有白行远精心准备的正常人都会关注的证据,牢牢就抠在白行远暗指自己识人不明这一条上,逼得白行远没法把所谓神医与西厂勾结,西厂和谢慎行不清不楚以至于皇上纵使英明神武都被小人蒙蔽的话给说出来。 比起一个神医,谢慎行还算是亲兄弟,连皇上找进来的神医,他都要不分青红皂白的保,那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呢? 从不正常人类脑回路的思维模式出发,皇后很是顺理成章的把这个结论给得了出来。 白行远也是一样,所以他干脆利落的就给认了怂。 “微臣不敢。” 于是皇上顺手就摸了小乐子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的红木小书夹,啪的一声就给拍桌上了。 总算红木结实,颤抖了两下,依然□的保持住了原貌。 “既然朕不会看错,那你为何要滥杀无辜?” 白行远:“……” 他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杀么老大…… “回禀皇上,微臣不过是将神医带去问几句话,既然皇上觉得此事纯属误会,那微臣便着人送他回来就是。” 皇上福至心灵的又补了一句。 “那既然是这样,要暗害朕的儿子的就另有其人,你必须给朕查清楚。” 皇后默默的在心里给白行远点了一根蜡。 谁会不长眼的这个点儿去害皇嗣? 后宫里哪个不是伸长了脖子巴望着这个孩子出生,然 后再名正言顺挤掉杏充媛这个生母自己上位? 左不过孩子还小,跟着谁多了,自然就跟谁亲。 毕竟有子傍身,比靠着皇上这棵不靠谱的树苗要有底气多了。 白行远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然后皇上便假模假样的伸了个懒腰,又装腔作势的打了个哈欠,才揉着摔东西被砸得有些发麻的手腕,冲着皇后谄媚谄笑。 “和白卿说了这么会子话,朕也乏了,皇后你看今天这书……” 皇后站起身,白行远立刻精乖的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皇上既然觉得乏了,还请皇上移驾凤仪宫吧,也可稍作休息,晚饭后再接着背。”微微笑了笑,皇后语气毋庸置疑。 “在皇上没把这些批注都记熟之前,还请不要擅离凤仪宫,否则臣妾便会亲自去找皇上了。” 皇上最后是哭着被小乐子连拖带抱的弄上了龙辇。 “怎么回事。”皇后一直保持着行礼的方式,看着皇上被弄上了轿辇,又看着轿辇在青扇青萝外带小乐子的双重监督下抬远了,这才转去了珠帘之后。 “那位江湖神医的底子你们查清楚了么?” 白行远痛快的摇头。 “据派去的人回报,暂时未发现岳齐川与西厂有联系,也没有和王爷有联系的痕迹。” 皇后瞬间越发对岳齐川觉得满意了。 底子干净,人又利索,武功又高,医术又好,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 “为何说他暗害皇嗣。” 说到底,皇后也没想明白,谢慎行有什么理由去害皇嗣。 毕竟皇上未死,兄弟夺位,那是大不敬。 但若皇上有了孩子,再由幼童登基,他当摄政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一百。 保下这个孩子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白行远低头单膝跪了下来。 “为长远计,以绝后患。” 皇后顿时默了。 这真是大实话,而且是纯粹出于为自己考虑才能说得出的大实话。 “中宫无所出,而妾妃有子,妾妃便会不敬中宫,外朝也会有所议论。”皇后不说话,白行远只当皇后还没想明白。 虽说从中宫的角度来说,有个孩子会比后宫一无所出要强。 但前朝也不是不知 道皇上这个坑爹属性,中宫无子实在也是在常理之中,倒真怪不上皇后。 但除去这一条之外,剩下的就全于皇后不利了。 难保不会有妃嫔想要借着这个孩子的亲近,把皇后拉下位来。 倒了一个贵妃,算她倒霉,但多得是人觊觎后位,不得不防。 纵使嫔妃没有不敬之心,但外有谢慎行虎视眈眈,稚子年幼,总比皇上要好控制。 借着岳齐川的手了结,倒也是个办法,只不过……动手之前,总得先问问皇后的意思。 “本宫明白。”沉默半晌,皇后才微微叹了口气,颇觉自嘲的摇了摇头,“但那毕竟是皇家血脉。” 白行远把头垂得越发低了。 “娘娘,如今龙胎已过三个月,太医回报胎像已稳,娘娘,时日无多。” 皇后盯着珠帘之外的地砖出神。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跑来和自己说,皇嗣留不得了。 “岳齐川是否与西厂勾结,全凭娘娘高旨意,微臣不敢善做主张,还请娘娘定夺。” 反正皇上说放,但也没说什么时候放,想要岳齐川和西厂勾结的证据还不简单,关个十天半个月,流水的刑具试下来,就是个铁人也该招了。 实在不行,打昏了伪造份口供按手印,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儿的事。 “谁在问话?”皇后呆了半晌,猛然想起来。 白行远宫中回话,宋桥忙着清后宫顺带喂宠物,拿着皇嗣作筏子陷害一个没有背景的江湖神医,说出去事情太大,白行远若不是亲自动手,也必然会交给心腹才是。 “宋桥在宫中,此事微臣交与林燃历练,请皇后放心。” 皇后:“……” 她不放心啊! 能被挑出来当飞鱼部主,又敢在皇宫里跟自己抬头谈条件,还是从东厂的死士堆里爬出来的,能是心慈手软的货色么? 闹不好比宋桥当年还变态啊喂! 就算是你们拷打的是哪个病歪歪的白发美青年,但是就冲岳齐川和那人的关系,你们这会儿下了死手,以后让她还去拿什么拉拢岳齐川啊摔! 老大们求求你们一个两个行事之前都先说一声行不行啊! 能不能不要这么胆大妄为的就先斩后奏啊! 第55章 放人 皇上被皇后软禁在了凤仪宫,不把源源不断送过来的朱批背完,绝对不许睡觉。 皇后还怕青扇一个人的监管力度不够,皇上要跑拦不住,特意把青萝也派了回去,想了想,干脆又把长公主一块儿请去了凤仪宫作陪。 两个自己的贴身宫女,外带一个皇上的亲妹子,不论皇上是打感情牌,还是以身份压人,这三只总能有办法对付过去。 左不过还有宋桥在宫里随时等候召唤,白行远便没入宫,想必是还在东厂亲自折腾化名岳齐川的病弱青年。 有皇上那句把人送回来的话,这两人的命算是保住了,白行远自然会管教林燃不许下杀手。 至于其他的,皇后也不敢说。 “那位神医呢?” 皇后没让跪着,宋桥也就身姿笔挺站在丹阶之下,轻轻低头。 “尚在东厂。”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或许同伙逍遥法外。” 皇后:“……” 合着你们是铁了心的要让他来背这个黑锅是吧! 他们人在东厂,然后还有同党在外头,这不是摆明了是里应外合要谋害龙胎,他们上头还有人的意思么! 就等着自己一句话,往下查是吧。 真当自己是傻子了? “你给本宫一句实话,皇嗣之事,与你们东厂,到底有无关系。” 沉默良久,皇后最后还是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就目前来说,一共有三个人和她说过,别留这个孩子。 一个是施尉,根本找不到人。 一个是谢慎行,他估计没这么好心。 再剩下一个就是白行远了,又占着东厂的好地方,还有岳齐川现成的一个倒霉孩子,栽个赃分分钟的事儿。 宋桥反倒一愣。 “皇后何出此言?” 东厂再大逆不道,也不至于拿着皇嗣开玩笑,纵使要拿着皇嗣开玩笑,以白行远的性子,总也要等到皇后点头才肯下手…… 皇后轻轻呼了口气。 “也罢,是本宫多虑了。” 青萝不在,门口守着的小宫女也就充当了临时通报的角色,只是不敢推门进来,只是在门口轻轻敲了敲,扬着脖子,声音刚好能让皇后听得清楚。 “启禀 娘娘,曹大人与岳老大人求见。” 皇后一口茶又给喝去了肺管子里。 曹大人求见不算事儿,现在找不着皇上,万一杏充媛有个什么龙胎微恙,指不定薛昭仪不想担干系,就会把人推自己这儿来。 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曹大人会和岳老大人一起来啊! 虽然岳老大人是先皇钦点的顾命之一,但早就已经辞官退隐,本是想举家南迁回故土,但自己念其年长,特留京中颐养天年。 毕竟是两朝元老,朝政上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只不过事情都不大,也难得把他给惊动出来。 还是说最近又出什么大事了? 曹太医和岳老大人私交甚密,东厂敢抓神医,却不敢动把神医引入宫闱的曹太医。 皇后赶在岳老大人进来之前,赶紧把最近发生的事儿全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值得这一位出山的事儿。 冰灾的案子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最近抓了一批芝麻小官儿,真正的大头牵扯太多,谁也不敢真正惊动,打个擦边球,模模糊糊也就过了。 置于袁沛一案,也和冰灾牵扯在一起,又涉及京试泄题之人,等这两件事查完,估计袁沛的事情也能水落石出。 再来就是试院泄题和辛大人被杀一案,薛老大人已经把事情全盘扛了下来,按理说只要没有多的变化,就不会京东的他出面。 更何况如果是为这事而来,要来早来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置于谢慎行,现下章炎势力受损,实力已大不如西厂,西厂又与章炎生隙,谢慎行缺了章炎牵制柳清绝,京试又没出乱子,偶尔那么一点泄题,风头全在往他身上引,自然不敢妄动。 实在最近风平浪静,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至不至于把岳老大人这种基本上是半退隐状态的泰斗都给逼到内宫来求见啊! 宋桥默默低头向皇后行礼。 “微臣告退。” 皇后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宋桥不用忙着告退。 “岳老大人既然亲自觐见,必然是大事,你现在告退,白行远又不在宫中,待会儿说不准本宫还得再召你一次,不必麻烦,就在一边吧。” 宋桥点了点头,往书桌前走了两步,又觉不妥,干脆一个飞身,直接窜上了房梁。 皇后:“……” 所以说,你们会武功的,到底是 对房梁这种地方有多深的执念啊! 算上来,岳老大人比薛老大人还要大上个好几岁,花白胡子一大把,走起路来整个人都歪在先帝御赐的拐杖上,宫内没人敢怠慢,从入宫开始就有两个小太监跟着,一左一右把老大人扶进了书房。 左不过都是小时候看着长大的,皇后也就省了珠帘,亲自站在门口迎。 然后岳老大人刚一进门,皇后打算搀人的手刚一伸出来,老大人就颤颤巍巍的给皇后跪下了。 “求皇后娘娘开恩,恕了微臣孙儿之死罪,微臣上下感念娘娘天恩,必将粉身碎骨,以报皇家恩德。” 皇后:“……” 所以说,这到底唱的又是哪一出…… 岳老大人家三个孙子,老大还在翰林院里供职,老二醉心诗书天天搁家里写诗作画,占了京城八才子之一,剩下个老三是个病秧子,成天药罐子不离口,天天搁内院里养着,谁也没见过,她什么时候要治人的罪了? 岳老大人扶着拐杖,哆哆嗦嗦的就给皇后磕下头去,慌的皇后只差没提溜着人的领子把人提起来。 “老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岳老大人就和膝盖已经钉死在了地砖上一样,非给皇后磕足了一个头,才颤颤抖抖的开口。 “老臣孙儿名为,岳齐川。” 皇后想掀桌! 东厂居然把手伸到岳老大人头上去了! 岳老大人家的孙子和谢慎行有牵扯妄图夺位? 你这是在逗我玩么! “老大人请起,皇上昨日已经亲口御赐为岳小公子免罪,只是今日人还未及进宫,老大人且请放心。”伸手扶起岳老大人,皇后还亲自把人一步到位的扶到了椅子上,看着宫女上了茶,才转过身来扶另外一个钉在地上的曹太医。 “曹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年岁也不小了的老太医依着岳老大人的模样,一样给皇后磕了个头,然后才颤巍巍的开始请罪。 “微臣有罪,请娘娘恕罪,微臣明知神医岳齐川为老大人家中孙子,却隐瞒此事,没向娘娘禀明,微臣死罪。” 皇后:“……” 一个两个的都够了好么…… 她真的不想杀岳齐川啊! 就算这人是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正儿八经的江湖人士,她都打算把人收归己用了好不好! 否则她让皇上来掺和干嘛啊! 于是,提完了岳老大人的皇后,又苦逼兮兮的开始继续来提溜曹太医了。 “微臣本是知道岳齐川的身份,所以能确保此人忠心可靠,若非如此,微臣哪敢随意从宫外请人为皇上诊治,可谁知竟会出这等误会,微臣实在愧对皇上,愧对娘娘,也愧对老大人啊。”曹大人没有岳老大人好提,皇后扶了一把,人依然岿然不动。 “娘娘若有怀疑,也是应当的,是微臣之错,没有及时禀明岳齐川身份,微臣有罪。” 皇后差点也给曹太医给跪了。 “岳老大人忠心可鉴,岳小公子自然家学渊源,本宫信得过,曹太医还是起来说话吧。” 不管她怎么解释,东厂一直是在她的管辖之下也是事实,白行远动手,是个明白人都会觉得是皇后的意思…… 这顶黑锅她也算是背定了。 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之前给人背了那么多黑锅,现在自己身上也来一个,不算亏。 岳老大人还好,嚎完开头那一嗓子,剩下的话全让给曹太医来说。 皇后一个头比两个大,只求宋桥能机灵点,赶紧传话让白行远把人完好无损的给送回来。 但是到底是送哪一只回来啊摔! 好不容易把曹太医从地上弄起来,皇后陪着笑脸跟着两位胡子都白了的老大人一块儿喝茶,眼巴巴的等了一炷香时间,才听得门外宫女悠然来报。 “白大人求见。” 皇后彻底放了心。 先前把释放岳齐川的话让给皇上来说,这会儿她就不好再出面说因为信得过岳老大人才放人了。 人情要送就要送彻底,若真是因为岳老大人的原因才放人,别的不说,先就给岳老大人落了个倚老卖老的口实,梁子算是结下了,日后人要拿着这个作伐子,还有的争执。 最好是能让白行远来自己澄清东厂抓人实属误会,这事儿才好圆过去。 皇后无比庆幸自己留了宋桥在房梁上听墙角。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岳老大人。”白行远丝毫不见东厂密室里的阴影,一身清清爽爽的青衫,行云流水的就给皇后行完礼,又转身冲岳老大人深深一揖。 “昨日已奉皇上圣旨,查明岳小公子与谋害皇嗣一案并无关联,陷害岳小公子之人也已抓到,请皇后娘娘放心,人此时 已在宫中,娘娘是否要传召?” 先前还一直在絮絮叨叨说自己有罪的曹太医瞬间闭嘴,皇后微微冲白行远点了点头,转身坐去了珠帘之后。 开玩笑,岳老大人她能在珠帘外头见,难道还能当着面见岳齐川? 万一人一大嘴巴,指着自己说艾玛你就是那天和东厂侍卫私通在皇宫里围观狼女的小宫女,自己这日子还要不要愉快的过下去了! 第56章 药童 左边一个曹大人,右边一个岳老大人,目光灼灼的都等着看东厂是否真的当场兑现承诺,白行远也就光棍万分的让人把病弱白发青年给请进了书房。 皇后轻轻舒了口气。 还好那个药童没有跟着来。 白发青年本来就是一副出气多于进气的病秧子模样,大概林燃看着也没好意思下狠手虐,总而言之人还能够自己走进来,先是跪在地上冲着自己五体投地行大礼,然后又转个身冲自家爷爷磕头。 “孙儿不孝,让爷爷担心了。” 岳老大人眯着眼睛使劲儿往下瞅了瞅,确定自家孙子没有皮外伤了,才颇觉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臣不肖孙儿冲撞皇后娘娘,是老臣管教无方,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一并连白发青年也一块儿赐了座。 既然岳老大人认了,那么这人的确应该就是岳齐川,但那个自称是神医岳齐川的药童又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投鼠忌器,皇后也不敢让白行远这会儿把那个少年再带进来来一个三堂会审。 虽然自己那天是没说话,但珠帘也不是完全就把自己的脸挡严实了。 她还指望拿着他把陆才人私通西厂侍卫的事儿捅出来,一并把辛大人被杀的事情遮掩过去才好。 “老大人说哪里话来,岳小公子也是一心为皇嗣着想,如此忠心,本宫着实感念,只是本宫听闻,岳小公子一向体弱,在老家养病,现□体可好了?” 皇后不过是问问,人家家里的孙子偷溜出去闯江湖,说破天也是人家的家事,难道皇上还要替人家长辈把孩子栓家里不成? 于是岳老大人也就只是笑了笑,一脸溺爱的拍了拍自家孙子的手。 “小孩顽劣,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便不再多问。 “岳老,小公子身边还有一位药童,是否也是岳家家仆?若也是岳家人,自然不会对皇嗣不利。”殿上坐着两只老的一只病的,剩下只有白行远一个人站着,自然也就把矛头继续转向了岳老大人。 居然还敢逼着皇后来令自己放人,摆明了是要倚老卖老踩皇后头上去了? 岳老大人大概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孙子身边居然还会有个药童,而曹太医以为那个药童是岳家派来跟着保护岳齐川的,也没多问。 白行远猛的把事情挑明了,顿时两人都是一愣,齐刷刷 看向坐在一边安然喝茶的岳齐川。 “前些日子冰灾,我路过齐州时,见他昏倒路边,于心不忍,便救了下来,醒来之后,他姓甚名谁,全然已经忘记,听口音也不像齐州人,大概似跟着逃难到了齐州,我无法找到他的家人,只能把他带在身边,行医之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慢条斯理揭了盖子,岳齐川似模似样的吹了吹冒出来的热气,又细细抿了一小口,才缓缓开口,说完还颇为赞叹的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宫中好茶。” 皇后看着岳齐川的目光越发优容。 纵然没有那位不知名少年的医术,这人也有些意思,收归己用,未必便不如武艺高强之人。 更何况他与那位少年交好,要想用人,总得两个人一起保下来才行。 白行远又冲皇后跪了下来。 “暗害充媛腹中皇嗣之事,虽与岳小公子并无干系,但那位药童……” “白大人此言,是信不过我岳家?”白行远话未及说完,岳老大人就抢在皇后开口之前,先把话给拦了下来。 “我孙儿说此人是孤儿,那便是了,在此之前,谁也不能预料到皇上突然召我孙儿入宫问诊,若是有人居心叵测,往我孙儿身边预先安插人手,那么白大人的意思是,曹太医也是帮凶?且那人未卜先知,能知道皇上身体何时抱恙?” 皇后欣慰感瞬间爆棚。 这话让她来说,那是和外人勾结拆东厂的台。 但让岳老大人来说,就再合适不过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岳老大人是出了名的护短,只不过居然这么护短,连自家孙子路边捡回来的人都一视同仁。 白行远到底也不敢真和两朝元老对着来,即便那是个半退隐状态下的泰斗,但要真发起脾气来,在朝堂上还是有些震慑力的。 “本宫自然相信岳小公子。”说到底,皇后也不能真的全偏帮着岳老大人说话,轻飘飘的把话岔了过去。 “只不过看岳小公子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乏了,毕竟这些天休息得也不好,不若先回府中休养,再过不久便是年下,岳小公子也来参席吧。” 岳老大人巴不得皇后赶紧下逐客令,至于过年来不来参席,就算到时候装病糊弄过去,难道皇后还真会为了一个已经离开朝堂了的老臣家中不成器的孙子,跑来亲自看望不成? “娘娘,那个药童有问 题。”白行远压根就没从地上起来,一直跪着,等着岳老大人走远了,才皱起眉头。 “娘娘,那人居然会武功,且功夫很是不错。”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若本宫说,派人行刺辛大人之事,本宫的确不知情,你可信?” 白行远斩钉截铁回了个信。 “此事多半与西厂有关,想来是西厂与章炎为了谁能多得王爷信任,抢先灭口,想争功,微臣也已查到一些眉目,否则不会平白怀疑岳小公子。”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你统率东厂,本宫从来就没有不信你的,你没查出岳小公子的身份,本宫也不怪你,毕竟岳老大人虽然已不在朝堂,但势力仍然不小,你查不出来,也是应当。” 顿了顿,皇后摆摆手,让白行远也坐了下来。 “至于那位药童,身份更是成谜,或许就连岳小公子也未必知晓其真正身份,若是身负武功,又如何能随人逃难?只是岳老大人已经开口,本宫也不能不顾他的面子,谋害皇嗣之事,你查出来,到底结果如何?” 既然宋桥说某害皇嗣确有其事,此二人不是主谋,那么主谋必然另有其人。 白行远刚刚坐稳,闻言顿时抬起头来。 “娘娘,你当真打算留……” 皇后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叹气了。 “这是后宫第一个孩子,将来也会是本宫的第一个孩子,后宫一无所出,前朝早有非议,你虽然压下来了不少,但本宫听在耳里的,也不少,纵使人人都说是皇上太过于放纵,但本宫亦有规劝之责,若后宫无子,终非长远之计。” 青萝瞅着空给白行远也上了盏茶,又屏息凝声的退了下去。 皇后一直等到青萝把们掩好了,又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白……卿,你觉得,以皇上如今的性子,本宫若是要等本宫嫡出的皇子,还有指望么?” 白行远咬咬牙,还是把名字给皇后透了出来。 “是文鸳夫人。” 皇后端着茶,又楞了半天,才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礼部行走家的二小姐?” 白行远点了点头。 “你觉得此事依然与王爷有关?”西厂不会无缘无故去害皇嗣,贵妃一倒,宫中再无长宠的嫔妃 ,更不会去攀附某个嫔妃家的势力,若说最大的幕后主使,依然还得是谢慎行。 问题就是……谢慎行到底是图什么啊! “与王爷是否有关,微臣不知,但此事的确是文鸳夫人下手,只不过东厂将祸水东引,嫁祸岳小公子而已。” 皇后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如果谢慎行真的应了那天的话,把谋害皇嗣揽到自己身上,还扣上是皇后的暗示这种大帽子,她可背不起。 “既然已经做了,那也没有办法,查到这个份儿上,文鸳夫人必定也早已毁去其他物证。”左不过是一个夫人,还在后宫里,再折腾还能折腾到哪儿去,自己随便拿个什么由头,赐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倒犯不上和皇嗣的事牵扯上什么关系。 “岳老大人已经开了口,本宫也不好拂他的意,且老大人说得也有道理,皇上遇刺已是意料之外,曹大人主张召宫外神医入宫,更是意外,本宫竟然答应外人入宫,这种可能性几乎无人能想得到,又有谁能未卜先知,把那个药童安插在岳小公子身边呢。” 白行远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既然娘娘开口,那微臣……遵旨便是。” 停了停,白行远终究还是抬头看向了珠帘之内。 “只不过,微臣有一事疑惑。” “那位药童曾今对微臣说过,他曾深夜入宫,见到宋桥私会上林宫惜言昭仪,且还在宫内碰到了东厂暗卫,和与东厂暗卫私通的宫女,微臣敢以性命担保,在微臣管辖范围之内,绝不会出现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那位宫女是谁,微臣无能,暂时也未查到,只是宋桥私会惜言昭仪之事,就连微臣也不得而知,为何娘娘会命宋桥守卫上林宫?” 第57章 身份成谜 皇后觉得,大概白行远最近最擅长的就是猛地转换话题,把问题问得让人猝不及防,一急之下就想吐实话。 前面还在说放不放药童,然后就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错漏。 当时她发放完宋桥后,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过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也没来得及细想,等白行远说完了,才醒过神来。 然后皇后就发觉,自己的椅子背后,猛的多出了一个人的呼吸。 陡然之间,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停滞,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背上。 指尖带着的热气似乎透过层层衣料,一笔一划,轻轻在自己后背划出了一个陆字。 白行远虽是抬头,到底没敢仔细盯着珠帘里面看,皇后的裙摆一贯够大够华丽,往椅子里端端正正那么一坐,裙子撒开下来,能直接变成一个小小的扇面,把椅子四个腿都遮的严严实实。 施尉本来就躲在皇后椅子正后方的房梁上,趁着白行远还没抬头的功夫早就蹦了下来,此时整个人都缩在椅背后头,从正面看过去,丝毫就不能发觉皇后背后还藏了个人。 “娘娘?”皇后不说话,连原本正常的呼吸在自己话音刚落的瞬间,都猛的停了那么一停,白行远便又把话问了一遍。 “微臣敢问娘娘,此事娘娘从何而知。” 施尉又在皇后背上划了个陆字,划得有些急了,连指尖的力度都加重了几分。 “你想问本宫,本宫也想问你。”皇后情绪不稳,施尉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就怕白行远一个关心则乱,直接跑进珠帘后头,那这事儿就玩大发了。 好在皇后也就是楞了那么一下,立刻便镇定下来,左不过珠帘挡着,自己的表情如何玄幻,白行远也看不清。 “本想着待将京试之事查明,宋桥接管章炎之后,本宫再来问你,不想你倒先问出来了。” 白行远猛的就把脑袋垂了下去,恭恭敬敬的低头为礼。 “微臣愚钝,请娘娘明示。” 皇后觉得,自己最近的演技真是越发的好了。 “本宫真是将后宫交给了一群能人,陆才人自尽陷害本宫已是笑话,本宫也没想着信她,只是现在看来,她生前来向本宫告密,居然还告了些实话出来?” 反正死无对证,一个黑锅也是背,两个黑锅也是扛。 与其让白行远老把眼 睛盯在岳齐川身上,还不如让他再多注意一下柳清绝和章炎。 这才是重点啊老大! “她来和本宫说,宋大人监守自盗,居然利用职务之便擅自出入后宫,私会嫔妃,本宫本也只当个笑话来听,顺便警醒一下宋桥,现在居然连你也不知道消息,岂不是陆才人所说竟然是实话?” 白行远大概没想到皇后会直接把问题反抛回来,一时之间反倒楞了。 “宋大人对娘娘忠心可鉴,娘娘不可轻信小人胡言诬陷。” 虽然很想站起来走两步壮壮气势,但施尉还在身后,她一站起来就藏不住了,皇后最后只能冷笑一声,停止背脊。 “东厂忠心,本宫自然之道,否则也不会把后宫交与宋桥,可陆氏区区一介才人,居然也能知道宋桥,还知道宋桥私会惜言昭仪?本宫也很好奇,在东厂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有人如此堂而皇之的传递消息,你与本宫竟然不知道半分?小小一个才人,就敢陷害当朝皇后,这究竟是要置本宫于何地?” 白行远的脑袋越发的垂低了。 “娘娘息怒,是微臣过失,再过几月,宋桥便会将章炎替下,请娘娘放心。” 皇后沉默半晌,终于嗯了一声,淡定的把话题拗了回去。 “至于京试一案,本宫知道你对岳齐川生疑,只是岳齐川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你如此大张旗鼓抓人,本宫担心打草惊蛇,反倒不妙,涉及泄题之人不止辛大人一个,你便借着辛大人之死查下去,务必要查得水落石出,大理寺那边,能给出一个交代,也就是了。” 京试泄题若当真全盘抖出来查个掉底,牵连太大,说不好连半个朝廷都能被挖了去,连带着冰灾贪污一块儿,整个朝廷都能来个大清洗,贪官事大,无人可用事更大。 事要一件一件查,人要一个一个换,不急。 “现下并无直接证据,表明岳齐川与王爷有私下往来,岳老大人亦是先帝钦点,若非证据确凿,本宫不愿怀疑,若你仍觉纵虎归山不妥,过些日子,本宫便下旨让岳齐川入太医院供职,在眼皮子底下,有你东厂盯着,若无二心,本宫也多得一人可用,若有异动,你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白行远终于把脑袋垂去了地砖上。 “娘娘思虑周全,微臣遵旨。” 皇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遮过去了。 只要东厂不随时想着 要岳齐川那俩主仆的性命,剩下的黑锅爱谁背谁背。 “你倒是越来越会挑地方了。”白行远出去之后,皇后一并连打算进来回话的青扇也哄了出去,连珠帘都没出,就原地挪了挪身子,露出躲在自己身后的天卫大爷。 最开始还知道半夜偷摸来,然后就变成了白天在寝宫等着,这会儿光天化日的都敢当着人的面大摇大摆的进书房了! 皇后觉得,哪天自己要心血来潮白天一掀床帘,就看到这人躺在自己床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施尉大大方方的回了皇后一个“哪里哪里你过奖了”的眼神,终于没再大着心的坐下,谨慎的选了个靠近屏风的位置站着,只要有人进来,自己立刻就窜进去躲着。 然后就递给了皇后一个白瓷小瓶子。 皇后怎么看,怎么觉得像自己藏在小暗格里装初云散解药的那一个。 “看看对不对。” 皇后压根没伸手。 开什么玩笑, 来路不明的东西她还能随随便便拿了? 施尉笑了笑,伸手把瓶子搁去了皇后的椅子角上。 “本想直接给你放回去,看到白行远往书房来,想着你应该在书房,皇上多半在你宫里,就跟来这里了,幸亏来了。” 皇后拿眼角瞟了瞟小瓷瓶子。 “那位岳神医果真有些本事,我去东厂偷偷看他,被鞭子抽成那样,居然还真的把解药配了出来。” 皇后一口老血。 丫的!果然用刑了…… 施尉安抚的看了已经有点暴走趋势的皇后一眼。 “放心,皮外伤而已,神医声名在外,东厂大概也知道用毒没用,都是皮外伤,大概是白行远顾忌你,只上了蝎尾鞭,鞭头连铁都没包,就一些倒钩而已,我去看时,林燃抽得还有些不尽兴。” 皇后:“……” 意思就是,人还活着,请自己放心的意思么。 这要自己怎么放心啊! 一顿乱棍再给个枣核,也不是让你们真的给丫打一顿的意思啊! “你从谁手里拿的解药。”施尉连着几天没露面,想来人压根不在宫中,皇后觉得,自己大概也没有可能去约束这个连皇上都想着可以换掉的主儿的行踪了,干脆换了个话题。 施尉看着皇后的目光中顿时有些怜悯。 这几天是被皇上占着凤仪宫,和皇上走得近了,也被传染了蠢病么…… “自然是岳齐川。” 皇后只觉得自己有些牙疼。 “到底谁是岳齐川。” 施尉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对自己说谎,岳老大人的反应也不似作伪,更何况还有一个曹太医从旁作证。 再加上岳老大人家的第三个孙子从来都是一副病弱形象在祖宅养病,岳齐川应当是那位病弱青年。 那么为什么他要袒护一位萍水相逢的少年,又与他私自换名字? 大概是皇后的表情太过于奇怪,施尉终于也正了脸色。 “自然是晚上碰到的那位。”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为何这么问?” 皇后颇觉头疼的拿手揉了揉额头。 “东厂中受刑的只有那位少年,你说过来宫中的神医,名号上是那位病弱青年,但实际上神医是那位药童,若说东厂不知情,为何只拷打那位药童?你是如何得知药童才是岳齐川的?” 施尉往屏风旁边又挪了两步。 “我晚上在他们屋顶上听到那位青年就是这么叫药童的,神医之名,一直是岳齐川,自然那位药童才是真的,且当日晚上,明明是我们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为何要骗我们?东厂只拷打药童,大概还是因为你,投鼠忌器,不想太过了。” 皇后抬起眼睛,看了施尉一眼。 “刚刚岳老大人进宫,求本宫放了他的孙子。” 叹了口气,皇后越发觉得头疼。 “白行远带进来的那位病弱青年,岳老大人并未否认其身份,且他也自认岳齐川,说药童是他在路上萍水相逢,本宫已经允了放了二人。” 施尉能知道这个消息是偶然。 白行远查了这么久,也没把岳齐川的身份查出来。 到底谁才是真的。 为了这种事情撒谎,真的有意义么…… 第58章 拆房 施尉在青萝再次过来敲门,禀报昭明长公主来的时候,唰的一下就闪到了屏风后面。 在爬上房梁前,还最后赏了皇后一个解决办法。 “不管是谁,都弄进来就行了。” 皇后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涵养好,真想冲着房梁翻白眼。 说得倒轻巧。 哪个太医进宫供职,还自备药童的? 开一个后门也就罢了,堂而皇之再的带个拖油瓶? 还嫌自己这脊梁骨被人戳得不够狠的是吧。 “皇嫂。”施尉前脚刚翻走,长公主后脚就跟进了书房。 皇后赶紧迎出来了。 左不过已经没男人了,万一施尉还没跑利索,被谢则宁发现了,估计这天也塌得差不多了。 “怎么了?” 长公主难得入宫,一被召进来就被派了个苦差去守着皇上念书,这会儿连凤仪宫都不待了,铁定又是皇上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再过不了几天就得殿试,皇上这会儿要是跑了…… 皇后是真不想让太医院再出一个什么皇上重病垂危的记录。 “皇兄奇怪的很,正在寝殿发疯呢。”昭明长公主说话是一贯的直,但直也直得有分寸,太伤人的话一般也会在肚子里转几个弯,斟酌着再说出来。 皇后也就没客套着让长公主坐下来再让青萝奉茶了。 “今天皇嫂不在,皇兄看了一上午,晌午午睡过后,这会儿是说什么也不看朱批了,本来青扇青萝劝着,勉强还坐在书桌旁,过后连椅子都不坐了,我本想过去劝劝,哪想到刚一去,皇兄就在桌上抄起块镇纸就往脑袋上砸。” 皇后:“……” 得,还玩出新花样了。 门口太监手里没刀子,就开始要砸自己脑袋了么。 寻死好歹也去撞撞柱子啊。 “当时吓得青扇就要上去抢,结果皇兄说谁敢上前一步,他就拍死他自己?” 大概是事情太过于玄幻,就连长公主自己说着说着也有点不确定起来。 皇上要闹着拍死自己?就因为看朱批看不下去? 自己果然是还没睡醒吧! 皇后拍了拍长公主的手,示意她继续。 这也不是第一次闹着寻死了,左不过没见刀子,还算好的。 下次皇上要来凤仪宫,自己只怕也得学学狼女殿里,把花瓶什么的全给收起来。 “这也罢了,然后皇兄就……不对劲了。” 皇后突然有点不太想往下听了。 总觉得这画面似乎怪熟的。 “青扇被吓着了,不敢动,皇兄举着镇纸对着自己脑袋,也举得有些乏了,后来看到青萝溜出来找人,皇兄还说不许去,谁去找皇嫂,他也一石头拍死自己……” 皇后头疼扶额。 麻烦能不能给自己省点心啊! 先前为着一个狼女,她还能说是为了天下安定拉拢邦交。 这会儿为了不上殿去跟举子交流,这让她还怎么圆?怎么圆啊! 长公主说得也有些累了,轻轻咳嗽一声,见皇后还在老神在在的发呆,也只能继续往下说。 皇上寻短见,估计自己这屁股还没能坐热凳子,就得跟着往回跑,坐下来说也没意义。 “皇兄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事情太大,青扇赶紧又往前凑,把皇兄注意力引了过去,青萝就来找皇嫂了,皇兄回过神来,发现青萝不见了,又要把镇纸往脑袋上拍,才磕了一下,就喊疼。” 皇后叹了口气,携了长公主的手,干脆让她和自己一块儿坐凤辇回去。 边走边说,还能快点儿。 长公主也没和皇后客气,跟着就爬上了轿辇。 凤辇本来就大,身形瘦一点,塞上三四个人不成问题。 更何况论辈分,皇后也就比长公主大了那么半级,论血统,长公主还是嫡亲的皇家血脉,有皇后特许坐一两次凤辇,也不算僭越。 “皇兄磕了一下,脑袋都破了,可见是下了重手,青扇不敢怠慢,当即便叫传太医,结果皇兄就……” 顿了顿,长公主小心翼翼的瞄了一下皇后的脸色,发现还是和先前一个样儿,既没有太过于关心则乱,也没有太发脾气大怒,便继续往下说和编故事一样的事实。 大不了还有青扇青萝给自己作证,更何况自己身为皇兄的亲妹妹,总不至于帮着皇兄一道,把他给拍晕了吧。 打定主意一气儿把实话说完的昭明长公主,再次开口之前,理直气壮的给自己壮胆。 “太医给皇兄裹好伤,说是要皇兄躺着静养,怕是伤口裂开,哪知皇兄一刻也躺不住,太医还在收拾药箱,就从床上爬起来, 满世界的找东西。” 皇后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表示一下惊讶之情,只怕长公主就要给自己请太医了。 于是在长公主即将往下说的当口,皇后相当给面子的扭头过来,颇觉惊诧的看了长公主一眼。 “找东西?” 终于得到鼓舞和认同的长公主,顿时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我去问皇兄找什么,皇兄也不说,翻箱倒柜的,只差把地砖都给掀了,边翻还边说,去哪儿了呢?皇嫂,你说,皇兄这是丢了什么么?” 皇后默默的扭头出去看风景。 还能丢了什么? 丢了人呗。 那个人刚刚从自己这边回去,要么现在还在路上闲逛,要么才刚刚到凤仪宫,哪有功夫去清那个君侧。 何况不管怎么样,现在皇上不寻死了,他也用不着现身了…… “皇上丢了东西?”尽管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但皇后还是不得不摆出一副“本宫什么也不知道你快一点说别卖关子了”的表情,和谢则宁一块儿做愁眉苦脸广播体操。 “小乐子呢,他知不知道?” 长公主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小乐子也不知道,跟着皇兄一块儿乱翻,拿到什么都去问皇兄是不是,我想去帮着找找,到底也不知道皇兄要找什么,我出来时,皇兄正让人搬梯子来……” 皇后几乎是磨着牙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给挤出来。 “搬……梯子?” 然后,凤辇就停了。 青扇抹着小眼泪,从队伍前头爬起来,奔到皇后身边,噗通一声又给跪下了。 “娘娘您回来就好,您快去看看吧,了不得了,皇上正在叫人把凤仪宫的屋顶给拆了呢!” 皇后:“……” 拆! 让他拆! 三天不打,丫居然还上房揭瓦了! 反正她也想看看这些个人到底是藏在那里的! 拆嘛!大不了就说是凤仪宫漏雨要翻修。 皇上都能拿个镇纸自杀了,还有什么理由是编不出来的? 难得连长公主都觉得皇上胡闹太过了,伸手挽住皇后,还安抚性的拍了拍皇后的手。 “说清楚,什么事就要拆房子?” 开玩笑,拆别的也就罢了,皇后娘娘住着的凤仪宫也是能轻易动得的? 这不是摆明了要拆皇后的台么! 青扇差点就给急哭了,跪在地上连头都忘了磕,直直抬起脸来,一眼看到昭明长公主,顿时眼睛都给亮了。 “长公主您也在就太好了,帮忙劝劝皇上吧,皇上刚刚找东西,也不说要找什么,奴婢连凤仪宫的库房都开了,一件一件拿出来,可皇上都说不是,过后皇上就说要把凤仪宫的地砖给掀了,才喊到一半,又说先看房梁,便催着小乐子去找人来,奴婢实在是劝不动了,凤仪宫里所有人都给皇上跪下了,可皇上还是要拆房顶,小乐子拗不过,这会儿已经去找人了,这都……” 总算是碍着昭明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子的脸,青扇生生咽下了“这都什么事儿啊”的后半截,通的一下,重重的把脑袋磕去了地上。 “奴婢求求殿下,好歹去劝劝皇上把。” 事关皇后自身,若是皇上真说出什么理由来,皇后也不太好出面,昭明长公主能说是最好。 总归是亲兄妹,长公主又不管政务,避嫌避得那叫一个彻底。 谢则宁当即义薄云天的挥挥手,让青扇赶紧起来带路。 “你放心便是,本宫既然在这儿,自然会去劝皇兄,不管怎么闹便罢了,不过一个殿试,哪至于闹成这样?” 话音未落,长公主只觉得自己挽着皇后胳膊的手一紧。 “什么闹?” 大概是皇后的语气太过于阴森,就连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昭明长公主,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皇上要拆了凤仪宫,那便拆啊。” 皇后这顶帽子扣得太大,除去一个先头就已经跪着的青扇,和抬轿子的八个太监,剩下的所有人都呼啦啦全给皇后跪下了。 就连昭明长公主,都意思意思的从轿辇上挪了挪尊臀,半蹲在了皇后面前。 “皇嫂说什么糊涂话呢?凤仪宫哪能拆得?” 皇后居高临下,慢慢扭头,一个一个把跪着的宫女太监全扫了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谢则宁身上。 “只是皇上不能没有住的地方,既然皇上觉得凤仪宫需要修缮,那便即刻把沐坤宫打扫出来,本宫便与皇上暂居沐坤宫,待凤仪宫修缮完毕,本宫再迁回去便是。” 不让皇上拆个死心,这事儿他估计是没得完了。 左不过人现在是跟在自己这边,他便是把这整个东西六宫都拆了个遍,她也不怕丫拆出什么花样来。 第59章 换名 以皇后的性子,当场就要命凤辇回头,左不过她这几天拼着睡书房,让皇上折腾个透,玩成什么样她不管了。 至于殿试什么的,到时候让小乐子和范狗腿看紧一点,死活不让皇上走下龙椅,谅那些士子们也不敢抬头看。 皇上是想在上面睡觉也好,喝酒也好,抱着美人取乐也好,大不了就跟自己一样,往前面竖个屏风挂道帘子。 反正来参加殿试的都是第一次,谁还能知道具体殿试的细节到底能不能见着皇上金面? 皇上说有帘子,那就有帘子,还有谁能说三道四不成? 只要想明白了,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皇后特别淡定的等着青扇哭完,又等着昭明长公主苦口婆心的劝完,便木着张脸命凤辇折回书房。 反倒是昭明长公主,和青扇一块儿,一左一右死死拖住,拼死劝了皇后,好歹还是去凤仪宫里看一眼,免得皇上真的活生生挖地三尺。 那可真成满皇宫的笑话了。 于是,一脸超然的皇后,最后被昭明长公主小心翼翼的扶进了已经兵荒马乱的凤仪宫时,只给皇上撂了几句话。 皇后说: “既然皇上觉得凤仪宫仍需修缮,臣妾谨遵圣意,只是臣妾区区女流之辈,如何敢以后宫之事扰乱朝堂,既然皇上身体无恙,那么殿试仍需参加,朱批还需记牢,凤仪宫既然不宜居住,臣妾已命人将沐坤宫扫撒干净,请皇上移驾。” 然后就依然把青扇青萝全留在了如丧考妣的皇上身边,又请长公主干脆也在宫中小住几日,自己坐着轿辇又回了书房。 “你跟来做什么,皇上在找你。”青萝被赶去陪伴圣驾,皇后顺理成章的把书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尽数撵了出去,恹恹的翻了两本奏折,连叫都不用叫,施尉自己就已经轻车熟路的翻了进来。 皇后干脆扔了笔,端起茶来也不想喝,赌气似的又把茶盏顿在桌上。 “本宫的凤仪宫都要被拆了,你再不和皇上见上一面,皇上能把这整个后宫都给拆了。” 施尉大概也没想到皇上能有这么大的阵仗,沉默半晌,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既然整个后宫都要被拆了,也不止你这一宫,不算特别丢脸。” 皇后:“……” 她应该说谢谢么! “若非皇上真正危及性命,天卫至死不 能出现在皇上身边。”顿了顿,施尉最后还是给皇后多解释了两句。 “皇上其实知道这一条规矩,大概他只是不想背书……” 皇后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她逼着皇上背朱批,到底也不是为了自己。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皇上的龙椅能坐得安稳一些。 现在倒好,皇上的龙椅是坐稳了,知道内情的,说一声皇后贤德,不知道的,还当自己真的命好碰上个盛世明君。 朝中看不惯自己这个牝鸡司晨皇后的大有人在,现在不过是自己手中捏着一个东厂,朝中还有自家老爹镇着,没人敢宣诸于口而已。 “本宫还当你要说,幸亏皇上没直接指着你的名字,站在宫中大喊三声。”冷笑一声,皇后低头,手指头挨个儿拂过笔架上悬着的狼毫笔。 “再有几天就殿试了,这些日子皇上想拆哪儿,本宫由得他。” 施尉默默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上不知道我的名字。” 然后就把怀中瓷瓶又掏了出来,放在书桌上。 “这东西倒是不用留了,皇上在凤仪宫里折腾,正巧说东西趁乱失了,也算死无对证,你既然想留着那两个人用,那便留着,是我之前设想不周。” 皇后:“……” 她不过是想多用两个人而已,至不至于你们一个两个都跟失宠了一样,从语气到表情都这么酸溜溜的么! 她到底是得罪了谁啊…… “前些日子我又去了一趟东厂,倒有些意思。”反正皇上已经喊齐了人,在凤仪宫里拆房掀瓦,事已至此,施尉也不好多说,干脆换了个话题。 “我看过岳齐川的卷宗,东厂查了许久,竟没查出半点岳齐川与岳老大人有关联,现下已经派人去岳老大人祖宅那儿确认身份了,且那位药童跟在岳齐川身边日久,虽不是一开始就跟随,但自岳齐川江湖成名之后,此人就已随侍在侧,每回都随神医出诊,什么冰灾灾民,尽是谎话,只是不知为什么岳齐川要撒谎保下这人。” 皇后皱起眉头,抬头看着施尉。 “东厂的卷宗,白行远不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给我传话了?” 白行远查出来了这么多事,竟然一点口风都没给自己露。 岳齐川的身份查不出来,还能说是有岳老大人余荫仍在,东厂势力插不进去,勉强能 够说得通。 为何那位药童却也查不出身份? “那个药童真是妙人,鞭子一抽,就鬼哭狼嚎,声音大得林燃连我进去都没发现,其实受伤倒真不重,回去还有力气和岳齐川说笑,我看他对皇上没有杀心,至于他和谢慎行,我试探过,口风紧得很,半点风声都探不到。” 皇后摇了摇头,随手拿了本奏折翻来翻去。 “若说他不了解宫中之事,却也知道那晚你穿的不是侍卫衣服,但若说他是谢慎行的人,为何连东厂与西厂的衣服都不能辨认?既然不是刺客,这身医术,若是不能为皇上所用,倒是有些可惜了。” 施尉便看着皇后笑。 “皇上用不用得上,你操什么心?” 皇后一口老血,差点没直接被施尉给堵死。 “你不妨把那二人都一并收入太医院供职,若先被放出来的那一位才是真的岳齐川,依我看,那位只怕是不通医术,晚上碰到的那位大概是借他的名字的。” 皇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他们为何要互换身份,为何岳齐川要隐瞒那位药童的来历?” 如果铁了心的要隐瞒下去,东厂却连这人到底是谁都查不出,她又如何能够放心把人放进宫来? 万一应了白行远的乌鸦嘴,那人真的是谢慎行安插在宫外的人呢? 她岂不是引狼入室? 施尉利索的摇头。 “连东厂都查不到的消息,我能探听得了多少?自白行远把那俩主仆抓进东厂,药童大抵也猜到是他配置解药出的问题,既然是东厂抓人,他猜我必然得是东厂的对头,那次去见他,他看我都忌惮几分,只怕话里也有些不尽实,我若当着他的面再潜进东厂,估计他为求自保,就得向林燃告密了。” 皇后指了指桌上的小瓷瓶。 “解药难配,你怎么确定这是对的?” 对于东厂的事,施尉向来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有问必答,特别光棍。 “我拿这个和白行远暗格里的解药对调,再去给那位药童看了一次,他没发现药被掉包。” 皇后:“……” 其他的先不管,至少东厂这个守卫,她得提醒一下白行远,要加派人手了! 什么人啊,进东厂翻皇宫都和进自家后院一样轻松! “娘娘您快去管管吧!”来 书房回话的,一般都是青萝,施尉早在敲门声才一响起的时候就藏去了珠帘后,然后青扇就拖着青萝一道,推门进来噗通跪去了皇后面前。 “皇上是真的疯了!” 皇后装模作样的把先前还拿在手里玩的奏折摊去了桌上。 皇上还能怎么疯? 大不了就是去一个宫拆一个宫,至不济就是跑到空旷地方大喊你快出来,还能怎么样? 他就是把整个后宫都拆了,都别想把人找出来。 “奴婢才把沐坤宫打扫出来,皇上才一进去,又是满屋子乱翻,长公主实在劝不住了,只能由着皇上乱转,沐坤宫转完了,又去了德妃宫里,一间一间翻下来,也不乘轿辇,就一路走一路喊,皇上这到底是要找谁啊?” 青扇急得跳脚。青萝也在后面见缝插针的见证了一下这一回青扇是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娘娘还是去看看吧,皇上这么下去,殿试如何去得?” 光拆个后宫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只拆自家娘娘这一间宫殿,看皇上的架势,是打算走哪儿拆哪儿了。 要是皇后这会儿准了皇上回寝宫,只怕他自己那间寝宫也保不住。 左不过大家一块儿丢脸,皇上也算是一视同仁。 问题是万一皇上拆过瘾了,又或者是没找着自己想找的人,回头上了大殿,又在举子堆里翻,那可怎么了得…… 皇后几乎是极有气势的一拍桌子,难得的瞪了眼睛。 “他敢?” 末了又想了想,气势瞬间又给瘪了下去。 依皇上的性子,他还真敢…… “本宫过去劝什么?亲妹子都劝不住,难道本宫这个只有结发之缘的皇后,还能比得过血缘之亲?”冷笑一声,皇后索性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往椅子里靠了靠。 “既然皇上要找,那便让他找,殿试便殿试,现下离春日宴还有些日子,朱批竟可以不用急着背,派人跟着皇上,陪着皇上一块儿,一间一间宫的找,本宫也想看看,皇上最后要找的,是个什么人。” 连凤仪宫都拆了,大不了就再闹大一点,自己这个皇后不出头,总有人扛不住要劝,否则还要那些个朝臣做什么? 第60章 父女 等朝臣们接到消息时,皇上已经带着一股走哪儿拆到哪儿的气势,活生生席卷了大半个后宫。 所过之处一片鸡飞狗跳,处处断瓦残垣。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大批军队闯进来意图逼宫,顺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了。 然后涂相就伙同裴右丞一道,带领一帮老少中青朝臣们,把宫门口的守卫全搜罗了过来,浩浩荡荡越过皇后,直接在御花园里逮住了正在指挥宫人们掘地三尺的皇上。 皇后压根就懒得去看老丈人是怎么修理女婿的,舒舒服服窝在书房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最后一批送进来的卷宗写朱批。 剩下的全听青扇青萝两头跑着给自己实况转播。 “娘娘娘娘,丞相实在是太厉害了!涂丞相什么都没问啊,就带着所有人直接跪去了长街,皇上 走到哪儿丞相跟到哪儿!”青扇看一段,留下青萝继续跟着,自己神采飞扬的飞奔回来给皇后绘声绘色的描述。 只恨她自己不会丹青,否则就能直接把那画面画出来给自家娘娘看了。 “皇上拆了两间宫殿,涂丞相和裴丞相就跟着皇上跑了两间宫殿,也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哎哟娘娘你真应该看看,皇上那脸色哟……” 青扇眉飞色舞的说了一半,陡然发现皇后脸色不善,便恹恹的住了嘴,自动自觉的给皇后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随意议论皇上,请娘娘恕罪。” 虽然皇上现在是走哪儿拆哪儿,但毕竟头一个拆的就是皇后中宫,等于是狠狠抽了皇后一个嘴巴 子,别说青扇有怨气,就是皇后,也憋着一股气。 只是不能说。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拆几间房子,难道还能真的把皇上治罪不成? 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也要看有没有人敢给皇上真的治罪啊? 皇后从来就不相信众生平等的鬼话。 “私下议论皇上,议论朝臣,成何体统,此话你在本宫面前说过便罢了,出去若本宫听见有谁乱嚼舌根,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青扇又自陈了一遍自己有罪,又磕足了三个头,才慢慢站起来。 “现在皇上在哪儿?”有那么几张老脸在,皇后也不担心以自家爹的手段,会镇不住皇上这点子胡闹。 又不是真的疯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青扇小心翼翼的斟酌了半天,恭恭敬敬的低头回话。 “回娘娘,奴婢回来时,皇上已经住了手,说是让人都散了,可现在涂大人是不是出宫了,奴婢还不知道,大概青萝就要回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青扇再去看看。 “对了,再去回皇上,冰灾刚过,又快到年关,国库有些吃紧,这些宫室还有御花园的修缮,只怕要动一下皇上自己的私房钱了。” 刚回身要走的青扇差点没返身过来再给自家娘娘给跪了。 让皇上动他自己的小金库? 这种话,谁传谁死,老大您能好歹看着我是您的陪嫁,放奴婢一条生路好么! 皇后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哭出来的青扇,非常善良的替她指了一条明路。 “你趁着朝臣们都在,当着面给皇上提,皇上不会拿你怎么样。” 国库吃不吃紧,那些个人精比自己还清楚。 眼下正是各处都要用钱的时候,皇上还来这么一出,那群人心里指不定都在脑补怎么才能把皇上生吞活剥了榨出点油来。 青扇只需要去提上一提,剩下的仇恨自然有人拉过去。 好歹也得逼着皇上来管管这些破事儿了。 总让自己这个皇后来干算怎么回事? 青扇提着裙摆就跑了。 “娘娘,涂相求见。”青萝甫一进门,就见青扇迎头跑出去,见着自己之后,不说停下来打个招呼交换一下情报,反而跑得越发快了,还特意回头又看了一眼。 皇后直接扔了朱笔,直接走下丹阶。 “快请。” 为了避嫌,涂相几乎不会特意跑来求见皇后。 而自从自己进了宫,这些年还从没回过娘家,要不是每天在珠帘后面替皇上处理政务看看自家老爹,就是在过年大宴的时候,接受自家老爹给自己敬酒。 青萝侧了侧身子,恭敬的冲踏进书房的涂相行礼,默默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还替自家娘娘给关了门。 “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涂相一进书房,就稳稳的趴去了地上。 皇后只觉得鼻子一酸,赶紧侧过身子,等自家爹拜完了,弯腰就把人给扶了起来。 “皇后娘娘,礼不可违。”相比起岳老大人和曹太医的年纪,涂相还算是年轻的,至少不会一走一个颤 ,皇后连赐座的废话都懒得再说,直接把自家爹给摁进了椅子里。 “女儿让爹费心了。” 皇上胡闹不是第一次,更何况就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皇后要想收拾皇上,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这次闹得满朝皆知,逼得裴右丞坐不住了,亲自来找涂相一起劝阻皇上,涂相自然知道自家闺女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爹已经收到消息了吧。”就连已经半退休了的岳老大人,都能把自家那个病歪歪的孙子的消息瞒得一丝不透,涂相权倾朝野,要是他手里没捏着一帮子人,就是打死皇后,皇后也不信。 只不过这一批人,涂相没给皇后用,皇后从前也没有打过他们的主意。 一个把持朝政,一个掌管后宫,再加上嫡亲父女的关系,要真的再天天见面时时交换消息,随便一个人来参奏一本外戚专权,皇后就有些吃不消。 皇后转身坐去了书桌后,涂相也就恭恭敬敬的挺直了背脊,眼皮低垂。 “不知娘娘说的是什么消息。” 皇后:“……” 这倒是,最近事情多,还真不好挑。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推出去。 “岳老大人的孙子进了京,难道爹还不知道?” 冰灾已经七七八八了,想抓的人抓了一批,不想抓的也倒了一些当炮灰,袁沛虽说是还没查出什么来,但好歹瞒住了消息外泄,暂时也还能缓缓。 至于京试泄题和辛大人暴毙,好歹还有薛老院判撑着,没必要惊动自家老爹。 东厂既然不能查出岳齐川和那位少年的身份,施尉不能能不能离京暂且两说,自己连这人都压制不住,还提什么使唤? 岳老大人陡然进宫,朝臣们早已人人侧目,左不过已经惊动了,还不如直接问问自家老爹有什么打算。 涂相抬眼,倍儿平淡无波的扫了自家闺女一眼,又缓缓垂下眼皮,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当真胡闹。”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就是这句话。 她也知道白行远是胡闹啊! “这件事,是女儿冒失了,曹大人瞒得一点风声都不透,又查不出来那两人的身份,皇嗣一出事,女儿着急。” 涂相轻哼了一声,端了茶盏拨了拨茶叶。 “皇嗣不容有失,这件事情不用爹再提醒你一次吧。” 皇后:“……” 这事她是真的冤枉。 “女儿知道,后来查明,谋害皇嗣之人是文鸳夫人,只是迟了一步,没有证据,和文鸳夫人交好之人,女儿也派人暗中留意了,皇嗣不容有失。” 涂相满意了。 “只是有一事女儿不明。”涂相能够留在宫中的时间不多,皇后也就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问了出来。 “岳齐川说,他的药童是他在冰灾时所救的灾民,逃难逃至外县,家中亲眷一概不知,可东厂查明,那位药童,从神医之名盛行江湖时,就已跟在岳齐川身边,何以岳小公子要在这种地方撒谎包庇那位药童?” 至于那两只私自换名,事情太过于隐秘,江湖上有关于神医的传说一贯是虚无缥缈,且描述多与岳齐川的身份相符,若不是施尉偶然听到俩人谈话,此事根本就无人知晓。 要是现在贸贸然就跟自家老爹交底,施尉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涂相似乎是颇觉赞叹的又瞄了自家闺女一眼。 “本相倒小看了东厂。” 皇后默默扶额。 现在不是你们两个暗自较劲比拼势力的时候好不好啊! 我是你亲闺女不是你在门口随便抱来的好么! “那个药童倒的确是很早以前就跟在岳小公子身边,至于身份,确实有趣,本相也没查明白,为何袁沛的随侍,会和岳小公子私交如此紧密。” 皇后唰的一下就把脑袋抬起来了。 她就说哪儿怪怪的。 宋桥发现袁沛时,就说袁沛孤身一人。 但她明明记得她曾亲口答允,袁沛宫外行走身边能跟随一人,以保他安全。 只是为何袁沛会早早把人送去岳齐川身边? 不可能袁沛早在几年前,就预知了冰灾之事啊…… “袁沛带的人是他?” 事实如此,涂相也懒得再重复一遍,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瞟了自家闺女一眼。 “听说你对岳老大人说,待年下宴饮时,让岳小公子务必出席?” 顿了顿,涂相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神医之名已有,皇上又曾钦点他为充媛安胎,你召他入太医院供职,倒也没什么不妥,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 想查什么,倒也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菇凉们!!! 你们摊平任tx的二抽团纸君回来啦!!!! 莫莫大爷~~~臣妾爱死你了~~~~mua快来亲一口,臣妾无以为报,昨天今天都双更,大爷还满意你看到的么~~~233333 还有沈阿花大爷~~~~来吧~不要因为奴家是娇花而怜惜奴家~~~~ 本想着出来旅游不断更 结果一下子跑去九寨,风景美貌,网速更……美貌 臣妾连登个q都战战兢兢,一张图片没有发完就断网了orz 昨天回来,两天双更~请大爷们笑纳~~~ 臣妾去研究一下,能不能在作者有话说里发图 在九寨沟里看到了一只炒鸡给面子的松鼠君,无敌卖萌肥嘟嘟! 不仅赏了臣妾一个正面,而且还跟臣妾合了一张影呢! =。=虽然二抽的拿着相机的那一只,没把我的脸拍进去,过后跑来邀功,还指着照片说,你看我照顾你吧,居然还给你拍了个下巴入镜…… 臣妾一点都不想抽死丫的啊啊嗷嗷嗷啊!!!! 好不容易来一只如此给面子的松鼠君,居然不给我露脸的机会~!!!!!! 献上卖萌松鼠君一只~~~2333 第61章 皇上的小私房 有时皇后觉得,对付皇上,不论是循循善诱,还是谆谆教诲,又或是直接对抗,一切方法,都没有釜底抽薪和围魏救赵两条好用。 要么新来一件事分散皇上的注意力。 要么就直接冲着软肋死命踩下去。 虽然说皇上也能颁个召赏些金器珠宝古画珍玩什么的,但真正做到皇上这个份儿上,钱那就是个概念。 吃穿用度每天都有人送到手边上来,皇上在宫里能用到钱的地方少之又少。 后宫嫔妃们每月发月例,但从没见着内务府会给皇上发月例银子的先例。 皇宫里的东西,也就只能在内苑里赏着玩,皇后严防死堵,皇上也没什么机会把东西偷运到宫外去典当。 其实皇上的小金库,充其量也就只够他平时去下青楼茶馆一掷千金,就这样皇上还得省着点花。 皇后对皇上的用度,尤其是现钱,管得可以说是严防死堵。 尤其是用了范狗腿这只总管太监之后,皇上想出宫撒钱就更难了,除了贵妃当权留下来的底子之外,今年新入账的银子基本上算是绝了种。 这次一口气砸了大半个后宫,皇后放出话来,国库没钱,修缮宫室的钱从皇上的小金库里出,皇上瞬间就给…… 蔫了。 朝臣们被青扇一语点醒,纷纷醒悟,由裴右丞带头,团团围住皇上,痛哭陈请国库空虚请皇上裁减用度。 涂相辞别皇后打算去和朝臣大部队汇合时,刚巧赶上青扇领头,皇上开路,一大堆朝臣们跟随,浩浩荡荡一群人全朝书房奔来。 “朕的国库怎么就空虚了,皇后和朕说说?” 皇上跑得飞快,连涂相迎头请安都没顾得上寒暄两句,直接绕过了自己的老丈人,冲去了珠帘之后。 皇后眼睛噌的一下就给亮了。 唰的站起来,冲着皇上稳稳当当行下一礼。 “臣妾遵旨。” 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来了,皇后轻轻松松就把户部尚书给拎了出来,又派了几个跑得快的小太监,把今年户部的账册运进宫来,连带着把度支郎中也召了进来,着重给皇上讲解今年国库支出。 难得皇上主动要求,难道皇后还要往外推不成? 哭穷嘛,皇后早就想这么干了。 不彻底整一整,他还天天当自己富有四海,四处撒钱了。 朝臣一多,书房就显得有些挤,倒是谁都没走,一群老少中青目光灼灼,全盯住的是书桌前如坐针毡的皇上。 “夏季水患,皇上仁厚,免江南二州三年赋税,每户灾民补银十两以重建房屋,国库支出九百六十七万两,大水冲毁河堤急需修缮,征兆民夫,共计四百八十七两三钱,修缮河堤所需砂石等物,共计一百八十六万两……”皇后催得急,度支郎中也就挑了几本最厚最要花钱的账册先带了进来,捧着给皇上一项一项算。 收得少花得多,又尽是些琐琐碎碎的事情,皇上才听得几项就开始打哈欠。 皇后顺理成章的坐在珠帘之后,听几耳朵,又写几句朱批。 账册自己时不时就得翻一下,每回看到国库最后剩下的银子,再想想来年可能要花出去的花销,晚上就得睡不安稳。 天天只想着怎么开源节流,哪还有心思修建宫室? “怎么全是花钱的,朕看你们尽是诳朕。”度支郎中念完了水患,又开始念兵部饷银和粮草花销,皇上多打得几个哈欠,终于没能忍住,一拍桌子,瞪着下面一群垂手侍立的朝臣们。 “难道国库每年都没有入账么?” 当先站得不卑不亢,穿浅褐色绣团花狮子官袍的年轻郎中,毫不畏惧的抬头,随手就摸了本稍薄些的账册过来,翻开一页。 “回禀皇上,自然有。” 皇后批完最后一张卷宗,支着头看皇上吃瘪。 前些年明算科的头筹,还没等到赏花宴,就自请入户部,扬言哪怕只当一小吏,也算了了先父遗愿。 皇后敬他孝心,便下旨赏了度支司田赋佥事一职,哪想得不过几年工夫,这人竟然生生爬上了度支郎中。 就连户部行走那么挑剔的人,都对此人赞不绝口。 “皇上仁善,奉行先帝轻徭薄赋之旨,国库去年所收田税共计六千七百万两有余,剩下……” 皇上瞬间脸色就颇为和善的点了点头,也懒得再听还有什么别的进项,直接就把话给拦了下来。。 “既然光田赋都有六千万两,先前你说朕听着支出不过一千多万,还剩五千多万。” 皇后默默扶额。 光是一项水患就去了五分之一,还好意思说别的地方不花钱? 今年总算还算好的,一年只有一处水患一处冰灾,但零零碎碎算下来,哪一项不是 花钱的? 户部张口就是亏空,其他人张口就知道伸手要拨银子,皇后每每听着都头疼,皇上居然还敢大着心的说花的少? 果然,皇上话音刚落,皇后就见度支郎中一声冷笑,随手拍了拍自己身边已经堆到自己腰间的账册。 “皇上急召微臣入宫,仓促之间,不能将账册尽数取来,只能拣选最要紧的先来回话,过后今年所有账册尽数会由宫人送来,依微臣估算,大概有一车之数,其中记录收入的不过三分之一。” 皇上原本还停留在“朕是如此聪明你们岂敢诳朕”的小得意上的表情,瞬间就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脸色顿时僵了。 “皇上今日所点仍需修缮之宫室,虽内务还没造册清单支取银子,微臣粗略估计,大概数量总不少于数十万两,国库今年所余库银,第一需得供给边疆守备粮草军饷,第二还需支出年下大节各色赏赐宴饮,三来朝臣月俸京试支出,四者……” 皇上一脸听天书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又把话给打断了。 “你就说国库还能剩多少银子?” 年轻的郎中猛的就给皇上跪了下去。 “微臣无能,依微臣愚见,所余库银还需支撑来年各色突发事件,不能随意支取用于修缮宫室,请皇上恕罪。” 皇后觉得爽爆了。 其实国库真的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紧张,但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人人都知道,要真的让皇上知晓国库充盈这种真相,以他这种暴发户的行径,迟早要上街去当街撒银子雨。 总算也轮到皇上为这些事情头疼了。 当然,尽管皇后说是让皇上来听,但她其实也只是指望皇上来听听而已。 都这么些年了,她早就放弃了让皇上亲政的念头。 先前皇上还能说说软话糊弄过去,到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一副“朕反正不会你们有本事就换天子啊”的无赖相。 皇后早就死心了。 “总而言之,朕的后宫不能破破烂烂,你们看着办!”度支郎中刚请完罪,皇上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就耗没了耐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朕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支,朕这里没有!” 大概是皇上的光棍之气太过于霸气侧漏,就连裴右丞都没能听得下去,跟着一块儿也跪了下来。 “微臣奏请皇上,其余宫室不修尚且可说,但皇后 娘娘所居凤仪宫,不能不重新修缮。” 皇后就搁珠帘后面坐着,涂相又在队伍前面戳着,再蠢的人都得赶在这个时候拍马屁。 顿时又有一群人跟着呼啦啦的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身为中宫,一向贤德俭省,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所居凤仪宫太过简陋,岂不失我朝气度,请皇上降旨,大修凤仪宫。” 皇后突然有点好奇,皇上到底把自己的凤仪宫拆成什么样了,能让裴右丞说出修缮而不是装点这种话来? 青扇恰到好处的俯身附耳到皇后身边。 “娘娘,到后来人手有些不够,皇上便没太过分,但娘娘的宫中是第一个,皇上把院子里地砖掘了大半,寝殿房顶全拆了,库房所有架子全都移过一遍,桌椅全命摆了出去……” 皇后:“……” 果然是拆了自己的凤仪宫…… 难怪连昭明长公主都没看得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着内务府开了单子再说,皇上以为如何?” 等着朝臣一轮陈请完毕之后,皇后才清了清嗓子,开了金口。 皇上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国库自当开销。” 皇后都快被气乐了。 果然是句句不离要保住自己的小金库的意思么…… 纯爷们敢做就要敢当啊皇上! “皇上,微臣还有事请求皇上恩准。” 大概是皇上之前对国库太过于乐观的强硬态度,彻底把度支郎中给惹毛了,连皇后原本给皇上搭的台阶都没理,直接就冲着皇上磕上头了。 “微臣愚见,其余宫室不过是嫔妃居所,无需太过奢华,但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国母所居,岂能 太过简素,且不显与皇上夫妻情深,依微臣愚见,皇上为表恩宠,修缮凤仪宫所需一切支出,皆请皇上自出,其余宫室修缮,微臣自与内务府商议,从国库开销。” 皇后决定,回头找着机会,她一定要给这位郎中升官! 别的不说,光是这算钱一项,实在是太厉害了好么! 皇上那点子小金库,零零总总所有进项算下来,正好也就只够修了自己这个凤仪宫。 估计等尽数按照奢华景象修缮完毕之后,皇上的小荷包就得彻底瘪下去了,说不好还得倒欠一点儿。 想要再攒,总得要几个月。 如此直接就断了皇上没事儿就往宫外跑的念头,至少能撑到过年,皇上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理由找得巧,数目拿捏得又特别准,虽说有点小恃才傲物,但这点小个性又算得了什么? 第62章 殿试 就连裴右相都难得的主动声援皇后,外带一贯抠成铁公鸡的户部也大方了一回,内务府也就放开胆子,皇后宫中修缮所用物什一律拣最贵的开单子。 不求最好但求最花钱。 一项一项被内务府逼着上缴了所有小金库之后,皇上终于消停了。 凤仪宫暂时没法住,皇后也就特别批了皇上能在自己寝宫里,由昭明长公主全程陪伴,背完所有朱批。 皇后连着睡了几天的书房,没了皇上折腾,只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连带着连白行远都觉得方便了不少。 至少自己求见皇后时,不用在书房外间等上半天。 “岳小公子归家之后,每日都在内宅,并无走动,也无异常。” 皇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自从那位药童被放了回去之后,白行远几乎是每天一进宫,要么是汇报一下宋桥排挤章炎的进度,要么就是汇报岳齐川每天吃饭睡觉种种行为。 实在是没什么好听的。 皇后自从知道岳齐川身边的药童曾经是袁沛身边的仆从之后,就瞬间淡定了。 反正年前她也打算把岳齐川以御医身份召入太医院供职,岳齐川不会医术,必定得带着那位药童。 若袁沛真是被人所害,反倒是那位药童得来急着见她。 皇后不打算把自家老爹也在查岳小公子的事儿和白行远通个气。 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皇后从小就懂。 自家老爹手里握着的那一批人,不到最后关头,皇后不打算用,大概涂相也没打算给自家闺女随随便便用。 更何况若是真的有心,东厂迟早也会查到这些消息。 “那位药童整日与岳小公子形影不离,口风甚严,微臣属下找不到机会套话。” 皇后:“……” 他还真是和岳家杠上了。 放着那么多的事情不查,天天盯着这里做什么? 盯死了也不干谢慎行半毛钱的关系啊。 “本宫记得,那阵子因着皇上,你派人把聚贤酒楼封了,现在呢?京试泄题,大概和那儿脱不了干系吧。” 皇上去人家地界强抢民女,聚贤楼算是殃及池鱼,纵使要查封,也不能封太久。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过后虽然试题从那儿漏出,但也只不过是泄题之人借着那个地方聚集举子,方便行事而已,也不 能说就真的有关。 但相比起岳家来,聚贤楼和谢慎行的牵扯看上去要更大啊…… “请娘娘放心,京试泄题一事,微臣已派人将涉案举子尽数扣押,已有人招供,聚贤楼老板参与 买卖考题,以及中间牵线,大理寺已将老板及聚贤楼一干伙计全部关押,相信再过不久便能有结果了。” 顿了顿,白行远终于暂时将心思从岳家收了回来。 “只是涉及买考题作弊的举子,不知该如何发落,还请娘娘示下。” 皇后觉诧异的抬头看了白行远一眼。 这种事情还需要来问? 虽然说考前买些小道消息无可厚非,朝廷对这种事情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然撞对那么一道题两道题,就算你走了大运。 但谁让你夹带又被人逮个现行?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其余倒是好发落,只不过其中有一人,是祠部司骆员外郎族中胞弟。” 皇后:“……” 所以呢? 又不是本人。 “微臣不过是觉着有些奇怪,那位胞弟从几年前便在京中与员外郎同住,按理说不会如此不动规矩触犯禁令,且礼部之人一向谨守规矩,骆员外郎亦不会放任其族弟犯如此错漏,微臣虽觉得是有人陷害,但人赃并获,京试当日就在他身上搜到了夹带物证,也是没办法的事。” 皇后皱了皱眉头。 “你直说便是。” 白行远默默把头垂得越发低了些。 “此事微臣尚无直接证据,不好妄下定论,只是娘娘,此人如何发落?” “但凡舞弊者,按律取消京试资格,十年之内不许上京,且骆员外郎亦无一言为其族弟辩解,难道你要本宫特意为他网开一面?”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你觉得此事古怪,那本宫就依你所请,就特许那位举子暂留京中调养身体,待身体痊愈之后,再遣送回乡。” 怎的又是礼部。 上次弹劾自己这个皇后管治后宫不力的也是礼部。 若与谢慎行有关,他老盯着礼部这一块做什么。 白行远利 索的冲皇后磕了个头。 “微臣叩谢皇后恩典。” 然后也没抬起头来,直接顺势就把整个人都趴去了地上。 “微臣僭越,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干脆直接赐了白行远座。 从一开始回话就往地上跪着,她都嫌看脑袋顶看烦了。 “娘娘修缮凤仪宫,宋桥曾去看过,微臣敢问娘娘,初云散的解药,娘娘收在哪里?” 皇后只觉得自己心脏陡然停了一拍。 那玩意儿连瓶子带解药,现在都在自己书房的小抽屉里收着,施尉扔了就跑,也不说给自己放回去…… “自然还好好的在凤仪宫,你怎的突然问这个?” 白行远抬头,微微瞟了一眼珠帘之后,又迅速把眼睛低了下去。 “娘娘近日查看过?” 皇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给回了个没有。 白行远大概还在想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皇后殿中偷东西,倒没太计较皇后的态度。 “宋桥曾去查看,解药已失,只不过皇上将凤仪宫翻得甚乱,现在已无从查证解药是何时丢失, 既然娘娘未曾查看,微臣再去查就是。” 皇后特意把眼睛都瞪圆了一圈。 “本宫为防有人知晓,几乎从不去查看,是何人所为?” 白行远默默叹了口气。 “宋桥请微臣代为请旨,或许娘娘宫中,要换一些人了。” 皇后特别通情达理的点了点头。 换就换呗。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微臣请娘娘恕微臣死罪。” 皇后连口都懒得开,摆摆手示意白行远赶紧讲。 “皇上在后宫中找东西,其余宫室皆不如凤仪宫……”微微顿了顿,白行远似乎是颇觉苦恼的想了想措辞,才慢慢接了下去。 “如此彻底,虽皇上绝无害娘娘之心,但若是王爷提过,皇上上了心,也未可知?” 皇后:“……” 所以黑锅绕了一圈,终于绕到皇上脑袋上去了么…… “无妨,皇上行事,本宫也从未明白过,你也不过是猜想,若是觉得事情有异,你便去皇上寝殿找上一找,本宫准了。” 其实皇后也拿不准白行远什么时候会去皇上寝宫翻,更不知 道施尉现在是不是还在自己身边听墙角。 不过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好,反正也没有谁敢去治皇上的罪不是? 白行远终于回过头看了眼门口。 “大概娘娘还有其他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顺着白行远的目光往门口看了一眼,才刚刚叫了声来人,青扇立刻打开门溜了进来。 “娘娘……要不娘娘还是去殿上看看吧。”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为防着皇上在殿试上闹事,她特意把薛老大人从试院挖来了宫中。 又在殿试上加派了人手,只要皇上一有异动,不管是舞刀弄剑,还是发疯撒泼,都能有人镇得住。 为什么青扇还要来找自己…… 青扇一脸颇为玄幻的脸色,连看都没看白行远一眼,直接往旁边挪了两步。 “娘娘,暖轿已经备好了,娘娘去看看就知道。” 皇后干脆把白行远一块儿点上伴驾。 至少在皇上再次闹着要自杀的时候,好歹能有个武功还不错的人,能挡得住施尉把自己再一剑捅回从前。 青扇一路催着轿子快点,大概青萝也在前面大点,皇后所过之处,一概不许人通传。 于是,当皇后一路寂静无声的走到大殿后头的小屏风里时,正好听见皇上在…… 中气十足的训话。 “你们可知道,国库空虚,特别艰难,连皇后要修缮凤仪宫,都不能在库房里支银子,你们一定要俭省,不要没事就想着伸手向朝廷要钱,知道么?” 皇后:“……” 麻烦你这种自己惹出来的丢脸事情,不要拿到一只脚才迈进朝廷里的小新人面前来说三道四啊! 她没打算修缮凤仪宫,是你自己把我屋拆了的好么! 同样一脸玄幻的薛老大人,一抬头,刚好看到皇后衣角露了出来。 左不过皇上正盯着举子,举子全跪在地上,谁都不敢抬头。 老大人干脆也走到屏风后面来,给皇后见礼。 “皇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得从皇上嘴里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虽然时间和对象都不对,条理逻辑也有点颠三倒四,这个时候说出来更是有些不伦不类,但皇后也已经很是……欣慰了。 薛老大人默默擦 了一把冷汗。 “皇上已经训了半个时辰了,老臣替娘娘听着,暂时还没说出什么错漏,只不过……” 顿了顿,老大人终究还是顾着皇上的面子,没有直接说出“再说下去天知道皇上会说出些什么来”的丢脸话,换了个软和一点的说辞。 “再说下去,这殿试……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完了,举子们都还没答完呢,娘娘还是劝一劝皇上吧。” 第63章 线索 皇上絮絮叨叨散发着无尽怨念的训话,一直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皇后只听了一个时辰,满脑袋已经被“不要用钱不能管朕要钱国库很穷你们再用钱只能用朕的小私房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人间惨剧”之类种种无限死循环碎碎念彻底刷屏。 虽然薛老大人就在一边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但要皇后当着一干一腔热血为盛世明君分忧解难的举子们的面,现身大殿揪着皇上的耳朵把人拎回去…… 这种事情,果然臣妾做不到啊! 最后拯救皇后的,是一直在帮着长公主一起带领小太监看死皇上的范狗腿。 丫只凑在皇上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就让还在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万变不离其宗的皇上瞬间撤退。 他说: “皇上,该用午膳了。” 