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 第一回 初涉 楔子: 紫气盈空,不堪惆怅举步心沉重; 枫叶染红愁绪,轻踏犹独语。秋风许,萧然满目,金光洒遍红叶路。 婉转乌语,几鸣啁啾,悲彻苍穹,抬望眼,只道凄凉,怎料戏谑竟都成真。自古美名难全,英才殊途远,思变故,泪洗秋风;庄生梦,蝴蝶轻舞。原来此番伫足,恰如岩磐松。 现实的虚幻,还是虚幻的现实,有如庄生梦蝶一般,萦萦绕绕,凄凄婉婉,月宫旁掠过的苍凉。 大爱无疆,大恨有崖。 无疆的力量,真的能够包容殷红的鲜血凝成的仇恨? 未可度量。 今世的仇恨,是今生延续前世的命运阻隔,还是今生的自己,在叛逆命运的轨迹而行之所致? 现实和幻境里徘徊,穿越时空的重重障碍,思索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原来,爱之深度,在于包容。 像浩瀚无垠一波万顷的大海,包容千江百川的翻腾、冲击,以广博的包容之心,涵养自己的生命,终成自己的广度和深度…… 001。 李鸣释的天空,悬挂着两个太阳。 一个太阳,悬挂在现实的世界,也就是他所处在的实实在在的世界,它真实,然而时常隐遁在阴晦的乌云之中,压迫着,折腾着,疼痛,但是真实。 另一个太阳,悬挂在他虚幻世界,它炽烈,灿烂,明媚,任何乌云都被它灼伤,然而,狂乱着,跳跃着,轻松,但是空洞…… 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多么的纯真,张狂。 九月,金光洒道,红叶满山,秋风萧索,黄叶纷纷萎地落。秋意渐浓,满目萧然,淡蓝薄紫色宛若轻纱的轻雾,蒸腾于千万道欲凉还热的金光之中,为这个边陲小县城添加了几分寂寥。 然而,与这苍凉而略显凄楚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本县城唯一一所高中——全阳高中。数十万人口的县城,只此一所高中,不说“物以稀为贵”而只此独一无二略显特殊。 就从其雄壮威武倒有几分古代巨贾名伶之钟鸣鼎食之家风范的大门上的“全阳高中”四字而看,张牙舞爪宛若蛟龙腾空怒吼,字无古意,倒是十分生硬地融合古之元素,滑稽可笑。不用说,准是高官所题之字。果然,眼光微微向下一撇,右下角落款便是“何王阳赠”。 据说这个何王阳,题此四个大字之时他还是本县一个县委书记,当时他十分爱好书法,视察全阳高中教育之时,校方领导为投其所好,竟放着本校书法协会会长谢贤的真迹不要,要知道,全阳高中书法协会的会长,是全县城有名的书法大家,在省级书法大赛之中,也获得过大奖。恬不知耻地迎合何王阳书记的胃口“求得何大书记真迹一副”。 得此“珍宝”竟然爱不释手,为表明其对何大书记的尊重和崇拜,大张旗鼓地举办了个挂牌仪式,且视之若天降洪恩,遂令全校学生作文以称颂何王阳书记的洪福恩典。故而,原本苍劲而有模有样流露出一股清幽之态的谢贤的真迹被那个何王阳的张牙舞爪力度不够却力求苍劲的“才学”所取而代之。 何大书记当然高兴,面子上很过得去,试想,连省级书法大家的作品都被自己的作品给换了下去,能不乐开怀吗?故而,当即答应校方领导,大力支持全阳高中的文化教育建设。并许诺只要他全阳县有他这个县委书记,他就会努力地为全阳高中争取一笔师资改革经费。 岂料,这个何王阳书记在任不到两年,宽了腰身肥了肠子,膀大腰圆头肥如斗,竟然被调任外地。一晃十年过去,“全阳高中”四个斑驳大字几经风侵雨蚀,外表鎏金塑料衰残不堪,个别笔画日渐淡化,已成“王阳高口”,却也无人料理。某日,据说何王阳书记要故地重游,视察全阳县教育工作,视察重点在于全阳高中。只是今日的何王阳书记,已经不是昔日的小官县委书记,而是省级的党委书记。 消息传来,惊动了全阳县领导以及“王阳高口”的校方领导,要是让何王阳书记曾沾沾自喜养尊处优的稀世真迹“全阳高中”变成无保护的稀字真迹“王阳高口”,好端端的宠物突然缺胳膊断腿,那还了得,岂不是虎口拔牙,太岁头上动土? 校方领导当即找来全县城最好的描摹专家临摹了一份,然后用漆料装镶上之后重新挂上,颇具幽默的“王阳高口”才得以手足健全为“全阳高中”。虽说后来何王阳书记因公事不能来访,但是全阳高中的领导谨记这次教诲,未敢再无视何王阳书记的宝贝,一经发现漆料剥落,即便大风大雨,也要第一时间抢先修补。故而,“全阳高中”四个字至今依然熠熠生辉。 第二回 初涉 002。 又到一年秋意临,金光普照,投射在四个鎏金大字之上,愈发显出生气,校园之内人声鼎沸,人行车辆纷纷往来。 新学期的第一天,人来人往,应和着轻快的步伐的心声之欢声笑语,风声鸟声欢声,声声欢喜,热闹非凡,注册的,搬书的,搬凳子搬桌子的,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李鸣释注册完毕,一人徘徊于这印着斑驳影绰树阴的林荫道上。 身旁,沐浴清凉如泉的秋风;耳畔,聆听嘤嘤鸟语的浅唱;眼前,翠碧满眼尽吐新绿;心上,感受校园花香鸟语勃勃生机,秋风秋景酣畅淋漓地一副静态美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不似春景,胜似春景。 环顾四周,一片波斯菊与阳光辉映的园子里,竖立着一个一尺见方与身齐高的牌子,上书:群雄逐鹿,鹿死谁手,尚待一朝试锋芒;万木争春,春在何处,旦将今夕放眼量。 看此对联,倒有一番豪气,只是用错了地方。李鸣释想,全阳高中的学生,有几个可以称雄? 用这么磅礴大气豪言壮志的对联,倒像是个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子的屠夫打领带身穿正装笔挺的西装革履在人潮滚滚的集市之上买猪肉,旁人瞧见,止增笑耳。 李鸣释暗笑着盯着这副对联,越看越不顺眼,只觉心里堵得慌。踌躇一番,思绪涌来,不禁朗声脱口而出:“众猫逐鼠,鼠落谁爪,尚待一朝试猫拳;群痴狂舞,舞爪张牙,旦将今夕放狗屁,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浑然没有任何顾忌有感而发地朗声脱口而出,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炸响一个惊雷,使得旁边原本行走着的或者伫足交谈或者东张西望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聚集到这边。 李鸣释看着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有的原本疾驰而过的学生放慢了自己的轮子,用一种似乎是发现了异类生物的眼光摩挲着自己,不由得回过神来。 “晕哦,真该死,忘情了,有忘情了。”李鸣释心里暗暗思忖,发觉自己处在众人的目光编制的网里,脸不由得“刷”地红热起来。 四周的学生原本先是一愣,然后随即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笑声尖刻而张狂,不知道是为李鸣释那句精辟的语言而乐,还是为李鸣释的窘态而讽。 不远处的学生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值得调侃或者可以富足自己饭后谈资的事情,都纷纷奔向这边。 李鸣释见势不妙,想转头拔腿就跑,不料身后也被后面跑来的几个人为了上来,看来,是逃不出去了,只有自认倒霉。 虽说心里自认倒霉,但是事实还是要面对的啊。唉,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虽然心里意识到自己已经倒霉了,但是这能够挽回吗?不能。唯一的真理,用厚黑学来说,就是,胆要大,心要黑,脸皮要厚,才能通吃五湖。 这样想着,李鸣释心里坦然了不少,他们总不会群殴吧?反正又不会少了一根汗毛,怕什么。 心里想罢,但是看到周围的学生中,很多个同学手里都拿着铲子、镐子或者铁锹,他心里暗暗吃惊而紧张:妈呀,这个破学校那么烂,难道这里的学生都野蛮到这样的地步呀? 要知道,全阳高中的校风可是远近闻名啊,但是,不是香名远播,而是臭名昭著。 他依稀想起来,在他还在全阳初中读初二的时候,就听到过这样的惊闻:一名女生因为和学校门卫发生争执而手执利刃将门卫连捅三刀造成学校门卫重伤,女生是全阳高中生;一名高三男生因为看不顺眼他的同学,群聚殴打同学致残;十六花季少女莫名怀孕遭毒打流产……等等这些全阳高中出现的“声名远扬”的事件,曾经让未涉足于全阳高中的他心中种下一片阴影。 更何况,看眼前这些人手里拿的东西,这架势……没想到自己灵思泉涌而忘情朗声而出的一句话,招致那么多人的围观,实在是无奈啊,双手难敌四掌,何况现在是四十掌还有余。 况且,这些人的手中都还拿着不能称之为武器的武器呢,光是这些团团将他围住的人手中的铲子锄头,朝他稍稍挥舞一下,不伤也要残啊。有时候,看似不怎么锋利的工具,其威胁比起寒光闪闪的刀子,还要令人胆寒,锋利的刀子可以瞬间要了人命,但是那些不能瞬间要人命的工具,让你在收到残害之前臆想一下自己慢慢折磨致死的惨状,不禁脊背一阵冷汗。 第三回 初涉 003。 “同学,你真有气魄。”人群中,一位身着紫色衬衫带着花边领子帽的女生笑着说,“学校里面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能吟诗作对的人才不多,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你是校文学社的新成员吧?” 李鸣释脑子有点晕,他们的架势倒是吓了他一惊。只是一句话,就被怀疑是不是学校文学社的?唉,姑娘太抬举我了,我刚刚初次到此地,哪能那么快成了文学社的人啊? 虽然李鸣释心里调侃着,明白他们没有敌意,便硬着头皮:“呵呵——呵呵!是啊,算是吧,应该算是吧……”看来也只能说是学校文学社的了,如果说不是,让大家知道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生,就出言不逊,那还了得,群殴一顿也是有理由的了。 “你刚才那句话好像蛮有趣的,不过我似乎只听到猫啊狗啊的,没有注意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好让我记下。”一个挂着“校广播站”胸牌的素面女生打断他的话,甜甜的声音甜甜的笑脸,让李鸣释没有拒绝的理由。 “额……这个,这个,也不是什么经典之词了,呵呵,你,你要记的话,我来句好的——”他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的,毫无刚才朗声作对子的那份从容。当然从容不了,校广播站的人员要记下他的那句讽刺之语,广播一番,然后现在是要留下“证词”吗? 看着对方阳光灿烂的笑脸,李鸣释不禁后脊梁一阵冷颤:谁知道微笑后面藏着什么啊? “同学,你紧张什么啊?不要紧张啊。呵呵,你是哪个班级的啊?那么有才!”那个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追问。 “不过,我们学校文学社里面,没有这样的人才吧?”一个胖子叫道,语气里尽是怀疑,“是的,文学社的成员,我都认识,我敢肯定,你不是文学社的。”胖子迟疑了一番,然后肯定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后到的则问。 其他人或则沉默,或则笑而不语,或则嘴里发出“啧啧”之声赞不绝口,大呼“人才啊,人才”。 那个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看样子,她是这些人当中比较有威信的。 “呵呵,同学,你真的是文学社的吗?” 李鸣释心想这次惨了,露馅了。 “哦……哦,那个……刚才所言只是一时兴起,胡乱一番疯言疯语,我并没有鄙视学校之意,还望各位见谅,并非有意,纯属虚妄。”李鸣释赶紧急着解释。因为,他看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张望着,走向这边,一看就是老师,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拿着公文包的老师,大多属于两种,一种是常常出差的,一种是常常作教研报告的,但是无论怎么说,这样的老师在学校应该来说,都是老字辈的,不是主人就是副校长或者校长级别的,更何况是在全阳高中。 “呵呵,同学,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十分佩服你的脱口而出便是诗词,这很难得。”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笑着,“大家还是让开点吧,呵呵,都围在一起,弄得别人紧张。” 围着李鸣释的人群便慢慢扩大开来,不过,还是围成了一个圈。 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让大家坐在草地上,圈子的中央,就是局促不安的李鸣释。 “你,你们要干嘛?我不是有意的,请见谅。”李鸣释看到他们如此,不解。 “同学言重了,我们真的是佩服你的才华,没有它意,我们这些人都是小记者站的,看到同学你张口便是妙语,所以想认识一番,了解一番,也算是采访吧。”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笑着对大家说:“现在是训练你们的时候了,同学们,这样的材料难得啊。” “小记者站的?”李鸣释看着她们手里的小铲子小锄头,“校记者站的怎么会那么多人啊?而且,你们,你们……”李鸣释睁着大眼睛指着沾有黄泥土或者枯黄腐草的小铲子小锄头。他想,记者站的人怎么会集体劳动啊?听着就别扭。就像让张飞吟诗作对,李逵抚琴弄曲似的。 “哈哈哈,我们记者站义务劳动,顺便观察观察新生新事,采采广播稿。我们人多,不算稀奇,大家都想学习,提高自己。”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笑了。 “我不想被采访。”李鸣释平静地说,虽然说眼前这女生给他的印象蛮好,没有让他拒绝的理由,但是,采访这么高调的事情,他做不来。 “怎么回事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呵呵,小瑜,开小会呐?”那个手执公文包的中年老师走过来,面带微笑,和气地问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 第四回 初涉 004。 “蓝主任好!”大家一同叫道,那个被称为蓝主任的中年老师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示意大家不必拘礼,不必站起身。 “主任,我们在做个采访呢,这位同学好厉害,一定是文采出众,我们学校少有的人才,只是,只是他不肯接受采访。”紫色衬衫指着李鸣释,甜甜的语气里好像包含着一股绵绵的抱怨。 李鸣释没想到还没有摆脱这些学校的广播站的记者们的纠缠,却又被推到主任面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层层巨浪,要将他推向风口浪尖,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学校的德育处主任蓝迪。 看来,今天的倒霉运是交定了,除非来一次大地震,把这翠微的绿草丛裂开一条缝,然后他跳进裂开的巨缝里。 但是,幻想归幻想,终究是不可实现,才得以产生。李鸣释心里暗暗安慰自己,管他什么煮任蒸任,总之,我是豁出去了,我是一颗金蚕豆,倒要看看你这个煮任能不能把我煮熟了。 那名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子的女生名字叫林馨瑜,高二学生,是学校广播站站长。她很有领导才能,虽然待人和颜悦色,不过,脸上的气质,那是一股逼人的英气,阴柔而冷,关于她的情况,自然,这是李鸣释后来才知道的。 林馨瑜朝蓝迪调皮地挤挤眼睛:“主任,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这些广播员,要用不平常的眼光从不平常的细节之中发现美吗?现在,我就发现了,嘻嘻嘻……” 蓝迪抬了抬那个差不多能够遮住半边脸的高度近视眼镜,眼睛里透露出关切:“哦?是吗?在哪里?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发现的。” “呐,就是这个才子,他真的很有才,不信,你考考他,我们口拙,劝不动他,他不肯显露呢。”林馨瑜嘟着嘴,忸怩着像是在撒娇似的。 看得李鸣释心里一阵发毛:不会吧,这里的女生怎么那么矫情,弄得好像这老师是生他养他的老爹或者宠她爱她的老公似的。 正在迟疑间,蓝迪走到李鸣释跟前:“这位同学,你好,我想,大家这样围着你,你就不要谦虚了,难得记者站的采访你,何必弄得那么内敛呢?” “主任您好,呵呵,我不是内敛,也不知道什么是内敛,只是我确实刚才口误,然后说了点不该说的——但是大家似乎都挺感兴趣的,追着我问东问西的——” “嗯?啥不该说的?”蓝迪似乎有点兴趣了,“你说来听听。” “主任,我不说,也不能说。”李鸣释依然平静。 “你——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不说呢?”蓝迪追问,受到学生拒绝,脸上现出不悦。 “因为这里是不适当的场合。” “怎么不适合啦?听他们说,你刚才不是已经……” “但是刚才您没有在这里,嘿嘿嘿……”李鸣释咧嘴而笑。 “哟……嗬嗬嗬,好好好,哎呀,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思想,思想自由是你们的权力,呵呵。” 蓝迪只认为李鸣释是在跟他开玩笑,故而有此一言,“但是,学校的广播站采访你,你应该不要拒绝啊,机会难得,这样的荣誉来之不易啊,身为学子,就应该为自己争光,为家人争光,你说,是不是?” “嗯,我赞成这点,谢谢主任的指教。”李鸣释越发觉得这个主任和蔼可亲,心里想着,难怪刚才那位紫色衬衫花边领子帽的女生能够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和他说话。 “所以,等一下你就不要拒绝他们的采访啦,对了,你是哪个班的学生?啥名字?看你蛮有朝气活力。”蓝迪拍拍李鸣释的肩膀。 “谢谢主任的关心,我叫李鸣释,是高一127班的学生。”李鸣释爽朗地回答,“本人无浩浩宇宙之才,朗朗乾坤之志,亦无匡扶天地撼山岳震河川包举宇内之心,空有几笔文墨胸中藏;长相一般,不致貌赛潘安;品质优良,不会风流倜傥;上没两张嘴作依论古今,下无四条腿为伴纵苍宇;左缺青龙护身为臂,右少白虎附庸为膀。吟诗赋词,上穷碧落下黄泉,此为平生志向,泛泛之辈而已。” 四周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大家都禁不住叫好,都止不住地夸耀李鸣释“才子,人才,天才……” “谢谢!”李鸣释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以感谢大家的鼓掌,虽然不是正式场合,不是在表演,但是人家给了他那么响亮的声音,鞠一躬是应该的,他想。 “李鸣释同学,大家对你的才华都非常羡慕,想必你一定看了不少书吧?”一个男生问。 李鸣释淡淡一笑:“过奖了,我看的书不多,只是高人们都过于拘泥于‘沉默是金’或者‘不言就是高手,高手一般寡言’的道理,唉,没办法,以至于我这样的庸才都被推上了风头上。” “那只能说明时势造英雄咯?”问者一副昂然。 “哈哈,言过其实,我也非什么狗屁英雄,只是蝼蚁之首罢了。” “蝼蚁?专穿行于僻幽之径的小人?”问者得意一笑,“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子还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然而子最后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孰可知乎?”问者咄咄逼人,一下子引经据典,明着辩论,实则在骂李鸣释,一般人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李鸣释还不知道吗?对方哪里知道,李鸣释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熟读《论语》了。 不过,对方显然来者不善,气势如此逼人,自然不容小视。 第五回 初涉 005。 “子曰”这两个字,在李鸣释的童年里,是出现最频繁的一个词语。他记得,那时候,父亲看到他看电视或者看漫画,便拿出厚厚的《论语》,要他抄写里面的段落,或者是背诵。 别人的童年,是漫画堆积的城堡,是卡通玩具雕塑的宫殿,是卡丁车遨游的世界,之于他,只是压抑着的心情,关于孔孟,压抑着的心情。 可以说,对方现在提到孔子孟子之名,在李鸣释看来,还真是如雷贯耳啊,贯得他耳朵生疼,炸得他脑子嗡嗡直响,因为勾起了不愉快的童年。 老是提孔子,酸不酸啊?此人在众人面前如此掘坑让我陷入,意图明显,我不能被他一副发出恶臭的穷酸样给腐蚀了。老子不发威,你孔子当他是病猫!你孔孔孔,孔子又不是你爸,老子还没有说老子呢!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子还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但是古之言不尽适于今,难道兄台岂有不知之理?同是‘子曰’,但是前面那个‘子’是孔子,后面那个‘子’是孔子他爹。”李鸣释微笑着面对发难者,那份从容让旁观者不由得投以赞许之意。 