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林侠帅》 第一章 当团丁惹祸上身 高鹏振逃旅山河(一) 一个虎背狼腰高个头的小伙子,戴狗皮帽,穿羊毛背心,腰扎牛皮带。背一杆现代双筒猎枪,肩上扛搭一条猎获的草火狐狸,龙行虎步地走在新民县城的大街上。他剑眉高挑,刚毅的脸庞,肤色黑黄,怡悦地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嘴唇上的荣毛胡子长了起来。 太阳西斜,在街路上投出他颀长的身影。 街上有些积雪,他的上衣领钮扣敞着,男人雄性的喉结清晰,他扎紧的皮带上挂着一把猎人用一种精制的牛角刀。腿下扎着裤脚,足上穿着轻便的“趟地马”靰鞡,碾得脚下积雪咯吱咯吱地响。 显然他心里抑不住地高兴,冬天下雪,他打到一只火狐狸,剥下狐狸皮可以卖个好价钱。 背静的街上行人寥寥,渐近商业街了,逛街的人多起来。三三五五的散兵、伍长、排连营等小军官们也来街里买东西,扎进酒馆里喝酒,吆五喝六,行拳斗醉。有些往窑子里挤,寻欢作乐。团练营的团丁们,有放了假的,也有偷溜出来的,也来商业街上白吃白喝,趁机敲诈勒索,揩商贩、店铺的油水,常常是让人敢怒不敢言,生吃哑巴亏。 这时两个背枪的团丁醉醺醺地从一家酒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烧鸡。店掌柜的追出来往回抢着,嚷嚷道:“你们这太过份了,白吃白喝,临走还抢人们的烧鸡,这与红胡子土匪有啥区别?还团练呢,拉倒吧,快还给我!”拽着那团丁的胳膊死不放手。 那团丁哪里肯还,另一个团丁,抬腿 一脚把店掌柜的踹到一边去,骂道:“妈的,没有我们团练营,土匪来了抢光你的酒店,哪多哪少?吃你一只烧鸡,你嚷嚷什么?” 店掌柜的不服:“那你们就可以连吃带抢,无法无天吗?” 背猎枪扛着草火狐狸的青年小伙子,看不惯,上前说:“崔二狗、胡三,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快把烧鸡还给人家,吃饭喝酒得交钱。” 手提烧鸡的崔二狗晃晃悠悠地说“高…高鹏振,你小子少管爷…爷的闲事。” 胡三说:“高鹏振,你…你不要以为团练副给你撑腰,别忘了崔老二的妹夫是团练长,比…比你后台硬。” 高鹏振英眉倒竖,愤然道:“胡三,你别跟着起哄,你们这样胡作非为,看我回去不向团练长告发你们才怪呢。” 崔二狗眼睛红红地说:“高…高鹏振,你小子敢向我妹夫告…告我的状,我就让我…妹子整死你!” 高鹏振气道:“就仗着你妹子是团练长的小妾?” 胡三跟话说:“当然,崔二的妹子,年轻貌美,小枕头风一吹,指哪打哪儿。你不服就试…试!” 两个兵也喝得醉醺醺的出来,对高鹏振肩上扛的火狐狸感兴趣。这狐狸的毛油光水滑,隐隐地透出光泽,是做狐皮领子或狐狸围脖的极品。那尖头巴脑的兵痞,比狐狸鬼点子还多,他小耗子眼珠一转悠,招酒刺疙瘩兵痞悄语说:“冬天狐狸皮值钱,弄回去找皮铺加工,是献给团长太太做围脖的上等礼品。”刺疙瘩脸兵痞说:“为难地说靠不上去呀!”尖头兵痞说:“真笨,通过胡子营长啊,胡子营长知道咱俩的孝心,还能亏待咱?”疙瘩刺脸兵痞恍然,连连点头,走过来伸手来抓高鹏振肩上扛的狐狸,说:“拿来,给我们!” 高鹏振转身一躲说:“岂有此理?我打的猎物,干么给你?”刺疙瘩兵痞说:“老子要,你就得给!我们是阚旅长大营的,别有眼不识泰山。” 高鹏振冷笑说:“就凭你们是阚旅长的手下吗?笑话。” 军阀张大帅在新民,黑山各驻扎一个旅的驻军,阚朝玺旅是张作霖的嫡系部队之一。张作霖是绿林出身,许多官也都是他的绿林兄弟。阚朝玺旅的兵也是杂七马八,啥出身的都有。这俩兵痞也是绺子上的弁卒,恶习难改。自古兵匪一家,也都是多有渊源;千丝万缕联系造成。疙瘩脸兵痞耍横道:“老子要,你就得给!”尖头兵痞喝吓地说:“快拿来,不给就毙了你!” 说着还真要摸枪。 高鹏振当然不给,他只能躲,他不敢拿脚踢,因为他的脚踢翻两个大头兵轻而易举,但他不想惹事。 正这时,一个骑马的大汉冲过来,大声说道:“鹏振兄弟,给我!” 高鹏振向声音来处一看,是泼马张山大哥,忙把死狐狸“嗖—”地扔过去,张山虎背熊腰,头如贯斗,蚕眉腮胡,龙形虎爪,抬手抓了去,往鞍桥上一搁,遂一勒马蹿出数丈。两个兵痞摘枪,却没有高鹏振的枪快,高喝道:“你们敢摘枪,我就一枪把你们俩撂这儿!”猎枪一打一大片,黑洞洞枪口对着两兵痞的脸,吓的那两个家伙没敢动。 高鹏振端着枪,退着躲开了。 这个高鹏振系黑山县北朝北营(今属英城子乡)人,家道小康殷实,自幼聪明伶俐。父亲高老品望子成龙,自幼就送他进书馆读书。要想供孩子念书就得花钱,只靠种地扒拉土坷垃收成那俩钱不行,就把驴车换成两驾马车,自己或雇人去拉脚攥钱。鹏振胆大,骑驴骑马,有时还跟大车出去见世面。之后便考进新民文会中学念书。这可是乡屯念大书的了。 高鹏振在新民文会中学毕业后,便去找曾经在中学任教后去新民府衙当参事(师爷)的匡正老师,想找份工作。匡正说府衙的差使你干不了,还是先在外边历练历练几年。匡正与地方团练副武昊很熟。团练营里竟是招些三教九流的打手,粗汉子,地痞流氓,嘎杂儿,缺少一个识文断字的文差,经匡正推荐,高鹏振便当上了团丁。他在团练局写写记记,管管账,跑跑腿,混个上下通熟。 团练是划地抽头,薪金很少,许多团丁便走下道,敲诈勒索百姓,捞些外快,揩些油水。高鹏振看不惯,不与之同流合污。团练副吴昊是猎人出身,借助团练副官的势力,捞些外快,把老洋炮换成了现代双筒猎枪,每每歇班便去打猎。高鹏振很会来事,便也跟着进山穿林,打下手。很得团练副喜欢,便教会他打猎。 一次一个绺子在北沙岗子打响窑,围攻刘大财主家丁,团练局出动人马去解围。土匪是被赶走了,可也伤亡几名团丁,而且团练副吴昊腿上中了枪。养伤期间高鹏振便在歇假时独立去打猎。打的猎物,一只自然孝敬团练副,两只他分一个去市场上卖钱。大猎物分肉给团练副。今天打这只狐狸,能卖个好价钱,他就能分不少。他娶了妻子,妻子怀孕了,给家添补添补。那时农村就这习惯,十五六娶妻,十六七当爸爸。 他追上泼马张山。张山邀他进茶馆,说有事。把死狐狸带进去不雅。他站那转悠看一圈,挲摩到团练局里很要好的山猫(陆子山),便招呼来说:“山猫,把这只狐狸带回去,看着点,别把毛弄坏了。等我回来找个主儿卖了,少不了分给你好处。”山猫很痛快地“哎”了一声,扛走了。 张山拴好马,带高鹏振进去,找座要壶好茶,喝茶谈事。 张山是跑山行的,黑山、北镇、新民、彰武,骑一匹快马,到处转悠,没有春夏秋冬。其实,他是给黑道上的朋友销脏的。这汉子表面上粗豪,但心眼正,别的脏物他不销,只给销大烟和大烟土。这年月抽大烟的多,大烟馆也光明正大的开,三教九流的人各有所需,何况大烟土医疗上用量也不小。他销的大烟、大烟土自都黑道上人砸窑抢来的,没有记号,没法子往回找,他图个少担干系,捞头也大。人很仗义,也不怎么拿钱财当回事。赈济人的事他不扣气。所以江湖上朋友不少。 高鹏振和泼马张山是今年初春时结识的。当时,连降暴雨,辽河泛滥,柳河水爆涨,两人不期来到柳河镇。大水把柳河桥都冲垮了,上游的大树、房屋檩木、箱子、猪、羊都冲了下来,一些男人们便赤身下河去捞“横财”。半大小子和七八岁的儿童也跟着凑热闹。许多人站在河岸高处看热闹,呜嗷喊叫,像是大喜事。 过不了桥,张山牵着马,高鹏振也走来河边。忽然有两个妇女惊声喊叫起来,发现她们的孩子被滔滔大水冲走。“小柱,小柱!”“大宝,大宝!”两个妇女嘶声地喊叫着。两个孩子越冲越远。两个妇女便嘶声呼叫:“快救救我的孩子!” 在河里抢捞财物的男人们似乎都没有听见,或许他们眼睛都红了,盯住的是漂来财物,猪羊和鸡鸭,没人理睬什么孩子落不落水。 那张山丢下马缰绳,便边跑边脱下上衣,甩掉鞋子,扑通地跳下河去。高鹏振也没有犹豫,照张山那汉子办理,脱掉上衣,甩掉鞋子跳下奔腾翻滚波浪的河里。两人都很有水性,游了一二里终把孩子救了上来。这时有两个年轻女人还有小柱的父亲顺水追过来,给灌水的两个孩子施救,然后背了回来。 春寒料峭虽过,但河水乍凉,张山、高鹏振都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上下牙打响。两个孩子的父母见孩子得救,再三向张山、高鹏振感谢,把他俩请到小柱家里,喝热姜汤,防止伤风感冒。两妇女还给他们洗净裤子晾晒。吃了一顿好饭。小柱的父亲很后悔,为了捞横财差点把儿子的命搭上。 高鹏振也与张山英雄相惜,成了好朋友,张山比高鹏振大五岁,成了大哥。 这次张山手里有批货,来新民就是想找高鹏振,没想到在街上相遇。 张山说:“鹏振兄弟,你在团练干,咋还去打猎?” 鹏振告之说:“团练这薪水太少,我又不想像那些人敲诈百姓去捞油水,干那丧天良的事。就只好歇假天去打猎,换点钱花。” 张山说:“我来新民找你,就是想让你发点小财。” 高鹏振高兴地说:“是吗,那张山大哥,我怎么才能发点小财?” 接下来,张山告诉他,说他的一位朋友的朋友,搞到一些大烟土。让他那位朋友给变卖。他那位朋友给他8斤。说卖了钱对半分。 鹏振不解地说:“那岂不是白给?” 张山说:“朋友嘛,就应该当互相关照,互相赈济,不然交朋友干啥?我给你4斤,卖钱对半分。” 鹏振说:“谢谢张山大哥,可你这样连本都让了,你可没得着啥呀?” 张山说:“我还有4斤,让利不让本,还是有攥头的。再者说,我让本给你,攥回来的可是一位难得的朋友啊!” 高鹏振听了很感动,说:“谢谢张山大哥,如此看重小弟。” 张山便从兜囊里取出一大包烟土给他,说:“这东西扎眼早点出手。钱不急,等我下次再来,我去趟彰武。” 高鹏振羡慕地说以后也跟大哥出去走走,浏览祖国大山大川。 张山说:“先攥钱吧!” 分手后,高鹏振忙回团练局大院,山猫恪守诚信,在房间给他看猎来的狐狸。他把大包烟土塞在自己的床铺下,说:“山猫,你哪儿也别去,在屋里看着。” 山猫问:“啥东西?” 高鹏振说:“你别问,也别看,有你好处,我出去一趟,找找狐狸的买主。”说完匆匆走出去。他找狐狸的买主还在其次,那卖几个钱?烟土值钱。这买主不好找,他不了解这行情。他去府衙找匡参议(清廷县太爷的参议咨询,也有人习惯于旧称呼叫师爷)。高鹏振于新民文会中学毕业,有不懂的就去请教师尊,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一提烟土之事,匡正脸色陡变,训斥道:“你小小年纪,不走正道,贩卖大烟土,危国害民,你不懂吗?”当年湖广总督林则徐虎门禁烟,已为中国仕途之人树立了撑天的楷模。虽然两次鸦片战争失败,鸦片及各种外国商品畅通无阻地进入东北各地。如今官府衙门也大有人在,吸鸦片成瘾。民间就更是吸鸦片的恶习难禁。然而有识之士,当铭记林则徐大人忧国忧民之精神,绝不可染指吸毒之恶习。匡正在文会中学任过教,虽未教过鹏振,但也是老师,不希望他的学生接触毒品。 匡正说出这一番大道理,又很激奋,把高鹏振给压镇住了。高鹏振心里当然明白匡师爷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但高鹏振也很有主见,他说:“匡老师,您说的很对,鸦片危国害民,我绝不会吸鸦片,贩卖鸦片。可这只是一包烟土,它能起镇静止痛作用,各家中医药铺都有。虽然抽不起大烟的人也会抽大烟土过瘾,但不应该因此而禁止医药使用。” 匡师爷问:“鹏振,让你推销烟土的朋友,也经销鸦片吧?” 高鹏振如实相告说,他的朋友让他帮着卖烟土。那位姓张的朋友绝对可靠,从他见义勇为救落水儿童这义举来看,他是一位侠义之士,令他极其钦佩。他又把在柳河镇营救落水儿童的事讲给匡正听。 匡师爷听了连连点头说:“我虽为文人,但也很敬重江湖上的侠义之士。你那位姓张的朋友,能如此见义勇为,确实不是蝇营狗苟的贪财之徒。” 高鹏振说:“我这位朋友真心帮我,我想挣这笔钱,除了贴补家里生活,想攒下些钱,日后出去旅游,看看祖国的大好山川,闾山、长城,我都想去看看!” 匡师爷高兴地点头说:“好吧,你把那包烟土拿来,我帮你处理,但下不为例。” 高鹏振又去联系好猎狐的买主,高高兴兴地赶回团练营大院,一进自己的住房便感觉到出事了。山猫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几个同室的同事,嘴快的告诉他说,他打的狐狸和烟土,被官兵抢走了。” 高鹏振问陆山猫。山猫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有十几个营兵冲进来,抢那只猎来的草狐。山猫奋力阻挡,打了起来。山猫会武功,把那个满脸长酒刺疙瘩的兵痞眼睛打伤,那些兵痞们一起上。好狗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抵四手,陆山猫哪抵得过,被打得爬进床铺底下去。那些兵如狼似虎钻进铺底下去打,把那包大烟土也给掏出来了。然后诬说高鹏振给土匪窝脏,便都搜抢了去。 高鹏振紧锁眉头,说:“是谁领进来的?”屋里的团丁们都摇头,山猫气愤地说:“肯定有内奸!”高鹏振血气方刚,哪受得了这个窝囊气,说:“山猫跟我走,去兵营,找他们当官的。”说着背起猎枪。陆山猫说:“我认识那些兵痞子。走!” 两人走出团练营大院,随后又有一个叫黑子的小伙子追了上来,他说:“振哥,抢你猎物和烟土的那些兵痞子我知道在哪儿,我一直跟踪到他们的兵营。” 高鹏振说:“那太好了,黑子你领我们去。是哪团哪营的?” 黑子长的黑,人挺率直,乐于助人。他说:“营长姓黄,都叫他黄胡子营长,哪个团的我没问,住哪个营房我知道。被打伤眼睛的那个满脸酒刺疙瘩的兵痞,都叫他癞疤头,尖头巴脑的那个兵痞子都叫他奸狐狸,都是外号。” 山猫说:“这回黑子一说,连外号我也能对上号了。” 三人来到兵营,高鹏振对岗哨讲了咋事。 两个岗哨知道这件事,但很犹豫,黑子把手往里一指说:“癞疤头等人就住那个营房。”高鹏振三人径直往里走,岗哨竟没拦阻。 “癞疤头,奸狐狸,快给我滚出来!”高鹏振两脚岔开,堵在营房门口大声地吼喝着。 兵痞们仗着人多,呼啦地冲出来七八个。高鹏振见刺疙瘩脸兵痞左眼被纱布罩上了,山猫用手一指说:“蒙眼睛那家伙就是被我打的。”黑子说:“他就叫癞疤头,尖头巴脑那家伙就是奸狐狸。”高鹏振听山猫、黑子一讲早已心里有八九,当面一看就全对上号了。癞疤头、奸狐狸就是在街里酒馆门口,抢他的狐狸那两个兵痞。山猫认出去团练局抢东西打他的就是这几个兵痞子,只是还少几个。 高鹏振用手指说:“癞疤头、狐奸子,你俩他妈的,在大街上抢我的猎物没抢成还心不死,竟然带人去团练局去抢,真是成了土匪了,快把东西还给我!” 癞疤头哼然道:“还你?哪有那门。那包大烟土是你给土匪窝脏,我们没收了。” 那尖头巴脑的狐奸子煽风点火地横道:“不把你们当土匪抓了,便宜你们了,还敢来往回要,找死呀?” 高鹏振最后通谍地发问:“还不还?” “不还你能咋?”癞疤头、狐奸子等兵痞们异口同声地说。 高鹏振大声嚷叫道:“黄胡子营长,黄胡子营长,你的兵都成了土匪、兵匪了,你管不管?” 第一章 当团丁惹祸上身 高鹏振逃旅山河(二) 高鹏振三人在营房门口不停地喊,那黄胡子营长只好走出来,态度很生硬,说:“我的属下说,你那包大烟土是给土匪窝脏,这问题性质严重,但念你们是团丁,就不细究了。连那只狐狸一招没收了。不要再叫喊了,回去吧!” 高鹏振争辩道:“你们这是栽赃诬陷,公然抢劫,快还给我!” “对,栽赃诬陷,公然抢劫,快还给人家。”山猫、黑子也跟着讲。 那黄胡子营官吹胡子瞪眼,横唬说:“再闹就是私闯兵营重地,赶你们出去!”说完转身走了。高鹏振气地骂道:“匪营长,你不要欺人太甚!”众兵痞见营长给出暗示,便开始向外撵人。 高鹏振已是怒不可遏,一退身摘下猎枪,对着欺身过来的癞疤头吼道:“你还不还?” “不还,你敢向老子开枪?”癞疤头不只是兵痞,而且是个无赖土匪,他胸脯一挺,不怕死。抓住枪嘴儿说:“有种的你开枪!”陡然一拧枪管,想卸枪。 高鹏振一扣板机,“砰—”就是一枪,癞疤头“啊—”一声仰倒下去。高鹏振又把枪对向尖头猴腮狐奸子,喝道:“狐奸子,你还不还?” 狐奸子狡猾至极,他吓得往后退着说:“还…还…还你妈个腿儿!”身子一缩人溜了,高鹏振的猎枪又“砰—”一声响了,由于是散弹,没打着狐奸子,但又打伤几个兵痞。狐奸子确实狡猾,他煽动地大喊:“抓住他,他枪里没有子弹了!” 兵痞们一楞神,之后呼号着拥上来。 山猫、黑子两人二虎把门掩护高鹏振,高鹏振迅速后退,又给猎枪装两发子弹。山猫、黑子快撤,他“砰—”地又一枪打在兵痞们脚下。高鹏振掩护山猫、黑子撤到营房大门口。两个岗哨开始阻拦。也许两岗哨也恨怨黄胡子营官和兵痞 们,并不真的阻拦,被山猫、黑子,一打就倒。高鹏振退到大门口,又放了一枪威吓那些兵痞们,兵痞们有的回去拿枪。 高鹏振三人已经逃离兵营。高鹏振说:“山猫、黑子,这事与你俩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你俩回去,我得逃了,打死打伤了兵痞,他们不能放过我。” 黑子说:“那你快逃吧!” 山猫机灵说:“兵痞们会出来追的,得弄匹马才行。” 正好一个通讯团丁骑马过来。山猫眼珠子一转悠,说:“有了。”