尽管午膳时间比平时略早了那么一刻,但皇后还是决定,果然回头还是要赏点什么东西给范狗腿。 殿试一开就是一整天,反正饿上一天也不会死,又防着举子夹带私抄,也就不会提供午膳。 皇上一大早就被自家亲妹子折腾起来,这会儿一听得有吃的,眼睛都亮了。 哪还管得了下面的举子饿不饿。 “还是劳烦薛大人了。”皇上绕过屏风时,皇后特意往里面缩了缩,一心奔着饭点儿去的皇上压根连眼角都没往旁边瞥上一眼,反倒是范狗腿,屁颠屁颠跟在皇上身后,还不忘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皇后一直等到皇上去得远了,才冲薛老大人微微点头。 等皇上用完膳再睡完午觉,还能想的起来有这么一群倒霉孩子还在奋笔疾书? 反正也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对外尽可以宣城皇上处理朝政事务繁忙,难道那群举子们谁还敢问皇上的去向不成? “白大人既然有事,那便去吧。”皇后不想坐暖轿,青扇便让轿夫抬着空轿子远远跟在后面。 冬天还带着些许寒气的风吹过空空落落的长街,皇后走了好一阵子,才微微侧头,把一直跟着走的白行远撵了回去。 “岳小公子的身体如何了?” 白行远本就和皇后没隔几步远,皇后走得慢,白行远也就没走上来回话。 “尚可。”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御花园里梅花快开了,再过些日子,就快下雪了吧。” 随侍宫人人多口杂,皇后也不好和白行远多说什么,摆摆手让白行远自行出宫,不必再跟着了。 宫内虽说难得开宴,但若是总不召些命妇世家贵女进宫聚一聚,也说不过去。 不说给皇上选妃,好歹也得给臣子们家的儿女们拉个郎配。 岳小公子虽说是新入宫,皇后若说特旨恩典赏他进宫叙话,虽然勉强说得过去,但到底太过显眼。 “去和长公主说一声,这些日子辛苦她了,下午不必提醒皇上殿试的事情了。” 青萝一直跟在昭明长公主身边服侍,皇上上殿身边跟着的是小乐子和范狗腿,皇后想了想,干脆把青扇也一并支开了。 凤仪宫还在修缮,皇后对沐坤宫没什么好感,又不想再回书房,一时之间只觉得突然没地方去了。 “娘娘,再往前走是上阳宫了。”没了青扇,皇后身边还有的是想往上爬露脸的小宫女,皇后发着呆乱逛,才刚停了脚步,就有宫女低眉顺眼的凑上来回话。 皇后楞了一愣,点了点头,才继续往前走。 “那本宫便去看看皇嗣。” 皇后临时起意,薛昭仪一直到皇后仪仗快到了上阳宫门口了,才接到消息,匆忙之间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干脆带了宫女亲自跑到门口来迎皇后。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干脆懒得客套,直接携了薛昭仪的手去了正殿。 杏充媛现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噗的爆开了。 连自家老爹都挑明了说不可害皇嗣,可见朝中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后宫,皇后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见她触霉头。 “杏充媛最近如何?” 薛昭仪屏退宫人,亲自给皇后奉茶,皇后也就顺口那么一问。 “本宫今日就是过来瞧瞧,不必多礼,皇嗣可还好?” 然后薛昭仪就给皇后跪下了。 “回禀皇后,臣妾有事禀报。” 皇后:“……” 她都说了不必多礼了好么…… 守着上阳宫还能有什么事? 要害皇嗣的是文鸳夫人不是岳神医,白行远已经叨叨了无数遍了,早就快听腻了好么…… “臣妾近日发现,有人居然想要调换充媛每日喝的安胎药,臣妾不敢擅自惊动,又没有确切证据,皇 后娘娘忙于殿试,无暇□,臣妾思来想去,此事若禀报德妃娘娘,终究不妥,只能请求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头疼扶额。 她就不该来上阳宫。 “你怀疑是德妃主使?” 东厂前阵子才大张旗鼓的来上阳宫抓人,皇后原本想着文鸳夫人大概得消停一点儿,居然这么快就耐不住了? 还是她觉得这后宫里人人都是傻子,先前抓错人就盖棺定论了? 之前白行远放了岳齐川,的确是随便抓了个小宫女顶罪,难道说这件事东厂做得太过于天衣无缝? 原本就跪着的薛昭仪,只恨不得把自己贴地上去。 从前从来没觉得皇后是这么一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啊…… “臣妾不敢妄议德妃娘娘,只是皇嗣之事,兹事体大,臣妾不知是谁主使,连意欲换药的宫人都不敢惊动,只怕打草惊蛇便不好了,还请娘娘放心,杏充媛所用之药臣妾都请几位太医共同私下验过,绝无错漏。” 皇后往前倾了倾身,伸手扶起薛昭仪。 “本宫将杏充媛交予你看顾,自然是看重你素来稳妥,你能如此小心,是你的长处,既然你能这么回本宫,想必事情来龙去脉,那宫人是如何下的手,都已经查明白了吧。” 原本还没坐稳的薛昭仪,闻言差点又没直接跪下去。 这话要听得好的,那是夸奖自己做事稳妥小心。 但隐藏含义就是说自己越俎代庖竟然敢在后宫私自翻看记档啊!自己只不过是个九嫔之首,连夫人都不能随意翻看内务府记档,皇后放权仅到德淑二妃为止。 自己占着照顾皇嗣,还能翻一下杏充媛的医药记档。 但宫人去留归属,职责记档这一类,没有皇后首肯,是绝不可能碰得到的…… 若不是翻看记档,那就是在后宫里乱嚼舌头根子啊! 虽然这些事情只要留心,一个宫女的出身,尽也问得出来,但皇后素来最不喜欢后宫中人乱说话造谣。 横竖都是个死…… “你要照看充媛,又不敢将此事报与德妃,想必想要打听明白,也费了不少功夫。”皇后颇觉轻松的喝了口茶,摆摆手示意薛昭仪不要太在意。 纵使不能翻看记档,也有很多种方法能够不着痕迹的打听出来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先前青扇来和自己说薛 昭仪最近在后宫中走动频繁,她还当是这姑娘终于犯了糊涂想要做错事。 现在看来,原来还在这事儿上头。 纵使没有照顾皇嗣这一茬,她也打算封薛昭仪一个夫人之位,也算酬薛老大人主持京试的功劳。 “那位小宫女……臣妾只知识临川人士,入宫之后先是在御花园负责扫洒,之后入了尚功局,过不了多久,就因绣功精湛,被当时一位正值盛宠的美人叫去伺候,再后来似乎也辗转了几位主位娘娘,过后便到了上阳宫来当值,本就是小宫女,臣妾从前也从未注意过,却不知她竟有如此胆子,竟敢私换充媛的安胎药。” 皇后心不在焉的唔了一声,示意继续。 就这么点消息,摆在她面前她都懒得看。 十之*是青扇看薛昭仪问得可怜,故意放出来给她,好看看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到底是后宫里面待久了,眼皮子都变得有些浅,回个话而已,居然还费尽心思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好给自己洗清嫌疑。 她都能让薛昭仪直接下德妃的话了,至于么…… 只是文鸳夫人是怎么做的,能够让薛昭仪怀疑到德妃身上去,还勉强能够让皇后提上一点兴趣。 “区区一个小宫女,又不通药理,依臣妾想来,她是如何知道只换几味药?那替换的药物,又是从何而来?她在上阳宫,从来只负责西配殿的花草,平日甚少涉足充媛所居东殿,她又如何瞒过一干太医的耳目,偷偷换药?” 薛昭仪只恨自己先前急着表功,一时嘴快说错了话,现在也只能勉强给自己稍稍圆一下,只盼皇后没有听出自己错漏来。 皇后默默瞟了薛昭仪一眼。 这种事情……难道现在她还打算装不知道,推给自己去查不成? 既然要说,就要查个彻底了,再来回话。 否则还用她做什么。 “臣妾无能,只能先请曹太医查了太医院的药材,那几味药,只有德妃娘娘宫中近日派人来领过,且德妃宫中管扫洒的宫女墨云,是与此人一同入宫,私交甚好。”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随口安抚了薛昭仪两句,干脆还是回书房去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栽赃嫁祸…… 大概薛昭仪也猜出来了,只是不好打草惊蛇,又怕去告诉了德妃,德妃还当她是文鸳夫人一伙的,挖了坑引她去跳,反倒 不好 何况线索到了德妃宫中,大概便断了,薛昭仪无法再往下查,只能和自己说一声,以求别引火烧身而已。 左不过东厂已经查出来和文鸳夫人有关,皇嗣而已,大概父亲如此疾言厉色的和自己说得这么明白…… 也是不想让自己留和中宫无关的皇嗣吧。 第64章 歌舞娱宾 白行远一天三次往书房跑,要么是说辛大人一案已经快出结果,涉及京试泄题一案之人已抓了好几人归案,要么是说聚贤楼已经派人盯着了,相信一定会有收获,要么就是说袁沛一案尚在追查中,请娘娘耐心等待。 但不论是说什么,最后都一定会加上一句,岳小公子在京中并无异动,虽入京已有些时日,消息也都传开去了,但岳小公子均以身体不适为由,把一干聚会活动推得个干干净净。 皇后听得有些头疼,便也没管御花园里梅花开没开,直接让青扇传司言局拟诏,宫中开宴,请三品以上命妇与闺阁小姐入宫赏花。 也算是精神安慰一下荷包瘪瘪的皇上。 晨起时青扇给皇后梳妆,颇觉别扭的皇后,如是安慰自己。 左不过宫中已经在准备年下宴饮,先来一个赏花宴,也算小试牛刀热个身。 青扇把名册呈上来,皇后也就多添了几个打酱油的世家小姐进来,剩下的依然全甩给德妃淑妃看着办。 命妇小姐们用不着上朝,白天时间一大把,何况晚上也没办法赏花,德妃过来一请旨午膳开宴,皇后立马就准了。 青扇一直在宫门口伸长脖子等着皇后下朝,一瞅着凤辇过来,立刻就迎了上去。 “都准备妥当了,娘娘现在过去么?” 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人都来齐了?” 说实话,皇后觉得,其实什么赏花宴还真是…… 挺傻缺的。 一群名流公子世家小姐坐在一块儿,隔着位子飞几个小眼神,瞅着空避开丫头偷偷说上几句话。 运气好的,能塞上些丝巾手绢玉佩花笺也算是传完了情。 运气不好的,话还没说完,就得被路过的宫女太监们撞破。 能够进得了宫的,哪个人身上不是被好几双眼睛盯着,哪有那么多空子能够偷溜私会? 这是皇宫,又不是花街。 至于舞文斗诗,歌舞弹琴…… 她们是世家小姐好么,辛辛苦苦学这些东西,不是为了跑来宫中和歌舞伎们一较高下的。 她们不要脸,她们家爹还要脸呢。 皇后一贯觉得宴会多了就得掉身价,从前还在相府时,官家小姐们的闺阁宴,她向来是三次之中才去那么一次。 官宦家的小姐,就是再说 些秘闻八卦,到底也是足不出户的主儿,十句中间得有八句是道听途说,真想知道消息,还不如直接去问自家爹。 青扇默默摇了摇头。 “还差裴右丞家的三小姐,岳公子也还没来。” 皇后干脆利落的说了声回宫。 人都没齐她去做什么? 难道自己一个皇后,还要坐在那里听太监们报哪家哪家小姐到么? 到时候自己说人家不懂规矩,人家要嫌皇后不大度。 不说人家两句吧,人家还觉得皇后软柿子。 “岳小公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来,依娘娘吩咐,派去岳府的小太监也还没回来,倒是派人传回来了消息,说岳小公子早起时就有些不适,这会儿正喝药呢,曹太医在那儿看着,说是脸色实在不好。”青扇几乎是一脸菜色的跟在皇后轿辇边上,一路走一路小小声回话。 “还有裴三小姐,去岳府的小太监倒是正巧在路上碰着了,裴三小姐倒是出门出得早,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在路上和人争执起来,似乎是裴三小姐的马车撞了谁家摊子,闹起来了,三小姐本想赶着入宫,赔些钱便是了,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硬说裴小姐仗势欺人,非拦住了不让走……” 皇后接着揉额头。 不管是什么原因,晚了就是晚了,那群世家小姐们才不会管你有什么原因,裴三小姐这个傲慢无礼的帽子算是扣死了。 “曹太医去了这么许久,岳小公子的身体还不见起色?”总不能宫中出面去替裴三小姐把事情给了结了,皇后干脆也就没再追问。 “不过也是,岳小公子才入京不久,舟车劳顿,那便让章太医也一同过去,同曹太医一起看看方子吧,本宫也着实担忧。” 要人人都能用装病这一条来逃避入宫,自己这个皇后也就不要混了。 青扇小心翼翼的瞄了瞄自家娘娘的脸色。 “那娘娘……赏花宴……”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去御花园吧。” 自己的规矩青扇从来都很清楚,若是人没齐,皇后绝对不会参加。 尤其是这种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小型活动,能露个面都属于格外恩赐,哪还有去等别人的道理? 不至于这么没眼色的特意跑来问一声。 大概不知道又是哪儿出了什么乱子没法收场了…… 青扇如蒙大赦,赶紧吩咐轿子转头。 虽然说有青扇欲言又止的态度珠玉在前,但皇后似乎……还是低估了皇上的作死能力。 上次昭明长公主好歹还先出来拦了一下皇后,免得自家嫂子看了闹心。 这次大概是围观了皇上背书的杀伐惨状,长公主连宫中都不愿意多留,直接递了个请罪贴上来,说身体不适在家休养。 于是,这回半道上拦住皇后凤辇的,不是淡定万分说皇嫂留步的长公主,而是比皇后就小了那么几岁,思慕王爷至今未嫁的抚远将军家的外孙女穆青霜。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就是再不出席各类宴饮,但身份实打实的摆在那儿,总也要有那么几个闺中密友。 穆青霜在皇后未嫁时就来往频繁,青扇见得熟了,便也没拦着不让觐见。 皇后才一钻出轿子,哭得泪眼婆娑的穆青霜,连礼都没见,劈头就冲皇后来了一句,反倒把皇后给问楞了。 “你说什么?” 已经哭糊涂了的穆家外孙女,依然没记起来给皇后行礼,最后还是青扇精乖的把所有人都遣退了下去。 “不过是寻常聚一聚,本宫还特意请了王爷入宫,这又是怎么了?”穆青霜哭得伤心,皇后也就没忍心再提醒她什么现在已是宫中自己已是皇后,比不得当初未出阁时在相府的花园里那般随性,但到底还是把本宫俩字稍稍说得重了些。 “从前见你,只有你把那些个小姐惹哭了的,如今还有谁敢惹你不成?” 虽说是在京中长大,但到底是将门虎女,从小便被外祖抱在膝上看兵书,别人家的闺女绣女红,她在提着外祖父的腰刀撵鸡追狗。 京中闺秀中头一号霸王声名在外,自从八岁那年扇哭过户部尚书家的倒霉小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招惹她了。 皇后不提谢慎行还好,一提王爷,穆青霜哭得越发没了消停。 以至于皇后甚至觉得,是不是穆青霜和王爷暗自剖白,结果王爷一个闷棍打下来挑明他压根对她无意? “姐姐贵为皇后,如今谁不知道皇上以姐姐惟命是从。” 穆青霜向来说话直爽,比昭明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口便让皇后觉得膝盖一疼。 “妹妹慎言,本宫并无挟制皇上之意,这是要诛九族的罪。” 穆青霜一脸“咱俩姐妹至深我从未想 过要害你这种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你就没必要在我面前欲盖弥彰了”的表情,稍稍收了收泪,瞟了皇后一眼。 “姐姐宠冠后宫,这些日子诛贵妃,遣宫人,修宫室,还有谁不知道?” 皇后:“……” 所以说,意思就是你嫉妒我宠冠六宫自己也想进来分一杯羹? 拜托你从小就嚷着非谢慎行不嫁,皇上宠不宠我,你哭个什么劲儿? “赏花宴是皇后娘娘下的诏,臣女奉旨入宫,这总没错吧。”大概是皇后的表情太过于纠结而又无辜,穆青霜总算脸色稍霁,还拿了花笺帖出来,在皇后眼前晃了晃以示证据确凿。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想见的没见,不想见的来了一堆。 若不是顾着请了穆青霜,她才懒得让人给谢慎行也下个帖。 “闺阁聚会,娘娘赏宴,后妃同乐,皇上恩宠娘娘,特过来主持宴会,臣女也同沐皇恩。”穆青霜至今想起来,脸色还有些发黑。 “可为何皇上一来,便下旨让世家女儿歌舞娱宾?” 皇后一口老血,差点没给活活噎死。 果然来了! 赏花宴上来的都是世家贵女,梨园精挑细选一两个身家清白的舞女过来献舞,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但总不能依着皇上的性子,把好好一个赏花宴,变成一个选妃会吧? 德妃先前请旨说席上罢歌舞,贵女们想赏花取乐也好,写诗唱和也好,总不至于会冷场。 皇后也就允了。 这会儿自己不过是晚到那么一会儿,居然皇上还真大着心的让世家小姐们歌舞娱宾? 这不是明摆着往她们身后的家族面上甩巴掌么! 穆青霜继续口无遮拦的给皇后心口戳刀子。 “一个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所有人轮着来,会琴的弹琴,会舞的献舞,大理寺卿家的少小姐,请罪于歌舞上无心,愿赋诗一首献给皇上,结果皇上说……” 顿了顿,穆青霜板了脸,掷地有声的把皇上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十。 “什么玩意儿?” 皇后觉得,幸亏穆青霜溜出来拦了自己的凤驾。 否则真等自己撞去御花园,看见一堆子委屈万分的世家贵女们,会真的忍不住一巴掌抽死皇上的…… 第65章 感同身受 皇后有一种错觉。 皇宫里的路太长。 长得她今天等到赏花宴都吃完散场,大概都走不到御花园了。 好不容易劝走了穆青霜,还没等皇后轿子坐稳,哭得双目红肿的大理寺卿家的少小姐又来了。 等皇后安抚完了大理寺卿家的少小姐,白行远又抽空跑来回话,说是岳小公子一到,就被皇上眼睛发亮的扯去看杏充媛的龙胎,德妃正在主持赏花宴。 皇后刚刚安下心来,让轿子走快点儿,迎头就撞上了同样急匆匆的裴右丞家的三小姐。 等皇后温言安抚完裴小姐,干脆懒得再坐轿子,把跟着的宫人都遣散之后,皇后就发现,路边上静静站着的居然是…… 谢慎行。 “臣弟给皇嫂请安。”不过是寻常小宴,皇后都懒得再回凤仪宫换吉服,谢慎行也就只穿着白底青蟒绣云纹便袍,就搁树影底下站着,掐着皇后就快擦肩而过的功夫,精准的跳出来,就和偷溜出席散酒偶遇皇后一样,连颇觉惊讶的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臣弟还想着,大概皇嫂会走这条路,不想果然如此,真巧。” 青扇乖觉的退后几步,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家娘娘身后。 皇后摆摆手,让谢慎行免礼。 “宴还没开,王爷就醉了。” 前面要是再等一个柳清绝,再来一个宋桥,最后是施尉压轴,皇后觉得,自己大概就能就此瞑目了。 用不着去赏花宴,该见的人,全都见齐全了…… “花香美人,自然醉人,皇嫂风雅,臣弟也跟着沾光。”谢慎行走在皇后身边,刚好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让皇后听清楚。 “外间纷说皇嫂宠冠六宫,皇兄为了修缮皇嫂的凤仪宫,恨不得连整个国库都给搬空了,如此殊宠,当真世间少有。” 皇后:“……” 所谓人言可畏,大抵如此。 明明是皇上自掏腰包去堵自己闯下的祸,几个人一传,居然还能给自己这个皇后背上个祸国妖姬的罪名。 皇后默默瞥了谢慎行一眼。 “王爷特意来等着本宫,就是为了和本宫道一声恭喜?” 后宫里果然还是要再好好清理一下了。 尽管绕一条远路是一时兴起,但皇上那点坑爹的属性,谢慎行比自己这个皇 后更清楚,猜到自己会走哪条路不算难。 但遣散轿辇就实打实是心血来潮,就这么点功夫,谢慎行居然还能等在半道,又避开了一干闺阁小姐拦轿哭诉,这绝不会是巧合。 谢慎行低头看着平整的青石板路,笑了笑。 “皇嫂聪明,不如猜一猜,臣弟想和皇嫂说什么?” 皇后不想猜! “宫中之路长,但走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长了。”轻轻叹了口气,皇后依然抬头往前看。 “就快到御花园了,下次王爷想再找这样的机会,要等到何时?” 谢慎行终于转头,依然没抬眼,目光始终牢牢盯住皇后衣摆的方向。 “皇嫂果然还是……” 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半晌,谢慎行才慢慢接了下去。 “心慈。” 皇后下意识的放慢了下脚步。 从前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也曾对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阿嘉到底心善,对有些人原本不必如此,皆说以德报怨,但若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圣人也不是完全一味宽和。” 只是自从自己入宫为后以来,皇上就再也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两个字了。 倒是毒妇毒妇的冲着自己骂过好几回。 “王爷这话有趣,本宫从未听过。”皇后尽量把语气拗得四平八稳,“不知王爷从何处听来?” 谢慎行稍稍往皇后身边挪了小半步,又立刻挪了回来。 “不用本王从别处听,父皇在时,也曾如此说过皇嫂。” 有那么一瞬间,皇后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停了一拍。 京城那么多世家贵女,先帝为何会单单挑中她为皇后? “且依本王之见,父皇评价,再恰当不过。” 似乎是颇为讥讽的冷笑了一声,谢慎行数着皇后的脚步,跟着也走慢了不少。 “皇嫂似乎知晓穆家孙女中意臣弟,今日开宴,还将臣弟召进宫中?” 皇后叹息之声越发轻了。 “淑妃在陆氏房间中,找到不少信件,这些想必王爷也不知情。”淑妃把黑锅甩出去之后,迅速把所有信件拿锦盒密封,全数上缴皇后,一件不留。 皇后虽然不至于把别人的传情之信随身携带,但大略也翻了几篇看过,意思 能明白。 “大概陆氏从未将信传出,只不过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 陆才人思慕自己,是从她还未及进宫之时就开始了。 而自己也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回应。 何况人已经死了,皇后再想拿这件事情给自己脑袋上扣黑锅是不可能了。 只不过好端端的……她来什么畏罪自尽? 杏充媛肚子里皇嗣还好端端的没出事啊…… 猛地来这么一出,他还真怕皇后看出什么端倪,疑心到是自己下手灭口上头。 淑妃把事情封得太死,下手又快,还有皇后帮衬着,他愣是没能收到什么靠谱的消息。 从不愿居于人下只当区区一个才人,到陆氏因为对皇上不满心生怨怼导致皇后暗下毒手,什么捕风捉影的结果都往他案头堆。 要说谁能真正知道原委,除了那个已经死绝了的陆氏,就只有淑妃和皇后了。 “臣弟实在不知,还请皇嫂明示。” 皇后难得松口,谢慎行就是再想说别的,眼下也只能顺着皇后的意思来。 “陆氏信中思慕王爷之心,就是本宫看了,也觉唏嘘。”微微侧头,皇后看了谢慎行一眼。 “只是王爷从未回应,陆氏身在深宫,也只能如此,聊以寄托,虽犯宮规,但亦是人情。” 谢慎行瞬间整衣肃容,只等皇后一个发难,立刻就跪下声泪俱下陈情上言,自己对皇上的宫嫔绝无染指之意…… 皇后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入宫之后,大概自己与皇上,就和陆氏对王爷,想来也是相差无几的。 尽管宮规不容,但她依旧赏了陆氏身后荣宠,甚至并未追究陆家教女无方之罪。 “本宫无意追究,王爷不必如此小心。”微微摆了摆手,皇后甚至还稍稍停了停步,等着谢慎行赶上来了,才继续往前走。 “本宫只是想着,青霜自幼思慕王爷,本宫与青霜一同长大,情如姐妹,自然不忍她如此相思。” 轻轻笑了笑,皇后偏了偏头。 “青霜性子从小刚烈,一旦决定之事,从无更改,王爷自然知道。” 谢慎行顿时黑了脸。 “所以本王才说,皇嫂心慈。” 说来说去居然还是想把他和穆青霜凑成一对。 后宫里果然开宴不是为了选妃就是为了拉郎配么! “要让本王娶她不难,只不过皇后难道从未想过?” 冷笑一声,谢慎行扭头看了青扇一眼,声音压得越发低了。 “父皇当初赐婚皇嫂和皇兄,为何独独没给臣弟赐婚?父皇苦心,难道皇嫂就不知道?” 自己手中已握有兵权,若再娶抚远将军的外孙女,谢谨言那皇位难道还能坐得安稳? 只怕是抚远将军也知道先帝此意,才会生生压下自己最为宠爱的外孙女的满腔情意,死都不上表请求赐婚。 到底女人心软,终究做不成大事。 若换自己,必定立刻将穆青霜远嫁,永世不得入京,再给自己指一门文官亲事,绝了她的念头。 哪还能如现在这样,还特意制造俩人见面的机会? 皇后垂了眼睛,背脊越发挺直。 “本宫只怜青霜情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先帝好不容易才将兵权一分好几块,谢慎行如何能娶穆青霜? 只不过小女儿之情意,看着相思煎熬,实在不忍。 谢慎行终于抬眼,看着皇后侧脸,嘴角勉强往上扯了扯。 “那依皇嫂之意,是要臣弟娶妻?” 不等皇后答话,谢慎行难得失态,自己就往下接了下去。 “臣弟早已过了娶妻之年,如今既然皇嫂有意,臣弟便斗胆,请皇嫂代臣弟择一门亲事,只不过穆小姐之意,臣弟万万不敢接受,还请皇嫂恕罪。” 脑袋热过之后,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谢慎行还是不敢冒险。 万一皇后是拿着这件事来探自己口风的呢? 陆氏之死,前因后果皇后摆明了是查了个水落石出,谁知道皇后有没有捕风捉影的查到自己的意图? 这会儿拿着抚远将军的兵权当饵,万一自己应了,岂不是坐实了想要造反的罪名? 皇后不觉得又叹了口气。 “此事本宫还得问过皇上意思,天子弟娶亲是大事,不能马虎。” 早娶了也好,省得自己没事老觉得心慌。 自从施尉替谢慎行捅破了窗户纸,皇后觉得,谢慎行一天不成家,自己是一天不能睡得安稳了。 只不过娶的不是自己中意之人,终归是憾事。 第66章 错位 少了一个作死的皇上,又有德妃帮皇后镇住场面,整个赏花宴还是风平浪静的撑到了最后。 皇后随随便便找了个理由,安抚了几句正憋着一股子气的世家贵女们,也就算过了。 面子上能说得过去就得了,她还能把皇上押过来跟这些闺阁小姐们说朕错了么? 至于闺阁小姐们那些个写诗填词轻言笑语的,全都是皇后从前未出阁前玩腻了的东西,都能猜出来她们想说些什么了。 借着宫嫔的势打压姐妹? 也不长点眼,能坐在后宫里这些位置上的,都是些什么人精。 皇后借着问皇上在哪儿的机会,顺理成章的把岳小公子直接派去了太医院,然后便兴致缺缺的退了席。 白行远被一群世家贵女围得死死的,压根没有脱身的机会。 宋桥这阵子忙着和章炎死掐,连带着还抽空要挑拨一下西厂与章炎的关系,连给自己回话的功夫都没有。 皇后一回书房,还没等青扇乖觉的去掀开珠帘,就听得身后自己一贯温婉贤淑的皇后爆喝一声住手。 青扇当机立断就给自家娘娘跪下了。 “奴婢有罪,请娘娘恕罪,可奴婢是真的不能明说啊……” 没给皇后及时通风报信还撺掇着皇后去御花园的确是有错,但青扇能说皇上正在赏花宴上调戏一干世家贵女么? 穆小姐能拉着皇后哭诉皇上不靠谱,那是因为人家身后有穆老将军。 她算个什么? 不过就是皇后身边一个陪嫁,宫人给面子的叫一声姑娘,说到底了还只是一个奴婢而已,能直接说皇上的不是? 皇后不直接扒了她的皮才怪。 皇后喊完之后,自己都被自己那一声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没做错什么,起来吧。” 青扇小心翼翼的垂头跪在地上,死不起身。 “皇上是什么样子,本宫知道,身为宫人不能随意议论主子,你没做错。”叹了口气,皇后俯身扶起青扇,顺带还拉着她转了转身子,好让她后脑勺对着珠帘……后的施尉。 这位大爷最近胆子是越发的肥了。 青扇毛着胆子偷瞄了皇后一眼,发觉自家娘娘确实表情没有哪儿狰狞了,才轻轻舒了口气。 “娘娘也不必生气,奴婢听着,后来也 没人议论了。” 皇后颇觉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也罢,本宫想躺会儿,你出去吧,不用伺候了。” 顿了顿,皇后干脆直接挡住珠帘,对着正往桌边走的青扇又补了一句。 “不用点香。” 大概是皇后语气太过于平静,而脸色又实在是没什么不对,导致原本已经做好了皇后大怒伤神而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的青扇,给活活憋了个半死,一直到关门出去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是书房。”书房没别人,皇后自然不可能跑去珠帘后坐着,便在书桌前给坐下了。,假模假势的拿了本奏折做样子 “皇上在上阳宫。” 施尉隔着帘子嗯了一声。 皇后:“……” 所以这时候你应该是在上阳宫寸步不离的跟着皇上,以免有人想不开了要暗杀天子才对啊! 麻烦你没人对自己这个皇后的命感兴趣,而且你的本职工作也不是要保本宫的命好么! “岳齐川到底因何进宫,至今仍不清楚,你就不怕皇上出什么意外?” 皇后算是发现了,她和施尉比定力,就从来没赢过。 施尉似乎颇为诡异的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往外走了两步,就靠在珠帘边上的柱子旁。 皇后没回头,施尉的目光便透过珠帘,直直落在了皇后背上。 “皇后娘娘似乎忘了,宫外我与你说过的话。” 皇后觉得,自己的头痛,大概是好不了了。 自己好歹也是后宫之主,皇上明媒正娶三书六聘从皇宫正门口抬进来的皇后。 你要造反的对象,是自己的嫡亲夫君啊…… 拜托你不要当着人家老婆的面,明公正道的说要把人家老公拉下马好不好! “本宫说过,但凡有本宫一日,你若有这想法,便从本宫尸体上踏过去。” 停了停,皇后笑得越发破罐子破摔。 “啊,本宫忘了,你已经从本宫尸体上,踩过去好几回了,不是么?” 于是施尉干脆利落的闭了嘴。 皇后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自己…… 爽到了。 “白行远竟然没来?”皇后提了笔,意思意思的往奏折上戳戳点点,施尉呆了半晌,终于换了话题。 皇后原 本就没打算频繁落下去的朱笔稳稳的悬在半空。 “今天来找本宫的人还算少?” 谢慎行一脸不爽的走了之后,皇后一路走,一路就碰到哭哭啼啼的各色世家小姐命妇。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一个安抚下来,词还不能带重复的。 要白行远再摸过来和她禀报哪儿哪儿又出了什么乱子,皇后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要掀桌了。 “也是,目下最得皇后宠爱的入幕之宾,翰林院编修,又是殿试圣旨亲笔御批的状元,白家也是老臣世家,白大人现在应该还在赏花宴上,脱不开身。” 笑了笑,施尉颇觉自嘲摇了摇头。 左不过宋桥就要接了章炎的活儿,白行远以后进宫大概会少些,外界纷传皇后与白大人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没必要再学给她听了。 白白添堵而已。 “不过想必宋桥就要来了。” 皇后侧头瞄了施尉一眼,把笔撂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本宫不敢听的?” 造反都能说得这么直白了,这会儿倒吞吞吐吐的了? 施尉看着皇后,颇觉自嘲的摇了摇头 “宋大人自会说给皇后听,不必我多言了。” 皇后:“……” 丫居然还会记仇! 自己不过就是上次说了他一句东厂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告诉了而已…… “如果是东厂也会回禀的消息,你的确没必要再说一遍,本宫事多,没工夫听两次。”不说便不说,她还上赶着不成? 涂家的嫡小姐,从来也不是个会说软话的性格。 “那药童似乎也想偷偷潜入东厂,差点就被抓住了。”眼看皇后已经处于炸毛边缘,施尉麻溜的继续换了话题。 皇后干脆拗过身子,直接看去了珠帘之后。 这才是重点吧…… 明知道宋桥可能会来,麻烦你能不能一次性就把重点给自己说清楚啊! “似乎是想翻阅卷宗,结果直接去了地牢,也算他本事,居然生生找到了暗门,只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皇后默默的看着施尉,等下文。 反正都已经跑来和自己说了,就算是她不问,该知道的,照样会知道。 施尉本来也没打算卖关子,顺理成章的就接了下去。 “那晚白行远不在,宋桥也还在宫中,林燃现在基本上已经接手了大半的飞鱼部,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抓到了。”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后续。 “所以你在一边看着,就把人救了?” 施尉利索的点了点头。 “我正好那天也在东厂,看他鬼鬼祟祟的翻进来,就替白大人跟一会儿,不过看他似乎对东厂没什么恶意,碰到一两个守卫不过就是下药而已,没下死手,也不太熟里面的机关布置,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地牢。” 皇后颇觉诧异的看了施尉一眼。 “你没听到?” 难道说自家爹来说药童曾跟着袁沛的时候,施尉竟然不在身边? 还是说他终于良心发现的跑去跟着皇上了? “听到什么?”施尉显然还不知道涂相已经跟自家闺女通过消息的事,也没太在意皇后要说什么,伸手拨开了一点帘子,颇为安抚的看着皇后。 “我出手救下那位药童,他虽不信我是东厂之人,但对我提防之心少了不少,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我定会帮你问出他的身份。” 皇后:“……” 老大……不用了啊…… 再过几天他就该入宫了,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虽自己揉捏了? “现在他不在岳府,我在京中寻了一处地方让他养伤,大概岳齐川也在找他,东厂暂时还当那晚闯进来的人是西厂探子,暂时没有疑心岳家,过些日子,待我问出他到底所求何事,便会再去一趟东厂,将线索引到那件事上面去,届时白行远只会以为是西厂想要毁尸灭迹,便好查了。” 皇后突然觉得,这真是让人没有办法再愉快的玩耍了。 她好不容易逼得岳齐川没有办法反口说不来太医院。 现在你告诉我药童大爷在外头养伤,连岳齐川都没办法找到他? 找不到神医本尊,岳齐川入宫就是一个欺君犯上,傻子才会干啊! 她都已经预见到岳齐川大概在接到圣旨的那一瞬间,就会开始装病吐血眼看就要不久于人世的场景了好不好! “袁沛……” 想了想,皇后最后还是把消息透了出来。 白行远不知道,还能让他去查, 说不准还能查出些别的东西来。 这一位若是不知道,那就真的是一根彻头彻尾的搅屎棍…… 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那位药童,曾是袁沛的随侍,大概他也很想入宫,替他家主子要一个说法。”皇后颇觉疲惫的挥了挥手。 “你若想去栽赃西厂,就去弄乱袁沛的卷宗吧,药童大概想找的也是这个,至于其他的,你还是赶紧把他还给岳齐川比较好……” 第67章 受伤 就和施尉想的一样,宋桥几乎是踩着点的等着皇后说完话,就在外头恭恭敬敬的通传求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皇后总觉得这一次施尉躲藏时,没有之前那么利索。 “微臣叩见皇后。” 皇后稍微等了等,才出声示意青扇开门,放宋桥进来。 “什么事。” 宋桥似乎是颇显为难的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着开了口。 “王爷与穆青霜私下见面。” 飞鱼部管的事,要么是打打杀杀,要么是毁尸灭迹。 宋桥从来只需要给皇后汇报一下谁杀了谁,或者又是哪个倒霉孩子撞上枪口被灭口,什么儿女情长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事情,基本不沾边。 陡然接手监视后宫这一档子事,女人多,又琐碎,还偏生喜欢打擦边球,一句话根本说不清。 皇后默默揉了揉额头。 “私下见面?” 他怎么不直接说私相授受呢…… 就算是穆老将军再怎么豪放,也不可能教出来一个外孙女直接往男人怀里扑。 何况穆青霜溜出席在前,谢慎行在后,怎么可能会是穆青霜去投怀送抱。 宋桥默默替谢慎行补了一刀。 “王爷主动开口相邀。”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呢?” 或者她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到底应不应该让宋桥来看着后宫。 她都能想象出来,如果谢慎行有心,那该是一副怎么样风光旖旎的场面。 穆青霜根本就不是对手好么。 宋桥想了想,终于干巴巴的吐出了四字评价。 “详谈甚欢。” 皇后支着头,透过珠帘,一脸玄幻的看着宋桥。 亏得他能想得出。 大概是皇后的眼神复杂得太过于有穿透力,宋桥利索的把脑袋垂了下去。 “王爷对穆家有意,于皇上不利。” 皇后舒了口气,挥挥手让宋桥起来回话。 总算是能正常了。 “你何以见得王爷对穆家有意?说来听听?” 宋桥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王爷从前对穆小姐不假辞色,如今陡然青目,因为兵权。” 皇后从来都致力于朝堂之上那一点微妙的平衡,纵使穆青霜钟情王爷多年,一直待字闺中不肯嫁 皇后也从未因为这位昔年闺阁好友松过口。 谢慎行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一旦以皇亲的身份娶了穆老将军的外孙女,朝中的局面…… 大概要重排了。 “皇后不可心软。” 消息传来,说是王爷在见过皇后之后,黑着张脸直接就跑去找了穆青霜。 别说宋桥不清楚,就连白行远也猜不透皇后到底和王爷说了些什么,才刺激得谢慎行那么一个素来小心的人,做出这等大胆出格的举动来。 但这种事……皇后不说,做臣子的总也不能问不是? 皇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干脆赐了座,看着青扇过来给宋桥上茶。 “依你之见,本宫该如何做?” 白行远抽不开身,大概宋桥在来回话之前,已经私下找过白行远通过消息了。 否则也不会来得这么晚。 皇后不打算再和白行远浪费一次唇舌说这些事情。 自己才和谢慎行说了要早点成家的事儿,这孩子就跟自己玩这一手。 虽然说从前就防着谢慎行和穆青霜两只儿女情长,谢慎行也从来没表示出对穆家的外孙女有任何的兴趣。 但现在看来……简直就像在和自己赌气一样。 宋桥这回没有犹豫,掷地有声的回了皇后两个字。 “赐婚。” 皇后端着茶盏在手里暖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描着茶盏边沿的花纹。 赐婚是好事,只不过,给谁赐,赐给谁,才是大问题。 宋桥大概还在担心皇后为着和穆青霜从前的姐妹情谊心软,又有白行远千叮万嘱说一定要劝服皇后关键时刻决不能糊涂,斩钉截铁的又补了一句。 “无论是谁,王爷不可娶穆家女。” 皇后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换了个话题。 “大概现在传旨的已经到了岳府,岳齐川入太医院供职,你要加紧盯着,决不能出任何错漏。” 嫁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还不如不嫁。 即便谢慎行没有这一层身份在,皇后也不看好穆青霜这段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 宋桥微微冲皇后点了点头。 “请皇后放心。” 顿了顿,微微抬眼,宋桥坐得越发笔直。 “微臣请旨,皇后打算何时处置章炎。” 皇后轻轻笑了笑。 “有把握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果真是飞鱼部的风格,做事干脆利落。 宋桥一副“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居然还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应该”的愧疚表情,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的地砖。 “有西厂助力,十之*。” 纵使有谢慎行,毕竟贵妃已不在,区区一个西厂,不足为惧。 待章炎一去,柳清绝那点子算盘,根本就不够看的。 大概谢慎行也防到了这一点,尽力也在保全章炎,只不过柳清绝看在眼里,慢慢似乎也与谢慎行生出了些嫌隙来。 现下只差皇后出面,扣章炎一个名睁眼孙的罪名,到时候要杀要刮,落东厂手里,什么东西都得吐个干净。 皇后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靠在椅背上。 “不急。” 宋桥低声应了个是。 然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皇后,就看到宋桥猛的抬头,不光直直看向珠帘之后,甚至整个人都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往前冲了两步,又生生刹住脚步。 “皇后……” 皇后被宋桥一吓,差点没直接把手里的茶盏给摔地上了。 “发生何事?” 尽量把语气拗得平静,皇后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双手交握,指节甚至都有些被捏得泛白。 宋桥又往前走了两步,继而表情缓和下来,慢慢单膝跪去了地上。 “微臣失仪,请皇后恕罪。” 皇后轻轻舒了口气。 “无妨,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别说是宋桥,就连她,都听到了自己椅子背后,那清清楚楚的一声闷哼。 似乎还带着些气泡在空气中破散的声音,再然后…… 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皇后窝藏奸夫也就算了,居然还窝藏一个刺客当奸夫…… 这种事情传出去,简直就不让人愉快的生活了好么! 宋桥在退出去之前,到底又往皇后的珠帘后偷瞄了好几眼。 皇后几乎是门一关就转去了自己椅子背后,结果也 只在椅背上发现了零星几点血迹。 “你受伤了?”左右已经看不着人了,皇后干脆先把青扇召进来,打起珠帘,撤去屏风,又把宋桥还没动过的茶盏收拾了,还装模作样的批了一会儿奏折,才又重新把人清退。 宋桥若是起了怀疑,一出门就会着手布置暗卫,把书房围个水泄不通,施尉这个时候是一定跑不出去了。 左不过青扇不会特意朝着房梁看,有自己在屋里坐着,宋桥总不敢明公正道的搜书房。 施尉从书柜后头慢慢挪了出来,皇后仔细看了看,其实也只能看出来面色略有些苍白而已。 “救药童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一掌,无妨。” 皇后总算觉得,东厂养那么多暗卫,都不是全吃白饭的了。 下次再让白行远多挑一些,彻底绝了天卫溜进去的路子。 否则一个大活人视东厂皇宫的一干守卫如无物,没事儿就去东厂翻机密卷宗玩儿…… 脸都要丢尽了好么。 “那位药童那么厉害,你不让他帮你看看?”施尉受的是内伤,皇后总不能说是自己得了风寒来召太医。 “他给过我药,只不过中间掺了些慢毒,想来若是我对他不利,他便催动药性,也算互相有个牵制,那位药童……” 笑了笑,施尉白着脸摇了摇头。 “只是我若不当他面吃下去,他如何肯信我?” 皱起眉头,施尉撑着地,慢慢靠着柱子坐了下去,忍了半晌,才轻轻呼出口气。 “大概是他看我过了时候还未回去,催动药性,无妨,死不了。” 皇后瞥了施尉一眼。 “宋桥已起疑心,书房你大概是出不去了,不用想着本宫会带你出去。” 什么坐在轿子里混出去,这话是骗鬼么? 轿子里多了个人,别人发现不了,抬轿子的小太监难道还不知道? 施尉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 然后又抬眼看了皇后一眼。 “你不会是真的想给谢慎行和穆青霜赐婚吧。” 皇后:“……” 为什么人人都要问她这个问题。 她是脑袋抽了么? “本宫不认为,你现在还有闲心来管本宫的闲事。”冷笑一声,皇后最后也 没能看得下去折子。 “宋桥大概出去就会和白行远通消息,现在外面已全是暗卫,东厂一定会借机进来搜查一遍,皇后身边潜伏了一位刺客,这是大事。” 施尉闭着眼点了点头,又停了半晌,才冲皇后笑了笑。 “你放心。” 第68章 生疑 宋桥告退之后不久,白行远就领着一圈人过来,以书房光线太暗为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搜了个底朝天。 皇后就坐在旁边看着太监们一边擦桌子一边贼忒兮兮的四周看。 因为她也挺好奇的。 宋桥布置人手手脚够快,施尉又受了伤,自己还一直待在这里没挪窝。 丫挺的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在众目睽睽的眼皮子底下,真的消失不见了的? 就连椅子背后,皇后也偷着过去瞄了一眼。 居然连血迹也擦得干干净净。 “是微臣僭越,打扰娘娘了。”白行远难得有机会逃离那一群目光灼灼恨不得直接拿眼神把他扒光的大家闺秀们,太监们打扫完书房,他便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宋桥其实不太擅长和女人打交道,麻烦又啰嗦。 当然,狼女算个例外,不会说话,吃东西又不挑食…… 皇后轻轻咳了一声,干脆给白行远挑明了。 “为何带人来搜宫,本宫这里是有什么问题么?” 宋桥跑得太过于离奇,白行远领人来根本就没知会一声,皇后若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那才叫心虚有鬼。 白行远坐在椅子里,目光低垂,身姿笔直。 “宋桥怀疑娘娘房中有刺客,当时情况危急,怕惊动刺客,不敢擅动,以免惊了娘娘。” 皇后唰的一下就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迅速回身,往身后屋子看了一圈,才重新看向珠帘之外。 “刺客?书房为何会混进刺客?你……” 顿了顿,皇后努力把表情调整成受惊过后又有些后怕的感觉,还欲言又止的往周围看了看。 白行远默默摇了摇头。 “大概是宋桥疑心太过,为防万一,微臣敢问娘娘,在书房时,可有什么不对么?” 宋桥从不说无把握之事,他说皇后椅子后藏了个人,必然是听到了确切的响动。 只是屋顶上暗卫说除开青扇,并无一人在书房出入。 皇后在宋桥告退之后,立刻便召了青扇伺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就算是皇后有心想要包庇刺客,也做不到在一堆子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运出去啊…… 皇后似乎犹豫了半晌,才缓缓重新坐了下来。 “宋大人走后 ,并无异常,本宫没看到什么人,除开青扇和宫人,再无任何人进出书房,你可找到什么证据?” 好歹有个大活人曾今待过,房梁上也被窜来窜去的,皇后是真的想知道,东厂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白行远单膝跪了下来。 “微臣无能。” 皇后:“……” 居然一点都找不到么…… “还有一事,微臣不敢不禀报娘娘。” 皇后头疼的摆了摆手,让白行远起来回话。 “几天前,微臣发现有人欲夜探东厂,几次在周围鬼鬼祟祟,只是此人狡狯多疑,前几天都只在东厂外走动,微臣后来布下陷阱,本可以抓住,可半路突然有一蒙面人将那人救走,微臣无能,尚未发现此二人踪迹。” 皇后默默扶额。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知道。 半个时辰前,那人还在这儿呢。 “有线索了?” 东厂放在那儿,相当于是个活靶子,打主意的人多了去了,隔三差五说不好就有人夜探,西厂会派人,谢慎行会派人,说不好还有七七八八其他的人想进去转悠转悠,白行远见得多了,也不会什么小鱼小虾都往皇后这儿报。 只不过这一次,人没抓着不说,居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就像凭空冒出来,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简直就是提溜着自己的领子左右开弓猛扇东厂巴掌,丢脸丢大发了。 “微臣在西场的密报说,柳清绝最近忙于对付章炎,无法分心东厂事务,并无异动,至于王爷那边,也暂时没有消息,请皇后恕微臣无能之罪。”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无妨,你直说便是,既然能夜探一次,便有第二次,你加强提防,总能查到。” 白行远抬头看了一眼皇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脑袋垂了下去。 皇后终于皱了眉头。 “你怀疑夜探东厂之人,与本宫这里的刺客有关?” 事情太过于凑巧,前脚有人在东厂打了个转,后脚宋桥就在自己书房发现了有别人,就算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只怕换了自己,也会这么怀疑。 白行远若不将这些联系起来,那才叫奇怪。 白行远微微低头。 “微臣不敢。” 若 是真如宋桥所说,那刺客必定一早就在皇后书房。 若说是为了行刺皇后,为何在宋桥出去,只有青扇伺候的机会下,那人不动手? 更何况,这人好死不死还恰好躲在皇后椅子背后,若说皇后不知道有刺客这一回事,即便是打死宋桥,他也不会信。 只是皇后为何要包庇一个夜闯东厂还受了伤的刺客? 皇后长叹一声,伸手拂上珠帘,最后还是慢慢把手垂了下去。 后宫不得与外臣接触,上次出宫已是不得已,这是在书房…… “若说你不疑心,本宫也不信,事情太过于凑巧,只是本宫派人夜闯东厂做什么?想问什么消息,召你过来,还有你不会和本宫说的么?” 东厂是她一手扶植起来的,白行远这个暗主也是她看着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她怎么会不信? 白行远果断摇头。 “娘娘若问,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皇后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白行远说。 虽然她之前是不知道施尉去东厂转悠的事,但现在她是知道的啊…… 西厂虽然胆子大,但也不可能明公正道的把黑锅扣到自己这个正宫皇后脑袋上。 何况最注意西厂动向的便是东厂,但凡柳清绝有什么异动,东厂必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刺客在本宫书房,若不是为了取本宫性命,又是为了什么?”皇后一贯不怎么在书房这种公开的地方留什么机密消息。 消息要么烧掉,要么听完之后记住。 尤其在皇上偷了殿试试题之后,皇后举一反三,连带着自己的寝宫都收拾了个干净。 “凤仪宫上下你们最近也盘查得差不多了,可有找到那个偷了本宫解药的人么?”皇上拆宫时,别说宫人跟了一大群,就是昭明长公主,也是紧紧跟着,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死死的,想亲自动手偷解药,也要他有本事把暗格翻出来才行。 从白行远的角度来看,十有*是有人趁着皇上拆房子,浑水摸鱼偷了去了。 不管他认为是谢慎行教唆皇上把水搅浑,还是谢慎行就是单纯的想派人偷解药,总归不可能去盘问皇上。 皇后想了想,干脆替白行远再挑了个更匪夷所思的结论出来。 那刺客原本是躲在凤仪宫里,这会儿凤仪宫还在修缮躲不住了,便跟来了书房。 虽然说脑洞开得是大了点,但这还真是事实…… 白行远颇觉苦恼的皱了眉头,干脆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有几人,但都与此事无关,微臣用尽方法,尽管那些粗使的宫女俱已招认是受谁指使在娘娘宫中伺候,但无一人知晓解药之事,大概此事……” 顿了顿,白行远终于说了句良心话。 “应该与西厂无关。” 谢慎行是最想灭口的一个,但辛大人所泄密的试题并不多,皇后纵然要查,第一个也查不到他头上。 没有灭口的动机不说,就连青扇青萝都未必知道皇后暗格里藏的是初云散的解药,外人就更不知道了。 即便谢慎行想让西厂偷解药,来东厂才是最直接粗暴的方法。 “皇后觉得西厂可用,微臣也这么认为,现下西厂已有人不满柳清绝,娘娘是否考虑一下?” 皇后:“……” 所以说,合着白行远是觉得,自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刺客戏码,是为了除去柳清绝,借机掌控西厂,然后牵制东厂? “本宫不知刺客之事,至于有人夜探东厂,本宫也是今日才听得消息。”皇后觉得,若不是珠帘挡着,自己呈现在白行远面前的表情,一定是精彩纷呈,好看极了。 施尉向来就是想出现就出现,想失踪就失踪,什么时候出来,什么地方出来,自己可管不着。 惹急了,说不好人家一剑又捅过来。 皇后可不敢保证,那一剑下去,自己到底是死回去再和贵妃掐呢,还是就真的死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行远明显被皇后噎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还有一事,微臣派人监视岳齐川,昨日探子来报,说岳小公子身边那位药童,已不明去向,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拿手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声。 “在东厂监视之下,一个人竟然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本宫还能以为如何?” 大概在白行远心里,这笔账又得记在自己头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后想要包庇一个人,东厂自然查不到。 如此简单粗暴的推理,就和穿衣吃饭一样顺理成章。 白行远默默把脑袋磕去了地砖上。 “微臣无能,不能为娘娘分忧,请皇后恕罪。” 皇后看着白行远脑 袋顶上的小青冠,只觉得身心俱疲。 “罢了,白行远不日便要奉召入太医院供职,到时若那位药童没能随侍在侧,本宫准你们入岳查上一查,不过理由要编好一点,毕竟岳老大人还在,不要做得太过了。” 第69章 入宫 有的时候,白行远甚至觉得,大概这真的只是一场针对东厂和皇后之间关系的,精心策划出来的挑拨离间。 岳齐川前脚奉旨入宫,后脚东厂的人借故进了岳府。 再然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从岳小公子的院子书房里,居然还把正窝在角落里睡觉的药童给揪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白行远真心庆幸,不是自己亲自领的人。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刚发现药童不见了,皇后便下旨召人入宫,等岳齐川去了太医院,药童又莫名其妙的出来了。 皇后纵使要陷害东厂,也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方法,把自己也卷进去。 “皇上看重岳大人,本宫自然相信,皇上挑的人,是决计不会错的,如此本宫便将杏充媛和皇嗣 都交托给岳大人了。”入了太医院,自然不能再顶一个江湖神医的名号。 皇后让青扇去给皇上回话时,皇上还直夸了一通皇后贤德。 然后便一个大度,赏了岳齐川半天的假,让他往太医院收拾收拾东西,预备长期蹲守上阳宫。 纵使没去东厂打个转,在后宫里待了这么久,岳齐川自然之道谁才真正有话语权。 连太医院大门都没进,麻溜的就给滚进了书房给皇后请安。 “照看皇嗣辛苦,岳大人刚进宫,想必有些不惯,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来回本宫。” 岳齐川一身太医统一暗蓝色团花袍子,坐在椅子里,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皇后安安稳稳的开始喝茶。 谁先提起算谁输,钦点一个人空降已经算是开后门了,总不能她比岳齐川先开口,问那位药童怎么不跟着吧。 “能服侍皇上,是微臣的福分,照看皇嗣,是也是医家本分,微臣多谢娘娘抬爱。” 到底是在宫外待得久了,岳齐川牢牢坐在椅子里,嘴上说谢恩,表情还是一脸冷淡,感觉自己能来太医院还是给了皇后天大的面子一样。 随便换一个人,早就趴去地上开始表忠心了好么……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又带上了三分期许,以及三分“不愧是岳老大人的孙子,果真一点就通”的赞许。 “医者父母心,自然是应当的。” 她就不信,没了那位药童,你岳齐川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混多久。 就算是能瞒过皇上 ,还有太医院里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同僚。 即便有曹太医护着,毕竟能力也有限。 更何况看曹太医的样子,根本就是信了岳齐川便是实打实的神医,谁还能知道真正会医术的是那位药童? “你从上阳宫来,杏充媛一切可好?” 自打薛昭仪回了皇后说怀疑德妃欲对皇嗣不利,皇后就从此绝了自己再去上阳宫的念头。 躲还来不及,哪还有凑上去的道理? 至于德妃薛昭仪还有文鸳夫人那些人,反正有宋桥替她盯着,她乐得省心。 后宫里有人错了主意,难道还能有谁说她这个皇后管教不严么? 再管教严厉,也架不住有人心心念念要暗害皇嗣嘛。 岳齐川正打算去摸茶盏的手顿时一滞。 “一切安好,请皇后娘娘放心,充媛娘娘精神尚可。” 皇后慢慢喝了口茶。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果真是不懂医术。 连白行远都能查出来文鸳夫人意图换药,这都凑到面前看了,居然都没发觉什么错漏。 亏得自己还特意让薛昭仪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岳齐川微微垂了垂头,接着发呆。 “前次之事,着实让你受了委屈,不过也好,让你看看后宫,也是警醒你小心,千万不可大意,更不可错了主意。”想了想,皇后觉得,还是替东厂遮掩两句,好歹面子上能过得去。 “即算是有人暗害,你也要提防,现下你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充媛,以后这些栽赃嫁祸只会多,不会少,本宫能护你一次,不能次次都救得了你,这回万幸及时查明真相,下次若晚了一步呢?” 岳齐川抬起脑袋,看了一眼珠帘之后,终于又点了点头。 “多谢皇后教诲,微臣记住了。” 皇后便继续喝茶。 台阶已经搭好了,她就不信岳齐川不会顺着竿子往上爬。 “微臣蒙皇后恩典,初来宫中,一切尚未熟悉,若有错漏,还请皇后恕罪。”又发了半晌的呆,岳齐川才一副拟好了腹稿的表情,慢慢吞吞往外吐字。 “只是微臣在宫外惯了,太医院虽拨了个小太监跟着微臣,微臣总不习惯。” 皇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淡定等下文。 “ 微臣行走江湖,身边药童跟着微臣也有一段日子了,聪明伶俐,且与微臣也深为契合,不知娘娘可否开恩,赐他仍然跟在微臣身边?” 皇后笑了笑,把茶盏放去一边。 “说起来,那日你身子不好,急着出宫调养,本宫倒是忘了问,你身边那位药童,到底叫什么名字?” 慢慢磨嘛,总不能答应得太快。 所谓东拉西扯些七七八八的问题,这些事情后宫里的女人做起来最是拿手。 纵然皇后习惯了对着东厂处理朝政,这总是本能,丢不了。 岳齐川继续把脑袋低了下去。 “回皇后,微臣碰到他时,他连名字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微臣擅自主张,让他随微臣之姓,因当时微臣在齐州凤池遇到他,便取名凤池。” 皇后微微叹了口气。 “也难为他,小小年纪,受这般家破流离之苦。” 岳齐川便跟着也叹气。 “不过本宫倒是听说他武功不错,似乎不像平常人家的孩子,岳大人觉得呢?” 岳齐川一脸平淡的点了点头,进过一次东厂,不吐点东西来也不可能,会不会武功随随便便就能试出来,更何况上次他还说在宫内碰到了人,天知道是西厂的还是东厂的暗卫,用不着隐瞒。 “是会武功,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微臣在一群灾民中看到他晕倒在人群边缘,灾民中也没有人认识他,更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混到的人群之中,是受灾逃难还是被仇家追杀,都无从问起。” 皇后颇为沉吟的唔了一声,继而又有些为难的皱了眉头。 “先前已有人嫁祸你们谋害皇嗣,既然你已入太医院,又跟在皇上身边,本宫也不必瞒你,上次嫁祸你之人虽已找到,但幕后主使却未能抓住,此人一次陷害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 顿了顿,皇后语气越加犹疑。 “本宫自然相信岳老大人对朝廷的忠心,想必岳大人也是可以下保的,只不过那位岳凤池……” 皇后话用不着说满,岳齐川也能领会剩下的意思。 随随便便乱拣的人也好意思塞进宫中么? 何况就连你也不知道身份,万一是什么江洋大盗,一记起来身世在后宫里乱七八糟的开杀戒,你是用你自己这颗不值钱的脑袋担保,还是拿整个岳家给他陪葬? “凤池绝无二心,微臣 能够担保。” 皇后给的理由足够充分,相比之下岳齐川毕竟还是要嫩点儿。 这会儿干脆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岳大人可以担保?”皇后语气微扬,略微带了些笑意。 到底还算是给岳老大人留脸面,没把后面那句你凭什么担保给直接问到人家脸上去。 岳齐川终于理解,为什么自家爷爷在临进宫时,抓着自己的手说皇上好对付,不好应付的绝对是中宫皇后了。 “微臣对皇上忠心,凤池既为岳家人,必定也对皇上忠心。” 于是皇后越发笑得欢畅。 “既然有岳大人这句话,本宫便信你一回。” 她等的也就是这一句。 一个岳齐川不够,她看中的是他身后整个岳家。 “只不过兹事体大,本宫不能不小心,你既已在太医院供职,那位随你奉药的小太监,本宫依旧拨给你,明日便让凤池入宫,一同随你侍奉吧。” 岳齐川总觉得自己这个恩,谢得有些不太甘心。 “娘娘,白大人求见。”目的达到,皇后语气和缓下来,随意又问了些宫外的问题,便见有小宫女进来传话。 皇后利索的把岳齐川又赶回了上阳宫。 “人找到了?” 岳齐川语气中丝毫不见药童失踪的惊慌,皇后也就猜大抵岳凤池早已回了岳家,想必东厂的人扑了个空。 白行远脸色铁青的冲皇后行礼。 “微臣敢问娘娘,岳大人如何说?” 皇后颇觉诧异的看了白行远一眼。 “他向本宫请旨,请求本宫下诏同样招药童进宫侍奉,难道不是药童早已回去?” 否则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万一自己懿旨一下,岳家找不着人,这不是打他自己的脸么? 白行远黑着脸跪在地上,半低着头,直挺挺盯着自己面前的地砖。 “东厂昨晚盯了岳家一整晚,绝无人进出,而今天岳小公子一进宫,东厂人进了岳家,竟然在书房里找到了那位药童,微臣也不知他是如何瞒过东厂眼线进去的,不过岳小公子应当是不知情。” 皇后:“……” 合着岳齐川求自己准岳凤池进宫时,丫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这世上还真有胆子这么大的人么 …… 第70章 求封 “东厂的人一直盯着岳齐川,他知道药童不见了么?”相比起白行远东想西想,皇后更好奇的是…… 岳齐川是怎么笃定岳凤池就真的能在这一天顺利回来的? 他是不知道人不见了,还是即算是找不到岳凤池,他也有办法把自己给糊弄过去? 大概是皇后表现出来的惊诧和好奇完全超乎了白行远的意料,白行远回话时,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俩字来形容。 “微臣并未亲自前往岳府,不过据当时一直在岳府中的探子回报,岳小公子这些天,只问过几次药童的去向,且下人说并未见时,岳小公子也从未追究,更没主动提及要去寻找,似乎并不关心药童去留。” 皇后干脆又追问了一句。 “也就是说,一直到岳齐川进宫之前,他都不知道药童去哪里了?” 白行远默默想了想,颇为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若是进宫之后没人给他传消息的话……” 不可能传消息啊,进了宫宋桥一直亲自上阵全程跟着他,除了皇上皇后,就是一个青扇和他说过话。 皇后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是他先开口求本宫下旨召药童入宫伺候,他是不是原本就知道药童的去向,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顿了顿,皇后沉吟半晌,才微微摇头。 “也不可能,你说他曾问过药童的去向,大概他也发觉人不见了,为何还这般肯定?就连你们都找不到人,谁敢保证?” 施尉大概是会找个机会把岳凤池送回岳府,或者是直接告诉他自己回去。 只不过这两个人都受了伤,是怎么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混进去的? 不过皇后就是再脑抽,也不可能问白行远,岳凤池是不是受伤了,受了什么伤。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白行远,那天夜探东厂的鬼鬼祟祟的人是药童么…… 以白行远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的状态,难保不直接就觉得那人就是自己信不过东厂的忠心所以特意派过去的。 白行远默默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珠帘之后,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皇后:“……” 求你了这事儿真心跟自己没关系,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看着自己啊! “除非岳齐川早已知道药童去了哪里,否则为何敢这般肯定?” 白行远不说话,皇后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本宫已经派人去岳府宣旨,大概人下午便会入宫,你让宋桥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他们,就在皇宫里面,总不能一个大活人再无缘无故的丢了。” 白行远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请娘娘放心,宋桥已和微臣讲明,岳小公子和岳凤池,他会亲自看着,明面上不好惊动,派的是从前跟在曹太医身边伺候的福公公,此人在太医院里侍奉已久,不会出错。”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前几天薛昭仪来回本宫,你们上次抓了偷换杏充媛安神药的宫女,还没过几天,便又来了,这回胆子更大,直接打算偷换太医抓好的药包。” 咳嗽一声,皇后慢慢喝了口茶,又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斜斜靠在椅子里。 “本宫倒是忘了问了,上次东厂抓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左不过也不是第一次赐座,皇后才赐了白行远起来,青萝就已经自动自觉的上了杯茶,连带着还端了碟新制的点心,一并放在小桌子上。 “这是微臣的疏漏,上次之事,文鸳夫人还未来得及下手,便被岳小公子被抓的消息惊了回去,微臣只怕打草惊蛇,虽然已有些物证,但到底还没动手,便只作并未发觉文鸳夫人之意,抓的宫女其实与暗害皇嗣并无关联,只不过是章炎放在上阳宫的心腹而已。” 皇后:“……” 她就说,怎么文鸳夫人能这么蠢,明摆着已经抓了一次换药的法子了,居然这会儿还敢换汤不换药的再来一遍。 闹了半天是以为抓着一个顶包的,就以为自己撇清了? 真当后宫里的人都是傻子。 “这会儿薛昭仪防得严,皇上又天天宿在上阳宫,文鸳夫人虽有心下手,但碍于岳小公子新入宫,皇上恩赐有加,曹太医又随侍在侧,寸步不离,没有机会,只不过薛昭仪……” 顿了顿,白行远偏了偏头,斟酌半晌,终于还是碍着皇后护着薛昭仪的态度,把话说软了一点。 “有些奇怪。” 皇后抬手揉了揉额角,又是一声长叹。 “薛昭仪最近是奇怪,明明守着个皇嗣,却总在后宫其他地方走动,也不似从前那般对杏充媛尽心,是吧。” 白行远利索的点了点头。 “皇后圣明。” “那是因为,薛昭仪怀疑暗害皇嗣之人,是德妃。” 后宫里的事情,本来就没必要太藏着掖着,何况不过是个昭仪的事儿,就是把皇嗣折腾没了,总算是皇上现在春秋鼎盛,当不得什么大事。 “德妃现下和淑妃奉旨协理六宫,一旦薛昭仪起了这个心思,哪里还敢放心把暗害皇嗣之事往上回?上次本宫无意间路过上阳宫,薛昭仪才找了机会,和本宫说明。” 从上次宋桥来回自己,谢慎行和穆青霜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就能知道,这人还没能完全从杀手模式调回家长里短,估计薛昭仪这些个小心思,简化到他嘴里,最后再和白行远说的就是: “薛昭仪怀疑德妃某害皇嗣。” 她连文鸳夫人都没能查到,自然也编不出所谓德妃指使文鸳夫人谋害皇嗣这等逻辑。 东厂既然已经确定了是文鸳夫人,自然也很明白德妃没存谋害皇嗣的心,白行远说不好也就是当笑话听了那么一听,根本没往心里去。 这会儿东厂若是觉得薛昭仪可疑,说不好连带着还得把她划去文鸳夫人一伙儿里,日后要再论起来这事儿,那就难得说得清了。 白行远嘴角抽了抽,楞了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 “微臣明白了。” “其余的倒也没什么,不过皇上身边的小德子,死得不明不白,总归是御前的人,东厂也得快些给出个交代来,还有,皇上是怎么想起来会来书房偷试题?这件事本宫谁都没告诉,就连你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是试题外泄,皇上想去博美人青睐,难不成那位美人还有些心胸,不喜好诗词歌赋,专看策论?” 宫里的事情,拖得时日久了,便再没人记得。 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哪怕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只要皇上不记得,还有谁会去想着查死因? 现下小乐子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范狗腿扒牢自己的大腿,两只在后宫里都能直接横着走,谁不上赶着巴结,哪会再提一个死人? 就算是没有施尉提醒,皇后也总觉得这事儿大概是出自谢慎行的手笔。 章炎久居后宫,又有朱氏提携,还深知自己脾性,能猜到自己放置试题的锦匣在哪里,不算难。 白行远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一件一件慢慢回。 事情牵扯太多,东厂也是花了些日子才理清头绪。 “微臣怕京城里暗桩行踪败露, 不敢太过于插手查聚贤楼,不过幕后的老板的确是王爷的心腹,只不过王爷平日甚少出现在聚贤楼,那位心腹又是王爷早先信任过的人,当年被王爷赶出王府之后便再不与王爷来往,东厂也查了许久,才查出聚贤楼与王爷的关系。” 顿了顿,白行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还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只不过前些日子在聚贤楼里红极一时的婉儿姑娘,倒是有些本事。”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娘娘可还记得,当日在聚贤楼内,皇上想见婉儿姑娘一面,是哪家的公子出来拦阻?” 皇后顿时就有种想扶额的冲动。 那时候她光顾着看皇上挨揍有多丢脸,秦政之是说了有两家公子的名号,好像当时喊人来揍皇上的是贺大人家的独子来着? 好在白行远也没打算凑在这个时候和皇后出考题,问完之后便自顾自的往下说。 “当时大理寺丞家的独子贺欣然把婉儿姑娘送去了家中,过后也不知那位婉儿姑娘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惹得贺公子和兵部侍郎家的老三高琨为了他反目成仇了。” 皇后默默的在心里替白行远补足了四个字。 红颜祸水。 “最后又是谁抱得美人归了?” 白行远微微抬头,目光往皇后书桌上溜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往珠帘的方向看。 “皇后不妨猜猜,是谁赢了?” 白行远说得轻松,皇后也没真心去猜,随口便说了个高公子。 若说是贺欣然,倒是也有可能,毕竟这会儿查泄题案,还得刑部和大理寺一块儿合办,谢慎行未雨绸缪,先往大理寺那儿安插人手,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不过那时候皇上已经偷了考题,以谢慎行的性子,必定人是早就安插好了,不至于等到那时候再下手。 剩下兵部,就更好说了。 往尚书家里安插人手,费工夫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区区一个侍郎,高家老三又是出了名的不往朝堂走,倒是合情合理。 “皇后英明,只不过大概娘娘还不知道。” 稍稍停了停,白行远笑得越发讥讽。 “为了那位婉儿姑娘,高三公子还打算亲自入宫,来求皇后娘娘给他赐婚,封婉儿姑娘一个品级呢。” 其实东厂得到的消息,在赏花宴上,高公子就想求皇 后恩典。 只不过皇后身边气压实在太过于低,又只在宴上稍稍沾了沾座儿,走了个过场就退了席,高琨又被自己寻着说话绊住了脚,人没找着机会而已…… 第71章 身份不明 皇后都觉得自己有点气乐了。 高公子不懂事,难道高侍郎也跟着不懂事? 一个来路不明酒楼里唱曲儿的,领回家去好吃好喝供着不就结了。 高家又不缺这几间房子。 再觉得喜欢,赏她一个侍妾的名份,至不济还能有侧夫人,至于还要上表朝廷,纳为正室不说,还非要求个封号? 别的不说,高琨说得好听,别人叫他一声才子,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连闲职都没有的白衣。 如果说要娶的那位是个世家贵女,皇后倒是能考虑一下,冲着女家的面子给个封号。 问题是现在就一个唱曲儿的,你倒是凭什么? “娘娘觉得,试题泄密一案,究竟牵扯到了谁?” 高琨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但一旦被提到明面上来说,皇后又不能真的把实话说了。 白行远默默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围魏救赵最好用。 皇后一楞,继而摇了摇头,又冲白行远笑了笑。 “不妥,总算也是老臣了,如此究竟伤心。” 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件正事就是召集群臣商议全国选秀。 而后皇后临危受命,朝政上就没皇上什么事了。 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个老臣好歹都是看着皇后长大的,又有涂相撑着,皇后便也缓了缓手。 白行远的提议是不错,总归是故意放出来的蛛丝马迹,想查出什么结果来,还不是自己这个皇后说了算。 只不过要除的人里,高侍郎还轮不上号。 “你说那位婉儿姑娘有些本事,不会就单指这一个吧。” 白行远眼界一向高得离谱,迄今为止别说娶妻生子,身边竟然连个侍妾都没有,寻常女子绝难入他法眼,想得他一句评价都难,更别提称赞。 那位婉儿姑娘若只是一时狐媚迷了高琨的眼,向皇上请旨又是他自己私下拿的主意,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自然不止。”白行远大概也能猜到皇后会这么问,微微往前倾身。 “东厂接到的消息,是那位婉儿姑娘,曾今与贺公子私奔,俩人已经跑到京郊了,最后是被贺家和高家的家仆联手才在京郊渡口边堵住了二人。” 皇后忍住自己想要扶额的冲动。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 然还真能看到活人私奔。 世家小姐的眼界本来就高,高门公子那就更高了。 虽说宴饮节庆时或者能惊鸿一瞥的见上一面,能不能看的对眼就得另说。 纵使能看对眼了,谁家不是高门大院一堆子人走来走去? 就算退一万步说,那两只情投意合的真的能躲过所有人的耳目,又能混出京去,皇后就不信,这两只能安然撑过一个月。 住客栈是不会要看身份路引,若是运气好,大概租个小小的房子也不会引来盘查。 但左邻右舍不是死人啊…… 猛的来了一对年轻的又不怎么通晓世事的男女,说不好搬进来的当晚就得有邻居过来问问家长里短。 能不能编圆谎暂且两说,就算是编圆了,第二天衙门就得人来登记人口在册。 高门大户的一早发现闺女儿子不见了,通缉令寻人帖早发去了每个俩人可能去的地方衙门。 普通人家花不起这个银子,但俩人的合婚帖呢?没有衙门发的婚帖那就是要拖出去浸猪笼的好么。 私奔是技术活啊…… 不懂事的小姑娘年轻公子没概念,难道大理寺丞家的公子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 那位婉儿姑娘到底是许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才勾得贺欣然把人从高家拐跑? “这件事高公子知道?”皇后不死心,又追着问了一句。 知道自己情投意合的意中人居然和别家男人私奔,还能冒冒失失跑来宫中给那位可能已经是残花败柳的货色求一个名分,这得是多真的真爱…… 还有多大的冤大头? 白行远难得颇觉讥讽的笑了笑。 “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过后竟然对婉儿姑娘越发殷勤,倒是和贺公子再不往来了。” 皇后:“……” 这大概不是光漂亮就能做到的事了。 “高侍郎也知道?”还不死心的皇后挣扎着继续往下问。 白行远颇为光棍的点了点头。 “这位婉儿姑娘就住在高家,高侍郎对她评价颇高,甚至连与贺公子私奔之事在人追回来之后就再不置一词,甚至还让高夫人送了一套首饰给婉儿姑娘,说是……” 顿了顿,白行远吊足了皇后胃口之后,才默默往下接了一个足够让皇后吐血三升的词。 “压惊。” 皇后:“……” 去他娘的压惊啊! 