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侧》 第一章 初相识 康熙三十六年 鞑靼山区 围猎 营帐内两个面容俊俏的男孩,盯着跪在下面行礼的女孩。 “奴婢完颜-海若叩见德妃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让本宫好好看看你”德妃将女孩拉近到自己身边,仔细端量“你额娘可是瓜尔佳-梅凝?” “回娘娘,正是…只是娘娘怎知道额娘的闺名?” “本宫当年和你额娘是一届待选的秀女,形同姐妹,后来太黄太后将她赐婚于吏部侍郎罗察为嫡福晋,没想到这一别竟有二十几年…” 海若望着德妃出神的目光,忍不住感叹,原来身处这后宫,即使再高贵的女子也终是免不了独自落寞。德妃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神停在了海若的脸上,不禁感慨 “想不到你竟与梅凝如此相像,难怪我一看你就感觉似曾相识,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你额娘现在可好?” 海若躬身道“谢娘娘记挂,额娘她一切甚好。” “那就好,本宫也累了,都下去吧。”说罢,摆了摆手,身边的侍女苏瑢带着海若和身边的两个男孩一起走出了营帐。望着四个渐远的背影,德妃喃喃自语“梅凝姐姐,你可还记得咱们曾经的约定…” 帐外,身着月青色长袍,年龄稍小的男孩拦住了海若,上下打量着这个梨涡浅笑对望自己的人,“我是胤祯,皇上的十四子,这是我十三哥胤祥,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 海若望了望面前比自己高半头,英俊却桀骜不驯的男孩,又看了看旁边文弱清秀的男孩,点了点头,笑着欠身,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挽手顺道而去。 也许谁都不曾想到,就是这样一拦,却将三人的命运拴在了一起。 第二章 跌马 这日,胤祥和胤祯带着海若来到了围场外,让随行的公公牵了三匹马过来。胤祯拉着海若走到马前,对她说“若儿,咱们去骑马吧。”海若眉目一紧,望着面前的高头大马出神,半响道“我…我不会骑马的。”胤祥凑过来赶忙说“没关系,有我和十四弟呢,怕什么,我们会保护你的。”胤祯在旁边点头附和。 阳光下,三个硕长的身影在围场内缓步前行。“若儿你看,蓝天白云,绿野斜阳,是不是感觉特别好?”胤祯兴奋地喊道。海若笑嘻嘻的点头,只是握着缰绳的手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胤祥在海若的身旁,望望远处又望回海若,笑道“海若你可来过草原?”海若想了想,不住的摇头,“那就难怪会这么紧张了”说罢,鞭子一挥扬长而去。这边胤祯看胤祥挥鞭,也尾随而去。 海若看着他们都跑远了,心里着急可又不敢,不知怎地碰了马身,顿时只感到一阵眩晕,便慌了神。胤祯和胤祥看着海若从身边疾驰而过,先是一喜,但看她的姿势和表情,心头一紧知是不好,便赶紧追了过去。海若自是不会骑马,虽然满族儿女本应擅长马术,但由于是罗察与嫡福晋最小的女儿,所以还是依她自个的性子没有强求。 眼下马是越跑愈快,一直紧握缰绳的手也早已被颠的没了力气,不觉开始放松,身子也倾斜着向下跌落,没了知觉。惘然中好似有一双手把自己抱紧了怀里,两个人一起往下滚了出去。停稳后海若听到一个轻柔却很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伤着了没?”于是慢慢睁开眼,看到了把自己紧紧抱住的胤祯,顿时脸一红开始摇头,“十四…谢谢你。”胤祯一怔,顿觉得一热,竟不知该说什么,半响回道“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真是害怕你出事。”说完别过脸去,不再看着海若,只是依旧没有松开手。 胤祥看两人跌下马,赶紧跑了过来,将二人扶起,检查着是否受伤。这边随行的公公看着阿哥格格摔了,赶紧追过去,生怕有闪失主子怪罪,好在只是有惊无险,并未受伤。胤祥命其中一人去追了马,又把自己的马交于别人随着二人一起往回走。 一路三人都没有说话,胤祥心中暗自奇怪,只叹海若是被刚才惊着了,再看胤祯却觉得古怪,好像若有所思,又不好追问。胤祯边走边偷望海若,想着刚才二人的情景,不觉心头一热。而海若只是在思考为何刚才胤祯那样的不顾一切,并未注意到他们投来的目光。三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走回了营帐。 因怕连累他人,三人都没有说那日下午发生的险事,知道的奴才看主子不说也怕被上面怪罪,全都只字不提,所以除了那日围场的人别人对此事全然不知。那日过后,海若也曾再去德妃处请安,只是都没有碰到过胤祥与胤祯二人,只听阿玛念起阿哥们都在加紧练习骑射,为了这次的比赛。又过几日,随行的奴才说十四阿哥首次出猎就用短箭猎获两头鹿,被皇上大加赞赏,称其骁勇。海若听了暗自高兴,只是遗憾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原来罗察念及海若年龄尚小,怕没人看管,以防横生意外,所以不让她去围场观战,虽然海若多次乞求并保证不乱跑,但还是没有同意。 第三章 约定 离回京没有几日了,这期间除了听奴才说些十四阿哥的事情,并没有再见过面。不知从何时起,海若总是对着外面发愣,随身的婢女看到格格这样,也猜不出是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从上次骑马回来就有些奇怪。这日晚上,忽听外面有说笑声,接着就看见婢女绵欣走进来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外面等格格,海若立马起身往外走。 出了帐,看到胤祥与胤祯海若顿时觉得亲切,于是笑呵呵的走了过去,忽地看到二人身后的大马,脸上又现惊恐神情。胤祯看到海若的神情变化,想到是上次骑马的经历所害,于是笑道“别怕,这次不让你自己骑了,来咱俩一起”,海若虽然犹豫,但看到胤祯伸向自己的手,也只好将手递与他,随他上了马。 这次行走的更加缓慢,海若疑惑的问胤祯“咱们这是去哪?”,胤祯笑了笑,“带你去看夜景,是我和十三哥无意中发现的,到了”。海若随着他们一起下了马,三人平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说笑。 “额娘说每个星星都有灵性,它能听到世人心里的愿望,也会帮着实现”海若笑嘻嘻地说道,“真的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怕是你额娘哄你的吧”胤祯说完哈哈大笑,海若看胤祯笑自己,于是握起拳头砸向他。旁边的胤祥看着星星想着刚才海若的话,于是闭起眼不作声。“海若,你对星星说过自己的愿望吗?”胤祥缓缓地睁开眼,望着海若,海若想了想笑道“有啊,小的时候第一次听额娘说起嫁人,我就对星星说我想嫁个独一无二的人,一个只对我独一无二的人”说完,三个人一起望着天不作声。 半响,胤祯拉起海若的手“若儿,将来做我的嫡福晋吧,做我独一无二的人,好吗?”“好啊,我就要嫁给你,做你的福晋,你也要是我独一无二的人”海若开心地回答。胤祥望着身边的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一丝痛苦从脸上一闪而过。 第四章 伴读 转眼已是一年过去,自鞑靼围猎之后,胤祥、胤祯与海若便再也没有见过。虽然每日上书房的学习甚是辛苦,但闲暇之余,还是会想起那年与海若的相识,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三人一起的快乐时光。 这日,胤祯从乾西五所去往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穿过长廊听到庭院内一阵哄笑便走过去一探究竟。见九哥旁坐着一个不相识的人,而十哥在一旁打转,问道“你们笑什么呢,让我也一起乐呵乐呵吧”,说完看到那男子拱手作揖,忙说“免了免了”,却望男子的相貌有些眼熟。 这边,十阿哥胤誐喊道“十四弟,这是皇阿玛给九哥找的陪读,礼部侍郎之子海锋,我们刚才就是和他说笑呢”。听罢,胤祯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下暗道:礼部侍郎?难道是完颜家的?八阿哥胤禩看胤祯失了神遂问道“怎么了十四弟,可是有什么不妥?”胤祯忙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旧识”,又转向海锋问“令尊可是礼部侍郎罗察?”海锋怔了怔回道“十四阿哥说的正是”“难怪…”胤祯自语,众人看着他的样子竟不知是为何。 胤祯清了清嗓子,转向胤禩“八哥,我要去给额娘请安了,先告辞了”说完又向胤禟和胤誐作揖便踱步而去。胤誐看到他走了,转过头道了句“真是奇怪”也就不再理会,接着和海锋攀谈了起来。 自那日起,海锋便每日和胤禟一起去上书房学习,胤祥也在之后的攀谈中知道了海锋便是海若的哥哥。两个人虽然都知道了他与海若的关系,但身为皇子又不可以随便去朝臣家走动,也只能没事总往胤禟处跑,多和海锋接触,从中打听海若的情况。 第五章 再相见 海若随着苏瑢嬷嬷从御花园行至永和宫,犹记得上次见德妃是在康熙三十六年鞑靼山区,一晃已经三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胤祯还记不记得年少时的约定。 “奴婢完颜-海若叩见德妃娘娘,祝娘娘寿比天长,万福金安。”海若猛地想起第一次叩拜德妃时说的也是这句话,只是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胤祥与胤祯也在德妃的身旁。“快起来吧丫头,坐到本宫身边,已经是三年不见了,都是大人了”,说完,德妃便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海若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三年不见,这孩子是越发标致了,比她额娘更胜一筹啊,德妃心里暗叹,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选秀那年。“娘娘,额娘让我问您可好呢,说二十几年不见了,很是想您,一直记挂着和您一起做秀女的那段日子”听海若如此说,德妃也收回了视线,握着海若的手道“本宫也时常在想以前的事,许是年纪大了,邻近的事反倒是记不清了”。 海若望了望德妃,仍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德妃,虽然也有落寞,但仍有年轻时的风韵,现在虽然谈不上老,但却是愁容满面,只叹深宫墙垣果真是埋葬人心的地方。 “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听到外门太监的声音,海若与德妃都收回了思绪。他们来了,没想到时隔三年,不经意间却遇到了他们,海若心里想着,眼睛望向了门口进来的三个人。 “儿臣叩见额娘”三人齐声道,“都快起来吧”德妃笑着望向一起进来的三个儿子,虽然胤祥并非亲生,但因年幼丧母,皇上还是把他交给了德妃抚养。海若俯身“奴婢见过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起来吧”四阿哥胤禛低声地说,眼睛却没有看她。海若抬起头,看见胤祥和胤祯投来的目光,又低下了头,德妃看着眼前的三人,不由地笑了。 “这是礼部侍郎罗察家的女儿海若,比十四年幼一岁。海若,这是本宫的三个儿子,老四胤禛,十三胤祥还有十四胤祯,十三和十四你应见过的,三年前在鞑靼围场,不过那时候你们三人都还小”说完德妃笑了起来。海若颔首,微微一笑“娘娘说的正是呢,只怕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可能已经忘了”转而走到了德妃身旁,不再说话。 胤禛回头望了望不作声的两个人,摇了摇头,俯身对德妃说“额娘,刚刚李公公传话,皇阿玛招儿子去御书房,儿子先去了”“罢了,既然皇上有事,你就先过去吧,十三和十四就留在这陪本宫用午膳吧”。海若愣愣的看着德妃,不知道自己该去该留,德妃像是知道了她这心思,对她说“海若,你难得进宫,也留下来用膳吧”说罢,扶着苏瑢走了进去。 许是都已长大,许是此次的相见过于突然,三个人只是低头夹菜,不说话。德妃看着三人的表现,心下明白其中的缘由,遂开口和海若唠起家常。海若看德妃打破了沉默,也放松了心情,随意聊了起来,从平时看的书,到日常的作息还有额娘常叮嘱的事,全都和德妃絮叨起来,德妃仔细地听着,不住的点头含笑,旁坐的胤祥和胤祯都不吱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吃过饭,德妃笑望着海若说“好孩子,没事就多进宫走走,陪本宫解解闷,下次让你额娘和你一起来,本宫真的是很想见她”,海若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告诉额娘”。德妃起了身,对苏瑢道“本宫有些乏了,先去歇着了,你让明月陪着海若在院子里走走”,苏瑢点头答应,扶起德妃的手,转头对明月说“带着格格去转转,梅林的花开了”,明月点头目送德妃,这边海若、胤祥和胤祯也欠身送德妃离开。 待德妃走后,海若便跟着明月快步走出了门口,留下发愣的胤祥和胤祯。 第六章 亲事 海若回府后便和额娘瓜尔佳氏提起了德妃让其进宫的事,瓜尔佳氏没有说话,昔日的情景又在脑中重现,就像昨天才发生。 数日后,瓜尔佳氏命下人将进宫才穿的旗装给自己换上,又叫了海若一起进宫。一路上,海若不停地和她说话,但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只是一直在想事情,海若见几次叫额娘都没回应,也就收了声。 “奴婢完颜-瓜尔佳氏叩见德妃娘娘”“奴婢完颜-海若叩见德妃娘娘”,德妃缓缓走下了台阶,俯身扶起瓜尔佳氏,“梅凝姐姐,好久不见了…”海若抬头望向了德妃,看到德妃眼中泪光闪闪,再看向额娘亦是如此,便不敢吱声又低下了头。“海若,去外面走走吧,本宫有话想和你额娘说”,德妃拉着瓜尔佳氏向里走去,瓜尔佳氏回头看了看海若道“去吧,若儿”。 二人挽手走到了永和宫东边的暖阁,德妃命人奉了茶便屏退左右,只留下苏瑢旁边侍候。见没有旁人,德妃便开始聊起过往的闲事,说到动情之处,二人不禁落泪。“姐姐,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被太后指婚后咱们说过的话?”,瓜尔佳氏沉默了半响道“妹妹指的可是那桩亲事?”德妃点了点头,瓜尔佳氏接着说“记得,怎会不记得呢,妹妹曾和我约好,倘若我们各自有了子嗣,变结成连理”,德妃笑道“正是,可惜啊,妹妹仅有这两个儿子,没法攀上姐姐这门亲事了,好在姐姐最后得了海若” 德妃握紧了瓜尔佳氏的手说“姐姐,老四已经娶妻,妹妹断不会让海若受这个苦,唯独老十四,现在还没指婚,我想若是姐姐不嫌,能不能让海若嫁给十四呢?”说罢,德妃望向了不语的瓜尔佳氏,想到其心中的担忧又道“妹妹知道姐姐的担心,海若是姐姐的独女,自幼甚得宠爱,十四是皇子,世人常说一入宫门深四海,姐姐定是怕海若受苦。不过姐姐可以放心,海若嫁给十四必是做嫡福晋,妹妹也会好好疼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听了德妃的一番话,瓜尔佳氏亦不好断然拒绝,可又着实担忧,只道不知海若的心思如何,德妃见事有转机,笑道“姐姐可能不知,那年在围场,他们二人便已经熟识了,上次海若进宫还一起用了膳,虽然没了小时候的玩闹,但彼此还是有些心思的”,“若是如此,就依着妹妹的意思吧”,说完,二人便相互笑了起来。 这边海若出了门,想起上次进宫看过的梅林甚美,便径直走去,想再转转。海若自小就喜欢梅花,虽然罗察早已命人在府上种了梅花,只是气势形态较之这里的梅林还是逊色。“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好诗呀,想不到海若竟还是个才女”,海若回头见是胤祥,嫣然一笑,俯身道“奴婢见过十三阿哥”。 胤祥望着面前的海若,不禁失了神,想起三年前在围场,如果说那个时候看海若好似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那么现在的她虽略施粉黛却有着倾国倾城之态。“十三…胤祥…”胤祥听到海若唤他,忙清了嗓子道“只是想到了别的事…你怎么会在这?”“我是陪额娘来看德妃娘娘的,他们有话要说,所以我便到这里了”说完,海若便向里接着走去,胤祥也随后跟着。 胤祯听到身边的太监李全说完颜家的格格进宫来看德妃娘娘,便坐不住了,放下笔就往永和宫跑去。进了门看到厅内并没有人遂拉了宫女明月问海若的去向,之后向梅林走去。继围场之后已经有三年没见过她了,上次的相见过于突然,又碍着额娘在旁不好说话,只是偷偷打量了她,这次想到能够再见,心中自是欢喜,于是加快了脚步。 正盘算着要怎么开口,忽听到梅林里有说笑声,再看到海若身旁站着胤祥,便停了下来。海若回头看到不远处的胤祯,先是一愣,后喊道“十四,站在那干嘛,过来呀”,见胤祯不动,海若便跑过来拉住他,“你难道忘了我吗?我是若儿啊,你忘了带我骑马看星星的事吗?”。 原来她都还记得,原来在她心里还是有他的,想到这些,胤祯开心地笑了“怎么会,不会的,我还怕你忘了我呢,上次也不见你说话”,听到这里,海若不禁耸肩道“上次见面太突然了,德妃娘娘也在身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胤祯看着面前的人,又想起那时梨涡浅笑对望自己的海若,顿时心里的不快全消失了。胤祥望着他们,不禁皱了一下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回府后,瓜尔佳氏便问起了有关三年前围场的事,海若把如何与胤祥和胤祯相识,三人经常一起玩闹,还有胤祯舍身救自己的事都告诉了瓜尔佳氏,唯独没有提起那晚看星星的事。瓜尔佳氏见女儿说的字字恳切,并无虚言也就没有再追问。 之后,德妃便经常传海若进宫,而胤祥和胤祯知道后也经常往永和宫跑,德妃望着眼前的二人,想到那日和瓜尔佳氏的谈话,又犯起了难,恐怕最后会伤了谁,毕竟海若只有一个,而他们两个却都没有指婚。 第七章 跪求 这日,德妃用过午膳,正躺在榻上闭目,听到门外报“十四阿哥到”遂起身,命人奉茶,见胤祯走进来跪到自己面前,以为出了什么事,便问道“十四,这是怎么了?” 胤祯抬起头回道“儿子希望额娘可以成全”,德妃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糊涂了,忙又问 “十四,说明白些,成全什么?”“儿子想额娘去求皇阿玛,让他将海若指婚给儿子”,德妃低声自语道“怎么都是海若呢”。 半响对胤祯笑了笑,拉着他起身,问他“十四,你真的那么想娶海若吗?”,胤祯点了点头,德妃接着说“这事还要问问海若的意思,你先回去吧,额娘会好好想想的”说罢,便让苏瑢扶着进了里屋。 翌日,海若进宫请安,德妃望着她,想起胤祥和胤祯都来求自己指婚的事便问道“海若,如果让你选,你会选择十三还是十四?”海若听到德妃这样问自己,一时慌了神,赶紧跪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便一直没有出声。 德妃看她跪下不语,想是刚才自己说的突然,吓着了她,于是拉起她解释道“别害怕,本宫只想听你的实话,你就按着心里想的说吧,你们也都到了这个年龄了”。 海若犹豫了片刻,回道“娘娘,奴婢愿意跟了十四阿哥,伴其左右”。德妃心下甚是高兴,可面上依旧平静“哦,为什么是十四?”,海若顿了顿说“三年前,十四阿哥为奴婢奋不顾身的时候奴婢就想,此生定要陪着十四阿哥,不离不弃”,于是,便把当年在围场自己如何跌马,十四又如何相救,一起看星星时互相许下的诺言全都告诉了德妃。德妃听得出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还有这样一面,不禁笑了起来。 第八章 梅花簪 自那日和德妃娘娘表明自己心意后,海若进宫的次数较之前反倒多了起来,一来可以多见到胤祯,再者每想起德妃落寞的神情,心里极是不忍,见额娘又不拦自己,遂没事就进宫给德妃解闷。那边胤祥和胤祯见海若进宫的次数多了,也时常往永和宫跑,有时还会用了膳再回,德妃心中明白缘由却也不拦,虽说胤祯是自己亲生,可脾气性子倒不如胤祥来得好,又怕以后海若吃亏,所以一直举棋不定。 转眼端午将至,宫里又开始忙罗起来。每年端午这天,皇上都要去天坛祭天,晚上宫里还要准备粽席,用膳也是以粽子为主,期间还会穿插着各种表演或游戏,虽不及民间,但较之平常也是热闹极了。 翌日,胤祯到德妃处请安,看海若独自坐在窗下闭目,便悄声过去准备唬她。待走近身旁,问道一阵沁人香气,一时间竟失了神,反倒被海若站起来吓着了。“十四,你站在这做什么?”海若疑惑地看着他问,“没…没什么,额娘呢,怎么不在?”胤祯清了清嗓子,海若并不知道胤祯本是想唬她,所以也没注意他的紧张,淡淡地说“娘娘被太后叫去了,商议端午节的事,让我在这里等她”,说罢便转过身坐了回去。 胤祯见没旁人在,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于海若。海若看着不大的木盒,见盒上雕着零散的几支梅花,旁边还有散落的花瓣,甚是精致。打开盒盖,不禁出了声“啊,紫玉簪子,咦…是梅花”,胤祯看着海若不可思议的表情,知道心里甚是喜欢,可还是忍不住问“若儿,喜欢吗?”,海若频频点头,接着仔细又端详了起来。 