迎上去,截住说:“下马,借马用一用!”黑子从另一面上去,把通讯团丁生拽下马。高鹏振也不迟疑,翻身上马,纵马向西街逃去。兵营冲出一些兵,追赶高鹏振,不停地向高鹏振开枪射击。山猫、黑子早逃去商业街人流稠密处,不见了,但有一些营兵们追了过去。 高鹏振骑马挎枪逃出西城,然后转折向北,放马驰去。这是匹蒙古马,个头不高,但四腿粗壮,胸宽头大连鼻孔也大,特有耐力。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抵达北沙岗子。高鹏振不只来过北岗子剿匪,而且多次来这里山林打猎,结识大螯二螯两位朋友。大螯二螯哥俩腰身粗奘,手大出名,一次哥俩走夜路遇到两只狼,一人掐死一只,誉名大螯二螯金刚手。 太阳落山,高鹏振来到大螯家。大螯妻子做好酒菜,让小妹燕子去把二螯找过来,三人同饮。高鹏振说他惹上官司了。接着把兵痞抢他的猎物和烟土,他去讨要,发生打斗,气急之下开枪打死打伤好几个兵痞的事讲给大螯二螯听。 大螯二螯吃了一惊。大螯说:“鹏振兄弟,你这事惹大了,官府非通缉你不可,你得离开新民县,逃远点。” 高鹏振说:“我正想到处走走,看看祖国大好山川,没想到机会是这么来的,也好,我先回趟老家。”二螯提醒说:“你老家更不安全,黑山县不是有第16旅军队驻防吗?”高鹏振不以为然地说:“16旅驻扎大虎山,我家在黑山县北,远着呢。” 大螯说:“二螯说的对,你家那儿不能呆久了。唉!你以后逃亡的日子可是难了。”说完打开箱子取出些钱给高鹏振作盘缠,高鹏振谢拒。大螯说:“穷家富路,带着吧!” 高鹏振在大螯家住了一夜,拂晓上路。他回到朝北营子老家。见到父母、妻子,妻子怀孕,身子有点笨,但还站在那儿,听他们说话。 父亲叫高老品,说:“鹏振,你神色不对,贪上啥事了吧?” 高鹏振说:“惹上官司了。”便一五一十把猎物和烟土被抢,他与兵痞们发生冲突,开枪打死打伤人的事讲了一遍。 父母、妻子惊骇。父亲果断地说:“鹏振,你不能在家里呆,得赶快走,别让官差堵在家里。”接着拿钱给儿子做盘缠。都说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高老品一米七几,高鹏振个头一米八,比父亲高半头。母亲知儿犯事担心地抹眼泪。父亲高老品说:“鹏振,快回你们屋里跟你媳妇说说话,然后快点走。” 高鹏振搀扶妻子回自己屋,抚其坐下说:“老婆,以后你要吃苦了,生儿育女,孝敬公婆。”妻说:“那是应该应份。只是我会牵挂你。”高鹏振安慰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人都有七灾八难,我会挺过来的,会有拨乌云见明日那一天。”妻子为他找出新做的衣服和新鞋,包在包裹里,说:“你流落他乡,要处处小心!快走吧,公爹说的对,在家呆久了不安全。” 两人重回父母房间,高鹏振扑通跪地,说:“孩儿不孝,让爸妈操心!”连叩三个响头。 父亲扶儿起身说:“天涯海角千条路,逃生要紧,走吧!” 一家人送他出来,背枪牵马到大门口,向父母、妻子依依而别,上马而去。 父亲望着儿子远去,泪水潸然流了下来。 这日,高鹏振到了北镇古城。这座塞北雄关,冀北岩疆古镇。他牵马而行,来到北镇古楼,李成梁石坊,在这一古典建筑前,滞留很久。让这位逃亡中的爱国青年心中热血冲涌。他自然会想到辽东总兵李成梁父子在此镇守边关所立下的汗马功劳,也自然会浮想联翩,唐朝大将尉迟敬德那些英雄的传说。他在这里一家小酒馆打过尖,然后去寻一家车马店寄宿。翌日,把房门锁上,在北镇城墙脚下,北镇庙、崇岩寺双塔等名胜古迹都留下他的足迹。以后的一些日子,他游览闾山冬雪,圣清宫和圣清古道,直至翻过山去几十里之遥,抵达义县大榆树堡那里寺院。然后再又回到古城北镇。虽未游遍闾山,但也能感受到闾山的雄伟壮丽,挺峰比比,苍莽雄魂,人文景观的渊远深厚,以及道教、佛教的道观寺院庙宇,争相比俊,各映辉煌,融浴出青幽仙境。人杰地灵,英雄出之不尽。他还去看过冯德麟(冯麟阁)的第28师驻军营房,当然此时已是空无一卒。连这位绿林出身的师长,也起伏跌落,如今已去奉天当了关东三陵(福陵、永陵、昭陵)守陵都统了。然而,冯德麟驻军北镇时置筑的果园、森林、田产、房屋住宅还在。高鹏振来到冯家老宅大院,庆幸见到了冯德麟的女儿冯婉青。她刚从奉天回来,她不足二十岁,尚未婚配,窈窕身段,肌肤白嫩,面庞俊美,明眸浩齿,蓄时髦的板凳头,更显得青少,完全是一位女学生打扮。两人在黑山闹义和团,大拳师郭城设坛,教拳练武时相识,那时他们还是孩童。后来冯婉青随父亲的28师移居奉天,经过新民县时,她还去新民文学会中学看过高鹏振,风华正茂,友谊清纯。此时相见,就更是很好的朋友了。 “婉二姐,没想到你在你老家,我是碰运气来这里的。”高鹏振一见面这样说,他抑不住地高兴心情。婉二姐是从“江湖四姐一妹”那儿论的,她排老二。 冯婉青大方亲热地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嘛,我也是前两天才从奉天回来,想家呀!快请屋里坐。” 高鹏振被请进冯家大宅。这是很大的院子,一排雕廊,花窗的上房,东西厢房和门房,十分气魄。只是冬季,院子里的苍松都挂着积雪,更显得苍郁,勃勃生机。屋里烧着火墙,炉上烧着壶水,铜壶里冒着丝丝的热气。下人忙沏荼倒水。两人坐在红木八仙桌边。茶碗是细白瓷蓝花带把茶缸,显得古香雅气。“请喝茶。”冯婉青轻声细语地说。 “婉二姐,你从奉天来,你同冠英大姐常见面吧?”高鹏振喝着茶,这样问道。 冠英是张大帅张作霖的大女儿,张作霖在黑山镇开兽医庄时结识的。 冯婉青告诉他,冠英大姐要出嫁了,张大帅把她许配给蒙古达尔罕王之子包布,那包布傻头傻脑,冠英大姐很悲观,情绪很糟,说起来就落泪。如今罕王府已建成就要办婚事了,就这几天了。高鹏振愤然地说:“张大帅,这是拿蒙古王子当人质,以其达到控制蒙古之谋。不惜害女儿一生幸福!” 冯婉青说:“一点没错,张大帅久有统治内蒙古之心,这是政治婚姻,坑害了冠英大姐。我是不想参加那种婚礼,所以我躲开了。” 沉默一阵子,高鹏振打听三姐杜玉芝、陈雪姑(四姐)、云玲(五妹)的情况。其实冯婉青去奉天不久,杜玉芝、陈雪姑、云玲结伴也到过新民县城,去看过高鹏振,而后去了奉天。冯婉青说她仨去看过她,但没去看冠英大姐。主要是张作霖、汤二虎杀害了杜立三,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使杜玉芝与冠英大姐之间的隔阂太大了。 高鹏振点头,说:“是的,有了那层隔阂,见了面会很尴尬。那三姐杜玉芝,雪姑和云玲现在在哪儿,我有机会想看看她们。” 冯婉青拿别样的眼光看了高鹏振半晌,抿嘴一笑说:“对她们仨哪能个有意思呀?” 高鹏振摇头说:“我已有妻室,咋还能对别的女子有意思?” 冯婉青笑道:“那不一定,父母做主的婚姻,多数都是不太顺心,没有爱情基础的。我是说你心里喜欢上哪一个了吧?陈雪姑比你大两岁,杜玉芝跟你同岁,云玲比你小几岁,可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容不得你不动心。” 高鹏振笑说:“婉二姐,你别拿我寻开心,说说你吧。你不说是国色天香,也是人中美女,而且是才女,咋还不嫁人哪?” 冯婉青叹道:“不瞒你,我有过心上人,是28师的下级小连官,我父亲不同意,非让嫁给他看中的一位团长。我和父亲闹翻了。最后谁也没嫁。我现在在商业学校学习,今年毕业。不说这些了,你咋有工夫游山逛景。别吱唔我,咱们是朋友,说出实情给我。” 高鹏振说:“当真人不说假话,不是吱唔你,是一两句说不清楚,耽误打听你们的事。现在我告诉你,我摊上官司了,是出来逃亡。”冯婉青惊愕地看着她,他把打死阚朝玺旅的兵痞之事说给她听。 听了之后,冯婉青同情地说:“如今东三省是张大帅的天下,他过去是土匪,从绺子上带出的人马鸡犬升天,不管你打死打伤的是兵痞、兵匪,那都是官兵,你的麻烦是太大了。怕是你以后就得过逃亡生涯了。” 高鹏振倒已不太在乎了,他说:“那正好,让我有机会游览祖国的大山明川,实现我之夙愿。” 冯婉青钦佩地说:“你倒想得开,看得开。其实,我们国家是军阀割据,各霸一方,争权夺势,抢占地盘,军阀混战。日本强行占旅顺、大连、中长铁路,以护路名义,在公主岭驻扎一个守备师,沿铁路布兵,都延伸奉天了。军阀混战,日本入侵,这种形势将铸定张作霖的东北王,也未必能当多久。你总有出头之日。” 高鹏振很是欣赏冯婉青的政论观点。他说:“我也相信中国人民和正义的力量,不会容忍张作霖这些军阀胡闹下去。但要想打垮这些军阀,使我们国家统一,让百姓过上平和的日子,也不那么容易。一年,两年,三五年,我还得逃亡;只少新民县、黑山县老家,我是回不去了。当我逃不下去的时候,那就得逼上梁山。” 冯婉青惊讶问道:“怎么,你想拉杆子去占山为王?”她停杯定格。 高鹏振说:“是呀,你不赞成?” 冯婉青撂杯,摇头,嘿然一笑,说:“我能那么俗吗?” “听你那口气是不赞成。” “我是说那条路不好走,正所谓江湖险恶。” “说说,你有什么感悟?” “民谣说‘冯麟阁占东山,青麻坎杜立三;洪辅臣半边天,抢官夺印金寿山。虹螺山上汤二虎,张老疙瘩金斗翻……’这前四句是营口民谣,后两句是我加上去的。因为土匪猖獗的年月,少了张作霖、汤二虎这把兄弟俩,总觉着不够完整,看不清全貌。我想总结的是:当土匪最成功的当算张作霖,他先当土匪,再拉团练,然后钻入军界,如今是最大的军阀,势已问鼎中原,意在皇帝宝座当大总统。” 高鹏振感到新鲜,问道:“那最失败的呢?” 冯婉青不假思索,回答说:“当然是三姐杜玉芝的父亲杜立三了。” “怎讲?” 冯婉青理一下思路说:“杜立三是他的号,名叫杜国清,排行老二,他起事青麻坎,移师三界沟,把大本营藏于百八十里的芦苇荡里。为人虽然仗义,广结江湖朋友,劫富济贫,抗击沙俄,威震一方。但他眼界太窄,陷于芦苇荡里看不见外边的世界,被朝廷令已招为马步三营管带的张作霖、汤二虎一伙以巨匪剿灭。这就是说,拉杆子,占山为王者的宗旨是什么,摆脱不了‘匪’字,就只能是杜立三那样的结果和下场。” 高鹏振听了,由衷地点头称赞说:“真是一针见血。”转而问道:“婉青,那你对你的家父如何评价?” 冯婉青凄然一笑,说:“让女儿评价父亲,你高鹏振真够坏的呀!何况他已人归仙界。”她回来当要去扫墓的。 高鹏振心说:“其实你这个女儿心里已不知批评过你父亲多少次了呢。” 遂道:“不说也罢,我哪敢强问,其实也够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二姐的一番赐教,已让我知道下一步如何走了。” “是吗?” 当然。被逼上梁山,就当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对杜立三、张作霖,包括对你父亲冯德麟的立志、行为、功与过,我都得好好研究研究,从中借鉴点什么。 冯婉青对高鹏振翘起大拇指,说:“有志气,令我佩服,我很赞同你的想法,我若不是女流之辈,我跟你去干,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高鹏振很是由衷地说:“婉二姐,有你这巾帼英雄的壮语我就倍受鼓舞,真是得谢你。但我可不敢耽误你这才女的锦秀前程,你还是攻读你的商业博士去吧!” 两人是人逢知已,唠得很多,很深也很透。冯婉青留他吃过饭才离开。 第二天,高鹏振离开了北镇雄关古城,继续他的逃亡之旅也是他的旅游行程。他单人独骑,背着猎枪,腰挂短刀,自然就是一位年轻猎人。但马鞍桥上挂驮着一个帆布褡裢,风尘仆仆又像一位游侠行旅。他骑着那棕色带有野性的蒙古马,沿着辽西走廊的兵家古道,披着冬日的阳光顶着干冷的风,奔向他心中的目标—天下第一关,奋力奔驰。人马的粗犷,隐隐的英雄之气,不时地吸引行人的目光。不是兵,也不是匪,不那么扎眼,司空见惯,普普通通的一位有某种任务的年轻猎人。 第二章 三雄聚会赵家店 结义立志拉绺子(一) 高鹏振登上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登上山海关雄伟的城楼。举目东眺渤海浩瀚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胸襟开阔。西望山峦叠嶂,绵延万里云烟,万里长城蜿蜒崎岖,雄浑跌荡,带着历史的苍桑,从遥远的年代,隔开长城内外,还隐隐约约地,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的铿锵之声一代代喋血悲壮的男儿,用他们的热血和身躯,抒发英雄的壮志和豪情,筑就了中华民族之魂。直让年轻的高鹏振热血沸腾,慨叹不已。祖国壮丽的河山,当筑就自己壮丽的人生,可他在亡命天涯,不觉有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伤感。 他在长城之外,崎岖、坎坷而又荒漠的路上逡巡西进。他不太注意北边的燕山峻岭、寂寞的村庄和带有荒凉之气的镇城,他只注意南边绵延不尽的长城。长城的雄伟和莽莽之势,不只隔断阳光和凄美的月色,也隔断了长城外的万里关山和与关内有着血缘关系的民族。他晓行夜宿,有时也夜行晓宿。他从义院口、界岭、冷口等关隘擦边而过。一日他在喜峰口雄关前停了下来,那里有军队把守,他在宽城小城住了多日。竟然几上喜峰口去观长城,留下他的痴迷和雄阔的回忆。 他从一两千米高的五指山、雾灵山北麓西进,沿着金岭长城走到古北口。这是热河省省会承德通向平津的主要通道。虽然驻守军队,但每天进出关口的行人络绎不绝。他在承德住了许多时日,这里有大清皇族驻跸的避暑山庄。有普乐寺等行布武烈河、狮子河的外八庙,藏于两河围夹的山庄古城。古城里的正宫、东宫等宫阙,令人心旷神怡的景点,堪称世外桃园,休闲养性之地。不难想象大清皇帝出行,打着黄罗绸盖、车马车辗黄顶大轿,随从太监,宫女家眷和大队护兵,浩浩荡荡,通过古北口雄关漫道那壮丽场景。更想象得出当年聪明而带几分狡诈的皇太极,是怎样统率大军,避开兴城守将袁崇焕而取道从古北口杀入关内一统中原的那段改朝换代的历史。高鹏振在这逗留的时间最长,仿佛也懂得了更多。长城之雄伟,江山之壮阔,如今的中国军阀割剧,称王称霸,人心不足蛇吞象,相互抢占地盘,战火硝烟不熄,黎民涂炭。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他现在是逃犯,亡命天涯,何时是个头,何时了结?冯婉青说得对,张作霖的东北之王,也未必能做多久?他去团练当团丁那也是后备军,而他与阚朝玺旅的兵痞们械斗,他杀了人,也堵死了投笔从戎的这条路,他带着极为矛盾的复杂心情往回走,还是单人独骑,孤独而寂寞地流浪。 他从承德,经建昌、虹螺岘到锦州,再到盘山双台子河口,过了河就是二界沟,辽河口和营口了。他突然萌生去三界沟辽西巨匪杜立三老巢看看的想法,因为他想看看江湖三姐杜玉芝,他想也许雪姑、云玲还与杜玉芝在一起。杜玉芝也许在三界沟。 可是他骑的是马,又正赶上雨季,河水泛滥,既便是过了河,辽河套九湾十八岔,那也难走。何况他又不清楚三界沟准确的地点在哪儿?百八十里的大苇塘,那定是宛如冥冥而荒无人烟。 他在二道沟屯被滂沱大雨截住了,大雨打掉了他去三界沟的念头。之后他沿河北上,去了台安县。当年张作霖被与俄军勾结的巨匪金寿山赶出中安堡,逃至八角台镇(即如今的台安县城),得到地方团练队长张景惠的钦佩让职,做了首席。统领八角台和桑林镇两处马步团练队四百余人。之后接爱招抚,将其团练队收编为新民府地方巡警前营马队,张升为营管带。再之后飞蝗腾达,直至成为东北王,成为割据一方的大军阀,拥有问鼎中原的一支最具侵略性震惊中外的军事力量。 高鹏振同所有黑山人持有同样心理,因为黑山出了张作霖这样的赫赫有名的枭雄人物,包括雄踞北镇县的冯德麟辽中县的杜立三等染指黑色、灰色的英雄豪士,都多多少少有种天生地自豪感,谈起来而津津乐道。 高鹏振虽打死打伤军阀部旅的兵痞而遭追捕逃亡,但他从心里还是很难抹去钦佩张作霖这位枭雄人物的情结。在他看来,张作霖虽出身绿林,但能退出绺子办团练,防匪剿匪,直到接受改编而成为官军,这其实是正途。他带着这种朦胧的敬佩心情,去瞻仰过曾被誉为“墙高炮利”的八角台遗址,还特意经过桑林镇,注意看看当年张作霖在那里留下些什么可以让后人回味的人闻景观? 年轻人好胜,高鹏振一入黑山县境,便打听到张作霖随母亲改嫁住过的二道沟和赵家店。从这里有几条通往边外(以清朝辽东边墙为界,内为边里,外为边外)的大道,西出白厂门关,稍北从新立镇去阜新;往北去高鹏振老家朝北营去彰武出界。张作霖老丈人赵老占当年开的赵家店还在,不过已不再是三间土房一排拴马桩那么简陋。而是搭帮套盖了好几十间客房,还有了像样的矮墙院子,拴马桩也挪位了,还搭起四面透亮空口的马架子,摆放一圈牲口槽子;来往行人客旅,赶车赶马的生意人也多了起来。一人升官,鸡犬升天,赵老占自然也不在这寒碜荒凉的地方了。 “伙计,请把马给喂上,再给我找间客房,我要单间。”高鹏振对店伙计说。 “好哩。”店伙计帮他卸鞍,把马牵进马架子里拴上槽头,高鹏振背枪提着褡裢,走进被安排的客房。 