在她听来,这分明就是那个婉儿姑娘勾引贺公子不成,转而就把人家贺公子卖了之后,继续在高家蹭吃蹭喝还要蹭名分啊摔! 迷倒一个高琨也就算了,居然连高侍郎一块儿栽进去? 她还真是老少通吃不挑食啊! “所以微臣说,那位婉儿姑娘,是个角色,且东厂去查她身份时,竟然什么都查不到。” 很多东西,皇后也只能憋在心里想一想。 什么残花败柳什么老少通吃什么挑逗勾引,都不是能够从一个大家闺秀嘴巴里面说出来的话。 白行远也就很体贴的继续自己往下接了下去。 “倒也不是什么都查不到,只不过微臣总是觉得,能查到的消息,都是对方想让东厂看到的。” 那位婉儿姑娘从出生到入京,所有信息都太过于完整,完美得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对劲。 平常人家这些普通日常用不着的东西,谁不是缺东少西的,哪有那么全须全引的信息? 简直就像是过后特意做出来留给人查似的。 东厂往能查到信息的地方去问过,倒是真有一位婉儿姑娘,也真的随父亲入京,理由也真的是投亲。 只不过那位正牌的婉儿姑娘,早在上京途中,就一个不小心,给遭了山贼。 神奇的是那群山贼竟然没有劫色,只抢了财物,再把父女俩人杀人灭口,最后推落山涧毁尸灭迹。 东厂本来也就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去山涧底下搜了搜。 结果居然人品爆发的给找到了那位活活摔成了烂柿子的婉儿姑娘她亲爹,以及因为体重比较轻,被挂在半空中书上被生生饿死的婉儿姑娘本尊。 虽然说看脸是有些认不出来,但衣饰物品都对。 尽管谢慎行在进京时还先斩后奏的替朝廷剿灭了几窝山贼,打劫婉儿姑娘本尊的那群山贼也赫然在列,但总有人数一多,便总有一些漏网之鱼。 东厂查得细致,这些消息竟然也慢慢拼凑了出来。 “真正的婉儿姑娘,早在进京之前便已遭了山贼,父女二人尽数殒命。” 东厂查得辛苦,但到了白行远嘴里打了个转,再说出来便也轻描淡写了。 “只不过时间身份都对得丝 丝入扣,即便微臣查尽那位真正婉儿姑娘家中众人,也查不出京中这位姑娘的身份,现在贸然请人入京指正,只怕也做不得数。” 皇后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连私奔这种事情都能忍得下去,身份是假的又怕什么? 那就不是个事儿。 “是谁指使山贼杀了真正的婉儿姑娘?还有,婉儿姑娘上京寻什么亲?” 查不到那位凭空冒出来的人的消息,从本尊身上大概也能挖出些有用的。 若说山贼打劫不是巧合,那么正牌婉儿姑娘入京的所谓寻亲,大概也是人为的结果了。 白行远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娘娘圣明,只不过东厂过去之前,那位真正的李月婉家中曾起过一场大火,所有东西被烧得干干净净,连隔壁邻舍都被烧去大半,按说李家已无人居住,房屋失火之后,不会有人再去整理。” 顿了顿,白行远慢慢挺直背脊,垂眼看着面前的地砖。 “但当地官府似乎也太过于勤勉,邻舍说,失火第二天,便有官差过来,将失火房屋整理干净,所有被烧毁之物尽数丢弃,东厂赶去查看时,竟然连一片被烧过的砖瓦都看不见,若非地面有烧过痕迹,而那块地方又空了出来,微臣也想不到那是李月婉所住之地。” 白行远说得委婉,但皇后也不至于蠢得到了家。 哪有官府会去这么上赶着的讨好一个连人都不在的空屋子? 分明是上头有谁施了压。 只不过那位李月婉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炮灰,死了便死了,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把她原先的住所一把火烧掉? 还是说这位本尊,竟也有些不可告人之事藏着掖着? “从官府便好查些,想必你也有些眉目了。”轻轻呼了口气,皇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有线索总比凭空冒出来无迹可查要强。 纵使查不出这位冒牌货的来历,查出来本尊也是好的。 否则那么多灾民那么多炮灰,找谁不好,凭什么偏偏找她? 白行远谦逊无比的点了点头。 “容娘娘再给微臣些时间。” 皇后便放心了。 白行远倒不会轻易给承诺,一旦这么说,必定是有了眉目了。 第72章 流产 真正出了事,其实皇后第一反应还是去找白行远。 连自家爹都得排第二,那位连皇上都使唤不动的天卫……皇后自认没那个本事。 他不来添乱已是万幸。 更何况宋桥现在把整个后宫围成个铁桶似的,大概连只公耗子都跑不进来,何况现施尉受了伤? 十有*这人已经麻溜的跑去安置岳凤池的地方躲着养伤,等风头过了再入宫才是最好的选择。 皇后提心吊胆等了几天,没能等到东厂卷宗无故被神秘人士翻乱的消息,着实松了口气。 不出来就好,否则她还得费神怎么去和白行远圆这个烂摊子。 再然后,皇后觉得,她入宫之后的第一件错事,是错估了皇上的作死能力。 第二件……就是低估了天卫大爷的……搅局能耐。 还没等皇后一口气松完,宫里就传来了,让皇后潜意识里最想看到的,而在表面上又最不肯承认的消息。 杏充媛,流产。 江湖神医才被抓进东厂,就被爆出了岳老大人孙子的身份,又光明正大的从东厂完好无缺的走了出来,继而被皇后懿旨亲封入太医院供职,再被皇上钦点照看皇嗣,风光荣宠堪比以往受宠的新晋美人。 再然后就出了流产之事,一时之间人人眼睛尽数全都给盯在了岳齐川身上。 薛昭仪一大早就跪在了凤仪宫门口,叩头喊冤。 彼时皇后还在上朝,听到青扇把消息报进来时,第一反应居然想把所有人都轰出去,问问看这事儿是不是施尉下的手…… 她是猜人不在宫里,但给他下毒的岳凤池还在宫里蹲着,说不好施尉也只能在宫里待着。 待着待着手一痒,杀个人灭个口,栽个赃嫁个祸,不是分分钟的事? “皇后娘娘,臣妾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自打娘娘把人交给上阳宫,臣妾如何对待杏充媛的,这整个后宫都是知道的,只差没把自己的主殿让给她了,每日充媛妹妹的饮食药饵,都是经由好几位太医验过了,才送到充媛手边,屋子里摆的东西也是一样,香料一概不用,每日花房送来的花卉,也都是太医说不伤胎,臣妾才敢往充媛妹妹房里送,衣料被褥都是拣最好的料子,为怕充媛妹妹碰上磕伤,屋里连个花瓶都没有,昨儿德妃娘娘还来瞧过,都好好的,晚上也没事,太医还说,充媛妹妹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现下胎像渐稳 ,臣妾想着,这是好事儿啊,本想着今天一早来给娘娘贺喜,可哪知早起用过早膳,充媛妹妹就觉得身子不爽,再接着就肚子疼了,太医也没了法子……” 薛昭仪跪在凤仪宫门口时,皇上还在赖床。 等皇后匆匆回来,皇上已经被精乖无比的青扇恭恭敬敬的请去给修缮好的凤仪宫定夺最后的细节完善。 各宫各院寂静无声,皇上也没折腾得翻天,大概是还没收到消息。 难得后宫里第一只大肚子母鸡也没了,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炸毛,薛昭仪一头哭,皇后一头就在想,到底是现在就让皇上知道呢,还是撑过了过年再告诉皇上比较好。 这事儿和薛昭仪十有*是扯不上什么干系,又不是笨蛋,她摆明了把人交给薛昭仪,等于是甩了个烫手的山芋过去,但凡出了点什么意外,第一个找的就是她。 闹不好薛昭仪比自己这个皇后还要紧张杏充媛的安危。 “这几天谁来过上阳宫,谁接触过杏充媛,你好好想一想,本宫既然将人交予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皇后摆摆手示意薛昭仪起来说话。 在宫门口就跪了一早上了,一进殿没开口继续又跪,皇后只觉得自己低着头脖子疼。 “昨天下午德妃娘娘来过,今天上午文鸳夫人来过,再然后就是……” 默默往上看了一眼,薛昭仪狠了狠心,还是说了出来。 “不过德妃娘娘和文鸳夫人都只在门外看了看,问了问太医充媛妹妹的情况,其余的便也没了,这会儿德妃娘娘已经把充媛妹妹身边的服侍的宫人都着人看了起来,淑妃娘娘带着人查看充媛最近的饮食药饵,臣妾私心想着,德妃娘娘到底是来看过充媛妹妹的人,总是不方便,但这话……” 她是怀疑德妃,可也没证据,只不过自己私心揣度而已,妄议妃位是大罪,上次皇后没有怪罪,这一次谁又说得准? “臣妾疏于照顾,以致皇嗣折损,是臣妾之罪,还请皇后娘娘降罪于臣妾。” 出事归出事,薛昭仪倒还真没慌乱到哭得乱了分寸,抹完了最初跪在凤仪宫前洒的那几滴小眼泪后,这会儿回话倒是有条不紊。 “此事未必与你有关,再有心照顾,也防不住小人暗害,你起来便是。” 微微叹了口气,皇后最后还是示意薛昭仪先回宫待着。 “虽说本宫信你,但到底人是在你上阳宫出的事 ,你也不宜插手,这些天便在宫中待着吧。” 本还想借着照顾皇嗣有功,把薛昭仪提一提位份,晋为夫人。 看这个情形,只怕还得再缓一缓。 青扇在书房守着皇上,青萝送薛昭仪出去,顺带替皇后把白行远召来见驾。 虽是在凤仪宫中不宜见外臣,但皇上霸着书房,皇后可不敢拿这等还没任何头绪的公案去触皇上的霉头,也就只能从权了。 “是你干的么。”一时之间寝殿之内宫人退尽,皇后微微侧着头,听了听确实没了其他声音,才冲着房梁轻轻说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并没有人回答。 皇后反倒愣了。 若是施尉做的,以他的行事风格,这会儿必得和自己过来说上一声。 但若不是他…… 总不能是东厂。 要论谨慎,宋桥居第二,东厂也没人敢称第一,守着个监管后宫的差事,出了这么大个事,明面上要追究起来,他第一个难逃其咎。 莫说宋桥不会私自动手,即便要私自动手,也不敢不来过问自己的意思。 何况白行远说是让自己不能留杏充媛,但到底自己也没明着挑明态度,他便也不会下手。 还是说,真的是文鸳夫人,居然能够逃过东厂耳目,真的能对皇嗣下手而且还成功了? “娘娘,宋大人求见。” 自从发现天卫这种神奇的物种存在之后,皇后就养成了看奏折时把所有宫人都遣散的习惯。 反正奏折这种事情是机密,即便遣散宫人,也不会太过于引起人怀疑。 皇后自言自语的声音够轻,青扇守在外面倒也没听见,只不过敲门的时机太过于巧了,还是把皇后小吓了一跳。 “传。” 定了定神,皇后转身坐去了珠帘之后。 “如果你要回本宫杏充媛流产,那便晚了。” 林燃接手飞鱼部还欠了个时机,宋桥入宫觐见依然还穿着一身飞鱼部主的官袍,恭恭敬敬跪在丹阶之下。 皇后听薛昭仪絮絮叨叨足足叨了一个时辰,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刚赐了平身便抢在宋桥之前开口。 “你在后宫,本宫只问是谁做的。” 大概是来之前和白行远通过气了,宋桥一开口,皇后只觉得一阵恍惚,下面似乎站的不 是那位严谨刻板的宋大人,而是气场以温和著称的白状元。 宋桥说: “娘娘想要是谁做的?” 好意是可以心领的,但是她好歹也是皇后…… 皇后想要废一个嫔妃,还至于费这么大的力气么? 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分分钟就把人杖毙不就得了? 后宫有皇上孜孜不倦的努力,早就没几个人还能把规矩记全了。 只不过是人太多,皇后事太忙,她懒得整治而已。 否则在皇后眼里,就是前贵妃朱氏的礼仪都学得和个筛子似的,更遑论别人。 “你直说便可。” 顿了顿,皇后抬眼扫了一眼珠帘之外站得笔直,只差把无趣俩字刻在脸上的宋桥。 “还是说,你觉得有些不太好来和本宫回禀,所以才会去问白大人的意思?” 宋桥微微躬身,双手垂在身侧。 明明是很放松的姿势,被他一做,就连皇后都下意识的身体一僵。 “微臣不敢。” 皇后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 “说。” 她还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宋桥似乎是大松了口气,利索的就把白行远千叮万嘱一定要缓和说来的答案,爽爽快快的报了出来。 “岳凤池。” 皇后当场就要给跪了。 这就不用再说了,她都能猜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岳家和一个宫女又没仇,和皇嗣更没仇,岳齐川没理由去害皇嗣,岳凤池是袁沛从前的随侍,就 更没理由了。 能让他这么干的,十有*是那位在宫里随心所欲惯了的天卫大爷…… 只是不知道这货到底是许了岳凤池多大的好处,才能让他这么铤而走险,就在东厂眼皮子底下动手。 不过她该夸赞一下施尉么? 总算还能知道借刀杀人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臣妾错了,昨天居然没能更上新…… 臣妾忏悔,今天双更,大爷们请尽情享用 沈阿花大爷!!!!!! 啥都不说了~~~ 臣妾已经躺平了~~~是煮是炸您说话…… 臣妾绝无怨言嗷嗷嗷嗷嗷嗷嗷哦啊~!!!! 爱死你了!!!!! 其实昨天本来是计划好要更新的…… 结果…… 结果……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昨天一大早,清早五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赶六点半的高铁去青城山 再然后……老娘真是脑子抽了啊!!! 为毛要去后山不去前山啊! 为毛老子要去爬后山啊! 为毛还是爬上去不是坐索道啊! 老娘到底脑子有多抽啊!!! 爬山爬台阶已经累成狗了 原计划是赶四点半的火车回成都,晚上还能更个新 臣妾票都买好了啊!!! 结果……………… 路上大堵车…… 别说我赶四点半的车赶不上,同车赶五点半的哥们儿都一块儿和我改签了 改签票是十点钟啊!!! 姑凉们你们没看错啊!!! 十点钟从青城山回成都啊! 没东西次啊!嗷嗷嗷嗷嗷!!! 累成狗不算,还饿成狗啊!!!! 所以…… 昨天回到成都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到住的地方,是十一点 满大街找吃的,找到十一点半 等洗洗刷刷完毕之后…… 妥妥的十二点半了…… 所以…………咳咳咳咳…… 大爷们还是今天看双更吧…… 昨天更新臣妾真的做不到啊嘤嘤嘤…… 第73章 黑锅 皇上痛失爱子,皇后震怒,严令彻查后宫的消息,从宋桥走出书房的那一刻,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盯着杏充媛的人多,但谁下手了,谁成功了,都是个未知数。 人是在上阳宫里出的事,即便是皇后再不想追责薛昭仪,也得意思意思责难几句,把整个上阳宫都封掉,一干人等不能随意进出。 “皇后知道岳小公子会对皇嗣下手?”宋桥收到的消息,是文鸳夫人和岳凤池同时向杏充媛下手,只不过文鸳夫人终究在药理上不如岳凤池精通,没得手而已。 所有证据东厂都保留了一份,只是秘而不发,就等皇后一句话。 宋桥依然不太擅长和皇后回这些女人之间明争暗斗的话,最后坐在皇后书房里的,依然是被临时从东厂挖出来的白行远。 “为何你觉得本宫会知道?”就连自家爹都警醒过她,皇嗣不能留,皇后明面上拍着桌子把一干后妃骂了个狗血淋头,实际上也还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要批的折子一本没落下。 朝政上的事情那么多,殿试最后的三甲名单眼看着就要定下来了,薛老大人领着一帮子老臣在翰林院里每天吵得是天翻地覆,哪有功夫管后宫里一个嫔妃流产?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的,哪天再怀上一个不就结了? 反正皇上春秋鼎盛,又正是爱玩的年纪,说不好这会儿早就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在宫外把孩子都养得能打酱油了。 “本宫纵使不想要那个孩子,但也不至于做得这般明显。” 大概是书房里地龙烧得太旺,皇后莫名其妙就觉得有些上火,连带着说话也不如平时和缓。 生母位份太低,那个孩子纵使生下来了,最后也不会被人看好。 一旦有高位妃嫔生下皇子,就没那孩子什么事了。 即便是从小养在身边,到底也不是亲生骨肉,谁能保证会是个什么光景? 白行远微微低头,隐去嘴角笑容。 “是微臣僭越,请皇后恕罪。” 相比起那个话出口留三分的皇后,他果然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小时候涂家嫡出的小姐何曾这般小心翼翼? 即便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了,从来都是大哭大笑的爽烈性子,穿得花团锦簇,生得又粉妆玉琢,即便是坐在最角落里,也能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只不 过自从被先帝钦点进宫伴读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她露出那样的直爽的表情了。 纵使再骄纵,在皇宫里,也得收敛了性子。 “只不过这件事,皇后也要早下决断。” 只有早早做了决断,才好知道,到底要往哪个方向去查。 若皇后不知情,或许是岳家想借这件事向皇后示好也说不定。 皇后轻轻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窝进椅子里。 “林燃那边如何了?” 宋桥接手飞鱼部时日不浅,里面盘根错节的势力,就连宋桥都只能力求平衡,不能真正完全掌控。 陡然来了个林燃,人又年轻,还长了那么一张好说话的娃娃脸,需要些时候压服人心皇后也能理解。 至于后宫这边,白行远一直提防章炎,宋桥反倒容易下手。 白行远默默起身,又给跪了下去。 “微臣请皇后恕罪。” 皇后利索的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了。 东厂那档子事还有什么好恕罪的,当初给了那么大的权给白行远,这会儿她早已料到了结果。 要知道那么细致做什么? 她只要确定,东厂是她牢牢捏在手里可以放心用的就行了。 至于过程如何,她不感兴趣,也没那个功夫。 “飞鱼部副主雷擎于三日前,暴毙身亡。” 皇后饶有兴致的瞄了一眼已经归座的白行远。 “你不知道?” 真是简单粗暴的办法。 但也最奏效。 死人总不能来和他争位,还能杀鸡儆猴。 只不过是不是白行远默许了,才是重点。 白行远微微倾身。 “请皇后恕罪。” 那就是不知情。 别说白行远,既然他都请了三次罪了,那大概是连宋桥也不知情了。 皇后轻轻笑了笑。 “不妨,既然他已经准备好了,那本宫这几天就能宣章炎了,你们也等了不少日子了,都备好了么?” 章炎留在宫中始终是个祸患,皇后也不太喜欢有人随时在她身边虎视眈眈的感觉。 虽然说早点除去比较好,但还有什么是比私纵手下玩忽职守以至于皇嗣没了这么大的借口来得浑 然天成? 虽然说施尉私自和岳凤池达成协议借刀杀人,但岳齐川已经摆明了把岳凤池纳入岳家范围,日后便是再说他与袁沛关系匪浅,岳家的金字招牌也牢牢扣死在他的身上了。 到底是岳家纵容家仆干出来这等无法无天的事,岳老大人只怕是日后在皇后面前都再也说不出么硬气的话来。 “飞鱼部那边你们都没人发现林燃动手?” 别说日日蹲在东厂的白行远,就是皇后也能猜到林燃最近是要整治飞鱼部,借此立威。 但他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挑谁动手,大概宋桥也不会那么好心去提醒他。 说是带着他熟悉飞鱼部,十有*是把人往那儿一扔,生死由他去。 活下来了,自然是顺理成章接手一部。 活不下来,那就是他没本事,也怨不得旁人。 只不过林燃下手太狠,远远出乎白行远意料。 下手太狠之人不好辖制,大概白行远和宋桥起的都是这个心思。 只不过没心肝也有没心肝的好处,只要能为我所用,管那么多过程做什么? 就这一点上,皇后倒是心挺大。 白行远默默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 “先前林燃进飞鱼部,并无异常,虽有些受排挤,但不到几日,便和飞鱼部上下打成一片,并无异常,对雷擎更是异常恭敬。” 虽说凭空冒出来一个人硬生生挤进飞鱼部,即算是宋桥没有亲自送他过去,飞鱼部里也着实议论好几天。 只不过林燃实在长了一张纯天然亲善的脸,平时说话又太过于人畜无害,若不是他自己主动和皇后提那么一句,皇后大概也会被第一印象给糊弄过去。 东厂补充暗卫也实属平常,飞鱼部倒霉催的副主大概到死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只不过他下手时,微臣其实就在左近,林燃并不知情,本来他可以在雷擎毫无察觉之时下手,但他偏生在最后一刻故意惊醒雷擎,点住穴道之后,再下重手,一掌击毙,毫不留情。” 皇后轻轻皱眉。 嗜血虽然不是什么坏毛病,但杀手讲究的是个快准狠,拷问才需要这一套所谓折磨时让人内心恐惧达到极致的把戏。 何况林燃并不需要从雷擎那儿得到什么消息。 必然是他猜到白行远会在旁边看着,才故意做出 这等姿态,一是表功,二也是显示他能够胜任之意。 做事拖拉又好大喜功,这在东厂不是什么好习惯。 白行远大概也不是觉得辖制不住林燃,只不过是觉得此人或者没那么好用。 “你提点他一下,实在不行东厂也不缺他这一个,飞鱼部还有的是其他人,过了这一阵子再挑也是一样。” 毕竟是挑了半天才挑出来的人,又在飞鱼部勉强站稳了脚跟,能耐是有,只不过性子还是不稳。 白行远默默应了一声。 “还请娘娘稍后几天,皇嗣一案,微臣自会安排妥帖。” 皇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顺带还拿了茶喝了一小口。 白行远这话的意思,就是到时从美人宫中不起眼的小太监,到高位嫔妃宫中的小宫女,大概都会一应俱全的过来把一干涉案嫔妃指证出来,最后牵扯出某一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异己分子来背黑锅。 至于章炎,出了这么大一摊子事,东厂自然会将他指使那位背黑锅的宫嫔谋害皇嗣的一应证据准备齐全。 到时候皇后只需要拍着桌子疾言厉色把人骂一顿,再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本宫念你伺候已久于后宫有功,便免你死罪,贬为庶人逐出宫去就行了。 从东厂出来的,被逐出宫去,说得好听是免了死罪,但真的有人能够活着走出东厂? 不过是面子上说得好听一点而已。 “至于岳凤池,既然皇嗣已除,你让宋桥盯着他一些,别让他再生出什么事端,再去查查,到底他为何动手,是否岳齐川授意,又或者是岳老大人授意。” 再折腾,也有岳老大人这块牌子在面前挡着,皇后不想直接撕破脸,何况已经有了背黑锅的苦主,卖个人情也就是了。 “剩下的,本宫自会召他问话。” 话已经回得差不多了,那位婉儿姑娘的事虽说是有了进展,但到底还没查得十分确切,白行远便也不想拿着这些没确定的事情来让皇后心烦,应了一声后便起身告退。 反正十有*和王爷得扯上些关系,只不过顺着线把下面的关系理上一理,算不得什么惊天的大消息。 第74章 互掐 其实殿试放榜倒是没朝廷什么太大的事了。 一应规矩都是一朝一朝传下来的,安顿好了高中举子在京中候缺,再下来就只要等春日宴了。 最多也就是三甲骑马游个街,接受一下喜闻乐见的群众围观,不需要皇后操太多的心。 至于前三甲到底取谁,取完了谁排第一谁排第二,有薛老大人一力主持,皇后最后只需要拿朱批划个圈也就完了。 “有些意思。”能进殿试的人本来就不多,卷宗薄薄一小沓,皇后随随便便就翻完了。 虽然说状元没他的份儿,但秦政之到底挤进了探花。 最后把卷宗发回试院时,皇后只给了四个字评语,就再没过问。 状元之位太过于显眼,三甲之外又排不上号露不了脸,榜眼上不上下不下,还得被状元提防挤兑,最安全无害的就是探花。 皇后总觉得,秦政之似乎是故意把文章写得稍稍差了那么一点,好不那么显眼。 “皇后娘娘,单凭文鸳夫人一人,如何敢起这个心,也做不了这么周全,那药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混进充媛妹妹的饮食之中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妾以为,文鸳夫人背后必有指使。” 东厂安排是东厂的事,皇后难得在后宫里疾言厉色一回,德妃淑妃几乎是拼了老命在后宫玩命的挖,生怕漏过一丝蛛丝马迹。 动静盛况空前,力度远远超越了上次陆美人与王爷有私情。 内务府拍皇后马屁,把皇上压榨得干干净净,凤仪宫早已修缮完毕,德妃淑妃借着查谋害皇嗣之事,隔三差五就跑去皇后宫中回话,连带着薛昭仪也一块儿跟着来。 左不过朝上暂时无事,皇后乐得一边发呆一边听她们在下面闲磕牙。 “嫔妾也是这么觉得,单凭文鸳夫人,必定不敢做这等谋逆之事。”德妃话音刚落,薛昭仪就紧跟着附议一句,一边说还一边瞄了一眼德妃。 皇后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臣妾这些倒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总病着,也没能多去看看充媛妹妹,真是可怜人。”淑妃其实就是跟着打个酱油,若不是薛昭仪一天三趟往她宫里跑,死活把她拽出来,她现在还打算继续病下去。 查出来一个陆美人和王爷之间的私情还不算教训? 上次好歹是皇后出面一力把消息压了下来,又及时拉了个倒霉催的垫背,消息才 不至于传得太过于难听。 这一回……天知道这位杏充媛腹中的皇嗣是怎么来的,淑妃是查怕了,生怕一个查出来皇嗣并非龙种,那篓子就捅大了。 在淑妃的理念里,一个才人都能和王爷暗通款曲,龙种是假的又有什么稀奇。 薛昭仪恨铁不成钢的轻轻叹了口气。 从前她总当是德妃一力排挤淑妃,生怕她抢了皇嗣去,所以淑妃不得不暂时忍让。 现在看来,倒是淑妃转了性子,真的不想掺和…… “能接触杏充媛的就只有贴身宫人和太医,再来就是上阳宫中伺候的宫女太监,昭仪妹妹看重杏充媛和皇嗣,把偏殿守得滴水不漏,就连臣妾去看,都只能站在门外远远看上一眼,若非出事,臣妾是真想不通,还有谁能接近杏充媛。” 上位嫔妃还在这儿,又有皇后戳着,德妃说话时,薛昭仪不敢插嘴,只恨得咬碎一嘴银牙。 德妃说的是实话,她根本没处分辨。 只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就微妙了。 “是嫔妾失察,请皇后恕罪。” 德妃话音刚落,薛昭仪立刻麻溜的跪去了地上。 虽然说已经和皇后请过一次罪了,但多请几次,总不会出错。 “只是嫔妾虽然年轻,却也知皇嗣事大,不敢疏漏,皇后娘娘看重臣妾,将充媛妹妹交予上阳宫,臣妾自然不敢轻慢,难道人在上阳宫中,臣妾会这么愚蠢,引火烧身?” 薛昭仪私心疑心德妃暗害皇嗣,一应事务不敢往德妃那儿回全了不说,还私自求见淑妃下话挑拨,又在宫中动用自己人脉暗自查访,后宫统共就那么点大,涉及皇嗣之人又只有那么多,德妃自然早已知道。 只不过气归气,终究薛昭仪没有犯什么大错,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妹妹这是说什么气话,本宫并没说你什么,更何况妹妹是皇后娘娘钦点的人,自然是能放心不会出错的。”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 德妃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 三句话不忘把火往自己身上引,生怕自己不替她出头。 终究还是太过于谨慎,眼界不宽。 “本宫能让你们来说这些话,已经是明白你们忠心,断不会害皇嗣,好好的来回话,你们两个倒吵上了,本宫是有那么多空闲,来听你们嚼舌头根子的么?” 摆摆手让薛昭仪起来,皇后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笼着袖子看戏的淑妃。 “德妃最近是忙于看着修缮凤仪宫,后宫之事插手反不如你,你觉得如何?” 虽然说德淑二妃,一个管东六宫,一个罩着西六宫,但淑妃前阵子称病,修缮凤仪宫的差事,内务府一天三趟只能去烦德妃,剩下杂七杂八的宫务,淑妃就是再躲懒装病,也得帮着处理。 德妃大概是没什么功夫去管皇嗣,除非是从前就埋下了人,只等一个机会动手。 但若要问最近谁管事,还是得淑妃来。 还在神游物外庆幸自己没卷进来的淑妃陡然听得皇后点名,着实还楞了一下,才拗出一副扼腕叹息的表情。 “臣妾只是帮着德妃姐姐处理些杂事,不知道那么多,何况上阳宫本里充媛妹妹的一应药食,是内务府直接拨,经太医验过之后才会给充媛妹妹用,臣妾可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哪里会有错 漏,让文鸳夫人钻了空子。” 皇后便又看向德妃。 东厂做事不会出什么差错,自己要保岳齐川,那东厂必然已经把岳凤池那点子证据抹得干干净净,再帮文鸳夫人把罪证留齐全。 只要德妃往下查,必然就会在文鸳夫人那儿查出一应与章炎关系。 到时候只怕就连文鸳夫人自己都会以为是她下手杀了皇嗣,等她认了罪,顺理成章灭完口,再把黑锅往章炎脑袋上扣也不迟。 现下德妃认不认为有幕后主使不重要,只要薛昭仪认定有幕后主使,死命往下查,总有一天能把章炎牵出来。 皇后不喊停,德妃总没胆子自己就说不查了。 毕竟是后宫里的第一个孩子,不查个底朝天,谁能说得过去? “依臣妾看来,只怕文鸳夫人是下足了功夫,私自换药的小宫女是一早就在上阳宫里伺候,平日里只做些杂物,本也不管东偏殿的事,但阴差阳错杏充媛搬来之后,竟被派去了东偏殿的扫撒,臣妾也不知到底只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薛昭仪摆明了在怀疑自己泼脏水,人又是在上阳宫里出的事,德妃自然是咬死了这一点不松口。 那小宫女寻死不成,被拷打了几日,早把自己和文鸳夫人之间的关系招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怎么换药,药从何处来,如何趁太医不防偷偷往杏充媛屋内摆的花上熏混了麝香的香饵都吐了出来,实在是再没得招了。 薛昭仪为保清白,自然是一力保全那位小宫女性命。 德妃为留人证,也没下死手。 文鸳夫人早已被看管起来,一步不得离开自己宫室,更不得与外界联系。 只不过现在是看薛昭仪和德妃谁能掐得过谁而已。 “那小宫女自两年前便被拨来上阳宫伺候,杏充媛挪来上阳宫,嫔妾只怕伺候人手不够,又看那小宫女平日做事稳妥,便拨了她来,仍管打扫,平日里连屋内都进不去,之用看管院子,嫔妾又如何知道她与文鸳夫人的关系?” 薛昭仪张口就把德妃堵了回去,倒是没再说嫔妾冤枉了。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杏充媛有孕实在出乎意料,那小宫女是几年前就在上阳宫里伺候,谁能想到有今日之事?纵使未卜先知能知道后宫中宫人有孕,也不能料到本宫指谁照看,若说是蓄意,也未免太过了。” 私心下来,皇后总归是更偏一些薛昭仪。 毕竟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有动力往下去查幕后主使。 再者总有薛老大人在,皇后也不能真拿薛昭仪怎么样。 德妃低眉顺眼应了一声皇后圣明。 “文鸳夫人暗害皇嗣,此事已证据确凿。”稍稍坐直身子,皇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皱了眉头。 “只不过此事牵连过大,本宫不记得文鸳夫人精通药理,若说背后无人指点,本宫也是不信的,现下你们还只查到是谁传递,那药到底从何而来,是从宫外私自递进来,还是从药房偷拿的,本宫没听到一句有用的。” 皇后话说得够重,德妃淑妃连带薛昭仪一块儿趴去了地上,齐声请罪。 “本宫不想听废话,若你们没查清楚,就不必再来凤仪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感谢莫莫妞儿赏雷!!! 啥不说了,团子已躺平,来吧!!! 第75章 私生女 皇嗣之事,文鸳夫人是第一个倒霉催被拉下马的。 紧跟着皇后便下令杖毙一干在文鸳夫人身边伺候的宫人。 平时与文鸳夫人来往过密的宫嫔也没能幸免,降位贬为庶人弃置冷宫,后宫里顿时便又去了一批。 淑妃死活把自己摘了出去,日子还算好过。 剩下以德妃为首,身边有薛昭仪盯得死死的,配上整个后宫弥漫着的肃然之气,端得称得上是剑拔弩张。 从文鸳夫人房中搜出不少与外界私递消息的证据,条条皆指暗害皇嗣,还有不少戕害其他妃嫔的话锦上添花的往文鸳夫人头上踩一脚。 皇后顺理成章的就把章炎召来名正言顺的痛斥一顿,私通嫔妃谋害皇嗣两条罪名死死扣下来,当场便下了逐出东厂的诏书。 “做得不错。”上一次是章炎跪着,白行远被骂。 这一回掉了个个,章炎跪得战战兢兢,连喊一声冤枉的功夫都没有。 皇后骂完直接就把诏书从珠帘子后面甩了出来,东厂暗卫紧跟着把人押出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白行远一直等着章炎被押远了才站起身来。 “皇后谬赞,此乃微臣本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四妃缺两个,现在连夫人都缺了一个,杏充媛没有皇嗣傍身,谁还会搭理她? 自生自灭大概撑不过两个月。 大概连九嫔都要缺了。 过了年,后宫又得重新大封一次。 果然还是要从底下那些个美人才人里面挑些身家清白的上来充数。 皇后对皇上的审美一贯不抱希望。 尤其是对身家清白的良家闺女的审美。 入了九嫔就在看到皇上的几率上和进了冷宫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没人再敢怠慢了而已。 宋桥做事皇后一贯也放心,他说章炎在后宫里的势力清得差不多了,那必然就是差不多了,剩下点小鱼小虾慢慢来就行。 “高公子还是想来求皇后恩典,娘娘见不见?” 章炎归宋桥管,虽然说宋桥不太会回这种话,白行远也不打算皇后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 毕竟事情都过的差不多了。 皇后抬头往下瞥了一眼。 “他还没死心?” 最近收到的消 息时高琨想着法子想进宫来面圣求恩典,只不过被东厂今天找件事绊住,明天又被 那位婉儿姑娘撒娇得脱不开身。 整个一副在温柔乡里被吞没了智商的样子。 皇后还当过阵子他就能自己死心了。 以那位婉儿姑娘的心性,大概还看不上一个小小侍郎家没职位的白丁夫人之位。 白行远默默摇了摇头。 “容微臣说句僭越的话,要让高公子死心,只怕难。” 皇后:“……” 救命她一点都不想和一个没了智商的情圣说话啊! “查清楚了么?那位李月婉,到底是什么人?” 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成迷的好处就在于,那么一个和翠花一样烂大街的名字,皇后竟也生生记住了。 查不出冒牌货的信息,好歹查一查本尊,勉勉强强也能算得上知己知彼。 白行远似乎是颇为尴尬的停了一下,抬眼飞快的瞄了一眼珠帘之后,又低低把脑袋垂了下去。 “微臣请皇后恕罪,才敢说。” 皇后反而还呆了一会儿。 白行远虽然说平时也一口一个请罪请罪挂在嘴边,但从来都是先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笃定自己不会怪罪,才意思意思请个罪走个过场。 这还是头一遭拿不准该不该和自己说。 果然还是先前觉得自己不信任东厂的后遗症么? “本宫既然让你查,又有什么是你说不得的?” 皱了皱眉头,皇后端了茶盏,心不在焉的拿盖子拨了两下茶叶沫子,又把茶盏放回了桌上。 “从来本宫也不曾因为你回什么话怪罪过你,何来请罪一说?” 白行远于是越发纠结了。 “微臣并无对娘娘不满之意,请娘娘放心。” 顿了顿,似乎是下了老大的决心,白行远才再次开口。 “只不过这次微臣所查,最后……” 话到嘴边,最终还是给咽了回去。 “不过娘娘不必太过担心,或者只是有奸人暗害,东厂并没查清,微臣会再着人去查一次。” 皇后:“……” 所以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啊! 你再查一次是没关系,可天知道高公子哪天会脑袋抽了跑来宫 中请旨,到时候自己是应呢,还是不应呢? 应了甩朝廷脸面,不应打高侍郎耳光。 好歹也要自己先知道了这位姑娘是个什么人,才好下决断吧! 皇后实在是表情太过于纠结,白行远深吸一口气,终于换了个稍微委婉一点的说辞。 “那位李月婉,邻舍都说在家养得甚是金贵,言谈举止皆不像普通人家女儿,爹娘也甚是疼爱,平日完全不敢违拗其心意,至于是谁传书托知县照顾……” 白行远终于抬头,没再躲避,目光直直看向珠帘之后。 “虽说知县的确每次收到书信之后都将书信烧毁,但东厂依然在知县家中找到一枚信物,大概是用于传信之时使用。” 皇后觉得,幕后主使决不能是谢慎行。 平时那些幺蛾子,十件事里得有八件是谢慎行闹出来的,从没见白行远这般不爽快过。 白行远深吸一口气,纠结的吐了两个字出来。 “涂相。” 皇后突然很庆幸,自己刚刚把茶盏放下了。 否则她非得被惊得砸了手里的东西不可。 居然查到最后是自家老爹? “微臣本是疑心是有人主使,陷害涂相,那枚玉印虽是涂相所有,也的确是京城聚宝斋出的孤品,不可能仿制,但若说有人从涂府偷印,也未可知,只不过……” 顿了顿,白行远口气越发和缓。 “微臣僭越,曾派人去涂相家查看,那块玉印,曾是涂相家中珍藏,若说要盗去,着实困难,除非是……” 剩下的话就不用白行远再说了。 好歹也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又是国丈,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直接就往涂相身上下黑手? 除非是涂相自己下手。 皇后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何。 为何涂相要不远万里去照看一个无权无势的人? 若说是什么故人之女念及旧情倒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只不过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涂相没有理由要藏着掖着。 又或者说那位故人是从前罪臣,但罪臣之女也不至于流落到这种上头还能有个养父母的境地。 白行远越发尴尬,轻轻咳嗽一声。 “微臣不敢。” 皇后几乎是在白行远话音刚落的瞬间,立刻跟着就赏了个说 字。 事情牵扯到自家爹身上,皇后总不至于要怀疑自家爹都帮着谢慎行一起篡权。 更何况涂相贵为丞相,闺女又是皇后,朝堂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何必在一个小小侍郎身上下这么重的功夫? 要么就是有人暗害,要么就是不小心留下了什么把柄。 自己家中的事,总要自己关上门来解决。 不管是什么天大的把柄,都不能落到外人手里去。 涂相所保的,是那位真正原版的李月婉,大概是把李月婉掉包之人先自己一步,查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利用这个身份。 “东厂查到,涂相年轻时曾有一次奉旨出京,下江南代天子巡查水事,或者是那一次遇到了一位姑娘……” 其实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少年郎年轻气盛,京中见惯了世家贵女,偶然见到江南温婉系列的女子,简直就和吃腻了肥肉陡然见到清粥小菜一样新鲜。 但再一时糊涂也抵不上高门规矩。 涂相最终也没把那位女子接进京来。 涂夫人大抵也知道,只不过那位女子总不能上京再找人,便也由着涂相明里暗里往那边多照看些。 总也算弥补一些亏欠。 皇后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太够用,乱乱的,纷纷杂杂转什么念头的都有。 连带着白行远再说的话,也只不过是入了耳,具体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竟是半点也没听得下去。 自家爹从来在京中都算是痴情的典范。 家中除了涂夫人是连一个侍妾都没有。 标准的妻奴属性。 哪怕涂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没嚷着说非要纳个妾生个儿子。 突然之间凭空就冒出来一个私生女…… 皇后觉得,她倒不是没能接受自己多了个妹妹 而是这个正版妹妹根本就已经死在山崖之下了好么! 东厂查了半天最后只能查到这里。 自家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闺女不说,这会儿居然进京寻亲的居然还是个冒牌货?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那位李家小姐,其实是姓涂?” 皇后楞了半天的神,最后才讷讷的挤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 白行远还以为皇后依然沉浸在自家爹居然敢在外面偷吃的愤怒中不可自 拔,立刻紧跟着安慰了一句。 “娘娘放心,京中那个毕竟是假的。” 皇后沉默半晌,最后竟然颇为诡异的笑出了声。 “白爱卿,依你说,高公子当真进宫求封,本宫大概封那位婉儿姑娘一个什么品级好?” 第76章 冒牌货 就和白行远很少还没开口及先请罪一样,皇后其实也从来没叫过他白爱卿。 白行远下意识的就直接打了个寒颤。 “若是本宫拂了高琨的面子,必定高侍郎面子上过不去,再下来,你觉得,涂相会不会亲自进宫来给本宫求恩典?” 高侍郎对这位冒牌货如此礼遇,十有*是知道她和涂相的关系,爱屋及乌,还当是卖了皇后一个人情。 就算是原装的来了,皇后都未必会真的认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 更何况来的是个冒牌货。 再者…… 为何那位原装货好端端的会突然动了上京寻亲的念头? 自家爹还没老糊涂,必然在李月婉家乡做了妥善安置,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会保证那一家子终生衣食无忧。 至于进京当二小姐? 开什么玩笑,京城是那么好进的么? 单靠两条腿走进来? 别的不说,光她生母当年与涂相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相授受这一条,就够那位婉儿姑娘在 府里被唾沫星子喷死了。 不是门当户对,高门大户哪有那么好待的? 纵使自家老爹想护着,那也是护得了一时,保不住一世。 那些每日里的琐事,府里下人谁看的不是涂夫人的脸色。 难得送上门一个巴结讨好的垫脚石,必定是趁着涂相不注意的时候往死里踩。 左不过无亲无故,母家又无权无势,谁还管你是死是活? 说得好听那是如夫人含辛茹苦将女儿抚养大,对涂相情深意重。 要说得难听了,这都过了十几年了,谁知道你那女儿是怎么来的? 即便是你当年真的怀过涂相的种,谁知道你是不是过后又怎么样了? 安安稳稳待在江南才是上策。 什么进京寻父,一朝人上人,那都是骗人的。 高门贵户哪有那么容易站得稳。 皇后是仗着母亲家中亦和涂家门当户对,又是涂家唯一的小姐,嘴巴甜人也乖,规矩行动堪称典范,这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李月婉动身之前,见过什么人,能查到么?” 十来年都窝在那个地方不动,突然就嚷着要上京寻亲,若说没人挑唆,那才叫见了鬼。 何况高侍郎又是怎么知道李月婉和涂相的关系? 连她这个嫡小姐都没瞒得死死的。 涂夫人或者会知道,但必定也是帮着自家爹把消息死命往下压。 这种事情,本身对涂相的声誉就会有损,谁会大着心的承认自己年轻时在外欠下风流债,又狠心把人家孤儿寡母扔下十来年不管? 只不过房子都被烧成了灰,想查只怕难。 即便是邻居,毕竟也只是知道或者有人路过,有人来找而已。 更多的谁会有闲心去打听这么详细? 白行远轻轻摇了摇头。 “微臣无能,虽问过邻舍,也查问过知县,但毕竟是李家家务事,都只能知道大概,若说有人,的确是有人来过,李月婉动身前两个月,李家的确曾有人路过,又病了一场,借住过一段时日。” 皇后唔了一声,示意白行远继续。 住过一段时间倒是比惊鸿一瞥要好查一点。 但也只会好那么一点点。 “据说是个年轻人,话不多,名字微臣查过,是假的,瘦,白,大概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不常出门走动,且住了半个月便不告而别,过后李月婉便动身上京了。” 皇后微微低头,拿手指揉了揉额头。 “一次都没出过门,谁都没和那位年轻人说过话?” 一住就是半个月,说除开和李月婉就没再和别人接触过,谁信? 又不是那种民风淳朴犄角旮旯大山里面的朴实人家。 好歹也是临街的小铺面,人来人往,邻家大娘随随便便跑来串个门,再说上一句哎哟这小哥好俊,还有什么话是问不出来的? 就普罗大众的八卦能力而言,皇后一贯觉得,不比东厂这种暗搓搓的要来得效果差。 那种殷切又带着善意的笑脸,根本就没办法甩脸子啊! “说是远房亲戚,但到底也没人信,只不过街坊邻居没有人去拆穿,虽然说李月婉长得不错,但到底也没有那么好的底子能有这么一个表哥。”白行远回忆起来的时候,多多少少脸有些黑。 据东厂回报来的那位探子说,邻家大娘一听说他自称是那位小哥的亲眷,几乎是一脸惋惜的差点没把探子也拖家里小住个几天了。 大娘的原话是: “啊哟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哟,前阵 子又冰灾闹得那么大,背井离乡的多了,什么表哥啊,换了是我,我也得留住啊,生得多俊啊,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哥,月婉到底是有福气的,依我看啊,月婉这么娇生惯养的,比那位小哥还是比不上哟。” 若不是奉严令不打探出来点消息,那就只要脑袋回来就行了的话,东厂那位倒霉催的探子几乎是 下意识的想直接上轻功跑回来。 邻家大娘家也有个闺女。 长得…… 和个炊饼子似的。 “叫什么名字,邻舍就不知道了,画像到底不准,只不过……” 白行远只觉得,自己回这一次话,大概得把自己这辈子的墨迹劲都用完了。 查出来的结果一个比一个糟糕。 先是京城好男人涂相被爆出风流韵事,还有了个罪证流落在外现在寻上门来找爹了。 再然后,就是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教唆那位李月婉上京的人,竟然穿的是东厂的料子? 这不坑爹呢么! 皇后倒是镇定了,再大的消息,也大不过私生女来的劲爆。 懒洋洋的扫了白行远一眼,皇后揉完额头,顺势拿手撑着脑袋。 “栽赃到东厂头上了吧。”的 即便是白行远,也不过是掌管一个暗部,剩下的还有章炎上蹿下跳的搅局,东厂的衣服料子虽然说见的人不多,但到底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 随随便便仿个暗花刻个牌子。 蒙内行是蒙不到,骗个寻常老百姓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们最多也就知道料子好坏,谁还能真正分得清云丝锦和蜀锦的区别? 左不过都是摸起来滑滑的料子光光的一看就是上好货色。 按理说东厂也的确是最容易查到这些消息的人。 白行远微微低头。 “皇后明鉴,东厂并无不臣之心。” 皇后一脸大度的挥了挥手。 “无妨,此事涉及本宫家中私隐,东厂知不知情,本宫都信你。” 皇后管着东厂,谁那么不长眼的敢去查皇后母家的事? 不过是一点栽赃嫁祸,皇后还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就把整个东厂都翻个底朝天。 章炎已去,剩下一个西厂不足为惧。 只是不知道幕后那 人把这种陈年旧事翻出来做什么。 就算是封了号又能怎么样? 有皇后一日,还有谁敢拿这事弹劾涂相不成? “微臣已逐一查过,邻舍描述过的那位少年的长相,东厂并无此人,西厂微臣暂时无法细查,娘娘打算如何?” 把赃都栽到东厂头上了,就是再往下查,也查不出什么了。 也无法确定就真的和谢慎行有关。 毕竟他盯的是皇上的龙椅,还有不少人盯着皇后的凤印呢。 摆明了这事儿是冲着皇后来的。 还没等皇后皱完眉头,青扇已经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娘娘,涂夫人进宫给娘娘请安。” 皇后猛地就给站了起来。 外命妇虽说无事不能时常进宫,但好歹涂夫人也是个二品诰命,母家又和已故太后沾了些亲。 这些年虽说碍着自家闺女是皇后,说不得要避个嫌。 但打着请安的名头进来,也不是说不过去。 皇后生生忍住自己想把珠帘掀开的冲动,往前走了两步,又轻轻退回了椅子边。 白行远下意识往门边看了一眼,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娘娘事忙,微臣不便打扰。” 顿了顿,白行远退了几步,终究还是抬了头,看向珠帘之后明黄色的身影。 “娘娘不必着急,祖制不可违,若娘娘觉得烦忧,微臣与涂大人挑明便是。” 即便是涂相想要补偿,总也不能补偿一个冒牌货。 皇后几乎是下意识的直接拦了白行远下面的话。 “不可,没有本宫之命,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 这些年针对皇上和自己的动作,虽说是多,但要真正抓到把柄却着实不容易。 幕后一个谢慎行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没在明面上的也多了去。 好不容易对方送了这么大一个活口到手边上来,皇后也不肯这么轻易就把人灭了口去。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从死人灰烬上面挖消息要容易。 白行远便又看了皇后一眼,才默默低了头,应了个是。 彼时皇后已重新坐了下来,整整衣摆,把青扇唤了进来。 “请母亲到凤仪宫中稍坐,本宫这便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臣妾想问 妹纸们到底想要白大人是男主,还是天卫大爷,还是王爷?????? 投票吧妹纸…… 臣妾现在也很为难啊…… 白大人都这么萌了嘤嘤嘤捂脸…… 第77章 补偿 “母亲知道了?” 即便是内命妇,也不宜在宫中待的时间过长。 皇后也便没再废话,青扇奉完茶,便单刀直入直接问了出来。 涂夫人算是正式入宫,看闺女倒在其次,给皇后请安才是重点,一身命妇朝服穿得中规中矩。 “本以为不会进京,你爹也打算让她就在养父母家生活终老,没想到终于还是知道了。” 轻轻叹了口气,涂夫人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叹息着摇了摇头。 “从前瞒着你,怕你小,一时不防说了出去,后来不说,是觉得总归不会进京,何必说出来与你添堵,见不到的人,索性不知道心净,总归是当年的事了,那位姑娘生下女儿后便血崩而死,你父亲对此也总觉得亏欠她许多。” 皇后便没把东厂的消息全说出来。 一是凤仪宫中到底人多眼杂,说太多了,万一一不小心传到幕后主使耳朵里,反而不好。 二来……大抵父亲还会觉得是自己从中作梗,见不得多个妹妹,不信现在那位婉儿姑娘是冒牌货事小,说不好还会觉得是自己查知消息,下手暗害。 东厂引得李月婉入京寻亲的事情,只要父亲去查,简直就是一目了然昭然若揭,这顶帽子一扣下来,虽然说不至于父女翻脸,但疑心总会生上许多。 她能信白行远,涂相难道能信自己? “母亲打算怎么办?” 皇后特意没问涂相的意思。 就算再怎么大度,终究这也算是涂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涂夫人拍了拍皇后的手。 “人都已经上京了,我还能怎么办,左右还是看你父亲的意思。” 皇后终于没能忍住,皱了眉头。 “父亲的意思,该不会是真的要女儿封她一个夫人?还是名入族谱?又或者是赐她黄金百两,独府而居?” 涂相总比高侍郎要懂事一点。 封夫人那得要夫家娘家都是高门世家。 名入族谱摆明了是在甩涂相耳光。 至于独府而居?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昭明大长公主和寥寥无几的几个郡主有这个待遇好么! 涂相家的嫡小姐都没有被封郡主的荣宠,更别说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私生女了。 涂夫人紧跟着又叹了口气,换成看向皇后时的目光悲 天悯人了。 “母亲知道你为难,只不过你父亲的意思,总也要好好补偿一下婉儿才是。” 皇后生生咽下一口老血。 “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补偿这位婉儿……” 顿了顿,皇后几乎是咬着牙把妹妹俩字从齿缝之间磨着挤了出来。 “只是即便是她从小养在涂府,母亲大度,给了她亲娘一个如夫人的位置,也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二小姐,母家出生寒微,虽说嫁给高侍郎家的公子勉强配得上,但也若说要入宫请旨封个诰命……” 其实不用皇后把话说得全,涂夫人自己也知道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诰命夫人要真有那么容易就封,岂不是京城大街上一块招牌砸下来,都能砸中一个夫人了? “若是高家公子和那位婉儿姑娘真的情深意重,女儿是可下旨赐他们完婚,只不过这品级之事……” 一个侍郎家里白丁公子娶亲,倒是没有非得高门女子不可,纵使他想娶,只怕人家姑娘家还不乐意嫁,赐个婚还能说是一段佳话。 但封个诰命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哪怕涂相亲自过来,皇后也打算咬死了绝不松口。 涂夫人默默低了头,低声叹了口气。 “还有一事,虽说父亲或许觉得是女儿容不下这位新妹妹,但说出去,总归是高大人家看着涂家的脸面,愿意迎娶妹妹,只不过这件事事关婉儿妹妹的清誉,母亲是不是总也要和她说一说?” 掉包可以说是自己派人干的,但私奔……那双腿总长在她自己身上,千真万确是抵赖不掉。 总不能涂夫人顶着个嫡母的名头,对顶着涂家闺女名头的女儿,连这等事情都不闻不问吧…… 若说高侍郎为了讨好涂相,特意把消息给封了,这也不可能。 私奔闹得那么大,两家家丁一块儿出城捉,动静也不小了,涂相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消息到了自家爹那儿就打止了,根本没往自己亲娘耳朵里传。 否则以涂夫人的脾性,眼睛里还能揉得下这么大一粒沙子? 皇后话音刚落,涂夫人那依然悲悯中还带着三分忧伤的表情顿时楞了一下。 “女儿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只不过闹得挺大,贺家高家两家都被惊动了。” 皇后顿时放了心,总不能让她当 女儿的去拿着皇后的架子压她亲爹吧。 “贺家?你说的是大理寺丞贺家?” 涂夫人在嫁来涂家之前,便是京城和她差不多年纪名媛圈里的翘楚,哪个小姐妹嫁了哪家的公子,自然是一清二楚。 只不过夫人受了自家相公的严令,又碍着和涂夫人从前交情甚笃,不该说的自然也不会多说。 “不是高公子,怎么又和贺家扯上关系了?” 皇后轻轻把茶盏往涂夫人面前推了推。 “女儿也只是听说,婉儿妹妹前阵子和贺公子私奔,两家一直追到京郊才把人追回来,闹得也挺大的,女儿也只是当个笑话来听,还从未想过这是真的,母亲想必也是知道的,外头人传什么不是有鼻子有眼的,终究自己没见过,想一出是一出,听了风便是雨,做不得数。” 抿了口茶,皇后只看着自己面前的描金茶盏。 “只不过女儿想着,毕竟是我们涂家的女儿,这还未出阁,就住到高家算是怎么回事?父亲疼婉儿妹妹,总也要为妹妹的名声考虑,谣传归谣传,说得多了,总也是不好,日后妹妹嫁去高家,这让下人们怎么说呢。” 自家娘大概是不会同意那位婉儿姑娘入府,高家又自告奋勇上来巴结,估计涂相才顺水推舟承了他这个情,请他家代为照看闺女。 只不过男男女女的,一个屋檐下,又是那种小门小户出来不懂规矩的姑娘,没事也要生出事来。 更何况这一只是个蓄意要生事的冒牌货? 指不定私底下是怎么两头传情的呢。 明知道是甩皇家颜面的事情,还要硬逼着自己答应,皇后也没了什么好心情。 嫁人是吧。 行啊,那总也要有三媒六娉择了吉期亲家见面才行。 又要朝廷赐婚,少不得要等到过了年之后春日宴把新考上功名的举子们都安顿好了,才能轮的上她。 新人在行礼前不能见面的规矩俩人总得守着。 高公子总不能大着心的把自家未来娘子送去贺府里住着。 就放在涂府里,就搁自家爹眼皮子底下,要有什么异动,也能让涂相自己死心。 更何况只要人在涂夫人眼皮子底下,那堵添得何止一点? 就是没错也能给她挑出错来。 皇后对自家娘亲整治涂府的功力从来就是信任有加。 涂夫人本来也就没指望皇后能答应什么封诰命,别说侍郎家的媳妇,就是高侍郎自己的夫人,熬了这么久,才熬上末位的一个诰命,在诰命扎堆的夫人圈子里,根本就说不上什么话。 能让自家闺女松口说谕旨赐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说住进涂家来是添堵,但事情已经这样了,若不准她住进来,那就是丢自己的颜面,更添堵。 “娘娘考虑得周详,自然是应当这样。”涂夫人不过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翻过了这一篇。 “听闻前阵子宫中出事,充媛见了红,皇嗣最后也没保住?” 本来下手就和皇后没什么关系,涂相纵使想管,也是碍于后宫,不能时时刻刻总把眼睛放这上头上。 更何况事后皇后处理得干净利落,涂相也只是模模糊糊收到风是哪位宫嫔打错了主意,一点都和皇后沾不上关系。 涂夫人不过一问,自己教出来的闺女,必然是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 即算是要下手,也得把善后做得滴水不漏。 于是,皇后便也是一脸悲伤之情,长叹一声。 “也合该充媛妹妹没福,好不容易怀上了,又遭了这样的事,女儿只命好生待她,过些日子后宫大封,总也要给她晋一晋位份,不过是安慰一下罢了,终究是没办法的,只盼她自己能够想得开” 涂夫人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才起身告辞。 虽然说后宫无所出,但总不能把事情全怪在皇后头上。 相比起来,两害相权去其轻,即便是她,也不认为皇后留着这个孩子有什么好处。 不过连自家相公都查不出来什么和皇后有关的证据的话,那么别人也必定查不出什么消息。 皇后一路送到凤仪宫门口,又站着看着涂夫人慢慢走远了,才扶着青扇慢慢走回主殿。 “去把库房开了吧,本宫想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咳 统计结果 天卫大爷5票高居榜首 无cp2票紧随其后 白大人1票 王爷1票 黄桑本尊半票…… ———————————————————— 咳咳咳,臣妾明白了…… 第78章 找人 凤仪宫有一间专门收些杂七杂八大件物什,又或者是皇后戴腻了懒得再戴的珠宝首饰的屋子。 青扇也不过是隔三差五去看上一圈,确定没少东西没落灰也就是了。 皇后自入主中宫以来几乎从未踏足。 皇后陡然吩咐下来,青扇还当是自家娘娘想要亲自去找些甚么东西出来赏人,干脆先点了一群的宫女太监,先去把库房整理打扫干净,好方便皇后挑。 于是,屏退贴身宫女,一个人坐在房里喝茶发呆的皇后,不出意外的就看到阔别已久的天卫大爷,奕奕然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好久不见,皇后安好?” 皇后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泼出来。 有你在她怎么安好啊! 这种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放在明面上来讲…… 当然,对着一个无法无天连把皇上扒拉下龙椅这种话都能说得理直气壮的货色,皇后纵使满心想拍着桌子怒斥他犯上僭越,也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咬咬小手绢腹诽咆哮两句。 “你许了岳凤池什么好处?” 大概是上次藏在皇后椅子背后太过于托大,以至于差点被宋桥发现行踪,施尉这次死活没离开屏风一步远,一手搭着屏风架子,微微往前倾身。 白行远没抓着切实证据,但好歹事关皇后安危,宋桥再一撺掇,皇后身边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暗卫围得是密不透风。 要不是皇后突发奇想吩咐青扇去开库房,引去了一批暗卫先去库房蹲点,他还真找不到机会溜进来。 “他虽然对我着意提防,但为着要袁大人被人暗害一事,便也不难。” 不管是东厂暗卫还是西厂暗卫,俩人一人手里捏着一人的把柄,倒是谁也不敢妄动。 皇后长叹一口气,差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同他说,是本宫容不下那个孩子,所以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都不用施尉亲口说,皇后几乎已经能够想象他是怎么在别人面前黑自己的了。 无非就是说皇后想要除去这个孩子,又不想被人发觉是自己主使,如果他能替皇后办好这件事,袁大人之事自然由他在皇后面前一力斡旋,皇后也能明白他的忠心云云。 既能把他自己的身份底子洗干净,又能借刀杀人做得不留痕迹。 左不过岳凤池是由岳老大人下 的保,除非切切实实抓住他下毒的现场,否则皇后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就和看出来皇后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施尉颇为及时的在皇后处于精神暴走边缘的瞬间开口。 “放心,我说是文鸳夫人。” 皇后几乎是瞬间抬头。 然后就听得施尉毫不犹豫的给她补了个刀。 “文鸳夫人想要暗害皇嗣之事,还是岳凤池发现的,我只不过和他说文鸳夫人似乎欲以此嫁祸皇后,只不过薛昭仪防得太紧,不能成功。若不能成功,皇后便不能查出文鸳夫人的幕后指使,如能抢在文鸳夫人之前下手,那便是嫁祸得实了,抵赖不得。” 皇后:“……” 岳凤池在自己见他第一面时,是表现得二了点。 但那也只是二,不是蠢啊。 到底东厂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把人整个打成白痴了,才能相信这种漏洞百出的话? 她是真的不想自己在召见岳凤池和岳齐川时,再被人问上一句,皇后果真不想留着那位皇嗣吧…… “你这些日子从不踏足上阳宫,更对皇嗣不闻不问,不用我多说,皇后的态度,后宫里早已议论纷纷,自然他也是知道的。” 大概是皇后脸色太差,施尉几乎是精准的踩着皇后的伤口,哪壶不提提哪壶的安慰了一句。 皇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示意他赶紧闭嘴。 “事情已经完了,就不必再说了,袁沛之事,东厂已查出了些眉目,想必你也已经去过好几趟了。” 岳凤池是关键,但不代表就真的没有其他的缺口。 从冰灾贪污上查起,一个一个筛下来,总有见过袁沛,也总有和袁沛说过话递过东西的人。 更何况还有袁沛死都攥在怀里的名册,虽然说是难了些,但总也能串起来一点。 皇后总不能只凭一个岳凤池的一面之词,就把这案子给结了。 施尉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给他透了些消息,他在宫中,虽不能亲自出宫,但我也潜去东厂几趟,把袁沛的卷宗翻了几次,东厂果真注意了。” 皇后本就下令一定要查清袁沛之事,再有人夜探东厂,指的也是这件事,白行远自然只会想到是有人也想查袁沛之死,不会再疑皇后。 “只是你还想晾他到几时?” 文鸳夫人早已 发落完毕,章炎也已经身首异处,宋桥清理后宫清理的越发得心应手,几乎是每天都会有人犯个错或是被逐出宫,或是被派往别处,皇后却还没有想要召见一下岳齐川的意思。 他是不着急,问题是岳凤池基本上是每天一问,隔三差五就要逼他说要催动药性。 要再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的发个毒,再碰上宋桥在把整个后宫盯得死死的,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后抬头看了一眼施尉。 “怎么,你很急?” 岳凤池有求于她,看着架势,不把整个岳家都卖给她,是不会罢手的。 偏生岳齐川竟然也由着他,几乎没给自己爷爷什么反应的机会。 皇后自然不急。 拖得越久,只会有越多的人忘记还有袁沛这件事,到时候岳凤池早已别无选择,只能相信皇后。 施尉看着皇后不说话。 然后皇后就猛然醒悟了。 “他还没把毒给你解了?” 有东厂和自家老爹一起查,皇后自然也不会太依赖施尉去从岳凤池嘴里套消息。 只要知道结果,过程如何,皇后早已习惯了不去太过问。 现下就是皇后早已知道了结果,至于岳凤池要通过什么渠道跑来自己面前,皇后犯不着为他操心。 “我问过他,他说此事在未明了皇后态度之前,死都不会透露半句,他说的坚决,我不好再问,只不过我看东厂卷宗,倒是有些趣事。” 皇后:“……” 东厂卷宗当然有趣啊老大! 没趣的东厂查他做什么? “似乎谢慎行也在找他。” 白行远的性格从来就是只在最后事情板上钉钉时才来和皇后汇报一声结果,又或者是在实在无法下决断之时,才会来和皇后问一声如何处理。 就好比皇后那位异母妹妹的事。 若只是查出些模模糊糊的消息,白行远宁可不报,也免得皇后多为此烦心。 久而久之皇后便也习惯了。 皇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朝廷里的幺蛾子十有*是谢慎行没事找事折腾出来的,剩下的不过是些官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触及皇权,皇后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去了。 袁沛要么是触了哪位权臣的禁忌,要 么就是查到了谢慎行什么把柄,否则就冲着他过世老爹的面子,也不会有人拿他的性命来抵。 谢慎行前阵子如此大张旗鼓的拿着冰灾说事,若说此事他没参与,皇后就是傻子也不会信。 若真是谢慎行派人杀人灭口,那么知道袁沛曾今身边还跟着位药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找便找了,连东厂都查不出来历的人,只怕谢慎行也不会想到,一个岳小公子身边的药童会和袁沛身边的书童是同一个人,更不会想到岳凤池能有这个胆子跑到他眼皮子底下待着。 “那找到了么?” 皇后几乎是从善如流的略过了过程,直接挑了结果问。 施尉继续光棍无比的摇头。 “谢慎行找的是曾今跟在袁沛身边,但在袁沛出事那一年,却突然不见的书童,至于岳凤池,没 人怀疑。” 于是皇后就更懒得问了。 一旦接受了谢慎行想要把自己拖下凤位再踩着上位的设定,皇后便对很多勾心斗角失去了兴趣。 提早知道结果的坏处就是懒得动脑子了。 “没了一个牝鸡司晨的理由,他还想闹出什么事?” 自己死去活来好几回,又把朱氏一族连根拔起,已经让谢慎行措手不及。 更何况冰灾之事又是紧跟着来的,想必是谢慎行早已打算拿着这个作筏子,配上牝鸡司晨一鼓作气把自己踩死, 现下精心布下的连环结缺了一大块,皇后也很好奇谢慎行是想用一个什么理由,重新把这些已经散了的珠子再串起来。 施尉皱了皱眉头,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天卫只会跟随一位天子,继位者与此任天卫无关,若谢慎行上位,他身边已无人跟随,他也不会知晓天卫之事,若他登基,天卫可从他断绝。” 皇后只想说,光就这一条来看,谢慎行登基倒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她不好啊! 哪有皇后能二嫁啊老大! 麻烦你长长心吧! 谢慎行要真的篡位成功,她这个皇后就只有拉过去给先帝陪葬的命啊…… 朱氏一族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好么! 谢慎行只有下手比她狠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七夕还在电脑面前更文码字的苦逼作者团纸君=。 = 妹纸们节日快乐哟~~~~~ 第79章 指使 从来凤仪宫里人都是走来走去的,更何况还有那么一群暗卫。 施尉也没等到皇后转完心里那些咆哮着都找不到缺口吼出来的吐槽,说完之后便翻屋顶跑了。 青扇几乎是踩着施尉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精准的推门进来。 “娘娘,库房都整理好了,是现在要去么?” 皇后还沉浸在施尉窜房顶的突兀中没回过神来,青扇又重新说了两遍,才猛然反应过来施尉最后那句话到底有哪里怪怪的。 皇上若是禅位,也就只有一个人选能继位,但不至于皇位都交出去了,还藏着天卫的事情不说。 好歹都是兄弟,谢慎行若想,也能找出一个不伤兄弟情谊的让皇上禅位的合情合理的由头,如果自己不插手,反正以皇上的智商也反应不过来这中间能有什么猫腻。 但若谢慎行继位时不知道天卫的存在,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皇上暴毙。 只有死得莫名其妙,才会没有机会把这个秘密传下去。 皇后瞬间就出了一背的冷汗。 自从皇嗣出事之后,她忙着在后宫查谁是主谋,虽然有白行远替她分担了大半,但零零总总加起来,总也不得闲,便也没再多去关注皇上到底上哪儿去了,心情如何。 虽然说太医那边没传出来什么皇上不好了的消息,青扇也没怎么回皇上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一般来说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但施尉猛的来这么一句,活像他跟谢慎行俩人商量好了要给皇上来上一个致命一击似的,由不得皇后不多想。 什么皇上自己由于皇嗣之事大受打击,一个人待着待着,然后所有人都忘了还有这么个皇上,最后暗搓搓的死在了角落里,等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什么什么的…… 脑洞开得虽说大了些,但凡事总有个万一不是? 于是皇后在良久沉默之后,最后冲口而出的是一句: “皇上怎么样?” 青扇:“……” 您还知道问! 这些日子趁着皇上丧子之痛,就连德妃那种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都知道借着安抚之名跑去看了两趟皇上了,整个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跟没皇上这号人一样,该吃该喝该见大臣就见大臣。 除了表面上意思意思表达了对皇嗣没了的哀痛之情外,竟然没了半点反应? 拜托制造皇嗣的那一只还在那儿戳着呢,那才是重点好咩! “皇上……还在寝宫。” 除了第一天被丧子之痛冲击了一小下下之外,接下来皇上简直就是要被浩浩荡荡而来的九嫔大军以及美人军团淹没了。 左拥右抱美人们娇声软语下来,青扇收到的风是皇上简直就要乐不思蜀了,哪里还有什么哀痛之情? 反正这孩子来的就是莫名其妙,没就没了,后宫里多的是女的,能有第一个肚子大,自然能有第二个。 杏充媛的成功,几乎是让所有以为皇上不孕不育的美人们燃起了熊熊希望了好么! 不借机上位那简直就是傻子。 皇后默默看了青扇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相当明显。 在寝宫实在是一个意思暧昧到不行的话。 是在寝宫独自忧伤哀悼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还是在寝宫和一干美人调笑? 意思差远了啊…… 青扇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 “今天来寝宫的是五位美人,三位才人,八位采女,还来了莫充容,赵修仪,芝兰夫人也遣宫人 来送过东西,德妃也遣人去看过。” 皇后觉得她就不该问! 亏她还抱了一丝希望,即便皇上不会从此励精图治发愤图强,但好歹也能收一收这沾花惹草的风流性子。 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皇上最近心情不错啊。”皇后楞了半天神,终于压了火气,不温不火的总结了一句,站了起来。 “库房关了吧,本宫今日不想去看了。” 青扇差点直接扑过去抱住自家娘娘的大腿。 “娘娘是想请皇上一起来看?” 凤仪宫里的小库房,除了收些金器珠玩,还放了皇后当年嫁入宫里的嫁妆。 在府里的时候就是自家娘娘的心头宝,进了宫倒是再没开箱看过。 青扇是府里丫头跟进宫来的陪嫁,从小就跟在皇后身边伺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倒是清楚。 除了些在府里常用的首饰字画妆奁之外,剩下的就是一干当年还是太子的皇上送给皇后的小玩意儿。 大抵皇后还想以此来安抚一下皇上沮丧的心情。 自己果然应该把库房收拾得再大气一点的! “奴婢这就去请皇上来。” 皇后早已自己站了起来往外走,闻言便又回过身,默默看了青扇半晌,最后才似乎轻轻放下了什么担子一般,轻轻呼了口气。 “青扇,你觉得皇上需要么?” 皇后难得倒哀怨口,从前失望了也从未对皇上的行为作出什么评价。 陡然来了这么一句,青扇反倒楞了一下,一时之间竟忘了还能怎么劝慰自家娘娘,眼见着皇后已经走到门口了,才如梦初醒般跟了上去。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皇后说的是事实,皇上的确是轮不着来皇后这儿来求安抚,后宫里多的是一堆一堆扑上去的新人旧人。 皇后微微侧头,瞄了青扇一眼。 “不必跟多了,本宫想一个人散散心。” 青扇如释重负的回头使眼色吩咐轿辇跟上。 通常这个时候,皇后只需要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自然便雨过天晴,翻过了这一篇。 从入宫以来便是这样,青扇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皇后特意避开了牡丹苑,扶着青扇顺着玉液池慢慢走。 虽然说已经入冬,但好歹也是御花园,生生引了一股活泉水入玉液池,虽不能做到让冬天开荷花,但好歹保证水上无冰,锦鲤还游得挺欢快。 “去取些鱼食来,就不必在身边跟着了。” 皇后抄着手在池边看了半天,终究觉得手里空空不拿着些什么还挺奇怪的,干脆连青扇一块儿支下去。 偶尔看看鱼浮水面抢食,虽不能让心情好起来,至少也是大家小姐们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左不过那群鱼怎么喂怎么吃,总会纷纷争争的抢,看着看着,也能过掉小半天。 宫中时日长,若不是每天批折子见大臣,光靠些宫嫔们家长里短嚼舌头根子,皇后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皇嫂好兴致。”有的时候,皇后觉得,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那就绝对是有心了。 青扇前脚刚撤,皇后才撒了几把鱼食下去,后脚谢慎行就阴魂不散的站在了垂柳下。 “王爷今日入宫?” 虽然说是皇上的亲兄弟,但好歹也算是外臣了,若无奉召,也不可能就在御花园里逛得和王府的后花园一个德性。 “皇兄今日召了臣弟入宫,可臣弟到了皇兄宫中 ,被小乐子拦了下来,说是皇兄午睡未起,吩咐若是臣弟来了,先让来御花园里逛逛,可巧皇嫂也在。” 皇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再过上一个时辰都能吃晚膳了,这还能午睡未起? 那就看陪着午睡的是谁了。 “御花园景致年年如此,王爷只怕逛腻了。”随口敷衍了两句,皇后只觉得自己心情莫名其妙的有点暴躁。 “或许皇上也该醒了,要召王爷呢。” 自从上次谢慎行在宫中和穆青霜相谈甚欢之后,再吹进皇后耳朵里的消息,就是谢慎行和突然开了窍一样,猛的就开始出入京城里的各类聚会,和一干名流小姐打得如胶似漆。 估计若自己再不管管,只怕会有好几家的大人进宫来给自家闺女求赐婚。 以谢慎行的名声再加上王妃这个亮闪闪的小鱼饵,大概那些个姑娘哭着求着赐个侧妃都觉得是恩赐了。 正妃不好当,侧妃那也是登天了。 皇后背对着谢慎行一把一把往水里撒鱼食,没回头,谢慎行一抬头,目光便牢牢粘在了皇后背后。 “皇嫂再喂下去,这鱼只怕要撑死了。” 皇后抓着鱼食正打算往下扔的手顿时一滞,顿了顿,干脆手腕一翻,一整盒的鱼食全倒了下去。 “死便死了,不过再养一池子。” 谢慎行便笑得甚是畅快。 “皇嫂果真大气,这鱼也和那位充媛一样,没便没了,下一个多的是。” 皇后差点没直接把食篮一块儿甩下水去。 “只不过是文鸳夫人?” 谢慎行说话声音极轻,整个人又往前轻轻走了一小步,便似贴在皇后耳边低语一般,说文鸳夫人四字时偏生又拉长了语调,尾音微微扬起。 “皇嫂真是会挑时机,文鸳夫人何曾下手?” 皇后陡然转身,和谢慎行刚巧站了个脸对脸,若不是谢慎行总算顾忌在内宫中,没有真的站在皇后身后,否则俩人就真的要碰着鼻子了。 “是你?” 能知道文鸳夫人下手并不奇怪,她发落文鸳夫人时连带着她母家一块儿骂了个臭,但要知道文鸳夫人并未下手,这就诡异了。 就连文鸳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没有下手成功…… 除非文鸳夫人是他指使。 可是为什么…… 留着这个皇嗣,对他有好处啊。 第80章 疑心 “皇嫂不想留着这个孩子,臣弟自然知道。” 谢慎行难得逮着个机会皇后身边没人,哪有那么轻易就被赶跑。 很多话如果不赶紧说,过后事过境迁,再说便没用了。 “即算是臣弟不动手,皇嫂难道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自己动手,既除掉皇嗣,又铲除章炎?” 他是指使文鸳夫人下药连杏充媛一并除去,但那最关键的药现在还在他书房的小屉里搁着,还没来得及传进宫去,杏充媛的孩子就没了。 文鸳夫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还缺了一味药,只当是自己长期下药产生的效果。 从皇后第一次召了章炎去,他就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废子了,留着反而碍手碍脚。 “大胆,本宫岂容你污蔑。” 这种话,白行远能隐晦着说,那是因为皇后信任。 施尉能明目张胆的说,那是因为皇后拿他没办法。 涂相能变着法子说,那是因为人是她亲爹。 谢慎行又算什么? 皇后登时便怒了。 “本宫是你皇嫂,你纵使不敬皇后,难道这是能对长嫂能说的话么?” 御花园里最不缺的就是散落在各处随时可能蹦出来的宫女太监,以及巡查侍卫,皇后虽是发怒,但声音到底不大。 一个皇后身边没带着人,还戳着个未娶的王爷,说出去即算是俩人都清白,也得顾忌着瓜田李下。 谢慎行笑得越发嘲讽。 “臣弟自然不敢,只是推心置腹,若杏充媛一举得男,纵使皇嫂日后能将那孩子抚养在膝下,终究隔了一层,且生母位份下贱,对那孩子也是不好。” 顿了顿,谢慎行终究忍了想再往前踏上半步的冲动。 只要半步,也只差了半步。 便能伸手碰到她。 “何况皇嫂对皇兄情深意重,哪个对丈夫深情的女子,愿意看着别人给自己丈夫恩爱生子?” 皇后只觉得自己耳边轰然一声就给炸了。 这是谁都不敢触碰的禁忌。 哪怕就连施尉,也不敢如此公然的给捅破这层窗户纸。 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玄妙。 