簪子是整块紫玉雕成的,雕纹清浅却仔细,玉瓣温润,薄如蝉翼,边上镶着熔金碾成的细线,花蕊处点着珍珠,看上去新颖别致且做工不俗。“十四,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呀?”,海若将目光落在了胤祯的身上,胤祯摆了摆手,拉着海若坐到边上“你喜欢就好,我就猜到你一定会喜欢”,说完便大笑了起来。 海若转过身,将方才明月给自己奉的茶端给胤祯,想着应是特意跑过来找自己,“这是刚才给我的茶,你先喝了吧,我看明月她们也不在”,胤祯接过茶,直接饮了起来。 半响,对海若道“端午你可能出来?”,海若摇摇头,又望望胤祯道“难不成你要去找我吗?你怎会出得来呢,宫里可是设宴的”,胤祯笑笑,拍着海若的额头“那又怎样,我想出来还能有谁敢拦不成”。 “怎么,十四阿哥这是要去哪啊”,二人抬头,看到门口宫女搀着德妃、宜妃还有良妃三人一起走了进来,胤祯拉了海若袖口,悄声道“等我”后,忙俯身行礼,待三人坐稳后,海若慢慢抬起了头。 她虽不认得两位娘娘,但是也知道些,大哥曾是九阿哥的伴读,这宜妃便是九阿哥的额娘,旁边不曾说话只是含笑的应该就是八阿哥的额娘良妃了。宜妃看着海若对德妃说道“想必这就是德姐姐提起的完颜家的格格吧,果真是人尖儿呢,难怪姐姐喜欢,妹妹头回见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呢,是吧,良姐姐”,见宜妃问自己,良妃放下了手中的茶忙道“正是呢,宜妹妹说的不差”,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第九章 情定 海若一早醒来,看到绵欣在窗下缝着东西,便好奇走了上去,看到她在缝荷包,忍不住问“一大早你怎么又弄起它了”,绵欣看格格起了,便唤了绵意进来帮格格梳洗。边弄边和海若说“格格不知啊,马上就是七夕了,奴婢这是帮二小姐的丫头春如弄得花样”海若点点头,没再吱声。这绵意和绵欣是自小跟了海若的,虽是主仆,但关系却胜似姐妹。 海若又想起端午那天,胤祯偷跑来找自己,还带她逛夜市看灯会。两个人随着人群一路走下来也不觉得累,看到湖边有人在放水灯,胤祯也弄了两个来和海若一起,直到夜深了才往回走。刚到门口便看到杵在那的海锋,二人只得迎了上去。海锋本因海若偷跑出去而生气,看到海若身旁站着的十四阿哥,又不好发作,便送完十四阿哥,转身回了院子。 海若想起刚才绵欣说要到七夕了,于是盘算着送什么给胤祯好,想着刚才绵欣弄的荷包,也决定绣个荷包给胤祯。于是吃过饭,便开始琢磨起图样来,最后还是定了绣梅花图案,毕竟这是她和胤祯之间才明白的。于是每天海若必做的就是绣这荷包,只要得空她就弄,生怕赶不上这天。 这日,海若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身上便揣着给胤祯绣的荷包,因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所以有机会就带在身上,想着要是遇见就给他。 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德妃的笑声,想是胤祯在呢,便急迈了几步,待到厅内才看到不仅胤祯在,胤祥和胤禛也在。“呦,瞧瞧,这是谁来了啊”,顺着德妃的声音,三人全把目光望向了海若。海若忙俯身给德妃和三位阿哥请安。德妃拉起海若,看了看她道“怎么觉得瘦了呢,这几日忙什么去了,也不见你进宫”,海若回道“有劳娘娘记挂了,奴婢这几日有旁的事耽搁了,便没有来请安”,德妃笑了笑“难怪…几日不见,本宫还真是想你啊”,海若听了,忙欠身对德妃憨笑,转眼看到了对自己挑眉的胤祯,也不敢吱声。 待海若走到里面替德妃去摆点心,看到胤祯也随自己走了进来,便从身上掏出绣好的荷包递与他。胤祯接过荷包,闻了闻“这是什么香?味道有些特别呢,若儿是你绣给我的?”,海若拍着胤祯道“不是我还能是谁肯费这功夫给你弄这个,这里面我放了檀香、干雪松还有香根草之类的,所以闻起来才和一般的花香不一样,你是我的巴图鲁,我才不要你身上是花香味呢”,海若笑嘻嘻地说着。 胤祯突然一把搂住了海若,在耳边悄声说“若儿,永远在我的身边,只做我一个人的若儿…”,接着,胤祯从身上取下了随身带着的玉佩递于海若,上面刻着“祯”字,海若明白了这是只有皇子才有,皇上亲赐的玉佩,便又交与胤祯道“这个我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人的”,胤祯将玉佩放回海若的手里,握紧手道“谁说我是随便给人了,我给的是我未来的福晋,这是我们之间的信物”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海若沿着亭廊向外走,看到胤祥从身后追来就停下了脚步。“十三,有事吗?”,胤祥点点头,拿出一对耳坠递给她,“海若,这是我之前和四哥出门办事看到的,想着适合你就买了,喜欢吗?”,海若望着那耳坠,样式虽简单,却是由银胎掐丝珐琅镶白玉而成,白玉通透,做工不凡,于是冲胤祥点头笑道“真的好漂亮啊”,胤祥看海若喜欢,心下也是高兴。 望着胤祥额头上有汗滴下,想是刚才追自己一路跑来的,于是掏出绢子给胤祥擦汗。忽又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胤祥“你刚才说和四阿哥出去办事了?我说怎么有阵子都没在宫里见到你”,胤祥接过娟子笑道“我还以为你没发现我不在呢,前些日子和四哥下了趟江南,算是体察民情吧,昨个儿刚回来的”,海若点点头,对胤祥说“不早了,我要出宫了,你也赶紧回吧,早点歇着,想这几天也是累了…对了,谢谢你送我的耳坠”,胤祥笑望着她“你和我怎么还客气上了,喜欢就没白费我的心思,路上小心些”,说罢,便各自转了身。 胤祥转头看着海若渐远的身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绢子,绣着几朵梅花,旁处还有一个“若”字,心头一热,感觉一切都好似停了下来,只有她的身影和自己。 第十章 旧事 自上次从宫里回来,瓜尔佳氏的身体就不如往日硬朗,随着入秋,天气渐寒,已经有三日没有下床了,海若看见额娘病倒,便每日都在跟前伺候,不曾出府,恐怕有什么闪失。罗察看福晋病情不见好转,又看女儿日渐消瘦,甚是心疼,可又不好多言,只能找遍京城的名医,希望能早日医好福晋的病。 这日,天气晴朗,瓜尔佳氏觉得自己身体见好了些,便唤了海若一起到花园走走。行至一段路,母女二人便在亭子里坐下了,面前正好对着罗察命人种植的梅花。其实这梅花并非只是为了海若而种,瓜尔佳氏年轻的时候也是最喜梅花,以为罗察并不知晓,也就未曾提起。 瓜尔佳氏转头看到了海若发中插的梅花簪子,只觉眼熟,便开口问起“若儿,这个簪子很是别致,怎么以前没见你带过?”,看额娘问起簪子,便拿出递与额娘“是胤祯…呃…十四阿哥给女儿的”,海若耸肩说道。瓜尔佳氏并没有理会海若说的什么,只是手里把玩着簪子出神,见额娘并未在意,于是走到了琴旁,开始抚琴。想到额娘今天心情好,出来透气,便弹起额娘最喜欢的曲子《知音》。 “梅儿,你相信朕吗?朕以后定会是个好皇上,朕要稳固老祖宗留下的基业,替百姓创下一个盛世…”。 “信…怎会不信呢,我早就说过,你会是一代明君,你做到了,玄烨…”瓜尔佳氏喃喃自语。 说罢,低头看看簪子,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只是一瞬,便又被抹去了,思绪似又回到自己还是待选秀女的时候,只是不经意间却已过了二十几年,以为一切都已成往事,没想到竟又被勾起。 番外 瓜尔佳-梅凝(1) 康熙十二年 已是入夜,梅凝坐在骡车上,望着外面纷扰的人群,只是无奈的摇头。 今天是三年一次皇上选秀初选前一天,待选秀女都坐在骡车上,由本旗的参领、领催带领,以年龄为序依次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之后,先由户部司官维持秩序,再由太监引入宫中,供皇帝或太后选阅。 梅凝今年十五岁,阿玛是当朝从二品大学士,属镶黄旗,按惯例,被排在了本旗的第一排。“你的眼睛真美”, 梅凝听到后面有人说话,便转了身,看到面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待选的秀女,便对她嫣然一笑。“我是乌雅-德馨,正黄旗,今年十四岁了”,女孩对她说道,“哦,我十五了…”梅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管事太监在那边嚷“各位格格注意了,甄选现在开始,请格格们按排好的顺序随着奴才进来”说完便转身进了大殿,梅凝她们是第一排,所以都赶紧跟了上去。 跨进殿门离殿前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管事的太监便让她们都停了下来,每排顺次站好,六人一排,梅凝是第五个,刚才说话的德馨正好是这排的最后一个。“一会念到名的格格走到殿前,没念到的就站在原地”管事太监压低了声音说道“待太后娘娘看完后,从右侧退下”说完,便走向殿前,跪下行礼“回太后娘娘,本届待选的正黄旗与镶黄旗秀女已经安排妥当”,太后点了点头,于是初选正式开始了。 待到梅凝的时候,前面的四人已经有三个留了牌子,她心里明白,在她们这里的,除了旗籍分属正黄旗与镶黄旗,身份也都是显赫的,除非实在不妥,否则都会留牌子,想着自己已没退路,梅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奴婢瓜尔佳-梅凝叩见太后娘娘”梅凝跪下行礼,“抬起头让哀家看看”,梅凝缓缓抬起头,太后点头笑笑只道了句“留”,便让梅凝退下了。 走出体元殿,梅凝好似失了魂,想到以后自己将在这深宫内老去,心中莫名的惆怅,遂念道“满城春色宫墙柳,泪痕红悒鲛绡透…”,“怎会说出如此感伤的句子?”,听道身后有人问话,梅凝赶忙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气质儒雅的男子。 梅凝没有多想,轻声地说道“世人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想到以后自己会生活在这么一个无情的地方,略有感伤罢了”。男子看着梅凝,眼里充满着怜惜,“原来你是待选的秀女…”说完便没有作声。 两个人相对沉默,微风吹起散落在地上的花瓣,湖边的垂柳迎风摇曳,二人的衣襟也轻轻地摆着,这情景更似一幅丹青美卷。梅凝想起宫外还有人等着自己,便忙俯身行礼离开了。 男子望着梅凝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不远处的公公看其依旧站在原地,遂俯身道,“皇上,该去给太黄太后请安了”,说罢便引着他向慈宁宫方向走去。 梅凝上了骡车,想到刚才的情景,只觉心里一热,并没有想到刚才的青衣男子竟是当今的皇上。 番外 瓜尔佳-梅凝(2) 消息很快传到了府上,大学士与嫡福晋的心情甚是复杂。留了牌子,证明以后有机会在宫中服侍皇上,瓜尔佳氏也会因此而满门荣耀。可是进了宫,以后就不能再经常见面,且后宫争斗历来残酷,想到梅凝的未来,二人又是不住的担心。 吃过饭,梅凝来到前厅,对着二人跪下“女儿不孝,今后不能在阿玛与额娘面前尽孝,还望二老原谅。这一去,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相见,希望阿玛额娘保重身体,也请哥哥们替妹妹好好照顾二老”,说完便连磕了三个头。 大学士眼中含着泪光扶起梅凝,“孩子,你受苦了,身为父母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幸福,可身为大清的朝臣,我们又不能违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只望你能平安,我们也就知足了”,嫡福晋听父女二人如此说,不禁抱住梅凝哭了出来。望着眼前的情景,哥哥们也只能垂首叹气,毕竟这是祖宗定的规矩,不可逆。 三日后,梅凝便领旨再次进了皇宫。这次甄选不比初选,甄选前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在宫里和嬷嬷们学习礼仪规矩。待选后,留牌的,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后宫,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撂牌的则遣散回家,只是不可以直接论及婚嫁,待三年后再选。 梅凝随着管事太监来到了储秀宫,所有复选秀女在甄选前都居住于此。“瓜尔佳格格,您以后就在这个房间了,有什么事可以和奴婢讲,奴婢是负责这里的管事姑姑映雪”,梅凝从袖里掏出一支碧玉发簪,交与映雪手中道“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还望姑姑以后多多教诲,以免梅凝有所差池”。映雪握紧发簪含笑道“格格说的这是哪里话,对格格奴婢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望有朝一日格格高升了别忘了奴婢就是”,说完便退了出去。 梅凝仔细打量着屋子,虽没有什么摆饰,但收拾的还算素雅干净,又看屋内放有两张床,想是会有人和自己同住,只是不知道是谁。正琢磨着,忽听门口有人叫喊“姐姐”,转头望去,竟是那日一起初选的乌雅-德馨,于是笑着迎了上去。 “刚才我还在想会是和谁同住,没想到竟是妹妹,这下好了,往后我们也有个伴了”,德馨随着梅凝向里面走去,待坐下后问道“妹妹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梅凝微微一笑答道,“瓜尔佳-梅凝”。 番外 瓜尔佳-梅凝(3) 进宫已有五日了,每日多是宫廷礼仪、走路姿态等的训练。训练这些新进秀女的嬷嬷今日有事,于是梅凝她们又多了这半日的假。 绛雪轩内,梅凝抚弄着琴,低声吟唱“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感伤?上次在湖边也是…”。 听到背后有人问话,梅凝被吓了一跳。这绛雪轩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在御花园的东边,因平日少有人过往,所以没事就会到这里来弹琴看书。今日因嬷嬷有事,德馨又不愿走动,所以自己就到这弹琴了。 梅凝回身见是上次湖边相遇的男子,欠身宛然一笑道“很感伤吗?我倒是没有察觉…”。 男子脸上闪过的错愕很快就消失了,心道“她竟然说的是我,而不是奴婢…”,再想起上次湖边她说的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眼前的这个女子更让他感到意外且与众不同。想这后宫,每个人对自己都是毕恭毕敬、阿谀奉承,为讨自己欢心而勾心斗角,却只有她像是看透了这一切,敢在自己面前说实话… 梅凝看他有些出神,只得轻轻拍了他,男子轻咳一声道“还不知你叫什么呢”,“梅凝,你呢?”梅凝望着他,“梅凝…我记住了,我…排行老三,你叫我阿三吧”,梅凝对着阿三点点头,笑而不语。 之后的日子里,阿三没事就来找梅凝,有时弹琴,有时就只说说话,渐渐地,二人越发地熟识了。在梅凝的心里,阿三是她在这个冷清的皇宫里除了德馨,最亲近的人。而在阿三看来,梅凝是最懂他的人,所谓知己,亦如此。 这日,太皇太后因闲来无事,便邀了皇上和宫里的妃嫔一起在畅音阁听戏,这种活动本是轮不到秀女参加,但太皇太后喜热闹,所以也一起邀了来。 梅凝坐在位子上和德馨闲聊着,对听戏倒不是很上心,时不时的四下张望,心下一直盘算这种时候,阿三会不会也来。反观德馨对此却极为上心,桃红色的旗装上绣有各色牡丹花样式,且花形、姿态各不相同,甚是娇艳。而梅凝只是一身浅紫色旗装,绣有蝴蝶暗纹,领口和袖口由彩色丝线镶边,样式简单,却也显得她清丽脱俗。 “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娘娘驾到…”,听到门口的公公禀报,众人全部跪地请安。半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平身…”。梅凝抬头望去,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是他…皇上…阿三… 康熙一进门就看到了她,虽然打扮的如此简单,但在一众丰姿冶丽之中,只有她如清莲般出淤泥而不染。看到她之后错愕的神情,想到应是自己今天的身份所致,也只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整部戏如何开始又怎样结束,梅凝一概不知,连自己如何回的储秀宫都已想不起来,只是一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而那边的康熙对戏文也是没听进去一字,只是不时望向梅凝,看到她一直神情恍惚,也紧锁了眉头。 番外 瓜尔佳-梅凝(4) 自畅音阁听戏后,梅凝便生了病,日常的礼仪规矩也被嬷嬷免了,只叫安心养病。这日病情已见好,但德馨恐身体再受劳累,还是执意留了梅凝在屋里养病。闲来无事,梅凝便走到了窗前,望着远处发呆。 “都生病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梅凝转身,看到阿三…不…是皇上站在身后,忙俯身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康熙看着眼前,眉头一拧,拍了桌子道“原来你也是怕朕的,对吗?那之前又算是什么”。 梅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心头一惊,但又想到之前二人的过往,回道:“现在的阿三是玄烨,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是这天下的皇上”,说完便不再出声。 康熙望向梅凝,原本纤弱的身体病后更加清瘦,眼里竟含着泪光,再想自己刚才的语气,遂走上前将梅凝抱进了怀里。见她有所挣扎,便又紧了紧扣住她的手,低声在耳边说道:“朕纵是这天下的皇上,但更愿是你一个人的玄烨”,梅凝抬头望向康熙,眼泪滑下脸庞,“玄烨…”,康熙用手为她拭泪,温柔地说“梅儿,朕一直在等你,从今天起,朕会好好的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你是朕唯一的梅儿…”。 自上次之后,康熙来找梅凝的次数多了起来,梅凝恐落人话柄,所以不让他来自己屋里,二人多数都是在绛雪轩内见面。在康熙看来,每次与梅凝的相见都是自己最惬意的时候,也只有在她面前,不用顾及自己是皇上,而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翌日,康熙命身前伺候的梁九功带梅凝到永和宫来见他。他记得梅儿曾说,如自己有一片梅林,春天在那里祭饯花神,抚琴作诗,夏日傍晚坐在树下饮酒纳凉,秋天在林中临帖看书,冬日在那里欣赏着红梅吐艳,这样的日子,即使过一辈子也不会厌烦。所以特意命人从南方运过来树种,让奴才们在树下摆上暖炉,每日严加看管,终于等到今日众花吐艳的日子。 梅凝见是康熙身前的公公来唤自己,变换了衣服跟着出了储秀宫,路上一直寻思着会是什么事,但看梁九功步履极快,也就没好开口。“格格,就是这了,万岁爷有旨让格格一人进去,奴才就不便随行了”说完便向后退了退。梅凝抬头看向殿口写着永和宫,又看梁九功只是停在原地不敢上前。“格格,您沿着甬路右手方向一直走,万岁也就在那等着您呢”,待他说完,梅凝便自己走了进去。 看到写着“幽径”二字的牌匾,梅凝犹豫了一下仍旧向里走去,但见眼前霍然是一片开阔的梅林,虬枝铁干,昂扬向上,枝繁花茂,嫩蕊轻摇,空气中浮动的暗香阵阵袭来,香气盈怀,沁心入脾。梅凝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时竟忘了要做什么。 康熙见她伫立不前,便从身后拥住她笑道:“我的梅儿怎么了,怎么不会说话了”,梅凝不敢置信地望着康熙道:“这些…你是怎么做到的?这里怎会有如此的梅林,况且现在还未到隆冬,梅花又是怎么开放的?” 康熙望着满目的红梅,嘴角挂着笑意道:“你说过,如有片梅林,即使呆上一辈子也不觉厌烦,所以我便把它弄到了这里,我要和你在这里生生世世不分离…” 梅凝红着眼,低声道:“你竟还记得这些话…”,“自然记得,你的一言一行,都如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又怎能忘得了”。 说罢,康熙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玉簪递与梅凝道:“这是朕特意命人打造,世上独一无二的发簪,你看可合心意?” 梅凝接过发簪仔细端详,是一支紫玉梅花簪,做工甚是精致,于是点头道:“喜欢,只是…玄烨,你对我的情义,我又该如何回报呢…” 康熙将玉簪插到梅凝的发中,捧起她的脸,柔声道:“朕只要梅儿每天都带着这个发簪,伴朕左右,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永远是朕一个人的梅儿…” 听康熙如此说,梅凝不觉心头发酸,如若他不是皇上,她也不是秀女,只是两个普通人,那么生生世世的约定也许更易实现,只是身处皇宫,谁又能知晓以后会有怎样的变化…想到这些,泪水止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打湿了康熙月青色的马褂。 “梅儿,你这是怎么了?”康熙猛见她一脸的泪痕,吓了一跳,忙紧张问道。梅凝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太开心了…”。康熙见她如此,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 “一花一草一净土,一笑一人一世界,玄烨,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此生此世,不离君侧…”梅凝低声叹道,康熙听了,将她又搂紧在怀中。 二人出了梅林,并未直接回宫,而是来到了山顶的御景亭。康熙拉着梅凝走进亭内,指着脚下辽阔的土地,对她道:“梅儿,你相信朕吗?朕以后定会是个好皇上,朕要稳固老祖宗留下的基业,替百姓创下一个盛世…”,望着眼前指点江山的康熙,梅凝坚信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她的玄烨一定会是一个被世人称赞的明君。 番外 瓜尔佳-梅凝(5) 离复选还有半月,梅凝看着德馨日夜准备,忙里忙完,心中便觉好笑,于是开口问道:“馨儿,日子还早呢,怎么这样着急?”德馨放下了手中的旗装,对梅凝道:“这还早嘛,姐姐不知,茹音她们前几日便开始选衣服看首饰了,储秀宫里哪有像姐姐这样,每日不是发呆就是跑去弹琴看书,一点也不打算的”,说完又开始摆弄起来。 是啊,若不是已和康熙定情,她会不会现在也是这样忙碌,为以后的日子打算…正想着,见映雪姑姑带着一个未曾见过的嬷嬷走了进来,对她说道“瓜尔佳格格,太皇太后派人请格格过去”,见是太皇太后派人,梅凝赶紧换了衣服随着去了。 虽不知所谓何事,但见来人的装扮与宫里其他嬷嬷亦不相同,便知此人应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苏嘛拉姑了,恐言多必失,便没有仔细询问。 到了慈宁宫,梅凝见太皇太后端坐于榻前,便跪下请安。孝庄命苏嘛拉姑扶起梅凝,端详了一阵,看到梅凝头上的紫玉梅花簪,对她笑道:“还真是个标志的人儿,过来,陪哀家说说话”,于是梅凝便挨着孝庄坐下了。 因不明白孝庄叫自己来的目的,梅凝不敢多话,自是问一句答一句,到是后来说起佛经,心情稍放松了些。 待梅凝走后,孝庄叫过苏嘛拉姑问道“你看着如何?”,苏嘛拉姑是自幼跟随孝庄,一起经历过不少事,亦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回格格,依奴婢看,这瓜尔佳格格倒是个本分守礼的人,行事也算低调,虽与皇上有情,但却不透半点风声,也不炫耀,是个明事的人”, 苏嘛拉姑低声回道。 孝庄点点头,脸上露出赞扬的神情道:“的确啊,能与皇上有情,却又没半点傲气,这后宫之中还真是少见,难怪皇上会钟情于她,这样的女子别说是宫里,恐世上也是少有的”。 “格格这回应是放心了吧”苏嘛拉姑轻声问道。 “对这瓜尔佳氏,哀家倒不担心,可皇上为她的这些心思,却让哀家揪心呀”。 想到前几日,康熙跪求自己说要纳这个秀女为妃,又有底下人来报,说皇上为了一个待选秀女,命人从南方运送树种,在永和宫内种植梅林…孝庄不禁摇摇头,对苏嘛拉姑道“自那日后,哀家就想起了太宗对宸妃姐姐还有福临和那董鄂氏,哀家年岁大了,恐不能再扶持皇上久矣,为这大清江山哀家付出的太多了,不能让皇上重蹈先皇覆辙”说罢,闭上了眼睛。 梅凝回去后,看德馨痴痴地望着门口,后知是为自己担心,心中不免感叹,谁说后宫都是尔虞我诈,自己和德馨不就是情同姐妹嘛,于是对其更是喜爱。自那日后,太皇太后偶尔还是会传自己过去,但每次也只是聊聊佛经,没有旁的事。 这日,梅凝又来到了慈宁宫,见太黄太后望着窗外出神,只得在一旁站着,不敢作声。 半响,孝庄转过身让她坐下了,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皇上的”,说罢,目光对向梅凝,但是依旧平静。 梅凝没有想到太黄太后会这样问自己,于是赶紧跪下,又想既然这样问了,定是知道内情的,于是便如实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半点隐瞒。 孝庄听完,见她如此诚实,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心下犹豫。本想如果她刻意隐瞒或有半点不实,自己也就直接将她许了别人,落个清净。可见她一五一十的讲给自己,说到动情之处又眼中含泪却不低落,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仔细琢磨,明白她对皇上也是真情,才会不敢声张,恐落人话柄让皇上为难。转念又想到自己和太宗皇帝,顿觉心中不是滋味。 “你可知前几日皇上求哀家准你入宫的事?”,梅凝还未回话,孝庄便接着说道:“哀家明白你与皇上的情义,可你要知道,在你面前的并非是寻常的男子,而是当今的皇上,也是这后宫的主人。在这里,最不能容得就是专宠于身,你又做得到看他揽别人入怀却没有半点不满吗?” 梅凝没有吱声,是啊,他虽对自己有过誓言,可他终究不是平凡的男子,又怎能只自己伴其左右呢。虽然这些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总是刻意不去想,然终究骗了自己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见她没有回话,孝庄道“你与皇上终究是儿女私情,可皇上对于这普天下的百姓,却是拯救黎民沧桑之情。大清的江山社稷,百姓的居家安危,都是作为一个皇上的责任,没有人可以改变,也不允许去改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的家人也不愿你因一己私欲,而毁了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孰轻孰重你回去想想吧…”说完,便扶着苏嘛拉姑进了暖阁,只留下梅凝一人跪在慈宁宫殿前。 梅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储秀宫,也不记得德馨和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好累,便躺下了。一直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时而置身于梅林,听到玄烨对自己说话,时而在太后面前,听太后提起江山社稷、百姓安危,还有自己的家人…就这样,躺了两日才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德馨守着自己,两眼红肿,便问道:“馨儿,你怎么哭了?”德馨看她终于恢复了意识,便擦了泪对她说:“姐姐,你可吓坏妹妹了,从太黄太后那回来,你就再没醒过,太医也来了几次,却不知病从何起…现在好了,你又回来了”说罢,便抱住了梅凝。 梅凝想到了那日在慈宁宫的事,便和德馨道:“馨儿,帮姐姐更衣吧,姐姐要去慈宁宫和太黄太后回话呢,想这已经耽误两日了”,德馨虽想拦,可听到是去太皇太后处回话,也只得顺了梅凝。 到了慈宁宫,梅凝看到太皇太后端坐在榻前,便跪下行礼请安。孝庄知她这两日一直病着,又看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光彩,明白其中缘由,心下自是心疼,可想到关乎江山社稷,便没有言语。 “娘娘,奴婢想过了,皇上肩负的责任之重,是奴婢担不起的,所以奴婢愿意由娘娘安排,只为他日皇上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成就辉煌盛世,为世人所敬仰的一代明君…”说罢,便低下了头,眼泪浸湿了裙摆。 孝庄看着面前跪下的梅凝,心中暗叹,她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如若不是有前车之鉴,也许会留下她辅佐皇上,毕竟能有她这般才识与胸怀的女子太少了。可生在这帝王家,很多事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只谈造化弄人,让他们相识相惜,却又安排在了最无情的地方。 “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成全”梅凝依旧低着头,轻声说道。 “哦,什么事说吧”孝庄淡淡地回道,心里却又好奇。 梅凝从发中抽出梅花簪,置于手中,奉于孝庄面前道“奴婢希望娘娘将这个还给皇上,并告诉皇上,这份情义,奴婢承受不起,还望皇上忘了奴婢。也请娘娘将奴婢指婚于宫外,告诉皇上这是奴婢自己的意愿…”说罢,便对孝庄磕了头,离开了。 孝庄一惊,没有料到她竟会想得这般周密,为了让皇上对自己断情,只能被皇上误解,又恐自己与皇上会有隔阂,将所有责任全部揽在了身上…自己糊涂了,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一直对姐姐和太宗的感情耿耿于怀所致… 苏嘛拉姑看到孝庄落寞的神情,明白是因刚才梅凝的一席话所致,便走到孝庄身边,叹息道:“格格,事已至此了,您就宽心些吧”。 “苏茉尔,你说我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孝庄低声说道。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前,一阵微风轻轻吹过。 番外 瓜尔佳-梅凝(6) 梅凝和德馨一起整理着东西,德馨还是不敢相信马上就要复选了,可太皇太后却将梅凝指婚给了吏部侍郎完颜-罗察做嫡福晋。 梅凝看到德馨的神情,知道是因指婚的事,但她实在不愿提起过往之事,因为每想到一次,心里便如刀割般难受。只得强装笑脸,拍着德馨道:“傻丫头,虽是出了宫,以后又不是见不到,我会时常进宫看你的,等我有了孩子,也带着他一起进宫”。 听梅凝这样说,德馨笑了:“那是最好啊,回头我们都有了子嗣,便让他们结为连理可好,姐姐”。 梅凝点点头,德馨似又想到了什么,轻叹道:“妹妹知道姐姐心里是有事的,可姐姐又不愿提,妹妹只能不再过问,但每日看着姐姐游离失所的神情,知道姐姐心里一定苦不堪言,妹妹更是难过,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说罢,二人便相拥而泣。 又过两日,太后的懿旨便传了下来,将瓜尔佳-梅凝指婚给了罗察,并以宣旨之时起送出宫。梅凝领了旨,拿起早已收拾好的细软,和宣旨太监一起出了储秀宫,来到神武门,太黄太后安排的骡车早已等候多时,梅凝回身又看了看这偌大的紫禁城。 别了,玄烨,你会恨我吗?如若有来世,又会记得我吗?如果可以,来世我们能不能只做普通百姓,相守一生,不再被世事所牵绊…只是,今生你只属于这里,属于天下的黎民百姓…玄烨,我始终相信,你定会是个被世人称赞的明君,只是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了… 康熙听到孝庄的懿旨后,便从御书房直向储秀宫跑去,找不到梅凝,又跑到了慈宁宫。 “皇祖母,求您收回懿旨,让孙儿见见梅凝吧,求求您了”康熙跪在孝庄面前,哭喊着求她。 孝庄哀叹道“皇上,事已至此,就是跪穿了这慈宁宫,哀家也无能为力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皇上又何必强求呢…”说罢,将紫玉梅花簪递给了康熙。 “不…不会的,朕的梅儿不是这样的,她说过会伴朕左右,此生此世不离君侧,不会的…不会的,我要去找她,找她问清楚,这都不是真的…”说完,康熙向外跑了出去。 “站住!”孝庄厉声道,“皇上,瓜尔佳氏已经出了宫,请皇上为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不要再为了一个女人胡闹!”说完便进了暖阁,命苏嘛拉姑送康熙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众太监宫女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不停摔东西的声音,不敢出声。梁九功恐事情闹大,便找了苏嘛拉姑询问。孝庄只道随他去,便不再理会。于是梁九功便吩咐下人不许多事,只由着万岁爷的性子来。 康熙手握发簪,感受着发簪上梅凝留下的气息。他知道,他的梅儿决不会就这样离他而去,她说过,自己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她又怎么会舍得不辞而别… “梅儿…”康熙身处梅林间,喃喃自语。 第十一章 病逝 自与海若赏梅后,瓜尔佳氏便卧床不起,一直昏迷,每日都是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却没有人能听清。 这日,瓜尔佳氏突然起身下床,命丫鬟给自己梳洗更衣,特意换了那身浅紫色绣有蝴蝶暗纹的旗装。看着镜中的自己,叹息道:“岁月还真是催人老啊…”说罢,又倒了下去。 玄烨…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忘记了那片梅林,忘记了我们曾经的种种…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我,终于可以离开了,离开了现世的牵绊,在那里等你,等你和我一起在梅林间饮酒、抚琴、作画、吟诗…完成我们一直想却没有做到的事。你曾说,眼前虽有丰姿冶丽,但却只看到了立于其中的我,所以我特意换了这身衣服,想你一眼就可以看到我,不再看别人…我终于可以将你视做我一个人的玄烨了,只是这一等,竟是三十年之久…我的玄烨,你还会认识梅儿吗… 模糊中,梅凝仿佛又回到了梅林,看到不远处,玄烨对自己挥手,于是上前拉住了他,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瓜尔佳氏嘴角含着笑,永远地闭上了眼。 康熙四十年元月,完颜-瓜尔佳氏卒,享年四十二岁。 罗察看着她如此安详的离去,只是叹了口气。他心中明白,她这一走反倒是解脱了…可以去找心里想着的人,做心里想着的事,不再被旁事牵绊…只是她又可曾知道,自她进府那日起,他的眼里和心里就再没有过别人。他倾尽自己的一生守护她,给她最好的,只为博她一笑,但是却只在她临死前,才看到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原来她的笑容也是这般的美,只是这动人的一笑却不是为了自己…想到此,罗察心里一痛,转身走了出去。 罗察仰天长叹,如若人生再活一次,自己是否还会这般,守护一个心里从未有过自己的女人…想着想着,他干笑了一声,即使轮回多次又怎样,她永远在自己的心底,生生世世,没有人能取代… 番外 完颜-罗察 仍记得第一次见到梅凝,肤如凝脂,螓首蛾眉,虽不施粉黛却有国色天香的美貌,只是,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愁容,从未见过她笑。 翌日,太皇太后便诏我进宫,告诉了我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原来她是皇上的女人,原来她与皇上曾有着如此的情深意切,难怪现在的她会如此。 我回想着她说过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心中更是平添了不少欣赏之情。太皇太后说得没错,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这样的痴情也是难得一见,只是如果这个人换做是我,又该是何等幸事。 太皇太后问我可曾后悔答应娶她,如果是,她不会强求于我,毕竟先祖是金国时期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嫡传孙系,爱新觉罗对大金王室后裔完颜氏也是很尊重的。 我仍是答应了太皇太后,坚持要娶她为嫡福晋,太皇太后只是点点头,见我态度坚决便不再说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娶她不是为了今后的仕途之路,希望太皇太后有所眷顾,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 回府后,看到她坐在亭子中,望着院里的花圃发呆,我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那片梅林,还有那个人。 从慈宁宫出来,我特意去了永和宫看那梅林,果然是不同凡响,可见为此之人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又想到,在这梅林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是我们所不知的,也许其中的寓意,只有当时的两个人才明白。所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也许即是如此吧。 过了几日,我命人在府里种了梅花,看到她错愕的表情和询问,只道是为了好看,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对她的过往早已知晓,我只希望她快乐… 果然,她每日都在梅林中度过,抚琴、看书…而我总是远远地望着她,不想去打扰那份平静,只希望有一日,她可以自己走出梅林,也走出过往的那段情。 终于有一天,她来见我了,和我说想与我成亲。虽然心里很是高兴,但我还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刚进府时的愁容,尽管她一直强装着笑容,但那股忧伤却刺进了我的内心。 我们成亲的当晚,我看到她在身下的恐惧,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是有他。也许是太想拥有她,也许是对他的羡慕,我还是把她变成了我的女人。看着她的眼泪滑下面颊,我心中充满愧疚,我想好好的守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而那个人,更不值得她这样。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我们有了海锋、海锐还有海若,这些年她做得很好,我知道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和一个好母亲。对于过往,她从未与我提起,我也就装作不知,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早已被尘封。直到那日她从宫里回来,我才明白,原来她的心早已留在了那里,再也没有出来。 现在她终于离开了,离开了自己,也离开了这里的一切,这也许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梅凝,你可知道,我多羡慕他…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呢,他又可曾像你这般执着…不,他负了你的痴情,他不配得到你的这些,即使他是真龙天子,他也不配你如此对他… 是啊,其实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从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愿去点破,希望有朝一日,她也可以看到自己做的一切,只是…再也不可能了,也许,希望只是自己给的,对于她的生生世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 第十二章 心结 瓜尔佳氏已经去世一个月了,海若始终不能接受额娘离她而去这个事实,终日坐在凉亭里想着那日与额娘弹琴闲聊,而此时竟已是阴阳相隔,不禁落泪。 胤祥站在她身后,听着她抽泣,知她定是又想起额娘了,遂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里,轻声对她说:“想哭就哭吧,不要强忍着…”,海若听了先是一惊,之后伏在他肩膀大哭了起来。 不远处,一双凝眸望着这里,眼神中夹杂着困惑与恼怒,看着对面的二人,只哼了一声,即转身而去。身后的海锋也顺势看了过去,望见妹妹在胤祥怀里哭泣,也只是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半响,海若停止了哭声,抬眼望着胤祥,胤祥看她红肿的双眼,想她这几日定是以泪洗面,甚是心疼。 “胤祥,为什么你会让我哭?”海若不解的看着他,这几日别人都是在劝她,可今天他却和自己这样说。 “我知道你想额娘了,所以才会哭,每当我想额娘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哭”说完,胤祥将目光落向了远处的梅枝,淡淡地说道:“额娘走得早,又有谁会记得一个直到死后才被封妃的人,恐怕皇阿玛也早已忘记额娘了…” 海若看着胤祥眼神里流露的悲凉,不禁叹道:“从不知道你心里竟是如此,我想娘娘她在天有灵,听到你这些话,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海若,你说…额娘她会知道我有多想她吗?”