房间是标准间,一铺炕,两副行李卷,地上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凳,桌上有壶碗,地上一个黄铜脸盆,挂一条布毛巾。这是后盖的,青砖铺地,纸糊花格窗,窗纸掸了油,结实又能透进阳光。此时阳光充足,透过掸油的窗户纸照射进来。 伙计先给打来洗脸水,然后给泡上茶。高鹏振边洗脸边说:“这赵家店还是张作霖的老丈人在开吗?” 那伙计笑道:“一人升官,鸡犬升天。赵老占早被姑爷子接走了。赵老占恋旧,把这店转给他一个没出五服的侄子,还给了一笔钱,扩大规模。店掌柜是雇的,也姓赵,不姓赵的不雇,换了好几茬了。” 高鹏振擦着脸,听着连连点头。坐下来喝荼,还想打听些什么,伙计被人招呼出去了。 高鹏振在这赵家店住了下来,一位个头比他矮不多少年龄比他大的旅客引起他的兴趣,那人生得虎背狼腰,白褂青裤,牛皮脸靸鞋,黑眉亮目,炯炯有神,人也潇洒干练,步履矫健,透示出武功深底。 一日早晨,两人手端铜盆打洗脸水,拼膀往上房屋里走,那人身子突然一斜,手里的铜盆碰向高鹏振的铜盆。高鹏振反应极快地将铜盆移开。见那人铜盆的一滴水也没溅出来,知是在试探他,还之同样的动作,那人滴溜地转到他的身后,他也极快地转过身来。两人手里的铜盆抵住铜盆,盆的水都是平平稳稳,继续那么顶着。 那人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的盆碰上了你的盆。” 高鹏振一笑说:“是呀,是呀,真是邪门儿,我的盆咋也躲不开,听说这赵家店原本就是半个黑店,鱼龙混杂,有啥本事的人都有。今天,让我大长见识了。”他话里有话,暗指对方是黑道上的高手。 那人听了一笑说:“兄弟,真有眼力,能从盆上分出阴阳,黑白两道。那我要问,兄弟骑马挎枪走天下,不知是哪条道的英雄?” 高鹏振心说你也盯上我了,反诘道:“我正想问大哥你呢,功夫这番了得,是哪条道儿上的好汉?” 两人都是一手端着水盆,纹丝不动,暗自用力较劲,想把对方的盆顶开,但谁也顶不开谁,盆沿抵着盆沿,又谁也收不了手。谁先收手谁的盆里水必洒无疑。他们就那么僵持着。 那人问:“请问老弟贵姓大名?”高鹏振答:“免贵高,名青山,大哥贵姓大名?”那人答:“免贵姓贾,名断大。”高鹏振惊诧说:“断大?好怪的名字。”他不信。那贾断大说:“名字符号而已,老弟名叫青山有何寓意?”高鹏振说:“像青山一样挺立。” 贾断大淡然一笑:“是高老弟自己起的吧?”高鹏振心说:好厉害,想套我?一笑了之。那贾断大也一笑了之,又说:“高老弟,我们该洗脸吃饭了吧?”高鹏振点头,各自收手,各自回屋。高鹏振心说:这贾断大,明显是假名字,他也不信我报的是真名字。他想套我,好啊,我得把这个贾断大的来路搞清楚。他一逃出新民县,一路逃亡,遍游长城、北镇闾山等北国名山大川,访名人古迹。可一接近三界沟、八角台(台安县)似乎就触及现代人文景观,心理上也骤然发生了变化。他觉得他该了解江湖了,去接触江湖侠士,绿林英雄好汉。他与冯婉青那一番谈话,似乎已该成为现实,他朦朦胧胧地觉得,江湖才是他安身立命之处,他与这类人有不解的渊源。“猛虎不在当道卧,困龙也有上天时”,自己也不能再这样游荡下去了,得找到江湖朋友,打开“地狱”之门,而后才能涅槃重生。贾断大这个人应该就是江湖中人。吃过饭,他便走出来想找贾断大聊聊,探个究竟。 刚一出屋,泼马张山骑马赶来,店伙计接过马缰绳,张山摘下褡裢径直奔上房。高鹏振他乡遇故知,由衷地高兴,招呼一声:“张山大哥!”张山见是高鹏振,更是喜出往外,笑逐颜开,回应了一声:“鹏振兄弟,是你呀!” 高鹏振接过张山的褡裢往往屋里让。让到屋里,张山说:“鹏振兄弟,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新民县衙到处通缉你,我也到处找你,这一年多你蹽哪去啦?找得我好苦呀!” 高鹏振说:“说逃也是逃,说旅游更洽切。”接着说他去北镇,逛够了医巫闾山,又去游万里长城,在承德呆的时间最长,这又转游回来,就住到了这儿。最后说:“你让我卖那包烟土算是白搭了,你的那位朋友催你要钱了吧?” 张山说:“要什么钱?我那位朋友也为你担忧呢,说到家是我把你害了,害得你丢了差使,有家不能回,亡命天涯。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一脸同情和歉疚的表情。 高鹏振忙说:“张山大哥一片好心,怎么能怪你呢。是我把事搞砸了。没有那包烟土,还有我的猎物呢,那只草狐狸,那些兵痞强抢,我也咽不下那口气,当不了一场械斗。” 张山告诉他,县衙有位匡师爷很公正,由于他的坚持,通缉你归通缉你,抢东西的兵痞死的不纠,其余都受到了刑事处罚,关押三个月,那个黄胡营长犯了包庇罪,被撤官了。 高鹏振听了说:“这还差不多。匡师爷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张山起身说:“你稍等,我去看看我那位朋友还在不在?”说完去了另一间上房,把贾断大找过来。 高鹏振一见怔住了。贾断大笑,张山说:“鹏振,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贾六侠,贾大哥。” “贾六侠?贾六,六,明白了。”高鹏振说着,忽然笑道:“断大是‘六’的隐语,贾大哥,那‘侠’字呢,是‘剑侠’的誉号,还是名字呀?” 贾六侠笑道:“鹏振老弟聪明,能破镖行的隐语。‘六侠’是我的名字,是我父亲给起的。咱俩互报的名字都是假的,不过姓可都是真的呀!” 高鹏振也笑道:“别说名字是假的,姓是假的也没关系,人永远是真的,张山大哥不来,我也正想来找你呢。” 贾六侠说:“我知道,我知道。” 接下来一番寒暄,他们坐下喝茶,亲密而坦诚地交谈起来。让高鹏振知道了贾六侠的来历。贾六侠是关里密州石匣镇人。父亲是京城会友镖局的镖师,受伤后还乡,贾六侠十六岁去了镖局,拜师学艺,挑竿走镖。后来新婚妻子被当地恶霸豪绅玷污,父亲被杀害,妻子自尽。他得知后,携高记(铁铺)左轮手枪和宝刀夜入那恶霸家高墙大院,杀死那恶霸和护院打手多人。官府缉拿,他逃到关外躲藏,干起跑山行的生意,实是给当年走镖时结识的黑道上的朋友销脏。但他只销大烟、大烟土,这东西像钱币一样通用,到谁手就属谁,犯事也容易开脱。是贾六侠早有谋策。一年干上一宗两宗就够了。平日利用地区差价捣腾山货土特产品之类,以掩护身份,显得也很悠闲,更便于他结交江湖朋友。 他说:“鹏振老弟,我们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张山来之前,我就想结交你了。只是没谋过面。才闹出这场小误会。张山一来,那个过程就省了。” 高鹏振笑道:“亏贾大哥想得出来,借打洗脸水的机会试探我的功夫?”贾六侠笑道:“那叫以武会友!”说完爽朗大笑。 高鹏振说:“我西行回来,最大的一个感悟,就是我明白了我身在江湖,应该多结交些江湖朋友,你是个新目标,刚才出去就是去找你,想唠一唠,摸摸底细。张山大哥就来了,这省了很多事,原本我们就是朋友,间接的朋友也是朋友。” 张山粗犷豪迈,他说:“你们没大水冲了龙王,这就是有缘。” 贾六侠笑道:“当然,有缘千里来相会,鹏振老弟,好像冥冥之中就是来会我的。再晚一两天就离开了。那咱就碰不上了。” 贾六侠与高鹏振都有相见恨晚的那种感觉。两人特别投缘。三人喝着茶谈一上午,下午饮酒又谈,有谈不完的话。他们由人的成长、不幸的遭遇,谈到激荡人心而又险恶的江湖。谈到三界沟大瓢把子杜立三抗击沙俄侵略军的豪勇之举,劫富济贫的号召力,对江湖的影响和他的必然结局。谈到出卖江湖朋友黄天霸式朝廷鹰犬张作霖,由土匪、团练到军界登峰造极而成为祸国殃民大军阀的三级跳的戏剧性的遗事。也谈到起事东山的冯德麟,由土匪到二十八师师长,参加遭人陷害误认张勋复辟,最后去守皇陵的退回复旧原点的可悲。高鹏振说,对上代人的功过评说尚为时过早,我只是想从他们身上寻求一点借鉴,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 贾六侠深深地点头说应该。张山却摇头说:“我才不浪费那脑筋呢,想干啥干就是。”贾六侠笑而不语,心里掂量着高鹏振这年轻人文武之才和志向的份量。 他们抚今追惜,谈古论今,各抒己见。时而掺杂争议,直到天晚。 翌日,他们让店家杀鸡,小鸡炖蘑菇,四个劈半子烀猪蹄,一盘炒猪肝,一盘口条,一斤干豆腐,一碟大酱,几根剥干净的大葱,外有一坛老酒,几个馒头。真是丰盛又实惠的一桌酒席,看得出三位情投意和的朋友,又摆开长谈的架式。 因为漫谈,自没有规定程序,谈话的议题,一定要谈什么,酒桌上是店家厨艺,便从这赵家客店开了头。贾六侠说,他每次住进赵家店都有新的感悟。那赵老占确实有独到的眼光,张作霖十几岁时他妈来这二道沟改嫁吴兽医,赵老占竟能看出张老疙瘩(张作霖)日后必成气候,便倍加培养,还把独生女几嫁给了他。果不然张作霖飞蝗腾达了。一人升官,鸡犬升天,亲戚都跟沾大光了。 高鹏振继而言之,称赞说那张作霖可是更有长远眼光,他儿子张学良还没十岁,他便给挣来个五品官。秀才十年寒窗之苦考上秀才,才能当七品县令。如今又把儿子张学良送进东北讲武堂培训深造。以后那就是让儿子接掌军权了。想得多远呐。 张山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张作霖当了东北王,自然要准备把王位传给他儿子。谁知张小老疙瘩能不能赶得上他老子?一般来说,都是山草驴变蚂蚱—一代不如一代!” 张山人粗心直,他这一炮就把话题给轰散了。贾六侠、高鹏振两人相视哑然一笑。刘备传位给阿斗致使蜀亡;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打天下,后来八旗子弟腐败致使大清衰亡。这方面的史例比比皆是,但贾六侠、高鹏振没兴趣去论证张山提的“一代不如一代”的武断结论有多大正确成份?他们转换了话题。 高鹏振说,他有幸去冯德麟的老宅见到了冯婉青,她刚从奉天回到北镇,她想家了。她说,她们大姐冠英要嫁给蒙古达尔罕王之子巴布,那是个傻头傻脑的小子,而且张大帅在奉天给建个王府,不用嫁去蒙古了。 贾六侠哼然道:“好毒的计谋,不用昭君出塞了,就地把达尔罕王之子扣为人质。以控制蒙古任其统治。张作霖真够人物,他宁肯负天下人,包括对他的子女!” 张山骂道:“张老疙瘩从他娘胎里出来就不是个好种,妈拉巴子的,咱黑山出来这么个鸟?” 高鹏振对张作霖有自己的看法,但在张作霖搞政治婚姻葬送女儿幸福这件事上,他深恶痛绝,叹然说:“苦了江湖大姐了,心里不想嫁,又不敢违抗父命,整日以泪洗面。看来,冠英大姐是江湖四姐一妹中命运最苦的一个呀!”他由感而发,发出对人生无奈的一种慨叹。 第二章 三雄聚会赵家店 结义立志拉绺子(二) 谈到江湖四姐一妹,高鹏振的话便多了起来,他说,来这之前我到了二界沟,若不是被大水阻隔,连日大雨,我就去三界沟了。看看杜立三的老巢,也许还能碰运气见到三姐杜玉芝,据冯婉青讲,杜玉芝带着陈雪姑、云五妹云玲去过奉天。只是因杀父之仇的隔阂,杜玉芝没有去看望她们的大姐冠英。 贾六侠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见面会很尴尬,回避点儿好啊!” 张山怨气冲天地说:“那都是张作霖作的孽,既要剿匪,为何当初自己格儿也入绺子?杜立三救过他的命,他投靠了杜立三,还拜把子称兄道弟,妈拉巴子的,翻脸不认人,就忘了江湖兄弟情义,亲手杀死杜立三。真是蛇蝎心肠。” 贾六侠说:“那才叫张林霖,无毒不丈夫,踏着兄弟们的尸体高升,出卖自己女儿的幸福去扩大地盘。”贾六侠认为,张作霖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他几次发兵入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霸占整个中国,登基坐上皇帝的宝座,当大总统,而背后与日本人打得火热,依靠日本人的支持。把他与杜立三相比,他真赶不上杜立三,杜立三还能站出来打沙俄侵略军,表现出民族气节,张作霖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实在差劲。杜立三的女儿,江湖三姐杜玉芝,要为父报仇,非要手刃张作霖、汤二虎。这正符合民意,张作霖这个大军阀,当上了‘民国陆军大元帅’成立军政府,行使国家权力,实际已是大总统了。就差名正言顺。可他杀死爱国领袖李大剑等一批志士,镇压学生运动,已引起全国人民的不满和声讨。听说国民军举行第二次北伐,张作霖的军阀政权已经吃紧,张作霖这个东北王还能支撑多久已是日没西山。 高鹏振听了感到新鲜,他问:“贾大哥,你咋知道这么多?” 贾六侠可不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他是个生易人,东跑西颠,接触的也是东跑西颠的生易人。再有看报,再有出入公开场所,比如住店,接触南来北往的人,消息自然也就多。“哎,这赵家庙,你可别小看了。住这里能听到看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刚才说到的杜玉芝,我就是在这赵家客店见到她了。”他说出让高鹏振更感兴趣的事。 高鹏振惊喜地说:“是吗?” 贾六侠点头说:“不只是见到杜玉芝,还有雪姑、云玲等一干姐妹。”说到这儿他打住了,端起放了好长时间的酒盅饮酒。 高鹏振想听,但贾六侠不讲了,押一口酒,又挟一块鸡肉放嘴里咀嚼。高鹏振心急也没用,只好捏着酒盅,睁大眼睛干等着。 贾六侠见了,催道:“鹏振老弟,喝酒呀!” 高鹏振说:“我等你讲杜玉芝、云玲她们呢。” 贾六侠说:“那急啥?喝酒!”说着他又端起盅饮酒,又挟一片猪肝放入嘴里。 张山对什么江湖四姐一妹不感兴趣,他说:“她们不是咱们的女人,老谈她们干啥?鹏振兄弟,说说你下步打算怎么办,老这么到处逃亡也不是个事呀!” 高鹏振抬手一挡,很歉意地说:“张山大哥,我的事咱一会儿再谈,我想听贾大哥把江湖三姐、四姐和五妹的事讲完,我很想知道她们的下落。” 张山不悦地说:“你这真是操心不老啊,自己还在亡命天涯,不知在哪儿能安身立命,非要去关注别人的闲事,真是的。” 高鹏振歉意地一笑,说:“我知道张山大哥关心我的事,一会儿呀咱专门谈。” 张山说:“好好好,贾大哥,你快给他讲吧。”说完便自斟自酌。 贾六侠也不是故意吊别人胃口,因为他知道的也寥寥无几,就那一次接触过杜玉芝等人,有些也是他推测和猜想。他说,那是去年夏季的一署热爆闷的天气,连一丝风都没有。他也是刚回到赵家店的第二天。屋里闷热,他跑到院凉棚下喝茶,手里把着个大蒲扇使劲的扇。天近小晌,忽然来了几个骑马的年轻女子,个个头戴大沿凉帽,纷纷下马,一位二十岁左右,唇红齿白,脸似桃花,靓丽照人的女子,走上前来招呼道:“伙计,把马给我们喂上,我们五人在这里打尖。” “不住店?”伙计迎上前去问。 那女子有些不烦噪说:“我说了在这里打尖,没说住店。” “是,是。”伙计笑脸应道。忙招呼小伙计去把马拴到马架子槽头上去,那伙计对在凉棚下乘凉的客旅们说:“请让出位置给这几位女客,坐下用餐。” 客人都不情愿倒位置,但礼数在这儿,贾六侠率先起身让坐,说:“诸位,请吧,这几位姑娘来此打尖,不住店,咱们应该回客房,于人方便!” 贾六侠是常客,常来常往,自也就向着店家生意,敢说话,伙计忙谢道:“谢谢贾爷!请诸位帮忙,请帮忙!” 这时乘凉的客人才起身让坐。那说话的女子向贾六侠投一瞥感激的目光。 见凉棚坐位倒出来了,那女子招呼道:“雪姑,云玲,你们过来吧!”住店的客人来这乘凉喝茶,都是把客房的壶碗端来用,人走壶碗也带走了。伙计又新拿来壶碗,给壶里泡上茶,招待这几位女客。 独贾六侠忘了拿走自己的壶碗,是否是故意地那只有他自己知道。女客点要了饭菜,贾六侠又走过来,说:“我忘了把壶碗带走了。” 那带头女子似乎对贾六侠甚有好感地说:“这有空位置。”说着以目示坐,那意思就是说不防碍。 贾六侠便不客气,坐下提壶往碗倒茶,说:“几位姐妹这是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那领头女子浅浅一笑,说:“自然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这话意思表现很不友好,但又嫣然一笑,使这话带出几分开玩笑话的意思,并无生气的样子,使对方也不会感到太尴尬,下不了台。 那位下颏儿略尖,两鬓额突满的俊俏姑娘,忍不住地噗哧一笑,说:“三姐,这位贾兄可是帮咱们说了好话的呀,你咋这样顶撞人家呀?” 那被称为三姐的姑娘一脸冷艳,出于场面礼仪,浅浅一笑说:“五妹,你不觉得这位贾兄问的太直接了吗?让我没法回答。” 那三姐与五妹之间夹坐着的是一位比五妹略长脸庞,只肤色略黑黄的梳发髻的女子,看长相比三姐年龄大。她一笑时同五妹一样灿烂,特别的是她的两只乳房往上翘突得诱人,但绝不是个胖女人,而是身材特别匀称。她浅浅一笑,说:“五妹,三姐是提醒你别忘了江湖险恶。”说着时拿眼瞟了贾六侠一眼,莞尔一笑。她也拿话刺了贾六侠一针,但让你又恼不起来。 