但是赞许归赞许,看大家的样子,都鲜有明白其中之意。 “还请解释一番。”发难者脸色发青。 “孔子曾拜老子为师,自古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那么,自然而然的,老子就是孔子的父亲咯。所以老子所言的自然就是孔子他爹所言咯……”话未了,幽默的氛围里一阵哄笑响起,李鸣释看看问者的脸色,三分暗红七分青绿,不禁也哑然失笑。 后来李鸣释得知此人名叫方少波,是记者站的文学天地广播员,他从看到李鸣释开始,都对李鸣释的才华不屑一顾。 方少波不甘示弱,翻翻眼,然后说:“文以载道,自古皆然。然而,善弄花言巧语者,往往都是显得过于虚浮,好比是空中楼阁,飘飘然,摇摇晃晃,不切实际。同学方才所言,都只是能够体现你善于玩弄文字游戏,怎么能说是才华呢?怎么能自负地认为是文采出众,‘几笔文墨胸中藏’呢?” 看到李鸣释笑而不答,方少波料想他理屈词穷,不禁愠色消减了不少,心中得意,重新显现出他的狂傲和玩世不恭。 “方学长,让让小学弟嘛,哪能以大欺小呢?”一名穿着粉红色t恤的女生用半似半真开玩笑的语气为李鸣释解围。几个女孩子也随声应和着。 “蒋欣,你就不懂了,人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前浪死在沙滩上,后来之秀,不足小视啊,哈哈……哈哈哈……”方少波那鬼眉一凝,十分嚣张地说。那个粉红色t恤的女生叫蒋欣,李鸣释看了看她,心想,谢谢你帮我解围,不过,太浪费了,我不需要的。 李鸣释本想反驳方少波那一番漏洞百出不堪一击的“高论”,不过试想,得罪这样等容易动声色的顽劣之徒,只会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他朝方少波耸耸肩:“那么,依学长所言,什么才是才学而非文字游戏呢?学弟倒是资质尚浅,想请学长指教一二。” 方少波慢慢摇摇头,头虽然是左右摇摆,但是眼睛始终是离不开李鸣释,他看着李鸣释,此人神态平和,未起一丝愠色,放佛对什么都是了然于心,他内心虽然有些嫉妒,但是说实在的,还是对李鸣释产生几分敬佩之情。 “也没什么好请教的啦,这有什么好说的呢?是吧?”方少波大有一言以蔽之之嫌,似乎想以此结束与李鸣释的谈话。因为,与对方说越多,只能越发显示出自己的“庸才”。此时的他,明则谦虚国人退让再三,像个文人君子,实则心怀鬼胎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个粗鄙小人。 “学长所言极是啊。这仅仅是文字游戏罢了,哈哈,文字游戏罢了,何足挂齿,小弟在大家面前有点故作文人的轻狂了,唉!没有想到,咱们学校里面,其实是龙跃风鸣,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之地,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啊。更别说区区一副对联,即便是雕龙镂凤之文,恐怕也是不胜枚举的啊。哈哈哈,只是小弟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倒像是个坐井观天的青蛙,眼界过于狭小却要妄自尊大了。” 李鸣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装疯卖傻,我也装疯卖傻,而且还要疯的厉害,傻的可爱。 “我不是圣人,没有什么真言。要想请教,图书馆大门常开,那里的书籍堆积如山,信息量大,你倒是可以多去学习学习。不必向我请教,我才疏学浅,怕误人子弟啊。”言罢,方少波得意地朗声大笑,脸上那犹如发生了几次地震而形成的褶皱颤颤然地震动着。 李鸣释接过话题:“古今美文,置之高阁,文人待之若珍宝,然而战事一发,炮火焚及,遗珠弃璧,遗者甚少。也就是说,虽然图书馆藏书量大,圣文古训浩如烟海。但是,学习学习,应该多交流,不应该专执于书本,成了书呆子,多交流以待更进一步,其实,交流的好处,想必不用我多说……” “的确,交流固然好,但是要是对方不愿意同你交流呢,难道就这样固步自封,停留不前了吗?”方少波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 “对方是对方,学长是学长,学弟同学长你交流,你总不会不愿意吧?” 第六回 初涉 006。 岂料,方少波愤然作色:“嘿嘿,我一般只和真正有才的人交流,不和欺世盗名之庸才一般见识的。” “嗯?我正好相反,哈哈……”李鸣释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方少波摔下铲子,大步离去,全然不把在场之人包括蓝迪这个德育处主任放在眼里。 这倒是令李鸣释很是吃惊,这学生,也太大胆了吧?但是他看看大家,好像他们都不对这件事情感到吃惊,蓝迪也是一样,似乎对方少波的无礼不以为然一般。 唉,这里的学生的素质,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县城里有能力的人,都希望往外面跑,不愿意呆在本县的高中,看来也是有原因的啊。 正迟疑间—— “喔?你是新生?你真的是新生吗”蓝迪首先问,对他而言,简直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会是新生。与此同时,几乎在场所有的人也都跟着问,他们都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我是新生。”李鸣释回答在场的所有人,没有紧张,有的,只是平静。 “那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学校文学社的吗?怎么现在又——”小胖阴声阳调地问道,胖得像个包子一样的脸上,满是不屑,像是在说,嘿嘿,小子,露馅了吧? “是啊,我是学校文学社的,但是我好像没有说明时间吧?而且我说了,我是文学社新成员,注意,是新的。再说了,谁又会料到我成不了文学社的社员呢?可能明天,可能明年,哈哈。” 此话一出,把胖包子的嘴巴堵上了,他自知无以辩驳,只能把怨气往肚子里吞,还真像个包子似的,大家被李鸣释这样的回答逗乐了。 “太狂妄了吧?现在流行一句话,做人——要厚道!”胖子身旁的灰夹克男生怪里怪气地说,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在为胖子撑腰。 李鸣释略一踌躇,冲灰夹克挑挑眉:“的确啊,做人要厚道,但是,要是任何场合任何地点都厚道,那么,还真是绝了,同学,讲厚道也要看时候的。我们不是小孩子,已经是高中生,思想不能那么简单幼稚。回顾历史,五代后周时期,陈桥兵变的赵匡胤,他将就厚道,装糊涂,让诸位将军黄袍加身而称帝,成了史上有名的宋太祖。但是,后来他厚道吗?惧怕将军们功高盖主某位篡权,然后便对自己身边的大臣开始大开杀戒。剩下的那些手里握着兵权的,赵匡胤这次又装糊涂了,依然很‘厚道’,一杯酒就解决问题了,杯酒释兵权,既巩固了中央集权,又显示了自身的帝王之威。再谈到明朝开朝皇帝朱元璋,可以说,他是中国历史上最贫苦的皇帝,也是出身最复杂的皇帝,他当过农民,乞丐,也当过和尚。开句玩笑话,可以这么说,朱元璋永远是农民、乞丐还有和尚所崇拜的偶像,你看,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摸黑地劳作,倒是盼着过个好日子,可是苛捐杂税繁重,历来农民难以过个好日子;乞丐们一身邋遢,难道他们不想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衣着华丽头戴华冠吗?况且,历史上很大部分的乞丐都是直接由农民转变而来的,被官府或者土匪抢占了土地,劫掠了财产,就只剩下乞讨了,他们也想丰衣足食;还有那些天天口里不停念经修心的和尚,说是念经以普度众生,修习佛法,终究还是为了修心以自安。但是,终归一处,他们做人做到朱元璋这份上,农民乞丐可谓光宗耀祖,光头和尚可谓顶上与日月同光啊!”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如果说大家被他的幽默所感染,还不如说被他的才情所牵引着,带他们进入了一个浩瀚的历史之中。 芳草凄凄时节,却是丝毫没有枯黄凋零的迹象,草坪里的绿荫,欣欣然向日光,也放佛众人饶有兴趣津津有味地听着李鸣释道古论今述说历史上的名人轶事——对他们而言,是轶事,闻所未闻。 一个信手拈来诗词的高一新生,在不经意间一句对联,竟然让那么多的学生敬慕不已,除了其本身才华所致,兴许,也可以看到这样的一点:诗词歌赋在当今校园的发展,恐怕也是值得深思的了。 李鸣释滔滔不绝,还无止意,待大家笑罢,接着朗声而道,放佛古时候的说书人一样,处在大家的中间,有模有样:“明朝开朝之初,文臣武将,灿若星辰,但是几年过后,死的死,隐居的隐居。周德兴,傅友德,徐达,冯国用,冯胜,康茂才,胡惟庸,蓝玉……一个‘连坐’之罪就被朱元璋杀了三万人。厚道啊,厚道。伴君如伴虎,能够厚道吗?历史上忠臣被诛的例子不胜枚举,甚至有的不是诛九族,而是惨绝人寰的诛十族,明成祖朱棣登上帝位时候的第八天,方孝孺就被诛十族,据史料记载,行刑七日方止。哈哈,厚道,厚道啊。” “李鸣释,我不得不承认,是的,历史上的事件,在你的嘴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地显得文才出众。但是,这仅仅是你的文才而已,我欣赏你的文才,但是不代表我赞成你的观点。你方才所言,都是历史上的君臣之间的例子,这么局限的范围,怎么能够说明厚道的好和不好呢?况且,这个时代是新中国,是社会主义旗帜下的新中国,不是封建社会,腐旧了的东西,也许重提,就没有那么多的意义了。”胖子大有一番不依不饶的架势,他发现了李鸣释话里的“不足之处”,便抢先说。 李鸣释心里想,恐怕你不只是欣赏我的文才吧?口才似乎也比你这个胖子强点。 兴许是看到自己的朋友为自己撑腰,胖子自觉得脸上无光,便自己亲自出马。 大家都在默默地望着李鸣释,看看他是怎么应付这样对方的反击的,这对话就像是一场辩论赛上的正方和反方,形成针锋相对的态势,互不相让。 包括那个手执公文包的蓝迪,此时也早被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然而谈吐风趣其貌不扬的小子吸引住了。 这个学生,还只是一个新生,高一新生,居然那么了解历史,说得头头是道,不说他的口才和本校的历史老师比起来孰高孰低,单单就他的年龄来看,能这样熟读历史口才出众,就十分不简单,不是一般的学生能够做到的。 “嗯?还有吗?”李鸣释看向小胖子,“还有吗?” “什么?”小胖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还有话要说吗?如果有的话,干脆一下子全部都抖出来吧,也好让我看看你的观点,毕竟,你刚才的话不值一驳,真的,不值一驳。”李鸣释故意叹了一口气,原本他不想如此锋芒毕露的,但是和这些没有辩论技巧之人在一起辩论,实在是郁闷得发慌,时间再让他发慌,他也在让时间流淌。不如干脆点,早早结束,既能够减少心中的烦闷,也能够为自己生命的长度多一点延长。 “你——”小胖想要发作,然而碍于蓝迪这个德育处主任在此,不敢发作,便又一次生硬地把怒气往肚子里吞,但是,肥嘟嘟的像个包子的脸上,早已经通红如熟透了的苹果,唯一和苹果区别的,只是没有满园飘香罢了。 第七回 初涉 007。 “同学们,聊得好好的,不要伤了和气,呵呵,大家共同交流,共同进步。思想,思想这东西嘛,都是求同存异,大家各抒己见,有分歧在所难免,何必要动声色呢?”蓝迪笑着说,他看了看涨得满脸通红的小胖还有沉默不语独自低头糊弄绿茵的灰夹克男生,然后转向李鸣释。 “李鸣释同学,你的确很有才华,文才也很好,又善于辩论。在场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呵呵,你们年轻人张狂,这也不怪你们。张扬本身也能够体现出年轻人的活力和锐气嘛,没有张扬,哪来的锐气?对不对?嗯,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们大家聊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聊。”说着,蓝迪转向一直哧哧发笑的林馨瑜,“小瑜,你们继续开会或者采访吧,叔叔先走了。” “嗯,叔叔慢走。”林馨瑜笑着回答,朝蓝迪挥挥手。 原来,蓝迪是林馨瑜的表叔,林馨瑜在同学们面前都是把蓝迪称为主任或者老师,很少暴露他是她的表叔叔。 “主任慢走。”大伙一同叫道。 蓝迪走了之后,大家沉默了一会。林馨瑜打破了沉默:“李鸣释,接下来我们可以进行采访活动了吧?” “哈哈,还没有,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李鸣释爽朗地笑着说,大家望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什么呢?”林馨瑜问。 “你看,大家都认识我了,都知道了我的名字,但是,我还没有了解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额,这似乎有点——有点不太好吧?哈哈!”李鸣释对视着林馨瑜的眼睛,朝她顽皮地眨眨眼,“我心里不平衡。” “喔!你看,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呵呵,我叫林馨瑜,高二116班的学生,也是广播站的站长,很高兴认识你。”林馨瑜抬起头,“这样总可以了吧?” 然后其他人也都纷纷介绍自己,但是,一时间那么多人的自我介绍,那么多人的名字,混乱在他的思绪里,李鸣释的脑海里,就只是依稀记得林馨瑜,蒋欣,还有灰色夹克甘景超,小胖罗洪显。毕竟,他们几个给人的印象太深,想忘记都难。 “好了,玩笑也开了,介绍也介绍过了,现在可以采访了吧?”站在林馨瑜旁边的羊角辫女孩蒋欣叫道。 “等等,等等,刚才的辩论还没有结束呢,唇枪舌剑里面,自然要有胜负吧?”小胖罗洪显抢先说话。 “嗯,对,对。如果精彩,当做采访稿,也是可以的啊。”灰夹克甘景超建议。 “但是……但,这不太好吧?”林馨瑜似乎话里有话,望着李鸣释,“让着学弟点,你们都是学长。” “呵呵,没事,你看,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能够怯场吗?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个人,不好斗,但是,好被斗。的确,如果精彩的话,还可以当做采访稿额,只是,我怕你们不敢要这样的采访稿啊。”李鸣释说,显得很不耐烦,他不明白为什么小胖罗洪显和灰夹克甘景超那么不依不饶,不就是被吃了一回黄连汤吗?有那么斤斤计较的吗?还学长呢! “既然这样,先看看吧,如果不好的话也可以改改的啊。”蒋欣说。 李鸣释对着小胖罗洪显摆摆手,请吧。 “李鸣释,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历史上的事件……” 罗洪显话未了,李鸣释不屑地说:“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来来回回都是这个强调,有点烦哦,只要一个例子,就能把你的观点给灭了。而且还是一个很值得你看的例子。” 罗洪显莫名被打断了话,心中自然有怨气,不过,听到李鸣释这样一问,不由得挑起他的好奇心:“什么例子?” 李鸣释笑了,笑得很狂妄很尖锐:“你没有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吧?我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对我讲这个故事了,哈哈,估计你妈妈没有和你讲过这个故事。农夫就是对蛇厚道,然后,蛇也对农夫厚道,哈哈哈。”李鸣释悠然自得。 “好——有——才——啊,小子——”罗洪显故意拉长了调子,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拍着巴掌,直把掌声拍得生硬的响。他的语气冷冰得让人感觉到明显的敌意。 “李鸣释,好,算你有种。”甘景超说着,就站起身,和罗洪显一起,愤愤地走开。 “一时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你们也太小气啦!”林馨瑜对着他们的背影叫着。 “还当学长呢,对学弟就不会忍着点。”蒋欣不敢对着他们喊,只是小声地说,表明她的立场。 “小瑜,我们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又有两位男生站起身,要离开。 林馨瑜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看到有人离开,在场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来立场不坚定的他们,也都纷纷离去。原本二十多个人的圈子,如今只剩下六个。 林馨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显得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收场,毕竟,他们是要采访李鸣释的,如今让他面对这样的场面,真想像土行孙一样从地下溜走。 “不好意思额,学弟,他们性格都比较暴躁,难免会生气,你就不要计较了,呵呵。”林馨瑜一扫脸上的怒气,然后对着李鸣释笑了笑。 “哈哈,没事没事,我知道我语言粗俗,得罪人,在所难免,人生之路,酸甜苦辣咸,如果这点小事都要藏在心里抱怨,那么活着还真的很累,放心吧,我不会计较的。” “嗯嗯,那么,现在要采访了额。” “好。” 第八回 初涉 008。 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李鸣释的心中一片晴朗,犹如窗外的天空,一扫初中时期遗留下来的密布阴霾,享受着未曾有过的愉快和轻松。 高中,意味着一个人从少年走向青年的过程,意味着自己又要向上迈进一个台阶,当然心中充满了安慰和轻松。之所以说是安慰,因为全阳高中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至少在他的印象里,全阳高中可是臭名昭著的,他曾经想着,这里一定是乌烟瘴气,毫无秩序的。但是现在看来,传言不全是真的。 班主任姓王,叫王可昭,三十出头,据说是县政府今年才把他从某乡镇钓上来的,年轻有为,边教学,还一边弄一个数学教育协会,很有能力。此刻他正站在讲台一旁,双手置于身后,面带笑容,脸侧向大家,一起看着台上的同学作自我介绍,不时对着上台作自我介绍的新生点头示意。 轮到李鸣释了,他站起身,兴致勃勃地朝讲台走去,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开心过头,正应了那句古训“乐极生悲”,他的腰碰到了第二排靠外的桌子突出的桌角上,全身出于放松状态的他没有一丝防备,剧痛迅速袭遍他全身。 “啊——”他弯着腰,捂着被撞之处,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尴尬和痛苦杂糅在一起,十分无奈地望着老师。 “呵呵,小心点。”王老师关心地说,但是班上早已经像炸开的锅,同学们哄笑不止。 “咳咳……”王老师干咳一声,“大家安静点,请安静点。” 李鸣释走到讲台,原来想好的精妙之词——关于自我介绍的,都已经片瓦无存,化为一缕青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都怪那个莫名突出的桌子,都怪自己不注意,脑中所想,全部被撞没了。心中一片茫然,看着微笑向他的王老师,他内心也十分焦急,脸上耳上只感觉到在冒火,虽然说是凉爽的秋天,但是还是明显地感觉到有几颗汗珠已经在额头之上诞生…… “李鸣释,快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好让大家认识认识,不要紧张,放松点。”言罢朝他点点头,表示鼓励。 原来老师已经知道我叫李鸣释,李鸣释心里想。受到老师的鼓励,他原本急剧跳动的心顿时平静不少,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方才心中已经了然的草稿。想不起来,还是心有不甘,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对刚才已经了然于心的准备——那些优美之词还是十分满意的。 “老师,我还是——有点紧张……”他和老师说话,并不是真的紧张,而是旨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以更大程度地放松心情,然后以便脑中闪现灵光。“没事,用不着那么紧张的,呵呵,怎么想就怎么说就是了。”王可昭笑着说。 也对,怎么想就怎么说,打什么草稿呢?试想昨天在花园草坪之上自己向学长学姐们的一番高论,不是也是临时发挥的吗?没有半点准备,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弄得那么紧张。 想罢,他微微正了正身子,朝全班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李鸣释,请多多关照,我喜欢文学,素日里好读书,天文地理花鸟虫鱼略知一二,琴棋书画吸烟饮酒,虽不至于精通,但是略有耳闻,也难怪,七十老太不会玩魔兽,但是至少还听过他孙子玩过,对吧?