胤祥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期待。 海若顿了顿道:“会的,胤祥,一定会的…娘娘不仅知道,她还每天都在上面看着你,她比谁都更愿你快乐…”说罢,轻轻抚了胤祥的肩膀。 望着面前的胤祥,海若充满了怜惜。素日看他,总以为他是真的对所有事情淡然得很,没想到今日才看到,在他心里竟还有着这样的情愫,再想想自己…此时此刻,最懂她的人竟是胤祥。 连着几日,胤祥对海若总是不放心,便没事就会来看她,哄她开心。 胤祯自那日后,心里虽生气,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海若,也是每日过来看望,只是言谈间多少还是会透着些许冷淡,海若虽有所察觉,但只觉是自己多虑了,便没有询问。 这日,胤祯又过来看她,见海若伏在凉亭内闭目,于是轻轻坐到了旁边,恐怕会吵醒她。 胤祯仔细的打量着海若,她好像又瘦了,面容也是越发憔悴,胤祯伸手去扶海若耳边的碎发,看到海若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暗叹:又哭了吗,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我要怎样才能让你释怀,不再悲伤中挣扎,若儿,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额娘…不要走…不要…”海若猛地睁开了眼,原来竟是一场梦。看到胤祯坐在自己面前,海若低头擦了擦泪痕,她知道,胤祯会担心,所以每次都尽量不在他面前掉眼泪,也尽量不去想难过的事。 胤祯看到海若如此,心中更是煎熬,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在十三面前哭,却不肯让我看到你掉眼泪,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不如他懂你,又或者不如他让你如此信任吗?想到这些,胤祯闭上了眼,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海若看胤祯如此,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之事,只以为他看到自己哭而担心,于是过去抱住了他,“十四,我会好好的,不要叹气了,我不想看你每日为我担心”。 胤祯抱住她问:“若儿,你真的是这样想吗?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海若点头,胤祯见此便不再多言,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彼此不再说话… 远处,海锋看着这里,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海若心里想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日后的他们又会是怎样。于是仰头叹道:额娘,若您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妹妹吧… 第十三章 贺寿(1) 康熙四十年 九月 海若随着苏瑢嬷嬷来到了永和宫,仍记得上次和额娘一起进宫的情景,只是不过一年早已物是人非。 正想着,德妃缓缓走了出来,海若欲行礼,被德妃拦住了,二人并排坐了下来。德妃望着眼前的海若,不禁暗叹,这孩子比上次见又瘦了不少,且面容僝僽,再想到瓜尔佳氏,心中更是难过。 “海若,你额娘她走得可安稳?”德妃低声问道。 “回娘娘,额娘是笑着离开的,阿玛说额娘终是解脱了…” 德妃一怔,仔细回味着海若的话,原来他也是知道的…本以为只有自己是不愿点破这件事的人,看来他比自己更清楚…于是叹道:“是啊,解脱了,只是活着的人又该如何呢…”。 德妃犹记得那时的情景,梅凝虽然未和她提起一字,但她却是知道的,且很早便知道了…从梅凝那次生病,喊着玄烨,她就知道,他们早已相识,所以她才不愿总跟着她,只想他们有更多独处的机会。 她也曾问过自己,真的不在意吗?其实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不在意那个人是她的梅姐姐…后来梅凝走了,她看到像疯了似的康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情竟这么深。 她试着去劝慰康熙,只是想守护着梅凝一直守护的人,即使被当做替身,她也不在意。后来她被封嫔,住进了永和宫,看着满目的红梅,她明白,现在拥有的这些都是他想给梅姐姐的… “娘娘,您怎么了?”海若见德妃一直不语,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过往的琐事,一时失了神”德妃笑了笑。 这时,苏瑢捧着一对玉如意走了进来,“娘娘,您看这个可好?”说罢,将玉如意递与德妃。德妃看了看,点头,只是叹气。 “娘娘,宫里是有什么事吗”海若不解地问道。 德妃笑道:“忘了和你说了,下个月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叫你进宫也是为了此事”。 海若更是不解,低声道:“太后寿辰?” 德妃握住海若的手道:“本宫想在这日,请太后赐婚,你觉得可好?” 海若低头道:“可是…娘娘,海若守孝还未满三年,恐不敢从命”。 德妃点头,“本宫知道现在说这个是有些仓促,只是你和十四的婚事,也是我和你额娘早已商定好的,现在她走了,本宫只想早日完成这个遗愿…”。 见她没有说话,想是默许了,德妃笑道:“对了,替本宫想想,太后的寿辰还能准备些什么,每年都是这些,想她老人家也是腻了”。 海若想了想对德妃说:“娘娘,奴婢有个贺礼,只是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些时日准备”。 德妃心下好奇,但见海若并未要说是何物,遂点头允了。 第十三章 贺寿(2) 海若出了殿门,看到胤祥立于门外,脸色铁青,刚要询问便被胤祥拽到了梅林间。 “胤祥,怎么了,你弄疼我了…”海若从胤祥的手中挣脱出来。 “海若,德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吗?你要让太后指婚给十四?”胤祥厉声问道。 海若从未见过胤祥如此,往日的他总是温文儒雅,今天却对自己怒目而视,于是上前拉住他问:“胤祥,你怎么了,不高兴了吗?” “海若,在你的心里我是怎样的人?”胤祥望着海若,眼里除了恼怒还夹杂着不安。 海若想了想,轻声道:“胤祥是个好人,对海若好的人,也是最懂海若的人。海若想笑的时候,胤祥会陪着一起笑,海若想哭的时候,胤祥会让海若尽情哭却不阻拦。胤祥总会站在海若的身后,在海若无助的时候走出来,替海若遮挡风雨…”。 听到这里,胤祥走过去,将海若紧紧拥在怀里,生怕她会离自己而去。 梅林外,胤禩与胤祯默不作声,谁也没有想到竟会看见这一幕。胤祯听了刚才海若的一席话,拂袖而去。胤禩见势,刚要追去,忽听梅林间又传来海若的声音。 “可是胤祥,纵是如此,我也只把你当做兄长、知己…” 胤祥见她这样说,放开了手,低声道:“为什么?” 半响,海若回道:“因为那年在鞑靼,我的心里就只有十四,从此再也放不下任何人。” 胤祥满眼悲凉,“海若,难道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你真的不曾看到吗?” 海若转身,缓缓说道:“胤祥,对不起,你对我的情义我真的受不起…我答应过十四,此生此世,伴其左右,只做他一个人的若儿”。 “海若…”胤祥不语。 胤禩见此,想十四弟只听了那句便拂袖而去,定是误会了,于是去寻他,半路遇到来找自己商议事情的胤禟和胤誐,便耽搁了,只是没想到却会引起之后的轩然大波。 第十三章 贺寿(3) 轻纱幔帐,雕栏画栋,飞檐斗拱,光影琉璃,今日的宁寿宫轻歌曼舞,明星荧荧。 仁宪皇太后端坐在凤椅上,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听容嬷嬷汇报着礼单,一些珍珠翡翠,琳琅如意的玩意见多了,也不觉稀罕,只是听到新奇的,才让呈上面前。 “德妃送玉如意一对,西域夜光杯一只,珊瑚玛瑙若干,百寿字画一幅”听到此,太后打断道:“百寿字画?这倒是听着新鲜,呈上来给哀家瞧瞧。”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卷黑轴画卷走上来,摊开呈现在太后面前。太后仔细一看,上面是用篆体、楷体、魏碑、行草、柳体等百种字体写的寿字,更妙的是百个寿字拼凑一起又成一个大的寿字。 “这…德妃,这字出自谁人之手啊?” 见太后问话,德妃忙起身道:“回太后,是罗察家的海若特意为您的万寿之日而作。那日臣妾准备寿礼,她也在场,便求我将这字画也算做礼单内,臣妾念她一片诚心,便同意了”。 太后向德妃身后望了望,并没有看到海若,便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丫头人呢,怎么没在?” “这是皇室的家宴,她不敢擅入,况且她额娘才刚去了,恐晦气,便在宫外候着呢”德妃笑道。 太后点头道:“倒是个懂规矩的孩子,宣她进来吧”。 稍顷,海若随着传唤的太监上殿而来,只见她一身浅紫色的暗花旗装,项间挂着一串珠络,发髻上插着紫玉梅花簪,冰肌莹彻,素淡若雪。 待她请安后,太后问道:“你阿玛就是礼部侍郎罗察?” “回太后娘娘,正是”海若低声道。 太后笑道:“听德妃说,这百寿字画是出自你手,想你定是下了不少工夫吧。” 海若道:“回太后,算不上费工夫,不过几日而已。” 下面的人有惊叹的,有疑惑的,也有不信的,胤祯看着海若,不觉为她担心起来。 见底下人尽是唏嘘,海若又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奴婢坚信只要有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太后垂目叹息道:“果真是与众不同啊…”正说着,外面太监报“万岁爷驾到”,众人一起跪下请安。 康熙为仁宪皇太后请安入座后问道:“什么事这么热闹?” 太后含笑道:“皇上来得正好,快来看看罗察家的海若格格送哀家的百寿字画”,说罢,将画卷摊开在康熙面前。 康熙看了一眼,赞叹道:“想不到一个女子竟还有这样的才学”,于是望向海若,却看到了那支发簪… “皇上,依哀家看,这样的孩子若不留在皇家,岂不可惜”,说罢,眼神望向了德妃。 康熙打量了座下的海若,问道:“那黄额娘的意思呢?” 太后顿了顿,笑道:“其实这丫头心里有人了,我也是方才听德妃说的”说完,与康熙低语了两句。 胤祯此刻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的盯着跪在殿前的海若。 康熙笑道:“既如此,就依黄额娘的意思办吧”,转身对身后的梁九功示意。 皇太后颔首,对海若笑道:“你的字,哀家很喜欢,哀家是老了,可心却不瞎,既你二人有情,今日哀家便成全了你。” “谢太后成全”,海若俯身磕头谢恩。 听得康熙开口召胤祯上前,胤祥撇过脸,放在身后的双手不觉攥得更紧,而胤祯赶忙大步上前,与海若并肩而跪。 “宣旨…”洪亮的声音响彻宁寿宫内外,“皇恩浩荡,福泽天下,今日赐婚…” 殿前,海若含情的望着胤祯,身后却是胤祥怅惘的眼神… 第十六章 忆梅 乾清宫内,康熙望着海若发髻中的梅花簪,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寻找,寻找记忆中的那些片段,那个曾经爱过、恨过却永远无法释怀的人。 “海若对吗?抬起头让朕看看你”康熙对下座的海若低声说道。 海若缓缓将头抬起,目光与康熙相对。 康熙仔细端量着她,为何这张脸会与她如此之像,难道…不…不会的,皇祖母说过她已经离开这了… “你是罗察的女儿?那…你额娘…叫什么?”康熙最终还是问了,即使害怕答案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回皇上,奴婢的额娘姓瓜尔佳,闺名梅凝…”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会如此问,但海若还是照实说了。 什么…一时间,康熙只觉天旋地转,是她…竟真的是她… 犹记得她离开之后,自己每日都在梅林等她,总觉得在某个夜晚,她会从梅林间走到自己身边,轻唤一声“玄烨,梅儿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可终究只是自己妄想,她这一走,快三十年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朕就在这里等她…朕按她说的,春天抚琴作诗,夏日饮酒纳凉,秋天临帖看书,冬日观景赏梅…可为什么却没有了那时的惬意… 多少个日日夜夜,朕就在这里等她…朕要和她一起指点江山,看着繁荣昌盛变为现实…可为什么却少了那时的豪情… 多少个日日夜夜,朕就在这里等她…可为什么她从来没回来过… 梅儿,你曾说的那些话,你曾许的誓言,难道真的可以随风而逝被遗忘吗?可为什么朕却做不到呢…宁愿恨你,却也做不到不再把你想起… 后宫的女人有很多,就像你当年说的,也许帝王家本就无情。朕在她们的身上寻着你的影子,可终究失望了,每日,看着她们小心逢迎,算尽机关…心内莫名的悲哀,原来做什么都是徒劳,她们终究不是你… “皇上,您可是又想梅姐姐了?”德馨望着康熙的背影,淡淡的说道,“臣妾知道,每次您想起姐姐就会到梅林来…只是姐姐已经不在了…” “海若,你额娘她可好…”康熙柔声问道。 提起额娘,海若又忍不住流了泪“额娘她已经不在了…” 是啊,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上,姐姐这次是笑着离开的,她知道这一次没有什么再可以牵绊她,让她离开皇上了…”德馨拭了泪接着说道“臣妾知道,若不是用情至深,姐姐也不会就这样离开,也许在姐姐心里,皇上的一切都远重于她自己…”说完,德馨悄声地离开了… 康熙垂目低吟:“梅儿…你相信朕吗,朕…” 梅林中,“一花一草一净土,一笑一人一世界,玄烨,你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此生此世,不离君侧…”梅凝低声叹道,康熙听了,将她搂紧在怀中… 第十七章 舒舒觉罗氏 虽皇上已经赐婚,但因海若守孝未满三年,所以二人暂不能行礼,又因胤祯已到建府年龄,于是康熙便将员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觉罗-佳莹指于胤祯做侧福晋。胤祯虽不情愿,但圣命不可违,只得同意。 这日,胤祯到府里找海若,想着要怎么和她解释,虽曾因胤祥有过心结,可看见那日海若在宁寿宫所做的一切,也逐渐将此事淡忘,反而更多的是愧疚。 “咦,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海若见胤祯进来,遂将手中的茶递与他,又命绵意端了点心来。 胤祯凑到海若身边,拥住她道:“若儿,我想你了…” 胤祯因是皇子,平日的脾气性子甚是喜怒无常,只有对着海若才会是这般惜玉怜香,海若也早已习惯了他这古怪脾气,于是娇嗔到:“傻瓜…” 胤祯望着海若如水的双眸,只是叹气:“若儿,黄阿玛将明德之女舒舒觉罗-佳莹指给我做侧福晋了…” 海若听完,并未说话,只是发愣,想着这一天终还是来了…也对,他毕竟是皇子,想他四哥、九哥府里早已是妻妾成群,八哥惧内也收了侧室,连十三,年前也已纳了侧福晋…只有他,这些年为了自己一再推辞… “若儿,你是生气了吗?是不是怪我没有坚持拒绝黄阿玛?”胤祯见海若一直没有说话,想她可能是生气了“若儿,这次我也是没有办法,黄阿玛直接下了旨,可我…实在不能抗旨啊…” 海若见他如此,上前捧起他的脸,柔声道:“十四,你真的是个傻瓜,为我如此,值得吗?” 胤祯拉着海若的手笑道:“我就是傻瓜,你也是…” 屋内,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又过几日,舒舒觉罗-佳莹进了府,胤祯以嫡福晋守孝不宜铺张为由,免去了各种仪式。佳莹心里虽委屈,可入府前已知胤祯事事以完颜氏为先,加之自己属镶白旗,阿玛也只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各样都比不得完颜氏,也只得认命。 新婚之夜,佳莹坐于床前,等着胤祯掀盖头。虽与胤祯素未谋面,但却听旁人经常提起,知其聪明过人,才能出众,有大将之风,只是脾气秉性难以琢磨,所以出阁前,明德特意叮嘱佳莹,要事事小心,切勿惹恼皇子。 佳莹见胤祯迟迟不来,便对喜娘道:“爷应该不会来了,你们都下去吧”说完,便遣散了众人,独自留于房内。 佳莹进府前已料到会是如此,所以只是更衣躺下,不敢多想,只是心内还是会有些许奢望。 待天刚蒙蒙亮,佳莹便起了身,看见身旁亦如昨晚睡前,知胤祯一宿都未曾来过,只是低头不语,身旁的丫头影儿见主子如此,知其委屈,可也不敢多言。 用过饭,佳莹便带了影儿随自己进宫给德妃请安。宫里的规矩,新入府的福晋都要在大婚后进宫给娘娘请安,虽胤祯免了所有仪式,但祖宗定下的规矩还是要从的,不过只让佳莹独自入宫,自己之后再过去。 德妃见只有佳莹带着丫头过来,不见胤祯,便想其是因海若而故意为之,遂不好说什么,只是觉得委屈了佳莹。 德妃柔声地对佳莹说道:“来,坐到本宫身旁来”,眼睛打量着佳莹,试探地问:“十四对你可好?” “回额娘,爷待妾身很好”佳莹低语道,始终没有抬头。 见她如此,德妃稍宽了心,知其懂事,便宽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只是,十四他…”想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改口道:“你做的这些,他总会明白的…” 佳莹见德妃这样说,知其念的是胤祯与完颜氏之事,只是点头,又怕德妃担心,便说道:“额娘请放心,佳莹既跟了爷,定是以照顾爷的日常为主,旁的自有分寸。” 德妃笑着点头,却看胤祯立于殿前,想其定是听见了刚才的那席话,也好,让他知晓到比不知强。 进了府,胤祯开口道:“昨夜的事…” 佳莹见此,打断了他:“爷不必说什么,妾身都明白的…” 胤祯望了望她,轻声道:“明白…就好…时候不早了,想你也累了,回屋歇着吧,我去书房…不用等我了”说罢,转身走了。 佳莹看着胤祯的背影,黯然神伤,如果他的情也能分自己一些,纵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自那日进宫后,胤祯对佳莹的态度便稍有缓和,不出府的时候便会与她一起用膳,言语间也会嘘寒问暖,虽然语气还是透着些许冷淡,可对于佳莹,已经很是知足了。渐渐地,胤祯不再刻意疏远她,偶尔也会在她这里过夜。 康熙四十二年癸未九月初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赐名“弘春”。 第十八章 大婚 康熙四十三年 碧瓦红墙,宫灯高悬,鸾凤和鸣,彩带缤纷。在一片嬉笑中,八个太监抬着一金顶绣凤舆轿,缓缓向贝子府里走来。沿途百姓争相观望,人头攒动,欢呼雀跃,待舆轿进了贝子府,灯影交错,啰鼓欢天,鞭炮齐鸣,笑语喧哗。 喜轿抬过火盆停下,一身礼服的新郎走出来,向轿门连射了三箭,喜娘便搀着新娘出了轿,将手中红绸递与新娘手中,扶着她踏上红毯,进入洞房。 洞房内,悬灯结彩,新郎新娘左右并肩而坐,胤祯取过如意秤,伸至布下将红盖挑落。 海若抬眼望着面前丰神俊秀的胤祯,含羞一笑,明眸皓齿,艳若桃李,楚楚动人。 胤祯不禁看呆了,半响,握住海若的手轻语道:“若儿,你是世间最美的新娘…” 海若不语,只是望着他笑,四目相视,灵犀相通。 少顷,胤祯起身,拉着她向门外走去,海若不明,惊讶地问:“十四,这是去哪?” 胤祯只笑不语,眼神闪烁。 待二人转过玲珑山石,一片梅林映入眼帘,梅骨挺拔,疏影横斜,明霜傲雪,娇而不艳,暗香浮动… 海若不可思议地望向胤祯,满脸惊喜道:“你是什么时候弄得,为何从未听你提起?” “如果和你说了,又怎能算得上惊喜”胤祯笑言,“我知你喜欢梅花,又见你总去宫中那片梅林,就想在府上也建了梅林,让你想看的时候就能看到。” 海若红着眼,低声道:“你又为何要如此?” 胤祯拥住海若,望着满枝梅烙,柔声道:“若儿,我希望能在这里与你吟诗作画,抚琴谈心,斟酒对酌…日日夜夜,相伴相守,只有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海若自言自语道:“真的可以相伴相守,只有你和我吗?” “这是自然”胤祯拍着她的额头,笑道:“从此刻起,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了,我和你,朝夕相伴,白首偕老…” “胤祯…”海若低语。 “以后,咱们会有很多孩子,儿子就跟我行军练武,女儿就随你吟诗抚琴…在以后我们会有孙子、孙女…” 见胤祯说的神采奕奕,喜出望外,海若只觉心头发酸,眼泪打湿了衣襟。 朝夕相伴,白首偕老,儿孙满堂…多美好的憧憬啊,为什么觉得会是那么遥不可及,让人望而却步呢… “若儿,怎么哭了?” 胤祯见她一脸泪痕,忙紧张道:“你不高兴吗?还是不舒服了?” 海若摇头,抱住他道:“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哭了…十四,你对我太好了,好的我都怕还不清你的这份情。” 胤祯笑道:“那还不简单,从此刻起,你能待在我身边,我便知足了。” 