那五妹云玲不赞同地一布拉头说:“雪姑,你说的可比人家贾兄问的更直呀,这位贾兄脸上有什么江湖险恶不险恶的?我是看不出来。”可见五妹云玲是个天真响快的女孩子。 贾六侠似乎对她们说啥他都不介意,只是用很欣赏的目光看她们,像似欣赏一幅群女美丽动感的浮雕。她们不仅貌美,而且敢说敢讲,都很江湖。手虽细嫩,十指尖尖,但腕臂都很粗,肩也比较宽,绝不是描龙绣凤的姑娘,倒都是练武的健壮体形,若真比试起来,以他的眼力,那也绝非花拳秀腿。还有几人的包袱,天这么热,仍不离身边,有的就压在腿上。 那三姐见贾六侠含笑以待,便往回圆话说:“看你们俩说的,从这位贾兄脸上能看出啥江湖来?江湖在心里,你们可以去想,这赵家店才是江湖。当年赵老占就是黑道上的,后来人老了,才退隐,开起这家店,黑白两道上的人都在此歇脚,免不了聚赌。张作霖张老疙瘩就在这赵家店里打杂跑腿,伺候赌场,给黑道上人当眼线,抽赌红、分贼脏,直至被抓下牢。逃出之后,加入了董大虎的匪帮,去吃横把那碗饭。后来去当黄天霸做朝廷鹰犬,屠杀绿林朋友,他就是靠这手起的家。张作霖怎么起家的你们可别忘了。” 那五妹接话说:“我和雪姑是在黑山镇见到张作霖的,他家开兽医站,是大姐领我俩去她家的。还有杜三爷杜立三,那天他……” “云玲,你扯远了。”三姐截住她的话说,还使劲剜瞪云玲一眼。 那五妹说:“怕啥?当年的杜立三杜三爷名声显赫,抗击沙俄侵略军,劫富济贫,仗义疏财,江湖和百姓谁不翘大拇指?那可比张作霖那种人,口啤好上不知多少倍呢。张作霖投靠日本人……” 三姐喝斥道:“云玲,我说你扯远了,你咋还不住嘴?” 雪姑帮腔地说:“别说了,云玲,你看三姐都生气了。” 五妹小,十六七岁,玩皮做个鬼脸,说:“好,不说了。”她只好喝茶。 这时,善于用脑子思考想事又有丰富阅历和经验的贾六侠,早已判定都称她三姐的女子是谁了,雪姑和五妹云玲的是义和团的后人他也判定出来了。她们不想说,他也没必要点破去讨人嫌。这就是江湖阅历,这就是老江湖。 三姐突然问贾六侠说:“贾兄是这里的常客吧?” 贾六侠点头说:“是常来常往,就算是常客吧。” 三姐打量贾六侠说:“不像出苦力的,贾兄是生意人?” 贾六侠说:“跑山行的生意人,就算跑江湖的吧,所以见到你们几位姐妹,我就想到赫赫有名的江湖四姐一妹,那三姐杜玉芝人称江湖第一美女。” 那三姐说:“贾兄见过杜玉芝?” 贾六侠摇头,说:“闻名而已。但我想那杜玉芝还能美到哪去?也就如妹子你吧?” 那三姐冷艳的脸没一丝笑容,她说:“别抬举我,我若是杜玉芝,我才不听那些无聊赞美之词,什么江湖第一美女?杀父之仇未报,哪有那种闲心情?” 贾六侠说:“杜玉芝想报杀父之仇,谈何容易?张作霖独霸东北,统帅几十万大军。汤二虎追随张作霖,虽然几次跌荡,但又得到张作霖信任,升任为东北边防军第十二军军长,都统热河。杜玉芝一介女子,想报杀父之仇,怕也只能是纸上谈兵!” 那三姐说:“虽说如此,但只若矢志不够,总能等到机会。” 贾六侠说:“妹子的见解甚是,我相信杜玉芝也是这么想的。” 那三姐忙道:“哎,贾兄,可别把我和杜玉芝扯到一起,她是她,我是我。” 贾六侠心说:“你还遮掩呀?”嘴上却说:“是的,我没把你和杜玉芝扯到一起,不过你俩可都是巾帼英雄,又都被称做三姐,这真太巧合了。” 那三姐说:“同名的都有,三姐到处都是。” 饭菜端上来了,贾六侠告辞,端壶碗回房去了。 五妹云玲说:“三姐,你自己把自己都说漏了,那姓贾的,话里点出你就是杜玉芝。” 杜玉芝:“他点明了,我也不会承认,谁知道那姓贾的是什么人?” 云玲说:“肯定不是坏人。” 雪姑说:“好人坏人脸上又没贴帖儿,他说话是河北口音,跑关外来干啥?” 云玲杠话说:“你一口山东话,来关外干啥?难道得怀疑你吗?四姐,你今天咋惊炸炸的?” 杜玉芝说:“别争论了,快吃饭,吃完了赶路。” 她们吃得很快,吃完付账,骑上马就走。贾六侠出来目送她们,真都是骑马高手,“驾—驾—”,人都像长在马背上一样,一阵风似地没影儿了。 巡捕营的马队来了,有十几骑,冲进院子,一个小官问那伙计:“有几个骑马的女的来过吗?” 伙计说:“打完尖,走了。” “追!”那小官勒转马头,纵马带巡捕营马队追了下去。没过一会儿便传来了枪声。贾六侠心里真的有些担忧,为那几位姑娘担忧。他帮不了什么忙,无力去保护他心目中的女人。他知道巡捕营的马队还会来的,回来打尖,胡闹,还有玩女人。店家养有两个义女,必要时会如宠物猫狗一样放出来,搜寻客人身上的钱财,讨好黑白两道上的头面人物。他不想找麻烦,赶紧退了房间,向北,向反方向走了。 贾六侠把那天遇到杜玉芝、雪姑、云玲等姐妹的事说给高鹏振听,接着又有新发现地说:“鹏振兄弟,我听你说冯婉青讲杜玉芝等去过奉天,那这就对了,那次杜玉芝等是从奉天回来,赶去三界沟。” 高鹏振遗憾地说:“我本来打算去趟三界沟,可惜到了二界沟被大雨挡住了,我若不改变主意,到了三界沟也许就能碰到她们。” 贾六侠说:“这事你也别后悔,三界沟那百八十里的芦苇荡,你知道上哪去找杜立三的老巢呀?我从关里逃过来,听说杜立三劫富济穷,是绿林英雄好汉,就去投奔他。我在芦苇荡里走了两天一夜,干粮都吃光,渴了只能嚼草根,我只好望着太阳向西走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出来。你赶上大雨,辽河水涨,沟渠纵横,怕是进得去出不来呀!没人领路,想去三界沟?”贾六侠摇头。 高鹏振点头“嗯”了一声,说:“说的也是。哎,贾大哥,你说那次巡捕营马队追捕杜玉芝她们,后来咋样,没出啥事吧?”他很关心杜玉芝等姐妹的安危。 贾六侠告诉他说,他很快又回到赵家庙赵家店,也担心这事,一打听才知道,巡捕队中了杜玉芝她们的计了,只顾追前边的,没想到有两个姑娘绕弯煞后到后边来,抄了他们的后路,一顿枪打伤了两个巡捕打伤了三匹马,吃了个哑巴亏,退回到赵家店。 高鹏振放心地说:“还好,没出啥事就好!” 张山等得发急,说:“鹏振兄弟,该说你的事了,下步怎个打算?” 高鹏振说:“张山大哥别急。还有件大事,我想与两位兄长金兰结义,不知两位兄长意下如何?” 这是件好事,可是说得突然,以至贾六侠、张山听了一愣,而后才感到惊喜。 张山说:“我早把你当成亲兄弟了,那有啥不可?。中,贾大哥,咱们拜把子。” 贾六侠也高兴地说:“我正有此意。” 张山性急:“那咱就摆香案。贾大哥大我半岁,是大哥,我是老二,鹏振老三。我去准备。”说着就要起身。 高鹏振拉张山坐下,说:“二哥,结义的事就这么定了,盟誓的事,别急。咱商定一下更大的事,我们哥仨尤其我和大哥,报国无门,我们有人命案,参军那条路堵死了,就是没有人命案,张作霖那个军阀的队伍,请我也不去。隐姓埋名,平淡一生,心又不甘。” 张山急道:“三弟,你想咋办?快说。” 高鹏振已胸有成竹,说:“我们得先找个安身立命之处。这就是得拉绺子,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至少得创出杜立三那样劫富济贫的牌子,得到民众的拥护,有了队伍,也能自我保护。” 贾六侠问:“为什么不成立义军,而非说拉绺子?三弟,你是咋考虑的?” 高鹏振说:“义军就是造反军,针对当局的。军阀统治,岂容我们存在?必立即发兵剿灭。拉绺子,如今土匪猖獗,官府不那么注意,易于保护自己。谁爱咋说咋说,关键看我们咋做。我们要与那些杀人越货、绑票、奸污妇女,残害贫苦民众的土匪有区别,有区别就能得民心。有民众拥护,我们就能躲过官府、官兵的围剿。中国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不会维持太久。熬过这段劫难,我们就有出路。我的案子,大哥的案子,也就会得到公正对待,得到平反。” 贾六侠点头,说:“三弟考虑事深远,我同意。” 张山说:“我们既拜把子,那就不能同生,但愿同死。我是粗人,最信服大哥,大哥说三弟这办法行,那你们说怎办就咋办。” 高鹏振见他的动意,大哥,二哥都赞成,他说:“国不可一日无君,队伍也不可一日无帅,请大哥当大头领。” 张山应和说:“当然,请大哥当大瓢把子!” 贾六侠摇头说:“拉绺子,当大瓢把子,我不是说我干不了,但从长远考虑,要把这支队伍带成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而且还要寻到报国有门,这我自认为不如三弟。三弟是正规中学毕业,又在团练营当过文职差使,接触的是官方,考虑事也比一般人不同。我看还是三弟当大头领。二弟,我俩给三弟当左膀右臂,就这么定了。” 张山说:“大哥说的也在理,大哥说三弟干行,那就三弟你干!” 高鹏振当仁不让,也不再推辞,他说:“大哥二哥,那我就尊敬不如从命。我当大头领,大哥善于谋略,就请大哥当二头领兼军师,二哥当三头领。” 这事定了,三人便摆香案盟誓,然后张山、高鹏振跪拜大哥,高鹏振再拜二哥。接下来密谋招兵买马,筹备枪支之事,定下集合地点和时间,直至深夜。 翌日,兄弟三人离开赵家店。伙计望着三人三骑俩往西,一往北急驰而去。高鹏振依然是骑马挎枪走天下,那棕色的蒙古马,矫健的四蹄力道十足,像一团火,一朵红花眨眼间卷入青纱帐。 天有点阴,闷热,像有雨…… 第三章 老梯子绿林立号 打响窑先文后武(一) 高鹏振放马急驰,蒙古马耐力好,跑个百八十里大气都不喘。可天气闷热了好几天,陡然阴了下来,天空乌云翻滚,挤出些雨滴,巴嗒巴嗒落在身上,真是好凉快。 高鹏振担心雨下大,辽河、柳河河水上涨,柳河桥不好过,他催马急驰。雨还是下了起来,柳河里被雨滴打得冒泡,马冲过柳河桥,上衣已经淋湿了一片。 去年汛期发大水,他和张山在这救了两个落水儿童。小柱的父亲顶雨往家走,发现骑马的年轻人正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忙招呼他进屋避雨。 小柱爹把马牵进牲口棚,忙把恩人让进上房,雨便哗哗地大了起来。 “快把我的干净上衣找来,给高兄弟换上,湿衣服给烤一烤。”小柱爹对小柱妈急急地说。小柱妈见了恩人自是高兴,忙开柜子找衣服。 小柱又大了一多岁,懂事多了,忙向救命恩人问好。 高鹏振换上干衣服,把小柱揽过来,他很高兴。小柱一家人因恩人到来,倍感蓬荜生辉,又是烧水沏茶,又是杀鸡做饭,吃过饭天也黑了下来,但雨也停了。小柱的哥哥大柱喜欢猎枪,高鹏振便教他如何使用,教完了,他说得走了。 大柱、小柱父母挽留说:“这黑天瞎火,又刚下过雨,还是歇一宿再走吧!” 高鹏振说:“叔婶,我有急事耽搁不得,这路我熟。”说完,背起猎枪,小柱爹帮提褡裢,小柱娘、大柱、小柱都送了出来。牵出马挂上褡裢,高鹏振告辞,骑上马离开柳河镇。 县府在通缉他,他自不敢贸然进县城,他往北走,绕路去北沙岗子屯,去找大螯二螯。路虽泥泞,天空阴沉,夜也很黑,但他路熟,依然走得很顺。到了北沙岗屯屯西头,大螯二螯家离屯西头还有一里地远。 两院里的狗吠个不停。时辰已入子时,夜深人静。如何能招呼大螯,他有点犯愁。他把马拴在门口的树上,纵身跃上院墙,怀里抱着猎枪蹲在墙头。狗对他汪汪地叫,牲口棚的驴啃槽闹出动静。那狗似乎嗅出熟人的气味,叫是叫,但不往上扑,他不懂狗语,但识狗意,所性坐在墙头上跟狗对话:“别叫,叫啥,我常来,朋友!” 上门房门吱扭一声打开,大螯提着一盏桅灯出来,他出来给牲口喂草料。 “螯大哥,螯大哥!”高鹏振招呼道。 大螯一惊,见墙上蹲个人,“谁?”他喝问道。 “是我,高鹏振。”高鹏振回答道。 大螯惊喜:“是你呀!”忙吆喝狗:“小黑,别叫,熟人还嗅不出来。”人便快步走过来,两腿夹住狗说:“跳进来吧!”高鹏振说:“还有马呢。”说着人跳到墙外去。 大螯打开柴门,高鹏振牵马进来。大螯挂上桅灯,帮助给马卸鞍,然后牵进牲口棚,给驴马喂上料,带高鹏振来到上房。大螯说:“还没吃饭吧,我叫你大嫂起来,给你弄点饭。” “我吃了,在柳河镇吃的,别惊动大嫂了。” 大螯把高鹏振让进西屋,大螯夜里要喂牲口,就睡在西屋。高鹏振因人命案出逃,他心里一直牵挂着,如今安然回来,让他高兴。还是把老婆叫起来烧水沏茶。听说高大哥回来了,燕子姑娘也起来。忙过来打听说:“高大哥,这一年多你去哪儿啦?”燕子姑娘长大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懂事了。高鹏振要详细讲起来那得三天三夜,他哪有时间讲,便说:“你高大哥去游闾山,游万里长城,从山海关一直到古北口,到了承德,等有时间详细讲给你听,可开眼界了。” 燕子笑道:“敢情你这不是逃亡,是去旅游了。我姐夫,我姐,还有我,都为你担忧呢。” 高鹏振自已安慰自已说:“你高大哥骑马挎枪走天下,逃亡旅游两不误。没事,没事。”转对大螯说:“螯大哥,既然把大嫂和燕子都惊动起来了,那就把螯二哥也叫过来吧,我找你们两位哥哥有重要事商量。” 大螯点头,提着桅灯,去西院把弟弟叫过来。 二螯一进屋便好一顿打量高鹏振,以为这一年多,他会瘦得不像样子,小荣胡子也定长得老长,原来你倒越发精神了。“行!心胸真大,是条好汉!”他称赞说。 高鹏振笑道:“快坐,螯二哥,我是坏事变好事,若是没有逃亡,我还真去不了我作梦都想去的那些地方。这回闾山、万里长城我都去了,游览了不少古迹。还去看了大海,连辽河口我都望见了,算是开了眼界。” “是吗,”二螯与他坐得很近,说:“你一定吃不少苦吧?” 高鹏振饶有心得,说:“这苦吃得值,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会让人忘了一切苦恼和愁事。我苦恼的不是被官府通缉追杀,苦恼的是报国无门。幸好我遇到一位姓贾的朋友,加上我早结识的张山大哥,我们在黑山二道沟赵家庙赵家店碰到一起。” “你到了赵家庙?那可是张大帅张作霖老丈人的家呀!”大螯一边沏茶很感兴趣地接话说。 接下来,三人一边喝茶一边唠嗑。高鹏振先打住自己要说的事,问他们他逃走后那件案子的情况。 大螯说因为牵挂他的事,他们哥俩没少往县城里跑,去打听情况。除了他逃走了,其余有关连的人都做了处理。高鹏振说有些事他听说了,是他那姓张的大哥对他讲的,他了解的不全。像山猫陆子山,黑子叶黑塔,他还担着心呢。快都跟他说说。 接下来,大螯为主,二螯补充,告诉他说县衙还算主持公道,主要匡师爷起了决定作用。陪他去兵营的那两个团丁,山猫和黑子,被开除团练营抓进官衙押了三月,早放出来了。去团练营抢东西的那十几个兵痞,除了一个死的,其余都开除军藉,关押三五个月不等,也都放了。那个包庇下属导致械斗伤亡的黄胡子营长被姓阚的旅长给撸了一级。大螯说:“鹏振兄弟,你在逃,案子自然结不了,通缉令没撤。” 高鹏振说他这事结不了案。他不在乎。他惦挂他那两个朋友山猫和黑子现在干什么呢。 大螯说,山猫和黑子常去山里打猎,山猫背一杆老洋炮,黑子背一杆鸟枪。一直为他担着心呢。 高鹏振说是他害了他俩。不过这一年多,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有些事他也搞明白了,看透彻了,心里的底也大了。首先张作霖是独占东北的大军阀,他的军队不是国军,对国家而言,他的军队是非法武装。张作霖的政权也是非法的。现在军阀混战,意在夺取国家政权。张作霖野心非常之大,他想当皇上,当大总统。其二,兵痞竟敢入团练营抢劫私人财物,这犯的是抢劫罪;他们去索要,遭其殴打,他开枪打死打伤人,属于自卫,过失伤人。现在的县衙,各打五十大板,也是迫于无奈。现在他翻不了案,终有一天,打倒军阀,实现国家统一,以真正的国法论刑,他才会得到公正处理的。他说现在不谈这个。他赶回来是找两位哥哥商量拉绺子的事。 “想当土匪?”大螯二螯两人异口同声,十分惊诧。 高鹏振摇头,说,不是土匪,是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如今是张作霖、吴佩孚、孙伟芳、闫锡山等大小军阀割据,军阀混战,黎民涂炭,民不聊生,把国家搞得七零八落。有识之士已是报国无门。参加哪个军阀的军队都是危害国家和黎民百姓。所以,我们自己拉队伍,叫啥那无所谓,关键看干什么?我们劫富济贫,为穷苦百姓谋利益,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他说他是特意赶回来请两位哥哥出山,跟他去干。 大螯二螯听高鹏振这么一讲,这么一分析,仿佛有顿开茅塞之感,心里透亮多了。是呀,以前总以为张大帅是东北的天,看不到它的边。却原本是大军阀,予窃取国家的大土匪,那他就有劫数尽的时候。到那时受压迫、受无罪通缉的人才有出头之日。大道理说不了,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这是每个血性汉子都想去作的事。大螯通是通了,但有顾虑,他说:“拉家带口,若不然,鹏振兄弟,你螯大哥一定跟你去干。” 二螯动了心,可他也有顾虑,他说:“鹏振兄弟,我若是去劫富济贫,那能不能也济我们自己?我家可是穷得叮铛响,过的不如我哥,他还有头驴,我那院四条腿的只有一条狗。这当农民,一年四季忙到头,除了苛捐杂税,再出荷粮,剩点余粮熬不过青黄不接,当不了老婆得下地去挖野菜。” 高鹏振听了说:“螯二哥,你说的我明白,螯大哥说的难处那也明摆着的。