虽然我没有孙子,但是,我有爷爷,他爱喝酒……” “哇……哈哈!”台下爆发出一阵欢笑,尴尬的气氛顿时被他这个玩笑撵的一干二净,王可昭也眉开眼笑,他也被这个学生逗乐了。李鸣释看看王老师,自己也被其感染,微笑取代了赧颜。 “额,还有,我的名字,李鸣释,这个名字很有寓意额,因为自古冥冥之中就已经赋予了含义。”李鸣释突然想玩心大悦,不由得又想到要调侃一下自己的名字,“你们兴许都知道这件事的,历史上的大事情……”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啊?”台下有人问,这可能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疑问,他李鸣释想到的东西,一般人怎么会轻易想得到呢?一般的脑袋,不一般的思维。 “众所周知,大唐王朝的历史之中,有一个‘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了自己的哥哥息王李建成和自己的弟弟李元吉,得以称王。但是,历史上说,当时李世民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不是尉迟敬德出现,恐怕历史上就不会出现李世民当皇帝的事实。玄武门之变之后,李世民成王霸业得以鸣告天下,他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危难,不由得长释一口气‘唉,当皇帝,不易啊’……” 李鸣释说完,看看大家,没有一丝反应。 “玩啦?什么意思啊?”台下有人问。 李鸣释自觉笑话的笑意顿时减了七分,因为他们还没有明白他在表明什么,心里有点无奈:这些人对文字的敏感程度太低,我怎么能够和他们开如此高级的文字玩笑呢?这是对牛弹琴啊。不过,也不算是对牛弹琴,对牛弹琴还好,至少牛不会坏了气氛,牛不会开口说:什么意思啊?牛顶多只会抬抬头,然后用那双呆滞的大眼望着你。 “意思就是李世民的志向得以鸣告天下,心中感慨释放出来。”坐在第一组第二排的长发女生笑了笑说着,故意把话里的“李”、“鸣”、“释”加了重音,望向李鸣释,好像在问,我的解释对吧?“晕!搞笑!”台下议论纷纷,有人哭笑不得,有人更多的是对李鸣释的话感到眩晕。 李鸣释看着那名长发女生,穿着橙色t恤,脸蛋长长的,瘦瘦的,但是眼睛特别明亮。他笑了笑:“没错!” “哎,没有什么了就到下一位了,李鸣释同学,虽然你的介绍精彩,但是精彩总是那么短暂的。”王可昭老师开了个玩笑,示意李鸣释。 “哦!” 李鸣释走下来,他还特别注意看了那个特别突出来的桌子,好像有点生怕又要撞到上面似的。 后来,他知道班上那位长发橙色t恤的女生名字叫做陈芸萱,据说成绩也很好,可以考取外地高校的,但是和他李鸣释一样,留在了本县这所被认为没有水平的全阳高中。 第九回 初涉 009。 李鸣释从这天开始,就暗暗注意这名女孩子,虽然她不是很漂亮,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睿智,理性,善良,温柔,没有一般女孩子那种娇滴滴的喃呢之态。话说回来,如果只是漂亮才能吸引李鸣释的眼球,那么,他就实在太肤浅了。 李鸣释就是喜欢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他要寻找机会靠近她,他心里想,要和她做朋友,很要好很真诚的那种,能够互相敞开心扉诉说心语的那类,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蓝颜知己。 有时候,特别是心里很多故事隐藏着,没有人诉说的时候,寻找一个蓝颜知己比红颜知己的迫切感更加强烈。 都说“天公不作美”,而往往事情都是“事与愿违”,但是,这次对于李鸣释来说,可不是这样。 班主任在班会之后,决定选取班干,班长和副班长由他王可昭一个人自己任命,而其他小官诸如学习委员、生活委员、体育委员、纪律委员等等,都是由全班的同学选举。 令李鸣释始料未及的是,班长是陈芸萱,就是那个他一看就注意上的女生,而副班长,是他,李鸣释。 王可昭是这样说的:“这两位同学的中考成绩,在县里都是排到了前五十名,其中陈芸萱是全县第二十一名,李鸣释是全县第二十六名。老师相信,这样优异的成绩,一定有能力带好我们这个班级体。” 李鸣释一直都是比较反对“成绩代表一切”这样的观点的,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大发感慨一番,但是,现在他没话说了,总不能骂自己吧?话说回来,他的能力也不差啊。 更重要的是,他是副班长,以后接触班长的机会,那肯定是多多滴,还愁不会成为好朋友吗?所以,李鸣释心里,就像是温暖的阳光沐浴着一般,好惬意,惬意得有点不能自已。 “下面,让班长和副班长上台讲话吧,呵呵,大家掌声欢迎。”王可昭宣布,然后鼓掌,班上的同学也跟着鼓掌。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天马行空的时候,班干都已经选好了。同桌兼舍友林白泉推了李鸣释一把:“喂,老师让你上去讲话呢。”在林白泉的提醒下,李鸣释才意识到王可昭突然让他和陈芸萱上台发表发表班长和副班长感言,这让李鸣释心头微微一颤:妈呀,我还没有准备好呢,也太狠了吧,老师你知道我有才也不能这样总是马后炮啊。 站在讲台上,和陈芸萱站在一起,面向大家,他看看她,她也看看他,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师,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呢,不知道要说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罢又是四目相对,不过没有像香港电影一样产生强烈的火花或者闪电,只是大家的真诚和惊喜都在通过眼神交流着。 异口同声,说明心有灵犀。 “哟,你看,你们是班长副班长,对同学们说点什么,这个都应该自信点吧?呵呵。”王老师和气地说,眼神里充满了对李鸣释和陈芸萱的肯定和信赖。 李鸣释转向陈芸萱,示意她先发言。 陈芸萱轻微点头会意。 “首先,谢谢老师能够相信我,让我做了班长,我会努力,用自己的能力支持配合老师和各班干的学习和工作,以后大家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也都可以随时找我,我一定会帮大家忙的,对于今后我的工作,也希望大家支持配合,谢谢。”陈芸萱说完,微微鞠了一躬。 “完啦?”李鸣释小声问道。 “嗯,没了,呵呵。”陈芸萱冲李鸣释甜甜地笑了笑,示意轮到他了。 李鸣释转向大家:“额,首先,说真的,我十分惊讶,能当上这个副班长,我很高兴。但是,我知道老师选我,首先是对我的肯定和信任,在此我先感谢老师的信任和支持。其次,我觉得,我们大家都是十六七岁的青年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思想,都有自己的信仰,都有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观点,我们不再是小学初中的那个小孩,应该学会尊重。来到这个学校,坐到了教室里,成为了一名高中生,我们应该重新定位我们的人生观点,设定我们的人生目标,或是远期的目标,或是近期的目标。我觉得,一个人,之所以不断学习,不断向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我们有理想,有抱负,不怕累,不怕苦,甘于流汗,甘于流泪,我想,我们的内心一定能够坚强,能够抵挡任何困难。今后的学习以及班干工作,还希望大家支持,当然,前提是我能够配合班长带好这个班,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够帮上忙的,也希望你们能够让我帮助你们,毕竟,我们都是一个大家庭。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做得不对的,希望大家给予指正,毕竟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最后,谢谢大家对我们班长和副班长的支持,谢谢老师,谢谢大家。”言罢,他也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早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拍得很带劲,说明同学们都很信服陈芸萱和李鸣释,都赞成他们,也表明他们的发言已经深入人心。不过说到底,还是李鸣释的话起了比较大的作用,毕竟是文人,就是会鼓动人心。 和陈芸萱同处一个台上的那个时刻,在后来李鸣释的记忆里,特别是他离开全阳高中,一个人在社会上漂泊不定,一个人流浪于繁华和贫苦的角落里的时候,那个同处一个讲台上的时刻,是永远都抹不去的一道阳光,他明媚,晴朗,纯洁,温暖惬意,还有淡淡的满足感。它让他明白,在他的记忆深处,原来也有过单纯。 第十回 初涉 010。 谁也没有想到,李鸣释还是逃不开他曾经伤痛的记忆,他以为换了这样一个新的环境,就能够从此把那黑色记忆给抹去,但是,看到她的出现,他知道,他还是错了。而她的出现,也改变了李鸣释对人生大楼的构建计划,他开始摇摆不定。 这天下午,班上的同学都在自觉地写作业,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飘着雨,滴答滴答的水珠从高大的老芒果树上滴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声,传进教室里。 原本是上体育课,但是,因为下雨,学校的场地是室外场地,所以场地限制,如果出现下雨的天气,就只能呆在教室里面自习。据说县政府拨下来一笔款项,是给全阳高中修建一座体育馆的,但是,别说体育馆了,就连体育馆的规划都没有听说过。校园内的主干道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都出现裂纹或者小坑,如果是晴天还好,影响不大。 如果遇到像今天这样的阴雨天气,那么,麻烦就来了,走在校道上,大家的鞋子,裤管都是浑黄污浊的泥土。素质差的学生,走一步就问候一声学校他娘的,校长他娘的;素质好点的学生,越走越气,干脆也脱掉让浑黄污浊污染了的“素质”这件裤子,大声叫嚷着:狗娘的领导,狗娘的学校。 而那些素质实在好得没办法再好的学生,虽然嘴上不至于出现机关枪那样的叫骂,但是,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的内心早已经是风起云涌,不像机关枪猛地喷射子弹,不像九五式步枪,总还是有小米加步枪那样的吧?每踩一趟水,心里就打一枪,朝着那些吃的肚腩肥胀肥胀的领导狠狠地来一枪,兴许是心里开枪打得过瘾,脚下开枪也一枪一个准,弄得地上的水洼吧嗒吧嗒地响,水花四溅。 大家正在写作业,突然,王可昭走进来,依然面带笑容:“嗯,耽误大家点时间,说一家事情。” “哎,鸣释,老师来了。”林白泉挠挠李鸣释的肘部,李鸣释正在推算一道关于元素集合的大题,正在关键时刻,十分入神。心神被林白泉一搅合,不由得打乱了思路,心里一阵抓狂。 李鸣释的座位是第四组第四排,因为是靠着墙壁,他望向讲台上的老师的时候,眼睛的余光能够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女生,只看到半边身子,脸被门挡着。 “大家先放下手中的笔,一会再忙!”顿了顿,王可昭接着说,“我们班新来了一名学生,现在大家掌声欢迎。”王可昭边说着,边带动大家鼓掌欢迎,然后向门外招手。 在热烈的掌声之中,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门外那位女生慢慢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碎花雪纺纱高腰长款上衣,全身有衬,淡粉色纺纱短裙,裙子上是粉色浮点,带有一条泛着光泽的珠链,珠链围着一个蝴蝶结,荷叶袖透明,边上有蕾丝缠着。 “大家好,我很高兴能加入这个班级,我叫向雅,请以后多多关照。”说着向大家点头微笑。 班上的男生早已经在下面窃窃私语,暗自开心:我们班终于来个美女了。 李鸣释看着她——向雅,这个名字好熟悉,但是明显,眼前的向雅比他印象里的向雅漂亮多了。她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向雅——他初中时候的同学,那个古惑女,以捣蛋闻名于学校的女孩子。 但是,当她说她叫“向雅”的时候,李鸣释的心明显感觉到一阵疼痛感从心底里慢慢流淌出来。 关于那个疼痛的记忆,又历历在目。范敏甜,他初中时候的文艺委员,那个梳着羊角辫笑起来总是出现浅浅小酒窝的女孩子,又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四周的空气放佛都被放进冰窟里,封冻了似的,他觉得呼吸很困难,喘着粗气。 “诶,鸣释,快看啊,美女在看着你耶!”同桌林白泉小声地对李鸣释说。 李鸣释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台上正在自我介绍的向雅,她的确正在看着他,虽是笑容满面,但是眸子里,却好像是深藏着曾经共有的熟悉。她好像在对他说:嗬,李鸣释,原来你也在这里,还记得我吗? 李鸣释只看了她一眼,马上迅速避开她的目光,低着头。不,不是她,不可能是她,肯定不是她。他在心里吼叫着,他的脑子里很复杂,放佛他现在又回到了初中的时候,放佛又回到了他和她的日子,范敏甜,那个他给她写情书的女孩子。他放佛听到她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响彻夜空尖叫的凄厉和无助,绝望和脆弱。 毕业那一晚,范敏甜约了李鸣释,说在县城中心的音乐喷泉广场见面,她有话对他说。李鸣释的父母知道,学生毕业的这一天晚上,是县城里的治安最不稳定的时候,打架斗殴酗酒闹事的事情,每年都发生在这样的日子。也难怪,学生们刚刚熬过了监狱般的日子,能够破天荒地放松心情,放松身心,这时候,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同学之间的矛盾也最容易在这个晚上爆发。故而,那一天晚上,李鸣释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 李鸣释被锁在房间里,出不去。但是,范敏甜,这个单纯得几近于傻的女孩子,她相信李鸣释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忘记了时间,但是她始终相信他回来见她的。她知道,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样放松的日子,这样美好的夜晚,他不可能不来,她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同学们的眼里,早已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她怕影响他的学习,不该说的,她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对他说。但是,今晚一定要对他表白。 李鸣释心里也有几分知晓,可能范敏甜要对他表白,因为她说过,今晚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话,比我们在一起听神秘园里的《adagio》数星星还要重要。神秘园里的《adagio》是范敏甜最喜欢的一首轻音乐,那催人泪下的故事以及感人肺腑的曲调,每次都令多愁善感的她满眼泪光,而每当此时,李鸣释总是会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那只是一个童话故事。 她曾经十分幼稚地问过他:“如果我是童话里的女孩子病死了,最后化作一片红色的枫叶,随风飘逝,你会怎么办呢?” 他回答:“如果你真的化作一片红色的枫叶,我会变成风,带你周游世界。” 她抹了抹眼泪,幸福地笑了。 但是,那天晚上,一直到十二点,他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大路的尽头。 他不知道她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回去的,但是,第二天,就听到她遭到车祸的噩耗,噩耗是她的好朋友向雅亲自跑到他家告诉他的…… 第十一回 初涉 011。 “鸣释,怎么了?发什么愣啊?”林白泉轻轻推了李鸣释一把,倒好像是推腐朽了的枯木,李鸣释的身子顿时外向一边,就要倒下。 “你怎么了?”林白泉赶紧拉住他就要倒下的身子,“你没事吧?” “额……没,没事,我没事。”李鸣释面无表情地,眼神呆滞。 “那我们去吃饭去。”林白泉建议。 “放学啦?”李鸣释问。 “哎哟,我的老大,你看教室里面还剩多少人啊?” 李鸣释看了看,果然,教室已经都是空了的,看来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大家都直奔饭堂了。 “额,那,就,去吃饭。”李鸣释对林白泉笑了笑。 “你是不是因为班上来了美女,所以有点神情恍惚了啊?不会真的着迷了吧?嘿嘿。”林白泉邪恶地一脸坏笑。 李鸣释想了想,暂时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啊——哈哈,可能是吧!你——你不要告诉别人额。” “放心,我怎么会出卖我兄弟呢?”林白泉拍了拍李鸣释的肩膀,“不过,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李鸣释疑惑地望着这个每天想着法子逗人开心的开心豆。 林白泉四处张望,没有看到有人注意他们的讲话,他神秘兮兮地小声对李鸣释说:“据我敏锐于一般人的锐利眼光,我发现,刚来的那位美女,她好像——好像也对你意思额!” “瞎说。” “没有瞎说,我真的没有瞎说。” “你是不是没有乐子了,然后找到我头上来了?” “小弟我怎么敢啊?惹谁也不敢惹你李鸣释啊!”林白泉笑着说。 “那为什么瞎说啊?别人一漂亮女生,刚刚来我们班,还没有熟悉大家,你倒会八卦,你的八卦功夫练得已经炉火纯青了,不需要再修炼啦。” “没有,绝对没有瞎说。真的,绝对没有瞎说。”林白泉依然坚持。 “哈哈,我知道,你的那个绝对的绝对值肯定是负数,我们数学书上的数字的绝对值可是非负数,但是,你林白泉的世界里,就是能找到绝对值是负数的。”李鸣释被林白泉的笑脸逗乐了,冲散了令他烦恼的事情,他也要拿林白泉来调侃一番。 “哪有!这个绝对值可是正数,而且是正无穷大。嘿嘿,班上只有十三个男生,但是她偏偏谁都不看,就盯着你看,连我这么有魅力,这么有品位,这么有情调,这么懂得怜香惜玉,这个时代那么难找的帅哥,她都不看一眼,你说她那么漂亮的女生,一看打扮就知道是富家女,可是为什么还要到我们这样的烂学校读高中呢?嘿嘿,看她的眼神对你那么深情,那么地痴情,我看,她会不会在你小学的时候,初中的时候,早已经对你是芳心暗许,爱慕不已,然后一直追着你跑,最后一直追到……” “得了吧,你不要胡说了。想胡说,哪天我心情来了,我陪你。”李鸣释对他的说辞哭笑不得。林白泉在宿舍里的吹牛皮的功夫他也是见过的,那可是一流,能够把观世音说成千古名妓,如来佛说成嫖客,还说孙悟空是如来佛这个嫖客和观世音这个千古名妓的爱的结晶。这样的思想,还有什么他林白泉想不到的呢? “哈哈,终于笑啦?一看你就是有心事,只是不肯告诉我罢了。不过,没事,我们吃饭去。”林白泉爽朗地笑着说。 李鸣释点点头,和林白泉走出了教室。 第十二回 初涉 012。 晚上,李鸣释像往常一样和舍友林白泉、吴明以及潘鸿涛吃过饭早早来到教室。自从他们处在一个宿舍,在副班长李鸣释的带动下,他们的学习劲头马力充足,吴明还发誓说,要把自己的成绩朝前面挤进三十名。还是因为中考时候的成绩排名,给人的打击太大了。 现在的班主任王可昭就是按照大家中考考到全阳高中的分数来罗列班级各位同学的名单的。吴明的排名是全班倒数第十三个,班上五十二个人,按照他的说法,如果真的能够向前挤进三十名,那么,他就能够挤进全班前十名,这个对他来说,对他这样的基础相对薄弱的学生来说,可还真的是一个困难。 还好,李鸣释的宿舍,他们四个人,都是上进心很强的学生,虽然落后于人,但是不甘人后。所以,李鸣释的三言两语,就能够带动起他们的学习兴趣。李鸣释不但是班上的副班长,还是宿舍里的舍长,他的话,自然在他们几个人的心中有点分量。故而,他们相约:每天下午尽量第一时间吃饭然后弄好各自的事情后一起上教室看书。 用李鸣释的话来说,就像是《士兵突击》里的话一样:不抛弃,不放弃。 刚走进教室,李鸣释就发现,新来的同学,那个称为向雅的漂亮女孩子,已经在教室里了,她正被一帮女生围着,谈论着她们女生的话题:香水、美发、指甲油、高跟鞋等等。 李鸣释坐下来,他的心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总是想到从前的那段记忆,从前那段让他的心情不得不阴郁的日子。 此时,他突然萌发这样的想法:要是她真的是他以前的同学向雅,她早已经歇斯底里地对他吼叫了,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呢? 这样想的时候,他又马上打消这个念头,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她又不是那个向雅,自己为什么要把此向雅和彼向雅联系起来呢?