海若闭上眼,贴着他的胸膛低喃道:“这些不够的,我要倾尽一生,不离君侧…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胤祯一把抱起她,走回了洞房… 浓情密语,唇齿相依,纱帐内人影交错,风情月意。 第十九章 麟儿 一早,舒舒觉罗氏便来给嫡福晋请安,看到海若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为何爷的心里只有她,再装不下别人。 海若见她一直立于前,便让她坐下,只道是闲聊,不用拘谨。 “妹妹,弘春已经一岁了吧?”海若饶有兴趣地问。 “回福晋,正是”佳莹见她如此问,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海若顿了顿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叫我姐姐吧。这几年…辛苦你了…” 虽然,面前的女人和自己同属于一个男人,可看到她,心里反而觉得难过,毕竟知道胤祯的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可她… 佳莹见海若如此,抬眼望向她,泪珠随着睫毛闪动。 “这几年的事他们都和我说了,这个家你操持得很好,也许我做的未必如你,所以我想,以后还劳妹妹费心吧。” 佳莹忙俯身道:“姐姐,这怎么可好,以前是因姐姐未进府,现在理应由姐姐掌管的。” 海若摆手,笑道:“我可不如妹妹你的,既说了,你就不要推脱了。” 见海若态度坚决,佳莹也就没再推辞,胤祯知道后,了解海若不喜于此,便答应了。 翌日,海若带着绵欣来到佳莹的院里,看佳莹哄着弘春嬉闹,心里也是高兴。佳莹看到她准备行礼,被她拦住了。 “妹妹,这就是弘春吧,长得可真像十四…”海若伸手将弘春抱进了怀里,望向佳莹,眼里含着少许羡慕之情。 佳莹笑笑,对海若道:“姐姐不知,这孩子可闹腾了,一刻都闲不住,连爷也说,比他小时候还淘。” 弘春小手摸着海若的脸颊,不时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眼睛也总是笑眯成小缝。 海若看着怀里可爱的弘春,一种落寞涌上心头,这是胤祯的第一个孩子,他应该很高兴吧,只是却是他和别人的孩子… “格格…格格…”绵欣见海若发愣,轻声唤道。 “妹妹,姐姐想和你商量个事…弘春可不可以到我那住几天,这孩子我看着他就喜欢”海若低语。 “姐姐…”佳莹心里自不情愿,可又不能直说,毕竟在这个府里都是海若说了算的,即使胤祯知道了,恐也不会向着自己。 “妹妹,姐姐知你心里担心着什么,并非刻意为难你,只是心里真是喜欢弘春…”海若轻语,将弘春递与佳莹。 佳莹欠身,对海若笑道:“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担心弘春影响姐姐休息,别无它意。”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海若便抱着弘春和绵欣回了房。 晚上胤祯回来,见海若正和弘春玩闹,也凑了进去。三人折腾了一会,见弘春乏了,海若便唤了乳母带弘春休息,又让绵欣摆饭。 入夜,胤祯卧在窗边看书,见海若在床上缝着东西,便道:“做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歇歇。” 海若没有停手,轻声道:“给春儿缝件褂子,天热了这料子穿着舒服些。” 胤祯见她如此认真笑道:“到没见你这么上心过…对了,你怎么把春儿抱来了?” 海若见他这样问,停下手笑道:“我也觉得奇怪,见到春儿就觉得特别亲,就想他在自己身边…你是不喜欢吗?” “那倒不是,只是看你白日要哄着他,晚上还要费这功夫,心疼你。”胤祯放下书,走到床边将海若揽入怀里低语道:“若儿,我想有个我们的孩子…”说完低身吻住了海若。 屋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屋内,耳鬓厮磨,缠绵难舍… 这日,海若带着弘春和绵欣进宫给德妃请安,这几个月的相处,弘春一步也离不开海若了,即使佳莹也比不得。 “呦,快让本宫看看,是谁来了”德妃高兴的抱过弘春,转头对苏瑢笑道:“你快看,还对本宫笑呢,这小家伙,比他阿玛可人疼多了。” 苏瑢忙笑着点头。 过会,德妃也累了,便让苏瑢带着弘春下去玩,自己也好和海若说说话。 “海若,已经有日子不见了,本宫还真是想你…对了,府里住着可习惯?下人们可好管?”德妃关切地问道。 海若点头道:“额娘,一切都好呢,您的身子可好?” 德妃笑笑,佯装嗔怒道:“既然惦记本宫,也不知道常来走走。” 海若起身,去给德妃端茶,只觉胸口发闷,眼前黑朦,头一沉便倒下了。 “我这是怎么了?”海若恍惚地问,抬头看到自己躺在永和宫内,旁边站着德妃和苏瑢嬷嬷,胤祯也在那里。 太医诊脉后,笑容满面道:“奴才给娘娘和十四阿哥道喜,福晋这是有喜了。” “真的?”胤祯过来拉起海若的手大喜道:“若儿,听到了没有,咱们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 德妃笑望着他们,苏瑢跪下恭喜德妃娘娘,接着又恭喜十四阿哥和嫡福晋,海若红着眼,握紧胤祯的手。 “怎么了若儿,不高兴吗?”胤祯关切地问道。 海若摇头,哽咽道:“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十四,我们要有孩子了…” 胤祯松了口气,刮着她的鼻子道:“傻丫头,哭什么,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 海若对胤祯笑笑,轻抚着自己的腹部。 回府后,胤祯对海若更为上心,特意在院里设了小厨房,单独只做海若的饭菜,宫里的赏赐更是络绎不断,一时间贝子府也热闹起来,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没事就过来看海若,话话家常。 这日,胤祯从八阿哥府回来,径直到了海若的房间,见海若在床上闭目,便悄声坐到了床边,看着海若慵懒的睡姿,还有隆起的腹部,再想不出几月,自己便是阿玛了,心下甚是高兴。 海若睁眼看胤祯坐于床边暗笑,便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胤祯一惊,随后笑道:“没有,只是想到自己快要做阿玛了,高兴的。” “傻瓜,你又不是第一次当阿玛了,还至于高兴成这样吗?”海若点点他的头,娇嗔道。 胤祯摇头道:“不,弘春出生的时候我是真的没太多感觉,不像现在,想到这些就开心,就想笑”说完便将海若抱进了怀里…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四月初三日寅时,胤祯与海若的儿子出生了,赐名弘明。 第二十章 伤情 康熙四十五年,入夏 自前日海若带着弘明在永和宫陪德妃用膳,弘明就留在了德妃身边给德妃解闷,望着眼前的小孙子,德妃笑得合不拢嘴,连苏瑢也觉得永和宫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日一早,胤祯的随从李全走进屋内,递与胤祯一个帖子道:“爷,这是十三阿哥府上送来的”,说完行礼退了出去。 胤祯看了看,对海若笑道:“若儿,你猜是什么事?” 那边海若望着胤祯的手,又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便道:“你既这样高兴,定是喜事了”说完走过去,从胤祯手中接过帖子,仔细瞧。 “正是呢,十三哥要大婚了”说罢,胤祯大笑了起来。 海若看到上面写着胤祥的名字,只觉心中枯涩,浅笑道:“那还真是要好好恭喜十三哥了…” 吃过午饭,海若想一个人静静,便吩咐了绵欣与绵意,独自去了凉亭。望着眼前的梅林,忽又想起胤祥与自己过往的点滴,还有那日在永和宫,他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于是写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胤祯来到海若房内,见人不在,便问了绵意。看外面天色发暗,想是过会有雨,便来梅林寻她。 行至不远处,见海若在亭内垂目,他便悄声走了进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字,再看上面的内容,顿时艴然不悦。 突然雷声隆隆,海若被这响声惊醒,睁眼看见胤祯立在身旁,铁青着脸,手里拿着方才写的诗,想他定是误会了,便开口解释:“十四…” “为什么”胤祯没有等她说完便问道。 “什么…”海若低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顷刻,又是一阵响雷,随即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我问你为什么!”胤祯狠狠地说道。 “我…”海若一时语塞,只是低着头。 “既然你心里放不下他,为何那日还在太后面前做出这些事”胤祯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不是说,他是最懂你的人,知道你的笑,知道你的哭,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替你遮风挡雨…那你又为何要嫁我…”胤祯咆哮道。 “你…”海若没有想到那日胤祯也在,且听到了她的这些话,只觉一阵眩晕,不知道要说什么。 见她不语,胤祯痛心疾首,嘴上虽这样质问,心里却还是希望她能对自己解释,哪怕只是骗,自己也会甘之如饴… 天色更暗了,雨下得又大了。 这就是当年自己连命都可以不顾却要保护的女人…这就是自己一直用心呵护想白首偕老的女人…可现在…她竟然连骗自己都不愿意了…胤祯想到此,只觉气闷,苦笑了一下,便拂袖而去。 海若见胤祯要离开,急忙跑过去拦,两人就这样在大雨中纠缠着… 胤祯猛一甩手,只听一声“不要走…”便见海若倒在了地上,伸手欲扶,但又想到刚才的种种,最终收了手,转身而去… 海若看着胤祯渐远的背影,泣不成声… 十四…为何你会不信我…为何… 少顷,海若只觉身下一痛,便昏了过去。 胤祯虽生气,可更多的还是不忍,于是转身又返了回去,但见海若倒在雨中,便抱起她跑回房内… 屋内,海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太医在旁把脉,胤祯湿身立于窗前,绵欣绵意等人跪于床前,生怕格格有事。 半响,太医起身,跪向胤祯道:“回十四阿哥,福晋这是小产了,加上本身体虚,才一直昏迷。产后浸水,本是大忌,幸而拣回了条性命,可这病根,就此便落下了。” 胤祯迟疑了下,压低声道:“小产?怎么会小产…严重吗,可有方子能治好?” “若日后调理得当,倒无大碍,只是…”太医谨慎地看了眼一旁的胤祯。 “只是什么,快说”胤祯厉声道。 “只是福晋有孕未足三月便小产,导致体内气血逆流,宫内阻塞,又因浸水,湿邪侵骨,肝郁宫寒,恐…今后再不能生育了”说完,便不敢抬头。 胤祯听罢,面色惨白地冲了出去,大喊“为什么…为什么…”。绵欣与绵意听太医如此说,顿觉五雷轰顶,瘫于床前,泪如泉涌…海若苍白的面颊划过一道泪痕… 第二十一章 伤离别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海若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只是自己还没有醒来。 “格格,奴婢求您了,有什么您就哭出来吧,别这么憋着自己…”绵欣跪着哭求海若,“奴婢这就去和爷说,不能让他再误会您了。” 海若面容惨淡,脸上尽是泪痕,良久,望着绵欣道:“已经没有必要了,说了也只是徒增难过…” 绵欣呜咽道:“难道您和爷的情分,就这么断绝了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也许该到尽头了”海若苦笑。只是,胤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所有…此刻有谁能告诉我,该如何弥补你我之间的这道裂痕呢…海若转身躺下,低声抽泣。 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让彼此遗忘这段伤痛,慢慢修复那道裂痕,也许我该远远地离开,让你从此远离痛苦与挣扎… 翌日,海若带了绵欣进宫给德妃请安,苏瑢早已将前几日胤祯府上的事告诉了德妃,见海若面色苍白,情绪低落,又怕再提及此事触其痛处,所以只字未提,只是暗暗担心。 “额娘,奴婢有些事想和您商量”海若低语。 德妃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孩子,有什么事就说吧。” 海若不语,望向门外,看见弘明正和明月玩闹,不觉眼泪缓缓下落,哽咽道:“奴婢想去慈安寺参佛念经…” “什么”德妃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惊讶地望着她。 “皇上驾到”守门太监高声喊道。 康熙抱着弘明走了进来,看见俯身请安的德妃与海若等人,忙让他们起了身。过会,康熙将弘明交给了苏瑢带去暖阁,转身对海若道:“朕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在仁宪皇太后的寿宴上,一晃弘明都已经一岁了,这几年过得可好?” 海若欠身道:“谢皇上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是嘛,那怎么想到要去慈安寺了?”康熙饶有兴趣地望向海若。 海若与德妃都没有想到刚才说的话皇上也听见了,只得回道:“奴婢知道如今大清国事危急,于是想去慈安寺祈福,保我大清恒裕昌隆,也望皇上龙体安康。” “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思,好,朕准了”说罢,起身回了乾清宫,并让梁九功带着海若一起跟了去。 “告诉朕,为什么要去慈安寺,朕要的是实话,不是永和宫的那些”康熙语轻却极具严厉地问道。 海若明白康熙的意思,可又不敢提及之前的事,只得沉默不语跪在殿前。 康熙见她仍是不说话,便问道:“是不是和十四有关?” 海若摇头,低语道:“皇上您误会了,十四他对此一无所知,这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与旁人无关。”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句话是你说的吧,那现在呢”康熙望着面前的海若,想起那日胤祯对自己说到这些话,心中暗叹,不亏是梅凝的女儿,和她娘年轻的时候一样,只是不知道胤祯会不会又像自己当年那样辜负了这段情。 半响,海若抬头,目光坚定地对康熙道:“回皇上,无论过多久,奴婢的心始终如此。” 康熙望着海若渐远的身影,低声叹气:“梅儿,如果那时你也如她般坚持,我们会不会就能像约好的那样厮守到老…只是现在,朕又该怎样去保护你的女儿,让他们不再像你我般悔恨终身…” 一早,绵欣与绵意便收拾好行李,随海若出了府,皇上安排的骡车已在门外候着多时,海若回身看了看庭院,想到有佳莹在,弘明与胤祯都会很好,于是噙着泪上了车。 李全望望屋内环坐的三人,悄声走到胤祯身旁,对其耳语。听罢,胤祯一愣,良久低声问道:“她…是一个人走的吗?” “是带着绵欣与绵意走的”李全又补充了句道:“福晋没有带走阿哥,而是交给了侧福晋照看。” 胤祯松了口气,径自又斟起酒来。 这边,胤誐按住酒壶道:“我虽不知你俩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就这样任由她离开吗?” “十哥你不明白”胤祯冷涩道:“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随她去吧…” 胤禟叹道:“当初的苦苦追求,舍命相依,换来得竟是这般下场,我早说过,这个‘情’字碰不得。” “九哥说得对”胤祯趴在桌上,喃喃自语“原来我真的是个傻瓜,耗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却是为了个心不在此的女人。” “走了也好”胤誐苦口婆心的劝道:“十四弟,你就此作罢吧,男儿在世,何患无妻,况且我们生在皇家,自以江山社稷为重,现在四哥和十三弟他们倚仗太子占着上风,处处压着八哥,长此以往,社稷帝位对咱们可更是遥不可及了。” 胤祯突然猛力一捏,酒杯碎落一地,眼中怒火熊熊,恨声道:“又是他,为什么他从来都要和我争…等着吧,我会让他到头来一无所有。” “十四弟,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胤禟摇头苦笑道。 永和宫内,德妃听到海若已经走了,心中不禁酸楚,低叹道:“作孽呀…梅姐姐,是我害了海若…我对不住你…” 绵意掀起车帘,回首望着灯火长龙的关隘,心中悲凉,不禁低声道:“咱们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绵欣望着沉睡在旁的海若道:“若真是心无牵绊,便是一生一世都有可能,若是心有所属,纵是天涯海角,也只是一念。”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第二十二章 冰释 有时候,以为的也许只是因为心中不安,选择的也未必就是心内所想,但时间却可以告诉我们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海若已经离开一年了,但对胤祯来说确如十年那样久,或许比十年更久…他曾以为,自己对她的恨,会使自己选择遗忘或者不愿再想起她,可是,越恨越让他难以释怀,更难以忘记,她的笑,她的泪…就像刻在了他脑中,藏不住又挥不去。 为了逃避,他与胤禟和胤誐整日觥筹交错,夜夜笙歌,仅为那一时的欢愉。太后念他子嗣单薄,又将西泰之女伊尔根觉罗-雅芙指给他做庶福晋,当大家还在想着胤祯会怎样拒绝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又一年,护卫石保之女伊尔根觉罗-如筠也进了府,成了胤祯的侧福晋,且最得他宠爱。府里所有人都已经渐渐淡忘了完颜-海若这个名字,只觉得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只有佳莹明白,胤祯的心里依旧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早就知道,胤祯如此痛快的答应,是因为雅芙有着和她相像的声音,而如筠也只是因为有双酷似她的明眸,她永远都是这府邸的女主人,没有人可以替代… 转眼已过了三年,三年来,胤祯在人前总是表现的很淡然,不会再提起海若,也不会提及与她相关的所有事,只是夜深人静时,还是会来到梅林,突兀的枝干仿佛和他一样孤独,一同回忆这里曾有过的怡情悦性,笑语欢声…然此时此景,早已物是而人非。 海若每日都在抄写佛经,从《金刚经》到《般若心经》,渴望从中能有所感悟。只是每次入夜,还是会想起胤祯,想起以前的一切。一直以来她知道,他们的感情在鞑靼就已经开始了,但是却想不明白,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因为胤祥让他们之间有了芥蒂。 上次之事,其实可以说明白,但失去的孩子,却是他们再也找不回的,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想到这些,海若就会从心底感到一阵悲凉。胤祯曾说过,他们会有很多孩子,他们会是儿孙满堂…可现在全都不再有了…原来,自己也会害怕,害怕失去… “海若,十四弟他…纳了一位侧福晋,是护卫石保之女。”胤祥缓缓地说道,抬眼望向正在抄经的海若,自海若来到慈安寺,胤祥抽空便过来看她,三年来从未间断。 海若没有抬头,依旧写着字,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是嘛”便不再作声。 见此,胤祥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喝着茶,二人就这样一个喝茶一个抄经,谁也不说话。直到绵欣与绵意过来摆饭,屋里才有了些声响。胤祥已经习惯了海若如此,也不追问,只是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她,能这样和她在一起,已经很知足了。 自十一岁认识她起,胤祥就没有忘记过她,虽然知道她和胤祯的过往,但只以为年少,不曾多想。后在永和宫再见她时,心下便打定了要娶她的主意,即使后来她嫁了胤祯,也不曾改变想法。 “海若,你真的不在意吗?”胤祥轻声问道,手里依旧把玩着茶杯,眼里却充满了怜惜。他嫉妒过胤祯,嫉妒他最终得到了海若,可现在他更多的是怨恨,怨恨他没有好好珍惜自己最重要的人。 海若轻轻抿口茶,低语道:“在意?要在意什么?” “你不过只走了三年,可他…”胤祥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到海若紧紧地握住茶杯,不愿再刺伤她。 “胤祥,其实你应该知道的,为何还要再问。”海若提笔继续写着字。 胤祥苦笑道:“难道你真的准备一直呆在这到终老吗?海若,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呢,他辜负了你,你又何苦为难自己,他不值得。” 