这些我都有考虑,我们都是有家有口,也不能饿着肚子,不养家人去劫富济贫,那样谁也干不下去。所以,我们劫富人钱财,主要用于济贫。再一部分用来购买枪支医药,衣服和粮食,还把一部分分给兄弟们养家。就像两位哥哥,不赌不嫖,那一定能攒不小的积蓄。” 二螯听了眉开眼笑,从心眼里高兴,若这样太好了,既能劫富济贫,又能分到油水,养活家小,没有后顾之忧,当然要干。“鹏振兄弟,我跟你去干。大哥,你…” 大螯笑道:鹏振兄弟文韬武略,要领我们干点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效法梁山好汉,那还说啥?鹏振兄弟,什么时候去?” 高鹏振说:“这事很急,起事的时间都定了,我们明天出发。但我得把我那两位朋友,山猫和黑子带着。我不方便进城,得烦两位哥哥谁去帮我把他俩找来?” 二螯说:“我去。” 大螯说:“你办事粗心,还是我去吧。” 当下休息;翌日凌晨,大螯骑着他家的毛驴走了,刚傍晌就把山猫、黑子两人领回来了。还割了二斤猪肉,打二斤烧酒招待客人。 山猫、黑子见到鹏振,亲热地拥抱在一起,悲喜交加,互吐苦情。 鹏振后悔地说:“是我考虑不周,当时也有点懵神,我若是把你俩带出去就好了,也免得你俩遭受牢狱之苦。” 黑子说:“其实也没啥,就是小饼子难吃。” 山猫说:“亏得你的那位老师匡师爷,暗中安排,使我俩免受皮肉之苦。我现在后悔,若是跟鹏振大哥去逃亡,还能去闾山、万里长城看看,开眼界,长见识。” 高鹏振说:“这回我带你俩出去,闯天下,别再留这受窝囊气。”接着把他的想法,打算一说,两人自然高兴,小青年哪有不愿意当英雄好汉的?满口答应,跟定鹏振了。 大螯安排妻子熬肉做饭,还要杀只鸡,大螯和燕子俩在院子抓鸡,吓得鸡乱飞乱叫。 鹏振出来问大嫂抓鸡干啥?大嫂说杀了给你们喝酒。鹏振阻拦说:“螯大哥,别抓了,养着下蛋吧。咱没时间喝酒,这离县城这么近,防止夜长梦多。” 大螯一听也是,这才住手,抖抖大手上抓落的鸡毛。催老婆说:“屋里的,那就快上饭上菜。” 二螯两口子也过来,一起吃顿告别饭。 主菜是猪肉白菜炖粉条,再就是白豆腐大酱拌大葱和几样青菜,先喝一盅壮行酒,高梁米干饭,吃饱了,高鹏振、山猫、黑子三人先出发,三人背的都是猎枪,像是进山打猎的。 大螯二螯哥俩后一帮。二螯有一把一尺半长的厚背钢刀,尖得可以杀猪,重得可以砍柴砸骨头。每每外出都带着防身。插在用枣木板抠刻粘合的刀鞘里,刀柄拴块红布,挂在左边腰间,他左手用刀。两人都练武,是否有什么奇异的使刀套路别人无从知晓。 大螯的防身器具是一长一短的二节棍,俗称梢子棍,因为在连结的链子长,他叫鞭梢棍。铁梨木,粗铁链、粗铁箍,总重10多斤。据说他演练出一套三十六路棍法,使将起来,可抵挡任何兵器。燕子自幼来姐家,大螯视如女儿,曾想传授给小妻妹燕子。燕子说那梢子棍是你家上辈留下的,留传你儿子吧,我要学点别的。老婆的肚子始终没鼓胀起来,自也就不了了之。 大螯二螯哥俩带上防身家伙,告别家人,两条硬汉子头没再回毅然地上路了。 他们奔黑山县界北朝北营子高鹏振的老家。 点灯时分,高鹏振带大螯等人来到他的家。 父亲高老品见儿子回来了,自是惊喜,但见儿子带来的几个人都背枪别带家伙式,又不免惊诧。鹏振向父亲引荐螯大哥,螯二哥两位他最敬重的朋友,山猫、黑子是受他那事牵连被抓去坐过牢的铁杆朋友。四人拜见高大叔(伯)。母亲、妻子过来自是高兴得热泪盈眶。鹏振看了一眼奶孩子妻子,只能对母亲说:“妈,我们还都没吃晚饭呢。” “就去做,就去做!”母亲说着,人已转身,但目光还在儿子身上。妻子也是一样,身子转过去了,脸还朝着丈夫。一切的感情都在目光里了。 高老品忙安排客人到下房歇息。然后回来跟儿子唠。老人关心儿子这一年多的逃亡生涯,都去了哪儿啦,吃了多少苦。 鹏振笑道:“吃啥苦啊,地方官府的手没有那么长,你儿子只吃些旅游的劳累之苦。”接下来免不了又炫耀他浏览闾山、万里长城,祖国大好河山。 高老品问儿子回来打算怎么办? 高鹏振给爹分析当前军阀割据,军阀混战的形势,说国家已经乱子,正经历一场劫难,让有识之士感到报国无门,何况儿子背有人命案子。所以得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就只有拉队伍,搞武装,效法梁山好汉,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为国家和贫民百姓做些有益的事。有了武装也可自保。以此,等待国家平定,才能认定儿子打死打伤的是匪兵,案子才能翻过来,才有出头之日。 高老品听了儿子这番话,很是赞同儿子的说法、想法和打算。他欣慰地说:“鹏振啊,爹供你念书是对了,有了学问,看问题深透。爹支持你,搞武装得置枪啊,卖地给你筹款。” 高鹏振很感动。他与贾六侠、张山约定的起事时日马上就到,就在后天,时间紧迫。他说:“爹,那你抓紧点,明天把钱支过来。” 高老品说完找出地契揣走了。高鹏振也走了,去找屯里的可靠的朋友,去拉他们入伙。他去了很久才回来吃饭休息。 第二天,大牛(牛印在)、铁蛋(郝春)、二秃子,还有邻屯的二梆头、柳金镖等八九个小伙子来向他报到。他爹也把钱使来了。他安排铁蛋、山猫带钱去秦屯,听说造土枪制造撅把子(打大枪子弹的土手枪)的那伙工匠在那儿。他交待说要现成的,拿钱买货。把钱交给山猫,山猫机敏,铁蛋路熟,年龄小,经验不如山猫,山猫是城里人,当过团丁。还给他们两匹马骑,让他们快去快回。可见高鹏振虑事缜密,带那么多钱,在外边过夜不安全。何况那是他父亲苦拼了大半辈子买的那块地卖了,他也有些心疼。 铁蛋、山猫走后,受武器限制,高鹏振没去再招人马。到傍晌,二哥张山来了,他带着他亲弟张云、堂弟张风等六七个人,三匹马,两杆老洋炮。再就是刀斧,刀是沧州宝刀,插在比巴掌宽的刀鞘里;斧是薄而宽的伐木大斧。张云虎背熊腰,比哥哥张山面白,也是络腮胡子,只是年轻,二十出头,胡子里绒绒像是贴在腮上的一条子黑毛。张风腰缠着有拳头大小的链子铜锤。就好像似一伙走江湖卖艺的武术班子。张山向三弟一一介绍,有个紫脸堂很壮棒的青年,他赤手空拳。高鹏振问:“没带家伙式?”那青年答:“没合适的。也不太习惯。” 张山介绍说:“他叫双胜,练过铁沙掌、铁腿功。” 双胜谦道:“张山大哥过奖了,我是拜师练过武,但铁沙掌、铁腿功是我自格儿练的。”说着抬手欣赏着自己练出老茧的手掌,手掌已如拳状,比厚砖还厚,厚得吓人。双胜说可一掌劈三砖。高鹏振连声赞好,还拍了拍双胜的肩膀,以示认可。 第三章 老梯子绿林立号 打响窑先文后武(二) 高鹏振在团练营干过,对前装火药铁沙子的老洋炮不感兴趣,但眼下没有快枪,买得起一时也买不到。他和二哥张山唠扯说:“有杆抬杆炮就好了,轰炮楼、掏响窑威力大。” 张山说,他家后屯子有一杆,不过太沉,得两人使,又那么长,携带很不方便。买,人家不指定卖,留作护院呢。 高鹏振一听说有便来了兴趣,他说:“有抬杆炮那家是财主吗?” 张山说:“是个闷头户,雇一个长工。咋,你想拿他家开刀?” 高鹏振摇头说:“不,咱是劫富济贫,怎么可以拿闷头户开刀?若那样,和红胡子土匪还有什么区别?” 张山说:“你不是要有一杆抬杆炮吗,我带人摸进去,把它抢过来。” 高鹏振说:“那还不是一回事。” 张山说:“咋一回事呢,咱不动他家钱财,只要抬杆炮。” 高鹏振笑道:“二哥,抬杆炮不也是财物吗。” 张山失声大笑,说道:“三弟,你可真是个仁义君子,啥都不敢动,那咱可就只有挨饿的份了。” “挨饿也不能违背劫富济贫的宗旨。二哥,这一点可含糊不得。否则就是自取灭亡。”高鹏振很郑重地说。 他陪着二哥张山以三大头领的身份,过到对面房来看望大螯二螯等兄弟。大螯那一脸纯朴慈祥之相,给张山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大螯说话实在,他说:“我和我兄弟都是农民,江湖上的事还是不懂,张山兄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以后还要靠张山兄弟多加指点。” 这话让张山听了舒服亲切,他觉得大螯这人可信可交,忙道:“客气了,大螯兄,以后咱们是生死兄弟,相互关照。” 两拨兄弟相互认识,相互接触,很快就打成一片。因为大家心里明白,做梁山好汉,劫富济贫,免不了,要打打杀杀,一起去出生入死。他们的命运从此已经结在一起了。三一群两一对的攀近说话,时而发出笑声,非常开心。大螯是庄稼人闲不住,人天生勤快,便和弟弟还有当地的兄弟去烧火做饭,收拾院子,喂牲口。高家大院像办喜事一样热闹。 傍晚,贾六侠也算准时到达。他带来六七个人。有年轻英武的诸葛猛龙、身材魁伟的段飞虎,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由一位五旬的长者带着。贾六侠介绍完猛龙、飞虎等人,最后介绍这一老一小。他说:“这小男孩叫狼咬,是个孤儿,他是五年前从狼嘴里救出来的,就起了这个名字。一直寄养在这位老师傅家。老师付姓刘名福,在大虎山车站干活,退了,由儿子去顶替。他舍不得狼咬,就跟了来,说他要跟狼咬几年才放心。” 高鹏振、张山、大螯等都对刘福大叔投以敬佩的目光,称赞他的善心善举。那刘福忙说:“人都应该佛心向善,我这样做只是积点小德,你们学梁山好汉,劫富济贫,赈济广大贫苦民众,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善之举。所以,我带这个苦命的孩子一块参加。” 老人这几句话如一股春风,吹得高鹏振等人心里热乎乎的,倍觉责无旁贷,他激动地说:“我们就借刘大叔的吉言,把劫富济贫这大善之举干好,干得惊天动地,干得更得人心!” 接着贾六侠从沉甸甸的褡链里,一连取出几个油纸包,打开原来是三把蹭亮的德国造大净面匣枪和几小包子弹,这让所有人眼前一亮,抑不住地欣喜。队伍拉起来,少得就是枪支弹药,这可是雪中关炭,高兴得叫好。贾六侠说:“我这人平时没把钱当回事,就积攒下这点东西。” 高鹏振在团练局与团练副要好,熟悉匣枪,拿起一把摆弄着说:“原来大哥是早有准备呀?” 贾六侠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也只是觉得这玩艺比存金藏银顶用。不说这些了。”接着抄起一把说:“鹏振,你拿那把归你,这把给张山。”他递给张山。张山乐不拢嘴。贾六侠说:“我留一把。子弹每人一包,每包里多少发,时间久了,我也记不清了。”他把一大包给了高鹏振。说:“咱哥仨是发起人,就靠这三把匣枪,领着众兄弟们干了。” 张山一边摆弄匣枪,一边嘟哝:“妈的,这玩艺看过没摆弄过。对了,木壳呢?” 贾六侠说:“买的时候就没带。不过子弹可缺,不好搞,你节省点用。” 张山照作只顾瞄准,头没回地说:“大哥,枪你都搞得到,搞子弹还不容易吗?” 贾六侠的脸上顿然罩起一层乌云,高鹏振一眼看出来,二哥的话触痛了大哥心灵的痛处,忙道:“二哥,你咋这样说话?大哥搞子弹定是不容易,就该节省点用嘛。” “好啊,好啊!”张山头不回地说。 正这时,山猫、铁蛋赶回来了,扑通地把褡裢撂到桌子上,他俩买来三把撅把子和一百发大枪子弹。 原来造枪人就有两支撅把子,正在组装,还有一只是别人订制的。山猫他们边等边磨唧他们,就也卖给了。子弹规定每把枪卖30发,也是再三磨唧,给加10发,三把枪100发子弹。然后又掏出剩下的钱递给高鹏振说:“振哥,这是剩下的钱。” 高鹏振揣起来说:“等会儿退还给我爹。” 张山说:“对,大叔把地卖了,别都刮赤光了。” 贾六侠问:“卖地啦?” 高鹏振点头说:“我爹他很开通,主动支持我们。” 贾六侠又感动又羡慕地说:“有这样的好父亲,真是值得骄傲,我们也得感谢高大叔!” 张山欣赏撅把子手枪,还把大净面匣枪与之比量着赞道:“妈的,造得真像,好手艺!” 高鹏振接着发给大螯一把撅把子和三十发子弹,说:“以后螯大哥为我们掌管钱财。”又发山猫一把和30发子弹,说:“山猫,你先留我身边,以后派你出去。”大螯、山猫领到枪,往腰上一别,还真能以假乱真。还有一把高鹏振递给贾六侠说:“大哥,你发给猛龙、飞虎谁吧!” 贾六侠说:“飞虎有把火药短枪,猛龙,这撅把子发给你,等你们俩鸟枪换炮了,再转给其它兄弟用。”猛龙高兴地接过去。独他分到40发子弹,这是冲锋陷阵者的子弹。 高鹏振对贾六侠、张山说:“大哥二哥,咱马上开会,完了再吃饭。” 两人点头,贾六侠把人往一个屋招集,没坐的就站着,站不下就挤在外地门口。贾六侠说:“大家静静,听我们大头领讲话。他化名高青山,真名就此不许再叫了,明白吗?”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 高鹏振站起来,说:“各位兄弟,我们集在一起就是拉队伍。我们这支队伍从现在起就算拉起来了。我当你们的大头领,贾大哥当二大头领兼军师,张山二哥当三大头领。不叫大当家的,也不叫大瓢把子。以示与土匪绺子称谓有所区别。但我们也身在江湖,身处绿林,按规矩得报号,我报的号就叫老梯子。爬高的梯子,意思就是步步登高。登高才可以远望,不失方向,能看到光明的前程。我们的宗旨就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要与红胡子、土匪有所区别,就要有严明的纪律。一不准欺压残害平民百姓,不许抢劫贫苦百姓的财物。二不准绑票,绑票撕票那是恶匪行径,让人憎恨。三不准奸污妇女。四不准去赌场赌博,不准去逛窑子嫖娼。这四条纪律,违犯者必定严惩。第五条更严,凡有叛变行为,出卖兄弟和队伍的,死罪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高鹏振说:“还有一件大家关心的事,就是你们出来干抛家舍业,养家的事怎么解决?这些我们都有考虑,抢劫的钱财大部分用于赈济贫民,剩下的一部分用于我们吃穿看医生补充武器弹药,另一份就分发给每个人,私份子钱捎回去养家。牺牲了发抚恤金,有特殊贡献的给予奖励。” 屋里的人听了都活跃起来,脸上都显出高兴的表情。 接下来马上开饭。 高鹏振招贾六侠、张山、大螯去上房用餐。贾六侠先去拜见高大叔。高老品叮嘱一番。 几个人在鹏振的房间用餐,鹏振把妻儿撵出去。贾六侠说“鹏振,你宣布吃完饭就出发,你选好目标了吗?” 高鹏振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兔子不吃窝边草,自然不能在家乡这儿作案。我选定了北镇,那是英雄辈出的兵家之地,我逃亡旅游的第一站就是那里。我查出正安堡有一家财主,院角修有炮楼,雇有几个护院。用绺子上的话讲,我们第一个目标就是打这个姓钱家的饷窑。今晚出发,明日拂晓就动手。” 张山说:“为啥这么急?土匪讲话,得先去踩盘子,然后才好动手。” 贾六侠说:“二弟有件事你没考虑,我们在这里拉起队伍,风声马上就传出去了,从军事上考虑,得马上转移。北镇是最好的去处,泰山高、闾山长,医巫闾山长280里,宽70~100里,最易藏兵。” 张山笑道:“仗还没开始打,就想躲藏,那也忒那个了。” 此时的贾六侠可无心说笑,他捡重要的说:“我们大头领早把这事想好了,胸有成竹。那姓钱的财主家一个炮楼子几个护院,镖局行话护院叫蹲竿,就几个蹲竿的,以我们现有的力量,生吃也把它吃掉了,不用侦察采盘子,到时候随机应便也来得及,就这么着吧!” 大螯旁听,他啥也没说。吃着饭,高鹏振说:“螯大哥,以后就由你管队伍上的钱财物,我再给找个帮手。” 大螯说:“我行吗?”张山说:“螯大哥,你为人厚道,最合适了。” 贾六侠说:“我虽然没与螯大哥交往过,但我会看相,螯大哥慈眉善目,必是忠厚之人。给队伍上管钱财,确实是最合适的。” 高鹏振说:“螯大哥,让你管钱财之事,我们事先没有沟通过,你看,我们三人看法多么一致?都赞成你干。” 大螯说:“三位大头领信任,那我就干。” 吃过饭,贾六侠招集队伍集合,高鹏振向父母妻子告别,走出来一挥手,下令道:“出发!”接下来有骑马的有步行的,一支新的绿林伍装,离开朝北营子村,披星戴月向南进发。骑兵得牵就步行的,步行的快步追赶骑马的,行军速度不快不慢。 高老梯子与贾六侠并马而行。队伍走西线,夜里行军,一夜消百里,抵达羊肠河,直逼北镇正安堡。高老梯子问:“大哥,考虑好了没有,怎样攻打钱财主家大院?” 时入寅时,正值深秋,临河雾气浓重,且随风漫展开来。 贾六侠懂天相,说:“草船借箭的办法可以一用,诸葛亮借助大雾骗了敌人,我们趁天黑,也可以骗炮楼上的护院们开枪,看其火力大小,都有何种武器?然后图之。” 鹏振点头,说:“好办法,就这么办。”他看看天空三星的位置,问道:“大哥,你看几时啦,来得及?”看天时这对高鹏振这样年轻又长年在外读书的人来说比较难。而贾六侠就容易了,他说:“寅时未尽,步行到正安堡,天也亮不了。来得及。” 队伍过了羊肠河,进入北镇县境,正好路边有一片树林子,队伍停了下来,就地休息。 高鹏振说:“带刀的兄弟们,进树林子,砍些树棍子来。” 二螯带的厚背钢刀,别说砍木棍,就是砍树也行。他说:“跟我来!”而带练武大刀片的兄弟们可就没那么仗气了,但他们毕竟有刀,便跟了去。二螯回身问:“大头领,要多少根?” 贾六侠自知高鹏振的用意,随口说:“十五六根就够了。” 