每每和皇上大吵之后,纵使只是一闪而过,皇后也会想一想这个问题。 但总也会给自己 留那么一星半点的幻想。 大概皇上只是图新鲜。 大概皇上只是年代久远不记得了。 大概皇上不过是逢场作戏。 要不这么想,宫中这日子是真心没法过了。 “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有这个容人之量,否则还怎么掌管凤印,不过这似乎不是王爷应该过问之事。” 谢慎行的招放得太大,皇后楞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冷着脸瞪了谢慎行一眼。 “王爷今日僭越了,现下只怕皇上午睡已醒,本宫便不留王爷说话了。” 不管说的是不是事实,这种话都轮不到他一个已经出宫了的王爷说话。 她不当场喊人来治他哥僭越之罪都算是格外开恩。 “皇嫂不会治臣弟僭越之罪。”谢慎行嗤笑一声,往前稍稍错开一步,恰巧便和皇后并肩而站。 “皇嫂大概从来没怀疑过,现在坐着龙椅的这一位,到底是谁?” 信息量太大,皇后甚至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慎行话里的字面意思。 “王爷这是有……” “臣弟对皇兄并无不臣之心。”虽说不是经常入宫,皇后的一举一动谢慎行知道的页不比白行远少,差不多也能想象得出皇后第一反应会是什么,直接便抢在皇后说话之前给堵了回去。 “只不过尽管犯上僭越,臣弟仍要提醒皇嫂,若真是皇兄,臣弟无话可说,只是现在龙椅上的那一位,皇嫂难道从未想过?” 皇兄一登基,他就被排挤出了京城,不能知道京中详细情况,自然不好多说。 但自这次回宫之后,虽说时日不长,但到底也往宫中跑了好几趟,皇兄没事也喜欢召他进来喝个酒听个曲儿之类的,几趟话说下来,登时便觉得不对了。 若说从前他还只当皇上韬光养晦,如此荒唐行径是为着防朝中那群老臣,一并连皇后也防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虽说皇后和他从小一同长大,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权力而生了嫌隙? 只不过现在看来,皇兄竟然真的就变成了这幅德行? 不说心怀天下雄才伟略,竟半点志气也没有了。 若单说性格变了,他也认了,只是连从前之事一并忘得干干净净,这就很说不过去了。 先前还当只是他一个人这么认为,但私下里与昭明长公主见过几 面,哪知谢则宁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不过苦于并无证据,太医也查验不出什么不妥来,皇上又一贯身强体健,没什么大病小灾,说是掉包,有皇后看得这么死,总也不可能。 更何况皇后也没必要去掉包自己的夫君,若是想篡权,这些年早能动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臣弟刚回京不久,便已觉奇怪,皇兄行为与当日做太子之时,大不一样,皇嫂日日陪伴皇兄身边,难道竟半点疑心也没有?” 皇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总拿着犯上僭越一个罪状,说的久了也便腻了。 何况人谢慎行句句说的都是事实。 何止是行为大不一样,别说从前那些小儿女之事,皇上竟连那一点子情意似乎都一并忘了。 要说不怀疑,那简直就是骗鬼,皇后自己都不信。 但已经是这样了,即便是证明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是冒牌货,又能怎么样? 满世界的找皇上? 找到了还好说,万一找不到呢? 顺理成章继位的人一定是谢慎行,到时候别说自己这个中宫要易主,大概还要牵连上涂家满门。 还是说谢慎行打算赏自己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后? 到时候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皇后为谋夺皇权竟胆大包天将真正的皇上杀害,再指使这个冒牌货冒充皇上,好达到皇后染指朝政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多好,连赐白绫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现在皇上是假的?王爷可有证据?”皇后转念头也不过是那么一瞬的事,稍稍怔了一下,几乎是迅速往后退了半步。 “此事事关江山,王爷切勿胡说,昭明长公主前些日子才在宫中陪伴圣驾,皇上是真是假,长公主便可证明,太医亦可证明皇上龙体康健,绝无异样,何况还有朝中众臣,难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王爷口口声声说对江山并无觊觎,如此污蔑皇上,该当何罪?” 皇后提了声调,语气又严厉,青扇立刻就领着一堆的宫女太监窜了出来,迅捷无比的在皇后身后站成双列。 谢慎行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三步,恭恭敬敬跪去了地上。 “皇嫂息怒,臣弟对皇兄忠心可鉴,不过臣弟妄议皇兄,还请皇嫂责罚。” 可惜了。 只差一点点, 又是只差一点点。 若皇后不这么快把人召来,只差那么几句,就能把话说清了。 好不容易才能回京,他才不会再回那穷乡僻壤之所,守着边陲寒风又过三年。 替她守江山也就罢了,他凭什么要替一个冒牌货的皇兄来守着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天下? “王爷素来守礼,本宫念王爷初犯,不便深责,本该罚俸三月,但现下就要过年了,便罚停俸禄一月吧。” 这些话没人听到,就算是听到了,皇后都打算把人灭口。 就算是罚,理由也只能含糊带过,自然也不能罚得太重。 谢慎行恭恭敬敬给个皇后低头行礼。 “臣弟谢过皇嫂。” 皇后冷着张脸,点了点头。 “只怕皇上醒了要找王爷,王爷别让皇上等久了才是。” 然后也没等谢慎行应声,自己带着青扇便撤了。 “王爷什么时候进宫的,本宫竟然不知道?” 即便是皇上召入宫,皇后在后宫里也难得碰到谢慎行一次。 毕竟男女有别,即算是名义上的亲眷,也得避嫌。 便是碰到了,皇后身边也总是跟着一大堆子的人,绝不落单。 这回竟然还给谢慎行逮着了个独处的机会? 皇后走得快,青扇跟在皇后身侧几乎是一路小跑。 “皇上午膳时想起来,便召了王爷入宫,大概是王爷入宫后皇上又把这事儿给忘了,王爷等得久了,便来御花园里散散。” 皇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闷着头往回走,直到回了凤仪宫,又命青扇关了门,才慢慢坐了下来。 “青扇,你跟着本宫也快十多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算自己今天是心血来潮跑去的御花园,皇上是偶然为之把谢慎行召进了宫里,但谢慎行奉旨入宫极少会跑来御花园里散心,更遑论遇到自己。 那些个小宫女,一举一动青扇都能看得到,谅她们也没那么大胆子敢透露皇后的行踪。 青萝这会儿大概还在书房整理奏章,即算是能知道自己去了御花园,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会跑去哪儿。 能知道自己会在御花园什么地方,又能抽出空来给谢慎行递消息的人,便只剩青扇了。 第81章 移祸 最近谢慎行出入宫禁频繁,还能次次和自己偶遇。 回回逮着的都是自己一个人落单的珍惜情况,皇后要再不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那就是傻了。 东厂清理凤仪宫都清了两回,但还能给谢慎行抓住空子,那就必须得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出了问题了。 只有日日跟在自己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东厂才会投鼠忌器,不敢挑明,也不敢妄动。 毕竟不是日日在身边伺候,谁知道最后会是谁给谁下话? 青萝管的是书房里的那摊子事,皇后最先怀疑的是她,毕竟若是单论内外而言,她更容易接触到谢慎行。 但若仔细想想,青扇也不是没可能。 谢慎行在内宫中下了血本,连朱氏都能联络,何况一个青扇? “你从小便跟在本宫身边伺候,本宫待你与青萝从来不同他人,涂府亦待你们不薄,从未当你们是奴婢看待,即算是跟了本宫进宫,你们依旧是本宫身边最亲近之人。” 这些年青扇替她打理后宫,虽有朱氏把持,但各宫中主要的消息,凡是皇后想起来问的,就没有青扇不知道的。 正宫娘娘身边的红人,多得是小宫女小太监上赶着巴结。 只怕就连东厂的耳目,都没青扇那些从犄角旮旯里搜罗出来的小道消息来得全。 皇后也从未管过青扇这些联络的小动作。 谢慎行若有心把手伸进后宫,青扇的确是一块绝佳的跳板。 只不过皇后向来秉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不是近来谢慎行举动实在是异常得太过,她实是不愿意怀疑青扇。 “他到底许了你多大的好处,才让你替他卖命?” 虽然不是家生的奴才,但青扇和青萝都是从小就在涂府中伺候,一进府没几个月就被涂家大小姐一眼相中,改了名拨进内苑伺候。 青萝家中还有个老父亲,皇后宁愿相信是青萝被谢慎行拿住了父亲这个把柄要挟,不得不为之。 但青扇自从十年前母亲病重去后,便再无亲人,家身清白得不能更清白。 也正因为如此,涂相才放心把这两只陪嫁入宫中。 青扇噗通就给跪了下来,死咬嘴唇,很快就是一副泪眼汪汪的目光看着皇后。 “奴婢对娘娘一片忠心,娘娘为何如此说奴婢?” 皇后居高临 下看着青扇,笼着袖子坐得笔直。 白行远大概是还没查出切实的证据,她虽然说的肯定,但到底也不知道青扇到底和谢慎行交了多少的底。 毕竟是能随意出入书房的大宫女,偶然看的一星半点去,又或者是随随便便伺候时听上一耳朵,出去就有的说的。 青扇若咬死不认自己传递消息,皇后是能把人发放出去查。 但这一查,便又是满皇宫议论的把柄。 连带着还会惊动谢慎行,消息没查到什么,线又得断了。 何况从小伺候的情分摆在这儿,皇后也不想真的就走到这一步。 “他许你什么?金银珠宝,你从小就在涂府,什么好的没见过,眼界不当这么浅。”皇后没和青扇去辩忠不忠的问题,这就是个死结,你说自己忠心耿耿我说你包藏祸心,说来说去一整天都说 不完,车轱辘的话倒来倒去的也没意思。 “你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早已病重去世,除此之外再无亲人,纵使有,也没这个亲戚情分在,他 拿不住你这个把柄。” 皇后声音不大,也没让青扇起来分辩的意思,就那么让她跪着。 “你在宫中行事,天大的错,有本宫替你担着,他能抓到你什么把柄,让你不得不听命于他?” 皇后难得罚青扇,唯一的一次也只有上次罚她去跪了三个时辰,扣了她半年的月俸。 最后到底也只给她意思意思停了两个月,时辰虽是跪足了,但那时候都已经快半夜了,也没几个人瞧见。 “本宫看你也渐渐大了,平时思虑着,也要给你和青萝找个好人家,总不能日日跟在本宫身边, 过了好年纪,还是说王爷连这个也替你备上了?” 皇后话才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若说谢慎行许了青扇什么男婚女嫁,平日里也总得露出个行迹,青扇日日跟在自己身边,要真有个错处,早得被人拿住了。 青扇直直跪在皇后身前,脸色惨白,依然还是不开口。 “本宫顾念情分,先来问你,东厂的手段,你不至于再让我和你说上一次。”皇后说了半天,只觉得越发烦闷,干脆懒得再猜来猜去的绕圈子。 “今日青萝不在凤仪宫中伺候,你便这般殷勤把本宫行踪告诉王爷么?” 白行远不说,并不代表东厂 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总念着从前情分,不愿先与白行远开这个口。 青扇利索的把脑袋磕去了地上。 “青萝虽不在凤仪宫,但她未必就不能传消息,奴婢替娘娘守着后宫,实在不知消息如何走漏,今日王爷入宫是皇上一时兴起召来的,奴婢又如何未卜先知,能提前知会王爷娘娘会去御花园?奴婢失察是奴婢过失,但若说奴婢对娘娘不忠,奴婢万万不敢认罪。” 皇后盯着青扇,一时只觉得有些失神。 “奴婢日日只在凤仪宫,便是书房也极少踏足,如何能与王爷传递消息,倒是青萝,平日出入凤仪宫中,又能出入书房,若是趁机与王爷传些什么,总比奴婢容易,娘娘为何只疑奴婢,不疑青萝?” 皇后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前倾,虚托一把青扇,示意她起身。 “你疑心青萝?” 青扇斩钉截铁的跪在地上,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娘娘问了,奴婢也不敢不回,实在青萝最近可疑,近日连凤仪宫都不常待,总在书房伺候,奴婢总觉得不对,便曾偷偷派小宫女跟着,哪知道那小宫女竟然听到青萝半夜与侍卫私下见面,可他们具体谈了些甚么,小宫女怕被发现,没敢挨近,也便没有听到,奴婢想着与青萝素日姐妹情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总归没有实据,便没与娘娘回。” 皇后皱起眉头,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那个小宫女呢?” 青扇几乎是立刻接了下去。 “此刻便在偏殿伺候,娘娘若要传召,奴婢这便替娘娘召她来。” 皇后微微颔首,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妥,若照你所说,那小宫女也不过是撞见了青萝与侍卫私会,虽说于宫规不合,但到底也没到私传消息的大逆之罪,本宫现在问了,不过打草惊蛇。” 于是青扇神色愈发担忧,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颇觉关怀的看着皇后。 “那娘娘打算……” 皇后一手撑着额头,又摆了摆手。 “本宫最初只是疑心身边人有问题,你和青萝都是跟着本宫最久的,一时问得有些急了,你既然已经怀疑,那边让那位小宫女继续跟着青萝,记住一条,本宫一定要看到人赃并获。” 青扇麻溜的点头应是,本还想说上一大篇表忠心的话,又看着皇后脸色着实不佳, 便精乖的告退了。 “本宫知道你在,出来吧。” 皇后一直等着青扇屏退所有宫人,自己又亲自掩上门撤了,才轻轻叹了口气,连房梁都懒得看了。 不是施尉就是宋桥,这么些天日日都在后宫里晃悠,又能直接进寝宫回话的,便只有这两只了。 于是终于换了黑袍的宋大人,便飘飘然从房梁上蹦了下来,跪去了皇后身前。 皇后兴致缺缺的抬眼瞥了一眼穿着新官袍的宋桥。 “听见了?” 宋桥低声应了个是。 “依你说,几天之后本宫会收到青萝私传消息的铁证?” 皇后连额头都不想揉了,就那么拿手撑着下巴,整个人歪在椅子里。 宋桥颇觉为难的想了想,沉吟半刻,终于勉强在心里估了个日子。 “十天。” 顿了顿,到底觉得不妥,便又添了两个字。 “左右。” 皇后便又是一声长叹。 “什么时候发现的端倪。” 从前有章炎做掩护,东厂发现不了实属正常。 后来白行远忙着和宋桥掐章炎,青扇又是一贯替皇后在后宫行走,便也隐蔽。 这会儿宋桥为了找出潜伏在凤仪宫里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刺客,天天蹲点。 闹刺客这种事情皇后瞒得一丝不透,东厂出的又尽是些精锐暗卫,口风一个赛一个的严,青扇自然不能知道。 这种时候若是要和谢慎行传消息,东厂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大人怀疑过,微臣今日亲见,青扇。” 宋桥话音刚落,皇后便跟着一声冷笑。 果然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的,还知道事先捏造点证据来嫁祸江东。 只可惜,功夫还是下少了。 “断了她和王爷的联系,本宫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个姐妹情深法儿。” 第82章 情深 皇后没问宋桥,青扇到底和谢慎行吐了多少内容出去。 大概也不会是全部。 别说青扇不可能知道全部消息,都能提前想到栽赃嫁祸来陷害青萝为自己铺后路的,总不至于真的对谢慎行就这么掏心掏肺。 只不过皇后问得突然,青扇也是猝不及防就给呆了,一时情急顺手就把还没铺好的后路提前搬出来给自己脱罪。 若让谢慎行来,必定是会教青扇咬死了也不能承认,再加紧着把黑锅做完善了再死死扣去青萝脑袋上。 谢慎行到底还是高估了青扇。 “查出来什么了?”自从皇后当场撕了青扇脸面,宋桥的工作重心就从搜查刺客上,暂时挪去了盯死青扇决不让谢慎行有传话的机会上。 为了让青扇放心,皇后干脆把青萝指回了凤仪宫伺候,书房反倒是青扇跟着。 左不过在东厂的眼皮子底下,皇后还不信了,她还能做到把消息传出宫去? 宋桥一来分不出身,二来也实在是不擅长回这些长篇大论的话,白行远便顺理成章接了替宋桥回话的活儿,青袍玉冠,便越发显得气质温润如玉。 “青扇想传出宫去让王爷知道她被疑心的消息已尽数截了下来,为怕惊动王爷,有些宫人便暂时没动,但宋桥也找了借口发落了一批,正在审,这些只不过是平日传信的,具体青扇到底说了些什么,口讯还能问出来,但若是书信,这些宫人也无法拆了来看,只能另寻法子。”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本宫知道,有些事情不该疑心,只不过……” 顿了顿,皇后干脆放了茶盏,站起来走了两步,手指轻轻拨开两颗珠子,瞬间又把手给缩了回去,连带着整个人都退了几步。 “本宫虽知青扇诬陷青萝,可到底无风不起浪,是不是真的,连青萝也要背叛本宫?” 皇后从涂府嫁进来,除了置办的那些个嫁妆,活的就带了青扇和青萝两个。 连她从前最喜欢的两只小鹦鹉都狠狠心留在了家中,若说这两只陪嫁在皇后心中分量不重,那是假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再添上这些年在宫中相依为命,慢慢站稳脚跟的艰辛,若非已疑心到了极致,皇后是真不愿意直接就这么贸贸然的和青扇撕破脸。 白行远默默咽下了那句皇后娘娘还是太莽撞了的吐槽。 他不是没怀疑过青 扇和青萝,但一圈筛下来,果然还是青扇的嫌疑更大。 坏就坏在这两只从一开始就跟着皇后,一旦牵扯上感情牌,皇后就有些不太果断了。 若不是证据确凿,大概他也不可能把人拉下来。 只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皇后居然在看出端倪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脑袋冲血的找了青扇摊牌。 东厂还没抓到切实证据,更没来得及和皇后通气,这么一来还真挺被动的。 青扇日日接触那么多宫女太监,宋桥得花多少功夫才能盯住她不把消息外传。 “微臣并未发现青萝有任何可疑,书房之事青萝极少与青扇说,青扇能知道的消息并不多,只是娘娘怎么突然怀疑青扇?” 换了个话题的白行远,决定自己果然还是不要再刺激皇后那点子已经频临崩溃的小心脏了。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在的,这便好了。 皇后扶着椅子,慢慢重新坐了下去。 “王爷来宫中,次次都能与本宫见着,且那次皇上出事,连东厂都未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王爷却突然深夜来给皇上请安,本宫早已觉得不妥,原本想着凤仪宫中接连换了两拨人,总能清净,却没想到还是走漏消息,青萝不在本宫身边,且一贯传的是朝中之事,能把后宫里的消息传得那么快的,除了青扇,本宫想不到第二个人。” 白行远默然点了点头。 “娘娘英明。” 皇后微微抬头,看了白行远一眼,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端了茶,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 “罢了,东厂看着吧,青扇……” 端着茶盏的手指松了紧,紧了又松,皇后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 “留着吧,查出来原因之前,不用动她。” 白行远利索的起身告退。 皇后坐在珠帘之后。盯着白行远离开的方向愣神。 她是真的想不出来,青扇到底有什么理由去为谢慎行卖命。 还有什么是她给不了的? 是钱财,是名声,还是日后的归宿? 皇后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的宫女,纵使日后出宫,那也必得是她亲自给她们指一门婚事,这才能算是善始善终。 能被皇后挑出来的人,即便不是高门贵胄,门第也不会太差,至少下半辈子锦衣玉食绝对能够保障。 她到 底有什么做错了,对不住她了? “至于么。”施尉的声音诡异的在身后响起时,刚巧是皇后情绪低落最至谷底的时候。 皇后还端着的茶盏登时便被吓得摔了下去,又被施尉眼明手快的抄起来,一气呵成的重新塞回皇后手里。 “能私传消息的人后宫里多的是,但能把消息传得这么快这么准的,只有你身边这两个,皇后居然时至今日才发觉。” 大概是皇后脸色太差,施尉说到一半也觉得有些不忍,便把最后那句嘲讽吞了回去。 “至于原因,我就不知道皇后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了。” 宫外的事他没办法替皇后查得一清二楚,不能出宫太久不说,人脉消息也没东厂那么广。 但宫闱之内,要说听墙角,施尉认第二,那就没人能认第一了。 更何况青扇还是日日跟在皇后身边的,不过是顺便一听,省心又省力。 皇后拿手撑着头,抬眼瞄了施尉一眼,示意他爱说就说,不爱说她也懒得听。 “与皇后倒是无关。”施尉往后退了小半步,依然瞄着最近能够藏身的地方,只要一有动静立刻窜过去躲了。 “大概皇后也从来没想过青扇能有这个心胸。” 皇后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也没接茬。 施尉言简意赅的赏了皇后两个字,作为汇报消息的结束。 “王妃。” 皇后:“……” 谢慎行居然狠到拿自己当饵! 最关键的是,青扇那个傻丫头居然还真的信? 这到底得被灌多少*汤,才能唬得青扇信了这种鬼话? 一个宫女能当王妃? 别说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就连太后身边的宫女也不可能有这种待遇啊! 王爷选王妃基本上只比皇上挑皇后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 但也够苛严了好么。 身家不高的不要,家世不好的不要,年龄太大的不要,长得太丑的不要,才情不好的不要,不会做人的不要。 零零总总筛下来,哪能轮得着青扇? 就算是王爷一往情深非青扇不娶,赏一个侍妾那就是天大的荣宠了,侧妃都别想,何况正妃? 万里挑一就挑了个宫女,还是年纪大了被放出宫的宫女,传出去那简直就是在往死里 甩皇亲的耳光啊。 “我不知道谢慎行是怎么许诺青扇的,只不过我曾私拆过青扇偷传出宫的一封信,只不过时间紧,来不及抄录,又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不能逐字背下来,大概意思就是青扇觉得王爷对她一往情深,她必得报王爷知遇之恩,不求王爷能娶她为正妃,但求入王府伺候就好,只不过看她回信的意思,似乎谢慎行的确许过她正妃之言。” 皇后差点没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当场血溅珠帘。 她还当是前阵子谢慎行被自己要给她选妃的话刺激得饥不择食,终于破罐子破摔跑来接近青扇,顺带收集些消息。 现在看来,竟然俩人是早就已经勾搭上了? 大概谢慎行能在宫中眼线遍布,青扇是功不可没了。 只可恨她竟然半点都不知。 “你知道,为何不早说?” 说完之后皇后就觉得后悔了。 果然是太久没见这位大爷了,她差点都拿他当东厂一样的问话了。 他哪能和白行远一样乖巧?问什么答什么? 差了好几个档好么! 一句不乐意就能把自己噎死的主儿…… 施尉极其技巧的又给皇后狠狠补了一刀。 “事情太久,我也是昨天看你审问青扇才想起来的,那时候狼女离狼女进京都还差了几年,我也只需要管皇上,皇后身边的人如何,与我无关。” 于是,皇后脑袋里面,瞬间就只剩下转圈儿似的差几年差几年差几年差几年在无限循环了。 居然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了么…… “说到底,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施尉本就亲疏关系极为淡漠,从来便是一个人惯了,又跟着皇上看了这么几年三观不正的风流事,身边换人就和换衣服一样,总觉得没了便没了,不忠了便杀了换一个来,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谢慎行登基,他便能光明正大的撂挑子不干,只不过是想带人走要难一些。 但若青扇真有本事缠住谢慎行,也用不了她缠多久,他也不是找不到机会。 皇后恨恨瞪了施尉一眼,后者瞬间精乖的住了口。 “总归是知道了,亡羊补牢不算晚。” 有那么一瞬间,皇后是真有拿根针把施尉那张破嘴缝上的冲动。 “你打算怎么办?” 往 门口瞟了一眼,施尉又挪了挪位置,离柱子更近了。 皇后依然拿手撑着头,珠帘后本就暗,施尉再一挡着灯,皇后整个人便看上去阴沉沉的。 “怎么办?她对王爷如此情深,本宫若不成全她这份深情,岂不是罔顾了本宫和她的主仆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你给我把评论吐出来啊嗷嗷嗷 meteorying3315大爷你的评论我在后台能看到啊!! 但是丫不知道为咩显示被删除啊啊啊!!! 而且我还不能点恢复啊摔!!! 为毛会这样啊!!!! 连加精都做不到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我今天刷了好久的*啊啊啊就想着能不能给我把评吐出来啊!!! 但是*丫不干啊!!! 一直显示一条评论被删除啊简直不让人愉快的玩耍了啊掀桌!!!! 不管怎么样妹纸爱死你的评论了啊!!! 泥的心意臣妾森森的感受到了啊嗷嗷嗷嗷嗷!!! 让我们一起来bs破*的抽风吧!!!! 第83章 药不能停啊皇上 皇后从来不信有什么能不求报酬的付出,哪怕是她自己现在对皇上如此优容,一来是从前的情分,二来也是实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也没了退路。 更何况是对于施尉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货色来说,出现在她面前必然就会伴随着坑爹的坏消息。 皇后才不觉得他是为了来给她说上一声青扇投靠谢慎行的原因,才特意甘冒奇险跑来书房和自己嚼舌头根子。 苦大仇深的散发了一阵子颓散气息之后,皇后也算是勉强调整了过来。 反正再怎么怨念,施尉也只是视而不见,白行远生怕踩了自己痛脚,更是连提都不敢多提。 “宋桥还在外面,你这么跑来,就不怕他知道?”施尉和宋桥谁的武功高,皇后不知道,但二三十个暗卫外带百来号侍卫的围殴,一人一个馒头都能把施尉活活噎死,外行都知道谁会输。 施尉默默的盯着皇后,压根不开口。 皇后越发头疼。 “若你是为了岳凤池,那本宫劝你大可以省省心,人死不能复生,报仇也不急于一时。” 抬头瞥了施尉一眼,皇后伸手揉了揉额角。 “你在宫中对他还有用处,他不敢真的把你毒死。” 皇后对施尉到底是怎么和岳凤池达成一致的过程没什么兴趣,左不过是自己躺枪,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毒死一个算一个,毒死两个算一双,她乐得省心。 “皇上最近怎么样了,召见岳齐川还那么频繁么?” 施尉露面的次数多了,皇后说着说着也便习惯了,从前这些话是问青扇,但自从想明白了自己身边到底是谁出了问题之后,即便是无关痛痒的能够问青扇,皇后下意识的也不想问。 涂相当初对自家这个闺女的评价就是,好是好,就是骨子里还是太过于黑白分明,规矩是守,但却又太不知变通,也不知进了宫去,是福是祸。 施尉的表情明显像是噎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最后给皇后撂了句话。 “皇后不妨问青扇。” 然后便又跑得没了影子。 皇后正打算继续揉额头的手顿时就给僵在了半空。 所以说……他到底是在赌气自己没及时如他的意召见岳凤池呢,还是皇上最近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娘娘,青萝出了凤仪宫了。”只不过皇后到底也 不用发多久的楞,施尉前脚刚撤,后脚青扇就阴魂不散的跟了进来。 鬼鬼祟祟推门,又轻手轻脚的走到自己身边,最后还神叨叨的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跪在自己身前,细细碎碎的回话。 那语气既怒青萝不争,又颇带了些委婉的遗憾,层次分明感情丰富,以至于皇后都觉得,若不是青扇跑来栽赃青萝的时间拿捏得太匆忙,说不好这演技还真的是谢慎行亲自调教过的。 “她原本是在给娘娘筛茶,白大人刚来没一会儿,她就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内务府领东西,急匆匆的就出去了,小茉儿跟着她呢。” 凤仪宫里的宫人近来换得频繁,皇后也从来懒得去费心记到底有哪些粗使宫女。 但再不记,也架不住青扇没事儿就往自己面前来替那位专职跟着青萝的小宫女刷一道存在感。 今天小茉儿看到青萝半夜偷溜出去私会侍卫,明天小茉儿看到青萝偷偷给谁递了个字条儿,皇后想忘了都难。 皇后伸手虚扶了青扇一把,后者立刻极有眼力见的替自家娘娘揉肩。 “去的华盛门,见谁奴婢还不知道,只不过似乎皇上今天召了王爷入宫。” 皇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多换几个人跟着,天天都是一个小宫女缀在后头,青萝就是傻的也该察觉了。 到底还是嫩了些。 “皇上最近似乎常召王爷入宫,都在说些什么呢。” 皇后顺着青扇的话往下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 宋桥猜是十天青扇就能把人证物证都捏个齐全,在她看来,宋桥大概还是高估了青扇。 这才三天,在她口里,青萝已经至少私自出凤仪宫七八趟了。 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只怕不用七天,青萝就能直接把自己这个皇后称巴称巴打包直接卷去谢慎行的王府里去了。 于是青扇正在替皇后揉额头的手,顿时也停了那么一停。 皇后坐直身子,扭头看了青扇一眼。 “直说便是,皇上最近又怎么了。” 施尉一个人是这种被噎到的表情,勉强还能说是被自己梗的。 但要是连青扇也是这幅模样,那一定是皇上又在花样作死。 前几天不是还在召幸各种美人平复丧子之痛么,难道这么快就找到新乐子了? “只怕娘娘还不知道,最近新进太医院的那位岳大人,可是最近后宫里的新宠呐。”调整了一下表情,青扇瞬间就换了个回话模式。 “别说皇上时常召见,这些日子得宠的美人们,也都只恨不得把这位岳大人供去自己宫里。” 皇后:“……” 所以说,这是在提醒她,召岳齐川进太医院实际上是引狼入室么…… “大概是最近天气凉了,皇上又趁着高兴,和一干美人们去御花园里多转了几圈,回来染了风寒,那天应当是曹大人来的,可那天正巧曹大人家中有事,不在宫中,便是岳大人来了一趟,本也无事,只不过岳大人和皇上闲谈间,偶然谈到……” 顿了顿,青扇似乎是斟酌了半晌措辞,才纠结着把实话给回了出来。 “谈到如何绵延子嗣上了,岳大人似乎是给皇上进献了一个方子……奴婢私下里问过小乐子,小乐子说……是如何有助于怀上龙胎的。” 皇后一口老血,差点没直接呛死在椅子里。 当初她就不应该心软,让白行远把这完蛋玩意儿弄死在东厂地牢里该多好! 岳老大人那儿她一力担着便是,反正岳家不止这一个病秧子孙子,死了还能省点药钱! 皇后都不敢想象,如果她现在把岳老大人召进宫中,和他说你家孙子在跟皇上交流后宫里的房中秘术,岳老大人会是什么表情。 岳家八辈子的脸面都被他一个人丢光了好么! “岳大人从进宫起就是皇上特赐伺候皇嗣,现下杏充媛出事,岳大人也是伺候皇上的,怎么又是各宫各院的新宠了?” 青扇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那个方子……似乎是岳大人不小心说漏了嘴,给皇上的是男子的方子,还有另一半……是给女子用的。” 然后就和想起了什么似的,青扇还飞快的又给连补了好几刀。 “岳大人说得挺神的,每个女子的体质不同,方子上的药量还得斟酌,还得配合每天的时辰和时令季节还有当日的天气,似乎连宫中熏些什么香都要影响方子,所以各宫各院恨不得岳大人天天只在他们宫中伺候便好,现下宫中只看岳大人今天在哪个宫伺候,便知道皇上要召幸哪个宫的美人了。” 皇后只想说,岳齐川你过来,本宫绝对不会打死你…… 这种馊主意,想都不用想,只能是岳凤池那种坑爹货才能想出来的 损招儿。 难为的是岳齐川居然也跟着胡闹。 “娘娘别说,这些日子后宫里传得神乎其神,就连德妃娘娘也都把岳大人召进宫中请过一趟平安脉,那剩下的美人采女们就更不用说了,只恨不得捧着银子求岳大人搭一搭手,皇上最近总召王爷入宫,也都是在说这些。” 跳过了房中术方子的描述,青扇的话明显溜了许多。 皇上扯着王爷说话的时候,房里别说是宫女太监,美人在床上的先例都有,青扇能知道说了些什么不算奇怪,回起话也不算太过于提心吊胆。 “不过小乐子也怕皇上这药吃多了不好,私下里偷偷请章太医验过了方子,说不过是治风寒的药里加了几味开胃清火的药,于龙体无害,只不过皇上信得很,小乐子也不敢说实话。” 皇后都有些气乐了。 先前是太子时还好,勉强捏着鼻子能自己把药灌进去。 自从登了基,皇上是越发的不喜欢喝药了。 实在是难受了,能乖乖喝上几口。 一旦病稍好些,立刻便死活耍赖再不肯多喝一口。 碰上心情好的是赏端药奴才一顿板子,心情不好直接掀了药碗喊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的都有。 那阵子去大牢里转了一圈,受伤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乖乖喝了几天的药,身边宫人们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伺候。 这会儿不过是一个风寒,要岳齐川不出这种损招,皇上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听话一碗不落的往肚子里灌苦水。 “现在皇上风寒好了么?”挥挥手示意青扇不用再揉了,皇后端了茶喝了一口,没再追究岳齐川的欺君之罪。 反正罪不至死,他也不在乎这一个月两个月三瓜俩子的俸禄。 青扇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岳大人每天被皇上拉着说话,脉也不叫好好请,说这种粗活交给别人来做就好,所以请脉的事还是章太医来,奴婢今天上午碰着章太医,说是皇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喝上几副药巩固一下便无妨了。” 皇后也不担心青扇会在这种一查就能知道撒没撒谎的事情上作假,微一沉吟,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 “虽说是为皇上龙体康健,但这种法子到底不能在后宫久用,是药三分毒。毕竟伤身,你去……” 顿了顿,皇后似乎死颇觉不妥的摇了摇头。 “罢了,你把岳大人召来,事关皇上龙体,本宫必得亲自过问才能放心。” 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再不召见,只怕要寒了岳家的心。 第84章 点破 “本宫先前还担心,岳大人常年在宫外惯了,陡然入了宫,只怕还有些不适应,现在看来,岳大人在宫中是如鱼得水啊。”虽然说见个太医没必要躲在帘子后头,但那天晚上抓包岳凤池时,脸是实打实的遮不住,皇后也就没挪窝,直接让岳齐川就不用请脉了。 就连德妃都没扛住后宫里越穿越玄乎的流言,召了岳齐川去开了方子,每天一碗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苦水,可见有一个杏充媛做例子,后宫里是卯了多大的劲想再整出来一个孩子。 毕竟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皇上去哪儿他到哪儿不说,现在已经发展到他前脚去哪儿,皇上后脚就自己摸过去了的地步。 纵使方子是假的,但架不住皇上是真的啊…… 有了皇上还要方子做什么。 何况没有品级的美人保不住孩子,但到了九嫔那儿,就有点儿把握了。 即便是那孩子没能活着出生,但至少也能替宫嫔们好好晋一晋位份,也不枉她们辛苦怀这孩子一场。 杏充媛自从小产过后就再没什么人来过问她了,九嫔虽然说在后宫里能排得上位份,但能母凭子贵踩着倒霉催的陆充媛爬上来已经是招千人恨万人骂了,何况只不过是一个九嫔末流,母家无权无势,还是宫人出身。 薛昭仪被皇后意思意思罚了一个月月例外带闭门思过,索性万事不理。 皇后估么着,不出三个月,自己就能收到杏充媛因失去孩子而伤心过度,终于一病不起最后一命归西的消息。 到时候九嫔缺了一个,夫人缺了一个,妃位缺了两个,得有多少人眼睛放绿光的盯着这几个空缺。 “最近后宫捕风捉影的传出些消息,吹到本宫耳朵里,倒是句句都不离岳大人,不知岳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本宫说呢?” 太医觐见皇后,按规矩随侍的太监不能进殿,岳凤池也不能例外,还没等踩上书房门口的台阶就被青扇忠贞不二的给拦了下来。 岳齐川没白行远这么好的待遇,虽说还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样,皇后也没赐他的座。 哪怕是为了诓骗皇上喝药治风寒,但在整个后宫里大肆宣扬什么房中秘术催孕良方…… 这是后宫不是京城天桥上卖狗皮膏药的摊子好么! 岳齐川默默给皇后跪了下来。 这些日子在后宫里转了一溜够,到底也没几个宫嫔能说得出皇后的脾性。 皇上提到皇后就说是母老虎,剩下一干低位的美人采女们捕风捉影,连皇后娘娘是妖怪附体这种不靠谱的话,私下里都揣度过,还有什么是说不出来的。 至于德妃淑妃,他是个太医,又不是宫女太监,进了宫嫔殿里连多看一眼都是罪过,哪里还能随意乱说话? 也就是跟着皇上跑的时候,能听上一耳朵,还未必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好听皇上说到皇后。 与其七拐八弯的绕上一个大圈,引得皇后来查,最后自己没法脱身,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和皇后说实话,没准还能靠点谱。 “微臣斗胆,不求皇后恕微臣欺君之罪,但求皇后听微臣一言。” 皇后轻轻呼了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就怕岳齐川是那种一句话要绕三圈,最后临到末了才轻飘飘给你提上一句让你猜意思的主儿。 “能让皇上喝药是好事,只不过拉上整个后宫,本宫也着实不放心,虽说还有别的太医一同看方子,但到底是岳大人配的药,若是宫妃真的有什么不妥,本宫也帮不了岳大人了。” 顿了顿,皇后轻轻巧巧就把话题架去了岳家。 “只不过岳老大人对朝廷忠心不二,家学渊源,想必岳大人自然是不会差的,本宫既然召你入太医院,必然是对岳老大人放心的。” 袁沛纵然是可惜,但总归是逝者已矣不能复生,岳凤池不过就是一个饵,皇后倒是有点兴致,这个饵到底能勾上来多大的鱼。 岳凤池下手谋害皇嗣的证据,东厂手里还捏着一份,皇后不愁没有把柄拿捏他。 岳齐川利索的把脑袋磕去了地上。 “此事与岳家无关,请娘娘明察,全是微臣一个人的主意。” 皇后便轻轻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巧让岳齐川听得清楚。 “本宫问过其他太医,你开的方子只有强身健体,安神宁心之效,只不过嘱咐你一句要小心,毕竟树大招风,本宫不能护得你一世平安而已。” 只要岳齐川急着说,皇后就不急了。 左不过已经拖了这么久,这会儿再晾他一下,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岳齐川咬咬牙,又重重磕了个头。 “微臣要回的,不是这个。” 皇后处理皇嗣一事上,对于岳凤池的态度,自己还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明面上说是文鸳夫人,但即便是没有证据,岳齐川还是觉得,这位皇后娘娘知道谁才是真的凶手。 若皇后真的有意包庇岳凤池谋害皇嗣之事,那自己这步棋还算没走错,皇后的确是不想留着这个皇嗣,借着查皇嗣之事,还能把自己不喜欢的宫妃给发落了。 只不过发落了文鸳夫人之后,皇后居然还是迟迟没有动静,这才逼得他只能在皇上身上下功夫,又闹得满后宫里沸沸扬扬,才总算是求得皇后见了他一面。 皇后微微扬了声音哦了一声,嗓音依旧满满充斥着“你把皇上整听话了你有功,说吧说吧本宫不会怪你”的轻松。 “皇嗣之事,皇上都没治岳大人的罪,本宫自然是相信皇上的,岳大人不必太过于担心,至于杏充媛,现下还有其他太医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岳大人也无须如此小心,还是说……” 皇后开口就把岳齐川的其他路给一并堵死了,顿了顿,才一副“你就跟本宫开玩笑吧”的口吻,轻轻松松的把窗户纸给捅破了。 “岳大人还有什么事是瞒着人的?” 岳齐川总算是理解了,为什么后宫里都盛传除了白大人,所有人跑来面见皇后时,基本上额头都没离开过地砖了。 磕头磕得根本停不下来啊! “微臣斗胆请皇后恕微臣死罪。” 皇后颇觉豪气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只管说。 不过就是岳凤池不是你家药童其实是袁家药童嘛,这种事情一开始就知道了,否则她凭什么把个来路不明的人放进宫来? 有的时候知道答案了再去看人的表情,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明知道恶趣味不好,但皇后还觉得,自己居然有点上瘾了? “其实微臣在冰灾碰到凤池时,早已与他相识,且他本名也并非岳凤池。” 岳齐川深吸一口气,忍了背后嘶嘶冒着的冷汗,硬着头皮回话。 “凤池其实……姓袁。” 皇后:“……” 等了这么久,你居然还打算先来个铺垫么? 连皇上都听你的开始以为自己吃壮阳药了,还有什么消息是本宫听不得的? 不要太小看皇后被皇上这些年磨练出来的神经了好不好! 皇后颇为配合的皱了眉头,连带着语气也变成了“不就一个姓么你在这上头骗我做什么”的疑惑。 “姓袁?岳大人为何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还是说岳大人的这位药童,还有其他身份?” 岳齐川只觉得自己后背都快凉透了,书房里的地龙也拯救不了他即将到来的伤风。 “他本姓袁,亦不叫凤池,更没失忆,微臣亦不是在凤池县碰到的他,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微臣实不敢在人前将他本名说出,只能捏造姓名与身世,并非故意蒙骗娘娘。” 皇后终于坐正了身子,来了精神。 拖了这么久,总算是说到正点儿上了。 “早在几年前,凤池就与微臣相识,也曾在微臣身边待过一阵子,江湖上盛传的神医,其实不是微臣,而是凤池,微臣虽久病成医,但医术并不精通,就连微臣之病,都是凤池治好的,冰灾时微臣无意间碰到凤池,凤池无论如何都要求微臣携他入宫,只求觐见娘娘伸冤,微臣不求娘娘宽恕微臣欺君之罪,但求娘娘见一见凤池,听他说完之后,再治微臣之罪,微臣死而无憾。” 顿了顿,岳齐川大概是觉得皇后或许会拒绝,干脆又替皇后把台阶一并搭好了。 “微臣自知娘娘心中疑虑,皇后娘娘千金贵体,怎可随意见人,凤池会武功之事,想必娘娘早已知晓,若娘娘不放心,微臣恳请娘娘,宣白大人一同入宫觐见,也可保娘娘安全。” 皇后压根就没犹豫,直接应了。 白行远从来就看岳齐川不顺眼,连带着对岳凤池更是怀疑,虽说还没把夜闯东厂和岳凤池联系起来,但总把他归为谢慎行一党。 大概岳齐川也猜到了,所以才会借着保护皇后的名头,请白行远一块儿来光明正大的听墙角。 第85章 诉冤 大概是一直蹲在皇后屋顶上的暗卫给宋桥传了消息,宋桥又给还在翰林院里露脸刷存在感的白行远递了话。 皇后吩咐召白行远的口谕说完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白大人就果断甩下了翰林院里那一堆嗷嗷待哺的殿试新选进来供职的小鲜肉们,麻溜的滚来了书房敬候皇后娘娘吩咐。 岳齐川把岳凤池拉进来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白行远死活站在岳凤池身前,半个身子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皇后往下瞄了一眼,干脆一视同仁,所有人都别赐座了。 “草民给皇后请安。” 白行远比岳凤池跪得早,起来得也早,岳凤池本就站在他身后,再往下一跪,皇后基本上是看不到人了。 “岳大人说你本姓袁?”皇后抱着个小手炉,也懒得喝茶了,左不过折子都批完了,也没什么别的大事。 “姓袁便姓袁,为何要改换姓名进来宫中?你叫什么?” 皇后没叫起身,岳凤池只能跪着。 “回皇后娘娘的话,草民自幼跟随我家大人,便随我家大人姓袁,大人给我起名有琴。” 白行远微微皱了眉头,终于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岳凤池。 东厂查出来的结果,的确是袁沛身边是跟着一个书童,名字也的确叫袁有琴,只不过经常看不着人。 何况袁沛死时,那位袁有琴也不见人影,最后一次有人见过袁沛和他家书童在一块儿时,还是年初三月开春的时候。 尽管是个关键,但架不住人家早就跑得远远的,多得是人在找他,全都找不到。 现在竟然自己大着心的跑来皇宫自投罗网? 皇后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手炉金兽首的盖子。 “你家大人?” 袁有琴也和岳齐川一样,牢牢把自己额头粘在了地砖上。 “回皇后娘娘,是袁沛袁大人。” 皇后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看向白行远。 幸亏丫不敢抬头,否则一抬头就能指着帘子里喊你不是那天晚上和暗卫私通的宫女么…… “本宫记得当年袁大人自请出宫行走时,本想给他指一个暗卫跟着,只不过袁大人说他身边已有人选,不需劳动暗卫,本宫便也没再勉强,袁大人说的人选,可是你?” 袁有琴低声应 了个是。 “只不过为何你又跟在岳大人身边,岳大人自陈医术上并不精通,想必江湖中神医之名,也是你替他挣下来的,若无日日陪伴,怎能蒙混过关?” 于是岳齐川也跟着一块儿和袁有琴跪成了并排。 “回娘娘,虽说微臣空有神医之名,但微臣向来行踪不定,江湖上能找到微臣之人并不多,有琴不需时时跟在微臣身边。当年微臣偷偷出府,偶遇袁大人,便与袁大人一见如故,袁大人身份特殊,当年微臣碰到袁大人时,适逢有人追杀,袁大人当即便托付微臣照顾有琴,故微臣才会捏造有琴身份,并非故意隐瞒,望娘娘恕罪。” 皇后一怔,不觉稍稍坐直了身子。 当年便有人追杀。 袁沛不在京中,又接触的尽是这些贪官的隐秘,危险是一定有的,只不过没想到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 “是谁?” 袁有琴低眉顺眼跪在地上,完全不见了当时皇后初见他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都已经过去了,那人早已伏法,只是草民要替大人伸冤,请娘娘替大人主持公道。” 进宫之前,他想的是一门心思找皇上抱大腿。 进来了之后才发现,真正管事儿的,居然是皇后…… 见皇上容易,见皇后就难了。 岳齐川能仗着家里的底子见,他绝对见不到。 “本宫知道袁大人之死绝非意外,只是线索渺茫,实难查到,即便你不来宫中,本宫也必然是要查个明白的。” 轻轻叹了口气,皇后挥挥手让白行远把人扶起来。 好歹是进宫伸冤告御状的,总也不能老让人跪着。 大概是这些天在宫里被宫规压得差不多了,袁有琴纵使起来了,也没敢抬头。 “草民拜谢娘娘,我家大人是在查冰灾贪污一案被人暗害的,当时草民跟在大人身边,但大人说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也将一些证据交与草民,只说若与他待在一起太过于危险,一旦遇事,必然两人都无法逃脱,便让草民带着证据来找岳大人,他则留在豫州继续查,待冰灾稍稍缓解之后,草民再去打听,便再没有大人的消息了,草民当时觉得不妙,更不敢在豫州停留,便又折回依旧与岳大人待在一起。” 一个人把话憋得太久了,大概是在肚子里打了腹稿多时,说的倍儿流畅,皇后直接便示意白行远记下了。 “过后没多久,岳大人就发觉有人在找草民,再后来便传出大人去世的消息,草民势单力孤,不能替大人手刃仇人,但求娘娘给大人一个说法,不要让幕后主使逍遥法外。” 皇后点了点头,白行远便直接朝袁有琴伸了手。 后者直直看了他一眼,犹豫半晌,噗通一下又给跪了下去。 “事关重大,草民只能将证据亲手交与皇后娘娘才能放心。” 皇后默默低头,揉了揉额角。 这屋子里统共三个人,屋顶上有多少个她就不知道了,但能在书房出入的,还光明正大的听了这么久,能在乎这一个证据么? 哪怕是在她手里打个转儿,过后还是会交给东厂去查的好么…… 皇后说要查,难不成还真的自己亲自跑出宫去飞檐走壁么? 臣妾做不到啊! 白行远看了皇后一眼,依然朝袁有琴伸着手。 皇后便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 “那白卿便替本宫呈上来吧。” 开玩笑……她哪能让袁有琴走近她的帘子。 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袁有琴一脸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印章,郑重其事的放去了白行远手中。 后者几乎是扫了一眼便握进了手心。 “娘娘,是吏部侍郎的私印。” 皇后差点没直接从椅子里蹦出来。 她一直觉得袁有琴会摸出来的是谢慎行的什么私有物件,为什么会是吏部侍郎的私印? 从袁沛怀中搜出来的册子,里面牵涉的人虽有朝廷官员,但大部分是与谢慎行来往过密,吏部侍郎虽不是自家爹的门生,但至少也是个中立派,不会特别偏私谢慎行。 “吏部侍郎?”微微往前倾了身子,皇后终究还是克制着重新坐直在了椅子里,“你可确定,不是伪造?” 白行远直接隔着帘子把印递了进去,就放在帘子里的地上,只是皇后身边没人,只能自己弯腰捡。 “微臣可以肯定,不是伪造。” 袁有琴又从怀里摸了封信出来,又放在白行远手中。 “皇后若不信,这是草民冒死潜进豫州知府府衙里盗得的书信,是否吏部侍郎的亲笔,皇后一验便知,草民此刻人便就在宫中,若有半分虚言,皇后直接砍了草民。” 白行远继续把信也放去了珠帘里面。 皇后根本就没指望信里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袁有琴一心要找的是谁害死的袁沛,自然摸出来的都是些指使杀手或是冰灾贪污的罪证往来。 谢慎行才不会那么容易就露出马脚。 “大人其实已经查得礼部侍郎私收贿赂,私换豫州官员任命的证据,只是证据在大人手中,草民只找到吏部侍郎命豫州知府请杀手追杀大人的证据。” 皇后扫了几眼,颇觉失望的叹了口气。 果真是没什么太多有用的。 一个吏部侍郎,贪了又如何? 十个官里九个贪,真要一次性全抓起来,朝廷能空了一大半。 到时候谁来办事? 雷厉风行也只能是敲山震虎,让他们收敛些而已,真正有用的只能是缓缓而治。 “此事微臣也已查明,只不过现下还不是好时机。”相比起来袁有琴目光只盯着一个袁沛,白行远还能明白些皇后心中所想。 “证据也都有了,只是没有查明吏部侍郎与袁大人之事的关联,现下也已有了人证,娘娘看什么时候合适?” 袁有琴直接给皇后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娘娘早已知晓内情,为何不严惩此人,留着这人在朝中为官,只能是祸害朝廷,祸及江山!” 皇后还是想叹气。 人还有用,她现在办了做什么? 冰灾能被谢慎行抓着不放,现下还没查出来吏部侍郎是不是和谢慎行勾结,哪能那么快就把人咔嚓了? “既然本宫已经知晓,这便是迟早之事,本宫必然会给袁大人一个交代。” 顿了顿,皇后看了一眼白行远,后者立刻心领神会。 “只是宫中亦不安全,若被人发觉袁大人的侍童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不知他们是否会下手暗害,以防万一,微臣请旨,带人回东厂妥善安置,微臣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半分危险。” 皇后轻轻敲了敲椅子。 “东厂太过显眼,你若带个人回去又不安排个职位,终究不妥。” 袁有琴几乎是顺着杆子便爬了上来。 “娘娘既然信任草民,为大人沉冤,草民自当为娘娘效力。” 第86章 绿帽鸳鸯 “皇后不必如此防范,若草民想要动手,也不会在皇宫内直接用武功。” 到底还是江湖气息太过于浓厚,袁有琴在临出门前,还是没能忍得住,回头一脸淡漠的看了一眼珠帘。 皇后唰的一下就给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好在袁有琴没仔细看皇后的长相,不过就是略瞟了一眼,便又转过了头去。 皇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吞下了最近闹刺客的话。 白行远生生忍住想直接给他点个哑穴的冲动,甚至还笑得春风和煦的把人亲自送回了东厂。 东厂时常会出去寻摸一些能人异士回去夹塞,久而久之也就看习惯了。 反正能留下来的,都是被东厂同化过的。 至于怎么融进去的过程,要是没有林燃那种嬉皮笑脸的本事外带一次性下手的狠辣,估计以袁有琴的小纯洁程度,在东厂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娘娘觉得可信?”白行远送完袁有琴就折了回来,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质疑这货的真实度。 东厂收到的消息,袁沛身边的确是跟过一个时有时没有的书童,但介于那孩子早在半年前就失去踪迹,行踪比袁沛还要成谜,谁也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儿。 姓名倒是能够去袁家找点蛛丝马迹来核实,但长相呢? 连涂相家的亲生闺女都能被偷换,还换得这么天衣无缝,更何况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童? 唯一一个能够确认真假的人已经入了土,稍微有点心,就能鱼目混珠。 现在也不止东厂一拨势力在找这位袁有琴,东厂查到的就有好几拨,具体是谁指使的也没怎么查清楚。 岳家的招牌皇后信,东厂可没当回事。 “不信又能如何?现下袁大人一案依然没有头绪,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归是些线索,更何况即便是假的,你们查到后来,难道就不能发现一些和真凶有关的蛛丝马迹?”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端了茶盏,小心吹了吹,等着茶不那么烫了,才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现下岳齐川为着这件事,把整个岳家都牵扯进来,为着一个袁沛,不值当,何况袁有琴又在你们东厂待着,日子久了,便是要作假,也得露出痕迹来。” 白行远默然半晌,终于低声应了个是。 “京试的案子,辛大人之事有结果了么。”东厂借着京试的名头清了不少的人,一时之 间皇后案头上的折子和雪片似的,要么是要求皇后不要手软坚决清理贪官污吏,要么就是弹劾东厂借题发挥清除异己,甚至还有窝里斗你揭发我我揭发他的各种消息。 皇后全数都给压了下来,也没管每天朝堂上那些个人人自危的大臣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对着白行远依然是连句重话都没有。 “回禀皇后,差不多了,依微臣之见,若娘娘觉得可行,杀害辛大人之人,便是高侍郎家的三公子,也未为不可。” 皇后:“……” 最近皇嗣还没来得及出生便已夭折,后宫中除了皇上那儿,就是一片哀悼之声,外头没这么精准的收着风,只当是皇后娘娘为着皇嗣之事心烦意乱,高家也没敢凑这个霉头,过来请旨封诰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 皇后乐得不提。 只不过没想到白行远居然还真上了心,移祸江东还打算直接把高琨灭掉以绝后患。 “没了高琨,还有贺大人家的独子,那位婉儿姑娘可是个厉害人,单靠我爹的面子,可做不到这个程度。” 轻轻拿指甲敲着茶杯盖子,皇后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只不过本宫倒是好奇,本宫这位妹妹,难道真的只安心当一个夫人?” 白行远默默摇了摇头。 这种东西涉及皇后的家务事,他还真不好过多置喙。 当然,皇后也没指望白行远会给她一个答案。 但估计过不了多久,要不然就是高琨亲自面圣,要不然就是高夫人入宫请旨,总而言之得有一个人来捅破窗户纸。 “那位婉儿姑娘,自涂夫人入宫请安之后,便被接回了涂府居住,还是高大人亲自上门求了涂相,说到底姑娘家未及嫁人便住入夫家不甚方便,但婉儿姑娘在京中无亲无故,只能请涂相暂时收留,待皇后恩泽赐婚过后,再从涂府出嫁,也算是全了礼。” 皇后几乎是白行远话音刚落,便跟着堵出来一句。 “她是本宫的异母妹妹,涂相的亲生女儿,从涂府出嫁,自然应当。” 白行远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一次性给皇后捅完刀子比较好。 否则钝刀割肉,一下一下来,更加糟心。 “涂相似乎有收婉儿姑娘为义女的打算。” 皇后终于没能忍住,狠狠砸了手中杯子。 青扇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进 来,先是一脸敌意扫了一眼依然坐在椅子里的白行远,然后才急吼吼的奔到珠帘之后。 “娘娘,怎么了?” 皇后手指死死捏住椅子,关节泛白。 “本宫无事,不小心摔了杯子,你过会儿再来收拾吧,不必再上新茶了。” 若青扇真受谢慎行指使跟在自己身边,那她知晓婉儿姑娘身份之事,就绝对不能再让青扇察觉半点端倪了。 “接着说。” 深吸一口气,皇后等着青扇麻溜的关门滚了,才继续看向白行远。 “父亲是和母亲在商量么?” 有一个施尉的前车之鉴,以东厂的能力,皇后丝毫不怀疑他们绝对能把自家爹妈的床第夜话尽数听来。 白行远痛快的点头。 “只是听涂夫人语气,甚是不赞同,涂相亦不好勉强,此事暂时搁置,但大概也不能拖得太久,还望娘娘早下决断。” 皇后都能猜得出自家娘亲会以什么理由回绝自家爹。 不外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总不好太过于干涉,何况堂堂涂相怎能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义女,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也不是什么才艺倾城,即便是私底下知道那是亲生女儿,明面上也得做的过去。 总不能为着一个认祖归宗,把自己一辈子攒下来的颜面都丢得干干净净吧。 涂相为着夫人母家的面子,多多少少会拖延一段时间。 但到底不会太久。 “谢慎行不会只盯着一个侍郎不放,现下高公子是为着李月婉求一个名声,但李月婉未必便稀罕这个诰命,若到时候本宫应了,她又反悔私奔,你说她会挑谁?总不能挑两次贺公子吧。” 皇后把脑子里纷纷杂杂的念头压了下去,勉强找回了点理智。 虽然说从感情上她是恨不得直接在自家爹面前把这个冒牌货一次性扒皮,但到底还是没有足够多的证据。 何况也不知道谢慎行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也要把一个冒牌货推成个诰命夫人。 “虽然先前在聚贤楼,这位婉儿姑娘和各色权贵公子都有些见面,但到底只有高琨和贺公子两人成了裙下之臣,其余的能见上婉儿姑娘一面都难,何况说话?且现下婉儿姑娘深居涂府,不用东厂盯着,涂相便已关怀备至,婉儿姑娘根本找不到机会和别人有所接触,每日所见只有那几个丫头小厮,这些人都是涂相精挑 细选出来的,身家清白,绝无与外人勾结的可能,虽有几次有人想夜闯涂府,但到底是不是冲着婉儿姑娘来的,也无从得知,总之还没能进得了涂府内院,便已被解决的干干净净,大概王爷也没能料到如今是这个结果。” 皇后差点把指甲刺进自己手心里。 当年自己这个嫡小姐,在涂府里大概都没有这么个待遇。 难道她还低估了这位婉儿姑娘笼络自家爹的本事? “也罢了,高公子想为他的心上人求一个恩典,总也要有由头入宫才行。”白丁哪怕是有家中背景,也不可能轻易入宫,皇后更是没打算平白无故的给他天上掉馅饼的单独恩赐机会。 否则还以为她是真的上赶着想成全这对绿帽子鸳鸯的真爱呢。 “这事儿若拖到年下开宴,只怕是不妥,这会儿皇嗣之事也过了一阵子了,过几天宫中开宴,便请亲贵家中到了年纪的小姐公子们来宫中赏烟花吧。” 虽然说隐隐总觉得这事儿已经完全按照谢慎行铺好的节奏往下走了,但皇后还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难道说真的要等着高夫人问到她脸上,又或者是自家爹亲自跑来宫中和她提这件事了,再勉强赏个宴么? 既然已经躲不过了要赐诰命,还不如抢先一步,好歹高公子得在那么多人面前亲自来求,显得诚意不说,想必那位婉儿姑娘也没那么好反悔了。 要是反悔了更好,刚好给她治上一个藐视皇上的罪名,轻则永世不得入京,重则直接拉出去砍了,一了百了,省得给自己添堵。 第87章 舞姬 尽管皇后一点都不想叫上皇上一块儿参席。 但后宫开宴对于皇上的吸引力,无异于是饿了一个月的狼陡然看到一坨鲜嫩可口的五花肉一样。 自从杏充媛出事以来,皇后为表痛心哀悼,后宫整整一个月禁了歌舞娱乐,皇上想听个小曲儿,还得偷偷摸摸关严了殿门,又让小乐子去门口放风,生怕一点儿声音传了出去。 不过皇后一直忙于七七八八的糟心事儿,对着皇上的态度干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大概胆子也稍微大了点儿。 居然还敢只身前来,问皇后是不是会亲自参加晚上的赏烟花了。 皇后一直到吃完点心,太监们开始准备放烟火的物什了,都还没从皇上下午那么理直气壮的豪情中回过神来。 皇上说: “单赏烟花太过于俗气,又不正式,好歹也是请的京中各家小姐,自当歌舞娱宾以示重视。” 皇上居然还知道俗不俗气了? 他不是从来都是什么俗来什么么? 放着满皇宫的世家女子不要,偏生喜欢那些声娇腰柔的流莺? “如今虽不是节日,但也快过年了,臣妾想起当日入宫情形,如今也在宫中待了三年了,今儿借着娘娘赐宴,臣妾敬皇后一杯,愿年年岁岁能得陪伴娘娘左右。” 自从皇嗣之事过后,淑妃继续称病,剩下两位夫人依然装死不管事,有薛昭仪明里暗里的挤兑,皇后又不如从前待她亲切,德妃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甚安稳。 但她总不能直接去和皇后说,薛昭仪怀疑臣妾谋害皇嗣但臣妾是真的冤枉绝对没有谋害皇嗣的意思吧…… 皇后回过神来,端了酒杯朝德妃举了举示意她知道了。 德妃才放下杯子,一眼瞥见薛昭仪正打算说话,赶紧冲着淑妃使眼色。 “德妃姐姐是越发会说话了。”淑妃本不想来,但奈何德妃亲自跑来她宫中,死拽活拽把她拽出了宫门,太久没管闲事,淑妃虽然说是知道薛昭仪和德妃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总也不好说些什么。 德妃差点没直接把杯子惯在桌子上。 这话说得,她还不如让薛昭仪挤兑呢…… 淑妃颇觉歉疚的冲德妃笑了笑,继续闭嘴。 虽然说皇嗣之事最后查出来人赃并获是文鸳夫人,但有之前皇后处理陆才人单恋王爷的前车之鉴,淑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 不太对。 皇后轻轻冲淑妃点了点头。 高琨也在受邀入席的名册里,若是要替那位婉儿姑娘求一个恩典,吃完饭烟花又还没开始的空档是最佳时机。 “啊哟都还在呢朕没来迟吧?”皇后这回没迟到,开席后还没见着皇上的影子,问了青扇说是还在自己寝宫的床上搂着美人叫心肝,皇后才刚把心放回肚子里,端了酒杯自己抿了一口,就听见皇上那爽朗外放的笑声清清脆脆的传了过来。 皇后一口酒全喝进了肺管子里。 席上男人的脸色也都还挺正常,姑娘们的脸色就五花八门了。 毕竟经历过上次皇上那句破釜沉舟的你们都来唱个曲儿的洗礼,这回天知道皇上会不会又当众甩她们的脸子。 皇后干脆直接领着人走到门口,一堆人跪下,直接堵住正在往里头走的皇上。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豪情万丈的一手搂着个美人,一手挥了挥,示意全都平身。 “听说皇后这儿赏烟火,朕怎么着也得给皇后来捧个场,坐坐坐,都坐。” 皇后黑着一张脸,看着青扇麻溜的和小乐子一块儿收拾出了桌子,摆上酒馔水果点心。 白行远趁着皇后往回走的功夫,轻轻咳嗽一声,往对面看了一眼。 皇后也便随着白行远的视线偏了偏头。 虽然说每个人的座次都是根据身份家世定好了的,但皇后总不至于还去一个一个记谁是谁。 只不过能让白行远示意的,不是贺家那位倒霉催的独子,就是高家那位戴了一顶绿油油帽子的三公子。 一度还挺热闹的场面瞬间就给冷了下来。 在场的各家小姐只恨不得把人都钻桌子底下,尽可能的削减存在感。 皇后往下瞄了一圈,不出意外穆青霜已经成功离席,捎带着谢慎行也跑得干干净净。 “这都是怎么了?皇后你怎么弄的,怎么都不说话了?”即便是有皇上的特许,皇后就在一边戳着,美人再怎么受宠也只能乖乖的等在下面,皇上手里没搂着个温香软玉,一时之间还觉得挺不习惯的,下面又没人凑趣儿说话,便越发觉得难受了起来。 “朕就说皇后你实在是太不知趣了,烟火总还要一会儿才能放,现在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皇后生生咽下一口老血,冲皇上笑得温婉贤淑。 “各位小姐不常入宫,皇上这么突然一来,自当有些拘束。” 她总不能直接问皇上你想怎么才叫知趣? 她都能想象,皇上绝对会直接顺着杆子往下爬说上一句那就上歌舞啊!宫中的看腻了你们这些闺阁小姐们都是身负绝艺的都来上啊! 这日子还要不要人好好过了。 “不过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来,前些天青扇说宫中梨园新出了一道云袖软烟舞,煞是好看,正巧众位小姐也在,不若一同品评一番?臣妾也好聆听皇上高见。” 与其让这些闺阁小姐们献舞,过后她又得安抚那一群恨不得把金銮殿拆了嚼巴嚼巴生吞入腹的老臣们,她还不如先让舞姬过来转开皇上视线。 左不过又是新出来一位美人爬上皇上龙床,这事儿还少么? 皇上几乎是拍着桌子喊赶紧的。 皇后不着痕迹的看了青扇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赶紧去知会准备烟火的小太监们快一点。 歌舞一两个是娱宾,多了那就说不过去了。 来的又不是纯爷们,姑娘们谁想围观这些个露胳膊露腿的靡靡之音? 有一个随时随地都要喊人取乐的皇上,歌姬舞娘来的是一贯的快,乐师轻车熟路的找好位置,甚至还有小太监不怕死的爬去了房梁上往下一把一把的撒花瓣。 皇后抽空瞄了一眼皇上,后者干脆看的连眼睛都没眨上一下。 为首的舞姬一身白色莲花薄纱轻衫,一把水袖舞得几欲飞仙,身娇腰柔不说,转圈还转得飞快,偏生还取了鲛纱覆面,差点没把皇上的魂儿给勾了去。 难得有个关注点,一干世家小姐也不敢随意再出风头,全都老老实实的蹲在原地看跳舞。 皇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疏漏了。 但把前几天发生的事儿一水儿想下来,到底也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 房顶上的小太监撒完最后一把花瓣,漫天花雨中精致小巧莲花宫灯纷纷垂下,为首舞姬拗出一个平常人不练个好几年根本摆不出来的勾人姿势,于灯火辉煌中恭顺俯□子。 “民女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瞬间坐直了身子。 不应该,梨园舞姬谁敢自称民女? 在帝后面前犯这种错误,皇后要真想追究起来,从买她进来的采买太监,到 平时的教引姑姑,再到这次放她进来的太监主管,一溜儿全能从头砍到尾。 显然皇上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错漏,瞪着眼睛死死盯住舞姬的面纱,整个身子都差点探出了桌子。 皇后只恨不得拖着皇上的衣摆把他拖回来。 凭她是什么人,都能自己跑来御前献舞了,难道还缺一颗爬上龙床的心么? 至不至于这么一副饿痨鬼的模样,几十年没见过漂亮姑娘了?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搁旁边戳着,皇后也就不好先开口,只能端端正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 舞姬缓缓抬起身子,又俯身拜伏,再行大礼。 “回禀皇上,草民贱名月婉。” 面纱落地,舞姬再次抬起头来时,酒杯落地的不是皇后,而是坐在一边自舞姬开口就已经目瞪口呆的高琨。 虽然说奉召入宫宴饮的人数都是规定死了的,但能接到谕旨的不是达官家的小姐,就是贵胄家的公子,谁身边不带那么一两个随身侍女? 宫中是人多,但是再服侍的人多,也比不上自家随身服侍的贴心不是? 久而久之,宫中也就默许了身边带一个人入宫的事儿。 皇后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一瞬间反而倍儿冷静了下来。 闹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即便是梨园,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混进去的。 舞姬辛辛苦苦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攀上高枝儿得以侍奉天颜,哪能那么轻易就把这个位置拱手他人? 更何况即便人家舞姬首肯了,舞姬的教引姑姑是瞎的? 引路的太监是死的? 门口检查的侍卫都是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么多层的关卡,居然还能被个宫外的人混进来?若当真守备如此松散,岂不是下次刺客直接就能上殿来把皇上捅个透心凉了? 哦不,好歹皇上还有个天卫…… 那边厢皇上已经眉开眼笑的招手让李月婉坐到自己身边来,被皇后斜了一眼,瞬间又蔫蔫的噤了声,只敢拿眼角瞥着还不尴不尬站在原地的舞姬美人。 皇后看着皇上一会儿看舞姬,一会儿瞄自己的可怜相,一时没能忍住,又给气乐了。 “皇上这是做什么,舞姬本是为了宫中取乐之用,这奴才逗得皇上开心 ,不必为皇嗣之事再愁眉不展,当然是好事,只不过……” 顿了顿,皇后目光转向下面依然呈就被掉地而呆滞状态的高公子。 “本宫看高公子似乎有些吃惊?怎么,难道这奴才还是高公子的旧识不成?” 第88章 贺公子的位置离高琨还有些距离,皇后欣赏完高琨从青变白,又从白变红,最后从红变黑的脸色之后,一口一个奴才的又笑盈盈的对准了一脸痛心疾首的贺欣然。 先前还是情敌乌眼鸡,恨不得把对方一巴掌扇死,这会儿倒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入了梨园当舞姬,你的教引姑姑没有教过你从此是要自称奴婢了么?” 女人多的好处就是,很多时候不用皇后自己出面,自然会有人替她把话说完。 德妃正愁着皇后最近不怎么待见她,听得皇后语气稍稍有些不乐意,当先便窜了出来。 “当真不懂规矩,臣妾私以为,舞姬不懂宫规,固然该罚,但其教引失职,亦是大错,不知皇后娘娘认为是否妥当。” 皇后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皇上。 “皇上觉得德妃如此处置,可好?” 皇上只恨不得眼珠子都盯去李月婉薄纱之下的小肌肤上去,皇后犯不着在这时候给皇上添堵。 尤其是德妃自己凑上来当枪使,那就更好了。 德妃唰的一下又出了一背的冷汗。 平时都是只有皇后,这会儿皇上忙着看美人没工夫说话,她竟然还把正主儿给忘了…… “民女并非宫中舞姬,只因思慕皇上,一心为皇上献舞,故而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但草民对皇上并无半分恶意,还请皇上明鉴。” 李月婉恰到好处的又开了口,刚好把正瞪了一眼德妃打算开口的皇上的火气给憋了回去。 “草民今日得以入宫,实属凑巧,若皇后娘娘不赏宴,民女也不能入宫,民女叩谢皇后娘娘圆民女夙愿,如今献舞已毕,民女出身微贱,怎配留在宫中侍奉,自当出宫,永世不入京。” “是哪位李大人教导出如此乖巧的一个女儿?本宫竟然半分都不知道?” 皇上刚想顺着杆子往上爬把人留在宫中,皇后便又淡定的开了口,同时还不着痕迹的伸手拍了拍皇上的手,示意他用不着这么急。 都跑来宫中献舞了,难道还缺了一颗爬上龙床的心么? “果真是深闺不露,只怕是宝贝得紧呐。” 即便现在把一个外人居然能混进宫内梨园的事儿翻出来讲,皇上只怕也是一句若非如此怎能成就朕与婉儿今日良缘,说不好还要重赏那群玩忽职守吃里扒外的完蛋玩意儿。 她就不信李 月婉还敢把她是涂相的私生女这种事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 就算是涂相满心想要保了她,也要考虑一下自家娘亲在上一辈的京城名媛圈里的影响力。 一个私生女的名头就够被人戳脊梁骨了,但凡涂夫人再锦上添花的放出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出来,整个京城估计也没有哪个姑娘小姐的闺阁圈子敢放她进去。 进了宫不能和九嫔混在一块儿一点一点往上爬,混上个美人采女有什么意思? 皇上新鲜劲儿过了,多得是人得踩死她。 高公子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皇后没点名,便坐在椅子里没动弹。 倒是贺公子在怜悯万分的看了李月婉几眼之后,又开始死死瞪着高公子,活似那是一只为了爬进朝廷不惜拿着心上人当垫脚石的大型*白眼狼。 “青扇,这位月婉姑娘是哪家大人的千金啊,本宫倒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当真是本宫的不是。”皇后瞄了一眼高公子,又顺势看了下贺公子,便回头把青扇给拖了出来。 投奔了谢慎行又如何? 难道青扇还敢在这种场合来拆自己这个皇后的台? 便是再为了心上人肝脑涂地,也得先留着自己这条命,才能和谢慎行双宿双栖不是? 否则她还打算让谢慎行奉一块灵位当正妃? 青扇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才默默走到皇后桌前跪了下来。 “回禀娘娘,今日奉旨入宫的小姐中,并无一位李月婉小姐,奴婢失察,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千金,还请娘娘恕罪。” 高公子终于坐不住了,推开椅子走到李月婉身边,冲着上头一磕就是三个响头。 “草民有罪,请皇上皇后恕罪,月婉姑娘是草民带入宫中,并非哪家小姐。” 皇后瞄了一眼皇上,见他终于把目光稍稍从李月婉身上挪开了一点,又分了点心看向了高公子,才微微笑了笑。 “原来是高家侍女,如此说来,得以入宫倒是情有可原,只不过高公子也是妙人了,寻常人入宫,便是只带一个侍从,怎的高公子会如此风雅,带来一个侍女,还主动为皇上献舞?这是否是高公子授意,还是高大人的意思呢?” 皇上刚想张口,皇后一眼看过去,顿时又给闭了嘴,往椅子里缩了缩。 青扇麻溜的又站回了皇后身后。 高琨跪在地上,低着头,倒也看不清楚到底作何 表情。 “回禀娘娘,婉儿并非高家侍女,带婉儿入宫,也并非家父意思,实是草民自作主张,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轻轻拿手指敲了敲桌子。 “你说着恕罪,这便是笃定了本宫还不能先治你的罪了,明知宫中不许随意带人出入,你还宁愿违抗宫规带她进来,想必是另有隐情了?还是说这位婉儿姑娘的确是有一心为皇上献舞之想,所以高公子怜她一片赤诚,替她了了夙愿?本宫倒是今日眼拙了,没瞧出月婉姑娘竟有如此心胸。” 皇后从上往下看,是看不出什么脸色来,但白行远占着坐在下首,清清楚楚的瞄到,皇后话音还没落完,高琨的脸,那是着着实实的给青了…… 尽管明面上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但皇后这话…… 着实恶毒。 高琨若是说自己带李月婉进宫是为求赐婚,皇后怜俩人一片真爱,或许就放过去了,但摆明了皇上会直接大怒。 但高琨若说自己是真怜惜李月婉一片求见天颜的真心,皇上是龙心大悦了,但皇后正好趁机赐你一个违抗宫规万一此女是刺客岂非你高家心存不良的罪名。 左右都是个死,连带着把李月婉也一块儿牵连进去。 大概皇后是动了真怒。 别的女人来分龙床也就罢了,你一个莫名其妙跑来的妹妹,先分了爹不说,连相公都要上赶着来掺一脚…… 高琨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自己作死,跑去聚贤楼装逼了…… 如果不去聚贤楼,就不会认识婉儿,如果不认识婉儿,就不会替她出头,不替她出头,就不会把她接进府里,不接进府里,也就不会被她灌下这么多碗*汤,先是忍了她和贺欣然私奔,这会儿还把整个高家都牵扯了进来。 薛昭仪恰到好处的轻轻点了高琨一句。 “高公子,皇后娘娘问你话呢,怎的如此不知礼?” 贺欣然看着高琨的目光,终于从谴责切换到了同情。 先前高琨不出面,他还心存侥幸那是人家高琨逼良为娼……啊呸呸,是逼良为妃。 但现在皇后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摆明了高琨是结结实实的被摆了一道。 幸好当时他把人追回去了。 否则现在跪在下面承受皇后x皇上双重怒火叠击的就是自己了好么…… “回禀娘娘……草民实 是不知如何开口,请皇上皇后恕罪。” 一直到后来很久,皇后回忆起来,还忍不住称赞高琨实在是一个京城中难得的实诚人。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居然还能如此大智若愚的爽快认怂。 皇后往下瞄了一眼一群伸长了脖子等着听八卦看戏的公子小姐们,终于侧了身子,恩准了皇上开口。 “臣妾觉得,高公子或许另有隐情不便当众说出,为求公正,臣妾恳请皇上与臣妾一同听一听,皇上以为如何?” 