不就是因为名字相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这个世界相同名字的人还多着呢。 如此,李鸣释长吁了一口气,他继续拿出今天那道关于元素集合的大题,那道没有解出的难题。 “嗬!又写数学啊?你的数学都那么厉害了,还练那么多干什么啊?还是攻你的弱项英语吧。”林白泉对他说。 “哈哈,没什么,心里攻不下,所以闷得慌。”李鸣释说。 “我建议而已,你英语相对较弱,还是学点英语吧,而且现在刚刚处于进餐之后食物处于高度的消化过程之中。你却攻数学!” “嗯?啥意思?你说这话。”李鸣释发现能让他弄不懂的话还真的是很少,尤其是林白泉,他平时说话都是比较直接的,怎么突然这样话里有话呢? “据生理学家说,每个人在进餐后的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全身的血液有三分之二,流向胃部,因为这个时候消化的强度很大。你看,数学是一门费脑的科目,你这个时候如果攻数学,肯定会使得大脑处在一个思维十分活跃的阶段,而思维十分活跃呢,就会使得大脑的耗氧量会不断地增加。但是,这个时候,大脑的运动却没有胃部的消化激烈,所以,大脑抢血液的能力没有胃部抢血液的能力强,那么,这个时候呢,大脑没有过多的血液运输氧,就会使得大脑处于轻度缺氧的状态,你的脑细胞就会死亡,会严重影响到你的思维,就这么简单。”林白泉这一段话一气呵成,旁边的同学纷纷扭头看着他,一副钦佩的神态。 李鸣释也暗暗吃惊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会说了,说得有板有眼的,活像个说书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问题了,林白泉这小子边说着的时候,眼睛一边斜视着后面那个打扮入时的向雅。 哈哈,这小子,有美女在的地方,就能够激发出他无限的潜能啊,我说怎么他完全变了个样子呢,李鸣释心里暗暗感觉到好笑。 “所以呢?”李鸣释故意问道。 “什么,什么所以?”林白泉问。 “所以啊,所以什么,你这小子还问我?”李鸣释笑着说。 “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告诉你这些知识,好让你安排自己的时间啊。”林白泉看到李鸣释一脸的笑,就知道他发现自己在偷看向雅,不由得朝他大腿捣了一拳。 “林白泉啊林白泉,你这个死相!”李鸣释说。 “好了,别逗了,学习吧。我们的副班长的时间比较宝贵,我这种小人物的时间,比较贱价,哈哈。” “我可没有说,是你自己说的。”李鸣释接过话题。 林白泉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就此打住,然后转头去看他的英语去了。李鸣释自知自讨没趣,于是也要看他的数学,继续攻下他的那道大题。 “副班长,你好啊。”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甜美声音。 李鸣释和林白泉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看到是向雅,她正走到他们身边,脸上挂满笑容,显然,是过来和他们互相认识。但是,向雅的眼睛盯着的,不是李鸣释,而是对着林白泉说的。这可让林白泉和李鸣释两人都十分尴尬。 “向雅,你叫错了,那位不戴眼镜的才是我们的副班长。”后面的女生施晓玲赶紧帮忙解除尴尬。李鸣释和林白泉心里都不由得放松了一下,还好有人解围。 “他?他是副班长?”向雅反问,指着李鸣释,宛如一弯新月的娥眉拧着,似乎很是不可思议。 “嗯,他就是我们的副班长李鸣释。”林白泉介绍。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不像当班长的料啊?一看就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向雅说着竟然莫名其妙地朝李鸣释白了一眼,那一个白眼里面,充满了鄙夷之色,包含了厌恶之感,好像他们两个,早已经充满了深仇大恨似的。然后,她转向林白泉说:“我看这位同学还有点班长的气质,至少看起来比较负责任……” 没想到,遭遇到这样的尴尬。 第十三回 初涉 013。 “同学,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副班长他很有才华的,你不要随便就给别人贴标签好不好?虽然看你长得还可以,但是——切,也不过如此。”林白泉这个时候,有点生气了,从他认识李鸣释开始,从生活的事情之中看出李鸣释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然后,便把李鸣释当做自己的兄弟。现在,眼前这个美女刚刚来,还没有认识多少他们,居然就恶语伤人,他怎么能够不帮自己的兄弟出气呢? “你——”向雅恶狠狠地瞪着林白泉,兴许过于激动,那个三角披肩上的串珠,很有节奏地来回抖动着。 “我怎么了?”林白泉不甘示弱。 “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一件小事情,就因为一句话,伤了和气,值得吗?”一直不发话的李鸣释这时候发话了,他转向林白泉,“白泉,向新同学道歉。” 林白泉简直不可思议,有没有搞错啊,兄弟,我是为你出气耶,你却让我向她这种女人道歉?你兄弟帮你挽回了面子,你却要伤害你兄弟的尊严,出卖你兄弟的尊严? 林白泉十分吃惊地看着李鸣释的双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林白泉看着李鸣释说。 前排的吴明和潘鸿涛实在忍不住了,他们也转过身子,看着那个高傲的女生和自己的舍友们。 “我说,向新同学道歉。”李鸣释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显得铿锵有力,体现出他的副班长的威严,不容抗拒,他回望了吴明和潘鸿涛一眼。 “我?我向她道歉?凭什么?”林白泉气恼地问,“你们都来评评理。”林白泉对吴明和潘鸿涛说。 “凭什么?凭他是你的副班长啊,你不是说吗?”向雅这个时候,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对林白泉说。 吴明和潘鸿涛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对自己的兄弟,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白泉。但是,两人显然都十分不满新来的同学向雅的言辞,他们都怒视向雅,向雅倒是高傲地抬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对,她说的没错,我是副班长,你做错了事,自然要向这位同学道歉……”李鸣释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口中的话差点吓了吴明、潘鸿涛以及林白泉一跳。 林白泉勃然大怒,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兄弟,自己在这个学校第一个信赖的人——李鸣释,居然会在一个不过是长相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面前屈服,居然会在漂亮女孩子面前就不记得我林白泉还是他的兄弟,居然会那么地绝情,那么地不讲道理。 “好,我最后确定一下我的听觉,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林白泉几乎对着李鸣释吼叫。 班上其他同学原本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但是听到林白泉的歇斯底里的怒吼,不由得纷纷关注这边。 “大家都是同学,用不着那么动真格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啊。”施晓玲首先跑过来,对着向雅和林白泉说。 “对啊对啊,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商量呢?”另外一个女生也说,倒是其他几个男生,吹着口哨,望着这边,就像是一个街道上酒足饭饱无所事事的看客,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个。 “你们不要管,这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林白泉对大家大声叫嚷着,然后他继续对着李鸣释说:“你再说一遍啊,我倒是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鸣释自然知道林白泉心里不好受,他也很为难,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被一把利刃插入。林白泉是他来到这个学校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可以说是如兄弟一般的知心朋友。他怎么会不为自己的兄弟着想呢,但是,他是副班长,什么事情都要以班上的大局为重,按道理,向雅是新同学,而且还不熟悉班上的情况,她只是心直口快,说错了话,自然先是她错在先,但是,林白泉贸然顶撞,就显得是欺负新来同学了。 再说了,新来的同学还是女生,男生让着女生,这是应该的。他是副班长,在这样的事情之上,他不能因为林白泉是他的兄弟,而让向雅向林白泉道歉。所以,为了大局,他也只能让自己的兄弟道歉,他相信,即便林白泉现在误会他,不久之后他也会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的,毕竟,林白泉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但是,此时,面对着林白泉几乎泛红的双眼,他李鸣释就是说不出来,他能够从林白泉的眼睛里看到了林白泉内心的痛苦、怀疑,而更多的,是愤怒。 “李副班长,看来你还真的不是个当班长的料,你看,一点威信都没有,切!还副班长呢,给本小姐当还差不都,一点威严都没有……” 第十四回 初涉 014。 “住嘴!有你说话的份吗?轮到你说话了吗?”林白泉朝向雅厉声喝道。 看到林白泉对待新同学的态度,李鸣释这时候真的生气了,他脑子一热,顾不了什么了:“林白泉,我要你现在就给向雅赔礼道歉。我以副班长的身份要求你。” 吴明拉扯着林白泉的衣服:“白泉,行了,别闹了,让大家看笑话,影响多不好。” 这边,潘鸿涛也是劝着李鸣释,让他消消气,不要那么冲动。 “听到没有?快向我道歉。你凶什么凶啊?连道歉都不敢,还有理由凶哩,还真的不知道害臊……”向雅刁难着林白泉说,而她说这话的时候,李鸣释也瞪着她,显然她也有点过分了。看到李鸣释瞪着自己,她努努嘴,停止了往下说。 “李鸣释,我告诉你,别拿副班长这个班干的职位来压我,我不服这套。要我道歉也可以,但是,你听清楚了,我林白泉,只服兄弟朋友,我当你是朋友……”然后,林白泉转向向雅:“对不起,妖精!”林白泉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字里面,都充满了鄙夷的口气,而且,几乎每一个字的声音,都不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的,而是从他的胸腔里被挤出来的。 说完,林白泉就转身大踏步子离开教室,吴明和潘鸿涛想去追回林白泉,李鸣释喝住两人。但是就在他刚刚喊住两人的时候,他后悔了。李鸣释能够清楚地记得林白泉转身的一刹那,就在那个短短的一瞬间,望向李鸣释的眼神里,是背叛,是厌恶,是怨恨。 一个男人,能够为了自己的朋友出卖自己的面子,这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男人,而现在他林白泉都只是要踏入成年的行列,但他已经能够承担男人对朋友的责任,这样的朋友,为什么却要受到伤害呢?有人说,女人伤害一个男人的尊严,等于是在他的心窝里捅了深深的一刀。 有人说,朋友伤害一个男人的尊严,等于是在他的心窝上捅了深深一刀之后,再猛地抽出刀子。而现在,李鸣释感觉到,林白泉受到的伤害,无异于是在他的心窝里捅了深深的一刀,然后对着伤口之旁依然完好无损的地方又是痛了深深的一刀,接着抽开刀子后,在血流如注的伤口之上慢慢地撒上盐,抹上辣椒。 直到看到林白泉离开教室,李鸣释才意识到,他是多么地愚蠢,他可以不当这个副班长,可以让自己难堪,但是,他怎么能够因为这些,而伤害了自己的兄弟呢?他的行为是多么地伤人,多么地伤害他的朋友。“士可杀不可辱”,这话不假,他李鸣释又不是不知道,却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能够伤害到的人,却也是爱你的人”,这句名言,他也是懂得,可是,他这次真的犯傻了。 身后,是向雅那响彻整个教室天花板上尖尖的嗓音,正在和班上的男生们调侃,开玩笑。耳旁,是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对他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眼前,一片模糊,模糊不堪,就像他此时的心境,一片模糊,模糊不堪。 第十五回 初涉 015。 一直到晚自习开始,林白泉还是没有回到教室。 李鸣释坐在教室里,台上放着那本数学练习,还是那道题,依然一片空白。他的心,此时正飘到教室外,林白泉到底去了哪里呢?他怎么还不回来呢?看来,我是真的伤害他了,或许,此时此刻,他正在某个地方让自己的心情模糊一番,以便麻痹自己暂时的无奈。 幽深的林子里,路旁那发出昏暗幽蓝的灯光找不到。雨后的林子,显得格外幽深,原本已经是秋意浓重的夜晚,加上雨水的冲刷,林子里的空气显得十分清爽,乃至有点冰凉。 隐藏在浓密的三角梅攀出的藤条遮蔽下的长条石凳上,是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是沉思,还是对着静谧的夜色交流思想。 林白泉坐在石凳上,心里堵得慌,还好,他不至于太坚强得失却人性,还能够流眼泪,眼泪流过了,心里也舒坦好多。恰似雨后的空气,被雨水洗涤了漂浮在空气中的杂质,抑或浮尘,清爽,干净,舒坦,空明。 他所处的位置,刚好可以透过不远之处教室的门口,看到里面呆呆坐着的李鸣释,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像屹立着,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的确,我刚才是有点冲动了。我脑子发热,我混蛋。看这小子现在的样子,他现在也不好受吧?一定不比我好过,他一定愧疚死了,可能肠子都悔青了。唉,我当时为什么就不能替他考虑考虑呢?他,李鸣释,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他身为班长,应该时刻先想到的是班级,先想到一个大的集体,然后才能想到个人。当时我怎么就不明白呢?林白泉啊林白泉,古人说的好啊,“莫因小怨动声色”,我还是太冲动了,冲动误事。 我当时怎么能够把他想成那种下三滥的小人呢?我怎么能够把他想成重色轻友的伪君子呢?林白泉啊林白泉,即使你成了重色轻友的小人,他李鸣释也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他要是真的——真的是因为看上了人家向雅,那么,为什么他当时就不会那么犹豫。而且,他现在为什么一动不动抑郁着呢? “你真该死,林白泉。”林子里的黑影小声地骂着自己,“还说为兄弟两肋插刀呢!现在是插了兄弟两刀,还口口声声说自己除了亲人,就是兄弟最亲呢。我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再不回去,李鸣释这小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收住他内心的忧伤呢。 想罢,林白泉挪动身子要下来。 “哎哟!痛死我了,狗娘的。”他骂道,因为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将近两个小时没有动过,所以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姿体已经麻木酸软了,这一突然要挪动,差点没把他摔死。 林白泉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抖动抖动手脚,他现在才发现,原来夜色也很美,尤其是雨后的夜色,空气之中,充满了花香,一种能够让你血管里的血液加速流动的花香,闻起来,让人倍加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我该怎么办呢?林白泉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现在我却伤害了他,如果我找到他,跟他道歉,他会原谅我吗?我的解释他会明白吗?他还会生我的气吗? 唉,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一会下课就出去找他,我要找遍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对他诚恳地道歉,我不能就这样失去一个值得我尊敬敢为我的面子而不顾自己面子不顾自己尊严的兄弟。副班长,狗屁的副班长,副班长可以不当,兄弟不可以不要。还记得我们兄弟之间的口号:不抛弃,不放弃。 不行,我不能等到下课再去找他,我要现在就去找他。李鸣释心里想,他的心里突然莫名地涌动一股热流,那股热流慢慢地升腾起来,流遍他全身,把一些不愉快的气氛消逝洗涤得一干二净,就像窗外吹进来那些经过雨水洗涤过了的空气,凉爽而带有些芳草花香的空气。 李鸣释站起身子,走出了教室,身后响起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冷嘲热讽。 第十六回 初涉 016。 林白泉活动活动身子,舒展舒展手脚,身上的麻木都消逝殆尽。他转过身子,朝远处望去。 “咦?这小子怎么不见了?”他看到李鸣释的座位空着,怎么就一转眼的功夫,这小子就不见了呢?难道说,他想不开,也像我这个窝囊废一样躲在校园的草丛里暗自神伤一番吗?林白泉这个时候头大了,他不知道怎么找到李鸣释,这个时候,如果找不到那小子,他一定会越来越伤心,他一定会以为我恨他的。虽然平日里他不苟言笑,但是鬼都知道,他那充满才智的肠子里面,都是幽默,只是可能班上的事情太多,加上学习任务繁重,他没有什么心情开玩笑罢了。别看他平时都是喜欢板着个脸,对待我们也都是不冷不热的。但是,他给予大家的帮助,舍友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重感情而又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到底去了哪里呢?唉! 林白泉边朝教室走去,边思考着。 “白泉!”身后有人朝他喊了一声,是李鸣释。 “哎——哎——”林白泉没有准备,下意识地应道,他转过身子,看到李鸣释从那边跑过来,站到他的身前。 “我——对——对不起!”几乎两人都同时说道。 两人互相看着,用力地点点头,然后都笑了,笑得很张狂,很轻松,很亲切。 李鸣释和林白泉回到教室,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望着李鸣释和林白泉。然而,更多的人,都是看了看林白泉之后,就用一种无以复加的复杂眼神望着李鸣释,里面充满了鄙夷,包含了厌恶,以及更多的不信任。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林白泉朝他笑了笑:“不要在意他们的眼光,我们做我们的作业。” 前排的吴明和潘鸿涛也转过身子来,对两人的重归友好发出高兴地一笑。 “风怎么会那么容易吹断一座钢筋铁锁桥呢?铁打的友谊,怎么能够那么容易瓦解呢?”潘鸿涛对他们两个说。 “我都说嘛,他们两个一定不会有什么事,你输了吧?”吴明对潘鸿涛得意地说。 “去去去,其实我也知道这个结果啊,只是,嘿嘿嘿,我只是觉得你的脑子太那个了,所以就胡乱地应付你,随便说说而已,嘿嘿……” “你……你不过就是数学比我好一点,嚣张什么呀?在鸣释面前,你也不过如此嘛!还想猪鼻子插葱,装象啊?”吴明搬出班上的数学王子李鸣释为自己开路。 “请安静!”兴许是副班长这边太吵了,很多同学看到副班长都带头说话了,也都纷纷打开话匣子,毫不忌讳地大谈特谈,整个班级,虽然处于上课的时间,但是,倒像是个热闹的菜市场一般热闹。不得已,第二组的纪律委员凌如雪只能冒着得罪副班长的危险,硬着头皮吼了一声。 这一吼果然十分凑效,吴明和潘鸿涛马上转过身子,李鸣释和林白泉也停止了笑声,全班其他的同学,也都纷纷就此打住。 “哈哈……哈哈……虚伪的人,披着羊皮的狼!”静下来不到五分钟的安静教室,首先被坐在后面的向雅打破。 说完这句,她哈哈大笑,安静的教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着。 陪她一起开玩笑的,还有于天锦和冯至成。 