过一会树林子便传来“空空”的砍树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响。步行的兄弟们确实走累了,都四脚八叉地躺在路边。也不怕露水湿了衣裳。 又过了一会儿,二螯等几个人把砍下的木棍子抱了来。贾六侠说:“三弟,不怕慢就怕站,还是往前走吧?”高鹏振起身,招呼道:“出发了,出发了。步行的兄弟每人选一根木棍,不拄,你也得拿着,不许扔掉!剩下的由骑马的兄弟们带着!” 听到命令,都跳起身去抢拐棍,二十几根木棍一抢而光。 然后继续赶路。 走进正安堡马市村时,离亮天至少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很充裕,把队伍轧在村东头“三弟,你快排兵布阵吧!”贾六侠说。 高鹏振谦逊地说:“大哥谦让,那我就安排啦。我们占领这财主家的西边两个院子,贾大哥你带人担任主攻,控制钱财主家西院墙。他家没盖门房,这对我们十分有利。”他转向大螯说:“螯大哥,你带螯二哥、黑子、艾虎、二秃子等人去控制钱家上房西房山头和西下房之间那段院墙。”再转向泼马张山说:“二哥,你带你的人,去控制钱家上房东房山头那段院墙。”贾六侠、大螯和张山都点头或应声领命。然后高鹏振说:“螯大哥、张山二哥,你们另一个任务,就是用木棍挑起帽子做假人,装成爬院墙的假象举动,试探上房有没有武器?”张山这才明白砍树棍的用场。 张山干事喜欢痛快,七哧卡嚓,他道:“三弟,费那事干啥?我带人冲进上房,把那钱财主揪出来就行了呗!” 高鹏振忙抬手挡阻说:“千万不能莽撞,这仗我不想那么打,我要先文后武,就是不想有人员伤亡,包括财主家的护院和我们的人,都不要有伤亡。因为不值。我们是索其财和枪支弹药,不是索命。” 张山摇头,说:“三弟,你可别太书生气,我们喊两嗓子,他们就缴枪,就把钱送出来,可能吗?” 贾六侠见二弟违抗军令,他喝唬道:“二弟,你怎么这么说话?三弟要把队伍打造成文明之师,先礼后兵,先文后武,这也是江湖道义。你就照着三弟部署的去干嘛!罗嗦啥?” 大哥发话了,张山自不敢再顶撞,他笑道:“我是给咱三弟提个醒,我这就去!”说着招呼张云、张风、双胜等几个兄弟把马匹撂在这屯东头一片树林子里,他们向屯后街走去,去占领钱财主家院东墙。 高鹏振、贾六侠带着人牵着马往南奔前街,绕到屯西头折至后街,山猫带几个人翻墙进入那财主西邻第二个院子,打开柴门,队伍便开进去。司令部要安置在下房,让那房东男人开锁。 那房东男人是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说:“行,行!除了下房藏的那头驴,上房老婆孩儿不能抢,别的随你们的便儿。”说完去开门卸锁。 接下来高鹏振安排刘福和大牛跟房东男人去上房烧火做饭。 猛龙、飞虎、大螯、黑子都已带人从这院翻墙过到东院去,进入各自己的阵地。 高鹏振说:“大哥,我们去东院,山猫,你跟我和贾大哥走。” 三人不去攀墙,而是走大门。 夜色依然很浓,看不清钱家大院炮楼子上的那些枪眼,自信炮楼子上的护院炮手也看不清他们。刚走几步,却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三人一惊,山猫陡地拔出枪。 第四章 倾所有账济灾民 严军纪处决同乡(一) 突然从钱家炮楼子上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山猫陡拔出撅把子。贾六侠理都没理,高鹏振拉山猫一把,三人一闪身来到东院。原来是猛龙他们东院墙下弄出了响动,引来炮楼子上的断喝。 这家五间上房,三间西下房,靠东墙的两间牲口棚子,院墙是借助钱财主家的院墙,有一人多高。猛龙、飞虎等小伙子们,把这家驴车推到高墙下,支绑起来,还把下房的两扇门板给铺搭上,搭成了一架平台。他们正贴墙向钱财主家观望。在上房东房山头那段高墙那儿,大螯二螯等搭上一架梯子,黑子把现代猎枪架在墙头上,盯着钱财主家院子。见两位大头领走过来,猛龙忙跳下大车搭的平台,那边大螯向这边走来。 高鹏振一指上房问:“这家人呢?”猛龙一指西上房,说:“撵那屋去了,有人看着。”大螯也过来说:“张山的人,隐在东院墙那儿,我看见了。”高鹏振、贾六侠登上院东墙大车平台,向钱财主家院看了看,望了望高耸的炮楼子,高鹏振说:“开始吧!”贾六侠拔出匣枪,朝炮楼子叭叭叭地就是三枪。然后喝道:“喂!炮楼子上的人听着,我们是老梯子的队伍,把你家包围了,放下武器,保你们活命,否则打进去,让你们鸡犬不留!”然后,所有的人大喊:“交枪保命!”这回木棍子用上了,挑着帽,稻草人露出墙头。 这边一喊,张山那边,二螯和黑子这边也同时响应,高喊:“缴枪保命!”“杀进去鸡犬不留!”炮楼子上护院们开枪了,朝着西院墙贾六侠这边开火了。猛龙等就像耍木偶似的,举着帽子、稻草人,穿上衣服的稻草人,一露头,一纵身地玩,口上不停地喊“打呀,打呀!”有的学作中弹受伤的惨叫着。为营造真实的气氛,所有火器,都时不时开上一枪。如唱驴皮影儿一般热闹。 贾六侠早跳下来,与高鹏振坐在牲口棚里一张长板凳上,谛听着。炮楼子里有快枪,清脆的快枪声音。还有老洋炮,嘭嘭地响声,响声那么紧凑,推算至少两三杆,还有嘭轰的重炮声,铁砂子打得墙头上发出吭哧声响。有的子弹,有的铁砂子打到这院的猪圈里,几头猪惨声乱叫。 贾六侠说:“三弟,让兄弟们歇一会吧?”高鹏振点头。贾六侠传令道:“猛龙,别打了,也别喊了,就地休息!”小伙子们便就势坐在驴车搭的平台上。 张山那边,一边喊话,一边耍木偶似地用木棍挑着帽,举着穿衣服的假人,引得西上房里向他们叭叭叭地开了枪。把张山那边压制住,守西院墙头的黑子吓了一跳,心说:“妈的,这么近,若向我开枪,我完了。”赶紧一摆枪口“砰—砰—”就是两枪。大螯双手攀墙挂油瓶向里看,二螯急了,硬把黑子从梯子上拽下来,自己登上去,向他哥伸手说:“哥,把枪给我!” 大手便单手攀墙把那把撅把子递给弟弟,又掏几发子弹给他。 正赶上这时,上房外地(厨房)里有人向外大声喊:“马大炮,马大炮,你们给我守住,绝不能让胡子们进来,我有重赏!”声音未落,张山那边叭叭叭地开了枪,二螯也开了枪。这撅把子设有莱伏线,子弹出去横走,一枪“砰—”地打在上房门上。他很有心眼,心想:“你别跑到东上房窗口向我开枪。”他便向东上房窗户连开两枪,打得窗棂咔吧响。大螯急道:“你咋乱打,打着人家家里人咋办?快把枪给我!”他抓住梯子人便移挤过来,硬把弟弟二螯挤下去,自己拿着枪向里观望。他没想到上房厨房的一个窗口,叭叭地向他开了两枪,子弹嗖嗖地从他耳边飞过去,差点打着他。大螯忠厚但也从来遇事不惊,顶着子弹向那里开枪,嘴里还骂道:“妈拉巴子的,你想要我的命啊?” 高鹏振和贾六侠过来,把大螯叫下来,听他们三个人各自以管窥豹的报告。高鹏振说:“螯大哥,别打了,就隐在这儿,随着诸葛猛龙那伙人喊话就行了。天要亮了,要格外小心。” 大螯说:“可张山那边一直在跟上房交火呢。” 高鹏振对贾六侠说:“贾大哥,这怎么通知他?喊明了,就露陷了呀?” 贾六侠说:“三弟,你不想就势攻占钱家上房?” 高鹏振说:“不急,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贾六侠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不强加于人,便说:“好,那就喊话给张山。就喊:三哥,大头领有令,统一行动。他能理解多少就多少吧。这话,螯大哥你喊,多喊两遍。” 大螯领命爬上梯去喊。 高鹏振、贾六侠已经离开。贾六侠提醒说:“三弟,要回西院快走,天亮可就走不出去了。”高鹏振也觉着该回西院,好好考虑考虑,下步怎么办?他点头说:“那马上回西院。” 贾六侠是个精细人,他们走到猛龙这边说:“猛龙,大头领和我回西屋,火力掩护。”猛龙精明干练,是贾六侠一手调教出来的,腾地起身说:“兄弟们,操家伙。”待到高鹏振、贾六侠山猫走到大门时,猛龙说声:“打!”砰砰砰各种枪向钱家炮楼子上开了火。 老梯子的队伍包围钱财主家大院,直到天亮,钱财主也没有告软,老梯子这边饭菜做好了,但没几个人吃。因为高耸的炮楼子上护院用枪口监视临院里的动静,人撤不下来。 高鹏振有点急了,急得在屋里转悠。 贾六侠还是不搭话,继续吃。 高鹏振急了,说:“大哥,你说话呀?” 贾六侠坐一边,边喝茶,边说:“三弟呀,先礼后兵,这本是仁义之师的道义行为。是给世人看的,并不要钱财主一定接受。你二哥张山说的不在理,但是实情,我们喝两嗓子就指望钱财主家的护院缴枪,钱财主把钱财奉献出来,那怎么可能?” 高鹏振虽然没有说话,但连连地点头。 贾六侠说:“窗户纸一捅就破,把螯大哥他们守的那段墙,掏个门就过去了。” 高鹏振悟然,高兴地一拍大腿,说:“妙,就这么办。山猫,去上房找洋镐,没有去借。山猫忙跑出去,上房男人说他家没有洋镐,东邻居家有。山猫忙爬墙过去,招呼大螯去上房找洋镐,大螯不走门走窗,忙找来一把两头尖的洋镐。” 高鹏振爬在墙头上说:“螯大哥,组织人把你们那段墙掏个洞,我们就过去了。”大螯点头说:“明白。” 高鹏振又道:“螯大哥,掏完洞,再把钱财主家上房最近的那扇窗子给砸了,打开通道。明白吗?” 大螯应道:“明白了。” 大螯让二螯去找猛龙要人,他抡开大镐开始抠墙,黑子登梯端枪就在墙头上监视钱家院子。 高鹏振见兄弟们还没吃上饭,便灵机一动,说:“山猫你别过来,把这家上房窗子打开,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 高鹏振从墙边凳子上跳下来,安排大牛和那家女人,把饭菜从墙头递给山猫,那家男女老少再接力,把饭菜送到大螯那个窗口,猛龙的人便也吃上了饭。 安排完后,高鹏振回到下房,与贾六侠静等工程的进展。两人喝着茶。高鹏振说:“张山二哥那儿,饭菜是送不过去了。” 贾六侠说:“他还能饿着?哪家饭他弄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守大门的狼咬跑进来,学舌说:“保甲长佟锡久要见你们!” 高鹏振疑惑地说:“保甲长来干什么?” 贾六侠说:“我推测是来说和的,你硬一点,我充光白脸。狼咬,你通知他进来。” 狼咬去把人领进来,高鹏振看一眼,这个三四十岁,中等个头,长相没什么特别,但很沉稳老练,他拱手报拳说:“两位大当家的,在下是本村保长姓佟名锡久,特来拜见!” 高鹏振没动,贾六侠起身还以礼,说:“佟保长来此何干?请坐!” 那佟锡久家道富裕,房十几间,地几十垧,马数匹,善骑,广交,性格真爽,不畏强暴,和睦乡里,乐于助人。任正安村保甲长。他为求本村安宁,凡有官兵警宪或胡子土匪到来,常翰旋招待,送其离开,使地方免受骚扰。此来自是说和,以化解兵争。他又一次自报门户,言明来意,说:“两位大当家,包围钱家大院,无非就是索财,我愿为你们调亭,钱家少舍点,你们少取点,大家落个和气如何?” 高鹏振一脸严肃地说:“佟甲长,你没问问我们是什么样的队伍,我是大头领老梯子,以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为宗旨。对钱家大院围而不打,劝其缴枪,一切都好商量,可他拒抗,还打伤了我的兄弟。这就没得商量,马上就开始总攻了。还是请回吧!”他来个大封门,表示他攻打钱财主家的决心和自信。 佟锡久即敢来就不是好撵的。他说:“老梯子兄弟,人在江湖就不可不结交天下朋友。我佟某自认为也是朋友。我出面也是为你们双方着想。我相信你们能攻下钱家大院,但那也必是双方各有伤亡。兵官者倡导爱兵如子,何况绺子上的兄弟都可谓一起出生入死,如何忍心让其一战丧命?” 贾六侠忙道:“三弟,我看佟保长也是一番好意,若能化干戈为玉帛,那也免得兄弟们有所伤亡。不妨考虑考虑。” 高鹏振依然很气恼地说:“不是我不想考虑讲和,这种情况下讲和,那我们就等于白来一趟。攻下钱家大院可以说轻而易举,这一点我有十足把握。” 贾六侠劝道:“三弟,佟保长可不是一般人物,这朋友咱不能不交,面子不能不给。” 高鹏振说:“我看得出来,佟保长敢在两军面前出面,就彰显出一身浩然正气,胸襟坦荡。实为地方安宁。可那钱家未必领情,未必给面子。我决心要收钱家的枪,一只不能少。另外前些时日我路过台安县,那里水灾严重,还有辽中辽河泛滥,也必遭受灾害。你们看吧,接下来必是逃荒逃难,北镇、黑山必得承纳灾民。我们的宗旨是劫富济贫,应对灾民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必尽的义务。所以至少得要钱财主家出一千大洋。这两个条件,那钱家能答应吗?” 贾六侠又转变过来了,说:“三弟说的是,这台安、辽中灾民的事,我也觉得焦心。”然后转对佟锡久说:“佟保长,这事……我看你……” 那佟锡久干这种事很有经验,他说:“你们提出和解条件,这就好办,我这就去钱家沟通此事。不过,我回来之前,你们可不要发动进攻。” 贾六侠说:“放心,我们言而有信。” 高鹏振起身说:“佟保长,请随我来。”贾六侠不知高鹏振出啥故事,拿眼直看他。高鹏振说:“让佟保长看看我们的人在干什么,不然他会以为我说攻钱家轻而易举,是在说大话。”贾六侠笑而不语,随他们来到上房东房山头。 高鹏振让佟锡久登上凳子去看。佟锡久登上凳子探头一看,让他大惊失色,他看到老梯子的人已把钱家的西院墙抠落了一大片,有一处已经抠透亮了。佟锡久下来,高鹏振说:“这是我们军师的攻坚之笔,抠通墙,再把就近的上房窗户砸掉,就可以轻易地攻进上房。而且我已经下令,如果炮楼子上的护院炮手,想退守上房,我有三处火力监视,便一个不留地把他们打死在院子里。” 佟锡久明白这手的厉害,他说:“我会把你们的优势如实地告诉钱家的人。” 高老梯子这边传令下去,给佟保长方便。佟锡久到了钱家大门口外,对炮楼子上的人吆呼道:“我是保长佟锡久,快打开大门,我要见你们东家。” 这没人敢挡,打开大门,让佟保长进去。佟保长来到上房,钱家人集中在东上房,女眷们,夫人、女儿、媳妇都挤坐在后墙八仙桌那边,极显恐惧之色。钱老海坐在八仙桌边的红木太师椅上,他已五旬开外,显出疲乏之色。钱家的大少爷,年轻气盛,手里端着匣枪,蹲在墙垛之旁,西院墙那边,那边停止了抠墙声。 钱老夫人让坐,佟保长坐下来,说明来意。 钱老海财大的敢粗,素不把保长什么的看得有多么尊贵,他胡子一撅眼一翻,问:“他们要什么条件?” 佟锡久说:“一千大洋,还要收缴你们家的全部枪支和弹药。” 钱财主气得拍桌子,吼道:“没门,我们拼了,死守到底!” 佟锡久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守不住的。上房西房山头那段院墙已被抠开了,我亲眼看过,都透亮了,一推就倒,然后砸开窗户就进来了。”女人们听了惊叫起来。 钱财主对儿子说:“五平,快对炮楼子上喊话,让他们过来两个守上房。” 佟锡久淡定地说:“那是白白送死,那个大当家的老梯子早预料到了,还下达了命令,如果你们的护院炮手们下来,那就就地消灭。我能平安进来,也是人家下令,放我进来的。钱老海,我看你得想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答应他们的条件还可以保住家,保一家人平安。若是对抗下去,你家儿子再有个闪失,那可就是家破人亡了呀!”听了这话让所有人都面如土色。 那媳妇急道:“公爹,答应他们吧,我可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世没有爹呀!”那媳妇身怀六甲,肚子已经腆出来了。 那钱财主喝斥道:“瞎说啥?没你的事!” 那媳妇这时可是什么都不顾忌了,说:“咋没我的事?你让我男人持枪拒守,这若冲进来,还不先把他打死?你这是啥爹,拿儿子的命不值咋的?” 婆婆说:“老头子,儿媳妇说的对,可不能拿咱儿子的命不值钱哪!你就答应那些人的要求吧!” 那钱财主苦着脸说:“我上哪儿去凑足一千大洋?” 那媳妇说:“我把私份子钱拿出来,有二十多块大洋,还有金银首饰。婆婆、小姑,咱大家凑嘛!”忽又道:“他们是绺子,需要马匹,咱拿牲口顶嘛!”那媳妇为救自己的男人确实是豁出一切了。 佟锡久自然向着乡里,他说:“别看他们要一千大洋,我看还有商量的余地,不过你得出个数,我才能去商量。” 那钱财主叫苦地说:“我只能凑三百大洋,外加一匹马。” 佟锡久一咧嘴说:“若是刚开始,这也许有可能,你们双方开战,出这个数……”他摇头。 “这还少啊,我可是大出血了。”那钱财主叫苦地说。其实他早就放风出去买地,这佟锡久岂能不知?心说:啥时候了,你还要钱不要命?可他不便直说,他说:“要价的都是头戴三尺帽,不怕你砍价,可你一刀截,一匹马三百块大洋,我看谈不拢。我不想白费口舌,算了吧!”说完起身告辞,他不管了。他清楚为这样的守财奴陷进去不值得。可女人们慌了,忙扯住他不让走。老太太说:“老头子,你别死撑了呀,多出点儿吧,为了咱儿子、孙子。” 那钱财主是在与佟保长斗法,他知道佟保长是为地方安宁才出面,可他一惯两面砍,他是在挤他放血,他在抻劲儿,摇着头。儿子伍平腾地从炕上跳下来,来到他爹面前,“哗—”地拉开跑梭,露出枪膛里黄铜子弹,说:“爹,还有三发子弹,再就是你儿子一条命了。”