反正这种凑出来的宴会,大家也就是进来相个亲,规格小姐和公子们互相搭个讪抛个小媚眼,何况还有德妃淑妃镇场,皇上皇后在上面戳不戳着,其实问题也不大。 皇上是巴不得有新鲜玩意儿听,当场便让小乐子往偏殿去准备,拉着皇后就要跑。 还是皇后匆匆说了句让各位小姐尽兴。 皇后临走时特意又往谢慎行的空位上看了一眼,白行远趁着青扇愣神的功夫,微微冲皇后点了点头。 最近东厂收到的消息,谢慎行虽说是和各家小姐打得一片火热,但到底对穆青霜又略微有些不同,这会儿俩人一块儿不见了,就算是有宋桥盯着,只怕他过会儿还得亲自走一趟给皇后回话,才算得保险。 否则以宋桥的性子,回头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也只憋出个相谈甚欢来,皇后非掀桌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meteorying3315 妹纸啊……肿么说呢…… 你的评…… 咳咳咳咳 明天我去问问客服看看………… 忒诡异了…… 第89章 软柿子 在皇上听来,他听到的,是一个感天动地上京寻亲最后惨遭无情无义高门大户亲戚冷漠抛弃的凄美绝伦故事。 至于高公子被戴绿帽,贺公子惨成炮灰等等诸多情节,自动就被他过滤筛掉了。 在皇后听来,她听到的,是一个吃锅望盆明明在家乡待得衣食无缺但还要不死心的过来攀高枝儿的小婊砸的故事。 高公子横遭抛弃,贺公子迎风流泪等等诸多情节,则自动被皇后无限扩大,在脑内狠狠踩了李月婉十几脚的小人。 “你那什么亲爹竟然敢如此拜高踩低!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等婉儿姑娘淡定的当着一脸发青高公子和一脸玄幻表情的贺公子抽出小绢帕来,泣不成声又不失温婉的擦了擦眼角那一滴欲滴还拒的眼泪时,皇上终于拍案而起。 “竟成重地天子脚下,怎能如此民心不古!朕身为一国之君,实在不能容忍如此情形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皇后都淡定了,幸亏皇上还有点脑子知道要顾自己的脸面,没有当着人家姑娘的面直接就问出皇后你是如何替朕治理京城的这种脑残话来。 虽然说人家大概早就对宫内是谁做主心知肚明,但是明面上还是得维持一下所谓皇上的颜面这种名存实亡的玩意儿的。 “你那亲爹是谁,只管说来,朕替你做主!” 皇上又重重拍了拍桌子,压根连眼角都没扫上皇后一下。 “朕就不信了,在京城还有人能如此薄凉!” 皇后:“……” 老大,麻烦你摸着良心说,放眼整个京城,最大的没心肝又没记性的货,不就是你么…… 李月婉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又欲言又止美目含情的望着皇上,半晌之后又瞄了一眼皇后。 于是皇上也跟着看向依然淡定坐着死不开口的皇后。 “皇上看臣妾做什么?”大大方方回看了皇上一眼,皇后笑着微微抬了抬下巴,点了一下还在下面黑着脸的高公子。 “月婉姑娘说了这么久,高公子还什么都没说呢,皇上都把人一块儿请进来了,难道就是让他进来陪着喝个茶么?就算是要陪着喝茶,也总得让人开开口吧。” 皇上大概是连房里还有两个雄性生物都没注意到,皇后说了,才似乎是颇觉差异的咦了一声,一脸不耐烦的又瞪了正往前跪的高公子一眼。 “谁让 你跟过来的?” 皇后庆幸自己没端着茶盏,否则她还真不确定会不会直接把东西惊得摔去地上。 好歹人家都跟过来了,皇上你要不要这么直接甩人脸子。 礼部侍郎官职再小,他高公子也是个官二代啊…… “月婉姑娘是高公子带来宫中的,皇上就是再怎么样,也总不能把媒人丢了吧,民间好歹还有谢媒酒一说呢。” 不能直接戳李月婉刀子也罢,好歹还有个高公子,皇后不介意多捅几刀。 让你犯贱,让你嘚瑟,让你耳根子软听枕头风,这回好了吧,进了宫,人都保不住了,还封诰命呢。 皇上总算脸色稍霁,冲着高公子笑了笑。 “你说吧。” 然后这回学了个精,眼神稍稍往后瞄了一下,又看到了跪在后头的贺公子,登时又给黑了脸。 “怎么还有两个媒人?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皇后憋笑憋得辛苦,端起茶来默默低头,遮了笑意。 看高公子那反应就知道一是对这只吃锅望盆的小狐狸精旧情难忘,总怕自己治她一个私入宫闱欲行不轨之罪,宁可引火烧身也要护她周全。 但又总不甘心,好好一个媳妇儿入了宫就和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头,还是那种没法再捡回来的类型。 开玩笑,从来只见过宫女放出宫,什么时候见过皇上用过的宫嫔放出去的? 皇后刚死回来那次是大手笔,不见天日的那些个宫嫔算是捡个漏,但过后到底也全数被灭了口了。 尽管是高公子赔了两次夫人,但毕竟贺公子早已置身事外,不需要直面皇上怒火,压力小得多了。 “回禀皇上,草民与高坤是旧识,在宫外时也曾见过月婉姑娘,今天是月婉姑娘御前献艺的好日子,草民自是要来贺喜一声的。” 已经经历过李月婉翻脸不认人功夫的贺欣然,显然比高坤要有条不紊得多,虽然不至于直说这小狐狸精脚踩几条船,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又玩高坤,现在居然还敢玩到皇上头上来了,但至少边鼓还是得敲一敲。 皇上听不听得懂不知道,但皇后一定听得懂。 上回进宫高坤满怀心事一心只想求见皇后,皇上又太不靠谱在自己周围弄了一堆美人,把下面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这回则是目光从一开始就牢牢盯住李月婉,跳舞的时 候又忙着和贺欣然怒目而视,何况宫中规矩,没有旨意谁敢抬头多看一眼皇上,高坤到现在也没正眼瞧过一眼皇上。 距离上次奉命把皇上扔进大牢也有些日子了,大概高坤早已忘了他当年意气风发收拾的二世祖长嘛模样。 这会儿竟然还没想得起来。 皇上大概是当时被揍得狠了,只记得那个把他扔进大牢的捕快长什么样儿,如果高坤穿着当时揍人的那套衣服,说不准皇上还能想起来,这会儿是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皇后从一开始召高坤进宫开宴就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贺欣然一开口,才猛地一拍脑袋。 这货当年揍过皇上…… 不过想想也是,能在聚贤楼里争风吃醋得为了抢一个歌女而不惜惊动京畿衙门,能是正常人干得出的事儿么? 皇上眉头立刻又皱成了麻花状。 “怎么你也认识?” 皇后又是一拍脑袋。 当时皇上以二世祖的名义隔三差五大闹聚贤楼,但这些个名流公子自恃清高,一个两个全都蹲在雅间里从不露面,只有高琨一个傻缺最后忍不住跑去揍了人。 偏生皇上知道消息的时候晚,等婉儿姑娘名噪京师了才收到风声,那时候人家早已经被这些个名流公子捧上了天,到底皇上也没见过李月婉长什么模样。 皇后看着下面精彩纷呈的人物对簿公堂,顿时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居然还没打起来……真是奇迹。 “月婉姑娘本就在京中停留了一段时日,又是高公子带进宫来的,想必交情匪浅,本宫早就听说贺公子素来与高公子交好,认识月婉姑娘,自是不奇怪,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先是七拐八弯的怂恿皇上偷试题,再是弄得皇上蹲大牢,虽然蹲大牢也有自己的授意成分在,但皇后觉得,罪魁祸首还得是这个小狐狸精。 然后居然还敢冒充自己异母的妹妹跑来给自家娘亲添堵,这会儿竟然还吃锅望盆的想来勾引自家相公! 这心也太大了。 万一贺公子说漏嘴了这位就是那位名噪京师的婉儿姑娘,当年自己求见一面都不行的现在上赶着来讨好,皇上还不得喜得飞了天? “只不过本宫也不得不提醒高公子一句,即便是婉儿姑娘上京寻亲,到底这也不是知根知底的,怎的婉儿姑娘说上一句思慕皇上,你就把人带进来了呢 ,说句不恰当的话,来日里若是有人只要说上一句倾慕皇上想要面圣,那门口守卫就能把人放进皇宫?高家忠良,本宫自是相信,你是高家的人,从小便在京师里长大,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但到底婉儿姑娘也不是从小跟着你的家生仆人,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顿了顿,皇后笑意盈盈的扭头看着皇上。 “今日之事说来,到底不干贺公子的事,人是高公子带进宫的,仆从不得上殿更是规矩,贺公子不知高公子带的是旧识,倒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依臣妾愚见,贺公子见着婉儿姑娘入宫觐见,巴巴儿的还要跟过来,看来这交情着实匪浅啊。” 趁乱挑拨离间谁不会啊,皇上好哄,高公子也是个没经历过世事捅阴刀使绊子的嫩角色,贺公子看上去段数要高些,但到底也不知道高成什么样儿了,若真聪明,倒是可以考虑以后用一用。 反正李月婉今天来上这么一出,摆明了是看不上贺欣然那点儿身家了,估计贺欣然还比高琨要早醒悟一点。 贺欣然破觉诧异的微微抬了抬头,到底没有胆子大到直接看向皇后。 然后便微微笑了。 “草民不知月婉姑娘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的错觉,她总觉得贺欣然在说到胸怀大志时,特意还加重了一小点儿,意味便颇觉微妙了。 “如此胸怀大志,也是草民无福,当年与月婉姑娘一同出游时,不知怎的,高公子领人过来,说是草民与月婉姑娘私奔,草民倒是无所谓,只是白白连累月婉姑娘名声,时至今日,草民仍觉愧对月婉姑娘。” 皇后差点就给笑滚了。 果真比起来高琨,这位贺公子才是个深藏不漏的妙人啊! 居然还知道挑重点的说,人姑娘家家的千里迢迢来京寻亲,一时间没钱了,沦落到酒楼里总比沦落进窑子里要强,也当不得什么猛料。 至于以后皇上要查到了自己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妞儿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奔放,再心里不爽,效果比现在讲出来要强千百倍。 偏生他还说得巧妙,先是撇清自己和李月婉并无私情,再点破说李月婉与自己交情挺深,最后还直接一顶黑锅扣去了高琨头上。 至于皇上怎么想一个一心倾慕自己的人为何会与别的公子一起游玩,那就是皇上的事儿了。 一黑黑两个,难怪李月婉要挑高琨这个又蠢又软的柿子捏。 第90章 撕逼大战 贺欣然一口气说完之后,整个偏殿里都出现了一小段诡异的沉默。 信息量太大,就连皇上这种只有黄豆那么大点儿的脑子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处理出一点重点。 话题反正已经歪成这样了,皇后也不可能二傻子似的给她机会把涂相给牵扯进来。 “本宫看月婉姑娘也是个灵透人,只不过月婉姑娘似乎不是高公子你家的侍女吧。” 已经被连环打击彻底懵了的高琨,下意思的就顺着皇后的话点了点头。 “既然不是高家侍女,那到底是为何要携她入宫呢?何况若真如贺公子所说,为何贺公子与月婉姑娘出游,高公子会觉得二人私奔?纵使便是私奔,高公子为何要带人前去捉拿?” 以皇上可怜的小智商,大概是挑不出最重点的问题了,稍稍不小心就得被小狐狸精牵着鼻子走。 当皇后的好处就是,她说话,除了皇上,别人都得听着。 她爱让谁开口,谁才能开口。 否则李月婉早蹦出来拦着了。 皇上一脸恍然的点了点头。 “皇后问的是,你去拿什么人?” 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便又补了一句。 “俩人就出去玩儿一趟而已。” 皇后:“……” 孤男寡女,俩人出城,还玩……你们玩得好开放。 高公子几乎是一脸绝望的看了一眼依然泪目莹然的李月婉,又看了一眼依然拿看媒人,只不过没那么炽热和感激的目光的皇上,微微往后偏了偏头,到底也没看到低着头不再开口的贺欣然。 最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往下磕了个头。 “草民不知月婉姑娘对皇上情根深种,进宫之前月婉姑娘也从未提起过要为皇上御前献舞,惊了皇上,是草民之罪,不过此事皆为草民一人主张,与家父并无关联,请皇上皇后明鉴。” 皇后拗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拉长尾音哦了一声。 “本宫还当月婉姑娘御前献舞是出自高公子你的意思,这么看来,竟是月婉姑娘自己的主张么?” 顿了顿,皇后觉得,自己最近的演技是越发的被磨练得好了。 明明都已经知道全部答案了,这会儿还得装模作样的再来问一遍。 “那你特意带了月婉姑娘入宫,到底是所为何 事?” 反正人已经入了宫了,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窗户纸也该捅破了。 就算是她李月婉如愿入了宫,也得先给皇上心里下点堵。 否则这也太得意了。 当着皇上的面儿,皇后没办法发落她一个私闯宫禁之罪,但过后那些个梨园里一起跳舞的舞姬,教引的姑姑,管事的太监宫女,从上到下,哪个都不要想逃过了。 高琨都快哭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就是再不愿意承认事实,他也不得不承认,李月婉着实是结结实实坑了他家一把。 涂相家的二闺女,就算是个私生的,哪能胃口那么小,就和自己一个小京官儿家的白丁公子生死相依的? 必得是胸怀大志说不好瞄的还是和皇后娘娘平起平坐的位份,早些日子不是宫中正巧倒了个朱贵妃么,只怕她入了宫再把身份亮出来,皇后娘娘爱屋及乌,即便封妃不是指日可待,一个九嫔之位也是坐得轻轻巧巧的了。 到底还是他痴心妄想。 “草民带月婉姑娘进宫,本想求皇上皇后一个恩典,但现在看来,这个恩典是用不上了,草民人微言轻,不足上达天听。” 皇后只差摇着尾巴说你说嘛说嘛你说出来我也不会打你,就算是皇上要打你,我表面上也要为了你们那感天动地傻缺一样的真爱拦上一下的嘛~ 不过是身为皇后要自持身份,皇后也不可能这么上赶着把人话给逼出来。 只是皇后忘了,她不能说,还有一个恨李月婉恨得牙痒的神助攻贺欣然。 “不过当日高公子带人来捉草民和月婉姑娘的情景,草民倒是还记得一二,高兄一贯不擅马术,那日竟然骑在第一个,后面的家仆怎么追都追不上,着实危险,大概若非一往情深,也不会如此乱了方寸。” 皇后默默在心里给贺欣然点了个赞。 等皇上搂着李月婉撤了之后,估计她得召见一下这位大理寺卿家的公子了。 这脑袋灵的,就算是入不了东厂,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是个能用的人啊。 皇上看着高琨的脸色彻底转黑,如果不是碍着皇后还戳在一边,只怕是要抓着什么扔什么,一边扔还一边喊你给朕赶紧滚了。 明知道是天子看上的女人,这女的也看上了天子,你居然还敢凑过来,这不是腆着脸找打么? “月婉姑娘是皇上看中 的人,相貌人才自然是一等一的出挑,何况先前月婉姑娘并未入宫,高公子比皇上先一步认识月婉姑娘,自然也会为月婉姑娘而倾心,皇上推己及人,可是这样?” 皇后一点都不介意再踩上李月婉一脚。 一个裙下之臣就受不了了? 后面还跪着个贺公子呢。 还一同出游,什么时候我朝民风这么开放了? 下不来台就下不来台呗,大家都下不来,那就一块儿尴尬着吧。 皇后发现,其实破罐子破摔了之后…… 后果居然也不会太过于超出承受范围。 然后,还在默默开着脑洞的皇后,就猛然听见皇上难得阴沉沉的磨着牙,把大家一直心照不宣不敢捅破的窗户纸,噗嗤一声戳了个透。 “你不会是打算过来求赐婚的吧。”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 “皇上这便是说笑了,先前高公子也说了,月婉姑娘从未说过有宫中献舞之举,男女之间两情相悦,自然是要求赐婚了。” 顿了顿,皇后笑意盈然的看了一眼高琨,又看了一眼李月婉,最后停在了贺欣然身上。 “否则当日月婉姑娘与贺公子出游,高公子前来找人,若无月婉姑娘首肯,高公子是如何把人带回去的呢?” 侧头瞄着皇上,皇后笑得越发开心。 “皇上你说是吧,宫中姐妹都对皇上一往情深,皇上想想,若是别人在皇上和姐妹们相聚的时候找来,各位姐妹必然是要严词拒绝的,岂会随随便便跟着人就跑了?若当真跟着人去了,皇上得有多伤心?” 皇后笑得越顺畅,皇上的脸色就越黑,等皇后一个例子举完之后,皇上的脸色差不多和陈年锅底一个色儿了。 “一起回去?” 贺欣然一阵见血的继续给皇后神助攻。 “当时高公子说接月婉姑娘回家,天色也着实不早了,轿子一时也还没来,月婉姑娘便和高公子共骑回去了。” 皇后当时满脑袋里都在刷屏。 共骑共骑共骑共骑共骑共骑共骑!!!!! 那画面感太强,以至于她都有点不太敢去看皇上的脸色了。 “回禀皇上,民女这几日,一直住在涂相家中,并非如贺公子所说这般。”李月婉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较弱万分的伏□子。 只 不过皇上一直还在纠结看上自己的女人居然还会和别人打得火热的这种公然戴绿帽子的行为,压根没去注意李月婉的这些小心机。 “前些日子本宫母亲进宫来请安,倒也的确说起过这个事。” 皇上唰的一下就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皇后。 皇后便又笑了。 不过就是说一半藏一半嘛,这种小把戏谁不会? 李月婉说的并非像贺公子说的这般,那到底是哪般? 是不像贺公子所说的她与高公子同住一个屋檐下? 还是不像贺公子所说的她与高公子共乘一骑? 也就皇上听不出来这种擦边球了。 “臣妾母亲说起,最近高家老三似乎相中一个姑娘,痴情得很,为着那位姑娘在京中无依无靠,特意巴巴的求了涂相说是暂时收留一阵子,到时候求得赐婚了,再从涂府去迎亲,总也像个话,不叫别人说未出阁的清白姑娘就和夫家住在一起的闲话,本宫想着这也是正理,不管怎么说,姑娘的名声重要,便让母亲回去之后接了那位姑娘去府里,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位月婉姑娘了。” 皇上的脸彻底黑了。 皇后相当满意的看着皇上最后是拍着桌子直接把这一对狗男女给赶出了偏殿。 皇上么,她还能不知道? 他能接受的是那些从一开始就没标榜纯情的姑娘,要么就是表里如一真纯情。 这种嘴上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还被当面戳穿了的,就算是皇上这种没事儿图新鲜捡捡二手货的,都有点接受不来。 当时婉儿姑娘红极京城,皇上也就是当个二手货来随大流追一追。 这会儿只怕早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估计李月婉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先有当时的名声做底子,再来向皇上抛媚眼,最后挑个合适的时机挑明身份自己就是当时皇上你死缠烂打追不上的天仙儿。 想不得宠都难。 皇后就是傻子才会让她这么容易就爬进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喵嗷嗷嗷嗷嗷嗷墙裂感谢lovelessshang和陌路杨柳大爷赏雷喵嗷嗷嗷嗷嗷嗷~!!!!!!! 臣妾爱你们~!!!!爱大家~~~~~~ 有你们陪着臣妾写这一篇文真是太好了!!!!!! 各种幸福喵嗷嗷嗷嗷嗷嗷 ~~~~~~ 老规矩,臣妾已躺平,大爷们来吧~~~~~ 第91章 会武 贺欣然被皇后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皇上被李月婉的事儿一通打击,赶紧跑去寻求外面那一群姐姐妹妹们的安慰顺毛了,至于高公子是想独自回府哀悼他那份稍纵即逝的凄美爱情,还是继续回席接受众人的嘲讽洗礼,那就不是皇后有闲工夫关心的事了。 “娘娘不直接求皇上赐个婚?”皇后支开青扇,连带着小宫女也一块儿全被撵去了只说是有些话要问贺欣然,顾忌朝臣脸面,人多耳杂。 贺欣然几乎是在小宫女全数撤走的那一霎,眉目含笑的微微抬头,虽说没敢直接瞄皇后,但到底那小狐狸一般的神色也没打算再藏着了。 皇后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和贺欣然俩人一块儿笑得心照不宣。 的确,当场求得皇上赐婚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是皇上正在心灰意冷之际,一求说不准就答应了,何况是他自己亲口赐的婚,过后即便后悔,也不好反悔。 二来还能再恶心一下高琨,让他随随便便就敢领人进宫,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么? 三来一举把李月婉这只小狐狸精给解决得干净彻底,永绝后患。 只不过皇后总觉得……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贺欣然不知道的,是正牌的李月婉到底是自己的异母妹妹。 涂夫人想解决掉孽种一了百了,但自家爹到底还是要顾念着一些骨血之情。 明面上李月婉是想嫁给高琨,但宫里的这一出一来,各家小姐公子回家再添油加醋的那么一传,人家姑娘都明摆着要自荐皇上的枕席了,皇上再赏个赐婚给高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从中作梗,悍妒不说,还恶毒的逼着高琨娶个二手货。 何况皇后拿不准自家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涂相也存了让自己这个二闺女也进宫来享享福的心呢? 都能敞开门来迎二小姐了,还有什么是让不了的步? “皇上果真是一位……性情中人。”贺欣然不是朝臣,先前又是帝后一块儿见的,这时候皇上甩袖走了,皇后也就没有再矫情的往珠帘后头躲,也便坐在原地,又赐了贺欣然的座。 贺欣然倒是没了皇上在时的那种唯唯诺诺,胆子虽然大了些,但到底没摸透皇后的脾气,还是没敢把话太说实了。 以他的家世绝对挤不进皇后这一拨子第一等京城名媛圈里,偏生还又小了皇后好几岁,小时候在饭桌上听爹娘说些京中轶闻,皇后之名早已 如雷贯耳。 而等他长够了年岁也能出席这些诗文交友圈子时,皇后早已风光大嫁荣登后座了。 坊间传闻从来都是涂相家的千金从小便和皇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先帝赐婚,十里红妆大开宫门,自然是风光无限。 再后来便细细碎碎传出些什么帝后不和的小道消息,掺杂着皇后悍妒后宫五年无所出的笑话,然后又是捕风捉影的有些人开始说皇后娘娘牝鸡司晨垂帘听政,皇上竟半点做不得主。 再后来仿佛是一夜之间,皇后牝鸡司晨之语竟似是从未在坊间出现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风向瞬间变成了贵妃朱氏巫蛊谋逆,皇上在宫中大反常态宠幸狼女之事实乃贵妃巫蛊操控皇上之故。 不管传言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皇后的手腕,在贺欣然看来,是着实够看的了。 今天看来,大概帝后不和的消息也应该是真的。 皇上一心只看着李月婉,席上又是左拥右抱,竟是半点没看皇后一眼。 皇后轻轻笑了笑。 “若是赐婚,高公子面上到底不好看,本宫不得不顾高大人的面子,从前听说你与高公子私交甚好,怎的今日如此说?” 拆台凑火,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全说得冠冕堂皇,站队站得干脆利索,皇后最欣赏的就是这种灵透人了。 贺欣然低头颇觉诡异的笑了一下,干脆大大方方的抬头看着皇后。 “皇后若恕草民之罪,草民定当知无不言。” 皇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你的胆子倒大,第一次见本宫的,从来还没有人敢像你这么说话。” 唯一一个敢这么和自己说话的,是白行远。 只不过那还是在他才七八岁大点的时候…… “从前草民从不知宫中之事,只是坊间传闻,捕风捉影总能筛下来些消息,如今进宫得见天颜,倒是觉得有些话,可对皇后说,不可对皇上讲,还请娘娘恕草民僭越之罪。” 皇后:“……” 行了你就直说是本宫手里捏着权把皇上架空不就结了,至于说得这么婉转么? “今日随高兄一起入宫的李月婉,纵使不得留在宫中,娘娘还是要防一下。”轻轻咳嗽一声,贺欣然倒是一脸坦然,丝毫不见当日被抓包私奔的尴尬。 “上回宫中赐宴,高兄便想当面与 婉儿求得皇上皇后恩典赐婚,只不过没寻得机会,娘娘虽长在宫中,但想必于宫外动静也是知道一二的,当时高兄领着家仆来抓草民与婉儿姑娘之事,整个京师传的沸沸扬扬,娘娘必定早已知晓。” 贺欣然从前只听自家老爹赞叹皇后贤德聪慧端庄持重,手段沉稳颇有父风之类,今日见了皇上看着皇后就和老鼠见了猫一般,皇后看上一眼就闭嘴的模样,贺欣然倒是突然觉得,自家老爹的那些赞叹,或许并没有夸大。 “不知娘娘可否相信,草民并非真心与月婉姑娘私奔。” 皇后觉得,贺欣然最擅长的,就是在最简洁的句子里,包含住最丰富的信息量。 什么叫并非真心与月婉姑娘私奔? 这至少代表了你和婉儿是真的私奔过了,且你也没打算真的私奔,但李月婉是真的想私奔的三层含义啊! “虽不知高夫人是如何说动涂夫人让月婉姑娘住进涂府,但草民觉得,娘娘至少也应该让涂大人小心些才是,草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月婉姑娘竟然略懂武功。” 皇后决定,如果真的把贺欣然弄进朝臣队伍的话,绝对不在他上奏的时候喝茶。 这种连东厂都没能发现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摔! 居然口风还这么紧! “高兄也不知道这些,他是一心想要求娶月婉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草民也是机缘巧合,一日在聚贤楼宴饮时,所有人几乎都醉倒了,勉强清醒的便让家仆扶着回去,实在没办法的,只能让家仆回去多叫些人来抬,高兄那日已经回去了,房中只剩几人烂醉,草民家的仆从去叫马车,暂时不在身边,草民并未烂醉,些微听得窗外有人似乎是在叫人,然后便听得月婉姑娘应了一声,当时草民脸刚巧冲着窗户,微微睁眼就见到月婉姑娘在房中看了一圈之后,竟然翻窗直接跳出去了,那是二楼啊。” 皇后默默扶额。 聚贤楼是谢慎行的地盘,守得滴水不漏的,李月婉会放松些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草民当日也是醉了,无力起身,也怕被人发觉,便在房中等到家仆叫来马车,扶着草民回家。” 皇后点点头,示意贺欣然继续。 “后来高兄一意要接月婉姑娘回家,我若太过于冷淡,也是反常,便与高兄争执起来,直到最后才败下阵来让了他去。” 顿了顿,贺欣然大概是早就想把话找个人说,只是找谁都 不放心,皇上又不靠谱,只有皇后才能保证不泄密。 “再后来月婉姑娘便不再露面,偶尔小聚,也只是知根知底的几个人,原本草民想着,若是月婉姑娘与高兄真心,倒也不是坏事,只不过有一日月婉姑娘竟然传书与草民,说在高府虽有高兄真心相待,但无奈高夫人不容她,高兄不在府中便百般刁难,约草民在京郊会面。” 皇后难得听到这么干脆利索的回话,干脆微笑着替他把话接了下去。 “这般漏洞百出的话,你必然是欣然赴约,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贺欣然光棍非常的点了点头。 “皇后圣明,草民身无长物,家中亦非高官,月婉姑娘当初选高兄而并非草民,自然是对草民无心,如今又生出这种事来,草民也很好奇她想从草民这里拿走点什么。” 皇后觉得手里抱着的手炉有些冷了,便又转了个圈,继续捂手。 “当日月婉姑娘只说上京寻亲,父亲在途中病逝,至于寻什么亲,怎么寻,过后也没见她提过半分,且以月婉姑娘从前说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如何又能会武?草民认为此种必有异状,只是从前当她一心想嫁高兄,草民不知与谁说,高兄对她一往情深,必定是不会听的,今日见她居然想要入宫,草民心想这毕竟是大事,必得报与娘娘得知,否则一旦皇上龙体有损,岂不是草民之过。” 皇后拿手指轻轻叩了叩怀中的小铜炉。 “有话便直说,本宫不喜欢说话拐弯太多的人。” 贺欣然默然离座,冲皇后跪了下去。 “草民在京中长大,天家威严,耳濡目染,自然是想报效朝廷,只是不想凭借家中余荫,还请娘娘成全,若有朝一日能为娘娘办事,草民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娘娘知遇之恩。” 第92章 算是……表白咩? 涂夫人难得接连两次入宫,皇后特意指了青萝去接人,把青扇打发去御药房拿补药。 “娘娘,宫中……” 当着一干闺阁小姐的面,踩着高公子就这么活生生的想往皇上的龙床上爬,居然还没爬成功。 当日高公子领着人大张旗鼓的捉奸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再来这么一出折腾,小姐们回头添油加醋那么一形容,李月婉顿时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涂夫人第一时间就从各个闺蜜圈里七拼八凑凑出了个勉强靠谱的版本,若不是碍着涂相拦着,早把李月婉给逐出涂府了。 “这么大的事,母亲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前些日子母亲进宫,不过是为月婉姑娘求得一个诰命恩典,现在看来,本宫这个妹子,心可大呢。” 青萝奉完茶早已领着一干宫女全出去了,整个偏殿鸦雀无声,皇后说完便不再开口,一时之间便只有母女二人轻轻的呼吸相对而闻。 “你爹当年自己闯的祸,我就是有心替他瞒着,现下那个女人不能进宫,在京城又难以立足,高家已经回不去了,只怕不日就要求着你爹让她认祖归宗。” 皇后手指一根一根收紧,半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爹会同意吧。” 能让自家娘两次进宫来,想必是那只小狐狸精现下是抱紧了涂相的大腿,死活都不肯从涂府挪出去了。 好不容易才把她拒之宫外,难道还能由得她在涂府里给自己添堵? 要是个真的也就罢了,这只是个冒牌货,让皇后怎么忍? “这姑娘能有本事找上京来,想必父亲也是留了些信物给她娘的。”虽然说釜底抽薪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好歹比那小狐狸精就住在眼皮子底下祸害自家爹要来得强。 “一个姑娘家,一路上京何等不易,爹难道就从未怀疑过?” 涂夫人说得近乎咬牙。 “信物自然是有的,那女人上京找上门来了,我才知道你爹这些年竟然一直暗中周济她,怎么会找不到?本来就没断得干净,这会儿自然是信的。” 顿了顿,涂夫人到底不放心,又往周围瞄了一眼,皇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这周围一定安全。 青扇还没回来,院子里有青萝亲自盯着,周围不是侍卫就是东厂,还有一个施尉双重保险,还能有人听了墙角去,就算是那人能飞天遁地都不可能了。 “我私下不是没找人查过,只是你爹防得严,我竟半点也不知道,和那女孩儿平时闲谈倒是露出一星半点,顺着去查了,又是真的,我也没了办法,现下你爹怜她早年吃苦,什么都尽着她,只怕若是她哭着一定要进宫来,你爹说不好都会应。” 皇后差点没生生咬碎了后槽牙。 她进宫? 那自己算什么? 姐妹二人共事一夫? 说得好听,那是娥皇女英,说得不好听的,那就是姐妹双双狐媚惑主。 “现在涂府里的消息是我死压了下去,但饶是这样,京城里还是传出了涂相家的二小姐的风言风语,若是再不处理,恐怕日后就难了。” 涂夫人一字一顿的说完,勉强恢复了脸色,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便是要赐婚,找个人家不难,难的是从哪儿出嫁,若是真的出嫁,难保我爹不会顺理成章的求个恩典收她为义女,到时候名正言顺,如何除她,母亲说她是真的,女儿看也未必,必得是要查清楚的。” 只要自家娘和自己一边这便没问题,枕头风吹得多了,她就不信她爹心里不犯怵。 人在家时是真的,但谁能保证路上不被人掉个包? 真的都能咬死成假的,何况这本来就是个冒牌货。 皇后发愁的只是怎么才能不露痕迹的让自家爹知道。 涂夫人慢慢点了点头,继而又颇为犯难的皱了眉头。 “那丫头口风紧得很,我明面上虽没刁难她,但她平日里请安的功夫做得足,到底与我未曾交心,即便是有那么几次来我房中哭诉艰难,也未必是真情。” “月婉姑娘御前献舞之事,看到的人太多,想必母亲已经知道,只不过再之后的事,房中只有皇上,月婉姑娘,和高贺两位公子,再来便只有女儿了,皇上是一定不会想将那日谈话内容说出去的,大概宫内流言只是纷传,母亲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皇后一直拿不准青扇到底已经透了多少底给谢慎行,或者是谢慎行顺着青扇透露的消息能够查到哪一步, 自从淑妃半把自己关了禁闭不问世事,剩下的就是德妃和薛昭仪没事会往凤仪宫来争风吃醋,絮絮叨叨听下来,大多也是宫嫔痛骂李月婉是只小狐狸精,想着爬上皇上龙床一举野鸡变凤凰,奈何皇上看不善,免了宫内一场风波。 涂夫人沉吟半晌,倒是皇后率先拍了板。 “也罢,不管外界如何说,女儿自有决断。” 她也太小心了。 外间传言还不都是人说的,自然传闻自然是有,谢慎行亦可以放出风来,那她为何不行? 反正当时屋内情形只有五人知晓,高琨吃个暗亏,想必不会再给自己打脸,无论外间如何说,他只有闭嘴才是上策。 贺欣然说不说全在他,一人之力到底风声传得不快。 皇上还在堵心到了手的美人居然脚踩两条船,外界消息如何会管? 怎么说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涂夫人默默点了点头,整整衣服,向皇后告辞 “只不过依你爹的意思,还是要她住在府内,我会尽早和你爹说明,在外重新置一处小宅子,拨人过去伺候,府中怎能有不相干的外人随意出入?” 皇后拿手支着额头,心里装着事,便没起身。 “母亲自去吧,青萝送你,女儿不孝,便不送母亲了。” 能做到涂相这个位置,手里怎么可能太过于干净。 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李月婉随便往哪儿一趴听一耳朵,就足够谢慎行抓着把柄的了。 自从出现天卫之后,皇后一直都对各个地方的隐秘工作感到担忧。 总觉得上哪儿都会有人在自己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暗搓搓的听墙角。 “李月婉有那么难解决?”大概今天宋桥忙着去干别的,加上最近皇后宫中刺客也没再出现过,暗卫们紧张兮兮了十来天之后,也便慢慢懈怠了。 施尉瞅着空子见缝插针的就往皇后面前戳了过来。 皇后倍儿淡定的继续拿手支着额头。 反正隔三差五就会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跑出来点自己的眼,皇后算算日子也是有些时候没出来了,现在滚出来时间刚好也差不多。 “我母亲第一次来你也听着了,昨天贺欣然说什么你也知道吧,不用这么和本宫冷嘲热讽的。” 要好解决她也就不可能放任她大摇大摆的跑来宫里撒野了。 会武功又怎么样? 东厂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暗卫杀手。 施尉沉默半晌,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直接放去了皇后桌上。 “袁有琴去了东厂,我的毒也解了,你先前疑心青扇与谢慎行来往,这是证据。” 皇后颇觉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施尉。 “你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谢慎行?” 难怪宋桥把整个皇宫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他来,闹了半天丫就根本不在宫中? “青扇是你贴身宫女,谢慎行难得的重视,如果你想留她一条命,不想亲自杀她,若是赐给谢慎行当侧妃,多的是人立刻会替你动手,如果不在你身边,谢慎行不会多留她一刻。” 皇后越发诧异。 难得施尉转了性子,没和她说杀了了事这种话。 是她听错了还是她听错了? “最近事多,青扇也没找着机会来和本宫表忠心,大概她还没发现我疑心,过些日子待李月婉之事平了,她自然等不及,你这个……” 腾出一只手来捻起信笺,皇后轻轻笑了笑,又把信给放了下去。 “过阵子再用也不迟,她与青萝多年姐妹,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把这个黑锅扣去她脑袋上。” 施尉颇觉迟疑的皱了皱眉头,脸上几乎呈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表情。 “你既然要拖着那也由你,大概是觉得自己若是说全了消息就没用了,我看谢慎行的反应,青扇也没吐多少有用的消息。”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得施尉吐了一句。 “你若觉得李月婉棘手,我今晚出宫把她杀了就是,她藏得深,如果贺欣然不说她会武的话,我竟也没看出来,只不过看她献舞的样子,武功算不上顶尖就是了。” 皇后哀怨的叹了口气,拿手揉了揉额头。 “你消停一点好么。” 要能这么容易就暗杀了,她还用得着施尉动手? 别的不说,光是她爹都不会善罢甘休。 涂夫人来宫里说必然是捡软的说,只说平日里也没有苛待她。 那搁涂相身上,就不只是苛不苛待的问题了,从前没有疼爱过这个小女儿,这会儿必定是要加倍的补偿的。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让涂相自己查知冒牌货的身份,再联手把人解决了,才不会让谢慎行钻到空子做文章。 “难道你就从未想过,若本宫现在动手,我爹会作何想?” “不过一个女儿而已,不值什么,涂相难道会舍不得?” 施尉表情越发茫然。 皇后拿手指敲了敲桌 子,还嫌不够重,又轻轻拍了拍。 “当然,在你眼里什么都不值,父女之情不值,手足之情不值,只有皇上的命才是值的。” 顿了顿,皇后难得收了温婉贤惠的表情,笑得一脸嘲讽。 “啊,本宫忘了,你想让皇上也不是皇上,大概在你心里,皇上的命都不值什么了吧。” 施尉一本正经的看着皇后,甚至还往前稍稍走了一小步。 “天卫从来只当皇上之命才是命,从小我师父便是这么教我,除了皇上,眼中再无第二人,包括自己,不过现在……” 又往前迈了半步,天卫终于还是停在了离皇后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 “你说的不错,皇上的命在我看来的确不是命了,只有你的才是。” 皇后只觉得自己心脏陡然停了一拍,下意识便的回了一句。 “那是因为你发现,只要我一死,一切都会回到从前,也只有你会陪着我一起死回去吧。” 然后瞬间意识到说错话的皇后,立刻就给呆了。 什么叫他会陪着自己死回去…… 虽然说这是事实,但是怎么听上去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啊摔! 第93章 狠毒 皇后话音落下,偏殿里立刻出现了一小段诡异的沉默。 皇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再说些什么话来解释这种无可救药的脑补。 再然后,皇后就眼睁睁的看着一起陷入呆滞状态的施尉,猛地回过神来,侧耳往旁边听了一下,翻屋顶跑了。 皇后:“……” 所以说,顶着宫内人来人往的压力,还要躲避宋桥好无休止的搜索,先前还要一边解毒一边疗伤一边安抚随时随地准备炸毛的袁有琴,从前跟着皇上不管露面也就罢了,现在时不时还要偷摸的递个消息,果然也是……满拼的啊。 “娘娘,奴婢刚刚回来,看到夫人了,夫人怎的这么快就走了,也不说多坐坐?” 青扇一边把先前摆着的茶果收了,又迅速的换上了新的一套,然后才一脸担忧的站在皇后身侧。 “娘娘怎的让青萝去送,万一夫人不知道,无意中说漏了什么……” 皇后没等青扇说完,直接便打断了她那些絮絮叨叨的铺垫。 “你怎的才回来,你走了没多久,母亲就入宫了,若不让你与青萝送,母亲只当我这宫中出了什么岔子,左等你不回,右等也不回,外命妇不得时时入宫,也不得在宫内停留过久,你在宫里也待得久了,这些规矩难道你不知道?竟不知道早些回来。” 不就是装样子么,皇后从小到大顶着一副温婉贤淑大家闺秀的面具早就已经顶习惯了,先发制人一通抱怨,青扇还没那本事想到会是自己故意找事儿把她拖住。 “奴婢去领份例的补品,管事公公说让一并把娘娘宫中前阵子送来补的首饰拿回去,又找了好一阵子的新制冬衣,这才耽搁了,按理说平时不会这么慢……” 青扇说着说着便慢了下来,再然后颇觉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后,正好和皇后眼神对上。 “娘娘……知道夫人今日入宫的人不少,为何奴婢会恰巧没能赶回来送夫人出宫?” 皇后也便跟着一脸肃穆的点了点头。 “你是本宫贴身使唤的大宫女,即便是你去了内务府,送首饰和冬衣,也该是内务府送来凤仪宫来,何必让你跑这一趟腿?” 青扇顺着皇后赏的思路往下一理,特别顺理成章的就得到了皇后想要听的答案。 “内帷的事情一直都是奴婢在管着,今日是该去拿补品的小宫女被青扇叫走了,奴婢想着左右夫人还没进宫,快着走, 能赶在夫人出宫前回来,哪想到会碰上这些事情,娘娘……难道是青萝故意?” 皇后轻轻咳嗽一声,示意青扇小点声。 “不过这也许只是凑巧也未可知,你最近看着青萝,她可有察觉?” 顿了顿,皇后叹了口气,拿手捧着暖炉出神。 “最近事多,本宫一直腾不出手来料理身边,不过左右她伺候书房,事儿都是内帷的,有你看着,本宫也放心些。” 白行远戳穿青扇之后,宋桥截了所有青扇传递出宫的消息,全数看过一遍之后,又修修改改的换了想要传出话的内容再递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连带着谢慎行亲笔回的问青扇皇后是否疑心的信,都被白行远亲自提笔润色,修改成了缠绵悱恻得让皇后看了都觉得起鸡皮疙瘩的情书。 左不过最近除了收编一个袁有琴,皇后被李月婉膈应得只差翻白眼了,也便没怎么过问东厂,袁沛的案子到底查成什么样子。 反正白行远最后也会轻描淡写说上一个结果,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根本轮不着皇后来操心。 “只不过你最近可有发觉什么不对,为何那个李月婉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舞姬里。” 以皇后平时的脾气,前脚高公子出宫,后脚马上就要把那批人全数贬斥,该出宫的出宫,该杖毙的杖毙,从上到下谁都别想逃过去。 只不过这会儿正逢上皇上心灰意冷之际,又要留着证据一并解决掉青扇,皇后便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御前献舞怎能如此马虎,今日不过是混进一个想要一步登天的女子,万一下次混进的是个刺客,现在只怕连后怕的机会都没有。” 青扇立刻跪了下来,指天誓日表示自己绝对清白,所有宴会上会出现的人,哪怕是参席的公子小姐,都是她亲自过目,不可能出任何差错,过后便又膝行两步,神秘兮兮的凑近皇后。 “只不过奴婢一直派人跟着青萝,便在开宴的前几日她除了每日在书房伺候笔墨,竟然半夜偷溜出去凤仪宫往御花园去,是不是为了这次月婉姑娘之事奴婢倒是不知,只是奴婢平日留心,竟在青萝房中找到这个。” 然后皇后手里就被塞进了几个叠成同心方胜的小字条。 皇后微微低头瞄了一眼,发现竟然还是前些年江州进贡的萝纹纸。 这东西本就罕有,皇上不爱这些笔墨,皇后便全都留在了凤仪宫中赏人,除 了涂相和裴右丞之外,也就只赏过谢慎行和朱氏了。 现如今朱氏已死,宫内的东西分的分烧的烧,萝纹纸又重新回了凤仪宫,皇后到底爱那纸上隐隐透出来精致盘旋的暗纹,便全让收着,一张一张全数了数,难得用上一张。 若说青扇想要从朱氏从前的物件中私吞些这种纸,倒也不是做不到。 毕竟当时点收朱氏宫中物件的人就是她,想要随便改个数字,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皇后倒不信谢慎行能花这么大的血本,拿着她赏的纸去跟青扇一个奴婢书信传情。 “萝纹纸?王爷可真是用心了。”里面的内容无非就是青萝密报王爷皇后见了白行远,又见了袁有琴,什么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时候又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皇后仔细瞄了几眼,发现居然大部分还真说对了。 “还折成方胜,可见青萝重视此物,你一下子拿这么许多,就不怕青萝发现?” 青扇摇摇头,声音越发低了。 “青萝房中妆台底下小匣子里的暗格中,这种方胜总有五六十枚,奴婢不过随意拿了几枚放在上头的,想必青萝一时半会不会发现,且奴婢还在青萝房中发现几枚用旧了的同心结,制式不是宫女该有的规制,倒是……” 皇后笑着拍了拍青扇。 “不必再说,本宫明白了。” “娘娘,奴婢虽无十足把握,但梨园的教引,伺候扫撒的宫人,常在这几日发现青萝往返于梨园与凤仪宫之间,想来纵容月婉姑娘混入舞姬之中,十有*是青萝指使,奴婢不敢撒谎,娘娘只管传人来问便是,从前青萝传讯并无实证,这次便是铁证如山,她已无托赖推诿余地,还请娘娘早下决断,若此人不除,留在身边终究是一个祸患。” 青扇边说边把脑袋磕去了皇后脚边,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抬了。 皇后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青扇,一脸淡然,口气却是叹息心伤。 “青萝与你都是从小陪着本宫长大,本宫视你们如同姐妹,平日你也与青萝姐妹情谊甚笃,只可惜……” 冷着脸轻叹一声,皇后便没再往下说了。 数十年的主仆情分,还比不上一个谢慎行勾勾手指头。 这会儿竟然只恨自己不尽快了结青萝。 青扇便又重重磕了个头。 “奴婢虽与青萝姐妹情深,但奴婢对娘娘更是忠心,青萝对娘娘不 忠,便是罔顾娘娘这些年来对她的好,奴婢还如何与她姐妹情深,数十年的情分是她自己毁于一旦,奴婢虽然不舍,但这些还是看得清的。” 皇后漠然看着青扇,直到弯腰扶人时才猛的变了脸,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配着略有些生气又更多的是痛惜的口气。 “虽是这么说,本宫还是不忍,便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青扇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便听得门被轻轻敲了敲。 “娘娘,白大人求见,已经等在书房了。” 皇后便拍了拍青扇的手,站了起来。 “本宫说话,旁边无人伺候已久,你若担心,便随本宫同去,缠住青萝,不让她靠近书房便好。” 青扇也只得闭了嘴,皇后下了撵直接把青扇轻轻往青萝的方向推了推,径自推开门走进去。 门关上时隐约还听青萝问了一句娘娘怎么还没消气。 “娘娘……” 白行远只觉得,自己从前进凤仪宫,表情只是凝重。 现在进凤仪宫,表情更多的……竟然是抽搐和奇怪。 不为别的,只为有些事情实在发展得太过于诡异,诡异得他都觉得……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鬼。 皇后往珠帘后缓缓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掏出方胜,便听得白行远嘴里蹦了个让她恨不得当场掀桌的话。 白行远说: “娘娘,刚刚东厂消息来报,有人竟然白日闯入涂府,欲杀李月婉姑娘,幸而李月婉姑娘惊叫躲避,家仆来得及时,才并未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谢谢白七金菇凉的地雷~!!! 来吧嗷嗷嗷嗷团纸已经躺平了~ 是蒸是煮是炸是焖您一句话~~~~~喵嗷嗷嗷嗷 第94章 商议 “本宫母亲刚刚出宫不久,只怕现下刚刚到家……”皇后凳子还没坐热,猛地听得白行远来了这么一句,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好了。 “母亲可有出什么意外?” 白行远僵着张脸摇了摇头。 “刺客闯入涂府时夫人还在路上,正巧回家进门时和刺客走了个对脸,太医已经去瞧过了,说是受了些惊吓,无妨。” 皇后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愣了半晌,又微微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白卿……” 白行远这回终于没让皇后把解释说完,自己斩钉截铁的就把皇后的欲言又止给打断了。 “微臣相信,刺客并非娘娘所派。” 所谓黑多了自然就成粉了。 从前纷纷所指皆引向皇后,白行远也的确是疑惑过,问题是这一次也做得忒明显了,皇后从来不是这种沉不住气的人。 若是真心想要她的命,早在李月婉未入宫前就可以解决掉,不至于拖到这个时候,恰巧还是涂夫人入宫的空档。 皇后泪流满面。 皇上不正常,谢慎行不正常,施尉那是不正常中的不正常,谢天谢地这里总算还有一个正常的明白人…… “李月婉才从宫中出来不久,此时并非杀李月婉的良机,皇后也不会选李月婉还在涂府的时候动手,更不会把时间卡在涂夫人刚巧回去的档口。” 皇后真想拉着白行远的手说你真明白。 “想必是刺客你们还没抓到。”皇后强行忍住想要掀开帘子出来透口气的冲动,安安稳稳坐在椅子里。 还能是谁,还有谁能有这么抽风的不按常理出牌? 白行远颇觉迟疑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有些不确定的抬头飞快瞄了一眼珠帘之后。 “和那人交过手的人说,武功和上次在东厂救走袁有琴之人有些像。”袁有琴被皇后打发去东厂之后,有些事情也就痛痛快快的招了。 比如说自己夜闯东厂想要翻阅卷宗,比如自己的确是偷偷晚上溜出去,比如说自己的确会武而且武功还不错,连师承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唯一没说的就是还仗义的把施尉给摘了出去,直说当时一个神秘人莫名其妙的救了自己之后又莫名其妙的把自己扔在京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后还是他自己养得恢复了点力气摸回了岳府,紧跟着东厂 的搜索小分队就闯进来了。 “只不过袁有琴最近一直在东厂里很是安分,应该和他无关,那个救走他的神秘人据他说是救人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微臣看着,东厂也从没有人私底下与袁有琴接触过,此事线索算是断了。” 皇后点点头,示意白行远继续说。 她也很想知道东厂现在到底查到哪一步了。 “那人似乎对京城很是熟悉,竟然能精准的避开东厂所有的暗卫,最后在京西不见了。” 皇后默默扶额,居然还知道绕到京郊去再甩开人,十有*这人现在还没回宫来。 现在她只愿宋桥不要脑洞大开,把刺杀李月婉的和自己宫中上次闹得满城风雨的刺客联系起来。 “抛开那个神秘人不论,虽是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微臣总有感觉,他对东厂并无恶意。” 白行远查来查去也查不到那个所谓神秘人的行踪,更何况人是来杀李月婉这个冒牌货的,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李月婉死了对皇后也只不过是舆论上略有些不利而已,更多的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也便没再管了。 若要说那人是想挑拨皇后与东厂,大概也不太可能。 相比起前几次来说,这一次的挑拨也实在是太糙了点,与其说是栽赃挑拨,还不如说更像是想要急着表忠心讨好皇后。 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只是东厂的探子趁着涂府抓刺客忙乱的时候,曾偷偷潜进去看过李月婉,发现她竟然会武,武功大概还不错,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刺客下的杀手,只不过她对外只说是忙乱中掷了花瓶,才阻了刺客一下,太医顺带也给她开了方子,不过是在肩膀上刺了一剑而已,微臣怀疑,那一剑她其实可以毫发无伤的避开,不过是苦肉计才没有完全闪躲而已。” 皇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黄铜手炉,金质镂空的护甲轻轻磕着炉壁,声音便细细微微的一圈一圈漾了出去。 “本宫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上次皇上召李月婉与高琨,贺欣然也跟着进来了,过后本宫留了贺欣然说话,他也说了同你一样的话。” 微微呼出一口气,皇后索性让东厂再去查一下贺欣然的底了。 查谁不是查,若真是身家清白和谢慎行没什么瓜葛,她手底下又能多一个人用了。 不过谢慎行大概也不会花力气使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苦肉计,陪了一个聚贤楼不说,再搭上 一个李月婉,就为了安插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贺欣然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是无意中在聚贤楼里发现李月婉会武之事,大抵高琨从未和他提过李月婉身世之事,我爹还不至于大着心的要自己亲生女儿去拜师学这种手艺。” 皇后出了一会儿神,才冷笑一声,继续往下接了下去。 “人在聚贤楼里便敢趁人醉酒直接翻窗跳下去,贺欣然刚好没醉死才看到,上次你说聚贤楼已经查得有些眉目了,好不容易碰到李月婉这个狐狸尾巴,本宫怎么舍得她死?” 只不过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自家爹的怒火,这才是大问题。 以皇后对涂相的了解,估计是要上折子说京城治安问题,光天化日竟敢私闯民宅还行凶,对着丞相都敢这样,那百姓还不是和收西瓜一样一砍一个准? 然后再逼着大理寺和刑部给一个交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尺都要把凶手伏法。 最后估计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上表请奏收李月婉为义女,名入族谱,正式把名字排在自己名字之下。 皇后才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们便放开手去做,该放的风便放,该摆出来的证据便摆出来,过些日子,你们安排,有什么要求本宫自会满足你们,唯有一条,让涂相看到本宫这位妹子的一身好武艺,涂相那边不必担心,出了事自有本宫担着,鱼死网破死的也只能是本宫那可怜的妹子。” 为了一个可能让自己身败名裂的私生女放弃可以让自己稳步朝堂的皇后亲闺女,用脚趾头想涂相都不可能做这种坑爹事儿。 “贺欣然的底也一起查一下,若是可靠,上次你不是说西厂副手很有些不满柳清绝么,这种不安心的人本宫用着也不放心,不如另觅人选。” 有宋桥不遗余力的打压,白行远这儿收到的消息是柳清绝的那位副手已经快急疯了,只想求得面见皇后,无奈东厂势力盘根错节,怎可能让这种背主忘恩的东西去给皇后灌*汤。 “若是西厂要换,便从头换起来,底下的人能用便用,不能用的一概也就不用留了。本宫看着贺欣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放在东厂只怕你们还难得与他纠缠。” 白行远点了点头。 东厂看西厂从来就没顺眼过,投靠朱氏不说,想弄死柳清绝的也大有人在,下头的人连方法都已经贡献了好几个了,奈何皇后一直不发话,他也只能暂时忍着。 原本想的不过是去了一个柳清绝,拿着恩典吊着那位副手,也好让他低人一等的替皇后卖命。 现在看来皇后的意思竟是从头到尾换一次血。 贺欣然有本事便能把那群奇形异状又各不服气的人给收了,没本事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死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只不过一个大理寺卿的公子,独子不说还不会武功…… 但若去涂府刺杀李月婉之事是他的主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一场刺杀,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哪有大白天跑人守卫森严的家里去砍人的? 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更像一场闹剧,故意引得东厂发现李月婉会武之事。 现在从皇后的口气听来,大概知道李月婉会武一事,除了谢慎行的人,便只有一个贺欣然了,他又想要献忠,若是这样想来,便也合情理。 “皇后打算从东厂拨人给贺欣然么?”白行远连停都没停,直接便开始想到底还从哪里能拨得出人手来,又是要和贺欣然能搭得上的。 宋桥那天听完贺欣然见皇后之后,说了什么一句都没透露,倒是难得的对贺欣然评价了两个字。 聪明。 皇后慢慢摇了摇头。 “现下还不急,你们盯紧了李月婉和聚贤楼,迟早还会有别的动静,贺欣然不妨再晾他几天,倒是有一件事,该有的也都有了,再过上几天,也该办了。” 没个人在旁边其实挺麻烦,隔着个帘子,要递东西也只能自己弯腰放在地上,白行远再上前来取。 不过好在是白行远。 “娘娘可是说青扇?宋桥也已和微臣说过了,青扇诬陷青萝,捏造书信与信物,就连青扇偷偷放东西去青萝房内,也是宋桥亲眼看着她放的,只看娘娘预备何事发落,如何发落,必得找好理由一步一步来,否则青扇姑娘是娘娘贴身宫女,一朝被弃,就怕打草惊蛇,万一惊动王爷,那便不好了。” 皇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没把青扇罗列的那一系列所谓诬陷青萝的证据给拿出来。 宋桥既然说是亲眼看着的,那就是他手上也会留一份底,说不好比青扇给自己的还要齐全,自己这里的这份也就好当成废纸了。 “青扇那边你便放开手去做,不要惊动谢慎行,也不必顾忌她是本宫的陪嫁,你们把错处摆出来,本宫自然会慢慢发落她。” 第95章 解决 不得不说,白行远办起事来,和他温文尔雅的外表属性截然不同。 然后不过十来天的功夫,青扇已经大大小小犯了不下七八桩错了,一次被青扇压了下来,一次被青萝帮衬着遮掩了过去,剩下那些就是实打实的被人抓着把柄,零零散散的全吹进了皇后耳朵里。 最后一次竟然是青扇私纵宫嫔出宫,被值守侍卫发现,只不过恰巧有人认出这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于是当场就被扭送来了凤仪宫里。 虽然一两次皇后碍着陪嫁的情分,不会发落多重,但架不住这种事情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 何况奴婢如何能私纵宫嫔? 这几乎是掉脑袋的大罪! 青扇跪在皇后面前,梨花带雨的只哭诉绝对是青萝暗害,否则这种事情如何会轮到她头上。 她不过是去取东西,路过顺贞门,正巧便与那位美人结伴同行,结果突然冲上来七八个侍卫把二人当场拿下,那位美人竟然反口不认也说是青扇怜她在宫内毫无火路,便约定借口娘娘旨意要采买东西,带她出宫。 皇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只需要在脸上维持着一种“本宫如此看重你你竟然让本宫如此失望”的单一惋惜表情,然后在青扇哭得气噎喉干的时候颇带同情与愤慨的嗯上一声,一切万事大吉。 “最近传到本宫耳朵里的事不少,前些天本宫还提醒你要小心些,罚不过是小惩大诫望你留心,本宫知道的消息,青萝还替你瞒下了一桩,没有报到本宫耳朵里来。”拿盖子拨了拨茶叶,青瓷互相碰撞的声音极为清脆,皇后等着青扇哭累了,才轻轻提了一句。 “其他还有许多事,本宫想着你办事稳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但没想到一查之下,竟然桩桩属实,若青萝真要害你,她如何要替你隐瞒包庇?” 到底是两大陪嫁之一,也陪着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熬了这么些年,皇后到底还是希望青扇能够顾念着一些姐妹之情。 “那必得是青萝恶意陷害奴婢使的苦情计,若不是替奴婢拦下一星半点,岂不是徒惹怀疑?青萝明知自己勾结王爷背叛娘娘,便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这会儿必是发现奴婢发觉她勾结王爷之事了,欲陷害奴婢先下手为强!” 皇后把茶盏放了下来,声音略微重了一下,青扇顿时抬起头来,表情三分惊慌三分可怜,泪目婆娑的看向皇后。 “娘娘可千万不可轻信青萝与娘娘说了些什么,奴婢就是有 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纵宫嫔出宫啊。” “青萝什么都没与本宫说过。”长叹一声,皇后终于收了那一套标准表情,一脸冷淡的看了下来。 “倒是你,明里暗里说了不少,本宫倒是好奇了,为何你会认为勾结王爷就是背叛本宫?” 皇后极少在后宫里提起前朝之事,就连对皇上的那点子疑心与失望,都从来压在心里,即便是对青扇和青萝这种心腹都从未泄露过半句。 知道谢慎行那点子小心思的,除了朝中那些人精,后宫中便只有朱媛一脉。 青萝知道还勉强,递奏章传大臣都是她的活儿,指不定就能从哪儿听上一耳朵。 但青扇管的是内宫中那些大小狐狸精们的日常琐事以及勾心斗角,她上哪儿知道这些? 除非青扇会招魂,招了朱媛的鬼魂来问话。 否则便只有从谢慎行本人这儿得知的一条路了。 “还是说在你眼里,本宫与王爷从来水火不容?”冷笑一声,皇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本宫自认表面功夫做得不会太差,王爷入宫,本宫便是半夜都要替皇上排宴相迎,何来不容之说?” “讪谤主子之罪在本宫这里该如何罚,你应当清楚。”上次和青扇说的再给青萝一次机会,实则是在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只不过当时为表忠心,青扇是严词拒绝大义灭亲。 “只不过这一次,你就是私纵宫嫔这一条,就足以抵过所有其他罪责了。” 白行远大概是忍青扇忍了许久,从人证到物证到时间地点以至于围观的路人甲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准备的一应俱全,只等自己一声令下,就把人慢慢折腾没。 与青扇结伴而行的那个宫嫔,白行远还特意千挑万选的挑出了一个从前谢慎行安插进内宫的眼线,再重金买通,青扇不知消息,见宫嫔来与她说王爷有话要递,自然欣然同行。 宫中美人多,死的到底是哪一个,根本没人记得。 到时候留着那位眼线宫嫔一条线,随便再指一个替罪羊,王爷那边自然有陷害青扇的宫嫔出言指正私纵他人出宫是千真万确之事,也不至于打草惊蛇得太过明显。 青扇看着皇后的眼神,终于慢慢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娘娘……那青萝……” 皇后微微倾身,失望已极。 “你还想着拉个人垫背?也罢, 本宫也就让你死个明白。” 青萝早被皇后叫在殿外候着,皇后随意叫了声来人,后者便立刻推门进来跪去了青扇旁边。 “想必刚刚的话你也都听到了。” 皇后黑着张脸,索性也懒得再装了。 “有什么想说的,说了这回,也就没有下一回了。” 青萝微微侧身,似乎是想再看青扇一眼,但最终也没转过头来。 “奴婢无话可说。” 青扇终于意识到大概皇后是真的再容不下自己了,脸色惨白,继而表情扭曲的指着青萝。 “娘娘,奴婢纵使私纵宫嫔是死罪,但青萝勾结王爷,铁证如山,娘娘也不过问么?” 青萝面无表情的微微低头,目光低垂。 “奴婢知道。” 青扇猛地侧头,死死盯住青萝。 “你知道什么?” 青萝目光始终不与青扇相接,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 “青扇往奴婢房中放与王爷私下传递的书信,奴婢知道,青扇往奴婢房中放王爷的信物同心结,奴婢也知道。” 青扇猛地伸手狠狠推了青萝一把。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青萝被青扇推得身子一歪,继而又跪直了。 “奴婢认为,清者自清,娘娘*,必当清楚事情始末,无须解释。” 宋桥无声无息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就站在皇后身侧,只等皇后点个头,当场就拿人回东厂。 皇后终于站了起来,走到青扇面前,想了想,便破天荒的蹲了下去,与青扇对视。 “本宫已经查明了的事,就不必你来喊冤了,青萝与你姐妹多年,本宫一直在给你机会,只可惜你从来不要,谢慎行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背叛本宫?即便你能助他扳倒本宫,你也不会是他正妃。” 宋桥默默走到青扇身边,利索的一个手刀,把人劈晕了,便和扛一袋大米一样,把人扛回了东厂。 皇后便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半晌才慢慢站了起来,又俯身扶起青萝。 “传旨下去,青扇私纵宫嫔,其罪……仗毙。” “如此一来,本宫身边,便只剩你了。” 青萝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扶住皇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往宋桥窜走的方向偷偷瞄 了一眼。 “去开库房吧,本宫还是想去看看。” 上次让开库房,最后也没能去看的成。 皇后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堵得厉害,实在不想再见任何人了。 青萝点了点头,弯腰行礼,然后便沉默着走了出去。 “我还当你会再忍一忍。”施尉的声音几乎是在青萝走出去的瞬间就如跗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响了起来。 “不过早点解决了也好,省的你总是为了一个宫女的事烦心。” 皇后没转身,依然看着门口的方向。 “是谁让你去杀李月婉的?” 施尉颇觉轻松的摇了摇头。 “这不是没死么?” 皇后:“……” 没死是没死,但是那是涂丞府啊! 皇后的亲爹皇上的老丈人啊! 你就这么闯进去杀人真的大丈夫? 查是查不到了,但是不查的话,你让整个京城的侍卫脸往哪儿搁,往哪儿搁? “我做得比较明显,当时生疑李月婉会武的人有许多,待涂夫人回过神来,在府中大查的时候,自然她就瞒不住了。” 皇后抬步慢慢往外走。 “不管你说什么也好,做什么也好,本宫现在不想见你,滚。” 的确,若是涂夫人生疑,再去吹吹枕头风,或许是也能够惹得涂相生疑。 但你这么做,还有一个更直观的后果,那即是涂相怜李月婉在京中孤苦无依还遭此大祸,顺理成章的就会动恻隐之心,只怕不日就会上表来求恩典收她为义女啊! 你真的当人人都是你这种没心肝的货色么! 第96章 一半的真相 虽然说时不时都会整理,上次青扇为着皇后要去库房,特意把库房全部物件都挪了一遍,但十来天没来,不免还是有些落了灰。 青萝跟着皇后到库房门口就没再跟着,还无比贴心的替皇后把门给关了。 皇后其他的嫁妆都直接丢去了内务府一并看管,凤仪宫内就只剩下了两口大箱子,是皇后特一吩咐留着的。 结果几年了也从未开过。 施尉早就先皇后一步跑来了库房蹲着,等皇后走到最里面时,两口箱子早已被打开了。 “他送你这些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早看过了。” 一脸兴致缺缺的蹲在箱子前的施尉,看着皇后如是说。 皇后觉得,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砍死施尉。 “这都是皇上当年送本宫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四下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小桌子小凳子可以坐的,便干脆站在施尉旁边,俯身看着箱子里一格一格被妥善安置的乱七八糟小物件。 “本宫还特意吩咐人制了这箱子,为的就是怕东西乱放有损坏。” 记得有一年穆青霜跑来涂府玩,开了箱子之后满脸都是斯巴达的表情,最后和看蛇精病一样的一直看着皇后,表情一直持续到告辞回自己家。 一直到现在,穆青霜还是隐隐残留着,皇上是个蛇精病的印象…… 什么能在天上飞肚子里还能装人的大鸟,什么在铁片上跑的肚子里装人的长虫怪,跑得居然还比马快,什么会有人影儿动的小匣子,还能自己挑着戏看,听着就觉得很不靠谱啊! 也亏得皇后能忍得下去。 大概也只有皇后能忍得下去并且还对这种蛇精病的话坚信不疑了。 “这些东西本宫都好好收着,除开本宫和皇上,极少有人看过,或者皇上身边的宫人看过,但到底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只有青霜有一年来本宫房中玩,无意中碰开了箱子,看过一眼,也便再没有了兴趣。” 憋了这么久的气,皇后在看到和皇上当年传递的这些小物件时,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 “或者听上去的确很异想天开,但本宫觉得,皇上从来没有骗过我,这些东西,他一定都见过,一定也都经历过,所以才会觉得这么顺理成章。” 皇后至今还记得,当时皇上还没被立为太子,第一次和自己漫不经心的当笑话说起这些东西时,她从来都 是欣喜赞叹,因为她从不觉得皇上会随意编话来骗她。 到后来皇上便不再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与她说这些,只是皇上在说这些物件时,脸上的表情虽说不是悲伤,更多的却是无奈与叹息,甚至隐隐皇后总觉得还有些再也回不去的遗憾。 “的确是真的。”施尉面无表情的声援了皇后的结论。 对着人的表情可以装,但私底下流露出来的情绪与自言自语根本骗不了人。 那时候皇上还不是太子,根本不知道还有天卫这么个存在,就算是知道,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没必要连他都一起骗过去。 “故事太完整,完整得本宫甚至觉得皇上从前生活的是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制度都是完整的,人们就生活在那个世界里,都是真实的,现在想来,本宫也愿意信,若是单凭想象,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一个庞大得根本无法掌控的世界。” 皇后微微低头,嘴角含笑,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那时候皇上和本宫说,人人平等,有的国家甚至平民都可以随意参见君王,当然,当时皇上说的不是君王,而是……” 侧头想了想,皇后很快就回忆起了那个皇上并不常提到的名字。 “总统。” 这词太生僻,皇上大概也只是在和皇后闲聊时提起过为数不多的一两次,以至于施尉回忆了半天,到底也没想起来皇上是在什么时候提到过这玩意儿的。 “本宫当时觉得这个词儿也挺有趣,虽说是直白,但却也很能达意,总统,定然是希望国家能国祚绵长之意,可皇上却说总统并非世袭,且每隔几年便要在全国所有人之中再选出一位新人来继位,当真是奇思妙想,那人如何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便能做到服众?” 施尉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那时候皇上已经是太子了,有一回太后赏了点心,皇后就坐在耳房里吃,过了不久皇上就偷摸溜了进来,皇后还分了一半点心给皇上,两小只一边晃着脚吃糕饼,然后皇上就说了这些个不着边际的话。 只是……皇后竟然全数记得。 “你还记得这些。” 皇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回了施尉。 “不止这些,皇上与本宫说过的,本宫都记得,想必皇上……也是如此。” 施尉就看着皇后不说话。 从前的皇上是一定记得。 但现在 这一位,那可未必。 就连谢慎行都看出了现在这一只坐着龙椅的不是从前那个当太子的皇兄,难为皇后到现在还死不肯承认。 “每逢本宫生日,皇上必会托人从宫中捎来礼物,都不是贵重物件,可本宫却偏偏最喜欢,不仅仅是因为那是皇上亲手做的。” 随手拿了扁扁的长条形玉牌来,恰巧便比一个手掌稍稍长些,一手握过来刚刚好的大小,皇后手指轻轻拂过侧面特意雕出来凹凸不平的凸起,又把玉牌翻转过来,皇上还特意在背后雕了个缺了一口的苹果出来。 “他说这个叫做电话,他生活的世界,若是想要与人交谈,只需要用这个,即便是千里之外也能说话,当真神奇。” 施尉:“……” 说实话,皇上的这些个疯言疯语,他最开始也是不信的。 但架不住皇上回回就和个怨妇似的念叨这个,说什么这时候没电话压根不方便想找个人传话还要等这么久云云。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叫电话的玩意儿还有一个别称,叫首鸡。 虽然不知道一块木头和领头的鸡到底有什么关联,但听得久了,想必也就是这俩字了。 “他每回送本宫的东西,就像是在慢慢把本宫拉近他的世界一样,他把他的世界在本宫这里存着,本宫……很喜欢。” 每一回送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但却件件都是他与她描述却又说不清楚的东西,最后总能变成木雕石刻玉件珍玩送到她手上来。 即便出身不是同一个世界又如何,皇上并不排斥她进入那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皇后便觉得,已经足够。 施尉终于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 好歹痴情也要痴对人好不好。 就连长久不入宫的昭明大长公主都觉得皇上不对劲了,皇后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到几时? “我记得昭明大长公主曾今私自求过御医,让他们为皇上诊脉,结果发现并无异样。” 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施尉挪得稍稍离皇后远了一点。 “但没人知道,皇上曾在大婚前夜,生过一场病。” 那些日子人人忙着为皇上迎娶皇后做准备,皇上的动静又小,等贴身服侍守夜的太监听到响动跑进来时,皇上早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太监便也只当是皇上发了梦魇,第二天请太医过来诊过脉,开了几副安神药便作罢了。 只 有他一个人,听清了皇上当时在梦中低语的内容。 皇上说的是: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他必然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灵魂转世之说。 直到那日皇上闹着要自杀,他下手杀了皇后,发现竟然一次性回到了皇上闹着要自杀,皇后还未赶来之时,他才隐隐觉得有些担忧。 若真有灵魂转世的存在,那么当时到底是谁在皇上身体里说他不走? 若说话之人没有留下来,那么现在留在皇上身体里的,是一副什么灵魂? 谢慎行只敢猜有人掉包了皇上,自己偷偷满世界找皇上本尊,但只有他知道,皇上根本不曾离宫,谢慎行就是找到死,大概也找不到他所谓的那个皇兄。 或者是说,他认识的那个皇兄。 这些话,讲给谁听,谁都会觉得是他疯了。 但惟独只有皇后会信,因为唯有她,才经历过那么不可思议的重生。 “当时值夜的小太监只听到皇上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不,其余的便什么都没听到,过后请太医来诊脉也说一切无恙,只有我一直未睡,才听到了皇上梦魇的全部,皇上当时说的,其实是我不走。” 不像谢慎行,在没找到正牌货之前,不敢和皇后挑得太明,施尉说起来则更显得肆无忌惮。 “现在这个皇上,想必你也知道与之前相比,有多大差别,你我同是死过一次的人,若这件事在当时同样也发生在了皇上身上,只不过契机不同,而皇上恰巧又没能回来呢?” 施尉语气极轻,皇后却只觉得句句都敲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她能听得明白。 若是那夜皇上说他不走,但最终灵魂没能回来,那现在占着皇上身体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不敢想。 “你说谎!这怎么可能如此荒谬!”皇后呆滞半晌,几乎是瞬间爆发,往后猛然退了几步,直指施尉,嗓音尖锐得近乎嘶吼。 “你说谎!皇上怎么可能回不来,你说谎!” 青萝第一时间领着早已喊齐了的一群随时等候踹门救皇后的宫人,在一瞬间干脆直接把门推倒了,为首青萝在一片灰尘中直冲到依然凤目圆睁死死瞪着面前一团空气的皇后身边,紧紧扶住。 “娘娘怎么了?快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 猜皇上被穿越了的筒子们~ 恭喜你们,猜对了一半啦啦啦啦啦 【团子知道这样很欠打抱头】 其实应该是……太子是穿越货啦啦啦啦啦~~~~ 辣么当时的穿越货太子跑到哪里去了呢? 啦啦啦~~ 啦啦啦~~~ 过一阵子继续揭晓啦啦啦啦~~~ 【求大家砖下留情,好歹留团子一条命,把整个真相揭露完全之后,再下狠手揍死团子,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这么做orz】 第97章 发泄 青扇私纵宫嫔离宫,皇后震怒,下令仗毙。 然后便传出皇后震怒伤心以致大病不起的消息。 当然,也有说皇后是入库房找东西时,碰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怎么着了,又逢上为青扇之事劳神,才导致生病。 更有甚者,还说是皇后积年劳累终于导致心力交瘁而一病不起。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但唯一一个可以确定的就是,皇后的确是生病了。 “涂相折子都已经写好了,不过一传出娘娘卧病的消息,折子登时就给搁在了家里,无论那位李月婉如何可怜哭诉,涂相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虽然说对外说是青扇仗毙,但东厂才舍不得放了这个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随便找了个死囚敲死了充数,青扇就被扔给了林燃处置。 