海若没有说话,只是写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刚停笔眼泪便滴在了纸上,只得当废纸扔了,转身望向窗外连绵的细雨。胤祥趁其不注意,将纸团塞进了袖里。 雨一直下着,夜晚,海若独自站在院外,握着梅花簪出神。嫁给胤祯已经五年了,却有三年彼此分离,不是说过日日夜夜永远不离不弃,为何幸福永远如此短暂… “十四…十四…”海若喃喃自语,看到胤祯站在自己的身旁,伸手欲拉住他,却又找不到了… “十三阿哥,格格已经烧了两天了,奴婢求求您了,救救格格吧。”绵欣跪在胤祥面前苦苦哀求道。 胤祥紧锁眉头,盯着正在把脉的太医吼道:“你若医不好,今天就不用出这个门了。” 太医颤抖着身体说道:“回十三阿哥,福晋之前的病症还未痊愈,又添新症,加上郁结于心,奴才只能尽量控制病情不再恶化,但是能否痊愈,还要看福晋自己了。” “之前的病?”胤祥疑惑地望向绵欣,厉声道:“你家主子之前怎么了?” 绵意见此,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他,胤祥听罢,握紧拳头冲向门外,上马飞奔回了京城。 胤禩来到胤祯府上,刚进门就看到李全慌张的跑了出来,便问他:“你们爷在不在?” 李全见是胤禩,像找到救星般拉住他道:“八爷,您来得正好,快去看看吧,那边爷和十三爷动上手了,您快帮着劝劝去吧。” 胤禩随着李全向书房走去,刚进院口听见胤祥吼道:“反正事情我已经和你说了,去不去随你,早知道海若嫁给你会受这样的罪,当初我就不该随她去”之后就见他气哄哄地掀帘出来。 胤祥看到胤禩站在门外,只轻声道了句“八哥”便离开了。 胤禩进了屋,看到满地瓷器碎片,想刚才李全说的果然不错,二人确实动了手,便开口问道:“十四弟,你们这又是为何?” 胤祯只是立于窗前,并不开口。 胤禩见地上有团废纸,便拾了起来,看到上面写的诗问道:“十四弟,这可是出自海若之手?” 胤祯只恩了一句,并不回话。 胤禩看着诗对他说道:“你们这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胤祯转过身厉声道:“那天八哥不是也在,他们说的话您也都听见了,怎么会是误会。” 胤禩回忆着那天的事,猛然惊醒道:“都赖我忘记了,本来当天我就想和你说的,可路上被老九他们拦住了…”于是胤禩将那天胤祯走后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了”胤禩低声地说道“本来应早和你说的,但后来耽搁就忘了,只是没想到竟牵连出这么些事来,害得你们…” 胤祯没有听完胤禩的话,只是拿起诗走去了梅林反复的念,想起海若写下这些时的心情,再看纸上明显的泪痕,胤祯心如刀割,原来伤她最深的人竟是自己。。。想到此,胤祯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外,策马向慈安寺奔去。 望着胤祯扬长而去的背影,佳莹愁绪万千,她知道她永远不能替代她,只是胤祯的心里如果也能有自己,此生此世就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第二十三章 遇刺 “若儿…若儿,我来了…是我不好,若儿…你睁开眼看看我…”胤祯轻抚着海若瘦削的脸颊,低声唤道,眼泪滴落在了海若苍白的脸上。 “好冷…好冷…”海若浑身颤抖,呐呐自语道。 她只记得模糊中,听到周围有声响,却又无法辨清,只觉得好冷,过一会,感到有人将自己环抱了起来,很温暖,于是便又靠近了些,那气息与味道,好似胤祯,既熟悉又陌生。。。 翌日,海若睁开眼,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觉睡了很久,好像见到了胤祯,又想这里是慈安寺,便明白只是自己的梦而已,想绵欣一直抱着自己应是没有睡好,便转身欲给她捂严被子,看见身后面若冠玉,剑眉入鬓的胤祯,着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便伸手去掐自己的脸。 “傻丫头,不疼吗?”胤祯看着海若浅笑道。 海若摇头,喃喃自语道:“真的是胤祯吗?不是在做梦吗?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 胤祯抱紧海若,生怕她会再离开自己,“不是梦,是我不好,若儿…都是我不好…” 海若将自己深埋在胤祯的臂弯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海若痊愈后,胤祯带她游玩散心,一路南行,直至江州。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海若挽着胤祯,兴致盎然地说着,“十四,这首诗写的就是江州呢,果然像画一样。” 胤祯点头附和着,眼里充满笑意,绵欣与绵意见主子近日如此高兴,心里也甚是宽慰。 不远处熙熙嚷嚷的围满了人。 “若儿,人太多别过去了”胤祯欲叫住海若,只是海若早已挤进人群凑热闹。 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一动不动地跪在大街上,身前还放着张破烂的席子,似乎盖着什么人。瞧见这副模样海若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待看到姑娘头上插的草标更是确定了猜测,不禁面有不忍之色,自荷包中取了一锭银子交与姑娘,便转身离开。 “若儿,都说了你还乱跑”胤祯穿过人群,不禁对海若嗔怒道,“要是…” 跪在地上的姑娘看到胤祯,眼里突然暴出一丝喜色,猛地从地上跃起,右手屈指成抓势冲向海若。情势危急,胤祯不急细想伸手挡在海若前面,及时救了她一命,但手却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附近两边的小贩,甚至包括那个所谓爹的尸首也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摸出兵器趁着胤祯等人还未反应冲了过来。 胤祯此行江州只是为了带海若散心,并未带太多随从,应付起来并不轻松,一阵厮杀后,已是伤痕累累只得边战边退。 那边的暴民哪肯让他们突围,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指着胤祯对其他人吼道:“不要让这清朝的狗贼跑了,杀了他!天为父,地为母,一心复大明。” 他一喝所有的人都跑着喊:“天为父,地为母,一心复大明!天为父,地为母,一心复大明!”发疯似的杀了过来,胤祯这边顿时险象环生。 “原来是天地会的逆贼…”胤祯低语道。 正在这危急时刻十几个官兵出现在街上,飞奔而至,冲着天地会的人就是一顿撕杀,有了他们的加入,天地会的逆贼很快就被剿灭了。 “江州知府黄裔隆恭迎十四阿哥…老臣罪该万死”说罢跪在胤祯面前不敢抬头。 胤祯顾不上回身看他,急忙寻找海若,只在湖边找到了掉落在地梅花簪。 秦淮河上,一艘大船悠悠地在微波荡漾的湖面的划着,一个身形修长,面貌俊美,青衫飘逸的男子站在船头遥望河边的繁华,不知是看到或想到了什么,突然叹起了气,带着几分惋惜与黯然。 不知不觉间,大船已经行出很远,将其他船都抛在了后面,茗香无聊地到处看,突然在无意中瞧见在离船大约十数米地水面上浮着一个东西,她手指着那个地方道:“公子,你瞧那是什么?” 宋瑾眯眼瞧了一会儿沉声道:“好像是一个人。” 茗香惊呼道:“不会是死人吧。” 宋瑾淡然道:“茗香,吩咐杨伯,将船靠过去救人。” 杨伯小心地将人平放在船板上,茗香她们围看着救回来的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口微微地起伏着。虽人昏死过去了,但并没有减去她多少美丽。看了半晌,茗香先出声道:“公子你看,好漂亮地姑娘。” 茗烟探手去试了一下她的鼻息,转头对宋瑾道:“公子,她的气息好弱,好像随时会断掉一样。”闻听此言,宋瑾立时睁开了眼睛,然后来到茗香的身边,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看清被他救回来地人是何模样,顿时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吃惊于她的美,即使是在昏迷中。 宋瑾很快回过神,试了她的气息后,又拉起她的手腕搭脉,眼前这人,不仅脉像弱而且还极虚,宋瑾将其翻过身,在她的背后横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想必应该是受伤后落水的,若是再晚些救上来,可能真地就没命了。 宋瑾顾不得多想,径自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让茗烟两人给她把伤口包起来,并授意杨伯很快靠了岸,又叫人去把城里最好地大夫给请过来。 许是她命不该绝,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被救了回来,连给看病的那位大夫也说这是奇迹。不过她一直都没醒来过,大夫说是她先前受伤过重,虚耗太多,所以不能立即醒来。 宋瑾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早得到消息的宋瑶已经领着人在门外恭候了:“哥,你总算回来了。” 宋瑾也不急,先叫几个人到后面的马车上把人抬下来,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道:“把这位姑娘抬进去,小心些抬,另外再派几个人将漪兰轩收拾好,给这位姑娘住。” 宋瑶不解地望着宋瑾身后说道:“哥,这位姑娘是谁?” 宋瑾笑道:“这是我在江州救回来的姑娘,你叫人去把扬州最好的大夫请来,好好的给这位姑诊治,应该是没什么大危险了,不过还是诊过放心些。” 宋瑶听罢,忙遣了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带着沛柔、沛诗等人去了漪兰轩。 第二十四章 重生 “水…水…” “她好像渴了,快去倒些水吧。” 谁在说话…水的感觉从嘴上传来,好滋润…她努力的撑开眼,想看清自己在哪里,是谁在自己身边说话。 她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几个人围在身边,一脸惊喜地瞧着她,其中一个道:“姑娘,你终于醒啦,都睡了好多天了。”接着又对另一个人道:“快去把少爷请来,就说漪兰轩那位姑娘醒了。” “我…你们…”女子沙哑地开口,似乎想问什么,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看到宋瑾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瞧着他。宋瑾也有些发愣,他本来就知道这个姑娘很美,可没想到她睁开眼睛后,这份美中又更添了几分灵动仙气。 宋瑾走到床边,柔声道:“你醒啦,身体觉得好些了吗?” “是你救了我?”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问他。 宋瑾点头道:“是我救了你,你受伤后落入水中,昏迷了很多天…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我叫什么?”女子重复着宋瑾的话,然后捧着脑袋使劲想这个问题。可不论她怎么想,想得头脑发胀,依旧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问题的记忆,甚至于对以前地记忆也一点没有。 无奈之下她苦笑道:“我。。。什么都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宋瑾并未想到会是如此答案,恐触其伤痛便安慰道:“既然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就当是老天怜惜,让你开始新的生活。” 女子点点头,自语道:“那我的名字呢。。。” 宋瑾在她的床边坐下,注视着她道:“名字。。。叫妙菡吧,你看好不好?”不知怎的,宋瑾望着眼前的脸,想起的却只有妙字。 “妙菡。。。妙菡。。。”女子低下头,慢慢地念了好多遍,终于她抬起头道:“好,我以后就叫妙菡了。” 自醒来以后,妙菡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很快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妙姐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宋瑶疑惑地看着妙菡。 妙菡停下笔,望着不远处的凉亭,淡淡地道:“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宋瑶天真地道:“可这不算是坏事吧,如果以前过的不幸福,那现在可以重新生活岂不乐哉。” 妙菡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瑶,“瑶儿,你不会明白这其中的痛苦,没有回忆,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说罢,妙菡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妙姐姐,对不起,瑶儿不是故意的,以后我和哥哥一定会给妙姐姐很多很多回忆,让妙姐姐再也不会忘记了”宋瑶拉住妙菡的手说道:“妙姐姐,我带你出去逛逛吧,整天闷在家里,太没意思了。” 第二十五章 初醒 贝勒府 入夜,胤祯独自在书房徘徊,已经连着几日书房的烛光彻夜未熄,李全捧着刚炖好的燕窝悄然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胤祯和衣趴在书案上,手边是一封封摊开的书信,手上还握着一枝毛笔。 李全低头看着桌上的书信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把燕窝放到书案上,随即从一边拿了件衣服给胤祯披上,转身退了出去。门外,佳莹看到李全出来忙走了过来。 “爷怎么样了?”佳莹焦急地望着李全问道。 “回侧福晋,还是老样子。。。”李全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爷已经睡了,侧福晋也早点回去歇着吧,别多一个人累坏了身子,爷这有奴才在呢。” 影儿忙点头附和道:“主子,您也累了几天了,熬坏了身子,还怎么照顾爷和小少爷们。” 佳莹点点头,由着影儿搀回了院子。 “主子,您说已经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有福晋的下落?”影儿边为佳莹更衣边问道。 佳莹缓缓回道:“是啊,这么多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茫茫人海又怎么去找。” 影儿压低声音问道:“主子,您说福晋她会不会已经。。。” “住口”佳莹厉声斥责道,“以后这种胡话不许再说出来。” 影儿忙点头称是,不再作声。 佳莹见此,知是自己吓着了她,便拉过影儿坐到自己身边,柔声道:“进府这几年有些事你也该看明白了,倘若福晋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府里上上下下恐怕再也别想安宁了,三年前的事难道你忘了吗?”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每每想起那件事,佳莹心里仍旧后怕,她忘不了胤祯当时发疯般的咆哮,不顾一切的伤害,还有海若离去后深切的思念及自责,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 翌日一早,胤祯便匆匆出门到了贝勒府找胤禩。 “十四弟这么早来,所为何事?”胤禩不解地望向胤祯。 “十四有一事相求,还望八哥答应。”说罢,胤祯腾地一声跪在胤禩的面前。 胤禩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扶他起身道:“十四弟你这又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我一定尽全力,你快起来。” 胤祯将海若失踪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胤禩,胤禩听罢没有作声,只是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缓缓说道:“十四弟,你八哥现在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恐这件事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不过。。。我既然应下了,就一定会帮你,但要给我些时间。” 胤祯听罢,忙点头称是,心下明白胤禩说得句句中肯,虽然皇阿玛已经复封他为贝勒,但声势已大不如前,想到这些,胤祯恢复了些平静,不再苦苦相求。 胤祯走后,胤禩唤来亲信,派人时刻盯住十四贝子府,察明都有何人进出及时汇报于他,吩咐完这些,胤禩走到窗前,他知道这一次,只能孤注一掷赌那个人不会无动于衷。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自那日竹林谈心后,宋谨不再掩饰自己对妙菡的情愫,一心想着让她开心。这日,万里晴空,风轻日暖,便带着妙菡和宋瑶来到郊外散心,妙菡不太会骑马,于是宋谨一路紧随其后,生怕有所闪失,到是宋瑶总是一马当先,撒开了欢。 “妙菡,快啊,快来啊…”宋瑶挥着鞭子大喊。 妙菡只是望着宋瑶笑,手紧紧握住缰绳,宋谨看了不禁含笑道:“妙菡,放松些,不会有事的。” 妙菡点头,但手依旧死死握住不放。 “妙菡,老是这样太没意思啦,快点…”宋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妙菡身后,扬手挥鞭,只听妙菡“啊”了一声便向前冲了出去。 宋瑶在身后大笑道:“对啊,就是这样,这样才有意思嘛…对吧哥?” 宋谨摇头道:“她不会骑马,你就瞎闹吧,万一真的出事…”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妙菡的身子来回晃动,摇摇欲坠。 “不好”宋谨大喊了一声策马追了出去,宋瑶见妙菡如此,也忙挥鞭去追。 刚开始妙菡还不觉得但很快就发现不对了,马跑得越来越快,她坐在上面晕头转向,身子也随着左摇右晃,幸而坐的还牢暂时不会坠马,可这样下去坠马是迟早的事。 正当妙菡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宋谨驱马赶到了她旁边迎风喊道:“把手给我…快…不要管那马了…” 妙菡缓缓地抬起手,刹那间,凌乱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一双手把自己抱紧了怀里…两个人一起滚下了山…“伤着了没?”…“十四…十四”… 妙菡猛地睁开眼,望见满脸焦急望着自己的宋谨,又看到不远处低声啜泣的宋瑶,低声问道:“我…怎么了?” 宋谨看她睁开眼,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把揽住她道:“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好怕…” 一边的宋瑶看到妙菡醒了,也破涕为笑道:“妙姐姐,瑶儿以后再也不闹了…你要好好的…” 妙菡笑着点头,送走了二人,又翻身躺下了,想到之前应该是骑马出了状况,但后来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宋谨喊自己,模糊中好像有双手伸向自己… “姑娘,奴婢药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茗烟缓缓走到床前柔声道。 茗烟一边喂药,一边和妙菡说起了闲话,“您这会可真是吓死奴婢们了。” “噢?怎么了”妙菡不解地看着茗烟。 “少爷说姑娘是坠马了,可一直都昏迷不醒”,茗烟顿了顿接着道:“之前姑娘就受过伤,所以这次少爷害怕…”茗烟望了望妙菡,没有继续往下说,悄声退了出去。 妙菡仔细回忆着那天的事…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会有那样的画面出现…那双手为何会抱住自己…他是谁…十四又是谁…一阵刺痛袭来,妙菡紧紧抱住头,为什么…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为什么… 第二十六章 月蝉 窗外,晚云渐收,淡天琉璃,妙菡走出漪兰轩,看到不远处的凉亭内一个身着青衫瘦削的身影来回踱步,便上前一探究竟。 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妙菡,藏青色长衫随风摆舞,挺拔的脊背仿佛蕴含着无比坚韧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妙菡柔声问道。 半晌,一个声音娓娓道来:“都忘记了吗…倾尽一生,不离君侧…梅林…” “梅林…你是谁…”妙菡疑惑的望着眼前的身影。 “忘记了吗…若儿…十四…不离君侧…”身影缓缓转了过来,阴影遮住了眉目,辨析不清。 “若儿…十四…”妙菡不断地重复着,身影却越来越模糊直至不见,“不要走…不要…” “姑娘,又做噩梦了吗?”