于天锦和冯至成分别是班上的头号和二号壮男,不说在区区127班,就是放到整个年级,能长得和他们一样壮实的同学,还真的十分少见。于天锦,一米八三的高个子,平日里十分酷爱打篮球,在篮球比赛场上,要是篮球到了他的手里,从没有人敢轻易拦下他,因为,一旦不小心,被他那厚实的胸膛撞那么一下,不残也至少几天之内行动不便啊。 而那个略胖的冯至成,虽然看起来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十分肥胖,难免身手不敏捷。然而,他就是特例,他和于天锦是老乡兼好友,俩个人志趣相投,也十分喜欢打篮球。他就像是nba里面的人物组合,奥尼尔的身形艾佛森的速度。打起篮球来,丝毫不见得他胖在哪里,看着他那肥胖的身形和不相称的速度,一般人只有干瞪眼的份。所以,他们在班上男生的眼中,如果说李鸣释是白道的老大,那么于天锦和冯至成就是黑道的老大了。不过,于天锦和冯至成始终也对李鸣释恭敬有加,从不无礼冒犯他这个小白脸。 李鸣释没有想到这个新来的向雅,居然那么放肆,他不由得转身望了一眼向雅,很多同学也都转头看向雅。 “于天锦,我问你,你说一个男人最需要什么?”向雅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继续和于天锦聊天。但是,李鸣释转过来看她的时候,能够看到她也在望着自己。 第十七回 初涉 017。 “嘿嘿嘿,这个问题,好像不是我们男女之间应该讨论的吧?我们是学生,怎么可以讨论这个问题呢?”说罢,于天锦贼笑一声,旁听者都知道,于天锦明显话里有话。 “哎哟!天锦,你强!”冯至成豪放地笑着对于天锦说,好像在十分佩服于天锦居然能够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大声地对向雅说这样的话。 “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啊?我问东,你答西,我可没有你那么邪恶的思想,本小姐还单纯着呢,哪像你这个癞皮狗那么厚脸皮。”向雅笑着说,高傲的面容里不自觉地显出一股轻佻的神情。言语十分随和,看得出她很能和异性勾通交流,而且很会交流。 “对,哈哈,说对了,向雅,他那混球就像一只癞皮狗,哈哈哈……” “那你呢?我是癞皮狗,你是什么?你不也是一只肥的流油的狗吗?哈哈!”于天锦嘲笑着冯至成。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教室里面,是唏嘘声、欢笑声和叹气声的交织一片。 在这样的吵闹环境下,大家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学习呢?但是,面对班上的黑道一哥和黑道二哥,同学们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怨气,敢怒不敢言。而有几个想接近向雅的男生,大多数也都是平时和于天锦、冯至成玩得比较好的同学,这个时候看到没有班干出面管他们,也料到班干不敢管他们。便纷纷和座位接近向雅的同学换位置,他们也要加入这个想到什么就聊什么毫不忌讳毫无没有女性矜持一面的美女的聊天队伍之中。 纪律委员凌如雪忍无可忍,不过她还是耐住自己的怒气,平静地叫了一声:“请安静。” 班上的吵杂声顿时戛然而止,放佛春雷一般,一声过后就马上销声匿迹。 “我安静!”于天锦用女生的腔调叫了一声,随即引来冯至成和向雅以及于天锦的好友刘武超和黄炳先的哄然大笑。 他们几个人聚到一起,果然真的不想是学生,倒像是几个社会浪子,正在挑逗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轻佻女子开心,那众人寻乐。在美女面前,充汉子是他们的义务啊。 纪律委员站起身子,猛地向后看了于天锦和那几个浪子一眼:“请安静,后面的同学,别人还要看书呢!” “是你看书而已吧?吵到你了吗?我怎么没有发现啊?我声音很小声的,真的很小声的,姐姐……哈哈哈……”于天锦公然如此挑衅地说,丝毫没有把纪律委员凌如雪放在眼里。也可以说,他是在挑衅整个班集体的班干,挑衅这个班集体的班干制度。 “你……无赖!”凌如雪气的不知道说什么,脸上早已经因为气愤而现出两朵红霞,然后一跺脚,愤愤然坐下,在厚颜无耻的男生面前,女班干的语言镇压,还是会出问题的,这已经是司空见惯,各个学校都有可能发生。那些管理制度一流的学校,学习风气浓重的重点示范学校,也都出现这样的情况,更不用说全阳高中,这个一直以学校风气恶劣学习气氛极度低下而著称的全阳高中。 “安静!你们这样吵,有没有想过同学们的感受?”班长陈芸萱终于忍无可忍,她站起来,义正言辞地怒视向雅和那几个“黑道”浪子。 “报告班长,我没有。”于天锦倒显得像个英雄在保护其他人一样,抢先说道,“我脑子笨,真的没有想到额。”他恬不知耻地说,声音背后又是他的拥护者们的喝彩声,狂浪的笑声里,更愈发显出于天锦的得意和嚣张。 “于天锦,你再这样胡闹下去,后果自负。”没等于天锦回答,陈芸萱就转过身子,坐下来继续她手中的活儿。 第十八回 初涉 018。 “切!不就是登记名字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让老师黑一顿,老子不怕,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怕,你奈我何?”于天锦狂妄地说。 “你真的不怕老师骂啊?”向雅的声音响起。 “哈哈,一个大男人,还害怕老师骂?你以为是小学一年级的小女生啊?被老师骂了还要跑回家哭一番。”刘武超接过话题,他也庆幸自己能够接过话题,继续说,“我们的锦哥是谁呀?在外面四个大汉恐怕都不敢轻易动他,他还在乎学校这点小玩意儿?真是笑话额,向雅,你真的是开了个伊拉克玩笑。” “哎,哎,你们,好像班长真的生气了额,不要吵了,还是先写作业吧,你们数学作业写完了吗?一会再聊吧,怎么也得给班长一个面子吧,绅士点,绅士点,是吧?”于天锦突然转了话题,向大家提出建议,特别是“怎么也得给班长一个面子吧”这句话,他故意说得特别大声,似乎是在说给班长陈芸萱听,也似乎是在告诉大家,班长可能要发威了。 “嘘,我们小声点就是了,现在写作业,我还没有心情呢,唉,没有心情,写个毛作业啊写!”黄炳先压低了声音对几个人说。 “诶,你说写作业,你写完了吗?写完了给我抄一下就可以了。”冯至成问于天锦,明显,他想抄作业。 …… 班上又恢复了安静,放佛刚刚波涛汹涌的海平面,现在已经是风平浪静,无声无息了。 在这个小插曲之中,李鸣释始终在想,始终在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当好这个副班长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也奇怪,美女的力量就是大,在向雅来之前,班上的纪律一直都是很好的,晚自习的时候,即便那些“黑道浪子”们没有事情可做,也都能够安分守己地各自封住自己的嘴巴,不说的不该说,或者睡觉,或者看小说,或者玩游戏机。可是,自从向雅来到这里,只是刚刚来到这里,这个课堂气氛就活跃不少,晚自习的纪律更是一塌糊涂,他真的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了,终于明白历史上唐明皇为什么因为和杨贵妃儿女私情缠绵于后宫里不肯早朝不理朝政;终于明白为什么崇祯皇帝在王国之际还不能够清醒地认识自己的不足而含恨自缢于万寿山;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清军如虎狼凶残的八旗子弟入关滥杀无辜而吴三桂一兵不发。这些问题,都可以归结于:因为女人。 这个向雅一来我们班,就使得整个班级变了样。我身为班干,身为副班长,以后肯定会得罪他们这些流氓一样的狗屁学生。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呢?李鸣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刚才看到纪律委员凌如雪还有班长陈芸萱的做法,显然都是失败的多。虽然陈芸萱暂时还能够按捺住对方的嚣张气焰,但是,来日方长,这可不是万全之策。 班级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学风肯定会每况愈下,更不用说什么学风的新建设了。 未雨绸缪,将隐患扼杀在萌芽的阶段,总比隐患都成了决堤之态势之时解决要好吧? 其实,关于这点,李鸣释的心里还是有阴影的。初中的时候,他那时候是班干,看到了班上恶劣风气的隐患,但是,当时因为碍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及“中庸以自保”的道理。那时候的他,思想太单纯,但是,后来,班上的学习风气越来越差,最终还是影响到了她——范敏甜,最终也影响到了他。然而,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局势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纵然华佗在世,也是无回天之力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范敏甜的死,和这点有某种关联,李鸣释一直这样认为。 那个伤痛,那个在他灵魂上方飘忽不定的女孩子的灵魂,在他梦里不断呼喊他名字的女孩,她的死,就和那些班上的坏风气的流传者,有着莫大的关系。因为这个,使得原本不会逃课上网的她渐渐有了网瘾;因为这个,使得原本不会在晚上漫步街头的她,渐渐喜欢一个人在孤单的街道上漫步;因为这个,使得原本只是以学习为主的她,渐渐地除了学习,还学会了看小说…… 班级的学习风气,一直是李鸣释心中拧不开的结。他曾经就暗自下决心,如果可以,他要救千千万万个她,他要挽救千千万万块没有被污浊侵蚀的美玉。如果可以,他要把恶风气遏制在萌芽阶段,他不想让别人重复她的路,不能让更多的好女孩重蹈她的覆辙。她离开了,他能够做的,除了怀念她,想念她之外,这就是他最想对她做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好受些。 遏制班上的坏风气是肯定要遏制的。但是,到底现在要不要马上向老师反映呢?向班主任王可昭放映班里的情况,他那么优秀的班主任,据说还是县里的高级职称教师,没有来到我们全阳高中之前,他的威名就在各个学校之间广为流传了。一时成为全阳县所属的各个乡镇之间高校里的风云人物。全阳高中把他钓上来之后,虽然还没有带过一届学生,但是在学校里面的授课方式以及自己的教学理念,他也成为了全阳高中里面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这些关于班主任的个人情况,文化走廊上张贴的校志,李鸣释在刚刚到学校的前几天就看到过了,几乎能够脱口而出。王可昭,这个年轻而小有作为的班主任,早已经在他心中成了一个神奇的人物。他虽然刚刚转来全阳高中任教不到一年,兴许不太了解全阳高中的情况,不过,李鸣释想,班主任教数学的,脑子好用,他一定会有法子的。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该不该告诉他,而是,问题是怎么样告诉他,以怎么样的方式来告诉他。 李鸣释陷入了沉思。 第十九回 初涉 019。 夜,很深沉,微微凉爽的夜风,从宿舍的窗口吹进来,清醒了他纷繁多杂思绪混乱着的头脑。 外面下起了秋霜,透过窗口向外望,外面的景物纷纷躲进浓重的秋霜里。幽蓝而冰冷的路灯,在秋霜的包围下,显得模糊一片,然而,模糊里,制造出一个个幽蓝而略显紫色的光晕。 外边的微微透亮的紫色光晕,就像是一个蕴藏在黑暗里面的正义力量,纵使黑暗的力量怎么强大,他们的力量范围涉及多么广大,光晕还是在夜里,微微发出光芒,远远地传递着自己的信仰,给予人方向,向人们释放光芒。 今天的晚自习,我为什么害怕他们呢?他问自己。自古文人胆子小,看来是不假了,他自嘲。 于天锦和冯至成如此地目中无人,没有一点大集体的观念,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几个班干放在眼里,班长都出面了,他这个副班长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态度,确实有点过分了。 其实,藏在李鸣释心结里面的,只是她——范敏甜的死。以及他对她的深深的罪恶感,才使得李鸣释如此地自责。 是的,他曾经发誓,为了范敏甜的在天之灵,为了能够对得起她,他曾经给自己立下誓言,决不能让自己周围的女孩子出现慢慢堕落的事情发生。是的,纵使这样子,也不能对得起她,甚至连万分之一毫厘都及不上,但是,仅仅如此,也是尽自己之力。 敏甜,你还好吗?你在那边还好吗?李鸣释在心里大声呼喊。他想起了她那散发出淡淡清香的发香,心里又回荡起她在晴天里对他微笑的灿烂。灿烂的花朵,就这样没了,就这样没了…… 李鸣释的枕头湿了。 这一个晚上,是他三个月来的第一次对她又一次流泪。三个月来,他一直控制自己的心情,压抑住自己对范敏甜的思念,他想忘记过去,忘记过去的记忆,关于种种记忆,种种能够出现她身影、笑容或者身影的记忆。心里背负着她的灵魂,是在太累太累,悲痛欲绝,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难以承受,这兴许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吧。 不过,向雅,就是班上刚刚新来的学生,这个和范敏甜的好朋友向雅同名字的女生的出现,让他原本一直压抑着的理智猛地被感性冲破阀门,任凭心房里的荒凉模糊双眼,遍地流淌。 他记得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向雅,是在范敏甜出事的第二天。 他记得她恶狠狠地对他说:“是你害死敏甜的,就是你害死敏甜的,你这个负心汉……” 他记得她恶狠狠地对他说:“我一定会给敏甜报仇的,你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他记得她恶狠狠地对他说:“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无奈,什么是绝望……” 好多好多,那些恶毒的诅咒,那些恶毒的语言,化作一把把利刃,划破他的内脏,好痛好痛,痛不欲生。 他不在意向雅怎么对他,怎么给敏甜报仇,所谓的报仇。他只是不愿意想起关于她的一切,那些充满快乐的日子,最后却以离奇悲剧化为上帝的玩笑的结果。他不想再摧残自己的生命,范敏甜的离去,让他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同时,生命离去的不可逆转。让他明白,有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一去不复返,它不像瑟瑟秋风,刮了一阵还有下一阵;不像秋雨,冰凉而悲,淋了一季又一季。这个世界上,亲情,爱情,友情,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失去了范敏甜,让他明白真情的至关重要,生命的支撑,为此维系。 李鸣释的流淌着的悲伤渐渐消散,脸上的泪痕也已经失却内心的伤疼。回想他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痛思,感悟。 所以,李鸣释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孤傲不近人情,他还懂得了如何关心父母,帮父母做家务,懂得尊老爱幼,如此,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那么美好,还有那么多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就像现在,宿舍里,李鸣释没有入睡,他还在沉思。其他三个舍友,吴明和林白泉估计已经睡着了,潘鸿涛的床上,可以看到微微透露出微弱的灯光,这小子又在看武侠小说了。 第二十回 初涉 020。 说到潘鸿涛,李鸣释不由得觉得心里好笑。这简直就是一个怪胎,潘鸿涛的英语一直很好,他看的武侠小说可不是随便的网上一下载就可以看了的,而是通过外国文学网站翻译的英文版的武侠小说。 这小子说,看武侠小说,谁不会啊?关键是看英文版的武侠小说,那才有点难度啊,既可以满足自身是武侠迷的需求,又可以提高自己的英语阅读能力,一举二得。潘鸿涛这个小子的个性,就是这样,十分要强,他认为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他偏偏不愿意去做,他感兴趣的,是那些一般人没有想到的,或者未曾涉足的领域,看英文版武侠小说就是个例子。 李鸣释还记得,因为他这小子的特殊癖好,以至于在入学时的班会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潘鸿涛站在讲台上说到“我的爱好是看武侠小说”,引得台下一片唏嘘之声、哗然之声,武侠小说,这么大了,还看,多俗啊?况且,大家都知道,看这个很容易着迷。但是,他不以为然地继续说:“而且我的武侠小说都是在英语课的时候看的,哈哈。”此话一出,连班主任也不由得脸色变了,刚要发话指责。 潘鸿涛又是雷语横空而出:“英文版的武侠小说,嘿嘿,俺只看英文版的武侠小说,这种小说,一般网站没有……”一片唏嘘之声哗然之声才慢慢归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敬佩的眼神,赞叹的掌声。 毫不怀疑,这小子的英语一直很棒,考进这所学校,他多亏了英语。若不是靠英语,他的数学和语文那么差,要不是英语得了一百四十多,估计他真的和高中无缘了。兴许也是这个缘由,他十分厌恶数学而把对数学的多余的爱,全部投入英语之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英语,english是学英语者的通行证,数学,数学是学数学者的墓志铭。高中数学使丧志,鹰哥力士(english)显本事。” 有人说,形象思维好的人,一般都是学习上的猫头鹰,总喜欢在夜里学习,这类人往往精力充沛,而形象思维的范围里,包括语言的运用,语言的学习能力。如此说来,他和潘鸿涛都属于这类型的人咯,他想。稍有不同的是,他的数学还不错。 “喂——,还没睡呀?”有人轻轻推了黎明是一把,小声地说。 李鸣释转过身子,看到是潘鸿涛,嗬,心里正思考着他,他却真的来了。 “没有,睡不着!”李鸣释也压低了声音,“我睡不着。” “思春?现在可是秋天额……”潘鸿涛捂住嘴巴,忍住笑。 “嘘……出去聊!”担心吵到其他二位兄弟,李鸣释起身,和潘鸿涛走出宿舍,站在走廊上,他知道潘鸿涛也睡不着,肯定有事,否则不会放下那个英语情人而下床招惹他。 “啥事情呢?”李鸣释问。 “哈,也没啥事情,只是心里闷得慌……” “你会没事吗?没事怎么会心里闷得慌呢?”李鸣释反问,他看了看潘鸿涛手里紧握着发出蓝光的手机,嗬,原来这小子刚才没有看小说,而是盯着手机。他回想,怪不得刚才发现从这小子床上发出的光是蓝色的,而他看小说的mp4发出的光是紫色的。 潘鸿涛低下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外面迷朦的爽气。 “我们聊聊天吧,随便聊点什么!”最后,潘鸿涛说,语气很沉重,好像是思想经过了很强烈的斗争过后,强挤出的话。他的话里失却了往常的幽默,失却了那淡淡的荒诞不羁,有的,只是严肃和阴冷。 要是他能够看到潘鸿涛此时的脸,他此时的脸色,一定也和往常不同吧。 虽然潘鸿涛没有回答李鸣释的问题,没有向李鸣释说出心事,但是,李鸣释和潘鸿涛那一晚的闲聊,所谓的闲聊。 感觉很压抑,他能够感受到潘鸿涛克制住的悲伤,藏匿着的悲痛,虽然没有被释放出来,但是,太阳的光线找不到地球,被月亮挡着的地方,还是会留下黑暗。他,能够觉察出来。 每个人的成长之路上,都会遇到不同的伤痛,并不是说只有他李鸣释的天空密集阴霾阴云蔽空。 当两个人,两个悲伤之人,遇到一起,如果没有一方能够坚强一点,而都是显得悲痛欲绝,那么,大家都会很容易崩溃,寻找不到有力的支撑点靠一靠,缓一缓。相反,如果一个人能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暂且抛开自己的伤痛,而以坚强的一面来鼓励对方,那么,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伤痛,或许,他原来的伤痛,根本不算是伤痛。 这是李鸣释那天半夜和潘鸿涛尽量聊些开心的话题以缓解潘鸿涛心里的悲伤的时候,得到的感悟,虽然他不知道潘鸿涛伤心为何。 浓郁的暮色里,他听到潘鸿涛不由自主地说的最后一句话,苍凉而意味深远:“没有月光的晚上,如果可以,我用泪光把你照亮。” 这话里的“你”,是潘鸿涛的奶奶,已经过世的奶奶,这是李鸣释后来知道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他们学校刚刚熄灯之时,就是潘鸿涛奶奶抛弃这个世界,奔向理想天国的时刻。而他,潘鸿涛,盯着家人发来的手机短信,泪水模糊了他的世界,良久良久。 潘鸿涛的奶奶之于潘鸿涛,就是生命里的避风港。夜色包容一切,藏匿于夜色里的思想,挣脱平日烦躁的束缚,得到了伸展。 初涉学园,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困难,这样的困难,更多的,不是来自客观环境,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致。 