皇后卧病是真的,烧得昏昏沉沉,一连晕了三天,好不容易等着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召白行远。 青萝也没再多劝,直接将书房里的那一堆折子尽数搬来了寝宫,只不过皇后也没什么力气看便是了。 床中帷帐低垂,白行远站在床头,身边一碗药还在丝丝儿冒着热气。 “那位李月婉姑娘再识大体,这会儿也急了,竟然说出了让自己进宫来侍奉娘娘之语,甚至还说姐妹情亲,好歹比宫中这些面和心不合的嫔妃要强,涂相当时也着实考虑了一下,不过当晚便被涂夫人劝住了,此事就也没再提。” 皇后闭着眼睛,只觉得喉咙里和堵了什么东西一样,又偏生火烧火燎的痛,根本不想说话,勉强嗯了一声。 白行远把药碗抄起来,伸手搭上帷帐,最后还是没有揭开,叹了口气,又把药碗给放了下来。 皇后卧病,寝宫不便焚香,太医又说不能吹风,连窗户都尽数关得严严实实,日光只能透过窗纱轻轻透进来那么一星半点。 青萝一贯不会在有人回事时不长眼的跑过来听上一耳朵,自己出去不说,连带着把所有伺候的宫人都一块儿撵了出去,白行远不说话,整个寝宫便一片寂静。 “上次刺客一闹,东厂已经发现李月婉会武之事,涂府中也不是人人都信了李月婉那一套惊叫出声把刺客吓住了的说辞,至少当时与刺客交过手的人都道那人武功高强,且又是有备而来杀人,不可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惊叫一声就乱了阵脚,当中或有蹊跷。”白行远小心翼翼的避过了青扇的话题,没提林 燃到底是怎么撬开她的嘴,又问出了什么消息。 只不过当时发落青扇时,宋桥说皇后一切正常,并无大碍,怎的跑去库房转了一圈,再出来就一场大病? 太医说的是惊怒交加以至于风邪侵体,但为何不在殿内,反而是在库房里才惊怒交加? 也不是没问过青萝,只说皇后突然就命重开了库房,自己一个人进去,也不许人跟着,当时所有人都守在外面,原本也没什么动静,结果猛然就听得皇后尖叫,青萝这才命人破门。 白行远私心总觉得,皇后卧病或许和青扇有些关联,但青扇也不会是全部的原因。 “涂相也仔细问过当时和刺客交过手的家仆,当时说是李月婉姑娘惊叫出声时,身边并无侍女伺候,待家仆赶到救人,总也有一小段时间耽搁,以刺客的武艺,李月婉姑娘连一招都抵挡不住,如何能撑过那段空缺?当时伺候李月婉的侍女尽数被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遣走,竟然一个都不在院内,她又被刺客刺伤,更是行动不便,如何逃生,着实可疑,涂相最近明显增派了李月婉身边伺候的人,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涂夫人也在整理涂府旁边空置的院落,大概待李月婉伤一养好,便会迁出别居。” 皇后觉得越发心塞。 胸口闷闷的,就连咳嗽也咳不出来,尽数淤积着,浑身骨头都似被拆了一遍一般,从骨头里慢慢痛出来。 “放出些消息,引我爹去查山贼。” 攒了半天的力气,皇后勉强挤出来一句,便又喘息半天,也不敢再多说话了,只能仰面躺着。 虽说是想喝水,但身上没力气,总不能说让白行远来喂吧…… “王爷似乎已经察觉东厂在查聚贤楼,一夜之间,竟然人去楼空,一片纸都不曾留下,那栋小楼也无人再管了。” 去了一个聚贤楼,白行远倒是也不太着急,反正还有一个李月婉,手里又捏着一个青扇,不愁找不出什么痕迹来。 “不过也都查得差不多了,袁沛一案已确定似乎裴右丞有参与,但是否与王爷有关,则还没有迹象,当年太子登基之时,涂相扶持太子,右丞虽未表现出明显的支持,但也从未与王爷来往过密,这些年右丞也未曾私下与王爷会面,所以也无法断定,不过该当如何发落,还请娘娘定夺。” 白行远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把药碗端了起来,轻轻揭开床帏一角,把药碗精准的搁在了皇后床上的小桌上。 “不过右丞在朝中已久,根深蒂固,袁沛一案虽是牵连,但刺客已无法追寻,虽有书信,但若右丞要设辞狡辩,也无人能直接指正,不能操之过急,娘娘也不必挂心。” 皇后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半分力气,看着药也没什么心情去喝,也便只是看着。 至于袁沛如何,袁有琴如何,岳齐川如何,聚贤楼又如何,皇后其实不太想管。 她这么些年,到底在替谁管着这个天下? “你既有决断,便去做吧,这些年你做事,本宫从未拦过你半分,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至于那位李月婉姑娘,本宫也不过只是想和爹亲口说上一声,本宫真正的异母妹妹早已身死,不至于让爹为了一个冒牌货劳心伤神最后反而伤了自己。” 又歇了半天,皇后等着攒够了力气,才一次性把话全说完。 “只不过东厂盯着王爷,王爷何尝不在盯着东厂?不仅盯着东厂,也会盯着涂府,若是我爹派人去查,必定会惊动谢慎行,只怕山崖下那些证据早已被他先一步毁去,根本查不出来什么,且若是东厂给出证据,我爹大概会以为是我容不下人估计找人设计污蔑,反而不好。” 事情只能让涂相自己查出来,东厂决不能插手分毫,皇后才能真正的置身事外。 “不过有的时候本宫想着,父女之情,有朝一日也能沦落到如此小心翼翼,从前本宫从未想过,父亲有一日会为了别人而不信我。” 就连自己娘都如此小心的对待这位名义上的私生女,皇后想来,又如何敢大意。 只不过病中心灰,越想便越觉得凄凉。 “白大哥,你说,我在这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女之情一朝竟也脆弱到了这等地步,皇上又不是当年的太子,她在后宫到底是在为谁看着这个天下? 纵使有东厂替她挡了大半的纷纷言论,但吹到她耳朵里的,也不少。 否则第一次死回来时,朱氏怎会那么轻易的,就用言论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挟持天子,何等重罪,即便是全族尽数砍头都不过分。 还在帷帐之外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掀开帐子给皇后喂药的白行远,在陡然听到皇后那一句白大哥时,耳朵里就猛的和炸开了。 皇后自从及笄,就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他。 入了宫 之后更是一口一个白大人,就连白卿都没怎么喊出口过。 “当日有先帝遗命,我入主中宫自然欣喜,可是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 皇上不是跑来和自己大吵大闹,就是跑来和自己说要封谁的位份,剩下的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事能说了。 她早该知道这人就根本不是当时与自己书信传情的太子。 白行远几乎是想也没想,猛然掀开帷帐。 皇后脸色惨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帷帐顶,偶尔眨一眨眼,泪便顺着眼角慢慢流去了鬓角里。 “娘娘……” “我一定是疯了。”微微侧头,皇后抬眼看向白行远,极力想要朝上弯嘴角,但却还是忍不住嘴角朝下垂的力道。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白行远蹲了下来,整个人单膝跪在床边,犹豫半晌,终于伸手轻轻覆在皇后露在被子外的手上。 “娘娘,病中不宜操劳,先喝药吧。” 皇后反手死死攥住白行远的袖子,整个人竟然借力往上挣扎着起来了那么一小下,就又立刻脱力的摔回了床上。 “他什么都不记得,在那么多人面前,他什么意外都没发生,为什么从前的所有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为什么?他根本不记得我,也不记得那时候他与我在宫中说过的话,他根本就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 皇后声音极哑,几乎是从喉咙里低低把话嘶吼了出来,凤目圆睁,眼泪就再也无所顾忌的从眼中大串大串的涌了出来。 白行远迅速伸手,按住皇后肩头,只觉得皇后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他不记得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娶的是谁,我到底是为了谁才待在这里。” 皇后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一块儿攥着白行远的袖子。 “我谁都不能说,谁都不会信,只会说我疯了,可是白大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你告诉阿嘉啊。” 弯起身子,皇后终于把脸尽数埋进了被子里,声音极小却又万分压抑的哭了出来。 第98章 隐瞒 宋桥最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皇后哭累了,满脸泪痕的在白行远膝上沉沉睡去,白行远斜倚在床头,一脸阴沉,轻轻搂着皇后肩膀的景象。 一贯面无表情的宋桥依然面无表情的赏了白行远三个字。 “你疯了。” 白行远暗恋皇后这是东厂里几个头头脑脑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连新进来的林燃,来了不过几月,都看出来了白行远对皇后的那点小心思。 否则哪有这么任劳任怨随召随到的人? 只要皇后一声令下,白行远就是再忙,也得扔了手头的事务滚进宫去,一秒钟都不耽搁。 白行远皱着眉头,低头仔细看了几眼皇后,确定是睡着了,一直轻轻搭着皇后肩膀的手才收回来,抚上皇后发间。 “那天你没跟着?” 宋桥默默摇头。 “我送青扇。” 东厂最近暗卫严重不足,他又得把青扇秘密送去东厂,那个时候刚巧是皇后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的空缺,等到青萝喊着传太医时,皇后就已经成了现在这样了。 库房里唯一开过的箱子是皇后那两箱嫁妆,皇后晕了三天,别说宋桥,就连白行远都亲自上阵,差点把整个凤仪宫给翻过来,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箱子的锁是先帝赏给皇后的七窍玲珑锁,钥匙从前是青扇收着,后来青扇被逐,钥匙就去了青萝手里,当时说是皇后要开库房,青萝估摸着就替皇后先一步开了锁,过后钥匙再没离身。 白行远甚至私下向青萝要了钥匙,开箱查验,但到底也没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不过是当年皇上送给皇后的一些谁都看不懂的小玩意儿。 “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忘了的,否则怎么会突然这样。”白行远低头看着皇后,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把人挪去了床上,又仔细掖好被角,重新放下床帏。 皇后说的他,想也不用想,肯定指的是皇上。 只是皇后怎么会说皇上忘了她? “皇上奇怪。”宋桥想了想,难得做出了越矩的评价。 “从为着狼女闹自杀开始。” 皇上为着一个狼女晋位居然拿自杀来威胁皇后,这本来就是一个很不合理的举动。 从前皇上再要封什么荒诞的位份,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 总觉得皇上应该还有什么 其他的目的,至于到底是什么,以皇上现在表现出来的种种智商来看,大概都不是什么关乎社稷民生的大事。 当然,如果皇后这个时候醒着,一定会说宋桥你想错了,皇上在朱氏的鼓舞之下终于也做出了一些能够足以动摇江山的举动,脑容量虽然没有增长,但好歹是想事了…… 白行远被宋桥提醒,也猛然想起来了,别说当时皇上的举动奇怪,就连皇后的举动也很诡异。 以他对皇后平时行事风格的了解,那个时候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不仅不会同意皇上晋封狼女为昭仪,反而会对皇上如此荒诞行径义正言辞的进行规劝,估计会先是火急火燎的冲去劝诫皇上保重龙体,接下来再慢慢发落狼女。 但问题是皇后居然不仅一步都没有靠近皇上,甚至连当时皇上所在的宫室都没踏足,没把狼女直接一刀砍死不说,居然还立刻以和西域交好的荒唐理由同意了在九嫔之中再破例多夹塞一个人。 最后就在他以为皇后会把皇上关个禁闭的当口,皇后居然一步到位的把朱氏满门给抄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时候朱媛根本没表现出半分不对,甚至白行远都是在东厂清查朱氏余党时才发现,朱氏当时正在筹谋后位。 连东厂都没发现的事情,涂相似乎也并未察觉,或者说,当时这些事情似乎都还没来得及发生,皇后便提前发难了。 甚至于几乎是在朱氏伏诛之后,她生前所准备的种种皇上被巫蛊所害的言论才收势不急的被宣扬了出来,正巧被皇后利用安去了朱氏自己脑袋上。 皇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其他的情报网能够查出来的事,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 “是很奇怪,皇上是捏准了皇后不会让自己受伤,所以才肆无忌惮?”白行远沉吟片刻,自己说完之后都摇了摇头。 “不,不会,从前皇上想不到这一层,就算是有朱氏提醒,以皇上的胆子,也做不到这一点。” 胆小如鼠,愚笨自大。 是所有东厂见过皇上的暗卫对皇上下的共同结论。 然后就是所有人一脸惋惜的腹诽当时先帝眼睛一定是瞎掉了,所以才会力排众议扶这么个不成器的上皇位。 “只可惜现在朱氏已死,根本没有办法去问了,从后来查出来的东西来看,皇上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常举动,一大半倒是朱氏教唆之功,只是不知道她和皇上到底 说了什么。” 宋桥一脸淡然的点了点头。 “皇后有什么吩咐?” 白行远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颇为阴沉,扭头往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微微压低了声音。 “我会让林燃小心一点,不要让青扇死得那么痛快。” 继而又看了宋桥一眼。 “你倒是挑了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或者说他的手段比你更狠,这样的人,现在能忠于皇后,以后便能忠于别人,用是好用,但终究不能长久。” 相比起白行远的忧心忡忡,宋桥倒是更看得开,便只回了四个字。 “能用就行。” 管他能用多久,不能用换掉也行。 东厂多得是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飞鱼部主的位置。 “至于其他的,也没什么,不过是个李月婉棘手一些,涂相把那姑娘看得滴水不漏,东厂也没办法接近。” 但凡涂相发觉自己满心倾注的是个冒牌货,剩下的的确就不用太过于操心了。 以涂相的性格,必定不会轻饶。 问题就在于,怎么才能让舐犊情深的涂相发现这件事情,还不能让人发觉是东厂下的手。 宋桥咳嗽一声,指了指门的方向,示意白行远可以滚了。 好歹也是东厂头子,外头一堆事情等着,总耗在皇后寝殿也不是个事儿。 “今天无事。” 白行远冲宋桥笑了笑,起身开门出去。 自皇后放了宋桥随意见狼女的权之后,宋桥对皇后几乎是死心塌地,很多事情他做起来也顺利了许多。 “对了,你若有空也去看看皇上,既然是皇上古怪,若真是当时朱氏大胆,做出什么逆天的事,我们也要及早发觉才是。” 即便是皇后不说,东厂也总觉得最近挺诡异。 谢慎行鬼鬼祟祟在查皇上登基前后两年的行踪,昭明长公主没事儿就请太医去为皇上把脉,到底能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同时惊动皇上的这两个至亲血脉的? 宋桥挥了挥手,看着白行远转了身,才窜上了房梁。 青萝等着白行远走了才进房来,打算把已经放凉了的药端了出去。 “你早就知道青扇的事了,是不是。” 皇后猛然睁眼,倒把青萝吓了一下,差点没把药给泼到被子上。 “娘娘,奴婢吵醒你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皇后声音清醒无比,丝毫没有睡过去的迹象。 青萝愣了愣神,慢慢把药盏放去了一边。 “大概是在半年前,就有小宫女偷偷向奴婢告密,说是青扇与宫外之人来往过密,奴婢想着或许她有些事情要查,并未多想,但人心总是这样,奴婢虽极少插手六宫之事,但到底是娘娘身边的人,有些事情不是奴婢不想知道就能不知道的。” 皇后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倒是没再伸手出来攥着青萝的袖子。 “为什么不说。” 青萝慢慢摇了摇头。 “总归是姐妹一场,何况和奴婢告密的几个小宫女说,青扇到底也没说什么十分紧要的话,奴婢想着,大抵不要紧,就没来回娘娘了。” 皇后又楞了一会儿神,才缓缓垂下眼帘。 “本宫累了,你下去吧,今天本宫谁也不想见。” 就连皇上的至亲血脉都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她纵使再不想面对,也不能不想这个问题了。 从前不过是总念着昔年情分,但若连灵魂都被换掉了,那还有何种情分可言? 也无怪皇上根本对自己丝毫没有任何兴趣。 只是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如果不是自己也曾经也有过这种完全无法解释的经历,她一定会认为施尉是在说胡话。 就像之前谢慎行和自己说皇上被掉包时的想法一样,纵使有千般后悔万般心痛,她现在亦是骑虎难下。 就算皇上是假的又如何? 除非找一个真的出来,否则岂不是要翻天了? 第99章 打架 皇后这一病,时间便拖得有些久了。 太医开的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每天除了卧床休息就是卧床静养,折子一律不批,朝堂一律不去,偶尔心情好了见一见白行远之流,剩下那些大臣们的事儿,皇后也懒得管。 但就是不见好。 先前还有人疑心是皇后故意称病,但等着一拨又一拨的宫嫔全数探视完毕之后,那些伸长着脖子等着女儿们从宫中偷摸传回来消息的朝臣们也都死了心。 何况最近啥事儿没有,就算是有个人公然当着皇后的面给皇上自荐枕席,以皇后从前的度量,也不至于就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和皇上赌气撂挑子。 再者隔三差五从宫中传回来的小道消息虽说是众说纷纭,但所有消息都道皇后不仅气色不好,整个人看着看着便瘦了一圈儿, 大臣们猜测了半天,也就都信了皇后是真病。 到了后来,就连薛昭仪和德妃都没再好意思往皇后宫中拌嘴了,一递一声尽捡好话说。 “娘娘,墨弦夫人宫中养的那只鹦鹉可真是聪明,现下都会背诗了,背得可熟呢,又乖得很,娘娘若是喜欢,下次臣妾让墨弦夫人带来给娘娘瞧瞧,权当解闷了。”德妃被内务府缠得没法□,给皇后解闷的工作就落到了淑妃和薛昭仪头上,淑妃说一句,薛昭仪就跟着说一句淑妃姐姐说的是。 皇后也就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都是好意,也是试探。 若是皇后从此病重无法理事,整个后宫的格局便又要重排一次了。 谁倒霉谁爬上去还不一定呢。 小太监中气十足又颇为尖利的声音猛然在门外响起时,着实把淑妃和薛昭仪都吓了一跳。 “皇上驾到。”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不想起身。 她到底跪的是谁? 自己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不见这人来看上一看,纵使是陌生人,同在一宫住了这么些年,总也得有些情分吧。 淑妃赶紧蹦了起来,拍了拍手指上沾着的糕饼渣子,和薛昭仪一块儿俯身拜了下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也便意思意思的抬了抬身,一边青萝赶紧弯腰扶住,又眼明手快的给皇后多塞了个软枕,方便皇后坐起来。 “臣妾病中,不能跪迎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黑着一张脸,直接走到皇后床边,身后小宫女递上凳子,青萝赶紧放到皇上身后方便天子坐下训话。 “你到底打算和朕生气到什么时候。” 皇后抬眼瞄了皇上一眼,想了想,才拗出一副颇觉惊讶的神色。 “臣妾如何敢生皇上的气?臣妾为何要生皇上的气?” “不就是朕没为那什么充媛伤心么,再怎么说她是朕的宫嫔,朕都不伤心,你生什么气?” 皇后觉得,是她真的病糊涂了,还是皇上最近被美人们的*汤灌坏了脑子? 这没头没脑的都在说些什么啊。 “不过是一个皇嗣,没了就没了,朕都没说什么,你反倒还和朕杠上了?”大概是长久没见皇后,余威减弱了一些,皇后又在病中,气场被差得不行的脸色拖得没那么强了,皇上也就有胆子敢发威了。 “再说了,那什么充媛死了也不关朕的事,她自己虚弱不知道保养,能有什么办法?再者朕不是没纳那个跳舞的么,你还要甩脸子到什么时候?” 皇后就自顾自静静坐着,瞄着皇上嘴皮子利索的翻飞的数落自己。 有的时候她也很好奇,这人到底是要有多厚的脸皮,多强大的心理,才能顶着一张在前二十年里根本就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这后宫生活得如鱼得水,竟然都没有半点不适应。 “臣妾听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耐着性子等着皇上数落得没了词,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就只倒腾那几句时,皇后才一脸淡定的打断了皇上。 “皇上是说杏充媛?臣妾这些日子病着,事情全交与德妃与淑妃在管,杏充媛产后虚弱,自有太医照看,皇上痛失皇子,此事是文鸳夫人一时糊涂错了主意,臣妾与皇上一样痛心,怎会有怪罪皇上之心?皇上说这话,可真是折煞臣妾了。” 从前看着皇上只是伤心,这会儿看着皇上,皇后总觉得在愤怒之余,自己更多了一点看笑话的心情。 自己怎么会对着一个草包容忍了这么久? 皇上便理直气壮的抓了皇后的手,就打算把人往床下拉。 “胡说!你分明是在装病推诿!” 一般帝后说话,位份低的嫔妃绝对不能插嘴。 但皇上实在是有些太过了,原本淑妃还和薛昭仪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皇上嗓音一大便偷着往上瞄,等着看皇上着实是动了真格的,大着 力气已经把皇后半个身子拖下了床,才吓白了脸。 淑妃上来就死死抱住了皇上的胳膊,薛昭仪紧随其后直接抱住了皇上的腰,青萝见势不妙横了一条心,和薛昭仪并排着抱了皇上大腿。 “皇上不可啊,娘娘是真病着!” 皇上一脚就把青萝给蹬开了。 皇后本就虚弱,又是病着,身上使不出力气,被皇上一拉,眼看着脑袋就要栽下床去,仓促之间只得腾出手来一撑,立刻便觉得腕间剧痛。 皇上趁着皇后剧痛之下,又是一扯,连带着淑妃一起贯去了地上。 皇后整个人登时从床上摔去了脚踏上,又重重的从脚踏滚去了地上,还把被子给带下来了一截。 “你真当朕不知道你装病?这几天那群人天天拿着折子来烦朕,若不是你装病指使,朕能这样?” 皇上大概是动了真怒,皇后摔得重,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缓了半天才勉强缓过神来,薛昭仪赶紧扑过来抱住皇后。 那边厢皇上还在絮絮叨叨他这些天被大臣们烦得有多可怜,什么边关粮草什么灾后重建什么减免赋税。 皇后咬着牙,忍过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这才感觉到腕间又疼了起来。 大概是扭伤了。 青萝也扑了过来,挡在皇后身前,以防皇上再发难。 “臣妾敢问,在皇上心里,臣妾应当做什么?” 皇后扶着薛昭仪,发觉还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便干脆放弃了撑着站起来的念头。 “臣妾在嫁入宫中之前,以为皇后之德,在于为皇上管理后宫,绵延子嗣,不在上朝听证,批折议事,臣妾病前,一应宫中之事委以德淑二妃,并未有亏德行,不知皇上何以觉得臣妾偷懒懈怠?” 皇上这还是第一次对皇后正儿八经的动手,上一次还只是甩了一个耳光,凤仪宫从上到下全给跪来了皇后寝宫。 皇后懒得再开口,便由得皇上继续口不择言。 德妃第一时间甩了内务府的事儿,领了一大堆太监跑了过来,只防着皇上再动手,立刻就把帝后隔开。 皇后终于被宫女架着扶了起来,重新靠回了床上。 “臣妾是否装病,皇上只管去看太医院记档,即便是臣妾装病,皇后职责也从未懈怠,皇上若觉得臣妾不理朝政便是懈怠,还请皇上直接去对文武百官讲这些话吧。” 这话要真放到明面上来说,那就是皇上亲口下旨允了皇后牝鸡司晨。 从此宫中大概就再也没了皇上自己的立足之地了,皇后是打定了主意皇上不敢直接对着老臣们讲这种要颠覆祖宗江山的话,利索的下了逐客令。 “臣妾深思倦怠,不能陪皇上久聊,哪位妹妹有空,便替本宫送一送皇上吧。” 凤仪宫中已经乌压压跪满了人,堪比当年皇上为着狼女要自杀时,贵妃领人劝诫的气势。 皇上被皇后噎得根本没法下台,最后还是德妃精乖的往旁边挪了两步,领着人让出一条道来。 “皇上朝务繁忙,不能久陪皇后,还请皇上以朝政为重。” 这才算完。 皇后靠在青萝身上,手指紧紧攥着床帏,指骨泛白,最后竟然只听嗤的一声,挺厚的双层幔帐竟然生生被皇后扯了一截下来。 没人敢劝上一句皇后息怒。 皇后目光漠然在跪着的一群人里巡视一圈,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松了手。 青萝赶紧把自己的手塞进皇后手心里,免得自家娘娘再扯伤什么。 离得远的大概看不清,她离得最近看得真真儿的,皇后生生崩断了两片指甲,这会儿血已经渗出来了。 “都散了吧,没事。” 轻轻开了口,皇后终于只觉得自己身上散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往后一倒,也只来得及再吩咐一声请太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00章 探视 皇后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晕了的多久。 但皇后很确定的是,她一睁眼,就被吓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皇后都觉得,自己难道也和皇上一样,在晕死过去之后,发生了灵魂出窍附在别人身上还回不来了的坑爹事? 皇后足足花了三分钟的时间,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还躺在自己凤仪宫的寝宫里头没错。 又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确认自己眼睛没花,站在自己床头的,不是白行远,不是宋桥,不是施尉,而是…… 谢慎行。 没错,是谢慎行。 堂堂王爷,皇上的亲弟弟,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自己皇嫂的床头上。 就算是不在宫里,寻常百姓家里,叔叔和嫂嫂之间也是很禁忌的话题好不好! 皇后张了张口,本想喊来人,最后发现大概是晕得太久,嗓子干渴得冒烟又堵得慌,结果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勉勉强强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嘶哑声音。 谢慎行从善如流的先拖了个软枕过来垫好,又扶了皇后坐起来,替她把被子拉高把整个人裹得只露出个脑袋,最后才端了早已备好的水凑到皇后口边。 “喝吧,是我,你没看错。” 皇后着实渴得厉害,寝宫里安安静静,出了谢慎行和自己再没第三人,皇后也就乖乖低头,小小饮了一口,停了停,又喝了一口。 水还是温的,皇后重新躺回软枕时往旁边瞄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一个小炉子,大概是青萝特意准备在这里,随时温着一壶水,免得自己醒了只能喝凉水。 温水滑过喉咙的感觉确实相当不错,皇后又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睁眼又开始找杯子。 谢慎行低笑一声,把还没放下的小瓷杯又凑到皇后口边。 “你晕了整整五天,若再不醒,涂相就快把整个朝堂都给拆了。” 皇后连喝了好几口水,终于勉强开了口。 嗓音虽说依然嘶哑,但好歹能吐出完整能听得懂的词儿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青萝呢?” 谢慎行原本还带着点笑的表情瞬间凝固,继而一脸颇为古怪的表情怔怔的看着皇后,只把皇后看得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才轻轻说了一声。 “幸好你醒了。” 幸好你醒了,否则他大概会真的冲去把那个还在寝宫里风 花雪月号称是他皇兄的混蛋拖出来揍上一顿,啊不,应该是把整个刑部衙门里所有的刑具都试上一遍,相信白行远也会很乐意帮忙,试完了再捅上一剑,彻底了结这个人。 他怎么敢那么对她? 皇后一怔,继而微微摇了摇头。 “本宫无妨,教王爷担心了。” 只是为什么谢慎行会在自己寝殿里啊。 虽然表面上一片平静,但皇后内心里根本已经被这个巨大的信息量狠狠的冲击到了。 难道这五天之内已经翻了天,谢慎行逼宫成功? 还是说现在凤仪宫里的守备已经松散到这个境界了么…… “不必苛责青萝,这个时候是半夜。”皇后开口的那个瞬间,谢慎行的脸色就恢复成了寻常微笑的模样,“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想见你一面费了多少功夫。” 虽说他也能够奉旨入宫,想让人在皇面前下个话把他召进来不难,但难的是凤仪宫。 皇后一晕白行远就和疯了一样,把整个凤仪宫围得和铁桶似的,就连皇上都被挡在了门外,暗卫中甚至还有人堂而皇之的露了面,就戳在宫门口,把侍卫都被挤走了不少。别的不说,光是一个不分昼夜趴在皇后屋顶的宋桥就不好对付。 他只能拼着牺牲自己好不容易在东厂安插下的几个暗桩,动用大量人力,才能换得半夜偷偷来见她一眼的机会。 虽然说睡多了是不困,但皇后就是有点不太想说话。 如果当初先帝立了谢慎行当太子,皇上是否就还是原来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一个? 就像只有施尉杀她,她才会死回去一样,一定是有一个特定的触发条件? “青箩还替你准备了粥,先喝一点再喝药吧。” 皇后怔怔的不说话,谢慎行差点习惯性的把手又探上了皇后额头,被皇后一看,又不着痕迹的把手往上抬,挑了一下床帷,才把粥碗端来皇后面前。 “你一定饿了。” 皇后微微扯了扯嘴角,瞄了一眼粥碗,又直直看向谢慎行。 “这种事情怎能劳动王爷动手,让青箩来做就好,王爷关切之情,本宫心领了,只是这里终究是凤仪宫内,王爷不便久留。” 谢慎行好不容易看上去相当慈和的脸色瞬间又变黑了。 “你以为皇兄还会来探你的病么?你觉得皇兄还记得你么?这些天他身 边换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根本没有想到过你还在生病!” 顿了顿,谢慎行一脸痛心的掷地有声下了结论。 “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虽然说皇后晕着的这几天,皇兄也的确是跑来想要看视皇后。 但奈何先前前科太过于劣迹斑斑,压根啊是连凤仪宫的大门都没的进。 都不用暗卫出马,青箩也不需要露面,所有太医一见皇上立刻会集体颤巍巍的跪去宫门口,磕头痛陈皇后身体虚弱不宜打扰。 更何况谢慎行总觉得,皇上去看视,与其说是愧疚,不如说是自己没法收场善后的心虚。 不和皇后说也罢。 皇后觉得,在经历了施尉现身做法的一针见血后,谢慎行这点刺激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那才是血淋淋的真相啊! “本宫知道。” 皇后的反应太过于平静,以至于谢慎行一口气没换得上来,差点没被活活噎死。 “你宁可待在他身边,哪怕他根本看不到你,也不愿意看我一眼么?” 在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谢慎行终于小爆发了一下。” “从小便是这样,若真是皇兄我也认,若他对你好我也认,可现在又算什么?” 皇后沉默半晌,最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声王爷僭越了。 她也是这样,谢慎行也是这样,很多话,很多事,都不能宣诸于口。 大概谢慎行今天说这些,想必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在一切都还不能掌控的情况下,贸贸然就把真心掏出来。 “也罢,从来便是这样。”谢慎行便又重新盯着皇后看了半晌,直到门口叩门声轻轻响起,才默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若是可以,本王真希望这个年快些过完。” 皇后微微欠身,支起身子,等到谢慎行快走到门口时才慢慢开口。 “若王爷这么说,本宫很期待。” 沉重的宫门被缓慢打开一条细缝,一身黑衣甚至把脸捂得看不出男女的人站在门外,谢慎行原本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黑衣恰巧打算伸手来接。 听得皇后开口,谢慎行几乎是一脸惊诧得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子的表情回过头来,继而便是一脸狂喜,差点就要回身冲回皇后床边。 黑衣眼明手快一把捞住自家主子。 “来不及了王爷,我们拖不住宋桥多久了,快走。” 然后一把就把谢慎行甩上了他那原本就不算大的小肩膀。 匆忙之间谢慎行只来得及回头无声无息的冲皇后比了个口型。 当然,皇后不是施尉,也不是宋桥,更不是白行远,她既不会听风辨形也不会读心更不会读唇语啊摔! 现在是半夜好么半夜! 能借着月光看出来一个五官轮廓都算不错了我哪知道你说了什么? 皇后一脸无语的看着那位黑衣利索的替自己把门关好。 然后施尉那无孔不入的声音就那么怎么听怎么幽怨的响了起来。 “他说的是等我。” 皇后想掀桌。 自己的寝殿里到底是要藏几个人! 要不要下次干脆帮你们赐几个专属房梁啊! “明年开春,谢慎行似乎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皇后并不打算把谢慎行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消息告知东厂。 若是没有她,东厂估计分分钟是被皇上玩死的节奏。 抛去家族责任与儿女情长来看,不得不说,施尉的确是提了一个最是兵不血刃的方法。 “你从一开始出现便说天卫职责是为保护皇上,只怕你是第一个例外。” 施尉默默摇了摇头。 “我是个意外,从来皇上只有一人,历任天子也没出现过身子坐龙椅,魂魄不知道跑哪儿去的先例,天卫保护皇上这是不错,可皇后说说,我到底该保护哪一个皇上?” 皇后:“……” 虽然说这么说也有道理,但这也能不是你消极怠工妄图改朝换代的理由好不好! 第101章 请脉 就和皇后想的一样,施尉也没能待多久,才说了几句话就翻窗跑了。 紧跟着宋桥就轻车熟路蹦了进来,一脸理所当然的抄起皇后床边的小暖壶倒了一杯水,刚想往口里灌,猛然惊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怪怪的,然后就扭头看到了正一脸淡然拥被而坐清醒无比正在围观他喝水的皇后。 宋桥难得的傻了。 “每夜劳烦你辛苦守着,喝吧,下次本宫让青箩每天备一壶温着。” 宋桥便放下心来一仰脖子,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多谢皇后。” 然后想了想,便又一脸正经的对着皇后。 “我去换白行远。” 皇后:“……” 求求你们一个两个消停一点吧! 她还没治你们一个两个擅闯寝宫妄动皇后之物的罪呢,没事换什么白行远啊!他很闲么? 她才刚醒,饭还没吃一口呢,人倒见了三拨了…… 皇后一病,拖拖拉拉竟然也拖了快两个月。 皇上实在是彻底的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是折子堆到眼面前了,也批不出一朵花来。 皇后一直称病,凤仪宫门闭得比先前更紧,宫嫔半个月能见皇后一面都算不错的了,更别说朝臣。 剩下一应都全委以东厂暗中操作。 京中涂相私生女的传言越演越烈,皇后也没再阻止,反而是在传言到达顶峰之时猛然命东厂抛出钦差活活被人溺死江中的消息,又一步一步放出裴右丞操控冰灾贪污又杀害袁沛的证据。 最终当所有疑点最后都指向裴右丞时,朝野哗然。 有关于涂相私生女那点小八卦根本就不值得去提了。 “虽说满朝说的都是裴右丞,但李月婉之事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市井传言也没平息。” 裴右丞这件事在东厂看来早就已经结了,现在只不过是控制着一步一步把局面捏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只是李月婉才是真正的隐忧。 东厂不可能把全盘注意都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只是谢慎行现在的动作颇为奇怪。 也不去联络群臣了,没事就在京中收古玩。 “娘娘病后,王爷也没再入宫了,整日都在王府里潜心书画,着实怪异,是否要往下追查?” “随便吧。”皇后卧病,几个太医恨不得把太医院都搬来凤仪宫,皇后只要稍稍露出一点想要去书房见人的念头,下头立刻就会跪上一圈人。 头磕得多了,皇后也就不再提出门议事,只命青箩在厚幔之内又添了要层薄纱,谁来回话就把薄纱放下,也算聊胜于无的遮一遮。 皇后也很好奇谢慎行到底想玩出个什么花样来,也就没让东厂多查。 真正那位皇上是找不出来了,若有个实体她必然挖地三尺也要问个明白,但一缕孤魂她找谁去? 让东厂往阎罗殿去要人? 白行远便换了个话题。 “娘娘,现下所有人都盯着右丞,正是撇清涂相的时机。” 皇后自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感觉变了不少 ,按从前的性子,必然是要一查到底,把李月婉那点小身家全翻个底朝天再放去涂相面前打脸,这会儿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没动静? “从聚贤楼里出来的,又敢在楼里用武功,必然是谢慎行的安排,皇上看上了,一时扔出宫去,大概终究还是要挤进来的,嫁不嫁人也就是那么回事,要不还能怎么样呢,换一个皇上?” 反正继位的也不是先帝的太子,好歹谢慎行还是亲生的。 皇后话音刚落,白行远还没什么反应,一边青箩已经甩了药碗飞扑上来一把捂住了自家娘娘的嘴巴。 “娘娘,人多口杂,您好歹顾忌一点。” 皇后:“……” 意思就是人不多口不杂的时候就能随便说么…… “其他倒是无妨,只是涂相……” 白行远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有些犹豫。 皇后一倒,连带着整个涂氏一族都要跟着倒。 更别说是改立天子。 谢慎行一旦上位,涂氏一族就是第二个朱氏,大厦倾塌不过是旦夕之间。 想怎么把皇上拉下来不难,难的是那一大家子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皇后默默扶额…… 感情一个两个都劝着自己另立新帝呢。 只不过若是真的要存了这个心思,是得安排一下后路才行。 “外面都怎么说?”皇后病重不能理事,这个外面都知道,但皇后是怎么病的,知道内情的人就少了。 “积劳成疾,伤心过度。” 皇上做得实在过份,高位嫔妃又是和皇后一个境遇,从来也没得皇上正眼看过,此时皇上待皇后如此,人人多少都有些唇亡齿寒,白行远在皇后一晕的同时立刻在宫内散布了皇后积劳成疾又为皇嗣夭折而伤心过度的消息,一时之间当时在凤仪宫中的嫔妃竟然都默认了这个说法。 至于涂相是怎么得知的真实消息,白行远便没再多管。 “快过年了,宫中大宴本宫就只去一会儿吧,剩下的,挑个时机,本宫还是想单独问问涂相的意思。” 不仅不能看折子,太医一并连书都禁了,皇后只能无聊的躺在床上发愣。 “年下宴之前,冰灾贪污和袁沛的案子该结了。” 白行远轻轻应了一声。 “难得这么清闲,本宫都有些不想好好了。” 皇后默然半晌,就在白行远准备告退了,才似乎和梦呓似的叹了一句。 白行远慢慢俯身行了一礼。 “浮生梦好,全凭娘娘主张。” 皇后低声嗯了一声,等着白行远出了门,青箩才走上来揭开纱帐。 “娘娘,太医嘱咐,喝了药该休息了。” 皇后:“……” 不用管烦心事的确是很好,但喝药一点都不好啊摔! “放下就行。”青扇一去,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就变成了青箩,宋桥暂时顶了青扇的活儿,虽然不如宫女们平日无聊八卦的信息来得快,但有柳清绝从前的底子在,好歹也不至于会太差。 青箩锲而不舍的看着皇后,一直到后者接了药碗才放心的行了一礼。 “今日轮到岳大人为娘娘请脉。” 皇后顿时来了精神。 这人居然还在宫中? 袁有琴已经在东厂站稳了脚跟,现下袁沛一案进展日益明朗,袁有琴即便再有异心,也得等这一茬过了再说。 岳齐川又不会医术,还怎么能够轮得上为皇后请脉的馅饼? “岳大人难得来,快请。” 青箩默默看了皇后一眼,难得重重叹了口气,滚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娘娘这分明就是闲得慌在找事儿呢! 皇嗣一没,皇上折腾了一阵子,病好了也不用再吃药,岳齐川也就经历了每一个美人入宫以来的必修课,失宠。 皇上彻底把这个人给忘了,新一茬的美人也觉得自己没什么毛病,又自恃身负皇恩,有孕不过是指日可待,自然不会再召太医玩儿什么民间求子秘方的游戏。 岳齐川在后宫里闲得发慌,难得逮住一个面见皇后的机会,曹太医一召,自己屁颠屁颠的就拾掇了药箱子跑来了。 然后岳齐川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来…… 之前就见过数面,皇后也就没再令放幔帐,似笑非笑的看着岳齐川装模作样的切脉。 岳齐川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败下阵来。 “娘娘你想说什么……” 皇后眼睛瞄了一眼手腕,后者立刻讪笑着收了手。 “虽然说医术比有琴比不上,但微臣自幼多病,吃药比吃饭还多,久病成医,好歹也通点医理。” 皇后轻轻笑了笑,目光又溜去了岳齐川带来的药箱子里。 “本宫记得你刚来时,依着规矩是给你配了个小太监伺候的,怎的你一个人就把东西带来了?” 岳齐川瞬间看着皇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娘娘已经知道了?” 岳家虽说父辈官位都不高,但是岳老将军还在,自有一派势力。 虽说他是不知道为何自家爷爷非得要自己偷摸送信给皇后,但信是爷爷在书房暗室中亲手交给的自己,东西他也从未离身,对谁都没提过半句,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东厂的手已经这么长了? 皇后淡定的保持神秘微笑状。 神医这个名头也就是皇上吃这一套,袁有琴一去,知道他底细的曹太医怎么敢把他一个人放来给皇后请脉? 那药万一开出个好歹来,那就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必得是有什么事了,要人来传话,若是曹太医,还会和别的太医一道,凤仪宫中又全是人,皇后根本没借口把人尽数遣散。 岳齐川有先前和皇上一道装神弄鬼的底子在,皇后私下留他说话,好歹还有个名目。 岳齐川默默从药箱底下掏出封信来,双手呈给皇后。 皇后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岳齐川,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岳老将军那一笔狗爬似的皇后亲启。 “岳老将军?” 然后又自己摇了摇头。 “不会,不会这么直接,是我爹的信吧。” 第102章 密谋 岳齐川在皇后拆信的档口就想告退,爷爷只说让他送信,他还不想掺和到皇宫里的这档子事里来。 更何况皇后还说这根本就不是爷爷要给皇后传话,他就更不想掺和了。 至于涂相为何要绕过自己那一堆子的关系网,把主意打到岳家身上来,岳齐川连想都不想去想。 “爹要递话,多少人眼睛盯着,唯有这样或者还能隐秘些,岳老大人什么时候有空管起内宫里的事了?必然不会是他亲笔。”皇后摆摆手,让岳齐川继续留着,从大大的信封套子里又掏出一个稍小些的信封来拆开。 涂相那笔龙飞凤舞的字就直接闪瞎了岳齐川的狗眼。 皇后木着一张脸从头扫到尾,又重新翻回去看了一遍,才又转头看了岳齐川一眼。 “也罢,你出去吧,本宫脉象如何,你知道怎么回。” 岳齐川:“……” 所以说,皇后刚刚到底要他留下来是做什么啊…… “烈火烹油,鲜花鼎盛,根本就无法抽身。”施尉从房顶上飘下来时,刚好赶上皇后握着信躺在床上出神。 “涂氏一族终究势力太大,若真是江山易主,本宫是谢慎行,也不容得这等威胁在侧,必得清理干净才算罢手。” 施尉伸头看了一眼皇后手里的信,干脆懒得管到底信里说了什么,就站在皇后床前不吭声。 “从现在开始另立新人,也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如本宫所愿,涂相怀疑李月婉又如何?结局也不过如此。” 涂相的信里倒是没什么别的内容,不过是委婉无比的劝皇后认命,认了李月婉这个义妹,好正式把人名入族谱。 这恰恰便是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一封正中谢慎行下怀的信,为何要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经由岳齐川之手才送到自己手里来? 分明是自家爹已经察觉不对。 “既然爹已上书,本宫自然怜悯月婉姑娘一片情真,自幼丧母本就孤苦,如何还能承受父亲不认之苦?” 皇后斜睨了施尉一眼,微微笑了笑。 “你还不出去,本宫要召人宣旨了。” 施尉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皇后手边,想了想,又直接给放去了床沿上。 “最近去王府转了两圈,倒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皇后便越发笑得大了。 “怎么,谢慎行连毒药都给本宫备好了?” 施尉利索摇头。 “最近谢慎行醉心古话诗书,还召了不少方士算命来王府,这个皇后已经知道了吧。”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大的动静,东厂第一时间就跑来汇报了。 “其中有些方士还给谢慎行进了不少延年益寿的丹药来,中间有好几颗,是谢慎行珍重收藏的,我趁他不备,就一样刮了一点沫子下来。” 皇后:“……” 好吧,这种事情东厂还做不到这个份儿上。 最多也就是把那些个方士私底下请去东厂问个话,喝点茶,赏玩一下各色刑具而已。 若谢慎行真的要趁此机会收些什么毒药秘方之类的,估计早已买通那些个方士,嘴巴必定是撬不开了。 “不必和本宫兜圈子,是巫蛊还是毒药?” 施尉一脸古怪的表情瞄了皇后一眼,眼神中似乎还带上了一点点“王爷真可怜”的怜悯,然后才继续摇头。 “我去东厂找过一趟袁有琴,其他的不过是些道士练出来稀奇古怪的丹药,但有一颗……” 顿了顿,施尉又瞄了皇后一眼,确定对方在听了,才深吸一口气,慢慢讲了出来。 “假死药。” 皇后差点没被一口气给活活噎死。 假死药? 谢慎行到底是想干什么? 把自己弄假死了,然后好顺理成章的让李月婉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义妹实际上他的手下来继位当皇后,最后好把涂氏一族名存实亡的连根拔起,再逼着皇上禅位给他? 他倒是想得美! 而且这种事情自己假死了有什么用啊! 想篡位好歹得皇后弄得真死了才行啊! 朝廷上谁都知道有皇后在,皇上这座江山就和铁桶似的根本不可能被打破啊…… “所以你就把假死药偷来了?” 稍稍平复了一下已经内心翻江倒海的心情,皇后等着气顺了,才继续开口。 施尉继续摇头。 “谢慎行看那几颗药丸看得很重,好几个暗卫轮番盯着,我若不是下手早,也不可能碰得到,东厂现在也已经察觉谢慎行藏药的地方有不对,但一直没办法接近。” 皇后拿手揉了揉额头。 “所以呢?” 施尉痛快的笑了笑。 “所以我就请袁有琴重新帮我做了一颗。” 皇后一脸震惊的盯着施尉。 这种东西你也跟着要一颗干嘛啊! 你自己想假死么? 没必要啊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阿飘的状态除了啊,除了一个根本找不到你的皇上和一个同样找不到你的皇后,根本没人知道你存在好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大概白行远没有和你说。”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明黄色绣凤纹的锦被,连声音都虚了几分。 “那就不用跟我说了,本宫不想听。” 施尉的声音微微凑近了些。 “就连谢慎行密谋与关外蛮夷合谋,妄图从北瑜关破关直指京师这个消息,皇后也不想听?” 皇后猛然抬头。 然后才发现施尉已经凑得极尽,抬头之后她几乎与施尉碰到了鼻子。 轻微而又绵长的呼吸稳定的打在皮肤上。 “他疯了……” 施尉说的消息信息量太过于庞杂,以至于皇后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和施尉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他谢家的天下,他怎么敢……” “若是想逼皇上禅位,这也算是一个方法,东厂应该是最近才察觉此事,大概还没最后确认,所以白行远也没和你说。” 施尉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话挑明白了。 “或者说,白行远大概也有意纵容谢慎行做这件事。” 皇后听倒是听了,但也没什么心思去想施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只管纷纷杂杂的想若万一真被蛮夷攻入皇宫,那过后又该怎么办? 他怎么才能把那群人赶回关外去? “皇后在病中,大概还不知道。” 施尉微微往前倾身,嘴唇几乎碰到皇后耳垂。 暖暖的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的气息纷纷扬扬涌入耳朵,略微有些麻痒。 “自从皇后病倒,除了你,所有人都疯了,谢慎行也是,白行远也是。” 停了停,施尉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在皇后眼里,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就不算在此列了。” 皇后一直到施尉又翻墙跑了,才被宋桥猛然惊醒。 “娘娘,当心着凉。” 原本是拥被而坐的姿势,被施尉一打岔,被子便滑了下来,皇后也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虽说寝殿烧着地龙,但太医天天嘱咐,宋桥也就自然而然的学了这么一句。 皇后定定的看了宋桥一眼,又默然半晌,才拉了拉被子。 “水备在桌上了,喝吧。” 这话实在是来的太过于没头没脑,以至于就连一贯淡定的宋桥都皱了皱眉头。 “不过你也来的正是时候。” 皇后低下头,靠在软枕上,只感觉整个人都似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本宫正打算宣人传旨,就快过年了,这件事情一定要赶在年前办好。” 宋桥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皇后直接连着大信封和小信封一块儿递了出去。 “也不必在年下宴时密旨宣涂相进宫了,出去让礼部拟旨吧,就说本宫允了,即刻收李月婉为义妹,去挑个好日子,赐婚毅亲王谢慎行,年前必得办妥。” 宋桥终于没能忍住,趁着皇后闭目养神的功夫,偷偷瞄了一眼信中内容。 然后几乎是傻着飘着出去的。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拼着被皇后砍头说竟然敢拖延传旨,他也得让白行远去验一下这封信到底是不是涂相亲笔…… 皇后先前一直就为着这个亲妹妹想爬上龙床堵心,这倒好,龙床是不用爬了,直接一跃成了内命妇,不管是赐成正妃还是侧妃,那都是要进宫朝见的命啊…… 退一万步说,进了宫,封了美人,想捏圆搓扁那不是皇后一句话的事。 这会儿封个命妇,还是赐给谢慎行,算是物归原主,谢慎行能没事儿就把自己手下折腾死? 这必须得比进宫封个美人更堵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从无网状态里粗来了 姑娘们放心,这篇文绝对!不会!烂尾! 就算是我从今以后将要有一年的禁网期,我也要把这篇文!完!结! 默默哭瞎在厕所啊……………… 好想开新坑 估计开新坑只能用手写+敲进电脑的状态发文了 掩面哭…… 第103章 达情 比皇后的态度更让宋桥惊讶的,是白行远的态度。 他根本没有去验字迹真假,甚至连信都没有接,只是问了一句是否皇后亲口吩咐,确认之后就派了个小太监去礼部吩咐拟旨。 王爷娶亲,年关大宴,两件事情因着皇后特意吩咐,礼部奉旨,战战兢兢,唯恐办得不够热闹,惹恼了皇后。 为防百官议论皇上是否被挟持之类,皇后依然按照往年惯例,把皇上绑去了金銮殿,接受完百官朝拜之后,敬了两杯酒,就放他自生自灭。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年下大宴,皇后照理逃席,而皇后…… 缺席。 外界纷纷传言皇后被皇上的不着调气得一病不起,已经根本不能下地了。 涂相和新娶媳妇儿的谢慎行成了年宴主角,百官们贺完谢慎行,又去安慰涂相,席上竟也是觥筹交错自得其乐,皇后皇上在不在,先前还有人颇为忧心的猜测一下帝后之间那本来就已经不和到了顶点的关系,到了后来其实也就没怎么太重要了。 毕竟皇后的旨意已经有内监代为通传,皇上大家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娘娘……皇上他……” 凤仪宫里虽不说热闹,但也不算冷清。 不能出席年宴,但好歹宫嫔也得来给皇后行礼,德妃领头,阖宫有头有脸排的上号的妃嫔们集体往凤仪宫里病歪歪的皇后榻前磕完了头,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皇后都不出席年宴,妃嫔难道还能凌驾于皇后之上? 德妃这个时候要敢往百官面前露脸,迟早得被言官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皇后等着群妃散尽之后瞬间来了精神,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倒是青萝一脸担忧的过来替皇后掖了掖被角。 “皇上又去哪宫里玩了吧,大过年的,别惹皇上心烦,他玩他的,本宫饿了,快拿吃的上来。” 自从知道了龙椅上的皇上不是太子,皇后瞬间就给想开了。 不是本尊她还纠缠个什么劲儿? 青萝又一脸担忧的仔细看了看自家娘娘的脸色,确定她是真的没为皇上的不着调而烦心了,才挥挥手让小宫女们把菜全都端上来,自己扶着皇后去外殿。 “从前府里,家中宴席过后就是各家闺阁小姐上元灯节聚上一聚,宫中便更是如此,百官宴后,后宫妃嫔宴饮本宫从来只是露露脸,凤仪宫中也从不摆宴,能在凤仪宫里待到现在的,也都跟着本宫好些年了,后宫里生活不易,这一席便算本宫赐你们了,不枉大家辛苦一场。” 尽管是在床上接受众妃朝拜,皇后还是该穿的吉服该戴的首饰一样没落,这会儿直接穿上鞋子便站了起来,扶着青萝去了外间,又命一干凤仪宫中宫女太监全数留了下来。 一干宫女齐刷刷的都给跪了下来。 皇后索性拍了拍青萝,示意她去扶人。 “把东西都摆去偏殿,正殿即便摆宴,规制也该宴请九嫔之上宫妃,今日凤仪宫中无须人伺候。” 青萝一脸犹豫的又看了好几眼自家娘娘,终于还是去把为首的主事宫女给扶了起来。 皇后干脆自己走了出去。 “无妨,今天是正日子,本宫特意吩咐,宫中守备比以往越发严了些,你不用跟着了,本宫想独自走走。” 身后顿时就是一片络绎不绝的谢恩之声。 皇上从百官面前直接溜去了后宫里,想去皇上面前刷脸求存在的美人们全滚去了皇上身边,剩下的九嫔夫人妃位们全都自居身份,想着皇后卧病不宜张扬,全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宫中。 后宫里人虽多,但入了夜还会在路上乱撞的人就少了,皇后一路走来,除了一些经过的侍卫太监和宫女,竟是一个闲杂人等都没碰到。 “皇嫂果真是会做人情。”明知道自己身后除了有东厂的暗卫,大概还会有施尉这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尾巴,皇后也就放心大胆的尽捡偏僻的地方走,过不了多久,谢慎行那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暗处响了起来。 “本宫也不知道,原来王爷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谢慎行能这么公然出现,一则必然是让人引开了东厂暗卫,二则还必须遣散可能会撞过来的宫女太监,三则还得知道皇后会出现在这里以便提前截住。 这是后宫,皇后又一个人都没带,自己不过是随随便便信步闲逛,谢慎行居然也能提前恭候,可见此人在后宫里花了多少心思。 “皇嫂不必和本王如此客气,皇嫂耳聪目明,身居后宫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何来有不知之说?” 皇后也不过是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将皇后义妹赐婚臣弟,想必不会是皇上的主意。”谢慎行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得出上一回,言语上也就没再客气。 “臣弟还得多谢皇嫂成全。” 东厂前阵子一直死咬着聚贤楼不放,逼着他没办法一夜之间只能将人尽数撤走,怀疑是怀疑,但到底也没证据就说他与聚贤楼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看来,皇后分明是知道这个李月婉是他找来想要塞进后宫里的冒牌货,居然还玩了这么一手,明公正道的把人还给他。 偏生他还不能说不要! 涂相家的二小姐,当今皇后的义妹,赐给王爷当侧妃,简直就是天大的面子。 他不谢恩也就罢了,还拿什么理由往外推? “王爷正值盛年,府中若无一个贴心的人管家,本宫身为皇后,终究不安心,如今月婉妹妹聪慧能干,自然能替王爷打点妥帖。” 皇后笑得一脸宽和大度,甚至还微微冲谢慎行点了点头。 “王爷这是娶了月婉妹妹太高兴了,席上百官相贺,喝多了几杯,出来散散酒气么?可要多注意身子才行。” 谢慎行往前踏上小半步,隔着袖子攥住皇后手掌。 “你知道本王为何一直不娶。” 皇后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手,但觉谢慎行手劲极大,偏生又极力克制,既不会捏疼自己,也不至于让自己能够挣脱。 “你上次和本王说你很期待,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给本王完璧归赵一个侧妃?龙椅上这人他今天不会喜欢你,明天不会,后天也不会,去了一个李月婉,我有的是新人塞给他,你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宫里?” 皇后垂了眼睛,看着面前离自己极近的白色绣浅金莲纹的衣摆,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失神。 龙椅上这个若喜欢她,那才是个悲剧。 谢慎行的这些个小心思,从前她不懂事,一门心思只扑在太子身上,不会太过于在意。 但自从入主东宫,皇上灵魂易主,再回想起来谢慎行从前种种,她岂能不知? 永远只能屈居人后,想要的人眼光永远都不会瞥自己一眼。 从前不知,现在想来,何等凄凉。 只是当朝王爷,即便是能逼得皇上禅位,自己这个皇后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青灯古佛终了一生。 难道她还能二嫁再为新朝之后? “本宫没兴趣知道皇上今日宿在哪个宫中,总之不会是凤仪宫便对了,王爷不是正想要这个结果么?” 手上微微用力,结果谢慎行倒是抓得更紧了。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放心,我总有办法堵住天下之口。” 皇后抬头,瞄了谢慎行一眼,懒得说话。 堵嘴是一个问题,但问题是…… 我对你没兴趣啊王爷。 “平心而论,若没有皇兄,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谢慎行之所以敢这么胆子大,那是因为他确信周围他的人已经把暗卫尽数引开。 但皇后还是知道…… 暗卫是不在了,但还有一个无处不在的天卫啊掀桌! 这种当着人的面直接宣诸于口真的大丈夫么王爷! 皇后利索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谢慎行立刻跟上。 皇后:“……” “皇兄他回不来了,我找了他这么久,半点消息都没有,你等不到他的。” 于是,皇后看着谢慎行的眼神中,又带上了几分怜悯。 当然没有半点消息,你要找的根本是非人力可为的阿飘好么…… 皇后不开口,谢慎行也就自说自话的给接了下去,直接伸手就握上了皇后肩膀。 总算丫还知道宫内好歹要克制一下,没给直接把人给搂过去。 “你放心,不用半年,不,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我必定把一切都安排好。” 然后就又深深看了皇后一眼,毅然决然的走了。 皇后就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谢慎行的背影,一直到站得腿都有些发酸了,才轻轻说了一句。 “我和你一样,都很期待,他到底会做一个什么安排。” 施尉就如鬼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的转到了皇后身边,简洁有力的回了皇后一个嗯。 第104章 起意 大概是死过好几次之后,皇后觉得,自己多少也想通了那么一些。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能如自己的意一般,随着自己心意转动。 “皇上不见了,你好像也从来没有急着找过他。” 谢慎行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施尉却还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皇后笼着已经有些凉了的小手炉,冬天带着寒意肃杀的夜风刮过墨狐皮的大氅,有些冷。 施尉默默看了皇后一眼。 “你想找么?” 皇后静默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是他不想回来。” 若他还在这世上,一定是他不想回来,所以才迟迟没有露面。 皇宫他这么熟,在这里面生活了快二十年,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回家? 施尉便不再说话。 “他不想回来,谁找也没用,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我。” 皇后拢紧了身上披着的大氅,人却依然站得笔直。 “我从出生起就只待在京中,除了京郊寺庙,没去过其他任何地方,及笄过后不久就入了宫,若不是上一次跟着皇上偶然间出去逛了一逛,这么些年了,我还从来没有出过这道宫门。” 皇上偶尔会去行宫避暑,但皇后是从来不带的。 一大群浩浩荡荡的美人们跟过去,又换一批新面孔浩浩荡荡的带回来。 皇后最开始还会觉得生气,过后就是心凉,再然后是漠然,到了现在只觉得关我什么事? 施尉回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问完之后就又重新闪回了黑暗之中。 “你想出去?” 皇后盯着面前在月光下微微泛着些光的石子路出神。 “不知道。” 再然后,身边就又换了人。 “娘娘说什么不知道?” 白行远是接到谢慎行的人把惊动东厂暗卫的消息就从席上匆忙赶了出来,周身都散发着一层薄薄的酒味,站到皇后身边时,甚至还带起了一点带着酒香醇味的风。 “刚刚……” “刚刚是王爷。”能把白行远都惊动了亲自来看,谢慎行这次为了见自己一面大概是动用了不少功夫,皇后本来也就没什么替他遮掩的心思,大大方方就给认了。 “有些事情,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也没什么根据,但是私心里想一想,总也没什么关系。” 尽管嘴上说是说皇上大概是真的不想回宫,所以到现在了也没人能找到他什么影子。 但皇后总觉得,自己还是不死心。 不亲眼看到他在过什么生活,不亲耳听到他说不想回宫,皇后就总是觉得,大概还是他回不来,而不是不想回来。 京城高门大宅,那么多层守卫,那么多道关卡。 若皇上的灵魂真的被扔在一个什么穷乡僻壤的山疙瘩里面,他想见县太爷一面都要难于登天了,何况是要入宫来? 白行远伸手握了握皇后已经冰凉了的手心,半晌才松开,给皇后塞了个暖和的暖炉。 “王爷说,他觉得在宫里的这个皇上,不是真的,你信么?” 用力闭了闭眼睛,皇后声音轻得不能更轻。 “我信,宫里面的这个,从前的事,讲过的话,什么都给忘得干干净净,那时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你也曾见过几面,他和现在相比,如何?” 白行远看着皇后,最终还是把已经伸了一半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皇后肩膀的手给缩了回来。 “娘娘……兹事体大……” 皇后几乎是立刻就把白行远的话给截了下来。 “所以不能乱说,偶尔想上一想,也是无妨。” “太医说过,皇上身体并无异兆,就连大病都没生过一场,但就连昭明长公主都私下问过太医脉案,人人都有怀疑,不止本宫一个。” 月光微微透过树叶洒下来,光影斑驳中,白行远只觉得皇后眼神极亮。 “如果我说,我想出宫亲自找上一回,你会跟着我么?” 白行远便没再低头,直直看着皇后,然后便毅然决然的单膝跪了下去。 “东厂上下谨听娘娘吩咐。” 东厂从来就是皇后一手扶起来的,他自然不会以龙椅上那个碌碌无为的货色惟命是从。 但皇后这个意思…… 中宫怎可随意出宫? 即便是出了宫,也不能任意走动,更何况是亲自找人? 退一万步说,皇后若想找人,东厂就是把天下翻了个底朝天,总也会替她找到。 到底皇上能藏到哪里了,会让皇后觉得非她之外无人能寻呢? 更何况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牵扯实在是太大,龙椅上那个众目睽睽多少人眼睛都盯着,怎么可能轻易能换了去? 王爷一句话,怎的就让皇后信了? 一个人出门乱逛又吹风的结果就是,皇后回去之后第二天,就又病倒了。 先前刚刚松懈下来的太医顿时又是人人自危,只恨不得每天亲自把药给皇后灌下去。 左右是在年下,事情虽然忙乱,但后宫有德妃撑着,外头有涂相掌着,一个冬天也过得平平稳稳。 等太医宣布给皇后解了禁时,那已经是春天了。 过完上元节,便是春日宴。 整整一个冬天没有露面的皇后娘娘,终于在春日宴人人伸长着脖子盼皇上的档口,裹着厚重的衣服,坐在了已经在京中被晾了一整个冬天的新晋举子们的面前。 别人不知道,但皇后是清清楚楚的看见,名列殿试最末尾的秦政之,下巴是咔嚓一下,直接给砸去了地上。 皇后甚至还趁着一群举子们互相攀交情的空档,冲依然不怕死的盯着自己的秦政之,点了点头。 一群人眼巴巴的都在等皇上,等不来皇上,等来皇后也是好的,多少人眼睛都瞄在皇后娘娘身上,就是再有宫外的交情,皇后也不可能在这个档口走出幔帐去和秦政之叙旧。 毕竟还是殿试末流,等到他能熬出头,混到能在皇后面前直接回话的地位,大概这龙椅上的人,应该也早就换了一个了。 下面举子头次入宫,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皇后隔着薄纱,看着外面那一群满脸生气的年轻人,顿时就觉得自己老了。 “朝中新旧交替,也该是时候换一批人了。”白行远是往年的状元,自然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上,皇后略坐了一会儿,便有太医遣人来送药。 扶着青萝往回走时,白行远到底还是甩了席上那群小新人们,跟了上来。 皇后停了步子,一脸正色,看着白行远。 “新晋这一批人,虽说是势力交错,但到底有几个身家清白的,你看着办,不必来回本宫,涂相辛苦两朝,也该是时候让权了。” 白行远往前急走两步,便又犹豫着停了步子。 “娘娘……三思。” 去了涂相,皇后便更少了重倚靠,如何还能过得如现在这般舒服? 还是说……皇后是当真相出宫,而且是断了自己后路,从此不再回来了? 皇后轻轻笑了笑。 “无妨,本宫不用再想了,犹豫了这么些年,现在也该是想通的时候了,去办吧,涂相那儿,本宫自有交代。” 白行远也只能点头应是,末了在告退之前,总算是逮着机会补了一刀。 “娘娘,涂相一早出门,大概是要入宫求见,微臣估么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皇后越发淡定了。 “如此更好,省得本宫还要特意传话请爹进宫来叙话。” 有些事情她总也要亲自探一下自家爹的口风才行。 毕竟权势摆在那儿,想要一下子抽身而退,可不可能暂且两说,涂相甘不甘心还是另一回事儿呢。 当然,等皇后到了书房,才发现,时隔几年,自己依然是低估了她家老爹。 涂相见了皇后,其实话也不多,更用不着皇后去探什么口风,自己就光棍一条的给把话说开了。 “老臣还不至于被一个假货蒙了眼睛,皇后赐婚也算完璧归赵。” 皇后端着暖炉,点了点头。 涂相也就开门见山的继续扔出下一个炸弹。 “最近皇后对王爷之事宽和不少,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后干脆又点了点头。 反正他就算是去问皇上本人,那货大概也都是说好好好是是是,还能说出什么新鲜话来? 谢慎行的表面功夫本就做的不错,回京的这几个月把皇上哄得是服服帖帖的,只怕真的让他说一句江山易主,都不是什么难事。 涂相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一怔,继而微微勾了勾唇角。 “父亲为国尽忠,龙椅上总得有明君英主,国运才能昌隆,若为江山社稷考虑,女儿并无异议。” 然后涂相也就只说了一句老臣明白了,便利索的告退。 皇后瞬间觉得…… 整个人都轻松了。 能够在对的时候,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在这后宫之中,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第105章 清理 一直到很久以后,秦政之一路过关斩将,终于爬上丞相之位后,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当年自己就和做梦一样。 一介布衣,竟然每一次都能恰恰好的抓住机会顺顺利利的往上爬,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虽然说皇后过后并没有对秦政之着意优容提携,但凡是和秦政之同一年考入京中的同僚都说,这人一清二白的背景,一穷二白的家底,竟然也能如此撞大运,就一路平步青云的这么仕途坦荡了下去。 就在春日宴过后,皇后从一开始替皇上执掌政权就捏在手中,一直留中不发的那些个证据就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和冰灾那样声势浩大而来,最后无疾而终,袁沛一条人命却连裴右丞的皮毛都没削下来多少的结果不同。 皇后这次发难近乎是毫无预兆。 从涂相一连递了三四个告老折子开始,皇后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开始下重手,抓了好几个典型贪官来杀鸡儆猴。 一时之间朝政之上人人自危。 新的一茬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皇后又有意扶持,顺风顺水之下简直在朝廷上混得如鱼得水。 “时间差不多,也是时候把贺公子的缺给补了。”有白行远在东厂撑着,皇后其实也没多少事情可以干,最多就是在递上来要抓的名册上划一个准字,其他的也就是赏花观鸟对月临风,竟然还挺清闲。 难得把白行远召来吩咐一下事情,后者大概是自己拿主意拿惯了,偶尔也会下意识的炸一下毛。 皇后刚提贺欣然,白行远几乎是顺着嘴就把皇后不是提议而是命令的话给驳了回去。 “贺大人虽并未与王爷走得近,但贺公子却时常私下与王爷交往甚密,娘娘让此人主理西厂,恐怕不妥。” 年前皇后让查贺欣然的底,东厂倒是早就办好了,但白行远看着皇后似乎已经把这个人忘了的样子,便没再去皇后面前提这一茬。 原本想着皇后已经忘了的,没想到却在这个档口旧事重提了。 皇后一脸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又如何,用就是了。” 没个冤大头来接手东西厂的事务,她哪能溜得心安理得? 只不过大概谢慎行也没打算让贺欣然知道太多的事,否则贺欣然何必要自己去发现李月婉与聚贤楼的联系,又特意跑来和自己投诚? 真心还是假意暂且两说,但李月婉这事儿吧,或许贺欣然是真的不知情。 “先前柳清绝留下来的人尚未清完,娘娘又派贺欣然,就又是王爷一党,最近王爷与各位大臣活动来往甚密,微臣只怕……” 若皇后已经按往年惯例,过完年就把谢慎行踹去边境继续吹风,放一个贺欣然进来,白行远也不会如此大的反应。 但问题就在于皇后今年对谢慎行优容得实在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拿着娶亲之人哪有那么快就夫妻分离的借口,把谢慎行留在京中,更是指派旁人去了边境,看样子竟是打算让谢慎行在京城留上个几年不放人了。 这到底是要唱的哪一出? 皇后即便是想要离京找皇上,也不至于把皇后这个位置给蹬了吧…… “嗯,知道了,让他补进来就是。”皇后终于抬头瞄了白行远一眼。 “怎么,你在担心什么?” 白行远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决定做一下最后的垂死挣扎。 “先前微臣回禀,王爷在京中醉心诗书,但自涂相递辞官折子以来,王爷便又与群臣来往甚密,微臣只怕危及娘娘。” 皇后便又嗯了一声。 “不急。” 反正自家爹的告老折子她统统都留中不发,好歹得等局势定下来了,再让人撤得干干净净才行。 哪有说辞官立马就准了的,也太露行迹了。 “若是有了接替裴右丞的人选,那证据也就能都抖出来了,留了这么久,只怕东厂的卷宗都要生虫了。” 皇后换了个话题,暂时没去管白行远怎么对贺欣然接任西厂这么大的反应。 白行远这回倒是应得爽快。 “上次娘娘提过户部度支郎中才干甚好,最近他也的确争气,若娘娘觉得可以,此人倒是能再磨练。” 皇后几乎是立刻拍了板。 “那就他吧。”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皇上那点子小私房用为皇后修缮宫室以示帝后和睦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掏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人才。 “不过最近还有一事,微臣虽查到了些眉目,但总觉得事出蹊跷,几番犹豫依然拿不定主意,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白行远不等皇后再开口提补贺欣然之事,便立刻开口把话题又扯离了十万八千里。 “东厂最近探子发觉,京中有西疆探子活动,且最后竟然在王府附近失去踪迹,不知娘娘是否还要再追查下去。” 按照以往的惯例,白行远必得是查个水落石出了再给皇后汇报结果。 但现在,他还真拿不准皇后脑子里到底在转些什么念头。 看皇后现在的架势,很有点让皇上退位让贤给谢慎行的模样。 但从来只见皇上废后,自开国以来还没见过哪朝皇后敢自己撂挑子不干的先例。 何况皇后这是要一并把自家夫君也要拉下水? “你是怀疑王爷与西疆密谋造反?” 皇后倒是说的比白行远直接,一口就给捅破了窗户纸。 白行远默默低了头,怨念万分的回了皇后一句。 “微臣不敢。” 皇后:“……” 现在连自己的话都敢挑三拣四的选着听了,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何况从前都是把谢慎行想要谋逆挂在最边上来说的,这会儿倒是胆子小了? “这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 皇后最近过得清闲,就连头都不疼了,这会儿也就是习惯性的拿手支着头,一手还颇为无聊的翻着折子玩。 “王爷做事向来谨慎,即便是要和西疆私相往来,也不至于做得如此露出痕迹。” 那几个被东厂发现的西疆探子,简直就是怕自己还不够贼眉鼠眼的,走在路上都是缩着脑袋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丫不对劲。 被东厂跟上之后与其说是如临大敌,白行远觉得,他们的反应更多的像是松了一口气,把人引到王府附近就算万事大吉。 “何况王爷若是要与西疆往来,在封地时机会总比在京城多,何以从来从未听闻,一来京城反而露出行藏?且王爷回京也有些时日了,若是西疆人想要联系王爷,早就该来,不必等到现在。” 皇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想来也是。 谢慎行做事何等谨慎。 施尉不过是占了久居皇宫的便宜,对东厂好歹也熟悉,潜进去偷个药翻个东西不算难事。 但谢慎行久居边远封地,施尉肯定不会没事儿就去一个空的王府院子里打转儿玩,怎么就会那么巧的碰到了机关找到了密室再在所有人都没有惊动的前提下,就发现了谢慎行与西疆私自勾结的惊天秘密? 除非一个可能。 这个秘密根本就是谢慎行想故意放出来给东厂听的,被施尉抢先一步告诉自己了而已。 