说完把匣枪“叭—”地放到桌子上,他摔耙子了。又攮上句:“爹,你留钱买地干啥?我的命没了,你自己种啊?”媳妇聪明,马上补充上一句:“是呀,我肚子里怀的八层是个女孩,你儿子死了,那咱钱家可就断香火了,公爹!”全家施压,加上佟保长甩冷记子,那钱财主叹然一声说:“好,五百大洋,外加一匹马。”儿子伍平说:“两匹马!”那钱财主看了儿子一眼,说:“我老了,少东家说加两匹,那就两匹。佟保长,你去说吧,不过枪不能都缴,这把匣枪我得留着。”他舍不得。 佟锡久将手有力地一甩,说:“不可能,双方交上火,按江湖规矩,收缴枪支那一定是全部,怎么可能还给你留一只?也许就是你这只匣枪打伤了他们的一位兄弟,不追责索命就便宜你了。” 钱财主说:“佟保长,你可别帮他们吃黑,胳膊肘向外拐,他们能一点不给你面子吗?” 佟锡久脸一撂,不悦地说:“钱老海,你这是说啥话?我历来强调‘好汉护三屯,好狗护三邻’,我佟锡久,自认对得起父老乡亲。你不信,我领你过去见高老梯子,那是他们大当家的,人虽年轻,但机敏果敢,我若不及时赶到,早就攻进来把你们父子绑了。枪,一只都不能少。那老梯子早把话撂给我了,一言九鼎。” 第四章 倾所有账济灾民 严军纪处决同乡(二) 钱老财翻眼看着佟锡久,满是狐疑。 佟锡久急道:“钱老海,那老梯子说他们队伍的宗旨是劫富济贫,不管我们信不信,但这话砸人,砸得我无言以对。他说他刚从台安县过来,那里连天暴雨闹水灾,这你也该听说了。台安一闹水灾,就颗粒无收,有些屯子房倒屋塌,灾民如蝗地往黑山县那涌,来北镇的也不会少,要饭的一个接一个。那老梯子说他要救济灾民,这我不能不信。老梯子人年轻,一腔热血,极有可能出于这个动机。他急着呢,你这么磨矶,我担心那老梯子失去耐性啊!” 这时钱少爷伍平已坐到炕沿上去,翻看《岳飞传》。他扬起脖子说:“爹,你留匣枪干啥?别指望我,我不干了。领着那几个护院,整天让人提心吊胆,又不是岳家军、杨家将,被打死了不值!” 媳妇更是夫倡妇随,附和地说:“是呀,又不是岳家军、杨家将,被打死了不值!我爹说……” 钱老财主冲儿媳妇说:“又是你爹,你爹他两垧地一头驴,他有啥担心的?” 媳妇嘟囔道:“我爹是没啥担心的,可是我家过得平稳。啥时候命都比钱财值钱,我希望和我男人过平安日子。” 伍平把枪还给了他爹,仿佛把什么都放下了,年轻人就是拿得起也放得下,佟锡久以欣赏的目光看过去,那伍平正向他妻翘起大拇指加以称赞。 钱老财主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说:“佟保长,枪我一只不留,你去跟那绺子上的人说吧!” 佟保长来见高鹏振、贾六侠,把钱老财答应条件一说,高鹏振心里是同意了,但嘴上得说:“钱少了点儿。”贾六侠充当白脸,说:“三弟,那钱老财能答应这个条件,也定是钱保长从中幹旋努力的结果。可别抹佟保长的面子呀!” 高鹏振说:“那好吧,给佟保长这个面子,交个朋友。请佟保长去回话,我们接受这个条件,让他们的护院炮手到院子集合,缴枪,接受检查。还有上房的枪支。他们准备好了,请佟保长通知我们从西山墙进去的人维持秩序,我们二大头领贾军师带人去收缴枪支,钱和马匹。” 那佟保长走了。高鹏振对山猫说:“山猫兄弟,你传我命令,让螯大哥、黑子带人过去压阵,通知张山的人就地监视,不得擅自入内,不得进上房骚扰,咱们也得讲信誉。”山猫去后,高鹏振对贾六哥说:“大哥,你把猛龙那些兄弟全带过去。钱让螯大哥和艾虎接收。” 下边的事进展顺利,不太大功夫就结束了。收来快枪一杆,百余发子弹,手枪一把三发子弹,老洋炮两杆,抬杆炮一杆,几兜子火药,几兜子铁砂子。高鹏振掂量着钱家那把匣子,半晌做出决定,发给他带出来的兄弟叶黑子,说:“黑子,你当过团丁,这把匣枪发给你,你明白,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把枪递给黑子,又掏一把子弹给他。黑子自是高兴,问双筒猎枪转让给谁?高老梯子说:“我说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就要把从朝北营子和邻屯招来的兄弟们,二梆头、大牛、郝铁蛋、二秃子等八九名兄弟归你管,艾虎除外,由你当头,组建第三分队。第一分队贾大哥,第二分队张山二哥,第三分队由你当分队长。” “是。”黑子应声道。接着把那条快枪分发给一分队,抬杆炮分发给二分队,两杆老洋炮分给三分队。两匹马分给大螯这边。他说:“螯大哥和艾虎管钱财,螯二哥当保镖,镖行的行话叫什么,贾大哥,你走镖出身,你懂。” 贾六侠说:“挑竿。”高鹏振笑说:“螯二哥,你当挑竿的。” 二螯说:“太难听了,挑竿,还不如叫保镖的。” 贾六侠说:“三弟,以后绺子上的黑话,镖行的行话,最好不用除非不得已,尽量不用。‘反驼’、‘驼师’、‘师爷’都不如军师恰切,‘挑竿’、‘保镖’都赶不上‘护卫’现代色彩。”高鹏振笑道:“我也是旧瓶装新酒,叫着玩,听大哥的。”他又安排给做饭的房东家留下三块大洋。安排好后各自去办。佟保长要自家出资备酒席为兄弟们饯行。贾六侠开玩笑说:“逐客吗?”佟锡久笑说:“客走主安,这是常情。自备酒席这是我佟某心甘情愿的,为的是求一方安宁,别无他想。” 贾六侠说:“我是说句玩笑话,佟兄不必介意。酒席就免了吧,我们也正想早些离开。” 高鹏振说:“我们来此,另一大收获,就是结识了佟兄。我报号老梯子,化名高青山。这位是我结义大哥,二大头领兼军师,姓贾名六侠。佟兄,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拱手抱拳。 佟锡久很是感动,拱手抱拳说:“谢谢两位如此看重佟某,能这样实情相告,望后会有期!” 接下来集合队伍,离开了正安堡。 高鹏振、贾六侠等骑马刚过羊肠河,便见一家逃难的坐在路边悲咽涕哭,地上倒着一骨瘦如柴的老者,已经咽气了。高鹏振、贾六侠等下马,一打听,原是台安县逃过来的难民,老两口小两口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年轻哭诉道:“他爹有病,房子被水冲了,全家逃难,没钱给爹看病,一路讨要着吃,饥一顿饱一顿,爹体弱支撑不住,就死在这儿了。全家正为没钱埋葬而哭泣。”高鹏振对大螯说:“螯大哥,给他们十块大洋,埋葬死者,全家去找个安身之所。”大螯从二宝的马上钱搭子取出十块大洋给那家人。全家见遇救星扑通跪在地下。扣头感谢不尽。 高鹏振等人上马已经离开,他们向北走,这一路遇到逃难的,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还有耍单讨饭的,大姑娘小媳妇最多,是在为一家人乞讨。高鹏振给大螯的指令就是遇到的都赈济。劫富济贫就只能这么做。他们在荒山镇打尖,然后继续北上,到了新立镇南一无名的小山屯驻扎下来。大螯对高鹏振、贾六侠说:“这逃难的太多,蝗虫一样,赈济不过来,五百块大洋,还剩五十块,不能再赈济了,咱们得留做吃饭哪!” 高鹏振听了却高兴起来,说:“螯大哥,这正合我意,劫富济贫么,不赈济难民,劫富干什么?” 大螯说:“那咱也得吃饭哪!” 高鹏振笑道:“唐朝大诗人李白有句名言: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们再想办法去搞嘛!” 贾六侠见高鹏振如此高兴和开心,心说:青年人做了件好事都这样,有的还激动得蹦高,自己像三弟这个年龄时也这样。喜形于色。 接下来把山猫、铁蛋招来,高鹏振布置说:“你俩去新立镇,和附近村屯寻找新的响窑目标(绺子上叫采盘子),新立镇立德堂不要去呀,他家的护院炮手比我们多几倍不止,你们要寻找十来个护院的财主家大院,打那样的响窑我们有把握。” 山猫问何时出发? 高鹏振说:“台安县受灾,辽中县辽河泛乱,已经有大量逃难的涌入黑山县了。我们急需钱去赈济灾民。你俩呀,辛苦点吧,连夜出发!” 贾六侠说:“也好,夜里走路安全。” 山猫和郝铁蛋搭配,铁蛋常来新立镇熟悉地方上的情况,山猫当过团练团丁有经验有胆识,人特机敏。两人背上褡裢出发了。 没人注意二秃子遛达出去。他背着老洋炮,遛达到屯子西头。山村的特点是房屋院落东一块,西一疙瘩。他到了屯西头,西边山坡上还有一户人家,孤零零的一户人家。树杖木栅栏个小院。三间草房亮着灯,屋人影晃动。二秃子二十出头没娶上媳妇,家穷,他出来是打歪主意的。打开柴门他走进,小狗汪汪咬个不停,他摘下老洋炮拨打小狗。房主人开门出来,手里拿着扎枪喝问是谁?二秃子回答:“老梯子队伍上的,出来巡逻,大叔请让我进去喝口水。”老梯子的队伍劫富济贫,赈济灾民,是一帮绿林英雄好汉,他们驻扎进小山村已是家喻户晓。何况白天他赵贵去亲戚家回来的路上,正碰上这支队伍赏给灾民大洋,一次三五块呢,回到屯上他对村里人好一顿讲。此时刚吃饭,跟老伴和女儿小芹正讲这事。听二秃子说是老梯子队伍上出来巡逻的,要求喝水,便当贵客把他让进屋里。农村现烧水是来不及了,给凉水喝又不过意,那赵贵便让女儿去舀饭米汤。 二秃子接过去,见这赵贵女儿,十八岁,长得十分清秀,便一直看着,直到那小芹回自己房里,他才喝下这碗甜米汤,说:“大叔、大婶,你家再没别人吗,儿子呢?” 那赵贵说:“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有婆家了,年冬月就出嫁了。” 二秃子很关注赵老汉刚才出去时提着的扎枪,此时撮在屋地的墙角。那本是一把带库的尖刀,刀刃飞快的亮,木杆并不长。看着瘆人。他过去拿起来说:“这尖刀好快呀!” 赵老汉说:“我家离屯头远,孤零零的,把尖刀安上把,镇宅仗胆呗!” 二秃子是膀大腰粗的小伙子用手一拧把尖刀从木杆上卸下来,说:“大叔,这刀借给我们,我们明天要杀猪。” 那赵贵信以为真,说:“好啊,拿去吧!” 二秃子说:“还得借条绳子,绑猪。便顺手把墙上挂的绳子摘下来。然后试把尖刀别在身后的裤腰带上。” 赵老汉忙说:“那刀刃太锋利,还不把裤腰带割断啦,我找件破衣服给你裹上。”说着找件破衣为他裹刀。正这时,二秃子一拳把赵老汉击倒,然后把老太太嘴一堵,绑了起来。再用绳子把赵老汉也帮了。那赵婶瞪着惊诧眼睛看他。他说:“大婶,我看上你闺女了,您放心,以后我要娶她!”他背着枪,拿着刀闯进小芹房里,在他的威逼下,把小芹给糟蹋了。小芹呜呜地哭,二秃子说:“妹子你别哭,也别把这事说出去,日后我必来娶你!”说完带着性欲的满足感回到队伍驻地,悄悄地爬到炕上睡了。 第二天赵贵家老俩口报庙似地嚎啕大哭。屯头人去他家,知道他女儿被糟蹋,上吊悬梁自尽,是老梯子队伍上的人干的。一传俩,俩传十,屯里人都知道了,都非常气愤。一怒之下携赵老汉来找老梯子问罪。赵老汉把尖刀安在把杆上,要找糟蹋他女儿的二秃子拼命。 老梯子这边的人刚吃早饭,岗哨见这么多人涌来,当然不让进院,问他们要干什么?有的说:“你们的人,把赵贵的闺女给糟蹋了,如今已上吊死了,我们来捉那个畜生。”“快把人交出来!”“快把人交出来!”村里人围住大门口喊叫。 高鹏振、贾六侠忙走出来。一听说他们的人昨晚糟蹋妇女,脑袋便轰地老大。他们不敢相信。那赵老汉握着扎枪,疯了一样。他哭诉着昨晚的情景。高鹏振说:“大叔,你别急,你认识那个祸害你女儿的人吗?”那赵老汉说:“我当然认识,你是老梯子吧,你快把他交出来,我要杀了他!让他给我女儿偿命!”村民们也跟着嚷:“对,让那个混蛋给赵贵的闺女偿命!” 高鹏振挥舞双臂让村民们静下来,说:“乡亲们,请听我说,我们队伍有严格的纪律,其中一条就是不许祸害妇女,违犯者必定严惩。可我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个人干的,这样好不好,我把人招出来,让赵大叔来认。” “好,好!快点!”村民们又嚷嚷起来。 高鹏振下令集合队伍,贾六侠忙大声招呼:“兄弟们,都出来集合,都出来集合!”其实,有大半早已出来看热闹呢。队伍集合完毕,黑子说:“二秃子病了,病得起不来炕。”高鹏振脑袋里便刷地一下,猜到可能是二秃子干的。二十多人齐刷刷站在那儿,赵老汉扫视一遍,摇头说:“没有。” “你们把罪犯藏起来了。”村民们有的这样说。“对,你们把罪犯藏起来了!”村民们一窝蜂地嚷。有的说:“他们头子护短,我们进去搜!”“对,我们进去搜!”村民们嚷叫着,要往里冲。 高鹏振忙说:“乡亲们,不要乱。请相信我老梯子,是我的人干的,我一定把他找出来,严加惩处。有一个人没出来集合,说是病了,我去查问,若是他干的,我一定要把他带来!但我提醒你们,冲闯军营,我的兄弟们会开枪的。谁敢煽动赵老爷子,煽动民众冲闯军营,将以乱匪对待,打死打伤,我老梯子不负责,后果自负。” 说完转身就走,贾六侠留下维持维持秩序。 高鹏振怒气冲冲地冲进屋,一把把二秃子拽起来,喝问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二秃子点头。 高鹏振“叭—”地就是一个嘴巴,骂道:“混蛋,你给我丢尽脸了,也给队伍抹黑!” 二秃子说:“我都二十多岁了,家穷,娶不起媳妇,我忍受不了。” “那你也不能强奸人家闺女呀,逼得人闺女上吊自杀了。” “我说了,我一定娶她。谁曾想那妹子想不开?鹏振兄弟,你救我!” 高鹏振叹然道:“二秃子,队伍有纪律,不准奸污妇女,违者必定严惩。你又搞出人命来了,村民愤怒,来揪你来了。我保不了你,自作孽不可活。你家父母我会照顾的。跟我出来,别那么窝囊!” 二秃子被高鹏振带出来,赵老汉看了说:“就是他!”说着便端着扎枪冲过来,说:“坏蛋,你给我女儿抵命!” 二秃子挺胸过来,说:“大叔,我愿意给你女儿抵命!” 那扎枪风快。岗哨都不敢挡,老人一枪刺过来。高鹏振翻花掌一摆,把扎枪拍开,顺势抓住枪杆,把赵老汉定位在那儿,说:“赵大叔,二秃子奸污了你的女儿,有罪,属于强奸犯。但他没有杀害你的女儿,是你女儿自己想不开悬梁自尽。所以说二秃子他不是杀人犯。但你女儿的死与他有关。我说的对吧?” 赵老汉点头,说:“对!我得亲手杀了他,为我女儿抵命!” 高鹏振继续道:“二秃子是我们队伍上的人。二秃子违犯纪律,糟蹋妇女,致使出了人命,定当严惩,是杀是剐,也得我们几位大头领审定。赵大叔,你不能随便杀他。” 赵老汉说:“我咋不能杀他?他糟蹋我女儿,逼我女儿上吊了。” 高鹏振说:“我刚才说了,二秃子是我们队伍上的人,他犯了罪得由我们队伍进行惩处。二秃子他还有功劳呢,我们这次拿出四百五十块大洋赈济灾民,赈济了近百户逃难的灾民。大叔,你最多也就只能给讨饭的灾民一碗饭而已,我们最多的给过十块大洋,少的也二三块,三五块。” 赵老汉点头说:“这我亲眼见过。” 高鹏振激动地说:“我老梯子的队伍,宗旨是劫富济贫,抠饷窝攻财主大院,那是要与护院炮手们交火打仗的。二秃子做战勇敢,不怕死,应该说他是有功劳,有贡献的。大叔,你杀了他,那些感激他的灾民,未必赞同你呀!大叔,您出去等着吧,我们会给你一个公正的交待。” 赵老汉退出去了,二秃子被绑上立在院子里示众。高鹏振招贾六侠、张山开紧急会议。高鹏振说:“二秃子这个混蛋,把我们搞得太被动了,他只有去死。”贾六侠叹然道:“奸污妇女,还搞出人命来了,惹起全村人的愤怒,他不死平复不了民愤。”张山骂道:“这个混球,找死!”高鹏振叹了一声“唉!”停了一阵子说:“我跟他谈过了,他父母我会照顾的。”又停了一阵子,显然高鹏振心里很难受,转对张山说:“二哥,你去执法吧!” 张山没吭声,显然他也不愿意去杀自己的兄弟。贾六侠说:“二弟,那二秃子是三弟的同乡,别逼他下手。我是二大头领,但我兼军师呀,应该以韬略计谋服人。这黑脸的判官,就得二弟你去干了。” 张山什么也没再说起身就走。他集合张云、张风等人,全副武装。张山大嗓门,他说:“所有人听着,二秃子,奸污妇女,造成人命案,经三位大头领审定,判他死刑。一是严明军纪,二是以平民愤,立即枪决。二秃子,你还有何话说?”二秃子知道自己要死,但没有倒架,他说:“我对不起老梯子和各位兄弟。我二十几岁没娶上老婆,家里穷。昨晚我是故意去找女人的,看见赵家闺女,我就喜欢上了,我奸污了她,我说我一定娶她。现在她死了,我应当为她抵命,向赵家人谢罪!”许多村民骂不绝口,说他该死。也有的不骂了。对处死二秃子感到惊愕,悄悄嘀咕说:“是赵家闺女想不开。” 张山带队伍把二秃子押出去,村民跟随着,到了村头。队伍维持秩序,让村民靠后。张山对二秃子说:“兄弟,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周年,我会想着给你烧纸。”二秃子说:“张山哥,告诉高鹏振,我不怨他,是我找死,来吧,打准一点儿!”“算你小子看得开,走好,兄弟!”说着张山抬手“砰—砰—”两枪,转身就走,头也没回,无疑他心里非常难受。对围上的村民们和赵贵老汉大声吼道:“人死,一了百了,你们可以看,但谁敢毁尸,我绝不客气!”说着他端枪,就站那里盯着。他情绪异常激动,有点见人怨人,见那些村民趋之若鹜,大快人心的样子,他突然冒出一种怨恨,眼里冒火,握枪的手青筋暴突,枪在颤抖,谁若是毁尸他真的会开枪。 张云、张风等人撤到外围,应对突变…… 第五章 处困境遁入深山 出江湖偶遇豪姐(一) 处死二秃子之后,老梯子高鹏振怀着抑郁的心情,率队伍离开那个他不愿再回忆的小山村。