或是家人,或是亲人,或是朋友,或是同学……走向成人的过程,也是不断适应这些压力,克服这些心理障碍的过程。 无端的伤,是自己加给自己的残,就像风给予叶的,只有零落的翅膀,任它飘荡。 第二十一回 祸藏 “测验成绩出来啦!大家快来拿自己的试卷!”学习委员黎琳兴冲冲走进教室,捧着一大捧数学试卷。 顿时,同学们像傍晚时分的蜂群,纷纷朝她而去。 “我叉,四十二分!”一个声音叫道。 “你得四十二,还吼,我才二十七……”一个同学朝四十二分的“愤慨”。 “吴明,你得多少啊?”林白泉满脸嬉笑,看来,他考得不错。 “唉,悲哀,才六十一,没想到,高中的第一次测试,居然才六十一,还让不让人活啊。”吴明皱着脸,有点不悦,“诶,那你多少?” “嘿嘿,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得了七十八,连学习委员才得六十六,你就满足点吧,兄弟。”林白泉满脸堆笑,阳光灿烂。 “切,班门弄斧,一点点小分数就尾巴翘上天了。” 看到林白泉望着他,吴明指了指一直沉默的李鸣释:“关公还在这里,他都没有发话,你一个臭颜良,高兴个毛呀?” “鸣释,多少分啊?”林白泉试探地问,眼神里满是关切。 “哦,九十九……” “哇!”周围听到的同学都不由地发出惊叹声,同时眼光里尽是羡慕,尽是嫉妒,尽是佩服。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了,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王可昭走进教室。 “试卷,大家都拿到了吧?”王可昭语气平淡,“这次测验,有点意思。这些大多数都是高考题,所以,你们考得这样的成绩,也不要灰心。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两年多时间,大家还可以努力,对不?” 台下一阵沉默,显然,这次突击测验,成绩是破天荒的差。大家刚刚迈入高中的校园,脑子里,兴许还保留着对初中的几分热度。王可昭之所以突击测试,也是为了给大家敲一下警钟,以提高班上的学习气氛,让大家明白什么是高中学习,什么是初中的学习,完全一个天,一个地,天差地别,不能照搬以前的方法。 “虽然很多人都不及格,但是,可以说,你们考成这样,是老师带领那么届学生里,考得最出人意料的成绩。说是最差,谈不上,说是最好,更谈不上。我以前带的学生,也都和你们一样,事先没有提醒,也是搞突击,同样是这份题。你们的及格人数和他们相差不大,但是,最高分数,却是出现在你们当中。”王可昭脸上露出一点笑容,缓了缓气氛,“这次考试及格人数是五个,分别是六十一分,六十六分,六十三分,七十八分,九十九分……”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惊讶得窃窃私语。“其中九十九分的获得者,是副班长李鸣释。”说着,王可昭望向李鸣释,眼神透露出浓浓的鼓励和关怀,表明他对李鸣释的赞许和肯定。 听着老师宣布自己的名字,李鸣释此时心里有点惊喜,有点紧张,有点兴奋,感觉心里有点惊慌失措的意味。 王可昭说完,便让大家看自己的试卷,然后开始讲评。 这样的讲评课,注定同学们不会有多少积极性。课堂显得十分沉寂,只有窗外浓绿的芒果树上的鸟儿,时不时朝教室里传进几声略让同学们感兴趣的鸣叫。 老师台上,口沫横飞。学生台下,思路枯萎。 教室之内,对牛弹琴。教室之外,与鸟齐鸣。 正襟危坐,泰然自若。畏畏缩缩,心里龌龊。 白纸黑字,红叉遍布。凝眸分数,无名怒火。 好不容易,终于熬过了一堂郁闷的课。王可昭一走出教室,教室里,很多同学都纷纷趴在台上,其中有困意的,也不乏没有困意的。困意缠身者,休息不好,故而趴台。无困意纠缠而趴在台上的人,大多数是心里失落所致。 第二十二回 祸藏 “有鬼了,这样的分数肯定有鬼了!”于天锦走过李鸣释身边,像是不经意间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对与他追逐打闹的冯至成说。不知道是说他,还是说冯至成。 不过,是开玩笑也好,指桑骂槐也好,李鸣释心里一片光明,他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 “确实啊,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冯至成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地对着于天锦说。 “哈哈哈,而且不是一般的问题。” “废话,是一般的问题就真的有鬼了。” “这下子简直就是非常人,哈哈,非人类。”于天锦话里充满了火药味,然后态度突然一转,,十分和悦地对冯至成说,“地球上除了植物之外,生物之中的动物可以分为几类?” “虽然我以前的生物成绩很好,但是至于分为几类,我也不记得了。” “谁让你记那个数字啊?多么乏味啊?我问的是分类,分门别类,老大。” “节肢动物,爬行动物,脊椎动物……”冯至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噢,my 垃圾ga-ga。” “怎么不是?生物学上是这么说的,初中时候的生物……” “你初中生物一般拿多少分?” “八十分,有时候老子心情好,得到九十分,哈哈。”冯至成带有几分张狂,说到学习这个方面,他未免一直都是焦头烂额,然而生物这一门课程,他一直都是兴趣特别大,尤其是关于男性女性方面的介绍。所以,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嘴巴就像是二战时期的巨炮一样轰轰直响,震得旁边之人暗暗吃惊,耳朵不由得微微生疼。 “切,难怪你不懂了,八十多分也想明白这道题目。”于天锦买了个关子。 “你他妈的,不知道当年事谁生物考试总是想抄别人,却总是不及格,考完试之后,还想给改卷老师递送卷烟贿赂他。嘎嘎,还递烟呢,一条10包装的青竹牌香烟,哈哈,居然还拿得出手。” “青竹牌香烟?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一块钱不到就能够买得到一包的劣质牌香烟?”黄炳先这时候也凑过来,加入他们的“课题”讨论研究。 “没错,就是那种烟,哈哈!”旁边闻者无不哑然失笑。 要知道,这种香烟是很劣质的,但是,这个地方穷,没办法,也只能够生产这样的价格低廉的香烟供烟鬼们吸食,不过,劣质归劣质,基于它价格低廉,十分受欢迎。 “唉,悲哀啊,哥当年的英雄事迹,你们就不要拿出来炫耀了,哈哈。有句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们这些乡野莽夫,懂个毛啊!这都不懂,还高中生呢!”于天锦说着,一副老者教育晚辈的严肃摸样。 不过,他对冯至成这哥儿们公开抖搂他的丑事,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愠色。这想必是基于他和冯至成的关系十分密切的原因。另外,他的字典里根本就不曾有过“羞耻”,根本就不顾旁人的眼光,脸色。甚至,之于他,旁人的不一样的眼光,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上的褒奖,你看,我多么出众啊,否则他们为什么那么惊讶,那么样看着我呢!心里便燃起一阵暖烘烘的烈火,一阵自我满足。 于天锦待大家笑声稍稍沉淀,语气故作深沉:“我不是说我生物成绩比你高,只是我想说的是,这个问题一般的高分之人是做不出来的!一天只是知道读死书,死读书,分数再高,有个毛用。你的脑袋里面只能是跟着书本走,一本死书,带着一个活人,团团转,绕来绕去,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道题,就像地球绕着太阳,走几亿年也不嫌荒唐。” “耶?你什么时候说话那么那个了啊?我怎么都不发现呢?” “切!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这么说,看来你是另有一番高论了?别卖关子了,快说。” 第二十三回 祸藏 “生物分为动物和植物,动物分为高级动物和低级动物,高级动物又可以分为一般高级动物和人。一般高级动物的境界,人达不到,人的境界,一般高级动物也不可能达到。这么说,一般高级动物成为畜生,人是一般高级动物之上的高级动物,这么说……哈哈,你懂的!嗯?知道没?” “人是高级畜生?” “一般人不是,只是特殊人才是,哈哈,特殊的人才是高级畜生,哈哈哈!”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令我心门豁然开朗啊,有点道理。”冯至成转向黄炳先,“看到没,兄弟,这才是高论,知道吗?” 李鸣释这时候正在埋头整理试卷,他要一道题一道题地重新分析解题思路,温故知新,以便吸取一些做题的思路或者说是开辟更快捷的解题通道。 对于数学,他的方法一直都是行之有效,效率很高,也难怪他的数学成绩那么好。 听到于天锦、冯至成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扯,他心里暗暗发笑:毫无逻辑可言,还敢妄称高论,真是会装老子啊!心里想着,便不由得发笑。 “笑什么笑?高级畜生!”于天锦非常急促地吼道,气势汹汹。 李鸣释下意识地循声而望,看向门口处一脸邪相的于天锦,于天锦却把头慢慢扭转过一边,和冯至成自顾自地开玩笑,给人的感觉,他就像是在和冯至成嬉笑怒骂着。 或许我多心了,他并非是在针对我,我还是改不了那个多疑的毛病,古人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有点道理,李鸣释心里暗忖。 对于初中时期遗留在他心灵深处的阴影,还是萦绕在他的天空上方,久久挥之不去,没有一缕强有力的阳光,能够抚慰他的心伤。 那时候,他品学兼优,颇受人敬重,同学心中,他是难以战胜的神,一座高高独立的山峰,独占鳌头,高不可攀;老师心中,他是懂事理识大体的好学生,聪颖过人,好学善思,一看就是可造之材。然而,好景不长,都说“十个有才九个狂”,也正是因为自身的优势,李鸣释获得了许多荣誉奖项。特别是因为文采出众,他的一篇文章参加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获得了一等奖。从此,他真正地成为了风云人物,而也是这个颇具分量的奖项,使得他的性格发生了转变,不再和同学们友好和气地相处,而是高高在上,一副唯我独尊,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 好像是这个世界少了他,就会火山暴动地震爆发海啸席卷天崩地裂暗无天日一般,他性情孤傲,一直都以为自己是鹤立鸡群,不愿意与一般的所谓“差等生”交往,甚至是别人问他学习上的问题,原本耐心讲解的他也变本加厉地变得烦躁,他不再友善,不再虚心,甚至有时候嘲笑同学,对看不惯的东西指指点点。 班上的男生大多对他产生了几分怨气,一些原本是嫉妒或者所谓的“看不惯”,更加可以大肆地鼓吹他狂妄的恶劣影响。他们时常对他冷言冷语,指桑骂槐,勾心斗角,暗度陈仓。 他也意识到自己被小小的荣誉冲昏了头脑,他开始后悔,不安,想洗心革面,他想帮助他人,但是一块完好的玻璃一旦碎过,即便有多么高强度的万能胶能够将洒了一地的碎片粘贴起来,也不可能完好如初,毕竟,那些伤痕,是不可磨灭的。 同学们都孤立他,排挤他,他一度心情冷郁,大家彼此互相孤立,什么事情都是互不相关的态度,他也想过告诉老师,不过,火是自己点起来的,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再说,这些学生之间的事情,老师也不可能管得到,即使管理,也只能够是表面上的,只能够使得事情态势更加严重。在人际关系同学相处的方面,有点绝望的李鸣释以为从此就要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永不翻身…… 后来,向雅和范敏甜转来这个班级,使得班上的气氛好了起来,大家平时不再说疯言疯语,班级气氛重新恢复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 向雅和班上男生女生关系都十分融洽,因为平时比较懒散,喜欢“混社会”,她认识了很多“黑道”上的人物。故而,班上的男生女生,都给她几分面子。又因为她的好姐妹范敏甜喜欢李鸣释,这是人所共知的。那些有点敌对李鸣释的同学,才渐渐有所收敛,甚至对李鸣释的敌意渐渐消失。 即使他们心中对他的行为举止有所不满,也不会当面论及,胆敢指桑骂槐,血口喷人,至于私下里对他怎么样品头论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谁知道呢! 第二十四回 祸藏 对于李鸣释,那是他的一道伤疤,一道时间的刀锋在他的心底里狠狠地刺入留下的伤痕。同学们朋友们的冷嘲热讽,对他品头论足,流言蜚语充斥他的双耳,诽谤谩骂在他的身后潮起潮落。 小小年纪的他,曾感觉到学校就是一个炼狱,他每天不停地努力早起,徒步前行去上课,只是为了应付人生之中受罪的课程。 人生,对他而言,就是来赎罪的,上帝把每一个人的前世积攒下来的罪过,都统统让他今生赎罪,对于赎罪,对于这个命运所给予的任务,他不能逃避,也不该逃避。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个任务。 至少,这样理解自己的人生,他的心会好受一些,既然是命运所给予,受点挫折,受点谩骂侮辱,就没有什么抬头怒视的必要了,心里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他不该受到的想法了。 那道疤痕,经过时间的淘洗,磨损,几乎已经模糊不清,没有了疤痕那不规则的轮廓。就像本身未曾受到伤害的皮肤,光洁平滑,只是某处稍稍突起,向他证明这里曾经有过某些不寻常。 方才于天锦的那一句话,在他的意识里,已经重复了何止千万遍,早在初中时期,那样的恶毒的带刺的语言……虽然他不能够肯定对方是在说他,但是至少,又让他心里原本渐渐模糊了的伤痕棱角,又蓦然地分明有致,对着他一阵冷笑。 伤疤被莫名而来的刀锋刮过,故而,有此下意思的循声而望,也就自然而然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不信任,很容易导致猜疑的心理。 李鸣释的猜疑,始于初中的阴影。 这时候的他,虽然时间已经远远流逝,但是还不至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老师让你把自己学习数学的心得体会写下来,做个总结,交给他。”不知何时,班长陈芸萱已经站在他身旁,对他说。 “额,什么时候交?”他问。 “这个老师倒是没有说,我也没有问,呵呵。写完了先给我看看喔,我还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呢,数学王子,嘻嘻嘻……”陈芸萱说着,就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如玉的皓齿。 被她称为数学王子,他有点不好意思:“你,你这次考了多少?” “嗯——反正没有你的高。”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得……” “呵呵,没事啦,我知道你没那意思,但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呀。我只是想说,我分数多么高,多么低,总之都是在你之下,那么说,就有向你请教的空间呀。”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啊。”李鸣释想了想,突然问,“是谁在你面前称呼我为‘数学狗屁王子’的?” “你兄弟。” “我兄弟?我兄弟很多个的,哪个呢?”李鸣释有点恼,这些小子胡乱把他以前的绰号搬出来,也不和他说一声。 “你呀,自己想去,逻辑思维那么好,还用我直说吗?呵呵。” “唉,不说就不说咯,终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他会死得很惨,很惨,很惨!” “不是吧?看你那么斯文,怎么心里那么粗鲁啊?复仇心里那么强,唉,真是‘人心隔肚皮’啊。”陈芸萱开玩笑地说。 “诺?你不知道吧?斯文和粗鲁是一个亲兄弟的。” “嗯?何解?”陈芸萱眼睛一亮,看得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由得引起她的好奇心。 “斯文和粗鲁,就像感性和理性,都是同属于一个个体之中,但是又是不断地可以转化来转化去,也可以是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比如说,试卷里的那道题目,集合a和集合b,其中的元素都是1,2,3,4,5这五个元素,a包含于b,b也包含于a,当a的元素少一个的时候,那么b的元素就比a多一个,然后……”李鸣释侃侃而谈,分析得头头是道,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得啦你,我算是佩服你了。我逻辑思维没有你那么好,不懂这些,原本好好的一句话,被你说得越来越玄乎,越来越难理解!”陈芸萱捂住耳朵,不想听李鸣释这一番漫无边际的胡扯,听得她脑子里晕乎乎的。 “诶,你的英语不错吧?”李鸣释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嗯,还可以吧,我就是靠英语了,呵呵。”陈芸萱笑了笑,看着李鸣释,“怎么,你英语不行?” “额……没办法,怎么学都学不好。”李鸣释脸色一僵。 第二十五回 祸藏 英语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魔鬼,在他学习的旅程之中的魔鬼,所以提到英语,放佛他看到了魔鬼在向他招手,冷笑。 “嘻嘻!那好呀,我们做个交易好不?”陈芸萱朝李鸣释开心地努努嘴,眼眸里透出一股刁钻。 “什么交易?”李鸣释奇怪。 “你辅导我数学,我辅导你英语,嘿嘿,各自利益均沾,优势互补。” 李鸣释心里一喜,他早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不太要意思对她说罢了,现在,她主动要求他辅导她数学,正好合他意。再说了,班长和副班长之间,也应该打好关系,而这样优势互补,也正好可以加深交流。 “当然好呀,我也有此打算……” “耶?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啊?”陈芸萱问。 李鸣释心里暗暗抱怨:大姐,有什么打算都要和你说呀?你又不是我妈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再说了,即是是我妈妈,我也不会有什么就要对她说的呢。心里想着,他就觉得好笑,不过,看到陈芸萱正在看着自己,他忍住了心中的笑,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否则,要知道他心里这样对她说的话,以她的性格,非杀人不可。 “我想以后再和你说的,哈哈,如果没有这次突击测验,即便我对自己的数学感到放心,恐怕你也不会感到放心吧?我怎么好意思这样对你说啊?不是如果被你拒绝了,不是自讨没趣嘛!哈哈哈……” “哇塞,你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是那么小看人的,只要你有心如此,即使不尽人意,我也不会怪你的。” “额,我还怕是岸上捞月呢!” 李鸣释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到陈芸萱那两汪清澈泉水一般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离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她的眼睛里,澄澈得没有一丝邪恶,简直就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般。 面对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一样的单纯姑娘,一般人都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不过,李鸣释可不这样。以前除了范敏甜,他很少和女生交流,如果和不是很熟悉的女孩子交流,甚至只是稍稍距离拉近一点,那么,都会让他的心惴惴不安,放佛是正在和很有压迫力的人交流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故而,他不由得低下头。 不过,他这一无心的低头,看在她眼里,心里微微荡漾起一丝涟漪。 如果这个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会看到她双眼里闪现出几分甜蜜和不安,只是,他没有。 时间一转很快过去了两周,但是他的舍友潘鸿涛始终没有发返校,这可急坏了班干们,也急坏了班主任王可昭。 要知道,一般的学校里面,正常情况下,很难有允许请假两周的。更何况,现在是刚刚开学不久,就请假两周,更不合常理。在全阳高中这样臭名昭著的学校,更不用说两周这么漫长的时间了,三天不上课,情节就已经相当严重。 