当时她病得迷迷糊糊,又满脑子都是转的皇上是假货的消息,施尉一说,她也没过脑子,直接就觉得谢慎行疯了。 现在想来,果然还是她疯了。 “此事是否需要再追查,微臣还请娘娘定夺。” 白行远总算是想起来了自己总也不能越俎代庖的替皇后拿主意,说完之后便恭恭敬敬的把决定权上缴。 皇后把折子翻起来一本,又扔一边去,再翻起来一本,又扔去一边。 一直到扔了五六本折子了,才轻轻说上一句。 “随他去吧。” 白行远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往前走了好几步,甚至还踏上了台阶,一直走到珠帘面前,才停了下来。 “娘娘纵使想出宫找……人,找回来了,也得让人有位置可坐才行。” 虽然书房里没人,就连青萝也自觉的滚了出去,白行远的声音依然压得极低。 皇后呆楞半晌,最终嗤笑一声,也站了起来,伸手把珠帘微微抬起一个角。 “白大人,白爱卿……” 顿了顿,皇后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用力吞回了肚子里。 怔怔看着白行远,皇后好一会儿才重新笑出声来。 “也罢,去让礼部拟诏吧,把贺欣然补入西厂的缺,就顶了柳清绝空出来的位置,本宫看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白行远便也看了皇后良久,才低了头,默默退去了丹阶之下。 “微臣……领旨。” 皇后放手,珍珠轻微碰撞之声在书房里显得也有些响了。 “我不求东厂听命于我,但是你若也背叛本宫……” 略微停了停,皇后声音越发轻了起来。 “我会觉得……很失望。” 第106章 祥瑞 其实秦政之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种消息,会轮到自己去给皇后递折子,而不是皇后裙下天字第一号宠臣白行远去亲自面见皇后回话。 但秦政之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传回了京中。 东厂死活拦着谢慎行不让上报,谢慎行挤破了脑袋也要把这事儿给捅出来。 两方明争暗斗得甚至白行远都差点派人去偷换了送上皇后案头的折子。 于是最后消息在暗中兜了一大圈,就阴差阳错的给落去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秦政之头上。 刚入朝还处于战战兢兢两边都不敢得罪的秦小白,几乎是接到消息属实的第一时间就写了封折子递了上去。 上头没人挡着,下头又有谢慎行拖着白行远,折子便也一路无阻的被皇后轻轻翻开了。 “水现古碑,双鱼献瑞,实乃天赐大福?” 事儿是在大殿上早朝时秦政之自己亲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捅出来的,当场就是一轮群臣议论。 皇后总不至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一个乡民直接带上金銮殿,便点了秦政之过后回话的名。 总结下来,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是说秦政之写的折子,其实丫也不过就是把那些个乡民口述,被谢慎行写烂了的话又重新排了个序而已。 什么天降祥瑞什么水中出字什么天赐神碑云云,还不都是人闹出来的玩意儿? 她还不信了满天神佛竟然还能如此贴心的用她看得懂的文字过来给她昭示什么天下太平? “这碑文写倒是有些意思。” 除了第一回撞大运在宫外碰着同样是头一回溜出宫的皇后外,秦政之这次算是第二次单独在书房面见皇后,只感觉珠帘之后光线暗沉沉的,皇后声音在隔一会儿冷不丁的冒上一句,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好了。 “回娘娘,那个发现碑文的乡民还在外头候着……” 人被辗转带到他面前时,那位乡民大概已经被人都问出经验来了。 还没等自己开口,就一溜够的把所有该说的全都吐了出来。 什么自己下河捞鱼,无意间船撞上了什么硬物居然停了下来,什么当时天猛然黑了下来,什么等他把石碑捞上来之后竟然电闪雷鸣风起云涌,再然后竟然从河里蹦上来了一双超大的大青鱼,直接一头撞在了石碑上,蹦跶着死活不肯走。放生了又游回来,再放生再游回来,最后朴实的乡民干脆连着石碑一起上报县衙,又被当成发现祥瑞的吉祥物监护人,一路好吃好喝的被运来了京城云云。 溜唰得堪比说书先生。 秦政之只盼他见到皇后之后好歹还会被这些个皇城巍峨天家气象震慑一样,不要张口就来上一段起承转合无比贴切的故事段子。 “能让你带上来,想必已经有很多人问过了。” 秦政之默默赞了一句皇后英明。 在春日宴上皇上缺席而皇后露脸,他就觉得挺奇怪。 再看到朝上居然是皇后垂帘听政皇上不知所踪,最开始他还觉得挺惊讶,但结果周围前辈一副“艾玛皇上还是这副德行”的淡定表情…… 到后来他也淡定了。 “人都能带进皇宫里,想必事情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有他在折子里没说过的话么?” 皇后比较好奇的是,这到底是谁闹出来的幺蛾子。 那石碑上说的全是对自己有利的话,什么帝后和睦天下之福,什么灾异过后必有祥瑞,什么皇后仁德福泽万民。 按理说谢慎行不会有这么好的心。 但自家爹就更不可能了。 她才把裴右丞压得死死的,他的党羽也不会凑这个点儿来给自己歌功颂德。 何况这么说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拍皇上马屁也就罢了,满朝里谁不知道帝后不和,拍了皇上惹怒皇后,拍了皇后惹毛皇上,就根本没有帝后一块儿拍的道理。 秦政之下意识的说了句没有。 想了想,觉得这么敷衍皇后娘娘还是不好,便又补了一句。 “微臣全都已经仔细问过,他与微臣说过的都写在折子里了,微臣一句不敢漏记,娘娘明鉴。”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 “在朝中待了这么些天,你好像也学得比从前聪明了。” 等秦政之脑子里反应过来皇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后,瞬间就给腿软了。 “娘娘圣明,微臣才疏学浅,经验又不足,只怕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这才把斗胆把人带来面圣,以免有何错漏。” 皇后隔着珠帘看着终于知道怕为何物的秦政之,又笑了一声。 “本宫无意怪罪,话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左不过他说的这些话,本宫听了和没听,结果都是一样的。” 秦政之觉得,大概白行远要和皇后说话,还能如此得皇后欢心,确实……不容易。 “娘娘,若真是天降祥瑞……” 就秦政之私心而言,这些流言虽然无稽,但听上一听倒是也无妨,趁着天降祥瑞的幌子作些文章也好显得天下归心。 “不必再说,本宫听闻大理寺丞家的独子贺欣然,卓具才干,最近也才被举荐进来,虽并非科举进官,但毕竟也是人才,你时常倒是可以与他说会儿话。” 现在就让秦政之还接触这些尚早了些。 光是朝政上那些个明面上的争斗,都足够让他学上几年。 至于暗地里的这档子事,先让贺欣然给他打个底子倒是不错,但真要捅破窗户纸,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的时候心性太过于光明了,或许在这朝堂上…… 也会是一件好事。 以后用这人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这会儿就急着让他跑来白行远这儿站队,未必就是好的。 秦政之颇为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想起前辈们的嘱咐,不能妄视皇后,便立刻又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了。 “娘娘说起此人,和他共同理事之人似乎对贺大人颇有微词。” 顿了顿,秦政之试探一句,然后又飞快地转了话题。 “不过微臣看贺公子做事干净利索,该处理的事处理得条理分明,即便不在坐堂,也没耽误什么,不过是有人嫉妒贤能,私下说说而已,若无皇后点醒,微臣定然想不到这一点。” 皇后支着头看着秦政之,觉得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起来。 大概自己初入宫时,也是他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 到了后来,慢慢的习惯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除了祥瑞之兆,还有什么?” 皇后耐着性子听完秦政之一溜儿的溜须拍马,利索的结束了这一次的召见。 后者迟疑着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想出来什么需要单独捅到皇后面前的事儿,便摇了摇头。 皇后便叫了青萝把人送出去。 白行远进门时,刚巧和秦政之错身而过,俩人还颇为客气的点头致礼。 白行远总觉得,秦政之看着自己的目光……颇为同情。 “娘娘?” 皇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门关上了,白行远磕完头了,才轻轻开了个口。 “一双青鱼?消息封得可以啊,居然让秦政之把事情捅上来了。” 白行远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又重新磕了个头。 “此事明显针对娘娘而来,微臣只想拦住消息,不曾想还是未能防住王爷将消息泄露。” 若说石碑上的话尚且帝后二人孰轻孰重指代不明,那一双青鱼很明显就是针对皇后而来了。 当年帝后大婚,先帝御赐皇后一枚双鱼玲珑金镶玉璧为贺,还是特意放在聘礼之外单独当面赐给皇后,满朝皆知。 现下虽是皇后下重手在朝中清人,但到底剩下的老臣还占多数,一双青鱼说出来,人人第一时间都只想到皇后。 “怎么还是王爷闹出来的?” 皇后皱了皱眉头,端了茶抿了一口。 “你起来吧。” “王爷前些日子醉心诗书,大概也就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那石碑微臣看过,是有些年头,或者是早几年就埋下去的也未可知。” 白行远也没多客气,谢了恩,直接就站了起来。 “石碑一入京,王爷便已接到消息,又一力主张不用验过便要送来与娘娘瞧,微臣虽无直接证据证明此事是王爷主使,但若不是王爷授意,又有何人敢如此大胆?不过说来终究还是微臣僭越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摆摆手,示意无妨。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越俎代庖了,她都快习惯了。 上次谢慎行闹出来的是牝鸡司晨的罪名,好歹她还能看得懂是个什么意思。 这会儿居然是大肆赞扬自己,生怕夸得不够狠的。 连上先前故弄玄虚的说什么勾结异族妄图造反,生怕自己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这到底又是在唱哪出啊…… 第107章 决意 不要说皇后闹心,就是谢慎行,最近也觉得挺闹心。 东厂明面上是没怎么和自己作对了,推三阻四的不让祥瑞之兆报上朝廷,也不能说白行远就做错了。 毕竟这事儿说得好听那是祥瑞,说得不好一点那就是妖异之象,不压下去也就罢了,怎么能上达天听? 但暗地里……他总觉得,东厂对他使的绊子似乎是…… 变本加厉? 以白行远的行事风格,发现京城里的那些个西疆密探,最多也不过是暗中派人跟着,实在觉得不对劲再抓几个去东厂严刑拷打。 现在倒好,居然全数把人弄死之后再一个一个摆去自己王府门口? 东厂什么时候嚣张成这副德性了? 命案出在王府门口,大理寺压不下去了,直接上报刑部,最后居然是刑部尚书往自己书房里坐着,战战兢兢的说是给王爷赔罪,实际上差点只恨不得把自己全家上下所有人的底细摸个干干净净。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 “王府那事是你们干的?”毕竟是皇上的亲弟弟家里出事儿,刑部没敢瞒着,第一时间就给捅去了皇后面前。 当然,皇后也只能吩咐严查凶手以给王爷一个说法。 虽然明知道不是东厂干的,但皇后也只能明知故问的和白行远装糊涂。 白行远皱着眉摇摇头。 “若微臣推断不错,杀这些西疆人的,和当时灭口从宫中放出去的宫嫔与太监,以及替娘娘灭口知晓娘娘夜临东厂之人的,是同一个。” 按理说这人要么就是涂相一党,要么就是谁想要讨好皇后。 但即便是要讨好皇后,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也不能做到这般地步啊…… 何况皇后也找不到他是谁不是? 皇后真想给白行远鼓掌。 你还真的猜对了,就是同一个,这人说不好现在还在你们东厂屋顶上趴着呢。 “总归不是坏事。”皇后停了半天才继续开口,语气还挺迟疑。 “灭口杀人也总归对本宫没有坏处,只是你觉得这是一人所为?那些西疆人总不至于武功太差吧。” 于是白行远的脸色瞬间……又玄幻了。 “旁人或许很难验出,但微臣曾偷偷潜入刑部囚牢,看过那几具尸体,是……中毒。” 中的又坑爹的还是东厂的秘制毒药,好死不死还是最近袁有琴新制出来的东西,就连东厂都没几个人见过,即便是皇后想要让东厂来背黑锅,她也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袁有琴最近在东厂就和个新媳妇儿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说是新制毒药似乎还有什么不太完美,每天不是吩咐饿了要吃,就是吩咐别人去给他抓兔子当试毒的,基本也没有外泄消息的可能。 只是最近但凡和袁有琴有点接触又知道他新制毒药事儿的人,他都已经一个一个亲自盘问过了,还真没有一个可疑的…… 皇后瞄着白行远的脸色,差不多都能猜到答案了。 “又是和上次初云散一样,毒是从东厂出去的?” 她就说嘛,施尉的武功虽说是高,但从为了救袁有琴被东厂的人打伤也能基本上判断得出到底有多厉害。 一个人单枪匹马撂倒那么些个西疆高手,不用点损招怎么做得到。 白行远低了头。 “微臣必定查明真相。” 皇后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 “也罢,总归是对本宫没有害处,若是想要有求于本宫,迟早有一天这人自己会忍不住跳出来认了,你还是依旧替本宫盯着王爷吧,天降异象,总也要有个说法,才能对得起他辛苦埋这石碑寻这青鱼的功夫。” 白行远低低应了一声,便起身告退。 大概皇后也是真的不知道这人是谁,与其把精力花在一个根本就死活不现身又暂时安全无害的人身上,倒还真不如好好盯着王爷才是正经。 “又是你干的。”皇后几乎是想都没想,白行远走了之后就冲着房梁抬头。 结果这回施尉居然偷偷摸摸的从地底下给钻了上来。 差点没给皇后惊得跳起来。 “宫中总有些密道,皇上大概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面无表情的施尉一脸平淡的看着眼珠子都快瞪脱框了的皇后,语气中总有那么一点“怎么你身为皇后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欠扁的理所当然。 “本来就只会是皇上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人都换了一个,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皇后被天卫刺激习惯了,这会儿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调整了一下坐姿,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那群西疆人是谢慎行故意弄出来给本宫看的,你没事杀他们做什么?还特意把人摆去王府门口,是嫌谢慎行盯着东厂不够紧?” “做出来也好,装出来也罢,谢慎行与西疆有联系是铁证,这只是让你看到的,还有你看不到的。”施尉保持着上半身探出地面的姿势,皇后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人扒着地面给自己讲话…… “你既然一心想要替皇上保住谢家的天下,总不至于在谢慎行手里把疆土分出去。” 皇后颇觉无力的揉了揉额头。 “你未免也小瞧了些谢慎行。” 好歹也是先帝一手教出来的二皇子,虽说先帝更偏爱太子,但也没亏了谢慎行。 该读的书该骂的话一句都没落下。 不至于就蠢成这副德性。 “这些人我不杀,谢慎行迟早也会把他们送去东厂让你严刑拷打,最后吐些消息出来,还是说这些消息你很想听?” 皇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施尉顿时就露出了“看吧我就说你会是这样”的了然表情。 “我对谢慎行的计划没什么兴趣。”皇后想了想,觉得用和正常人沟通的方式没办法和施尉愉快的对话下去,便换了个话题。 “他想怎么做与我无关,我只是在想,再怎么样,总归是要找到他,哪怕只是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虽然理智上是知道大概他十有*是不想回这京城。 但感情上总觉得他是天高水远回不来。 只是即便她能出宫,又能出宫多久? 出去了往哪儿去找? 皇上在这世上终究算是个异类,他若是想显露,那些个想法必定是要崭露头角,说不好就会被县令当做什么祥瑞上京献宝。 她都等了这么些年了,还是没消息…… 不不不,这些更多的大概会被当成妖异,自然是要藏着不能说,她没收到消息也实属正常。 皇后用力摇了摇头,又掐了自己一把,才把这些在自己脑袋里面不停转圈儿的念头停了下来。 “你要找他,起码得要一年,这一年里你打算是让谢慎行来替你当个摄政?”施尉冷笑一声。 “便退一万步,真的给你找到了皇上,你带他回来,能确保谢慎行会让位给一个陌生人?能确保朝臣承认他就是真的太子?” 施尉紧紧盯着皇后,抛出了最后一击必杀。 “你出去了,一年时间,你回来之后,还会是皇后?” 皇后默然摇头。 别说一年,就是三个月,都足够一个政局风云变幻得让她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皇上要聪明点儿,她还好说。 问题是这么一个草包,讲不好就直接抱着他的美人们禅位了。 但施尉大概是……还漏了一个可能。 “万一本宫不回来了呢。” 大不了她不要这个后位也罢。 反正皇上早已经不要这个天下了。 带不回来皇上,她还回来做什么? 施尉瞬间又切换成了“天啊皇后你终于悟了”的惊喜表情。 “此话当真?” 皇后瞥了施尉一眼,轻轻笑了笑。 “你就当本宫是在说笑话吧,就算是我想丢了这个后位,你也得问问谢慎行他肯不肯。” 听谢慎行现在的口声,已经对她今后的身份做了万全的安排。 大概白行远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她现在根本就不是要防止谢慎行篡位,而是全力只想如何从这深宫之中全身而退。 施尉当初那皇后撺掇王爷篡位的荒诞想法…… 终究还是成了现实。 “当时你和本宫说谢慎行是个人选时,就已经确定了本宫今日会默许这个结果了,对吧。” “早就知道结果的事,为何不当时就和本宫说?” 书房里没人,皇后不叫,青萝现在也不会随意进出。 施尉就这么两手撑在地上,半个身子探出地面,直直看着皇后。 施尉的声音并不算好听,但低低说来时,竟也带着一种让人很想再多听他一句的欲.望。 “就和你一直在想的一样,此事太过于荒诞,你可敢随意与人说么?当初说了,你一定不会信,不如等你慢慢想。”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好久,觉得欲、望会不会是口口词 虽然是用在很cj的用途,但是还是打个分隔号好了orz 第108章 安排 皇后觉得,大概自己内心里一直住着个咆哮小人。 从前不咆哮,一来是没人惹她,二来她也一直拿规范压着自己。 但陡然看到施尉这么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异类,咆哮的小人就和被猛然激活了一样,随时随地在心里狂放的掀桌。 就算是当初说了她不会承认,但好歹你也要顾及一下我的面子好不好! 皇上不要脸,我要啊…… 敢不敢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毒药是袁有琴给你的?”皇后深吸一口气,觉得下次自己还是不要再和施尉说类似话题了。 虽然现在也只能和他,说才不会被当成一个疯子。 即便是忠心如白行远,也不能接受皇后突然不忠于皇上的这一个设定,更遑论龙椅上的那一只是披着皇上的皮换了皇上的芯的惨烈事实。 施尉利索的点了点头。 “我去找过他几趟,现在他隐隐也是东厂制毒的一号人物了,不会有人太过于管着他。” 毕竟毒药无眼,武功再厉害,也没办法防住人无孔不入的给你放点儿高级泻药…… 就这一点上,其实东厂里的人都想得挺开的。 “近期就不要去找他了,想要找个理由罚一罚东厂不容易。”一缕孤魂到底会飘去哪里,皇后其实也不知道,但派个贴心一点的人出去替自己打点一下沿途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桥最近在后宫里混得风声水起,林燃接手飞鱼部手段只比宋桥只狠不松,白行远就更不用提,兢兢业业起早贪黑,只怕做得不够完美。 好不容易最近出了袁有琴这一个被迫的错漏,当场发难太过于明显,还不如让施尉把证据做得充分一点,白行远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才好名正言顺把人撵出京城。 施尉瞄了皇后一眼,嗯了一声。 “捏造他私通西厂的证据够不够?” 东厂已经查清楚了贺欣然和谢慎行的关系,再添上皇后钦赐贺欣然西厂督主的位置,外带西厂现在还有一部分人是捏在宋桥手里,本来就两边界限不清,正是泼脏水的好时候。 皇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你看着办吧。” 虽然说施尉办事吧……经常是不确定对象的大范围扔黑锅。 谁倒霉就谁背,连自己都中过招。 但有的时候竟然也能收到意外不错的效果。 所以皇后有的时候也拿不准,自己到底要不要稍稍限制一下施尉这种野马脱缰般的行事习惯。 施尉便直接把身子哧溜一下缩回密道里,顺带着被掀起的地砖也悄无声息的合上了。 皇后等着地砖盖严实了,还不死心的伸脚去踩了两下,才发现还真是空心。 这也没办法,宫人们穿的都是软缎鞋,鞋底只恨做得不够轻不够软,哪里会踩得地砖蹬蹬响? 宫女们跑来跑去要是发出点儿声音,都会被罚的,谁走路不是轻得连脚步声都只是摩擦着地面的窸窸窣窣? “娘娘,德妃已经在宫里候着挺久的了,是不是见一见?” 皇后见完施尉,连折子都懒得看了,直接让青萝备轿撵回宫。 尽管青萝管的是外事,但青扇一去,皇后没有再补人进来的意思,她也得把青扇的事儿做上一份。 换了从前她才不会管德妃在凤仪宫里坐了多久,但现在也只能她来回了。 自从上次和皇上动手以后,皇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半句后宫之事。 就连平时偶尔会听上一听皇上到底上哪儿花天酒地了的消息,这会儿也不闻不问了。 “是有什么事?” 皇后没揭帘子,声音从暖轿里传出来显得有些闷闷的。 “急不急?” 青萝微微侧头,往轿子边凑近了些。 “奴婢也不知道算不算急事儿,大概是德妃娘娘满皇宫里找不着皇上了,有点儿急吧。” 皇后:“……” 听这意思,德妃大概已经……急疯了。 皇上偷溜出宫不是第一回,但前几次都是因为压根德妃管不了事儿,根本没收到风。 最近那次是被自己压了下来,也就无所谓。 这会儿自己撂挑子不干了,德妃猛地发现皇上不见了,是该着急。 “皇上不见了就找,难道本宫会把人藏起来不成?”八成又是听闻京城院子里新来了什么新奇的姑娘,溜出宫去看热闹了,皇后根本就不想管。 德妃自己凑上来的更好。 青萝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那奴婢先回宫去回了德妃娘娘。” 皇后轻轻揭开一角轿帘,瞄了正打算往前跑的青萝一眼。 后者立刻屏息凝神弯腰下来静候吩咐。 “以后后宫的事,谁来都不用回本宫了。” 当然,尽管皇后和内芯儿被掉包的皇上当了这么些年的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夫妻,但很明显,每当皇后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皇上的作死能力后,皇上总会层出不穷的玩出别出心裁的花样作死,来刷新自己的下线。 半夜居然不是宋桥翻进寝宫,直接戳到皇后床前的,居然是白行远。 半夜听到响动睁开眼的皇后娘娘,表示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从施尉倒宋桥到谢慎行再倒白行远,自己寝宫的门槛果然已经这么低了么! “娘娘,皇上回宫了。” 皇后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楚面前人的轮廓。 “白大人?” 白行远立刻唰的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此事重大,微臣又怕惊动旁人,只能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皇上回宫就回宫了,这回又带回来哪家的姑娘?” 人不靠谱就不靠谱吧,反正都不是原装的,还能靠谱到哪儿去? 白行远也觉得很头疼,但碍于在皇后面前,不能揉脑袋,只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话。 “娘娘,皇上这回出宫……没去什么酒肆也没去院子。” 皇后翻了个身,侧躺着,觉得稍稍来了点精神。 难不成皇上这回长本事了? 还知道不光得追求美人,还得有点别的追求? 白行远实在是拿不住到底是一次和皇后把话说清楚,快刀斩乱麻,说不好皇后还能好受一点。 还是再说得婉转点儿,至少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念头还没转完,便听得皇后嗤笑一声。 “得,该不会你要说皇上突然顾念了手足之情,跑去王府和王爷叙旧了吧。” 白行远瞬间就……傻了。 虽然皇后是在开玩笑,但不得不说,这个乌鸦嘴也说的实在是……太准了。 皇上还真是去的王府,还真和王爷叙了好一阵子的兄友弟恭,然后王爷就顺理成章的把所谓祥瑞的一双青鱼直接进献给了皇上。 好在王爷说得好听,皇上才没让御厨把这两条祥瑞给红烧,反而是让人准备了两个大水晶缸子,说是要在自己寝宫中专门供着这两条大爷。 “娘娘……圣明……” 白行远难得磕巴了一回。 皇后瞬间精神抖擞,干脆一拍床板给坐了起来。 “他还真去王府了?这回不是去叙什么兄弟情,是谁给他走漏了风声说有祥瑞入京的?” 白行远赶紧给皇后顺毛。 “娘娘放心,那个乱嚼舌根的美人宋桥已经收拾了,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只是东西已经过了皇上的眼了,那块石碑只是因为太大了,皇上一个人没办法带回来,临走还特意吩咐王爷,明天务必要把石碑送入宫中,他会找地方好好安置。” 皇后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虚空的一点,半晌才猛然放松下来。 “本宫当是什么事儿,祥瑞便祥瑞了,王爷都求上皇上了,本宫难道还要拦着不成?自己的江山自己坐不稳,本宫可不想操这份儿闲心。” 弹了弹指甲,皇后深吸一口气,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不过既然如此,有件事情还得加紧做了。” 白行远立刻把耳朵给竖了起来。 “娘娘请讲。” 皇后拥着被子,凤仪宫中地龙烧得暖和,殿中甚至还放了一盆水仙开得正好。 “那几个西疆人死在王府门口,总也要给王爷一个交代不是?不管怎么说,毒药总归是从东厂出去的,你手下的人,本宫自然是放心,但唯独一个,这才进了东厂多久,就生出这些事端来,不论查出来是谁,这个罪责,都归他担了吧。” 白行远只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是……越来越跟不上皇后的想法了。 这阵子进东厂的人,一个是林燃,一个是袁有琴,林燃跟这次的毒药泄密之事扯不上半点关系,皇后所指必然是袁有琴。 只不过先前还百般回护,现在分分钟就让人背黑锅…… “替死你随便找,本宫近期是一定会要出宫了,总也得有人在宫外接着才好,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白行远猛然抬头。 “娘娘……” 皇后出宫……听皇后这意思,恐怕这次出宫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这怎么可能…… 前次听皇后说,他总觉得是皇后在赌气,过一会儿大概又会自己找理由想通。 现在看来,竟然皇后是来真的了? “很多事情在宫中无法解释,或许出宫了,本宫也会找一个答案,不论如何,这宫中我是待不下去了,你若想留下,我可以替你安排……” 皇后话音未落,白行远便摇了摇头,破天荒第一次打断皇后说话。 “我随你去。” 不论你去哪里,我总随你去便是。 第109章 暗流 有的时候皇后觉得,比起自己来,皇上更乐意听谢慎行的话。 第二天她才一睁眼,范狗腿就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凤仪宫的门口,嘴巴闭得死紧,唯一一句话就是要求见皇后娘娘。 结果凤仪宫门依然紧闭。 皇后昨夜被白行远的消息膈应得恶心,这会儿大概也知道范狗腿想要回个什么话。 毕竟这宫里皇上说了不算,大动作人人最后都只会听皇后的。 于是皇后也只是让青萝甩了一句话出来,便再没理过这件事。 皇后说: “皇上爱干什么干什么。” 范狗腿在往回走的时候几乎是怨念万分的走两步一回头,只差没咬着小手绢含泪看着青萝了。 这回皇上要干的…… 是直接往宫里修个镇碑亭啊! 内务府就是再豪爽,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应了皇上这种要大动土木的要求好么。 听皇上那意思,好像是要拆了朱氏当年住过的宫室啊…… “皇上从王府里运了块碑来,娘娘不用管管?”事情太大,青萝也没能扛住范狗腿的小眼神,皇后一怒之下懒得批折子,就在书房里面扔笔玩儿。 “不过就是一块碑么,反正皇上看这后宫已经很不顺眼了,那碑上也没写什么对本宫不利的话,放就放着呗,内务府要支多少银子支就是了。” 青萝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 “可是娘娘,皇上的意思,是要拆了宫殿重修好迎祥瑞……” 皇后瞄了青萝一眼,脸色玄幻之后瞬间便恢复正常。 “那就拆,内务府有多少银子就用多少银子,没有不会给皇上算账么?” 上回度支郎中多狠,算下来皇上瞬间就蔫了。 这回户部换了人,倒是没人敢说了? 总想着这触怒龙颜的事儿她来,讨巧卖乖的事儿抢着去做。 这后宫你们的日子也未免太好过了。 青萝越发小心谨慎。 “皇上应该是吃了上次的亏,这回连听都不听,只说……” 皇后点了点头。 “你说吧,不过是学个舌,古往今来就是暴君也没见砍了鹦鹉的。” 青萝默默甩了两条宽面条泪。 从前的娘娘多温婉啊,不带这么说话毒舌的…… “皇上说……朕富有四海,不用听你们这些小算盘,总归一个亭子的钱是拿的出来的。” 皇后:“……” 得,这还知道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了。 学倒是学得挺快。 “推了重建不可能。”宫中宫室哪有随意就动来动去的,打墙动土的国库到底还要不要点存款了。 皇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皇上的小提议给毙了。 “让钦天监给皇上说个方位,看哪儿有亭子,给他换个名字放碑也就是了,哪有那么多规矩麻烦。” 青萝默默点了点头,利索的把一直眼巴巴等在门外的范狗腿喊了进来,当着皇后的面把话吩咐清楚了,后者才心满意足的滚了出去。 临了了还和突然想起来了一样,点头哈腰的在门口重新给皇后跪了下去。 “对了娘娘,皇上好像还顺口提了一句,说是碑亭建好了,好广要宫中嫔妃和朝中大臣一同赏玩,在宫中设宴,请娘娘务必出席,不过这也是皇上顺嘴一提,奴才想着那亭子建好得到什么时候去了,皇上说不准早忘了,娘娘就当奴才多嘴胡说,别往心里去,奴才告退。” 然后才卑躬屈膝的退出门去。 皇后继续揉额头。 对,皇上是指不定不记得了。 但谢慎行一准儿寄得牢牢的。 以皇上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得出要广要宫中嫔妃还有朝中大臣这种非压得住台面的话? 撑死了就是叫他新宠的那些个姐姐妹妹过来乐上一乐。 更遑论特意还要叫上皇后了。 必定是谢慎行教的没跑儿。 也不知道这丫挺的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汤了,居然教唆得皇上这么言听计从的。 “就没办法听清楚王爷和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么。” 皇后指指门,青萝也立刻精乖的滚了出去。 施尉就和下雨过后的蘑菇似的,前脚门关上,后脚就从地里冒了出来。 “那时候我在宫中,没去王府。” 东厂再神,总也不能去贴着墙根听皇上和王爷俩人关在书房里叽叽咕咕的附耳对话。 施尉想了想,总算还是提供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不过从前贵妃和皇上说过的话,我倒是听过几句,有点意思。” 当初皇后杀贵妃杀得太过于急躁,很多东西没问就一次性把人咔嚓。 不过即便是皇后问了,大概以朱氏的性格,也吐不出什么太多东西来。 “当初皇上之所以要下那么大的本儿不惜以自身性命相抵逼我出手,不止全为了一个狼女。” 皇后习惯性的揉着额头,示意施尉继续说。 “当初朱氏与皇上说,皇后牝鸡司晨,这后宫与前朝都是皇后一人说了算,权势诱人,万一皇后 哪一日起了心,竟妄图从珠帘之后踏上龙椅之位,取皇上而代之,皇上与其等皇后徐徐图之,不如早下决断,否则天下则尽在涂氏掌握之中。” 从前没跟皇后一块儿死回去时,施尉天天跟着皇上,哪怕是皇上夜宿美人窝,他也得尽职尽责的趴在角落里看现场活春宫。 只怕是司寝太监都没他记得如此详实生动。 现在仿着朱氏语气说来,竟也把神韵学像了几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若这话早说半年,她大概都会觉得挺高兴的。 至少皇上还会想事儿,知道要坐稳这个龙椅不是? 只是现在既然已知物是人非,她自然也不会再偏帮一个冒牌货。 “你觉得谢慎行大概也是以此事做饵,诱使皇上试探我么?” 施尉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默默点点头。 “否则无法解释皇上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且对谢慎行如此言听计从,就和当年朱氏一般无二。” 皇后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也行,谢慎行总不至于在宫中当场诛杀本宫,至于出了宫,东厂也不至于那么没用。” 从年前到现在,诸般种种,大概最后都只会指向一个结果。 只是现在零散分布,皇后还看不出一条主线能把所有散落的小线索尽数串联起来。 左不过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力挽狂澜也好,顺其自然也好,皇后觉得,她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谢家这个江山。 “既然要设宴,那事情就要快些办,总得办妥当了才有由头不是?” 皇后瞥了施尉一眼。 “你不必时时跟在本宫身边,若真要出宫,你不妨想一想,若是皇上,他会喜欢待在什么地方?” 总得抢在谢慎行借着神碑说事之前,她先发难撵了袁有琴。 否则祥瑞之下,不大赦天下也就罢了,哪有再贬人的道理? 要撵人,也得有个方向,总不能和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若自己出宫,从谢慎行目前透露出来的口风来看,总归是得把她找回去。 一位皇后两朝君主,或者也有可能是三朝…… 画面太美皇后不敢看啊。 施尉努力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从前那位皇上对家国之事不甚上心,也没表现出对哪里有特别的喜好,我若知道,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会出京城把人找回来了,不至于在京中被困这么久。” 看了皇后一眼,施尉觉得,大概现在还不是说后半句的时候。 现在即便是皇后把人找回来,大概他也会一剑把那人给捅了。 江山已经易主,他也算是已经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何必把死回来的这好几条命,都浪费在一个已经不是皇上的人身上? 何况若是他真的当着皇后的面捅人,估计皇后第一件事要干的就是拉了东厂暗卫把自己给灭了。 在宫内他仗着天卫不可泄露的消息,皇后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但出了宫这事儿就难说了。 能不能藏得住都两说,更别说别的。 皇后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 “也是,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才发现,我所了解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他想要我了解的那个他而已……” 他真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痛恨什么,她统统都……不知道。 年轻时沉浸在花前月下甜言蜜语里,一张素简能让她高兴半个月。 到了现在,慢慢的才想起来,除了那些个他的秘密,其他的,她竟然一无所知…… “也罢,总归是缘分,找得到算是了了心事,找不到……” 皇后咬咬牙,抬声把青萝唤了进来。 “若是找不到,我即便是踏遍这河山,也要把他找出来。” 第110章 邀请 镇碑亭就走皇上下旨,皇后匡助,王爷幕后推波助澜的流程下,进行得顺畅无比。 用不着拆朱氏生前住着的宫殿,钦天监掐指就往御花园里指了个方位,好死不死的那个方向上正巧有座小亭子。 皇上龙心大悦,连带着连一缸青鱼一块儿全挪了过去。 皇后在随便找了个茬大怒骂了白行远一顿,又亲自发落了袁有琴之后,便干脆后宫之事一律不过问,随皇上爱闹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但很明显,后者不是这么想的。 皇后推病,罢了好几日的朝,折子虽说是照样儿递来凤仪宫,但青萝来回话的脸色……明显是怪怪的。 “娘娘……” “折子上又是什么歌功颂德的?” 这几日连着好几天,折子上说的不是祥瑞就是大吉,皇后朱批都批腻了。 青萝表情玄幻的摇了摇头。 “娘娘……皇上他……” 皇后斜倚在美人榻上,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拿了把小玉捶跪在一边捶腿。 “不是说过不必来回我,皇上想要什么去内务府支就是了,一个亭子而已,再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折腾得穷了。” 就是地砖全铺白玉,屋顶纯用金砖,照明尽用夜明珠,也就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还能怎么样。 青萝惊喜交加的噗通给皇后跪了下去。 “恭喜娘娘,皇上……皇上他上朝去啦!” 别说皇后,就连给皇后捶腿的小宫女,都被这消息吓得一哆嗦,差点儿就给敲歪了。 “你说什么?” 皇后蹭的一下就给坐起来了,盯着青萝,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把话给挤了出来。 “你再说一遍?” 青萝一脸感动的抬脸看着自家娘娘。 “娘娘,皇上今儿一大早,自己上朝去了,那朝堂里站着的大人们哪,看着皇上去了,还一个劲儿的拿眼睛瞟珠帘子后头,最后还是皇上说了一句,皇上说‘皇后没来朕就不能来么’,然后才作罢呢,然后还让今天的折子都送去给他批,皇上现在还在书房里坐着批折子呢,您是没见着,涂相上奏时激动得都快哭了。” 皇后轻轻拍了拍还在兢兢业业捶腿的小宫女,示意她可以滚了。 “召白大人来吧,今儿朝中奏的事大概有些意思。” 让皇后相信皇上会主动上朝主动要求批折子,还不如让她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来得可靠。 朱氏那么挑唆,皇上想到的都是以身赴死的惨烈打法,怎么还会想得到利用朝臣来收权? 十有*是和谢慎行约好了,要批什么事儿。 只不过皇上占着书房,她也只能在凤仪宫里召见白行远了。 青萝利索的应了一声,继而才反应过来不对。 皇后这反应有点儿奇怪,按理说皇上肯上朝,皇后这会儿都该激动坏了,现在居然脸色还挺黑的。 “今儿个后宫都疯了,人人都在往书房送吃食点心,难得皇上勤政,娘娘要不要……” 皇后轻轻咳嗽一声,拍了拍胸口。 “那么多份吃食,皇上未必吃的过来,能认清楚哪份是谁送的都算万幸了,不用擅自主张,去叫 白大人来。” 青萝最多也不过是去金銮殿后偷偷瞄上一眼,真正群臣到底要面奏什么事,奴才们一句也不能多听。 想要消息还是得东厂来得快。 白行远早在下了朝就赶往书房,结果门口远远看到不是青萝而是小乐子在守着,惊得差点没直接去查一查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微臣叩见娘娘。” 皇后直接便赐了座。 “直说便是,今儿早朝奏请了什么事,是和本宫有关的?” 白行远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张口就把事情给回完了。 “今天早上礼部侍郎上奏,说天降祥瑞,皇上重视,实乃我朝之福,又时值春夏之交,正是前往泰山祭礼的吉时,皇上自登基以来,只在登基之典过后前往泰山祭礼,便再没出京,如今天降祥瑞,正是上天吉兆,皇上理当前往泰山。” 皇后:“……” 谢慎行难道打的是请皇上出宫再在半道上刺杀然后传回京一个皇上暴毙的消息? 不对啊,自己还搁后宫里戳着呢,皇上暴毙不暴毙,对她的影响不大啊。 虽然说后宫无嗣,但陪葬这种事情,还不是手中有实权的人才说了算。 谁敢把当朝丞相之女憋死之后扔进皇陵? “皇上怎么说?” 白行远微微愣了愣,表情一瞬间也开始变得玄幻起来。 “皇上……皇上说……” 皇后不耐烦的拿手指敲了敲桌子。 这种公然出宫调戏民间水灵灵的小姑娘的事,皇上历来都是喜闻乐见。 谢慎行这相当于是瞌睡赏了个枕头,马屁拍得是恰到好处,没理由皇上不当场眉花眼笑的称赞王爷贴心忠诚啊。 顿了顿,白行远终于还是把话倒了出来。 “皇上说,碑文上处处皆写皇后,且又有双青鱼为吉兆,当年先帝赐婚,独赐皇后青鱼佩,上天吉兆实乃预示皇后,他虽为天子也不可逆天行事,还请皇后娘娘代为前往泰山。” 皇后一口老血,直接没给当场憋死。 这种理由! 亏谢慎行是怎么想得出来的啊! 皇后代替天子祭天? 脑洞得有多大才想得出这种坑爹主意! 皇上居然也没脑子的答应了? 合着谢慎行打的是让自己出宫再弄一批人行刺,接着给自己弄一颗假死药,对外宣称皇后暴毙么! 篡权能不能不要这么简单粗暴! “这是……皇上说的?” 生生咽下好几口老血,皇后喘了几口气才稍稍平复下来。 白行远默默点了点头。 “皇上是这么说的,请娘娘代天子出巡,朝上赞同的反对的倒是各占一半,争执不休,皇上听烦了,就起身走了。” 皇后又深吸了两口气,才彻底恢复正常。 “我很好奇,皇上是怎么答应王爷这样的要求的。” 朝臣反应倒是正常,这种明显一听就是脑抽了才会有的要求,没人蹦出来反对才叫诡异。 白行远便摇了摇头。 自从皇上登基罢朝以来,他就很好奇皇上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反正从来就没正常过。 “微臣不知。” 皇后嗤笑一声。 “你当然不知道,如果本宫和你说,皇上想杀了本宫已经很久了,你信么?” 白行远犹豫半晌,点了点头,随即又利索的摇摇头,继而又颇觉迟疑的点了点头。 从情理上来说,本该由自己掌握的生杀大权一朝被皇后夺去,他连纳个美人为妃的权力都没有,换了是哪个男人都很想杀人。 但就皇上那个脑子来说……白行远不认为皇上会有这个智商,也不认为皇上能有这个胆子。 “当时在重华殿,皇上为着册封狼女而闹着要自尽,这事儿你还记得?” 白行远疑惑的往上抬了抬脑袋。 当然记得……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皇后变得性格诡异了啊。 对皇上不闻不问不说,丝毫不关心不紧张不说,居然还能事事提前半步的一次性解决掉朱氏。 简直就像是…… 未卜先知。 就连宋桥都觉察出不对,但偏生他也找不出什么皇后身边另外有人出谋划策的证据。 “那时候是朱氏挑唆,现在朱氏没了,王爷就打算自己来了。” 皇后轻轻挑了挑嘴角,把手里捏着的玉如意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交到左手。 “皇上不至于为了一个狼女便要闹着要死要活,他之所以那么做,其实也不过是为着要本宫死而已,朱氏算准了本宫宁死也不会答应封一个狼女为九嫔之首,皇上大概也是吃准了本宫的性子。” 白行远觉得,自己是不是今天没带脑子出门。 皇后讲的话竟然一句都没有听懂。 所以皇上闹着要自杀,真实原因是因为听了朱氏的挑唆要来杀皇后? 但问题是皇上明明是要自杀的啊…… 难道还能为了皇上自杀未遂,所以判皇后一个谋逆行刺么? 皇后又轻轻笑了一声。 “你说,谢慎行这一回,是怎么和咱们皇上说本宫的?” 侧头想了想,皇后便颇为轻松起来。 “如果本宫是谢慎行,必然会和皇上说,若皇后不出宫,便得皇上亲自祭天,则京城尽数落入皇后手中,皇上想回头都没了退路,若皇后出宫,则正巧坐实了本宫有不臣之心,怎能有皇后代替天子祭天的道理?这绝不合常规,皇后必有反心。” 大概以皇上的脑子,也只能听到这一步了。 至于皇后到底是在半路暴毙,还是回宫之后再找理由发落,那是谢慎行接下来要操心的事儿。 白行远皱了眉头,难得抬头又看了皇后半晌。 “娘娘……怎会有如此想法?” 皇后闭起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 “罢了,本宫这就上表请辞,绝不出京,不过白大人,本宫与你打个赌,皇上一定会让本宫前往泰山,若到时候本宫赢了,你便随本宫离宫,可好?” 白行远便恭顺无比的单膝直接跪了下去。 “微臣……自当遵旨。” 第111章 出京 秦政之虽然说是平步青云,但到底还是经验甚浅,再说得确切一点,是还没有对皇上的坑爹本质有长足的认识。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尽管他没有亲自参与,但那基本上是他入朝以来所见过的最……不靠谱的一场拉锯战。 皇上死活要皇后代他去泰山祭天,皇后娘娘坚辞不受,皇上再下旨,皇后再上表,往复几次下来,皇后都已经和一群老臣一块儿跪去了书房的丹阶之下,跪请皇上收回成命。 到最后据说皇上几乎是拍着桌子蹦了起来,指着皇后外带一群老臣们说皇后再不去泰山那就是心存不良意图造反,皇后才勉强收了谕旨,奉旨前往泰山祭礼。 “谢慎行也挺不容易的。”鸾驾在浩浩荡荡滚出京城大门的那一霎,皇后才算彻底轻松下来。 青萝差点没直接把正在给皇后倒的茶泼去桌子上。 “娘娘?” 如果她没听错,皇后这是直接叫了王爷的……名字? 皇上死皮赖脸把皇后踹出京城的代价,是皇后可以自行挑选随从。 虽然是跪在最前面,但皇后基本上都可以想象出,谢慎行跪在后头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了。 这并不是篡位的最好理由,也不是把自己赶出京城的最佳借口,但一切完美无缺的计划在碰到皇上这种二傻子面前…… 都会黯然失色。 谢慎行大概不是在哀叹他为什么要选这么个草包来篡位,而是…… 篡这种草包的位居然还要费这么蠢的心思实在是太丢人了好不好! 皇后万一直接说一句要把五门守备带走一半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不过还好皇后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只带走了五分之一的京城值守军,外带宫里用熟了的太监宫女,又钦点走了东厂头子,也就没再提别的事儿了。 “有这种出宫的乐子,皇上能想着本宫?你还真当他不想出来玩儿么。”皇后面前摆了一碟子刚剥好的核桃,一叠已经剔除仁儿的松子,外带几碟出发前才从御厨里摸回来的糕点,白行远骑马跟在车边,施尉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整个车里也只有皇后和青萝两个。 “无非是想找个借口把本宫赶出去而已,大概再过几天京城就得出事儿了。” 撵走了唯一的绊脚石,剩下皇上一个人在宫里,谢慎行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皇后拈了枚核桃,皱着眉头只管看。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刺客呢,还是直接能劝得皇上下一道禅位的诏书? 这些倒都不是问题,问题是…… 她怎么从这里面逃出去。 五分之一的京城值守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平时出个巡压根用不着这么多人,皇后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皇上竟然满口答应下来,还问要不要再添一成。 话已出口,再想收回去也就难了,皇后干脆顺水推舟把这一大群人全盘笑纳。 办法总能想出来,先出京城才算要紧。 人带得太少了也得让人怀疑不是? 青萝颇觉担忧的看着自家娘娘,张了张嘴,最后干脆蹦出一句。 “娘娘,要叫白大人进来么。” 皇后:“……” 青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的确是有的事情只能和白行远才能说得明白,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和他有一腿啊掀桌! “不必了,你出去和他说,再过两天,就让他传信回去,把本宫允了父亲辞官的奏折发出去吧。” 青萝利索的应了一声,还贴心无比的替皇后铺好了软枕。 “昨晚娘娘想必没睡好,奴婢去传话,娘娘休息一会儿吧。” 皇后等着青萝掀帘子蹦下车了,才撑起来仔仔细细把整个鸾车都看了一遍。 车再大,总也大不过凤仪宫,想在角落里藏个人基本不太可能。 至于车底…… 东厂总也不是吃素的,如果皇后车底都能公然藏一个刺客了,那白行远也就没脸再混下去了。 宋桥被皇后特意留在宫中,反正他不过一个人,就算是带着个狼女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临走前皇后特意把书房里的密道都让白行远和他交了底,趁个乱出个宫不算难事儿。 虽然说路上不比宫中舒坦,但皇后总觉得,这几天大概是她自入宫以来,过得最舒心的几天。 然后……就出事了。 就在白行远传信回去允准涂相辞官的当天,似乎是一夜之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关外突然传回来西疆大军攻破关卡的消息。 好几座州县措不及防,几乎是被一举拿下,等皇后在驿站优哉游哉接着消息的时候,西疆的先遣部队据说已经直逼京师了。 皇后去泰山是另外一个方向,倒是还没太受到波及,只不过是猛然多出了不少逃难的百姓,一个两个面如土色就睡在大街上,闹闹腾腾的几乎都没地方下脚了。 奉旨保护皇后的守备军副长跪在皇后面前传急报时,皇后差点儿都乐了。 这不就是那个陪着自己一块儿被施尉捅死好几回的倒霉侍卫长么…… “娘娘,京城传回来的消息,只得这一个,大概其他的都已经在半路被西疆人拦住了。” 皇后相当配合的直起身子,一脸严肃。 “本宫并未将京城所有守备尽数抽空,应当还能抵挡一阵,现在直驱入京的人应当不多,京城若连这点人都挡不住,岂不是丢尽了祖宗颜面?” 她才不信有什么西疆大军,说不好就是谢慎行自己掏钱买了一大批西疆战甲,再给自己手底下的兵士穿了,直接跑过来蒙皇上呢。 否则怎么解释那些个州县一夜之间尽数被破? 只怕是那群所谓的西疆大军先拿了谢慎行的军牌进了城,再全部换了衣服,就能号称是西疆异族了。 说到底不过是些谣传,大军是真的,但异族就未必。 老百姓么,两股子高头大马拿着长枪大刀的铠甲一打上来,哪还顾得上别的,没跑出去的就已经在城里被锁死了,跑出去的还不得添油加醋大肆宣传? 这种事情也就好骗骗皇上那个草包了。 说不好大军在京城外一围,谢慎行再奏请他也没办法在京城调遣远在边境的兵士,皇上被吓傻了,讲不定就要当场禅位自己卷包袱逃命。 “现在异族尚未尽数到达, 本宫若此时折返,若正巧与主力汇合,这点儿人手,岂不是以卵击石?不妨再等等,京城总不至于在一夜之间就被撞开城门。” 谢慎行要的是皇上禅位,不是舆论上的异族大军真的占了京城。 皇后才不着急。 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又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才蔫不拉几的告了退。 白行远立刻从善如流的滚了进来。 “娘娘预备怎么办?” 外面号称兵荒马乱,皇后也就乖乖的被困在了驿站,哪儿都没去。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要折回去救救咱们的皇上呐。” 抬手指了指椅子,皇后端了茶轻轻抿了一小口。 “若不是趁乱,本宫倒是想跑出去,这一群人把一个驿馆围得水泄不通,十里之外还有哨岗,本宫就是飞也飞不出去。” 白行远:“……”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你真的信那当真是异族入侵?”皇后抬头瞄了一眼白行远,语气异常轻松。 白行远顺理成章的摇了摇头。 绝对!不!可!能! 先前在京中的所谓联络异族就是假的,这会儿谢慎行上哪儿去变一群西疆大军出来? 想想都觉得荒诞。 “那便是了,赌是本宫赢了,现在就算是本宫想回宫,只怕宫里的那个皇上也容不下本宫这个皇后,本宫现在只是想去找一个人,不过从前在宫中说起来,只怕你觉得本宫疯了。” 白行远默默抬头,颇觉郑重的看着皇后。 “娘娘可想清楚了?” 皇后撂挑子不是小事儿,虽然说他已经问了三四遍了,但还是得再多确认几次。 皇后完全没有犹豫。 “那是自然,你难道真的觉得,现在在宫里的人,是皇上?” 皇后没理白行远那一脸震惊的表情,自己便迅速接了下去。 “或者可以这么说,现在在宫里坐着龙椅的那个人,难道你真的以为,他就是当年的那位太子么?” 白行远几乎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微臣去给娘娘请太医。” 皇上怎么可能是假的,他私底下验证过无数次了,连脸都偷摸去拉过,没有易容,绝对是真货啊…… 皇后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你可以下来了。” 然后…… 东厂的暗卫就那么飘啊荡啊的落到皇后面前。 “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 这种时候可以现身了你丫居然不在! 白行远斩钉截铁的去给皇后叫了个郎中进来。 第112章 遇刺 皇后最终还是传旨了下去班师回朝。 在站在一大拨黑压压的禁卫军面前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保家卫国誓死宣言之后,整个大军的热血简直都要沸腾起来了。 皇后是真的想知道,这群倒霉催的孩子,在滚回京城外,看到那一大批穿着西疆皮,内底子讲不定还是他们熟人的士兵时,应该是什么表情…… 回去的进程比出来的步子足足快了一倍。 不过等到快到京城的时候,就连白行远,都死活不让皇后再冲到队伍最前头了。 “娘娘,即便前面并无番邦,但京城凶险,谁也不能保证会出什么事,还请娘娘暂缓,待肃清前路之后再回京面圣也不迟。” 禁卫军统领跪在左边,白行远跪在右边,这倒不是二人商量好了,而是禁卫军统领是真的以为前面有异族,皇后抛头露面算个什么事儿,白行远是觉得就算是谢慎行故弄玄虚,皇后去掺和一脚也不像话,不如等留在后头,等着结果出来了再回去也不迟。 反正离京城已经很近了,不差这两步。 皇后颇觉迟疑的又犹豫半晌,才坚定而又决绝的摇了摇头。 “京城危险,本宫岂可坐视不理?” 按私心来说,皇后是巴不得人滚得越远越好,这样她才好往反方向跑。 但这种话也不能直说,她也不想背个什么里通外国的诡异罪名。 “京城危急,娘娘担忧实属应当,但娘娘千金贵体,不宜以身犯险,还请娘娘保重自身。” 皇后继续沉默。 于是禁卫军统领越发急了。 “请娘娘放心,我禁卫军兄弟定当竭尽所能,必当护卫京城安全。” 皇后:“……” 真是傻孩子,还有五分之四的都被围得和铁桶似的了,你这五分之一回去,要真的有大军,你也没法救啊…… 沉吟片刻,皇后终于松了点儿口。 “你们多派人马,本宫这里无妨,留一队人便可,剩下的你尽数带去,若京城不保……” 顿了顿,皇后剩下的话也就没再说出来了。 禁卫军统领顿时叩头不止指天誓日誓要保卫皇上安全。 白行远最后被留了下来,连同暗卫以及一小队禁卫军一起,把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后瞬间觉得越发轻松起来,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不少。 “收拾一下,明天出发吧。” 禁卫军走后第二天,皇后神清气爽的把白行远召了进来。 后者看着皇后的目光不禁又奇怪了起来。 皇后淡定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但总也得找一下,本宫才能安心不是?” 白行远想了想,相当郑重其事的继续看着皇后。 “娘娘何以断定,皇上一定在宫外?” 皇后从善如流的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 皇上如果真的是在宫内躲着自己,那她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但没理由皇上能够在宫内躲得住。 东厂西厂随时盯着,还有一个施尉和鬼似的东飘西荡,皇上就是再聪明,几年下来也得露马脚。 白行远咬咬牙,继续问。 “那敢问娘娘,娘娘打算去哪里找?” 皇后继续淡定摇头。 “我也不知道。” 于是白行远在出门收拾包袱时,脸上始终挂着两条宽面条泪。 虽然说皇后身边服侍的人是多,但皇后平日里又要见大臣又要批折子,能够真正贴身服侍的也只 有青扇和青萝两只,剩下的全都是在凤仪宫里扫屋子打下手,平时也难得在皇后身边转悠。 皇后在出宫之前又是打定了主意要外逃,便只点了青萝一人随侍在侧,剩下的就由范狗腿全权打理,也就凑合着上路了。 这会儿禁卫军只留了两队人服侍,人手本来就不足,再加上一个外敌入侵,一干人等还要分出一批去外头值守,驿站里面反而是暗卫居多。 皇后偷溜起来其实还挺方便的。 “娘娘,我们这是去哪儿?”青萝一直到皇后推她起来收拾包袱,还颇有些迷糊,收拾了一半,便回头看着还在叨念散碎银子多带一些首饰能丢就丢的自家娘娘。 皇后便冲青萝伸出手来。 “收拾好了?” 青萝迷惘的摇了摇头。 皇后的手又放回了膝上。 “那就接着收拾,收拾好了本宫在告诉你,皇宫里密道那么多,到时候当心别跟丢了。” 青萝利索的应了一声,连收拾包袱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皇后一直等着青萝把包袱往自己肩上背好了,才扬声唤了白行远进来。 “青萝,你与青扇跟随本宫多年,于情于理,本宫与你虽是主仆,但更情同姐妹。” 轻轻叹了口气,皇后难得拍了拍青萝肩膀。 “现在青扇没了,本宫从涂府带出来的人,就剩你一个了,此一行凶险非常,本宫可着实不想让你也跟着枉送了性命。” 白行远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直接劈晕了青萝,顺带还流畅无比的把皇后的包袱背去了自己肩上。 暗卫守在门口恭请皇后出门。 “让人替她易个容,本宫一天没回来,谢慎行一天不敢动她,只有在这里才算真正的安全。” 若让人第二天就发现皇后不见了,只怕乱子更大。 青萝多睡一会儿,还能拖个一两天。 白行远屁颠屁颠就跟上去了,不死心的继续问。 “娘娘,往哪儿走?” “不知道。” “娘娘,皇上会在哪里?” “不知道。” “娘娘,你想怎么找?” “不知道。” 忠心耿耿白大人,又落下了两滴清泪。 有了施尉前一天喊而不应的先例,皇后这回学乖了,不等他自己现身绝不开口。 免得白行远再给自己请个郎中来,和看傻子一样的被人围观一回。 有暗卫开道,白行远随行,袁有琴在外接应,又少了青萝这个拖油瓶,皇后走得是顺顺当当毫无阻碍。 不过还没等皇后偷溜出城,暗卫就已经脸色诡异的撵上来,贴着白行远亲密无间的耳语了。 再然后,白行远的脸色…… 也开始诡异了起来。 “娘娘,驿馆……遭了刺客。” 暗卫有一半送皇后出城,剩下那些个禁卫军的战斗力,让他们互相围殴一下,阵势大的弄出个人 海战术倒还行,但刺客来去本就快,身手不凡不说,禁卫军的留守人数还不多,自然拦阻不住。 “刺客?青……皇后是死还是不见了?” 皇后穿的是普通衣物,和白行远俩人尽捡小巷子走,夜里不算显眼,大概谢慎行也想不到皇后会趁这个时候溜出馆驿,即便是刺客见着路上一男一女鬼鬼祟祟,最多也就当谁家小儿女私奔出逃,不会多管闲事。 暗卫直接就在皇后跟前跪下了。 “请娘娘恕罪,微臣护驾不力,青萝姑娘……一刀毙命。” 皇后登时便给楞了。 不应该吧…… 谢慎行会把自己一刀毙命? 还是说刺客发现了人是假冒的,所以才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 但那也不至于啊,青萝好歹是自己手下的首席大宫女,谢慎行没找着自己,好歹也应该把青萝弄回去好打听自己的下落才是,没理由一刀砍掉。 还是说谢慎行也弄了个假货过来装作死透了的样子,再把真货给运回去? 但假死药不是刀伤药啊……要真是谢慎行下的手,暗卫来报的也该是中毒身亡或者是暴毙身亡,不至于是一刀毙命这种外伤吧。 “是谁派的刺客?” 暗卫重重磕了个头。 “属下无能,尚在追查。” 白行远往前小小踏上半步,刚巧把皇后遮在身后。 “刺客杀的,到底是皇后,还是青萝?” 给青萝易容的人就是袁有琴,丫从被贬斥出京之后,就一直在京城周边转悠,皇后出宫也始终远远跟在皇后銮驾后头,压根没跑远,这会儿不过是先去城外给皇后张罗住所去了,不可能泄密。 东厂知晓皇后出逃的就只有他一个和袁有琴俩人而已,这事儿太大,他当然谁都没有告诉。 但即便是暗卫追来通报消息,在见到皇后之后,也不该如此淡定。 更何况还能在什么情报都没得到的前提下,就知道死的是青萝而非皇后。 袁有琴没机会招来这么一帮子刺客,还能买通东厂原本的暗卫, 唯一的解释,只有是这个暗卫本身就有问题。 于是,几乎就在白行远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先前还低眉顺眼俯首认罪的暗卫突然长身而起,轻叱一声。 当然,如果是在白行远眼中,该枚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的从靴筒中掏出一枚匕首,电光火石之间毫无花巧的一招直取自己胸口命脉。 但以皇后那超外行的眼力,也就只能见到一刀白光狠狠冲着白行远当胸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昨天写好之后……突然……………… 断网了额orz 一直到现在网才恢复给跪了………… 活活直接被憋在了word里面没法发啊没法发………… 第113章 对面 虽然说本来应该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但一来白行远早有防范,二来…… 倒霉催的暗卫小杀手,在本来就已经被白行远剑风罩死了的时候,猛地脚下踩了枚石子儿颤了一下。 当场就被白行远一剑捅了个对穿。 “只怕袁有琴那儿也被人盯死了,不能找他。” 远远已经有巡城侍卫正在往这边赶的脚步声,白行远飞快的四下看了一圈,拉住皇后。 “现在要回馆驿已经不可能了,娘娘还是换个方向出城比较安全。” 虽然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刺客竟然会在比拼之中滑到,这在高手对决之时是基本上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皇后痛快的点了头。 反正她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本来就是随便挑的方向,这会儿换了也就换了。 白行远几乎是拉着皇后狂奔了一整夜。 倒不是说他疑心重,而是…… 这城出得也太简单了。 想要去城门边,就正好有人引开了值守的卫兵。 想要翻墙,恰巧有人留了几个沙包在城墙边上垫脚。 翻过去了想要跑路,恰巧只有一条路上没有声响。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暗中替他们挑好了一条路。 白行远甚至还特意中途临时换路,特意往声音多有光亮很明显是正在搜人追捕的地方跑,等跑到了,先前明明听到还在的那一群人竟然全部不!见!了! “娘娘,这路不对。” 很努力地往后听了听,还是没听到什么呼吸声的白行远,在天擦亮时终于再也跑不动了。 皇后强行忍住哈欠,僵着脸点了点头,继而又颇觉疑惑的看着白行远。 “哪儿不对?” 这不是挺顺畅的么…… 白行远:“……” 问题就是太顺畅了啊掀桌! 他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万一是那群来刺杀皇后的刺客特意给自己指了这一条路,然后在前面弄个什么陷阱埋伏的,这儿就自己一个有战斗力的还得背着皇后这个拖油瓶,不是直接送死么? “微臣无能,似乎一路有人跟着我们, 皇后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肯定有人跟着啊,施尉没跟着那就见了鬼了。 “出来吧。” 有了前一次喊人没喊出来的教训,皇后颇觉犹豫了半天,随便挑了个方向喊了一嗓子。 施尉这回相当给面子,唰的一下就从树上蹦了下来。 “好久不见。” 皇后也没废话,拍了拍身边示意他也坐。 “昨晚那人是你弄的?” 施尉谨慎的往后退了小半步,利索的点了点头。 “不早一点解决无法出城。” 皇后轻轻咳嗽一声,瞄了一眼已经石化的白行远。 “刺客是谁派的?” 施尉犹豫片刻,绕过皇后,直接走到依然石化中的白行远旁边,俯身弯腰,贴着白行远耳朵几不可闻的吐了两个字。 “涂相。” 白行远几乎是下意识的弹开小半步。 “不可能!” 说谢慎行他信,为什么人会是涂相派的? “若不是他,没人想要皇后的命。” 施尉说完立刻挺直腰板,整个人站得笔直。 虽然说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派出刺客的会是涂相,但这种事情还是先别和皇后说大概会好一点。 “杀皇后之人根本没发现死的是青萝,混乱之中他们一击得手后立刻全部都走了,追出来的暗卫是……早就派在东厂的人,他发现人已被掉包,便猜出是你带着皇后仓皇出逃,只怕已经泄露消息,所以单枪匹马赶来灭口,否则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给你逃到这里?” 施尉生生咽下涂相二字,俯身扶了皇后起来。 白行远立刻踏上半步,隔在二人中间。 “我如何能信你,这一路分明有人在前面设下陷阱想要抓人。” 皇后偏了偏头,虽然觉得又困又累,但也知道这还没跑远,根本不算安全,也就没抱怨。 “抓人的应该是谢慎行。” 如果说先前派出刺客的是另有其人,那么抓人的铁定不是那一拨想杀自己的刺客。 如今能这么想把自己这个皇后活着弄回去的,大概皇宫里也就只有谢慎行一个了。 皇上这会儿或许也会想到自己,但他手中除了那些个只会莺歌燕舞的美人和只会歌功颂德的奴才,根本一个有用的都不会有。 “谢慎行大概还没发现驿馆中的皇后已死。”施尉便退了半步,负手而立,“人他早就布在周边,只等皇后出驿馆,便要下手,现下人被我引开,驿馆又是大乱,想要发现死的不是皇后,恐怕也要等尸身秘密运回京城才行,这会儿正是空档,若不趁机跑远,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白行远怔怔的盯着施尉,半晌终于脑袋顶上的小灯泡叮的一下亮了。 “你就是那个杀放出宫的宫嫔,偷东厂毒药救袁有琴,还有杀西疆密探的人!” 皇后颇觉感慨的拍了拍白行远。 “就是他。” 施尉越发光棍的点头承认。 “不过我不属皇后管辖,先前不在馆驿,我也只能探到这里,再往前是否还有谢慎行安插的人,我也不知道了,你是打算在这里把事情和我说清楚,等着谢慎行派人来追,还是先走再说?” 有那么一瞬间,白行远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之前自己问到底暗处是何人时,皇后那一脸被噎死的表情了。 这人说话的确……很直,也很呛。 “你既然已经往前布置了这么多,怎么就不在这儿布置一下马匹车辆?” 如果是他一个人,就是再走一天也是无妨,问题是皇后肯定是走不动了,这会儿不过是强撑而已。 施尉颇觉头疼的皱了眉头。 “谁让你中途换路?” 如果不是白行远中途跑着跑着特意换了两条路,逼着他还要临时跑到前面去清场,这会儿大概马车都已经跑了好远了。 白行远:“……” 好吧,听上去也的确是他自己造的孽…… “往前如何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在这里留宿,有朝一日若等谢慎行反应过来,那就跑不掉了。” 白行远扶着皇后,把路堵得死死的,施尉也只能默默的看了一眼,完全找不到地方再扶一把。 “纵使走不动也得走。” 白行远颇觉担忧的看着皇后。 后者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拍了拍白行远。 “走走走。” 大不了前面市集买马车,馆驿现在大概人人都发觉皇后暴毙,只怕谢慎行派出来的人有一半得回去报信,不管派出杀手的是谁,总归是帮了自己一把。 白行远一脸戒备的看着施尉。 “只是你到底是谁。” 皇后没力气说话,伸手指指施尉,让他自己说。 “我自小跟着皇上,皇上是否被掉包,我最清楚。” 白行远看着施尉的表情越发戒备。 怎么可能有人能寸步不离的跟着皇上而东西两厂都无发觉? 皇后默默忍下个哈欠。 “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也信了,这一路你不也没发现他么?” 白行远:“……” 娘娘……你到底是帮谁啊。 “你既然知道皇上被掉包,那被谁掉包,真的皇上在哪里,现在在皇宫里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施尉表情颇觉奇怪的看了皇后一眼。 “在皇宫里的也是皇上……但也不是皇上。” 白行远再次觉得是不是自己智商不够,很明显皇后也是知道这档子事儿的,到底是为什么导致俩人说起来的时候都吞吞吐吐啊摔! 总不能说是鬼换了吧。 “太子登基那一日晚上,太子半夜高烧,当时小太监守在门外睡了过去,太子梦话声音极轻,只有我一人听见,太子说我不走我要留下,反复说了几次之后,太子高烧便退了,第二天醒来,从前太子之事皇上便全盘忘记,那日我一整晚都守在寝殿之中,无人出入,太子到底走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 白行远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 “这种鬼话,娘娘你竟然也信?即便是皇上高烧失忆,也不能说皇上就被换掉了吧。” 这分明就是说皇上的内芯儿被换了个人好么! 这种怪力乱神的神鬼之说到底是怎么把皇后骗过去的啊! 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皇上不杀狼女,这种鬼话,我也不信。” 施尉便从善如流的接了下去。 “说起来白大人大概不信,皇上杀狼女,其实一共杀了三回。” 白行远唰的一下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施尉。 “你说什么?” 杀了三回?真当他东厂里全是傻子么! 为着照顾皇后那点儿小体力,三人都走得和散步似的,左不过知道暂时不会有追兵,便也没那么紧张,施尉甚至还颇为和善的冲着白行远点了点头。 “你记得的当然只有一回,只不过第一回,皇后赶去重华殿阻止皇上,我发觉皇上自杀之意是真的,便出手杀了皇后。” 白行远几乎是立刻在施尉身上盖了个刺客的大红戳。 “按理说皇后遇刺实属大事,但我发觉,突然之间,我又回到了那一天,皇上在重华殿闹着要以自杀威胁封狼女为昭仪,皇后又赶来一次,只不过这回皇后想让侍卫出手夺掉皇上的剑,我觉得奇怪,便一块儿连那个侍卫一起杀掉,岂料我便又回到了皇上在重华殿折腾的那个早上。” 于是,白行远默默的给施尉的身上加盖了一个神经病刺客的大红戳。 “这便很诡异了,我等着第三次皇上折腾,第三次皇后直接带了一队御前侍卫前来救驾,结果皇上在里面大喊大叫说皇后要逼宫篡权,立时就要抹脖子,我无法,只能先出去杀了皇后。” 白行远默默擦去额上冷汗。 “结果你不会又发现,你又回到了那一天早上吧。” 施尉便默默笑了笑。 “不过第四次倒是白大人你记得结果了,皇后根本没去重华殿,直接同意赐封狼女,不过后来大概有一次,白大人也是不记得了。” 皇后颇觉心虚的扯了扯白行远衣角。 “第四次我解决完狼女之后,召你去过一次书房,想问问看他是个什么身份。” 白行远突然有种不是很想听下去的预感。 然后便听皇后轻轻说道。 “我才刚问出口,他就连你一块儿杀了。” 白行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奇怪。 “然后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说,你杀了我之后,你就又回到了那一天吧。” 施尉和皇后一块儿点了点头。 白行远瞬间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第114章 往事 三个人讲话,如果有两个人不信,那肯定是讲话的人疯了。 但问题是三个人讲话,只有一个人不信,白行远觉得……大概是自己疯了。 这种荒诞到没办法用常理解释的事儿,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说服的皇后。 如果就像和自己说的一样直接对着皇后讲,闹不好皇后会直接把丫当疯子给当场烧死以儆效尤。 但问题是皇后竟然信了,而且以他的*,每死回来一次,唯有皇后的应对方式有了变化…… 反正已经不合常理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按照最不合常理的猜测去推论的话,大概得出来的就是正确结论。 皇后也跟着一块儿死了回去。 “本宫的确是跟着一块儿死回去了。”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否则本宫怎会如此轻易就赐死了朱氏,在你死那一次之前,朱氏她可是直接用牝鸡司晨的舆论,生生逼得皇上信了本宫谋反,再和谢慎行一道里应外合,想把本宫拉下去,所以最后一次,本宫便先她一步发难,巫蛊之事本是她想用来栽赃本宫,结果被本宫反咬一口,不得翻身。” 白行远直接拿手摸了摸额头,确定自己没烧成脑残。 “那娘娘……这几次……全都记得?” 皇后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若非如此,本宫怎会相信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被换了灵魂,此等荒诞之事,如若不是本宫亲身经历,如何能信。” 白行远终于理解了,皇后死活都要闹着要出宫找皇上,但又一不知道去哪儿找,二不知道到底找谁,三还死咬着不肯跟自己说原因。 上回不过和自己露了个口风,自己就默默的滚去找了个郎中来…… 换了谁谁都不信啊。 但问题是闹不好皇上现在还真就只是一缕儿阿飘在空中东游西荡呢,找得到就见了鬼了好么! 就算是皇上找着人借尸还魂了,天知道他会投到哪一家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左不过龙椅上那个已经不姓谢了,让谢慎行坐一会儿,也算是江山没有易主。” 难得从皇后嘴里吐出这么心灰意冷的话来,白行远差点没直接以为皇后也换了个魂儿。 “但你到底是谁。”三人皆是跑了一夜,白行远拖着皇后这个拖油瓶,劳心,施尉忙着奔前跑后清场,算是劳力,剩下皇后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体力活儿,其实早就困得不行了。 白行远被大量不靠谱信息量冲击得七荤八素,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第一句就想问的问题。 莫名其妙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还能在宫禁之内出入自如,竟然谁都不知道? 听他这口风,似乎他的存在只有皇上一人知道,若不是这回和皇后一块儿死了好几趟,只要他不自己现身,大概谁也没法发现还有这么一号人。 皇后一时之间倒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说的确是可以直接解释一下施尉的身份,但是吧…… 这个身份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漏洞,万一此人存有异心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连皇后都捅得面不改色,想篡个位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确切的说,皇上也没办法找到我,除非皇上遇到危及生命而侍卫救驾不及时时,我才能在皇上面前出现。” 果然,在施尉大致讲解完自己的身份之后,白行远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了“制定这个破烂规则的皇帝是脑残了吧”的表情。 皇后默默拿袖子遮了脸。 “倒是有个传言,只是不知道是否可信。” 青萝尸身从馆驿运回京城,快马也得两天,估计等谢慎行秘密见到的时候,起码也得等到第三天,等发现人被掉包后再派人来追,这一来一回耽搁就是五天,皇后纵使脚程再慢也跑远了。 