茗烟扶起妙菡,替她拂去额头的汗。 “噩梦…”妙菡没有回话,只是喃喃自语。 茗烟点头道:“是啊,姑娘这几日应是睡得不实,奴婢听见姑娘梦里总是叨念,想是做恶梦了。” 妙菡心内一直琢磨梦中的那个人,便只低声哦了一句不再出声,茗烟见此以为是精神不济,又开口说道:“姑娘不用担心,奴婢再去请大夫,估计是受惊吓了。” “瑶儿呢?今日怎么不见她?”妙菡关切地问道,往日这个时辰,宋瑶早就跑到漪兰轩吵她,今日却一直没听到她的动静。 茗烟边为妙菡更衣边回道:“今天表小姐来府上了,少爷和小姐都在前厅呢,少爷说姑娘身体没有大好,叫奴婢们不要吵姑娘休息。” 宋府前厅 “你快点,把这箱搬到里屋去…还有你,东西都卸好了没…”一身着玫瑰紫繁密花纹缎子,衣襟上镶嵌真珠翠领,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的姑娘不停指挥着一班下人。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碧桃,十分娇艳。乌黑的发髻上,一支金丝珍宝攒珠钗闪耀夺目,另点缀珠翠无数,尽显珠光宝气。 “月蝉,你这是做什么?”宋谨望着她不解地问。 宋瑶撇嘴道:“哥,这你还看不出嘛,月蝉表姐把自己家都搬来了啊。” 月蝉瞪了宋瑶一眼,转身走到宋谨身边,娇嗔道:“表哥,你看瑶儿妹妹,说话还是这么不饶人,以后谁还敢娶呀…” “你说什么”宋瑶挥手怒视道:“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月婵也毫不示弱的回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你就是嫁不出去!” “你…我非要好好教训你!”说罢,宋瑶挽起袖子向月蝉冲去,月蝉见此,忙回身躲到宋谨身后。 “够了”宋谨怒吼道:“一见面就吵,什么时候能清净会。” 宋瑶瞥了一眼月蝉,没好气的说道:“谁叫有些人非要赖在别人家里,也不看看自己招不招人喜欢。” “你…”月蝉瞪圆了眼睛,却又不知该回什么。 “少爷,妙菡姑娘来了。”茗烟不知屋里在吵什么,见到此景,只是通报完忙低头退了出去。 宋谨听罢,忙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身子好些了没有?” 还未等妙菡开口,宋瑶就抢先回道:“能好得了嘛,一大清早就有人没完没了的吵,妙姐姐能睡着才怪。” 妙菡拉过宋瑶,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转身对宋谨笑道:“睡了太久,人都懒散了,也该走走了。” 月蝉仔细打量着妙菡,问道:“你就是表哥救下的女子?” 妙菡点头含笑道:“正是宋公子救了妙菡。” “妙菡…”月蝉目光扫过妙菡,眼睛直盯着她的脸,厉声道:“还有人叫这么刁钻的名字啊,看着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迷惑住我表哥,想都别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够不够这个门槛!别是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再毁了家里名声!” 妙菡没有想到月蝉会这样说,一时语塞,宋瑶握紧妙菡的手瞪着月蝉回道:“我看想都不要想得人是你吧!我哥才不会看上你!” “别再吵了!”宋谨紧锁眉头,回身对妙菡说道:“月蝉的话你不用理会,让瑶儿陪你回漪兰轩吧,身子还没大好,该多休息…” 半晌,又对月蝉说道:“赶紧把这收拾了,差什么找杨伯,我还有事去钱庄商议”说完,望了眼妙菡,径直出了府。 这边,宋瑶见妙菡有些乏了,便随她回了漪兰轩,不再理会月蝉,只剩一班下人随她折腾。 “妙姐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那个女人自小娇宠惯了,我和哥都不喜欢她”宋瑶想着刚才的事,赶紧劝慰妙菡。 妙菡微微一笑道:“我有那么小气嘛…瑶儿,月蝉和你们很熟吗?” 宋瑶撇嘴道:“她们家是江州四大家族的苏家,她爹是江州商行的苏致远,她娘是我们的姑母,早前也只是探亲的时候才见过。” 见妙菡没有说话,宋瑶咧嘴笑道:“不过,这个苏月蝉从小就喜欢我哥,声称以后非我哥不嫁…” 妙菡抿嘴笑道:“竟还有这种事?”“那可不是”宋瑶放下茶杯,接着道:“不过我哥一直就不喜欢她,蛮横不讲理,就知道摆小姐架子,仗着家里有钱飞扬跋扈,看谁都低一等,我们家才不要呢…” 妙菡看到宋瑶气鼓得小脸,扑哧笑出了声,说道:“你瞧瞧你,我问一句,你都说多少句了,自己还越发生气了。” 宋瑶见妙菡笑自己,又想想刚才的话,也随她笑了起来,却没注意不远处一双愤恨的眼睛一直盯着这里。 “小姐,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屋吧”晴儿见小姐攥紧着手帕,生怕再吵起来,赶紧劝主子离开。 月蝉低语道:“哼,走着瞧,有你们后悔的”说完,转身回了房。 晴儿望望不远处,低叹了口气,也赶紧跟了去,心里却总觉不妙,暗求别出任何闪失。 第二十七章 心迹 傍晚时分,宋谨忙完了商行的事回府,杨伯早已将饭菜备好,匆匆用过饭后便直接去了漪兰轩。 茗烟看到宋谨,忙请安道:“少爷您来啦,奴婢给您去沏茶。” 妙菡回身对宋谨笑道:“你怎么过来了,商行的事都忙完了?用过饭了吗?” 宋谨含笑道:“饭用过了放心吧,至于商行的事…也不是一天就能完的,到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茗烟给宋谨和妙菡都摆好茶,又上了些点心,听到宋谨这样说,便开口道:“姑娘一直在练字呢。” 听了茗烟的话,宋谨饶有兴趣的问道:“是啊,快让我看看都写了什么。” 妙菡低声道:“没什么可看,都是胡写的。” 宋谨没有理会妙菡的话,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字端详了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你…”宋谨微皱眉道:“怎么写这个…” 妙菡夺过宋谨手中的字,淡淡说道:“都说了是胡写的,不用看了”说完,朝宋谨浅浅一笑不再作声。 宋谨呆望着妙菡的侧脸,不知从什么时候,这张如画的脸上总带着一丝愁容,每当自己想再去捕捉,却又无法找到任何痕迹。 “妙菡…你是不是介意月蝉早上的那些话”宋谨柔声问道。 “嗯?”妙菡望了眼宋谨,转身走到窗边。半晌,低语道:“你看月亮,好美…” 宋谨走到妙菡身后,望着窗外轻声回道:“是啊,等过几天,到了中秋,就更美了。” “月明人尽望,秋思落谁家…”妙菡喃喃自语,“所以,也会更凄凉对吗?” “妙菡,如果是因为月蝉早上的那些话让你难过,我替她向你赔不是”宋谨顿了顿接着说道:“她性子直,说话没有分寸,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妙菡摇头笑道:“是你想多了,我难过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没有回忆的人,没有亲人,不知道过往的事,连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人都不清楚…” 宋谨将妙菡抱紧怀里,在其耳边低语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在我的身边,片刻也不离开,让我好好的保护你,疼惜你,给你所有的幸福…” “宋谨…”妙菡轻声唤道,眼泪打湿宋谨的衣襟,“为我…值得吗? 宋谨搂紧妙菡,坚定地说道:“值得,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窗外,月影斑驳,晚风渐起… 屋内,情痴真意,相携相守… 雍亲王府 “爷,到现在依旧没有十四福晋的下落,要不要再加派些人手?”齐珞向胤禛回禀。 胤禛低声道:“黄裔隆怎么说?” “黄大人已经派密探暗处搜寻,清查叛乱余党,查抄了不少人家,但是都没有什么线索…奴才斗胆有一事不明,爷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帮十四爷找嫡福晋?” 胤禛放下手中的折子,走到齐珞身前扶他起身道:“十三弟来求我的事你当时也在场的…对了,十四弟府上有什么动静?” “除了之前十四爷去过八爷府,别的也没什么了。”齐珞不明所以的回道。 “看来十四弟还是去求了八弟”胤禛冷笑道:“不过,以现在的形式,想八弟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齐珞拱手道:“爷,那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胤禛低声道:“接着找,过几日我要亲自去一趟,告诉黄裔隆,派人到扬州、苏州一并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齐珞领命退了出去。 虽然胤禛答应胤祥帮忙寻找海若,但是真正目的却是要用海若这枚棋子牵制胤祯,以便进一步削弱那边的势力。本以为胤禩被削爵位,已经无力翻身,没想到胤祯却得皇阿玛的赏识,接连受封,如此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现在有了海若失散这件事,说不定可以彻底压制十四弟,断了八爷党所有后路。 午时,胤祥来到胤禛府上,用过饭二人退散一众随从,去了书斋。 “四哥,海若可有了消息?”胤祥焦急地问道。 胤禛抿口茶回道:“还没有,我已经吩咐齐珞加派人手再去找了。” “还没消息?”胤祥用力拍案道:“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找个人都找不到,要他们有何用!” “十三弟,茫茫人海,找一个女子并非易事,何况…”胤禛放下茶杯缓缓说道:“连生死都还不确定。” “不会的!”胤祥低吼道:“海若不会有事的!” 胤禛叹口气,劝慰道:“我知道你们自小情义深厚,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她现在是十四的福晋,有些事该放下了…”见胤祥没有吱声,又道:“过阵子,我会亲自去一趟,放心吧。” 胤祥点头未再作声。 贝子府 “爷,外面风大,回屋吧”佳莹站在胤祯身后,柔声道。胤祯转身看到佳莹,低语道:“明儿他们都睡下了?” 佳莹点头,“都睡了,时候不早了,爷也早点休息吧,妾身退下了”说完,佳莹转身欲走。 “佳莹”胤祯突然叫住佳莹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佳莹转过身,对胤祯浅笑道:“爷这是哪的话,这是应该的,福晋待妾身如亲姐妹,姐姐不在,照顾明儿是妾身的分内事。” 胤祯缓缓说道:“也罢,难为你能这样想。” 半晌,佳莹柔声问道:“爷,可有姐姐的消息了?” 胤祯摇头道:“没有,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八爷那呢,可有什么消息?”佳莹接问道。 胤祯依旧摇头,但不作声。 佳莹见此不再追问,转而对胤祯说道:“爷,这些日子您也操劳了不少,累垮了身体,姐姐会难受的,妾身想姐姐一定不愿意看到爷如此…时候不早了,妾身去唤李全服侍爷休息吧。” “不用了”胤祯低声说道:“今晚就在你这休息,你也累了,让影儿她们弄吧。” 佳莹心下一惊,忙跪安去准备。 入夜,佳莹望着身边熟睡的胤祯,眼里充满怜惜与爱意。纵使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但能这样依偎在他身边,已经很是满足。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秒该多好,今生今世,相携相守,不再改变… 第二十八章 激怒 “少爷,您怎么来了?”茗烟看到宋谨大清早就在门口,忙俯身请安。 宋谨没有出声,只是挥手让茗烟下去。 妙菡听到外面的声响,看到宋谨伫立在门口,好奇地问道:“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宋谨只笑不语,拉起妙菡出了漪兰轩一路奔至宋府后门,杨伯和一小厮早已牵了马在此等候。 “杨伯…这…”妙菡不解地望着一切。 “别说那么多了,快上来”宋谨伸手将妙菡拉上马背,笑吟道:“抓紧啊,我们出发了…驾…” 杨伯望着二人绝尘而去的背影,会心一笑。自从老爷太太相继去世,少爷独自承担了所有家业,将府上还有钱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有多久没看到少爷如此开心地笑过了。自从妙菡姑娘进了府,少爷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不再冰冷着脸,还会不时的和妙菡姑娘说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日后再见到老爷和太太自己也算有个交代了。 二人穿过街巷,很快就来到了一片树林。正值深秋时节,天空湛蓝,漫天散落着金色的梧桐叶,妙菡高兴的伸手去碰触像蝴蝶般从他们身边划过的落叶…一路行来,宋谨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妙菡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让他知道妙菡现在很快乐很幸福… 妙菡,以前的你也会像现在这般快乐吗?无论怎样,我一定会让你的快乐一直延续下去… 两个人穿过树林,来到了一湾湖水前。妙菡被宋谨扶下马,快步跑向了湖边,脚下平静的水面与与天上低垂的云幕构成了一幅宁静的水墨丹青。水平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树,一切美不胜收。 宋谨拴好马,悄然走到妙菡身边,柔声道:“喜欢吗?” “嗯…嗯”妙菡不住的点头,“这里好美哦,像画一般…” 一阵微风吹过,湖水微波荡漾,伏起一层层涟漪,晶莹剔透。 正当妙菡看得如痴如醉,一阵优美的旋律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宋谨正手握竹笛动情地吹着。妙菡轻轻地坐到宋谨身边安静地听,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才回过神。 “这曲子很好听。” 宋谨淡然一笑,将笛子放于怀中回道:“这是我娘生前教我吹的她最爱的曲子,你也喜欢吗?” 妙菡用力地点头道:“喜欢啊,那你娘还有没有教你其他好听的曲子?” 宋谨摇摇头,转而望向天空流露出思念的神情说道:“没有了,娘去世得早,我只学会了这一个,每次想她的时候都会吹来听…” “对不起”妙菡默然低下头道:“我不是有意提及你的伤心事。” 宋谨收回了视线,微笑的望向妙菡说道:“没事的,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那你也教我吹吧,这样我想你的时候也可以吹来听,好不好?”妙菡笑望着宋谨哀求道。 宋谨点头,那悠扬婉转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湖边,妙菡起身,随着音律翩跹起舞…天地间,风卷云舒,落叶纷飞,余音袅袅,魂牵梦萦… 离歌且莫翻新阕, 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 傍晚,宋谨和妙菡刚进府,便听到前厅传来的吵闹声,二人赶忙跑去一探究竟,但见月蝉高坐厅前,茗烟跪于其脚边,低声啜泣。 “这是在做什么,出了什么事?”宋谨厉声问道。 茗烟慢慢抬起头,泪眼模糊:“少爷…” 宋谨仔细盯着茗烟,见其脸红肿,还有明显的掌印,怒吼道:“谁干的!是谁打的你!” 茗烟不敢吱声,只是不停摇头。 “别问了,就是我打的!”月蝉没好气的回道:“这贱蹄子该打!” “你说什么!”宋谨怒视着月蝉。 月蝉没有见过宋谨如此,愣了片刻,又厉声道:“我说她该打!做不好自己的本分事,还敢欺上瞒下…这帮下人就应该好好教训一下,否则搞不清楚谁才是主子!” “你…”宋谨怒不可遏的看着月蝉,像是要活剥了她般。 茗烟紧抱宋谨的腿,不敢让他上前,哭咽着喊道:“少爷…不要啊…表小姐教训的是…是奴婢没了分寸…少爷…” 妙菡见此,也赶忙上前拦住宋谨:“宋谨,还是先看看茗烟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宋谨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妙菡见宋谨离开,忙转身扶起茗烟。 月蝉白了一眼妙菡,冷笑道:“用不着在这装好人,你安得什么心我清楚得很,总有一天我要让表哥认清楚你!” 妙菡没有理会月蝉,扶着茗烟回了漪兰轩。 “疼不疼?”妙菡让茗香找来冰块,用手帕包裹着替茗烟敷脸。 茗烟摇摇头,对妙菡浅笑道:“没事的姑娘,一点都不疼。” “忍一忍,快好了。”妙菡看着茗烟脸上的指痕不禁唏嘘,怎么下的去这么重的手。 茗烟突然跪在妙菡面前,红肿的双眼充满感激道:“今天若不是姑娘,不定生出什么事端,茗烟在此感激不尽。” 妙菡赶忙扶起茗烟:“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正说着,见宋谨杵在门口,遂问道:“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顺便送这个。”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小盒子对茗烟嘱咐道:“一日三次涂在脸上,很快便能消肿了…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赶紧说!” 茗香见此,不想茗烟受委屈,便把上午之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原来,今天宋谨带妙菡走后,宋瑶也出了门,月蝉起来见人都不在便换了所有人问话,大家都说不知道少爷去了哪。下午,茗烟倒水不小心弄脏了月蝉的衣服,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一下全发泄在了茗烟身上。 宋谨听罢,拍案吼道:“太过分了,我决饶不了她。” “少爷…”茗烟泪眼婆娑望着宋谨。 “宋谨,你去了只会更为难茗烟”妙菡拉住宋谨劝慰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生事端了,就当是为了茗烟。” “可她也欺人太甚了…”宋谨咬牙愤恨地说道。 “少爷…”茗烟缓缓跪下,哀求道:“您就听妙菡姑娘的吧,不要去找表小姐了,求您了…” 宋谨看着悲愁垂涕的茗烟,低声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起来吧。” 茗香听罢,赶忙扶起茗烟回房休息。妙菡走近宋谨柔声道:“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茗烟我会好好照顾的,放心吧。” 宋谨点点头,转身出了漪兰轩。 第二十九章 砍梅 “主子不好了”影儿边跑边喊道:“您快去看看吧,筠主子要砍梅林呢。” “什么”佳莹拍案而起,问道:“爷呢,爷知道了吗?” 影儿摇头回道:“没呢,爷还未下朝回府。” 佳莹吓得白了脸,道:“咱们快去看看,兴许还来得及。” 影儿搀扶着佳莹向梅林赶去,佳莹心里比谁都清楚,只因她喜梅花,所以府上种植的尽是梅花,也只有佳莹知道,这梅林对胤祯的意义,那是和她的一个约定,永生永世的约定… 云迷雾锁,秋风萧瑟,空气中弥漫着但若虚无的梅花香。如筠望着面前的梅林,回身道:“就是这里了,我要在这里种植兰花。” 李全听罢,眉头一皱呐呐道:“侧福晋,此事还是待贝子爷回来后定夺吧。” “爷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如筠瞪了一眼李全,回首对进府不久的花农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片林子砍了。” 花农们赶忙拿起斧头,下到林间开始砍伐,李全急忙跑去阻拦道:“不能砍,不能砍啊…这梅林是当年贝子爷亲手种植的,谁都不能动!” 如筠一把推开李全吼道:“谁都不准停手!谁要是停了,我要谁好看!” 花农们一听,毫不犹疑的挥起板斧,一刀刀砍在棕褐色的树干上。枝头凌乱,木屑飞扬,一片诺大的梅林顷刻毁了一半。嘈杂的砍树声,引得府上众人围观,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住手!”佳莹推开人群喊道:“都住手!” 如筠回身看到是佳莹,象征性地俯身请安道:“如筠见过侧福晋。” 佳莹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惊呆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如筠昂头笑道:“回侧福晋,妾身准备砍了这片林子种植兰花,有何不妥吗?” 佳莹冷冷道:“你竟敢如此大胆…爷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如筠悠然道:“这恐怕由不得侧福晋说了算,我若想要,贝子爷有何不肯的,不就是片破林子。” “你…”佳莹顿时哑然失色。 