因为,在这个治安相对比较混乱的边远小城,这个打架斗殴频繁发生的边缘小县城,这个打架斗殴吸烟喝酒不足为奇的学校。一个学生请假三天,意味着有多少隐患藏匿其中啊。 “报告!”李鸣释在办公室门前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请进。”王可昭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李鸣释,然后继续提笔工作。 第二十六回 祸藏 “老师,潘鸿涛今天还是没有到校——”李鸣释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王可昭动着的笔在半空之中停留了一会,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会儿,“要不要如实向学校反映呢?”他问。 “先不要惊动学校吧。”王可昭皱了皱眉头,“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他平时玩得比较好的老乡、同学的联系方式。” “我打过他的手机,但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家里的电话我也打过了,却是空号。” 王可昭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此时像一道绳索,被拧得紧紧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就难办了,他想。毕竟,他已经隐瞒了学校两周了。 之所以隐瞒学校的考勤人员,王可昭也是出于对潘鸿涛还能留校的考虑。学校有规定,如果无故旷课达到三十节以上者,直接劝退。潘鸿涛原本请假三天,两周之中,除了那三天之外,剩下的日子里,他旷课的节数,远远超过三十节,如果被学校知道,有够他受的了。 一直以来,王可昭的教学理念是“用爱包容一切,用爱感化一切”,他认为,教育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不断地优化自己,完善自身的思想,能力,为人处世的态度,自身的精神修养。而不是通过强制高压政策,逼迫学生,压迫学生,扼杀学生的创造力,扼杀学生对生活的激情。 按照中考考进这里的成绩以及上次突击考试的成绩来看,潘鸿涛的成绩只是一般,没有什么突出的,但是,王可昭可不因为这个,就戴有色眼镜,否则,他也就不配当一个合格的班主任了。 对于那些在乡村里的学生,考上高中,是他们摆脱那贫瘠土地摆脱毒日头摆脱乡下贫穷道路的开始。王可昭他不想一念之下就断了这名学生上高中的机会,怎么说,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为他多保留着这个机会。 “那么,你先出去吧,明天下午你们也没有什么课对吧?”王可昭问。 “嗯,下午就是两节自习课。” “那么你明天跟我去他家吧!我们去了解一下。”王可昭建议。 王可昭从中考的个人资料里,知道潘鸿涛的家就在离县城不远的小镇上,搭车只要一个小时便可到达,一个下午的时间绰绰有余。 “我去适合吗?老师,你看,这……” “呵呵,怎么会不适合呢?首先,你是他的舍友,然后还是副班长,有什么不适合呢?”王可昭淡淡地笑了笑。 “额,那好吧。”李鸣释说完,转身就要退出。 “嗯,等等。”王可昭叫道。 李鸣释转过身。 “你通知一下陈芸萱,让她明天和我们一起去潘鸿涛家里了解情况。” 听到这话,李鸣释心里不自然地感到欢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陈芸萱也被调遣就感到心里平衡一样。嘿嘿,我还以为只有我去呢,原来老师早已经想到让两个班长去,这样一来,也有伴了,不会一路上面对着的都是老师,说话都要注意这注意那的。 第二十七回 祸藏 深秋时节,太阳已经由赤道向南回归线移动,对于地处北半球的中国大部分地区来说,所投射在大地上的阳光,强度已经不是很大。然而,这个下午,天气很沉闷,没有一丝风,直接投射下来的微弱阳光,还是让人汗流浃背。 一片已经翻新的耕地,正在接受太阳的触摸。一条条像地图上的纵横交错密布如网的经纬度线一样的田埂,稻梗杂草堆积而成的田埂,出现在眼前。 王可昭、李鸣释和陈芸萱三人下了车,经过小镇上的店铺打听到这里。 田埂宽度只能容一个人,他们三人就这样沿着这样一条直线,他们要穿过这片耕地,进入前面不远处的竹林子。依照镇上的店铺主人说的,穿过林子,就是红子村,也就是潘鸿涛所在的村庄。 走在松软的田埂之上,陈芸萱似乎没有一丝疲惫。 “这路感觉很好,松松软软的,像是走在床垫上一样。”陈芸萱笑着说。 “唉,看样子,你很高兴呀!”李鸣释像是数落道。 “嘻嘻嘻,能有多少机会出来玩呀,我这次全当做是出来玩的。”悄悄说这话的时候,陈芸萱看着前面不远处的王可昭,生怕他听到。 “嘘!你不要命啦?被老师听到你就……”李鸣释转过身子,对她做了个鬼脸。 “诶,你们都在嘀咕着什么呢?快点跟上。”王可昭冲他们说。 原本王可昭离他们还是几米的距离,因为他们互相说了几句话,就落后了。 被老师这样叫道,李鸣释和陈芸萱不由得小跑着冲到前面。 “我今天有点不好的预感。”王可昭突然沉重地说道。 “老师,您怎么了?什么不好的预感?”陈芸萱问。 “我觉得,恐怕我们这次到访,可能没有什么结果,唉,就怕——”王可昭淡淡地苦笑着,看到四周的乡村景色,他放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童年,那个灰色的童年。他十分理解那些来自农村的孩子,因为,他就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老师。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预感,总觉得心里闷得慌!”李鸣释不假思索地说。 “要是这样,我们怎么办呢?老师。”陈芸萱问。 王可昭沉默不语,他只是站在田埂之上,定住了脚步,眯着眼睛抬头仰望那悬挂在天上的太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李鸣释转向陈芸萱,轻轻地说:“先不要问那么多了。”然后指指前面的王可昭,想陈芸萱示意。 李鸣释看到王可昭方才侧脸上有点忧愁的表情,便料到可能是眼前的景色触动了他的回忆,而且不会是值得开心的回忆。 很快,他们穿过了阴凉的竹林之地。 眼前,蓦地出现一排排整齐有致的房子,而其中是衰败的瓦房居多。在一颗颗墨绿色的荔枝木和浓绿的龙眼木里,有一两套小洋房凸显出来,矗立其中,像是鹤立鸡群,显得特别刺目。 一看这村庄,就不算很富有,村民的生活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听到一声鸡叫声,也没有听到猪牛之声,这可算是稀奇事。 村子的入口处,是一颗高大而古老的大榕树,苍老的枝条上爬满了各种寄生蔓草。大榕树在这样还算炎热的季节为调侃的村民撑起了一道绿色屏障,树上,鸟儿自由自在叫喊,树下,村民自娱自乐调侃。 看到三个皮肤白皙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打扮的人走向这边,白胡子老头把手中那吸得差不多的烟头放到嘴里用力吸了一大口:“你们是谁啊?外地来的吧?” 这么问着的时候,有几个原本坐在树根下的中年人便站起身,也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原本自娱自乐地调侃的十几个村民,眼睛都齐齐看向来路不明的三人,看样子,对于外来的人,好像不是很欢迎,虽不至于虎视眈眈,但是从他们的眼神上看,大多数都是充满了戒备,明显的不信任。 第二十八回 祸藏 “大伯,您别误会,我们是县城里来的,来这里找个人。”王可昭首先和气地说。 “啥?你们从县里来这里找人?”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怪里怪气地问。 “我们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潘鸿涛,还望您告诉我们他的家在哪,我们不胜感谢。” “你找他有嘛事?那娃子可曾得罪了你?”白胡子老汉身边的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人十分不友好地说,好像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准备要和他干架似的,以至于他都做好了准备——像每次大战在即的李逵一样脱了上衣。 陈芸萱是女孩子,自然不好意思,她一直低着头,不敢面对这些粗鲁的村民。 “我是他的老师,想找他了解一下情况——”王可昭有点不解地说。 “喔,你是他的老师?”光着膀子的油面村民操着异常怪异的腔调,奇怪地问。 “嗯,我是他的班主任,他已经很多天——” “等等!”油光裸衣男打断王可昭的话,“你说你是他的班主任,我怎么不认识你啊?他的班主任我都认识的,你到底是哪个班主任啊?” “哦,我是他的高中班主任——” “什么?你说什么?高中?”白胡子老头睁大了眼睛,“咱这小村庄啥时候出了个高中生啊?我怎么不晓得咯!” 旁边的村民也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放佛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村庄出了个高中生。这也令李鸣释和陈芸萱大惑不解,不就是一个高中生吗,至于吗?有那么稀奇,又不是他们父辈一代的时代。现在不说是高中生,就是大学生,街上也都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的的确确是高中生,您看,我都把他的档案带来了。”王可昭说着,便从公文包里面拿出潘鸿涛的学籍证以及他注册的证明。 白胡子老头手里拿着潘鸿涛的学籍证,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相片,良久良久。 身旁的村民也都纷纷聚拢过来,像是看什么宝贝似的,眼睛直直盯着白胡子老头手里的东西看。 “没错啊,是这娃子,可是,我们不识字啊,不知道上面这斜斜杠杠的东西,啥意思!”白胡子老头十分难为情地说。 “你们当中就没有人识字的吗?”王可昭有点吃惊。 大家都摇摇头表示不识字。 “老师,为了表示我们没有撒谎,我觉得,应该让这他们村子里的一些识字的孩子出来帮忙看看,这村子总会有一些学生吧?”这时候,李鸣释提议。 “嘿哟诶,娃子,你就不晓得咯,咱们这个村子,穷得很。打工的打工,往外出走的出走,只剩下俺们这些老了等死的废人,守着自己狗窝。”白胡子老头脸上爬满了岁月的根须,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以从颤巍巍的语调里听出一种悲凉。“别说是高中生,就是小学生,都不在了。” “他们去哪里了呢?”李鸣释吃惊地问。 “有条件读书的,有条件学习的,都搬进城里去了,没条件读书的,都出外打工,哪里还会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烂地方哟!”人群中有人抱怨。 “老实说,涛涛这娃子,我蛮喜欢他哩,没想到他居然考上了高中,还瞒着大伙……”说着,白胡子老头悲怆的脸上,留下了伤感的泪水。 这个白胡子老人,为什么每次说到潘鸿涛的时候,脸上都会明显地露出和悦之色,他到底是潘鸿涛什么人呢?而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者,历经沧桑,从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可以看到他历经岁月的磨难,就像这颗古榕树一样,还是毅然走到了现在。可是,说到潘鸿涛,他为什么突然老泪纵横,这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悲伤。 王可昭不明白,李鸣释和陈芸萱,也难以理解。 第二十九回 祸藏 白胡子老头是潘鸿涛的外公,这是白胡子老头后来自己说的。潘鸿涛在他的眼里,是个懂事的孩子,在这个小村庄里,也只有潘鸿涛能够顺利地读完初中。原本还有很多孩子也可以顺利读书的,但是他们的家长大概看到这个村子的环境不太适合读书,于是也学伟大的圣人的母亲。昔日孟母三迁,给后世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 能够顺利读书的人之中,走的人多了,也就没有了人,故而,潘鸿涛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留在村里的能够顺利初中毕业的孩子。潘鸿涛自幼丧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外公和他的母亲带着他。 潘鸿涛很小就十分懂事,外公看到他喜欢学习,虽然潘鸿涛的母亲很努力挣钱养家糊口,但是,仍然是入不敷出。他外公知道自己年事已高,但是为了挣钱给娃儿读书,便不顾自己死活地拼命操劳农事。 潘鸿涛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考上了高中,这对于他们的乡村来说可是一大喜事,要知道,他们的村庄,可从来都是被人小瞧,总是笑话他们:从来都没有出过一个文化人。 潘鸿涛考上高中,就说明,真正地成为了一个初级的文化人了。 录取通知书是潘鸿涛的母亲自己去学校取的,她想给自己的儿子一个惊喜,也想给自己的村庄“长长脸”。 不料,看到录取通知书上的学费,她犯难了。她瞒着自己的父亲,没有告诉他。 但是,潘鸿涛对高中已经充满了幻想,在他还是年少的求学旅程中,他早已经对“高中”这个词语产生了很强烈的感情。可以说,他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跳开自己头顶上的抱负——承担一个村庄的希望。上了高中,就可以以之为跳板,直接奔向大学,那个充满了梦想的地方,那个拥有金色年华的象牙塔。 然而,他也知道母亲的困难,他母亲也许因为操劳过度,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胃癌,一直没有经济上的支持治疗控制,使得病情日渐严重,但这个,她瞒着自己的儿子和父亲,从未向别人提及。那么多的苦难都走过来了,还在乎这个吗? 虽然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供儿子上高中,但是,即便是砸锅卖铁,她也要度过这个难关。虽然她只是一个乡下女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是长远地看问题这一点上,她还是十分明智的。 她打算告诉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潘鸿涛的外公潘鸿涛考上高中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却是潘鸿涛不想让自己的外公分享这一件乐事了。他说,外公年事已高,不应该过分刺激他老人家,还是自然点的好。她一听,也觉得有理,便由着他,不再做声。但是后来,他外公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的外公因为激动过度,加之可能是年龄大的原因,脑子就有了问题。素日里看似正常,但是如果一旦提起潘鸿涛,他就会唠叨个不停,他的记忆停留在了潘鸿涛上初中的时期。 王可昭在村口问他关于潘鸿涛的事情,他说到“潘鸿涛没有上高中”,也就是他的意识已经固定在他外孙初中时期的缘故。 潘鸿涛之所以瞒着自己的外公,原来他是有打算的。一切,都还是他的外婆的突然去世,使得很多被他隐瞒的事情,都浮现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家庭经济困难,这根本不允许他像城里的孩子一样,能够拥有很好的条件去上高中,首先学费就是个问题。“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忧!”妈妈的这句话让他的心在滴血,每次他母亲说完这句话,他都能够听到自己母亲内心里的长叹,无声而悠远的长叹,荡漾在她的内心,也荡漾在他的内心,久久驱之不去。 然而,为了不让自己的母亲担心,他只能瞒着母亲,瞒着家里人“去上高中”。 “没想到这孩子那么傻——他怎么就不把远光——看远点呢?”他的母亲无奈地摇摇头,眼角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站在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昏暗小屋子,王可昭他们面对潘鸿涛那伤心流泪的憔悴面容,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回 祸藏 在回来的路上,王可昭、李鸣释、陈芸萱,三人都不说话,或许因为心情低落,王可昭不时地低声叹气,好像在惋惜什么;陈芸萱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可爱,沉默着,静静地玩着车窗外疾驰而过而模糊不堪的景物,远处的小山,近处的土坡,草丛,树木…… 李鸣释微微闭着眼睛,他不想看到王可昭对他朋友失望的眼神,不想看到陈芸萱失却了活泼的容颜。当然,他更不愿意他们两个从他眼里看到他的想法。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心里默默念着这首潘鸿涛送给李鸣释的诗歌,他最喜欢的英文诗歌之一。 “你喜欢文学,我喜欢英文,咱们就放佛是一个喜欢遛狗一个喜欢遛猫,哈哈,这是世界著名作家威廉·布莱克写的诗歌《a grain of sand》,我很喜欢它,读起来,给人无边的想象,难以穷尽——”潘鸿涛向李鸣释介绍这首诗歌的时候,李鸣释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里,目光如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憧憬。“希望你喜欢,虽然你英语不行,不过,从文学的角度理解,你就知道它的价值吧,哈,我猜的。” 李鸣释心里默默回忆起这个场景,放佛潘鸿涛那充满未来向往的样子,此刻: 他正浮现在他眼前 朝他微笑,甩手招摇 只是那个曾经 自信的微笑 已经没有了能力炫耀 只剩下,一丝丝残存的祷告 在向他的命运,作出无力的乞讨 命运,就是路途 一条路决定一个命运 路途,就是选择 一个抉择绵远出一条路 选择,就是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道路或是宽广 或是狭隘 此生几乎已经注定 坐在车上,他想到过潘鸿涛那自信的表情,豪壮的语言,澎湃的斗志,以及他们宿舍四个兄弟立下的誓言——对他而言有如铭刻于心底的誓言:不抛弃,不放弃。就像此话的出处——《士兵突击》里的,不抛弃,不放弃。 可如今,他苦笑,一个兄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他去了遥远的城市,抑或说只是近在咫尺,他不知道。他只能肯定地明白,无论地理上的差异多么遥远或者近在咫尺,对他而言,都只是一道风景。一道看似美丽其实伤感的风景,是那一弯雨后绚丽的彩虹。来去匆匆,不留下一丝痕迹,不像古老的城池,历经岁月,还能留下颓垣断壁,分布乱草丛中,任人凭吊,触摸曾经的日月光华散落的痕迹。 不过,一切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一阵风吹过,都纷纷逃散,逃遁得如此彻底,如此决然。 他曾对他说:“潘鸿涛,你的名字里面,怎么都是江河湖海的?看来,你终有一天会消失在河流里啊。” 现在,估计是他的“预言”要应验了。他不正是消失在滚滚人流茫茫人海之中吗? “每条河流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最终都要汇入同一片大海,虽然路途之中,不免千曲百折。”最后,王可昭叹了口气,首先打破沉默。 第三十一回 祸藏 “我觉得怪可惜的——”陈芸萱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话,眨眨眼,望着李鸣释和王可昭,欲言又止。 “要是我,我觉得我也会这样选择的。”李鸣释说,虽然面对着老师。 “这都是命运所迫,有时候,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不得不面对命运的威胁。”王可昭直视着李鸣释,“老师何尝不也——如此呢!” “老师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走过的山路,都把自己的脚磨平了。你们不是农村的孩子,不懂得农村的艰辛。” “可是,现在国家不是对农村有很多政策了吗?”陈芸萱天真地问。 李鸣释瞪大了眼睛,望了一眼陈芸萱。 “呵呵,杯水车薪,听说过吧?那些对于农村而言——对,就相当是杯水车薪,最多只会是缓解一小部分的,但是,大部分还是会遭殃。”王可昭十分肯定地说,看来,他对农村的生活很是深刻,刻骨铭心。 没有深刻的童年亲身体验,是不会拥有那么这样复杂的表情的,似乎是不想重复自己的记忆,扭曲着,然而又不可逃避,又不可或缺,像生命里的亲情维系着生命,不可或缺。 “但是,但是新闻上不是都说近年来,全国大部分农民生活都…………”陈芸萱看到李鸣释用锐利的眼光紧盯着自己,便停住了,没有了下文。 李鸣释苦笑,摇摇头,唉,现在的世道啊,那么黑暗,然而,眼前这姑娘怎么那么清纯呢?简直是单纯得幼稚。要是哪天被人贩子卖了,恐怕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被卖了还帮人贩子数钱。更有甚,恐怕会是数完钱了,还要朝黑心叔叔大呼:“叔叔,再见啦,遇见你真好。” 王可昭淡淡一笑,然后不说话,李鸣释低着头,心里暗笑她不知是愚还是单纯。陈芸萱看到二人都沉默,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过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片刻无语。 这样下去,会很闷的,气氛也不是很好。 “好了,大家都不要想那么多了,随他去吧,我们也无能为力,呵呵,爱莫能助。”王可昭说出“爱莫能助”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是苦笑着,脸上的表情,及其不自然,全然被李鸣释看在眼里。 李鸣释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唉,我来讲个笑话吧。” “好,准奏。”王可昭老师也开了个玩笑,尽量挤出一丝笑容。 而陈芸萱更是拍手叫好。 “在一个冰天雪地,大雪纷飞的严冬,一户人家的煤气突然用完了,然后他打电话叫煤气搬运公司送煤气。良久,电话才传来对方朦胧的声音,好像是刚刚睡醒。‘给我送一罐液化石油气’,他说。不料,对方大声吼了一句,‘这样的鬼天气,谁愿意给你送货啊!不要命啦?’说完,就粗暴地挂断了电话。他毫不气馁,心想,虽然天气是恶劣了点,但是,总还是会有人希望多赚点钱的。大不了,多给点好处费就是。这样想着,他就又拨通了另外一家液化石油气公司。然而,他没有发话,对方就吼道‘天气出行不便’,便挂断了电话……” “然后怎么样?”陈芸萱首先沉不住气,急着问,这也是李鸣释希望达到的效果。笑话,笑话,需要双方都配合的,就像演双簧一样,台上和台下都不能够有人缺少激情,否则,就失却了其中的真味,毫无效果可言。 第三十二回 祸藏 李鸣释故意拉长了调子,目的就在于此,吊人胃口。 “然后,没有哪家公司给他送煤气。”李鸣释笑着说。 王可昭没有问,但是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李鸣释。 “这算哪门子的笑话啊?那么冷。冷飕飕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陈芸萱笑着说。 “哎——哎——哎——还没有完呢,你先不要急呀。听我把话说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滴……”李鸣释想想,补充说,“其实,也吃得了,只是被烫罢了,哈哈哈。” 王可昭和陈芸萱相视而笑。 “你倒是快说,你看,我的注意力好奇心都被你吸引住了,你好意思那么耗着吗?”陈芸萱顽皮地叫道。 “唉,你急是你的事啊,说太快就没有意思了,牛肉还是慢慢煨的比较好吃啊,哈哈。”李鸣释笑着说。 “鸣释,说说,老师也想听听。”王可昭朝他点点头。如此,陈芸萱更是理直气壮地嘟着嘴看着李鸣释,好像在说,这样够意思了吧? “好吧,你看,老师都发话了,我还能怎么着。”李鸣释一脸的无奈样子。 “……正在此时,门外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送煤气咯,送煤气咯!’那户人家一听,心里可乐了,简直就是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开心啊——” “乱来,胡扯,哪有那么高兴的事情啊?也太夸张了吧?中了五百万是何等的开心,区区缺少煤气,怎么能比呢?”陈芸萱白了李鸣释一眼,对他摇摇头,不知道是对他失望,对他编笑话的能力失望,还是对他所编的笑话感到失望,只是一直顾着摇着头。 “唉,你脑子真的有问题耶。我发现——”李鸣释碍于王可昭在面前,就此打住,不往下说。 “发现什么啊?” “额,没——没!” “嗯?发现什么啊?说说啊,你倒是说说呀,嘻嘻!”陈芸萱乐了,她知道李鸣释那张破嘴,还能说出什么好话呢,估计是要损她了,但是碍于王可昭的威严,没有敢发作,故而,她对峙李鸣释的时候,很有气势,明显是占尽了便宜。 “你这个小姑娘,高兴个啥啊?我怕说出来了你会生气,哈哈哈!”李鸣释突然说。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人一般计较,说吧。”陈芸萱倒也好像是显得爽快,她想,李鸣释再大的胆子,在班主任的威严面前,也断然不敢在班主任面前把她损得很彻底,倒要看看他往下怎么说。 “有人说,一个会听笑话的人,就像一个会观看别人下棋的高人。而那些观看别人下棋的,大多数是‘观棋不语君子也’,哈哈哈,不过,你头发那么长,哈哈。” “你——”陈芸萱想要发作,不过,想到自己先前说的,也就沉住气,“切,人家只是发表个人意见而已嘛,哪有什么那么多破规矩啊!你继续往下说就是。” “可是,好好的气氛,都被你搞砸了,笑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听者没有了兴趣,说者也没有了往下说的激情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唉——”李鸣释一脸无奈。 “那我这次不打断你了好不?” “凭什么啊?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呵呵,你们两个就不要争吵了,我看,这笑话的笑料,都还比不上我的两个班长的争吵搞笑,哈哈,你们两个啊,就像是一个笑话,而我,就是一个看笑话的人。”说罢,王可昭破口而笑。 第三十三回 祸藏 沉闷的气氛,霎时之间化为一团青烟,随风而去。 李鸣释看到老师笑了,他心里也一阵舒坦,他摆摆手:“班长,我看我们就不要再费口舌了,你能不能安心点呀?”李鸣释对她的唧唧歪歪无厘头,可算是“心有余悸”了,虽然他没有到过日本这个弹丸之地学习所谓的“东瀛忍术”,不过,自学成才,忍嘛,修养好点的人都会。但是,在李鸣释看来,日本佬那三寸丁谷树皮,天生没有忍的修养,还要苦苦挣扎着逼迫自己忍,结果,忍就被发展成为了一种神乎其神的武功。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幸甚至哉幸甚至哉,李鸣释不得不暗自谢天谢地一番:如果不是自己的“忍”功好点,估计就要被她活活气死不可。 “喂,你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突然,陈芸萱用力推了他一把。 李鸣释回过神来,发现王可昭也在看着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怎么又忘情地情不自禁地破天荒地胡思乱想了! “额,没有,呵呵——我,我在笑我自己就要说的笑话,哈哈!” “李鸣释,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看,连老师的好奇心都被你挑起来了。”王可昭玩心大悦。 “那好吧,嘿嘿,但是,你——” “放心,我不会打断你,哼。”陈芸萱看到李鸣释转向她欲言又止,她知道他故意如此,还不如趁早给他一记说笑话前的定心丸吧,否则,谁有知道这滑头的小子,制造多少语言陷阱给自己往里面钻呢。 “嗯,接着上次说的,门外一个声音像将要死亡的河马一样嘶叫着‘送煤气咯,送煤气咯’,那个缺了煤气的家伙披上大衣便往门外蹿,看到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冒着冷风和落雪,开着三轮车,正停在他面前,望着他。他不由得心中充满了无比钦佩之情,油然而升起一股暖流,传遍他的全身,不禁脱口而出‘大哥,这样的鬼天气,你也受得了,就冲你这份敬业的劲儿,就该报道报道,让大家也瞧瞧,俺是记者,嘿嘿,你真是雪中送炭啊’那名记者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液化石油气接送工人此时已经将一罐液化石油气放置在他的家门口。岂料,记者想拉着那名液化石油气工人进屋子喝杯茶,暖暖身子,顺便要采访他。他一个劲地握着对方粗糙的手,口中不停地夸耀‘真是雪中送炭,真是雪中送炭……’,然而,这个时候,液化石油气接送工人急了,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吼道‘俺妹油文化,不晓得啥时记者,但,俺妹油那抹高尚,俺晓得俺不时雪中送那个黑不溜秋的木炭,俺是卖煤气滴,时卖滴,不时送滴,要收钱滴(俺没有文化,不晓得啥是记者,但,俺没有那么高尚,俺晓得俺不是雪中送那个黑不溜秋的木炭,俺是卖煤气的,是卖的,不是送的,要收钱的)。” 李鸣释那怪异的腔调,学得有模有样,一时之间,把东北人的口音说得有板有眼,王可昭和陈芸萱早已经是笑得前俯后仰,陈芸萱更是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邻座的几个进城的黑脸中年人,也咧嘴大笑,虽然不完全弄懂李鸣释笑话里的意思。 然而,虽然不长的路途,在接下来的对话里,陈芸萱的一句话,让李鸣释原本放松的神经,好像被高达几十度的热水烫中,猛地绷紧。 她是这样说的:“李鸣释,向雅是不是你的老同学呀?” 第三十四回 祸藏 陈芸萱莫名奇妙地问起那个问题,让李鸣释内心的警戒声骤然响起,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不能称之为问题的问题。 他不清楚陈芸萱说的是班里转来的同学向雅,还是自己的初中同学,那个以调皮捣蛋轰动全校的捣蛋美女向雅,虽然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谈到异性隐晦的问题时候,毫不注意场合,狂妄不羁,目中无人,眼中没有纪律,不把学校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但是,此向雅是此向雅,彼向雅是彼向雅,不可同日而语,李鸣释也不希望能够同日而语。 “额——怎么说呢?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最后,李鸣释搪塞地问道。 “嗯——也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呵呵,我以为她是你的老同学呐!”陈芸萱不自然地笑了笑。 李鸣释看得出来,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听到了关于他的以前,关于他的过去,可能只是碍于老师在此,不便挑明罢了。 然而,陈芸萱这样单纯的女生,如果连她都八卦起来,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在他看来,她是他高中开始至今,唯一一个相处得比较好的异性同学,趋向于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关系。 “谈到新来的向雅,还真有点头疼啊。”班主任原本明朗的微笑顿时取而代之的是拧紧的眉头。 李鸣释和陈芸萱听罢,不由得相视一眼,好像在问:“是你报告老师的吧?”不过,仅仅是一瞬的相视,他们想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答案,岂料,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各自心中共同的疑问。 车子快速行驶在颠簸的山路上,引来一连串的身体前俯后仰的惯性动作,也颠簸着乘客们的心情。 “他奶奶的!开车开慢点要死啊?”有个麻脸壮年破口大骂,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原来方才和自己的兄弟扯谈,一不留神,就磕碰上了前面座位的后座圆角上。虽是圆角,冲力如此之大,疼痛也够他受的了。 开车的司机肯定是个驾车高手,如果让他去参加赛车,一定能够拿个大奖。游蛇一般蜿蜒崎岖的山路,动不动眼前就出现接近九十度的急转弯,或者斜向上十分陡峭的山坡,他也能够一边戴着耳塞一边不住地加大马力。 车上不住的叫骂声、山路的崎岖使得车子的颠簸引起的噪声夹杂一起,不绝于耳,打断了李鸣释、陈芸萱以及王可昭的谈话。 李鸣释倒是希望就这样一直颠簸下去,一直到县城,到学校。此时,他心乱如麻,各种各样的忧虑、疑惑以及莫名的想法正在他那个逻辑能力超强的大脑里激烈斗争着,犹如骇浪滔天,波涛汹涌。 不过,事与愿违,车子颠簸了一会儿之后,便放慢了速度行驶,虽然还是一样的山路,一样的司机。 “向雅同学可能是不太适应环境,毕竟才刚刚转来不久,所以——”陈芸萱说。 “对啊……”李鸣释居然能够下意识地赞成陈芸萱的观点,此话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不过,他惊得头皮发麻了一阵,幸好自己没有说粗话,没有流氓语言。平日写作的过程中,自己的大脑一旦处于相对的无意识状态,也就是一种没有目的没有路径的写作状态,流氓语言就在笔下诞生了,很多杂文的讽刺语调,李鸣释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的。 “你们不用再帮她解围,老师是了解这名学生的,呵呵,她的家长送她进我们班,是托人找关系进来的,她的家长也明着跟老师说,很多学校不敢要她。” “哇!她家长居然说得那么明白。”陈芸萱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老师,您为什么还要收这名学生呢?”陈芸萱圆圆的大眼睛里,澄澈得几近透明。 第三十五回 祸藏 李鸣释用胳膊轻轻推了她手臂,这傻妞,这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这样还问,不是让班主任难堪嘛!唉,难怪你的数学总是学不好,整天傻兮兮的,十几岁姑娘问一些几岁小孩子问的问题,唉,苍天都对你无语,大地都对你哭泣了。至于我李鸣释,还能说什么呢? 不如去闹市掏出一块钱买一大块水豆腐对着自己脑袋猛地把自己砸死算了。 “呵呵,如果老师不收这名学生,学校领导的面子上过不去——”王可昭脸上显得有点尴尬,自己班级的班长“逼问”到这样的地步,能不尴尬的话——他的脸皮不是武警官兵身上防弹衣的原料,没有那么厚,也没有那么硬。 教室里,班长和副班长不在,纪律委员的威严无济于事。虽然是自习课,没有任课老师到教室督促,不过,他们的吵闹声,从邻班的班干几次在门口张望以及最终忍无可忍同班里的纪律委员当面“协商”一事看来,不能说不严重了。 “老子不得罪天,不得罪地,不触犯法律,你奈我何?”于天锦在教室后面叫嚣,在纪律委员凌如雪愤愤而然表明邻班已经有意见的时候,他撑起了老大的牌子。 “他们敢不服吗?有什么资本对我们班指手画脚啊?”冯至成用力把书本摔在书桌上,然后附和着。 “你们几个安静一点好不好?最近功课那么紧,大家还要学习的——”凌如雪劝道。 “学个毛,要学,学哥,哥教你怎么学,哈哈哈。”于天锦知道班主任不在办公室,语气便轻狂不少。 “哼,好啊,一会他们班的班干又过来,我可不管——” “老子管!看他们哪个敢冲我吼,他奶奶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历史证明,都是死的很惨的,切,跟我斗!”于天锦脸上青筋暴露,暴怒的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好像天下都亏欠了他使得他不禁一阵恼火,原本就是满脸横肉的他,在怒气攻心血流加速膨胀血管的情况下,脸上的横肉更加明显清晰。“有我于天锦在,还用你管?你也管不着吧?” 凌如雪看到于天锦的面孔变得如此暴戾,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不由得把眼光驶向别处,她把头发一甩:“好吧,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凌如雪感到对这样的同学,别说是自己这个纪律委员了,即便是班长和副班长在,恐怕,对于一反常态的于天锦,也不会有多少震慑作用。毕竟,他们不是小学生,不是初中生了,他们的内心变得强大,不会因为自己在班上引发的一些小事情而担心受怕,他们已经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观点。 况且,体罚制度已经崩溃,不能够纳入教育体系。再说了,即便体罚制度没有被法律禁止,就这么一个一米八高个的堂堂体育健将,还在乎你这个老师能够怎么体罚?哪个老师有这个胆子?话说的不好听就是,弄不好,后面谁“体罚”谁,还说不定呢。 第三十六回 祸藏 其他班干看到连纪律委员也撒手不管了,也都默不作声,索性由他们撒野吧。 “喔……原来你真的那么有能耐啊?”向雅蓦地冒出一句。 “哈哈哈,那有什么办法,敝人想低调点,都没办法低调,唉,环境不允许啊。”于天锦邪恶地笑了笑。 “切,给你点鲜花你就烂漫,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向雅白了于天锦一眼,不以为然。 “是又怎么样?你奈我何?给我点口水,我就泛滥,哥就是那么有能耐——”于天锦侧着脑袋,从他那个几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露出不逊和轻薄的光芒。 “哇哦!不是吧,天锦,你也太那个了吧?”冯至成这时候凑过来,看到于天锦目光挑逗着向雅,便打趣道。 方才因为邻班的班干过来弱势“警告”,沸腾的教室渐渐像平息的海。然而,随着教室后面几排的几位“带头大哥”的勇敢地挺起身子“打包票”撑腰,大家的摇杆也直了,班干,谁还放在眼里?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有人陪着,胆子也大了。 不知道“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但是,要寻觅其中的真谛,看来不是大家一起干活的时候。毕竟,有时候,大家一起干活,难免会有人偷懒,这时候,人多未必力量大了。但是,要是大家一起做坏事,或者说违反纪律,却都能够齐心协力,人多,放心不少,就像当年项羽破釜沉舟一样,能够免了大家的后顾之忧。看来,“人多力量大”这样的经典名言,应该放在大家一起做坏事的时候,更能够精准地表现这个真理。 林白泉正在埋头写物理练习题,他的思路和教室后面源源不断地袭击而来的嘈杂嬉笑声相互斗争着,像一条条细线纠缠,打结着,屡次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奶奶的,虽说是全阳高中,但是也不至于都是养着这样一群饭桶吧,每天嘻嘻哈哈,唧唧咋咋,浪费国家口粮,虽说我们国家现在不至于达到闹饥荒的地步。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这狗娘养的才可以得以滋生。某人说,为人民服务,光荣。你们去当饭桶,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为人民服务,为饭服务,也就罢了,何必要浪费他人时间,残害他人生命呢?他奶奶的,林白泉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李鸣释不在,位置上只有他一人。前排的潘鸿涛也不在,吴明也和他一样。两人同病相怜,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吴明趁着班上乱哄哄的千载难逢之极,和林白泉坐到了一起。 “回去!” “大家那么吵,我换个位置怎么了。”吴明白了林白泉一眼,理直气壮。 “够郁闷额,我们班上乌鸦太多了,唉,别人都说是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嗯?怎么说?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论。” “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但是,一个八卦男等于五百个女人,嘿嘿,他等于多少只鸭子,你自己慢慢算吧。”林白泉笑着说,然后,递给吴明一个草稿本。 “你说班主任也太不英明了吧?你看,他去办事,怎么能够让两个班长同时出动呢?不是有句话吗,山中无老虎,老鼠当大王。要是我是班主任,切,我才不会这样做,如此,真的很点那个。”吴明小声地神秘兮兮地说。 “啥?哪个?”林白泉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什么那个?” 吴明把手放在林白泉面前晃了晃,示意他靠近,林白泉依照指示而行之。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哈哈哈……”吴明打出了电视上的小广告,乐呵呵地笑着。 林白泉自知上当,被吴明这个平时看似老实的人黑了一把,他的确心有不服。 “切,你别得意,还老鼠当大王呐,这么经典的台词都被你说错,还高中生呢,说出去让人汗颜,丢我们学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