所以施尉倒也没急着催促赶路,大不了到前面找个农家休息一晚,他或者是白行远赶去前面市镇雇车回来也就是了。 “基本上这都是天卫私底下口口相传下来的,等传到我师父的时候已经很不清晰了,不过就是听着玩儿。” 施尉难得长篇大论的说天卫的由来,还得一边想一想故事的连贯性,一边想一想怎么说才能最言简意赅又信息量最大。 “当年还不是谢家坐龙椅时,那位不知道是第几代皇上,竟然异想天开,令当时的丞相之子去江湖上找了杀手去杀自己的皇弟,江湖人怎懂得朝堂之事变化诡谲,原本不过是皇上可有可无的一步棋,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无妨,只不过竟然那个杀手最后还真的将王爷缢死在了王府,虽然杀手并未留名,但皇上与丞相自然是心知肚明,过后那位杀手也被随之灭口。” 施尉讲得随意,皇后也就当个提神的故事在听。 反正她也不可能追究起来把前朝的事儿挖坟出来挫骨扬灰,听听也就是了。 “再后来,当时接了这个单子的杀手家族便一夜之间从江湖上销声匿迹,而后谢家坐上龙椅,天卫的规矩也就从此传了下来,大概防的就是杀手行刺而侍卫救驾不及,天卫皆无本名,不过是挑中了我的师父姓尉,我姓施,拼在一起也就是名字了,历来如此。” 白行远沉吟片刻,扭头看了施尉一眼。 “前朝杀手?我只知道隐约江湖上是有流传,前朝的确是有一个杀手家族,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无人提起,似乎是青州步姓,只是江湖更迭本就很快,几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 施尉毫不在意的点点头。 “第一任天卫似乎是姓步吧,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皇上一死,天卫或隐姓埋名,或跟随地底,本来就无人知道的身份,走了也就走了,谁会追究?” 皇后默默的就给囧掉了。 闹了半天居然还和前朝有关…… 难怪这么脑残。 “当时传闻丞相之子竟然喜欢上了那位刺杀王爷的杀手,大概这也不可尽信,难道那位刺杀了王爷的杀手,还是个女的不成?”施尉说到一半,竟然还从怀里掏出个已经冷了又压得瘪瘪的馒头递给白行远,自己又掏了一个出来,掰了一半塞给皇后。 “从太子还只是皇子时我就已经跟在他身边,龙椅上那个到底有没有被掉包,你说我能不能说?” 白行远叹了口气,解了水囊拧开递给皇后。 “娘娘,万一找到皇上,您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谢慎行已经坐稳龙椅,就算是皇后架着个长得跟皇上没有半分关系的人,跑去京城说这一位的魂儿才是正经八百的皇上,估计结局就是两只一块儿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 他是真的没闹明白,皇后拼死拼活连龙椅都不要,就这么孑然一身的出宫找皇上,到底意义何在。 皇后皱着眉头咬了口馒头,就着水咽了下去,默默的避过了这个话题。 “刺客不是谢慎行派来的,那会是谁?” 如果说是谢慎行派来的人,施尉不会绕过她去和白行远说。 但皇后也着实想不出来,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能够让这位对着皇后都能横着走的天卫大爷忌惮的角色? 施尉一直都是个面无表情的脸,倒是还好,另外一边白行远的脸倒是黑得挺快。 “东厂都还在查的事情,娘娘你要信他的?” 皇后:“……” 所以说,这是争风吃醋到了自己面前的地步了么…… “不过听上一听,裴右丞的势力已去十之*,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现下到底还有谁这么想要了本宫的命?” 有白行远主动跳出来刷存在感,施尉也就默默的在一边努力稀释自己。 毕竟涂相派人来杀亲闺女这事儿太大,先有一个真太子抛弃皇后的底子在,皇后本来就是在极力忍着没爆发。 这会儿要再知道涂相的事儿,指不定会在半道上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会儿他和白行远俩人都已经累得要死要活了,慢慢走路还成,要背着个人再跑,两只都非死在路上不可。 “不过好歹总有个尸身运回去,若本宫是谢慎行,必然会将青萝大殓,昭告天下皇后暴毙,那位皇上虽不会如何上心,但有外敌当前,只消围着京城的所谓西疆异族再嚷嚷几句,皇上说不好就要变装出逃,这皇位自然是能让就让,到时候谢慎行就是临危受命,等异族退去,皇上想在夺回皇权,那可比登天还难。。” 嗤笑一声,皇后又转向施尉。 “到底是谁。” 后者就跟在白行远的另一侧,一声不吭的走完小路,又绕过一道弯后,终于抬头,看着前面一个小院落,面露欣喜的冲着皇后指了指。 “娘娘看,有地方睡觉了。” 皇后:“……”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 关于这个天卫的来源的故事…… 其实是在团子第一部写得乱七八糟的路人甲的面具江湖里…… 所谓步家有两只闺女,老爹取名字时寄予厚望,所以一个叫倾国,一个叫倾城 但步家爹在取名字时似乎忘了自己姓什么 所以,两枚闺女的确不负所托,长得既不倾城,也不倾国………… 差不多就是酱…… 艾玛终于把这一茬给写到了! 小剧透一下~~~下一章你们盼望的答案就要出场了!!!! 谢谢神经递质大爷的地雷~~~ 来吧~蒸炸煮烤您随意~~~~ 第115章 真相的另一半 同样是借宿,白行远想的理由是京城逃难,皇后想的借口是兄妹出游,至于施尉…… 不好意思,他从来就不想这个问题。 说是路过住就是了。 一男一女还好说是私奔,但是两男一女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一直到白行远上前敲门时,皇后还在背后颇为怨念的吐着槽。 但等到皇后进门之后,她就把所谓男女之大防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开门的是位老人,这挺正常。 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也很正常。 奉茶的是老人的女儿,这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等那个满院子乱跑的小男孩,手里抓着个木头盒子一边疯跑一边在皇后面前晃荡一边还满世界的喊喂喂喂我是奥特曼的时候。 皇后简直都要傻掉了。 “孙儿顽劣,让夫人见笑了。” 老人陪着白行远坐在主座,施尉远远坐在另一边,老夫人便陪着皇后一块儿喝茶闲聊。 皇后怔怔的看着一边瞄着自己一边声音看着看着就小下去,脸上还露出了一点儿害怕神色的小男孩,半晌才呆呆的摇了摇头。 “孩子贪玩,当真活泼可爱。” 她记得太子曾今和她说过故事,国家有异族入侵面临大难,危难关头是一个名叫奥特曼的英雄拯救了一个国家。 当时她还笑,为何取名如此奇特。 而且异族偏生还是一个一个来攻打,能让那一位英雄能一天一天的把他们全数消灭。 现在没想到竟然还能再听一次这个名字。 相比起皇后的曲线救国,施尉明显要直接得多,一个箭步就窜过来抓了孩子胳膊。 “谁教你的。” 顺带还缴了小孩子手里的木头盒子,递给皇后。 “教你这个故事的人,是不是还告诉你,有了这个小盒子,你想和任何人说话都可以,无论多远,无论那人是谁?” 皇后下意识的接了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手指轻轻拂过上面一个一个雕出来刻着莫名其妙符号的小突起。 “他现在在哪里?” 如果这孩子当真是皇上,他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露这么大的破绽,起码也不会是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 皇后握着盒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原本想着一年不行找两年,两年不行找三年,没想到,她离皇上,原来竟然这么近…… 小孩子看着皇后,又扭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正在极力克制的施尉,突然哇的一声,被吓哭了。 白行远:“……” 皇后从前不是这种会去吓唬小孩子的性格啊…… 皇后盯着已经哭花了脸的小男孩半晌,又扭头森然看着已经傻了的老妇人。 “家中还有何人,劳烦请他出来。” 顿了顿,皇后索性站了起来。 “你便说,本……涂嘉已经在这里了。” 一直躲在帘子后头听墙角的妇人终于转了出来,小孩子立马就扑了上去,嚷嚷着妈啊这里有变态。 “见过这位夫人。” 好歹也是在皇宫里坐了那么久垂帘听政练出来的气场,皇后往中间一戳,顿时就把白行远外带施尉的存在感全都压了下去。 妇人拉着孩子,冲皇后笑了笑。 “这些不过是拙夫闲来无事与孩子说的玩笑话,这位夫人是怎么了?” 皇后迎着妇人往前踏了一步。 “让他出来,或者我进去见他,这么些年了,他总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妇人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退。 “这位夫人真是说笑了,拙夫从小与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前面集镇,何来与夫人见面交代?只怕是夫人认错人了吧。” 皇后侧头看了施尉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直接绕过妇人就往后堂跑了。 白行远走到皇后身边,轻轻扯了扯皇后袖子。 “娘……夫人,是不是弄错了。” “天底下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些?”皇后冷笑一声,拢着袖子,冷冷看着面前已经有些不安的妇人。 “敢问夫人,尊夫是否在五年前病过一场,几乎活不下来?” 妇人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既然如此,那便容我再问一句,是否尊夫在醒来之后,突然言谈举止大变,就连眼界都高了不少,不仅知道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更是偶尔胡言乱语,会说些异想天开的话?” 妇人侧头飞快的扫了一眼施尉跑走的方向,又转回来,不敢看皇后,便只能看着自己儿子。 “这……你怎么会知道。” 皇后便不再说话。 施尉很快就在本来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拎了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出来。 原本还在嚷着你们仗势欺人的年轻人,在看到坐在椅子里冷冷不说话的皇后的瞬间,立刻消音。 “好久不见啊。” 施尉也没客气,直接把人扔去了皇后脚边。 皇后俯身,居高临下眉目含笑,看着同样抬头之后瞬间傻完了的年轻人。 “臣妾是应该说参见皇上呢,还是参见太子殿下?” 年轻人怔怔的看了皇后半晌,直接在地上盘膝而坐,端正了身子,甚至还掸了掸袖子上的灰。 “阿嘉,你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皇后拢着袖子,往椅背里靠了靠,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快就承认了,我以为你要躲着我,好歹也该编一些你是另外的人,只不过恰巧和他一般,投生到了这个时代而已的鬼话。” 年轻人垂目摇摇头。 “前些日子有好些人从京城逃了出来,说是有西疆异族入侵,京城岌岌可危,你……可还好?” 皇后扭头看着门口。 “从什么时候你到这里来的?太子登基那晚?” 年轻人低低嗯了一声。 “那晚我几乎和死了一样,从太子身体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在黑暗之中,再醒来时,我已经在这里了。” 皇后双手在袖中死死交握,再开口时感觉已经费尽了浑身力气,才能勉强压得嗓音不会颤抖。 “五年……五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为什么不回来。” 施尉已经走回了皇后身后,和白行远并肩站着,不过和白行远一脸活吞了几十个鸡蛋的表情不同,后者依然淡定无比。 早猜到答案接受事实就是有这点好。 皇后把头扭得越发离年轻人远了点。 “你有五年的时间,朝廷举荐人才,并非只有科举一条,你不擅文章这我知道,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被人注意,这里离京不算远,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进京,随时都能扬名,随时都能见到我,为什么你不来?” 只要他来,只要他进京,只要他想进皇宫…… 哪怕只是展露出一丁点从前的才华,她都能注意到,都能认出他来。 孩子早被老妇人领回后堂,年轻人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白行远依然处于震惊之中,施尉大概还在留心门外的动静,年轻妇人悄悄走上半步,伸手按了按皇后肩膀。 “这位夫人,拙夫……” 皇后几乎是瞬间拍案而起,凤目圆睁,怒视着她。 “拙夫?你与他青梅竹马?本宫与他自由相识一同长大,先帝谕旨赐婚天下皆知,他是你哪门子的拙夫?” 总算皇后惊怒之中勉强还残存着一丝从小养尊处优的涵养,没直接指着人鼻子动手。 “你青梅竹马的那一个,早就在五年前的大病中死掉了,你看不到这和你的那位青梅竹马完全是两个人么?本宫还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称他夫君?他用什么名字与你成婚?他从前是谁你可知道?” 吼完之后皇后只觉得整个人就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浑身上下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本宫与太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滚!” 就在皇后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施尉立刻忠贞不二的踏上半步,拎着妇人的领子直接把人甩去了后堂。 “我没办法去找你。”年轻人颓然坐倒在地,声音轻得就像在自言自语,“你总以为我是太子,其实我不是。” 皇后猛然回头。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太子,我只不过是后世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来,附在太子身上的一个孤魂而已,太子登基之前,是我占了他的身体,登基之后,不过是他把我赶出去了,我怎么可能去京城找你?” 皇后连停都没停一下,冷笑一声。 “没办法?若你占了太子的身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你走之后整个京城都在本宫掌控之下,他不过是个流连风月的草包,你怎么不能来京城?不想来便直说,也好让我死了这条心,不必再苦苦找你。” 年轻人默默抬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想回京城,京城虽好,但皇宫太小,比起那里死气沉沉,我更喜欢这里,也更喜欢……” 顿了顿,年轻人往后堂的方向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来,看着皇后。 “我醒来之后一直在这里生活,与梅儿两厢情悦,我于她,的确有一份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责任,无法摆脱。所以不能来京城找你,也望你的手下能不加害我夫人一家。” 皇后怔然呆立半晌,直到人已经匆匆跑入后堂,才似反应过来一般,看着他跑远的方向。 “你需要照顾她一生一世,那本宫……便不需要么。” 皇后声音极低,就像从喉咙里轻轻飘出来若有若无的那么一丝儿,很快便消散在了春天袅袅吹过的微风里。 白行远抢上前扶了皇后一把,施尉则面无表情的盯着内堂的方向。 “谢慎行很快就要追上来,要我灭口么。” 再然后,谢慎行那一听就显得春风得意的声音,便从门口遥遥传了进来。 “本王觉得,皇嫂大概没有这个必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 到了这里才把真太子的身份nen出来 我挺……犹豫的 写之前吧,其实一直有一个很是……欠揍的想法 但是想了想,没写,觉得写了之后肯定会被往死里揍,所以就中途……咳咳咳流产了。 原本想的是…… 穿越到太子身上的那只穿越货,再穿越的时候……穿成了生孩子的那个女的咳咳咳 是的你们没看错,我本来打算让穿越货【性别男】穿成女的再生个娃好让凉凉彻底死心…… 但是后来想想难道我要把这好好的一篇bg直接→成百合么……………… 臣妾做不到啊! 所以这几天反复考虑了一下【其实是从凉凉出逃那里就开始犹豫】,还是……让穿越货幸运一点,还是以纯爷们的形象出现在凉凉面前吧…… 只不过丫就…… 渣了而已…… 相比起来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的梗……………… 果然这个会相对来说…… 不那么欠揍? 好了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揍我了…………摊平 来吧!!!! 第116章 回京 施尉在谢慎行开口的第一时间,就自动自觉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窜了过去,跑没影之前还不忘拍了拍白行远的肩膀。 谢慎行必定是一路撵着追过来的,才能跟得这么紧。 施尉确定身后没有视线范围之内的人跟着,至于进了宅子之后有没有人,虽然不好说,但好歹能藏一个是一个。 毕竟那天晚上的知道有他这么号人的暗卫已经被灭了口,剩下谢慎行安排在路上的多半以为他是东厂白行远的手下,就是一个一个去查也不可能查到他。 皇后对于施尉一向有人了就消失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宽容和习惯,白行远在惊诧完毕之后,也便恢复了正常,死死挡在皇后身前。 “就怕那一家说漏嘴,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皇后没出声。 自己都被围得和铁桶似的了,还能怎么处置别人? 就算还有个藏着的施尉,但这货对着皇上的芯子还不一定下得去手,皇上又是摆明了要护着这一家子的周全。 大不了就让谢慎行猜还有一个暗卫,让他去东厂翻个底朝天好了。 “好久不见,皇嫂一切安好?” 谢慎行走得春风得意,一堆侍卫呼啦啦的把整个小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铁甲开道,兵刃交错,气势上就赢了个十足十。 白行远说话声极低,口唇几乎不动,远远看去,不过是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的半张着嘴。 皇后定了定神,努力忍住自己想转头看一眼后堂的冲动,拨开白行远,往前走了两步。 “劳王爷挂心,只是本宫听闻皇宫正处危难之中,还特命禁卫驰返京城,怎的王爷还能出得了京城?” 谢慎行冲着皇后笑了笑。 “明人不说暗话,皇嫂如今怎的糊涂了,还和本王打这哑谜?” 皇后反手拉着白行远,不让他说话。 “原来王爷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要来馆驿行刺本宫。” 白行远的脸色顿时和谢慎行的脸色一起……变得很玄幻了。 “皇嫂当真说笑,本王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本王派去的人还没来得及到馆驿,便听得馆驿之中混乱一片,说是皇后遇刺,本王这才心急赶来,索性皇嫂无恙。” 摸着良心说,谢慎行在收到刺客加急送来的皇后遇刺身亡的消息后,着实还愣了愣。 他的确是派了刺客去,不过派去的刺客还带着假死药呢。 原先想做的不过是制造皇后暴病身亡的消息,结果倒好,刺客回来直接说有人先下了手,皇后居然是被人一剑穿心。 毒死的还能吃解药救活,被捅了心脏难道还能粘巴沾巴把洞堵上么? 白行远多多少少能够理解,当时皇后在他面前隐瞒施尉存在时的那种明知道答案但就是不能说出来的憋闷心情了。 “你知道本宫未死,所以还派人在路上堵死本宫去路?” 谢慎行说的是大实话,皇后一直盯着谢慎行脸色,也没瞧出什么破绽来。 “皇嫂多心,不过是皇上着实思念皇嫂,所以本王才会派人在沿途接皇嫂回宫。” 皇后:“……” 是啊,接,越接还离京城越远了。 分明就是防着自己落跑。 “刺客不是你派的?”皇后微微往旁边又挪了一小步,把白行远挡得越发严实,“那你如何知道死的不是本宫?” 谢慎行没理由来得这么快,即便是从京城里一接到消息就往这个方向赶,还得保证一路绝不走岔才能在这里追到自己。 除非消息根本就还没传回京城,谢慎行不是在宫中接到的消息。 但也没理由,这个时候谢慎行不在皇宫里盯着皇上随时准备接禅位诏书,跑出来做什么? “本宫出来得急,于京中的消息竟是一无所知,看王爷的样子,只怕那围城之兵早已散去,京城之危已解了吧。” 皇后说完就知道这也绝无可能。 若真的皇上禅位,现在谢慎行哪里还能叫自己皇嫂,分明得叫自己太后了。 但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关头,朝中怎可无人。 别说他不能出来,就是自家爹也不可能放他出来。 “不过有一事,就是臣弟也觉得蹊跷。” 谢慎行冲着皇后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臣弟担忧皇嫂安危,故漏夜从暗道出宫,混出京城,半道上便接到馆驿遭刺客的消息,心急之下一路赶来,但臣弟在接到消息后已严令消息不许传回京中,以免人心大乱京城失守,但奇怪的是,臣弟刚刚接到的消息,是京城已然知晓皇嫂遇刺了。”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白行远不要再扯自己袖子了。 反正逃是逃不掉的了,皇宫里密道多得是,到时候直接让施尉再指一条摸出来也就是了。 “依你之见,派人行刺本宫的,是另有其人?” 谢慎行人还在宫外,不可能这个时候把这种不利于皇上的消息传回去,等下皇上大惊之下立刻就要禅位,找不到下家皇位旁落了那可怎么好。 没了亲兄弟,还有堂兄,至不济还有表兄表表兄,多的是亲戚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皇嫂明鉴。” 谢慎行落后皇后半步,刚巧把白行远挤开。 “白大人救驾有功,回京之后皇上定有封赏,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马车已经停在门口,甚至连赶车的都是熟人范狗腿,见着皇后恨不得直接跪下来把背露给皇后踩着上车。 “你直说便是,那消息是谁散布出去的?” 白行远一出门就被侍卫军团外带西厂暗卫围了个水泄不通,点穴外加五花大绑,直接塞去另一辆车中。 总算谢慎行还顾念着皇后面子,没直接当着皇后的面绑人。 谢慎行跟着也钻进了车中。 “皇嫂当真想听?” 皇后瞄了谢慎行一眼。 “若不是什么好话,你不说也行。” 东厂虽然号称是属自己管辖,但里面到底被多少人派了多少探子进来,谁都说不清。 若说知道些什么的,施尉算是一个。 连他都绕过自己不说这个话,想必也不会是什么自己想听的名字。 谢慎行被皇后堵了一下,脸色不变,依然笑吟吟的坐在皇后对面。 马车行驶得平稳异常,虽说外面看着挺普通的,但里面的布置竟也和自己出行的凤车一模一样。 “那一家子不过是让本宫停留一下,你不用下手杀人吧。” 顿了顿,皇后决定换个话题。 谢慎行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既然皇嫂开口,那便饶他一家性命。” 皇后莫名其妙的觉得情绪有些焦躁。 先前被压抑住的感情瞬间翻涌出来,一点一点就把思绪给全盘占住了。 “本宫从未觉得,你当这个皇帝,会不是一件好事。” 轻轻叹了口气,皇后漠然转向挡着厚厚车帷的车窗,到底没有掀开来看外面。 “你如何处置京城里的那一位,本宫不会过问。” 谢慎行挑眉看着皇后,索性挪了位置,坐在皇后身边。 皇后啪的一声就打去了他正打算往自己手上伸的爪子。 “看来皇嫂是知道点什么?” 皇后扭头看了谢慎行一眼,便又把头扭开去了。 “京城里的那一位,的确不是皇上,但真的皇上到底在哪里,你找不到,本宫也找不到。” 谢慎行肃然点头。 从前只是自己和皇后说京城里的大概是只冒牌货,皇后从未承认,自己也从来不敢说死。 毕竟太医诊脉说那千真万确就是皇上,人能造假,脉象造不得假。 难得连皇后都这么说,想必是有真凭实据了。 “既然找不到,必定是他根本不想回来,既然他心都不在这皇位上,你还找他做什么?” 皇后垂下眼,颇觉讽刺的笑了笑。 “本宫出宫前,的确动过找皇上的心思,但现在想一想,找到也是无益,他既然不想,就是找到了,他也不会回来,徒增伤感而已。” 谢慎行往后看了一眼。 “皇嫂,不是臣弟多心,难道皇上就在那里?” 皇后颇为诧异的扭头看了谢慎行一眼,不置可否。 大概自己还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那不过是一家子人,这方圆几十里的人本王都派人查过,这一家从未进京,皇嫂怎的觉得皇兄在那里?” 皇后只觉得喉咙干涩已极,楞了半晌,才勉强哑着喉咙吐了一句。 “你想多了,本宫不过是想通了而已。” 谢慎行皱了皱眉,并不再多纠缠这个话题。 “皇嫂不是想知道是谁派的刺客行刺皇后么。” 勾了勾嘴角,谢慎行笑得甚是薄凉,甚至还伸手强行勾着皇后下巴,把皇后脸扭过来对着自己。 “说起来,本王还要多谢那位,若非他出手,给了皇嫂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身死,本王还要想想,怎么样做,才能不露痕迹呢。” 顿了顿,谢慎行手指用力,把皇后脸直接抬了起来。 “是涂相。”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抽*啊又吞评!!! 哪位大爷给奴家留了评嗷嗷嗷嗷我这里只显示了一条被删除啊根本连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到啊掀桌了!!!!!!! 第117章 囚禁 就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皇后一直到马车偷摸进了京,谢慎行扶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一个僻静的小院落,又拨了几个丫头服侍之后,都没回过神来。 比起皇后还能有人服侍的好待遇,白行远大概是被直接带去了大牢,又或者是西厂的密室,也有可能是东厂密室,总之皇后也没能再见他。 几个小丫头嘴都闭得死紧,什么话都不说。 当然,皇后也不问。 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快疯了。 施尉大概一直没找到这个地方,至今还在皇宫里满世界转悠着找皇后。 皇后每天除了绝食,就是看着天发呆。 春末夏初京城的天其实不错,虽然比不得秋高气爽,但至少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侍女们每日除了给谢慎行汇报皇后日常起居后,也就由着皇后坐着发呆。 “为什么是我爹派人。” 所谓的西疆异族是围在城外,京城城门闭得和铁桶一般,城中竟然也秩序井然,毫无慌乱。 谢慎行在接到侍女接连三天皇后水米未进之后,终于百忙之中抽空滚过来亲自喂食。 皇后对伸到面前盛着一勺粥的调羹视若无睹。 “我想过杀我的人是你,也想过杀我的人是皇上,但为什么是我爹,那个义女分明是你派去的假货。” 涂相根本就是知道那是个冒牌货,还是说谢慎行又用了什么方法,让涂相相信那真的是自己的二闺女了? “我也从未想过这一招能瞒过涂相。”谢慎行锲而不舍的把调羹又往皇后面前伸了伸。 然后继续被无视。 “只不过涂相愿意信,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那是我干的吧。” 皇后依然盯着窗外四四方方一小片天,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如今京中皇后已死,皇上不堪大用,外面西疆围困,调兵亦来不及救,我爹来找你了?” 如今内忧外患已成死局,唯有换了龙椅上那只没用的完蛋玩意儿,才是正理。 自己出京前清的清扫的扫,基本上已经给谢慎行铺平了一条路。 元老之中只剩涂相外带几个尚书以及不居要职的一些官员。 原本她劝的是涂相辞官告老,这样也不枉辅佐两朝的贤良名声,看样子涂相当时明面上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只是现在为何又是这般局面? “京中危急,涂相自然不能在此时告老还乡置京城于不顾,朝中一呼百应,自然以涂老为尊。” 谢慎行皱了皱眉,放了粥,又端了一边放着的羊乳羹来。 “你不想喝粥,试试看别的?” 皇后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找过你了?” 大概自己回京这件事被瞒得密不透风。 这座宅院还是谢慎行当皇子时一时兴起买下来的,地方偏远不说,丫买下来之后就几乎把这里给忘了,十年八年都不会来住上一下,平时只是派几个人过来看屋子。 周围暗卫大概躲得巧妙,平时也不会有人能想到谢慎行还能在这里藏个人。 若真如谢慎行所说,涂相现在又变成了百官之首,一旦皇上动了想要退位让贤避祸的念头,谢慎行就是最佳人选,只要拉拢了涂相,兵权合二为一,那便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就算是涂相不来找他,只怕他都会巴巴的寻过去。 只要涂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谢慎行登基,皇后之位依然归于涂姓之手。 到时候谁还管那位皇后到底是真的义女还是假的义女? 名义上过的去也就是了。 只是若自己这个皇后不死,谢慎行想登基的念头终归是个泡影。 谢慎行低低嗯了一声。 一直到涂相过来找他之前,他也没摸准涂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之前就再三递折子请求辞官告老,但到底也没有什么真的举家搬迁的行动。 更何况比起一个假的义女,果然还是亲闺女在后宫掌权他的地位来得安稳些。 谢慎行甚至都阴暗的揣测过,若皇后当真支持自己篡位,是不是要暗中瞒着皇后把涂相慢慢削权甚至踩死。 但现在看来…… 似乎是涂相更希望改朝换代? 毕竟把一个根本不想再大权在握的闺女放在后宫里,还不如放一个有野心的,这样起码还能有互相利用的余地。 皇后轻轻笑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谢慎行怎么敢去先找涂相,果然还是她先前不死心,总想着谢慎行说上一句是他先去求得与涂相联手。 “你这么几天也不问问白行远去哪儿了?” 皇后反应太过于诡异,以至于谢慎行不得不和她提上一句原本根本就不想和她说的话题。 皇后抬头,斜睨了谢慎行一眼。 “落在你们手上还能有什么好的?我有什么好问的,现在这里的人都称我为夫人,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叫过,夫人……谁的夫人?” 谢慎行一时语塞,那句白行远竟然早在西厂中伏下人手,这会儿已经逃得不见踪影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毕竟是当了好几年皇后颐指气使惯了的人,谢慎行不管怎么样,总是觉得自己在皇后面前光气场就矮了个头。 先前听得侍女来报说皇后绝食时,他在书房也气得掀了桌子,一路上还想这要是皇后拼死不吃东西自己就怎么怎么样骂怎么怎么样说怎么怎么样掀桌暴走。 甚至连开头中间结尾的话全都想好了。 什么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该明白,什么皇兄已经找不到了你就好歹也要看看身边的人,什么普天之下难道还有人比我对你更用心之类的云云,在脑子里转了一溜够。 结果看着皇后,竟然连一句都说不出来。 “若我登基,你许你,你依然是皇后。” 那个冒牌货本来就是自己手下,想什么时候除了就什么时候除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 甚至他都可以等着京城即将攻破的时候,直接安排一队流兵闯入王府,把所谓的王妃杀死。 不过是给个交代而已。 至于新皇登基封后,那皇后长得和前皇后像不像的,又有谁能说上半句? 前皇后已死的消息现在在京城已经是铁板钉钉根本没法改了。 甚至连皇上都惴惴不安的跑去洒了两滴泪,脸上面具根本没人敢去撕,哪怕是皇后现在走在大街上,也只会有人叫有鬼…… 皇后连笑都笑不出了,直接抬头继续看天。 笑话。 她要这个后位做什么? 龙椅上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夫婿。 她想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去和别人恩爱生子,大概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 “你留宿的那一家子我已经派人去灭了口了。” 谢慎行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生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给撒了谎。 他杀那一家子根本就没必要,只会徒惹人怀疑。 除了他身边最亲信的人,根本没人知道他出过京。 皇后几乎是立刻扭头,眼睛里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死死盯着谢慎行。 “你……杀了……那一家?” 谢慎行近乎心虚的给站了起来,俯身逼近皇后。 “我杀了又如何,难道还要留着他们那一家子祸患知道皇后还在世上?你不过是去坐了一会儿,难道就这么一会儿,皇后也会同情那一家人?” 皇后压根连避都没避,依然坐在原地,连脑袋都没往后仰上一仰。 “你连那一家不相干的人的性命都会在意,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一眼?” 皇后身形不算娇小,但连日睡不好又不吃东西折腾下来,脸色不好不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谢慎行居高临下这么一压下来,几乎是把皇后整个儿圈在了怀里。 “从你进宫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看着你,那时候你眼里只有皇兄,现在好了,我好不容易等到皇兄不在了,你居然眼里什么都没有了?” 皇后依然没动。 当然,皇后没动的原因,是因为她根本还处在皇上居然又死了的震惊之中。 毕竟魂儿这种事情,她经历过了也就知道,当真说是死透了轮回去了,也未必,闹不好以谢谨言那种彪悍的属性,就算是死了,没准又滚去下一具身体里再重来一次。 只是不知道他那位夫人和孩子是不是能跟着一起了…… 但这似乎也和自己更没关系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谢谨言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甚至在他心中,根本就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于是谢谨言越发……怒了。 “我对你的情意不比皇兄对你的少,为什么你从来就不看我呢。” 再然后,依然处于混杂着伤心失望重重复杂心情于是以至于导致了看上去发呆实际上已经伤心过度了的皇后,突然就觉得,眼前一暗。 紧跟着唇上便被压了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 谢慎行十指紧紧扣着皇后肩膀,将人锁在怀中,似乎是发泄怒气一般在皇后唇上辗转。 于是…… 刚刚还处于伤心过度心态的皇后,瞬间就从伤心过度,蹦跶到了脑袋断弦的状态…… 她从未想过……谢慎行竟敢如此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 想看凉凉被虐囚的………… 其实臣妾想说…… 谢慎行大概做不到这一步。 毕竟凉凉的气场还是很强滴~~~~~ 第118章 救出 反应过来的皇后,生平第一次动手,给了谢慎行一个巴掌。 那一声清脆响亮,以至于谢慎行走了之后的整整两天,别院里伺候皇后的侍女们,看着皇后的眼神,都带着三分敬畏。 “这里是哪里。”皇后在第三天终于开了金口,送饭来的侍女惊得差点没摔了手里的盘子。 “夫……夫人……” 皇后默默看了她一眼,自己穿了鞋子出去晒太阳。 毕竟总在这儿待着,被谢慎行牵着鼻子走也不是个事儿。 再往下一定会是皇上禅位于他,然后自己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就可以改名换姓重掌后宫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回去? “本……我想出去走走。” 送饭的侍女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后出了屋子,瞬间又围上来了三只原本就守在门口的侍女。 皇后直接就往门口走。 不到五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夫人别出门,外面现在乱的很。” 皇后回头看了一眼搭话的侍女,微微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名的侍女顿时往前走了半步,搀住皇后胳膊,几乎是半拉半拽的把皇后往回扯。 “奴婢花载,夫人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便是,现在外头可乱的很,京城不太平,店铺关了一半,还有不少人光天化日就上街抢劫的,可不敢出门。” 皇后顺着往小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立刻就有侍女捧了茶果上来递到皇后手边。 “京城已经乱成这样了?” 花载小心翼翼的站在皇后身边,声音轻轻的,还带着三分“王爷不让我说我偷偷告诉你”的神秘。 “可不是么,听说城外围得紧,京城里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哪里都乱糟糟的不安生,禁卫军被阻在半道上,城里的又在死守不出,听说啊,再过上几天,皇上都要亲临城头督战了。” 皇后捧着茶,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又回头看了眼花载。 “是么,那必定士气大涨。” 这种话竟然也能从一个侍女嘴里听到,倒也新鲜。 皇上能亲上城头督战?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龙椅上那个又胆小又怕死,这种造势之下不躲去床底下发抖就算好的了,哪里还有胆子出得了宫? 拿刀架在脖子上倒是有可能把他逼出去。 最好是有个太监替他到城头上把该喊的话该念的词儿都说完,估计他看到城下那一堆黑压压的铁甲就要吓软了腿,哪里还能说得出什么好话来? 何况这种事情哪能轮得到一个小小侍女知道,想借人传话也不至于做的这么明显。 花载被皇后一捧,瞬间只觉得再往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士气大涨把外敌打退,那王爷干嘛呀? “此番若是京城之危得解,你们王爷这爵位俸禄又要往上抬一抬了。” 茶盏底下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凸起,皇后捧了半天才摸出来,便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花载说话。 “那是自然,现在似乎宫中不稳,皇上日日都要召王爷进宫伴驾。” 花载本就长得灵透,一听皇后夸赞谢慎行,立刻笑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嘴边两个小小的梨涡煞是可爱。 “王爷现在可是宫中最红的人了。” 皇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举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总算把碗底下黏着的小纸条抠了下来收进袖子里。 “你跟着王爷很久了吧,涂侧妃呢,也是住在王府?” 花载默默摇了摇头。 “奴婢一直在这里替王爷管这院子,没怎么去过王府,也没见过侧妃。” 顿了顿,又似乎颇为讨好的弯了腰,冲皇后笑了笑。 “不过想来那位侧妃娘娘也不遭王爷待见,听说一直让她住在别苑,连王府都很少去呢,王爷虽说人不常来,但自从夫人来了之后,王爷总遣人来问夫人的消息,可见是对夫人上心的。” 皇后稍稍侧了侧头,看了花载一眼,把茶盏放去了桌子上。 自然是上心。 抓住了白行远,大概宋桥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儿看着平静,实际上天知道有多少暗卫在周围躲着,否则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传消息。 能把施尉都防得密不透风,还有什么不上心的? 花载被皇后瞄了一眼,顿时只觉得又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家王爷被扇了一巴掌居然连气都没生,低声下气的就自己这么走了的原因了。 “不该说的就不用说,我没问你这些有的没的。” 拍拍手站了起来,皇后直接走回了屋子,顺带把花载一块儿挡去了门外。 “我累了,想睡会儿,谁都不用进来伺候。” 她就不信谢慎行还能狠到放个暗卫到她房中来日夜看着。 晚上倒还有可能,白天就没这个必要了。 外头一大帮子人守着,光天化日的她也出不去。 纸条极薄,细细的一条被卷成小小的一卷,也就小指甲盖那么大,皇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上面写的什么。 “三更天,开窗。” 皇后随手把纸条沉进水里。 墨水一点一点散开,又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给她传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又是谁安排的。 或者只是谢慎行为了试探她又玩出来的把戏。 但不管如何她好歹也要试一下,就算是被抓个现行又怎么样,反正谢慎行这会儿不可能杀她。 花载趁着送晚饭的时候进房来转了一圈,本想伺候皇后用膳,结果又被赶了出去。 皇后不出意外又在碗底抠出了一个纸条。 “不要吃。” 默默把字条撕碎扔去床底,皇后都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宋桥调教出来的下属…… 说话也是这么言简意赅的。 于是等花载听到声音再撞门进来时,皇后已经看着一桌饭吐得天昏地暗了。 小院子里难得又热闹起来。 郎中几乎是被一路架着脚不沾地的给扔进了皇后房里。 “夫人郁结于心自然食不知味,饮食宜清淡为主,但也不能太过于清淡了,还有心情也一定要好,心情不好身体怎么会好,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捏着胡子搭了半天,郎中老气横秋的把花载为首的一堆侍女骂了个遍,最后终于絮絮叨叨的开了方子,背着药箱滚了。 花载就守在皇后床前默默抹泪。 “把窗户关紧一点,风大。”把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的胃全盘吐空了之后,皇后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倒还真有点面白气弱的意思。 花载哽咽难抬的应了一声,起身去关窗户。 皇后没有再折腾人的意思。 有花载守在屋里,基本上可以绝了暗卫的路。 外头的人有这一闹,大概也不会觉得皇后能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半夜只要她喊花载去开个窗,其他的事情也就不用她操心了。 纵使人没来,她不过是想半夜吹个风,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皇后闹得够大的。”皇后闭着眼睛装睡,花载却是睡得脑袋一垂一垂的,等施尉声音神鬼莫测的从床底下传出来时,花载已经被一指头戳上了穴道,彻底晕了过去。 皇后攒了半天的力气坐起身来,施尉已经麻利的把窗户开好了。 “宋桥在宫里被盯得死死的,根本出不来,谢慎行吃定了白行远逃走之后会去找宋桥,没防到这一茬,这会儿白行远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袁有琴在府外头接着,赶紧走。” “你受伤了?”施尉稍稍走得近一点,皇后便闻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扶着人站了起来,施尉犹豫一会儿,便冲皇后伸出手。 “我背你走。” 皇后颇有些出神的盯着施尉依然没有半点伤口的右手,没动。 后者默默摇了摇头。 “龙椅上那个冒牌货把我的身份说出来了,谢慎行现在正在满宫里找我,不过总算他还没想到我居然能擅离职守离宫,和西厂的打了一架,死不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交去施尉手中。 “走吧。” 大概是袁有琴给府中的人下了药,暗卫又被东厂的人引开一部分,施尉背着皇后窜过几个阴影,小小一架马车就停在小巷子里的阴影里。 “现在趁夜出京的人多,不显眼,关节都打通了,你只管不说话便是。” 施尉轻车熟路往车底下一趴,粘着部胡子乔装改扮的袁有琴甚至还举着爪子冲皇后颇觉轻松的打了个招呼。 “要走就得快一点,我刚好像看到王爷都走到门口了,只不过临敲门被宋桥引开,耽搁了那么一下,这会儿只怕快回来了。” 第119章 扭转 皇后本来想说她还想不死心再回涂家去看看自家爹,话还没出口就被施尉麻溜的打包扔进了车里。 “再有什么也得等出了京城再说。” 城门口一溜儿停了一排各色低调的小马车,无一例外的都在点头哈腰的往城门口的守备手里塞钱。 皇后本想把脑袋也伸出去凑个热闹,结果被正在往车下跳的施尉一巴掌又给摁了回去。 “最近人人都这样,城门关死了,有钱的就趁着晚上偷偷逃出去,这等守备竟然也能把京城守住,只是哄着皇宫里的那一位罢了。” 袁有琴陪着皇后一块儿躲在车里不冒头,一边絮絮叨叨说话。 虽然说皇后把他发落出去的动作挺大,但那时候谢慎行忙着自己这档子事儿,也没空管一个新进东厂的人到底去向如何,反而出去得还挺轻松。 “岳家现在是什么态度?”岳老将军虽说不管事,但好歹余威犹在,皇后离京离得仓促,匆忙之间也就没来得及再问岳齐川的安危。 左不过是在宫中,要死也轮不着一个太医当先锋。 袁有琴看着皇后笑了笑。 “我如今还陪在娘娘身边,难道岳老将军是个什么态度,娘娘还要问?” 施尉大概是顺利的塞完了银子,城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就那么往外跑。 皇后甚至都有错觉,这不是逃难,这简直就像是在郊游。 “很多人逃出去,但逃出去过后这些人就再也没有了回音。” 施尉很快就坐回了车夫的位置上,等着城门缓缓关上之后才面无表情的停下车子,掀开帘子让皇后下来。 “白行远这几天一直都在城外,凡是擅自出京者一律被灭口。” 袁有琴搬了个小凳子扔去车边,好让皇后踩着下来。 “戏总得唱下去,人一出京就会发现外面根本没有所谓的西疆异族烧杀抢掠,日子过得比京里还舒坦,怎么能容得了他们活着。” 皇后默然无语的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城墙,又瞄了一眼已经打完招呼四散开去的马车。 “谢慎行什么时候会追出来?” 施尉和袁有琴一块儿摇了摇头。 “那得看宋桥能撑多久,听说那位新上任的西厂沈大人也是个角色,不过若是能拖得一时半刻,宫中皇上再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大概王爷也没得闲工夫去看娘娘了。” 袁有琴递了个黑乎乎的薄披风给皇后,他和施尉穿的都是深色衣服,夜色之中倒也看不太出来。 “只是拖得也够久的了,围城也不是这么个围法儿,大概就是这几天,娘娘大概不知道,这些天王爷可是每天都去别院门口溜达一圈,只不过是没进去而已。” 皇后:“……” 她不关心这个好不好! “你进城去吧。”轻轻叹了口气,皇后拢了拢身上披风,转身和施尉一道往前走,“本宫倒是想看看,谢慎行到底是怎么逼着皇上篡位的,这场戏总要唱得有始有终才行,你就替本宫去见一见岳老将军吧,等谢慎行登上城门那一刻,本宫会用到他的。” 袁有琴低低应了一声,贴着城墙根儿溜到一个人相对少一点的地方躲了起来。 杀手是埋伏在出城的各条道上,总不至于一出城门就把人全数杀光。 动静大不说,还费人手,等人都走散了再一个一个杀干净,方便又省事。 袁有琴一直就在京城边上晃荡,每天瞅着私自出城的人被灭口,哪儿安全哪儿危险,早就成精了。 施尉轻轻咳嗽两声,拉着皇后去和白行远汇合。 马车目标太大,杀手一个两个全都是盯着马车来的,只能靠走的。 所幸再过一会儿只需要绕过所谓西疆异族大军的营地,也就差不多到了。 “给你的东西还收着么。” 黑暗之中寂静一片,偶尔有被二人脚步声惊起的虫鸣。 施尉掌心冰凉一片,只是抓着自己手掌的手指极为用力。 “在,放心。” 微微笑了笑,施尉语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从来没有交给我什么东西,第一次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你就不怕我私吞了?” 皇后默默撇了施尉一眼。 “你倒是吞得下。” 然后又想了想,还是觉得挺奇怪。 “谢慎行怎么从来没问过我这个事儿?难道他另找到了一枚?” 施尉语气似乎颇有些无奈。 “你怎么知道他没找,他差不多快把整个馆驿和皇宫翻了个遍,跟着你出宫的人全都抓了来,一个一个问,到底也没找到,过后听皇上说了有我这么一号人,他又怀疑东西是不是在我身上,否则我哪至于那么狼狈,居然还被逼得现了身。” 皇后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宁愿绕这么大一个圈竟然也不来问她? 你来问嘛,这种东西很明显是放在我身上的好不好,虽然你来问了我也一定不会告诉你在哪里…… “不过皇宫里的密道他没我熟,东西我一早藏起来了,出宫的时候才取出来,根本没人发现。” 拉着皇后转进一片密林,又七拐八弯绕了一大圈,施尉总算停下脚步,敲了敲面前一颗大树。 “好了你下来吧。” 重新找了新衣服梳洗打扮一切停当的白行远立刻就从树上蹦了下来,一边蹦还一边往后看。 “袁有琴没和你们一道?” 皇后不着痕迹抬了抬胳膊整理衣服,松开施尉的手。 “我让他回去找岳老将军了。” 涂相靠不住,相对而言还是一直保持中立又打定主意不理世事的岳老将军来的可靠。 更何况,皇后也很好奇,到底谢慎行要怎么让皇上禅位给他? 是凭一道没有玉玺盖戳的圣旨,还是光凭龙椅上那不靠谱的货色嘴巴一张来一道口谕? “皇……我们借宿那一家人,谢慎行派人回去灭口了?” 白行远莫名其妙看了一眼皇后。 “自然没有,也不需要。” 皇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那就好。” 白行远又看了一眼皇后,然后便眼神复杂的盯着施尉。 “你们难道都相信那就是皇上?” 皇后和施尉难得统一的,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那一家子就算是跑,也跑不了多远,把他抓回来。” 白行远……顿默。 让他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凭空冒出来的所谓皇上护卫,他信…… 问题是让他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凭空冒出来神神叨叨的说魂儿是皇上的陌生男人…… 奴家感情上做不到啊嘤嘤嘤~ 皇后说完之后,一片寂静的树林里,顿时出现了一小段内心各异的诡异沉默,半晌白行远才轻轻开口。 “不管如何,娘娘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皇后抬眉,看了白行远一眼。 “怎么,现在还有人没被那西疆大军给吞了?” 白行远差点没下意识的抬手擦一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娘娘遣来勤王的禁卫军,统领还算机灵,觉得事态不对先派人去探了探路,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西疆异族,围住京城的,根本就是王爷手下的人。” 皇后神情的诡异低头轻笑一声。 “不论是不是真的,总归是为着勤王回来的,去把我们那位皇上捉回来吧,躲了这么久,也该他为本宫做点儿事了,把他妻儿也尽数请来,现在外头这么乱,还有什么地方是比本宫待着的地方要安全呢。” 施尉偷偷把脑袋凑去白行远耳边,就赏了两个字。 易容。 白行远瞬间恍然。 脸长什么样有什么要紧,反正难得有人见过皇上长什么样儿,瘦点儿胖点儿,大概对了就行了,难道还有人敢凑上去盯着皇上的脸看? 芯子是对的不就结了。 要是还想消极怠工,老婆儿子都在皇后手里捏着,他倒是敢。 到时候不管谢慎行手里捏着的那个到底是真是假,只要一口咬定说是假的,朝中一乱也就好办了。 毕竟比起来不靠谱的皇上,皇后的口碑果然还是要好上太多。 更何况大部分新人都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朝中旧臣见着皇后未死,自然会怀疑到底是谁下手想杀皇后造成死局。 唯一一个可能的皇位候选人自然也就有了最大嫌疑。 即算是涂相不支持,岳老将军起码也能做到势力均衡,谢慎行手中那点儿兵只能用作勤王之用,但问题是王都不在宫中,还勤个什么鬼? 最后只需要把一切摊到明面儿上来说,事情差不多也就了了。 真皇上就是最好的契机。 黑暗之中皇后低着头,白行远看不出表情,施尉也看不出,只能默默的陪着皇后往前走。 “娘娘放心,东厂就算再落没,微臣手中还是有些人能用的,不过抓一家子人回来,不至于抓不到。” 就算是太子,在未登基之前,于东厂的手段也不甚了解。 更遑论怎么躲了。 白行远无法揣度皇后心思,只能尽量满足她所提的一切要求。 相比之下,他有的时候更羡慕施尉。 或者比起他而言,一直躲在暗处默默看着的施尉,说不好会更了解皇后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咳…… 凉凉终于要……雄起了!嗷嗷嗷嗷嗷!!! 第120章 拔营 重新回到人多的地方,皇后只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整个禁卫军团看着皇后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浴火重生荣耀归来的救世主。 这一路折返得他们着实憋屈。 前脚一走,后脚就接到皇后遇刺身亡的消息,偏生他们赶着解京城之围,在路上吵了整整两天,最后还是觉得人死不能复生,救活一个是一个,便没回头。 紧接着就发现把京城围了跟铁桶似的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西疆异族,先派去探路的探子竟然发现里面那些个沾着胡子穿着异族铁甲的士兵里竟然还有原先住在自己隔壁家的小子…… 再然后就是东躲西藏的免得自己这最后真正的勤王之师不被吞掉,每天走夜路不说,听到点风吹草动就要挪窝,根本不敢与人开战。 藏得正窝囊呢,难得白行远回来,勉强才算安定下来。 这会儿陡然见了皇后死而复生,整个禁卫军差点没恨不得全扑上来表忠心。 当然,皇后也不负众望,第一句话便燃起了一干禁卫军誓死冲进皇宫缉拿叛党的熊熊壮志。 皇后说: “大家不要慌,皇宫里的那个皇上,是假的。” 一石。 激起。 千层浪。 原本就已经义愤填膺为皇上被挟持而不得不退位让贤的年轻兵士们瞬间就燃了。 白行远除了外伤严重了点之外,总算谢慎行还碍着皇后的面子,没下重手,休养了几天便亲自带着人去把皇上芯子的全家都绑来了皇后面前。 禁卫军们见过皇上的本来就不多,偶尔见一下不过是惊鸿一瞥,谢慎行领着易过容的皇上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群情激奋已经到达顶峰。 皇后没再单独召见过内芯儿是原装的皇上。 老的两只被遣去别的屋子住,每天派人看管,好吃好喝养起来。 她除了问问白行远京城里岳老将军传回来的消息,就是亲自陪着皇上的夫人,不是闲聊就是一块儿发呆。 虽然对方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话便是了。 从破口大骂到改口求饶,最后硬气无比的撂狠话,什么难听的说什么,皇后也只管自己翻自己的书。 施尉便借口保护皇后安全,天天蹲在皇后房中,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一对母子,敌意堪比是她们绑了皇后。 “我与夫君不过想偏安一隅安静过日子,你怎的如此狠心。” 年轻妇人到底比不过皇后,骂了几天之后,见施尉也没反应说要把她五花大绑扔河里去,干脆指着皇后嚷起了道理。 后者淡定无比的放了手中拿着的书卷,面无表情的瞥了年轻妇人一眼。 “不要忘了,现在你们的生死尽数掌握在本宫手中,纵使要提条件,也该是本宫理直气壮,太子就是太子,是先帝钦点将来承继大统之人,他偏安一隅?那这个皇宫怎么办,整个京城怎么办,全天下又要怎么办?你目光只看着你们自己一家和睦之中,本宫却在宫里对着个以为是青梅竹马但实际上却是陌路的陌生人熬了整整五个年头,到底是本宫狠心,还是你们狠心?” 小男孩抱着自家爹临走前给的一堆玩具,缩在角落里,目光怯懦的看着皇后,根本就连跑上来维护自家娘亲的勇气都没有。 “这就是你的孩子,你和太子所生的窝囊废?本宫若是你,这孩子宁愿丢掉,也不愿留在身边颜面尽失,太子好歹也是被先帝称赞过的人,怎的儿子被你养的如此气短。” 微微勾了勾嘴角,皇后俯身,逼近妇人,目光流转,气势逼人。 “不过想想,你还当真得要谢我,若是真能成事,你的夫君将会是这天下之主,纵使你的出身门第样样没有,捞不着后位,以他的仁善,总也会赏你一个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你还有子傍身,总归能得些个荣华富贵,也不枉你与他真爱一场。” 施尉拎起小男孩,又把他放远了一点。 “本宫懒得与你口舌之争,不代表本宫下手不狠,这些年你那夫君欠我多少,他总得还上一点,本宫不过收一些这五年来他欠我的利息,你这都受不了,那你可知我在宫中这么些年,到底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女流之辈熬到朝堂之上,她背了多少骂名,替皇上打下多少好名声,这些种种,竟然全都抵不上一句他们俩的安稳日子…… 他凭什么? 伸手倒了杯茶,皇后直接把杯子递给施尉。 “京中消息如何?” 施尉顿时肃手而立,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岳老将军传回消息,一切仅凭娘娘吩咐。” 皇后便重新执了书,不紧不慢一页一页往下翻。 “传话下去,让皇上放心,他的夫人本宫亲自陪着呢,不会委屈了她。” 妇人的情绪终于被逼到崩溃的边缘,指着皇后怒目而视,声音尖利刺耳,原本还是看着皇后一脸害怕的小男孩,这会儿连看自家亲妈的表情都一脸惊惧了。 “你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人你抓来了,我们你也扣了,信不信我们母子俩一头撞死,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逼他的!” 皇后饶有兴致的抬头看着妇人一脸愤怒又崩溃的表情,半晌才指了指墙。 “想撞就撞,墙在那边,人我已经抓了,要恨他早就恨我了,不差这一下,没了他,本宫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人,左不过大家手中的皇上都不是真的,不过是当年太子的那点儿事,本宫没有不清楚的,教一教,新人还能更听话一些,你说这一场斗下来,谁会赢?” 顿了顿,皇后终于觉得有些腻了,皱了眉头,颇觉嫌恶的看了妇人一眼。 “要么说出来了的话就去做,要没那胆子就最好别说,本宫最看不上你这种只会图嘴皮子痛快的玩意儿,和你说这些天下家国,没的浪费本宫的时间,不过不论谁赢,本宫是死不了了,你们全家到底想活还是想死,给个准话儿,本宫用完了他,自然会成全你们。” 好不容易积攒了点气势下来的妇人,瞬间……哑了。 脸色灰白的抱着儿子一块儿缩去了角落。 皇后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心烦,捧着书坐去了窗边,书却再也没有翻过一页。 “谢慎行发现本宫不见了吧。” 白行远进来时,刚巧赶上皇后心灰意冷的把话问出来,闻言登时一愣,既然狠狠瞪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母子俩。 “回娘娘,宋桥引开人之后,皇上半夜传召王爷入宫,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王爷才发现娘娘不见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天了,拔营回京吧,既然是勤王,总得里应外合把异族赶跑才是,都到这一步了,本宫便陪他演最后一场。” 白行远低低应了一声,撞了施尉一下,示意他看好那两只,便又出去了。 于是,想了半天皇后到底还有什么软肋的女人,瞅着白行远出去的空档,又不死心的开始嘴硬。 “你当真以为临到阵前我夫君会听你的么?” 皇后没打算瞒着这一对无足轻重的母子,毕竟这是牢牢在她掌控之中的事情,遮遮掩掩的也没必要。 “他是你的夫君不错,可你别忘了,本宫与他可有十多年青梅竹马之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说什么样的话,本宫比你清楚,更何况,再不济……” 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皇后拉开门,初夏的阳光已经透出些微暖意来,她所居的院落门外重兵把守,里面却是静谧安宁。 回头冲着那对母子笑了笑,皇后又冲施尉点了点头。 “本宫手里还有你们母子,他知道轻重。” 施尉抢上半步,拉住皇后。 “你不需要上阵,白行远会看着他,他不会乱说。” 皇后看着施尉眼神极亮,唇角笑意却始终上扬。 “本宫不需要上阵?本宫死讯是由本宫父亲亲口说出,朝中人人皆信,若本宫不亲自现身,谁人会相信本宫尚在人间?谁人会相信本宫手里这个皇上是真的?到时候你们就成了乱臣贼子,妄图以假消息骗开城门,那才叫真正的万劫不复。” 施尉握着皇后的手便又收紧了三分。 “你可有想过,即便是没有万劫不复,你又当如何?” 皇后终于回身,定定的看着施尉。 后者顿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起来。 “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奉那个为皇上吧……又回到宫中?你……” 施尉的话没能说完。 一直以来都是他握着皇后的手,竟然陡然觉得皇后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皇后依然笑容极淡,漠然看了一圈屋内哆嗦着相拥的两只,在看向施尉时目光中才重新带上了点笑意。 “你放心,他不配。” 第121章 皇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真的做到和皇上并肩坐在战车之上,谈笑风生指点江山这一幕。 虽然说话内容以及方式和预期相差了那么一点点…… 但至少形式对了不是? 虽然最完美的是自己和皇上并肩城头笑指江山,结果现在变成了她是在城下的那一个。 “你非要拉上我来做什么。” 顶着皇上内芯儿的皇上大概是被白行远和施尉以及一干忠心耿耿的东厂暗卫们轮番威胁折腾从没消停过,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一股子无奈与破罐子破摔。 好在带着面具,脸色还挺正常。 当所谓西疆大军开始在城门下叫嚷时,皇后带领的禁卫军如期抵达攻城大军后方。 谢慎行与披着皇上外皮的皇上一块儿站在城门之上。 不同的是谢慎行镇定自若,皇上抖似筛糠。 紧闭了近乎半月的京城城门轰然打开。 岳老将军亲自领着剩下的禁卫军尽数涌出。 反正也不能真掐起来,皇后干脆把先前出宫准备泰山上穿着的祭礼一套衣服连带头冠都尽数穿戴整齐。 凤车在甲胄森严的士兵堆里格外显眼。 涂相就站在谢慎行身后。 隔得太远,皇后看不清楚自家亲爹脸上到底作何表情。 只不过当凤车遥遥出现在城外之时,城门之上便是一片百官哗然。 等皇后从车上拉着皇上站了起来时,百官已经开始伸长着脖子往下看了。 岳老将军就那么遥遥隔着大军,从马上站了起来,冲皇后拱手为礼。 “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阵前还请娘娘恕臣不能下马之罪,老臣请旨,先平内祸还是清扫外敌。” 皇后踢了青年一脚。 她倒是没担心过声音不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毕竟隔了这么远,又是这么个看上去剑拔弩张的情况,也没人会在意这些细节。 三部大军,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被皇后踹起来了的皇上。 “本宫一介女流,自然以皇上圣旨为尊,怎可越俎代庖,插手军国大事。” 谢慎行的脸……都青了。 因为站在城墙上自己身边的这一只怂包,在看到城墙之下那个和自己长着就有三分像的人之后,简直就是面白心虚到了极点,压根不用城下那个再多说什么,身后文武百官都开始有些指指点点了。 青年回头瞄了眼皇后,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隔人墙而立的岳老将军,最终颇为认命的叹了口气。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老将军乃国之栋梁,朕自然相信老将军决断。” 于是,别说是城墙上已经炸了毛的文武百官,就连所谓的西疆异族大军,都一片哗然,个个扭头围观皇上。 嗡嗡杂杂之声顿时响彻一片。 这话简直就不像是龙椅上那只谁看都不顺眼的皇上能说的出来的话,倒是有点皇上还是太子时的意思了。 青年默默坐了下来,愁眉苦脸的看着皇后。 “阿嘉,我是着实不喜欢皇宫,你到底想做什么,也提前和我说一声,只要不让我回去,做什么都行。” 皇后舒舒服服坐在战车里,挑眉冲着青年笑。 “怎么,这个时候肯承认,叫我阿嘉了?” 顿了顿,皇后整整袖子,笑容越发深了。 “做什么都行?我把你的夫人和儿子尽数杀了也可以?” 青年脸色顿时就白了。 “阿嘉,你别太过分。” 皇后便也收了笑容。 “本宫过分?你可别忘了,现在你全家性命尽数掌握在本宫手中,你拿什么与我来谈条件,拿当年在宫中你与本宫的情分?现在可是你自己先不要了那情分,可别怪本宫不认账,至于其他的,就是没有你,我随便找个人教一教,以东厂里人的悟性,不会演得比你差,毕竟小时候和登基之后的事情我都清楚。” 青年瞬间怂了,可怜兮兮看了皇后一眼,发现后者已经淡定的看着依然对峙但却已经明显动摇了的征战双方去了,也就精乖的没有再开口。 皇后默默看着正在回头点兵的岳老将军,语气颇为黯然的轻轻呢喃了一句。 “我当年怎么会心仪你这种没担当的人。” 岳老将军派出的副将在阵前溜了一圈马,另一方硬是怂得一个人都没派,全部眼巴巴的往城头上看。 谢慎行顿时被几千号人黑压压的目光压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皇嫂无恙,先前京中消息说皇嫂遇刺身亡,本王可为皇嫂担心。” 皇后遥遥冲谢慎行微微躬了躬身。 “多谢王爷关怀,本宫有皇上福泽庇佑,自然无恙,只不过圣上圣明,知晓京中有人叛乱,故趁本宫离京之际秘密离宫,跟在仪仗之后出京,情势危急之下惊退刺客,救得本宫性命,也是天命如此,庇佑我朝。” 于是城下大军立刻相当给皇后面子的一片哗然。 如果在皇后身边的那只皇上才是真的,那么城头上王爷身边又是个什么东西? 若真如皇后所说,有人意图叛乱,那么皇上为求自保漏夜出京与皇后汇合,正巧救了遭逢刺客的皇后,也挺说得通的。 更何况谁人都知道皇后带走了京城的一大半守卫,也都知道要想爬上龙椅必得先除去皇后,逻辑上简直不能更通顺。 关键是……是谁主使。 “只不过异族入侵,还入侵得如此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迅速如斯,本宫着实怀疑,王爷在关外到底是如何为我朝戍守边疆的?” 又踹了青年一脚,把人踹起来之后皇后只对他说了一句人是假的之后,就没再多话了。 毕竟要让百官相信自己身边这一只皇上是真的,光凭她一个人,可信度依然不高。 只有等着大家都看到皇上是如何英明神武拆穿叛乱骗局之后,才能真正服众。 相比起一个让大家全盘受了好几年窝囊气的怂货,由皇后亲手送回来英明神武的明君,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的结局。 “朕一向信任皇弟,委以重任,没想到这就是皇弟报答朕的方式。” 城下还隔着大军,声音想要远远传出去,用别人帮忙喊话又太有失气势,青年唯独喊得声嘶力竭,才能勉强让城头上百官听到个大概。 至于嗓音一不一样,都喊成那副德行了,也没人会在意。 “岳老将军接旨。” 皇后恰到好处接了青年话头,顺带连着玉玺一块儿掏出来,高居在手 须发皆白的老大人立刻翻身下马,于阵前恭敬跪下。 青年连哀怨的看皇后一眼的力气都没了。 “朕口谕,谢慎行不孝不悌,不敬兄长,不忠皇上,意图谋逆行刺,假冒天子,竟私命将士冒充西疆乱党意图逼宫篡位,现令岳老将军速将叛党尽数捉拿。” 岳老将军顶着一片议论之声朗声磕头。 “老臣领旨。” 皇后长舒一口气,深吸一口气,腰板挺得越发直了。 “城头将士何在,还不速速将那冒充皇上的逆贼拿下!” 城头上那只怂包才不会有这种智商来长篇大论说出这种话来,更遑论为他自己剖白几句。 谢慎行这会儿正是种种不利皆指向他,能自保洗清谋逆之罪都属勉强,怎么可能再提点那个蠢货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先抓了堵嘴才是王道。 一直等在皇后身后的白行远大旗一挥,领着早已摩拳擦掌的禁卫军和岳老将军一块儿前后夹击。 混乱之中施尉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儿抢了一匹马,跃到皇后身前,弯弓搭箭,羽箭带着破空呼啸之声,贴着谢慎行耳朵直直钉入城壁。 还在拼杀之中的兵士登时士气大涨。 城头之上谢慎行本就没安插多少亲信,原本让皇上盖玉玺,结果找遍了皇后仪仗,也没找出来玉玺下落,但又想着左不过皇上本人比玉玺还灵,新帝登基再刻便是,也就没太在意。 没想到皇后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随身带着玉玺…… 施尉面无表情的回头冲着皇后伸出手。 “算是报他囚禁你和伤我之仇。” 皇后麻溜的从怀里掏了个黄澄澄的卷轴出来往车中一扔。 “记得叫上白行远。” 施尉低声应了一声。 “我已经和他说好,京郊五十里处义茶亭,我们在那里等他。” 皇后趁乱坐上马车时,甚至还有闲心冲着已经欲哭无泪披着龙袍的青年挥了挥手。 嘴型是: “后会无期。” ------------------------------------------------------------------------------end----------------------- 我是结束之后的补完小番外: 青年最后是被两拨穿着银甲,甲胄上还隐隐泛着血光的兵士恭恭敬敬请回了金銮殿。 谢慎行被压在丹阶下跪着,意外的还没披头散发。 想必是皇后玩了这一手,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彻底就被捆严实了。 岳老将军在战场上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依然没发现皇后踪影,只在凤车上找着一卷圣旨,当即双手捧了,亲自送来殿上。 小乐子被请了出来,站在青年身边,气运丹田,吼得整个大殿都隐隐有了点回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中内乱,朕深感失德,有愧于天下臣民,故此禅位于皇弟谢慎行,望众位大臣忠心辅佐,不得有失,钦此。” 小乐子的声音越念越小,到最后几乎是一边瞅着青年脸色一边磕磕巴巴的念完的。 谢慎行和青年一块儿全傻了。 ----------------------------我是视角转换分割线啊分割线-------------------------- 白行远来得比预想中快,大概是也不想夜长梦多,等两边杀得差不多了,就偷摸着把大权扔给了禁卫军统领。 皇后坐在马车里,一边喝茶一边笑。 “娘娘何事如此开心?难道真让那人去坐龙椅?只怕今晚就要被拆穿。” 施尉算是生面孔,苦逼兮兮的被赶去了车夫位,白行远便陪着皇后坐在车里闲聊解闷。 皇后伸手把点心碟子往白行远的方向推了推。 “以后别叫娘娘,还叫阿嘉。” 顿了顿,皇后拿绢帕捂着嘴角,还是难掩笑意。 “谁让那人坐龙椅了,我最后不是留了一道盖着玉玺的圣旨么,写着皇上禅位给谢慎行,也算圆了他的皇帝梦。” 白行远:“……” 施尉默默从车外伸了个脑袋进来。 “那涂相,他来杀你,你也不管?” 皇后笑容微微以滞,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谢慎行当朝,我爹的日子怎会好过,明知那位月婉姑娘是个假的,但也只能当亲闺女这样帮衬着,迟早会被谢慎行削权贬职,我何必再去趟这档子浑水,让他们去闹好了,前些年难道这些事儿我还没管够么,总归他生我养我一场,我不亲手毁他,也算抵他派杀手来取我性命了。” 车帷缓缓放下,施尉嘴角轻扬,鞭子啪的一声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马车便离京城渐行渐远。 “从前我从来不知道为何老天会让你我一直死在一个循环中,不过现在想来,大概这是老天替你我在冥冥中指的一条最正确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终于大结局了~~~~ 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决出谁才是男主…… 更没能下狠手ko白状元或者是施尉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 凉凉啊你努力都收了吧!!!!!! 随正文奉上小番外一篇~请大爷们笑纳~~~ 第122章 小番外可不买? 初春时节,冰消雪融,草长莺飞,茶馆酒肆,各色人等,江南正是热闹。 “太后一家都是传奇,涂氏一门竟连出两任皇后,听说还是姐妹二人,涂相权倾朝野,当真风光已极。” 鸣玉茶馆里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连着两天全白话的太后秘史,竟也引得茶楼里人满为患。 “太后原本是涂相家嫡长女,养在深闺,听闻是貌美如花,艳冠京城,否则也不会被圣旨钦点入宫,执掌凤印,虎父无犬女,涂家大小姐颇有父风,先帝荒废朝政,竟是太后力挽狂澜,方才使得国泰民安。” 茶馆里顿时一片叫好。 “竟然全是真的,看来他还在找你。”不起眼的角落里,还穿着薄薄袄子的夫人坐在主位,一身白衣眉目温和的男人看着台上,听得茶馆里人声鼎沸了才扭头和女子微笑。 “宫中之事民间传闻从不确切,捕风捉影听到一鳞半爪就要当真,当年皇……太上皇不理朝政之事被瞒得一丝不透,现在倒被说成故事了。” 女子低头,拨了拨面前茶碗里的茶叶。 “改朝换代,若没有他那么荒淫无道,谢慎行有什么理由还不让位给他皇兄?” 轻轻叹了口气,女子颇觉感慨的摇摇头。 “居庙堂之高怎知江湖之远,他又何必如此费心堵这悠悠之口,若是换我从前,必然与他手段一样,出来这么些年,才知不过掩耳盗铃图自己心安而已,除了京城里的那一片天,谁还关心到底是为什么换天子?” 说书人歇了歇,等着下面听热闹的人稍稍平息了,才一拍醒目,继续往下。 “太上皇不理朝政,当年竟连祭天之事都要委以太后代劳,太后久辞不许,才刚动身出京,便逢西疆异族入侵,西疆狼子野心,竟派人来行刺太后,太上皇得知太后死讯,方寸大乱,仓促之间竟将皇位禅位与新帝,打算弃宫。” 于是善良无知的群众们又开始了新一轮对太上皇毫无骨气的唾弃之情。 “太上皇?”女子微微皱了眉头,“谢慎行还留着他在宫里做什么。” 当年她趁乱离京,留了一个大烂摊子给谢家俩兄弟。 没想到结局竟然变成了太后壮烈殉国,太上皇还在宫里尴尬万分…… “皇上当年还是王爷,外敌入侵丝毫不乱,守住京城打退异族,朝野拜服,万民景仰。” 女子便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回回都得听上这么一段,当真腻了。” 男人笑着拍了拍女子的手。 “我倒是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传闻,皇上冷落皇后,最近倒是偏宠一位镜妃,还特意为她修了一座镜花宫,你说那位镜妃像谁?” 女子没答话。 “皇上圣明,一登基便整治朝纲,涂相虽是两朝国丈,但皇上英明,决不姑息,涂相仗着自家出了两任皇后,自以为权倾朝野,便在家乡强占民田千顷,卖官敛财,结党营私,妄图把持朝政,皇上不是太上皇,岂容他放肆……” 女子摸了块散碎银子放在桌上。 “狡兔死走狗烹,既然已经知道义女是假的,当年又何必如此……” 叹了口气,女子拢了拢袖子,站了起来。 “不听了,走罢。” 男人伸手扶住女子,募的旁边两只穿得粉妆玉琢的双胞胎撞了过来,一边一个扑住女子大腿。 “娘,施爹爹说家里已经做好饭了,问你和白爹爹回去吃么。” 女子先前还略有些落寞的表情瞬间被温柔占据,俯身和男子一人一个把小两只抱了起来。 “你们都亲自来请了,我能不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