如筠冷哼了一声,转身对林间吼道:“愣什么愣,还不赶紧干活,耽误了时辰你们可赔不起!” “不许动!”影儿见主子被气得惨白了脸,忙跑到林间挡在花农面前道:“谁都不许动!要砍就先砍了我!” 花农们见此,都停下了动作,为难地看着如筠。 “一个奴婢也敢违背我的话!”如筠冷笑,转身对自己的侍婢道:“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蹄子给我拖下去打!看她还敢不敢以下犯上!” 话音刚落,如筠冷不防挨了一巴掌,着实一怔。半晌,望着面前铁青着脸的佳莹恨声道:“你敢打我!”挥手就要还回去。 一只大手挡住了如筠挥过来的巴掌,佳莹定睛一看竟是胤祯,忙跪下请安道:“爷…” 如筠呜咽一声,抽泣道:“爷,侧福晋…”话还没有说完,胤祯一巴掌呼在了如筠娇嫩的脸颊上,如筠见此先是一惊,忙跪下啜泣道:“爷…您…” 胤祯怒视着如筠吼道:“想我平常是待你太好了,以至你越发失了礼数,竟然打了梅林的主意,也不想清楚你什么身份,配不配得起这么做。” 半晌,对身后的李全吩咐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我拖下去,永远不许再出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探望!” “爷…不要啊…”如筠挣扎着喊道:“妾身知错了…爷…就原谅妾身这次吧…爷…” 胤祯没有说话,扶起跪在地上的佳莹,转身走进了林间。 “爷…”佳莹担心的望着胤祯。 胤祯没有回头,只是冷冷说道:“都退下吧。” 佳莹见此,不敢再多话,便散了一众人,自己也被影儿搀回了屋。 胤祯独自徘徊于梅林间,曾经凛然傲洁的枝干现已凌乱的躺在地上,整片豁然开阔的梅林,只剩下凋残不堪的几株孤独的立于林间。胤祯修长的手指轻触过树梢,嘴角勾起淡不可及的笑意,好似又回到了大婚的时候,他和若儿嬉戏于林间,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汇通钱庄 “表哥…等等我嘛…”月蝉紧紧跟在宋谨身后:“表哥…” 宋谨并未理会月蝉,径直走进了钱庄。 杨伯见少爷近日对表小姐态度甚是冷淡,知是前几日茗烟之事所致,也不敢多言,只得拦住月蝉劝慰道:“表小姐先回府休息吧,少爷还有要事做,有什么话回府再说吧。” “我不!”月蝉推搡着杨伯厉声道:“我今天就是要在这说!” “表小姐…不要再闹了…”杨伯见月蝉仍要硬闯钱庄,恐宋谨发脾气,又赶紧使眼色给晴儿帮着一起劝。 晴儿见月蝉誓不罢休,又见宋谨不理会,不知如何是好,但怕事情再闹大,只得帮着杨伯一起拦着小姐:“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等表少爷回府后再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看了不好。” “我不!我就要说,不就是打了个奴才,犯的着和我怄气么…”月蝉气势汹汹的叫喊道:“再说,一个奴才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就打了,就是打死了,我赔就是了,这又算什么!” 宋谨冷冰着脸走出钱庄,压低了声音对月蝉说道:“这里是扬州…是宋家,不是你们苏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再敢动府里谁试试,我管你是谁,都不会饶了你!”说罢,头也没回进了钱庄。 月蝉愣愣地看着宋谨的背影,半晌,委屈的对晴儿说道:“我们走!才不在这里受这冤枉气!哼…” 主仆二人穿过市集,见城门下聚集了很多人,也一并去凑了热闹。 “劳驾…让一让。。。”晴儿在前面为月蝉开路说道:“小姐,是寻人的告示。” 月蝉仔细端详着告示,喃喃念叨:“完颜-海若。。。江州走失…官府寻人…晴儿,你看这个画像,好生面熟啊。” “可不是呢…”晴儿笑呵的回道:“小姐,这不就是妙菡姑娘么…”二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都吃惊的不敢再说话,一路小跑回了宋府。 宋府 “小姐…这个要不要告诉表少爷?”晴儿担心的望向月蝉。 月蝉没有回话,心下一直盘算着如何是好。本以为这妙菡来路不明,现在看来不止这样简单,竟还是官府要找的人… “小姐…”晴儿见月蝉一直发呆,没有理会,遂轻声唤道。 “嗯…”月蝉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漪兰轩淡淡地回道:“此事我自有打算。”说罢,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第三十章 伤愁恨 杨伯见宋谨在看书,悄声说道:“少爷,知府大人来了。” “咦?”宋谨并不知道大清早官府为何会来府上,忙赶紧吩咐道:“快请去前厅,我随后就到。” 宋府前厅 宋谨看到上座的知府大人,忙躬身寒暄道:“不知曾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曾文昊拱手回礼道:“宋公子客气了,今天鄙人冒昧来府是有一事相询。”转身让出又一位身着官服的大人欠身道:“这位是江苏巡抚张大人。” 宋谨忙躬身请安道:“在下见过张大人。” 张伯行颔首道:“宋公子不必客气。” 三人寒暄后,曾文昊率先开口道:“咱们长话短说,这次来访主要是想和宋公子寻个人。” 宋谨不解地问道:“哦…和在下寻人?那在下定当尽全力配合,不知道大人要找的人姓甚名谁啊?” “吏部侍郎罗察大人家的格格,完颜-海若。” 宋谨淡笑道:“宋某不过是个商人,怎会知道侍郎大人家的格格,大人您是弄错了吧。” 宋家虽不是官宦之家,但在扬州尚属显赫,乃四大家族之首,即便官府也是不敢造次随便搜人,曾文昊手上虽有密报,但出于谨慎,还是对宋谨娓娓说道:“宋公子不用急着答复本官,您在好好想想。”说罢,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半晌,护卫摊开一纸卷轴,曾文昊接过后挪到宋谨面前说道:“宋公子,可见过这位女子?” 画像中的女子颦颦一笑,浮翠流丹,点染曲眉,风鬟雾鬓,明眸皓齿… 宋谨呆望着画像默不作声,画像中的天仙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救下的妙菡。 曾文昊见宋谨一直不吱声,轻咳两声问道:“宋公子,可否认得此女子?” 宋谨一时语塞,“这…” 话音未落,一女子轻柔的声音娓娓传来,“我认得”。 宋谨看到月蝉缓缓走来,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没看到我在和大人们商议要事…晴儿,扶你家小姐回房!” 张伯行见此情形,忙出来缓和道:“无碍的宋公子,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啊?” 月蝉俯身回道:“小女姓苏,名月蝉,见过二位大人。” 一直侧眼旁观的张伯行见此女子好似知道些什么,忙开口问道:“月蝉姑娘不必多礼,听姑娘的口气,是不是见过此女子?” “何止见过,熟悉得很呢…”月蝉冷笑,斜了一眼宋谨又道:“大人要找的人,就在宋府!” “啊”宋瑶听到此,着实一惊,忙向漪兰轩跑去。听下人说有官府的人来找宋谨,宋瑶怕有意外,便跑来一探究竟,又不好直接进去,便躲在后屋偷听,没想到听见的是这些。 “若儿…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若儿…” 一双修长的手伸到了妙菡面前,妙菡欲拉住,却始终无法触及到,身影渐行渐远,终于飘忽不见。 “不要啊…不要…”妙菡猛地睁开眼,额头不停地滴汗。又做了这个梦,那个身影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妙姐姐…妙姐姐…不好了”宋瑶边跑边喊道:“出大事了。” 妙菡起身,见宋瑶如此惊慌,忙问道:“怎么了瑶儿,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宋瑶刚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犯了难,只得拉着妙菡说道:“详细的我也说不好,还是姐姐换了衣服随我来吧。” 为避开官府耳目,宋瑶特意带着妙菡绕道而行,更躲在后屋的书架下,以免被发现。 “宋公子”曾文昊为难的望着宋谨,“既然人就在府上,就不要为难下官了,尽早交差了为好啊。” 宋谨冷着脸,一言不发,曾文昊见此,琢磨应是不能白给人,便讨好宋谨说道:“宋公子放心,月蝉姑娘既说了人是公子救下的,下官一定不会白让公子费心,好处自是少不了的。” 宋谨手中把玩着茶杯,浅笑道:“大人可能误会了,宋某不是这个意思,能为朝廷效力,宋谨定当竭尽心力。” 妙菡听到此,心凉了半截,眼睛死死地盯着宋谨,怎么会…他怎么会这么做…难道这段日子他对自己所做的都是假的么…怎么可能…不是说要保护自己、疼惜自己…可为什么现在又会如此…难道幸福真的这样遥不可及… 宋瑶听到宋谨的话也是不敢相信,心里一直打鼓,再看到妙菡的眼眶里眼泪不停地打转,忙紧紧握住她的手。 宋谨放下茶杯,淡然说道:“只是…大人要找的人,宋某真的不曾见过,恕在下爱莫能助。” “你…”曾文昊没想到宋谨会如此,一时竟无言以对。 “宋公子”张伯行轻抿口茶,冷冷说道:“宋府也是名门望族,在下不想冒犯,只是宋公子要是一直不配合,那也只能打扰了。”说罢,起身对门外喊道:“来人,给我搜!” 一时间,几十个官兵把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十几个官兵直至后院搜查。 宋谨手中紧紧攥着杯子,眼睛一刻不离门口处,生怕会有官兵带着妙菡进来。 “禀大人,没有。” “什么”曾文昊拍案而起,厉声道:“都仔细搜过了么,怎么会没有人。” “回大人的话,都仔细搜过了,没有找到人。” “这…”曾文昊为难的望向张伯行,一时没了主意。 张伯行缓缓放下茶杯,仔细打量了月蝉,柔声说道:“月蝉姑娘,在下要找的人确实在府上对吗?” 月蝉先是一惊,之后轻点了两下头。 张伯行又道:“既然如此,那宋公子,在下只能得罪了…来人,把宋谨给我扣下,压制监牢。” “不要”月蝉紧紧护住宋谨,喊道:“曾大人,我们当时说好的,你们带走人,但是不可以伤害我表哥!” “这…”曾文昊顿了顿,心下嘀咕不妙,本以为带走人这事就了了,可没想到宋谨非但不放,自己还搜不着,张伯行这边得罪不起,宋家和苏家也不好惹,这事做不好两边都没法交代,头上的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了… 半晌,躬身说道:“月蝉姑娘,在下是和姑娘有约,可现在宋公子情绪抵触,拒不交人,下官也是无能为力呀…”说完,眼睛望向张伯行。 这边,张伯行也觉得事情蹊跷,自己大清早带人过来就是怕惊动了宋府的人,可现在怎么依旧搜不到人。这宋谨说是有意配合,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在他手上,找不到人,只能拿他回去见王爷了。 “月蝉,是你去报的官府?”宋谨厉声问道,清早知道官府来就觉得意外,后又知道是为了妙菡,宋谨更加意外,没想到竟是自己府上的人所为。 月蝉见宋谨如此问,拉住他说道:“表哥,你醒醒吧,我早说过她没有那么简单,你再一意孤行,不仅害了你,还得害了宋府的,表哥…” 张伯行厉声喊道:“来人,给我押走!” 话音未落,四个官兵拔刀围堵住宋谨。宋瑶见次紧张的忙去拉妙菡,但是身后却已没有了人影。 “住手!”妙菡缓缓走上前,低声说道:“大人要找的就是民女吧。” 曾文昊看看手中的画像,又看看妙菡,不住的点头含笑道:“张大人,这回错不了的。” 张伯行忙躬身请安道:“下官叩见…格格…”,其实,张伯行要说的本是十四福晋,但猛地想到王爷有交代此事不能声张,所以临时改了口。曾文昊见张伯行请安,也忙躬身行礼。 “妙菡…”宋谨满眼哀伤的望着妙菡。 “宋谨,什么都别说了”妙菡佯装笑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又怎能看着你受牵连。” “不会的妙菡”宋谨低吼道:“只要你说,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妙菡苦笑,娓娓说道:“宋谨…值得么…也许,这就是命,没有人改变得了。” 宋谨哼了一声,笑道:“命?我这回还偏就不信了。” 说完,拉起妙菡冲向门外,张伯行见此,忙高声喊道:“快,给我拦住他们!” 顿时,十几个官兵冲了过来,宋谨虽会功夫,但事发突然,又要护着妙菡,所以抵挡起来甚是艰难。突然,一长刀冲着宋谨劈来,宋谨来不及躲闪,只得转身护住妙菡,一个身影冲过来挡在了宋谨面前。只听“啊…”一声,月蝉倒在了宋谨脚边。 “月蝉”宋谨扶起月蝉,焦急地喊道:“快来人…快去请大夫…表小姐受伤了,快啊…” 月蝉浅笑道:“表哥…我没事…没有伤到你吧…” 宋谨摇头,喃喃说道:“没有,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月蝉微微一笑回道:“没事…就好…表哥…我会不会死啊…月蝉不要死…月蝉还想好好陪在表哥身边的…” 宋谨紧紧抱着月蝉,哭喊道:“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张伯行见此,恐再生事端,忙喊道:“来人,扶格格上轿。”转身走到妙菡身前,躬身道:“格格,咱们该离开了。” 妙菡躬身对张伯行说道:“大人,当日是宋公子救了民女,恳请大人念在宋公子是民女的救命恩人,饶了他们吧。”说罢,跪在了张伯行面前。 张伯行忙扶起妙菡说道:“格格…这可使不得,下官本就没有为难宋公子的意思…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上路了。”转身对曾文昊吩咐道:“让所有人都撤了吧,今天的事谁都不准再提!” 宋谨满眼含泪的望着妙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妙菡走过来俯身对宋谨柔声道:“好好照顾月蝉…那个笛子可不可以送给我…” 宋谨点头,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妙菡,眼里尽是不舍…那一刻,自己真的就是要抛弃一切,带着妙菡远走高飞归隐山林,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云淡风轻…把酒言欢…只有两个人,少了世间的喧闹,旁人的纷扰,虽平平淡淡,却有别样的情怀…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宋瑾”妙菡眼中含泪柔声说道:“答应我好好活着,做你该做得事,好么?” 宋瑾闭上眼,用力的点点头,妙菡欣慰的笑了,她知道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也许此生都不会再想见,但是能知道他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第三十一章 苏醒 贝子府 “爷,您回来了”佳莹看到胤祯走了进来,忙躬身请安。 “罢了”胤祯摆摆手,径直走到了书案前,转身对佳莹说道:“今晚就在你这了,最近没什么胃口,随便弄些吃食就可以了。” 正说着,弘春拉着弘明跑了进来,弘明看到佳莹忙扑上前喊道:“额娘抱…额娘抱…” 佳莹笑着抱起弘明说道:“好…额娘抱,明儿真乖…” 胤祯呆望着眼前的一切,一阵悲凉油然而生,佳莹看到胤祯的眼神,明白定是又想到了海若,便唤了乳母带孩子们下去,转身走到胤祯身边,低声问道:“爷,是不是又想起了姐姐?” 胤祯淡淡一笑,回道:“只是想起了一些折子还没有看,我先回书房了”说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佳莹没有理会胤祯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佳莹知道爷在想什么,也知道姐姐一定会回来的,为了爷,为了明儿…” “是么”胤祯顿了顿,半晌,淡淡说道:“我也一直相信她会回来…” 胤祯独自徘徊于梅林间,自那日如筠砍梅后,胤祯特意派人从南方运来树种悉心栽培,虽不如曾经的虬枝铁干,枝繁花茂,但也不再凌乱不堪。 “若儿,我会在这一直等你回来,回到只属于我和你的梅林,朝夕相伴,生生世世…” 京郊 “姑娘,吃点东西吧”倩雪捧着吃食苦苦哀求道。 妙菡摇头,倩雪见此只好又劝道:“姑娘多少吃点吧,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身子也受不了的。” 妙菡依旧摇头,放下书低语道:“拿下去吧。” 倩雪无奈只得出了骡车。 妙菡伸手向车外,喃喃自语道:“事多扰扰,秋去冬来无计。聚散浮生曾几?暮云指问,西楼醉饮,梦回千…” 雪花萦绕在妙菡的指尖,下雪了…不知道宋谨现在可好…妙菡拿出笛子,模仿着宋谨当时的样子,却总也吹不出那日的旋律,原来真的已经物是人非了,此生此年,都不会再有那般洒脱与逍遥… 恍神间车帘被掀开了,一身着紫裘的男子站在妙菡面前,两个人四目相对却没有言语,半晌,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为什么不肯吃饭?” 妙菡没有出声,低头走下骡车步入林间。 胤禛悄声尾随其后,凝视着妙菡的背影,冷峻的眉宇间透着若隐若现的不解,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的错愕,他真的不会相信她失忆了。 林间,雪胎梅骨,凌寒独放,暗香疏影… 妙菡停下脚步,手捧着红梅,吸允着淡淡清香,说不出为什么对梅花格外偏爱,好像其中有着诉不尽的衷肠,解不开的情愫… “你还是这样喜欢梅花”胤禛淡淡的说道。 妙菡回身望向胤禛,柔声问道:“还是这样?你认得以前的我?” 胤禛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当然认得,怎么会忘…那样的才华与学识,世间女子恐不多见…” 妙菡低语:“那又怎样,不过身外之物…就如现在,一无所有,却也自在…有时候所拥有的未必不是一种牵绊…” “拥有的…反倒是牵绊…”胤禛仔细的回味着妙菡的话,心内泛起一丝暖意。 妙菡没有留意到胤禛的变化,接着说道:“人生不过一世,追逐的无外乎名利,真正退去浮华,又能否真的快乐…不过是孤独守着身外物而已…” 胤禛嘴角晗笑,见惯了府里的尔虞我诈,矫揉造作,又想到兄弟间的纷争,以为自己早已参透世事,却不如一个女子看得真切。 半晌,胤禛悠悠说道:“你不害怕吗?” 妙菡淡然回道:“已经做了选择就没有退路,更无所谓害怕了。” 胤禛听了妙菡的回答,又想到那日太后寿辰上她的作为,不禁暗叹眼前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却有着比男儿还要坚毅的心怀。 “爷”不远处齐珞高声喊道:“有马蹄声…” “快走”胤禛眉头紧蹙,拉起妙菡向骡车跑去。 刚出林子,几个人便被一群蒙面人围住,领头的人使一眼色,手下人便全部蜂拥朝妙菡冲去,胤禛只得一手拉着妙菡一手抵挡,蒙面人虽逐步逼近妙菡,却也很有分寸不伤害其他人。 妙菡望着眼前慌乱的场面,突然觉得头像裂开一样,类似的场景不停撞击着大脑,“天为父,地为母,一心复大明”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徘徊。 “胤祯…胤祯…”妙菡低喃着。 “我在”胤禛听到妙菡的声音忙转身欲奔去。 “胤祯…胤祯…”妙菡不断恍惚着,眼看已经走到崖边,一个踉跄,失足摔了下去。 “若儿…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又是那个背影,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她惊呼道。 “怎么了,做恶梦了?”胤禩听见海若的喊声,忙起身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八哥?”海若望着胤禩,又望望四周问道:“我这是在哪?” 胤禩见海若已经清醒,想是已无大碍,便晗笑道:“自然是在我府上了。” 海若哦了一声便开始出神,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一切。 “海若”胤禩顿了顿问道:“四哥为什么要掳走你?” 海若一愣,娓娓说道:“是他在扬州找到了我…”之后便把自己中箭落水,被救后失忆一系列的事全部告诉了胤禩。 胤禩听完一脸的错愕,虽知道海若失踪后定是发生了什么,却未曾想过会是如此曲折,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海若悄声说道:“八哥,海若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胤禩问道。 “所有的一切不要告诉胤祯”海若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他的脾气八哥是了解的,倘若知道了这些定是不会罢休的,我不想再生任何事端了。” 胤禩点头默许,低语道:“你先好好在我府上休息,过几天就让胤祯接你回府。” “有劳八哥了”海若点头对胤禩浅浅一笑。 胤禩犹豫了片刻,退出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