台安县、辽中县因为水灾,洼地的庄稼颗粒无收,许多民房被毁,离乡背井逃灾的难民,涌入黑山县,包括向北镇县、彰武县漫延。这给高鹏振压力很大,他必须奋力去实现“劫富济贫”的宗旨,便一次又一次地去打晌窑,劫大户钱财,去赈济灾民,赈济乞讨者。他的队伍,也因此死了两名兄弟,六名兄弟受伤,使队伍大伤元气。兄弟们分不到钱,多有怨言:“拼命地去抢,抢了都用去赈济灾民,那我们家里怎么办哪?拿啥去养家,扎脖吗?”这些怨言传到高鹏振的耳朵里,他火气地说:“我不想给大家分点钱吗?可灾民怎么办?眼瞅着就到冬天了,让他们冻死饿死吗?” 下属的兄弟们可不都像他这么想,有几个凑到一块来找他,说:“大头领,再不给我们发钱,我们可支持不住啦。”“再不发钱,我们家咋办?我们得回去啦。”二螯也在这几位兄弟当中,他说:“鹏振兄弟,你当初可是许过愿的,说劫富济贫也不能亏待兄弟们,说给我们分钱的。我们不惧生死,一门心思去干,这都一年过去了,一个大钱不发,你叫我们咋干得下去呀?” 高鹏振听了心里很难受,他无言以对,很愧感的说:“兄弟们,是我对不起大家,你们放心,我高鹏振不会食言的,马上就发。” “真的,别哄我们。”有的不敢相信地说,还嘟哝道:“大头领,你老是这么说,挡塞我们呐!” 二螯说:“走吧,走吧!再相信大头领一次。”人走了。高鹏振撮立在那儿,干下去已是步履维艰。 他把贾六侠、张山,还有大螯招来,商议分钱的事。 大螯心里有数,他心算了一下,从现在起停止赈济灾民,留下七八天饭钱,给伤员疗伤药钱,每人能发两块大洋。 张山觉得发两块大洋太少了,要再去劫一次。 贾六侠摇头,说不行,已伤亡八九个人,已大伤元气,哪还有能力去打晌窑? 高鹏振说,不去劫富,怎能济贫?”鹏振还要坚持这种蛮干,让贾六侠不满,他是大哥,他得负责任,不客气地批评起来,说劫富济贫是宗旨,是长远任务,太过急躁不行。台安、辽中两县闹水灾,灾民成千上万,只靠我们救济得了吗?得靠黑山及附近县广大民众承担这个巨大任务。我们能赈济的也只是杯水车薪,扭转不了灾难的局事。他又说,我们自己已难以支撑了。兄弟们干了一年多,一块大洋没发,这也说不过去。所以应该先自救才是。他尖锐地指出,太过急功近利,不收一收,会出大乱子的。 高鹏振很不情愿地说:“以大哥的意思,赈济灾民的行动马上停止。是吧?” 贾六侠果断地说:“三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把眼光放长远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现在起,我们得先自救,发展壮大自己。眼下六名重伤员,已经拖累住我们了,兄弟们的生命比什么都可贵,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疗伤养伤,同时再招些可靠的兄弟入伙,壮大自己才有力量。钱不在多少快发吧,兄弟们会理解的。” 大哥把事挑明了,指点迷津,高鹏振这才下定了决心地说:“好,按大哥说的办,螯大哥,把私份子钱立即发到每位兄弟手里,如实告诉他们,队伍上暂时有困难。另一个就是马上向北镇闾山山麓转移,路程远得搞辆大车,拉伤员。螯大哥,这事你去办。” 大螯是位忠于职守,忍辱负重的人,搞辆大车谈何容易,发了私份子钱还能有几个钱?但既然大首领鹏振兄弟把这任务派给他,就是信任,他头拱地也得去完成。他说:“没什么问题。” 高鹏振说:“事不宜迟,那请螯大哥抓紧点。” 散会后,大螯和艾虎把私人份子钱发放到每个兄弟手里,大螯按照大头领的交待,不厌其烦地对兄弟们讲安慰话。兄弟们分到钱,虽只两块大洋,但这钱属于自己的,他们还是欣喜地在手掌上掂来掂去,发出金属的响声。有的还拿嘴吹了吹,放到耳边谛听那嗡鸣之声,他们不是为验真假而是一种欢娱和享受。 发完私份子钱,大螯心里掂对再三,拿出五块大洋给二螯,说:“二弟,哥是队伍上管钱财的,还兼后勤事务,脱不开身。你拿这些钱,带上人去买辆大车。这是大头领鹏振兄弟安排下来的,队伍要转移,等着拉伤员。” 二螯接过五块大洋掂量着说:“哥,五块大洋就想买辆大车,你耍我呀?” 大螯嗔愠地说:“说啥呢,哥能耍你吗?眼下队伍上有难处,发私份子钱,三位大头领和我都没发,罗锅子上山——钱(前)紧哪!我还不知道五块大洋买不来一辆大车?你带人去搞嘛,但要把这五块大洋一定给人家,这表明我们不是抢,欠的以后还给他!” 二螯取笑道:“哥,你这个心慈手软的人也要下狠手啦?” 大螯说:“唉!这就叫逼上梁山,不这样咋办?快去吧!”说着把自己的撅把子手枪和子弹给了二螯。二螯别好枪说:“我带谁去?大头领要黑子拉单帮,人都从朝北营子招来的,咱说了不算。”大螯说:“你误会了,大头领是说拨人给黑子,让他再拉一支队伍,那定有大用。”二螯不愤地说:“哼!谁看不出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都是嫡系,等以后我们也回去招人!”大螯喝斥弟弟说:“少胡说八道。”接着他去把大牛、铁蛋两人找来,交给二螯。二螯说:“带上家伙式,跟我走!”二螯想在新立镇到荒山镇那条大道上堵车,便带两名兄弟沿大道往南走,两位兄弟都背老洋炮,腰挂猎人短刀,真就像是进山打猎的。他们在接近蛇盘山山麓时,寻一条树木很密的山沟进去,躲藏起来。派大牛去蹲坑了望。郝铁蛋圆头圆脸,笑起来挺逗的,个头不高,但结实。很聪明,会说话。二螯喜欢。大牛楞头小伙子,大块头,人一个心眼儿,干啥都认真。大螯喜欢。大牛坐在沟头,半仰着装睡,老洋炮藏在身旁草丛里。他眯眼注视来往行人、车辆。蛇盘山山高3百多米,山上多宝塔,南坡上有一座大庙——双泉寺,供奉释迦牟尼、观音菩萨、关圣协天大帝,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八庙会。善男信女争拜,香火盛极。不是庙会,也少不了拜佛求愿者。此时,巳时,行人往南走,过去的也是驴车,大牛不动声色。 突然一辆三驾马从南驶来,辕马笼头上挂的铜铃叮咚。大牛起身睁大眼看,车上没有拉脚,车把式抱着大鞭,悠然悠哉。扯起嗓子唱着黄色的小调:“正月里来正月正,大姑娘上街看花灯,她与情郎来相会呀,街上热热闹闹,水果煎饼到处是叫卖声啊。大姑娘她无心看、无心听,两目含情望张生啊。情郎说:妹子妹子,你要吃麻花我现给你拧啊!”唱歌声由远而近。 大牛忙把二螯、铁蛋招出来。 二螯扬起手臂招呼道:“快停车,我们搭个脚。” 那车把式似陡然惊醒,大鞭“叭—”地一甩,大车奔跑起来。 二螯噌地跳到大道当中,拔出撅把子,命令停车,大牛、铁蛋也冲到路当央,铁蛋刚端起老洋炮,马头已冲过来,大牛飞身扑上前去抓马笼头。那车把子手急眼快,“叭—”一鞭抽在大牛身上。这鞭力道太大了,硬生生的把大牛捆倒。二螯“嗖—”闪到道边,马车也“哗—”冲过去。二螯手也够快的,顺势“砰—”就是一枪,那车把式便“哎呀”一声,从车沿上滚落尘埃。大牛还没站起,铁蛋抛下老洋炮去追大车。二螯过来对车把式骂怨道:“妈的,你这人要财不要命,我是要买你的大车!”说着把手伸进兜里,抓着五块大洋。 那车把式的左腿被打伤了,撅把子的子弹横飞,差不多腿骨也断了。那车把式双手掐着大腿,血从手缝儿往外流。但那车把式是位刚强的汉子,他忍着痛打量二螯说:“我是给东家赶大车,你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不能卖呀!你们这是抢劫,还开枪伤人。” 铁蛋撵上大车,把大车停住了。大牛这才站起来,自觉背上臂膀上火辣辣地痛。他气乎乎,端着老洋炮走过来,骂道:“妈的,你这鞭子抽得这么狠?我崩你个浑身蜂窝眼儿!” 那车把式说:“我只抽你一鞭子,你们这位打我一枪,到底是谁心黑手狠?” 为劫大车,开枪打伤一个给人家赶大车的车把式,二螯也觉着甚不过意,他制止大牛,然后掏出一卷绷带(实是家织布剪的布带,老梯子队伍上的兄弟每人都备有)给那车把式伤腿缠绑上。然后又把手伸进衣兜抓着那五块大洋。他心想,哥说用这五块大洋买车,那纯是扯淡,哥是自己求个心安,罢了。此时他把人打伤了,都掏给车把式,他心疼,不掏心里有愧。这只是个被人雇用的车把式。便掏出二块大洋,说:“去找大夫疗伤吧!”那车把式不接,他丢在地上,抬脚便走。三人跳上大车,二螯也会赶车,一挥鞭大车飞奔而去。 那车把子气得拾起两块大洋,掷了去,骂道:“臭胡子,你等着!” 二螯把大车赶回驻地,把三块大洋退还给大哥说:“花了两块。” 大螯说:“怎么只花两块?我不是让你花五块吗?” 二螯说:“五块、两块都是去抢,有啥区别呀?” 大螯被弟弟一句话呛回来,他问:“没伤人吧?”二螯说:“没有。”不信你去问大牛、铁蛋嘛。他早对大牛、铁蛋封口了,伤人的事不许提。 大螯说:“那就好。”他把三块大洋收起来。有了大车,高鹏振、贾六侠自都很高兴,怎么来的也都心知肚明。他们就等大车了。赶快让人铺上被褥,把伤员抬上大车,由二螯赶车,集合队伍立即发。他们要去北镇闾山,走的仍是二螯三人劫大车这条大道。又到蛇盘山麓时,二螯停车去小便,他是想看看那被打断腿的车把式是被人救啦,还是爬到山沟里啦。他停车的地方不对,往前走去找那山沟,一脚采到一个硬东西,走过来回头一看,是一块大洋。便拾起来攥在手里,攥在手里便出了一手汗。目视丈量一下距离,明白这是那车把式气地甩出来的,他不要,可见车把式是条很有骨气的汉子。他就小便,然后再赶大车前行。他注意到大路上滴的那些血。大牛、铁蛋心里也许是愧疚,故意找机会与二螯悄语提那事,二螯没提拾回一块大洋的事,但他再一次强调说:“就当没有那事发生,以后不许再提一个字。”接下来关心地问:“大牛,鞭伤消肿了吗?”大牛摇头。铁蛋笑道:“螯二哥,你这不是又提起那事了吗?”二螯笑道:“你真鬼头!”三人一笑,散了,啥事没有似的。 队伍没有入北镇县城,而是钻进闾山深处。 医巫闾山雄威虎踞,曲似长龙。700米以上的山峰比高罗列,斜向西南东北总长300里,宽处100里,窄处40里。斜贯阜新、义县、北镇、黑山、新民、锦县等六县。 闾山主体雄浑,苍苍莽莽,山脊两麓各十余支脉呈鱼肋状向外延伸。沟壑纵深,绵延伸展,七沟八岔,幽幽冥冥,溪流无数,山树野果累累,鸟语山林,兽鸣夹谷,乃世外之幽境。历代藏草莽,野居无人知。 高老梯子的队伍,深入闾山山麓,从太阳当空走到太阳落山,再走到黎明,方寻觅一处溪水潭泉,鸟语花香之幽静处。老梯子高鹏振有军师贾六侠帮助谋划,加上张山、大螯能干,一路上购足粮米、医药,油盐酱醋等之类生活用品,大车拉伤员,便把坐骑倒下来驮运。他带着队伍来到这里。 这里有五六户人家,靠守猎,采集山货为生的人家,兼辟梯田种禾种菜。他们驻扎下来。为不与居民争房屋,他们自己伐木盖棚屋,也过上山野村民的幽静生活。白天去采集野果子、蘑菇、野菜。也去打猎,给伤员补养身体,大家改善生活。他们有马有车,在大雪封山之前,靠集资(把私人份子钱签据借出来),又出山去买粮米、药物和其它生活必需品,准备过冬。 第二年春天,几个伤员的伤都大大见好,有的已开始做恢复性锻炼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一天,高鹏振与大哥贾六侠商定出巡,安排张山、大螯看摊,他俩带上山猫和艾虎,四骑出山。高鹏振最后选定艾虎,要把他和山猫一样,培训成采风(侦察)人才。 他们来到北镇县城,找家车马店存上马,然后去街里。他们在李成梁牌坊、钟楼周围广场转了转,广场路边是接踵相连的一家挨一家的商铺,广场上小商小贩,摊煎饼、卖油炸糕,各种水果的,摆摊卖艺,卖古董的,卖衣物、针头线脑的,甚是热闹。他们来钟楼西边一家旺兴的酒楼,顾客盈门。他们走上二楼,选一处临街窗户前的酒桌,坐下来。酒保来招待顾客,他们点了酒菜。因为囊中羞涩,自不敢要四碟八碗。但又不能太寒酸气,点了四菜一汤,一斤烧酒。他们想在这里多坐时辰,听听世面上的事。 艾虎这青年人会来事,他从山猫手抢过酒壶为两大头领斟酒。然后给山猫,最后给自己格儿。他们之间很少说话,也不忙饮酒,只是竖耳谛听临桌上的酒客们七诌八扯,同时扫视各桌上的酒客,注意新上二楼来的和走出去的三教九流的客人。 贾六侠从来客人中认出一张似曾见过的面孔,但一时又记不起来。而那人却一眼认出了他,来至近前,说:“贾军师,记不起我啦?”贾六侠抬起一只手指停了半天,忽然道:“正安堡钱家大少爷钱伍平!”钱伍平说:“果然好记性。”转对高鹏振深深地看了一眼,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兄台就是老梯子吧?” 高鹏振点头,很风趣地说:“正是鄙人,我们不是有缘,但也不是狭路,对吧?” 钱伍平说:“是偶遇。我心里没有忘记你们去我家那个……” 高鹏振说:“君子取财有道,我的道就是劫富济贫。” 钱伍平说:“有人证实亲眼所见你们向灾民赈济大洋,所以我不怀疑你们在执行承诺。” 高鹏振一笑,说:“看来你不是因为心疼你家那点钱。” 钱伍平一笑道:“你看我像那种视财如命的人吗?” “那就是位关心时事的人,可否谈点时局的大事,不瞒你说,我们这半年消息很闭塞。”高鹏振说。 钱伍平点头说:“明白了,你们进山猫冬去了,刚走出深山古洞。”高鹏振点头,说:“正是,请赐教。” 钱伍平告诉他,国民革命军北伐,张作霖的奉军败退回东北,张作霖的火车开到皇姑屯被日军炸了,张作霖一命呜呼。 高鹏振,贾六侠甚为惊呀,也甚为惊喜,高鹏振高兴地说:“这么说,中国军阀割据的时代结束了。”贾六侠也很高兴,但又有些忧虑,说:“东北大军阀张作霖死了,可东三省的军政大权还在军阀手里,是不是,张学良接了他老子的位子?” 那钱伍平说:“没错,在张作霖的把兄弟张作相等的拥戴下,张学良当上了统管东三省的少帅。” 贾六侠嘿然说:“儿子继承老子遗旨,换汤不换药。” 钱伍平摇头,说:“非也,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东三省归属中华民国领导了。” 高鹏振说:“张作霖宣布东北独立,他儿子一上台就撤藩,是不是因为东北军败回东北,怕国民革命军乘胜追击呀?” 贾六侠说:“他只有归顺,否则国民军打到东北来,那他将无立锥之地。但我想还另有原因,日军把他爹炸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张学良不会像他爹张作霖那样,与日本人勾勾搭搭。” “嗯,有道理。也许张学良更担心日军占领东三省,他很聪明,日军连他爹都杀,他在日本人那儿不会有好果子吃,不如投入祖国怀抱,寻求保护。钱伍平,你认为呢?” 那钱伍平好一阵子没说话,只听高鹏振和贾六侠评论,见解深刻得令他敬服。说:“两位政治见解如此之深透,绝非江湖之池中之鱼。不瞒两位,原打算从军,但因反对军阀割据,我不会去为军阀们卖命。如今,东三省回归,张学良易帜。奉军已改为国军了。所以我决定从军,报效国家。我家有个亲戚,在王以哲的第七旅当个小官,我去奉天投奔他。” 高鹏振说:“热血男儿当报效国家,从军是最可展现自己才能的出路。”他勾起自己的向往。 贾六侠接话道:“张作霖时代是兵匪一家。张学良时代派军队剿匪的事可能会多起来,也许我们真的有机会再打仗。”钱伍平说:“到那时,我们是兵匪的关系,缴枪的肯定不再是我了。”说完哈哈大笑。 贾六侠也笑说:“希望如此。” 第五章 处困境遁入深山 出江湖偶遇豪姐(二) 高鹏振说:“那我们会尽力避免与军队交火。” 钱伍平说:“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不如投诚,如果赶上是我,我会为你们说上几句公道话的。” 高鹏振不苟言笑,说:“其实我们也在等机会,光明正大的去报效国家。如今东三省易帜,也还只是打出青天白日旗,从张学良到他的军队高层军官,都还是张作霖原班人马,换汤不换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贾六侠接话道:“就是呀,军阀混战,抢地盘,分割国家。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国军的司令长官,他们能真心实意报效国家吗?鬼才相信?” 他们之间政见从理性上一致,可实际上有很大的截然不同,所以一直在争论之中,酒很少喝,菜也很少吃。 那钱伍平说:“我们这样谈,三天三夜谈不完,打扰你们了,我得告辞了。”说完起身,真的走了。 钱伍平走了,贾六侠说:“对钱伍平我们并不十分了解,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 高鹏振说:“我看钱伍平不是那种小人。” 贾六侠坚持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走吧,挪个地方安全。” 结完账,四人离开了酒楼。高鹏振欣喜地说:“这趟酒楼没白来,遇到钱伍平是一件幸事,他给我们上了一堂时局大事的课,让我们空了的脑袋又充实起来。” 下步去哪儿?没有目标,目的倒有,多听点情况。” 高鹏振说那咱去茶馆吧。 贾六侠说:“好啊,喝壶茶的钱咱们还是出得起的。” 四人便来到一家很有名的“客香居”茶馆,茶馆里有说书的,说的是“杨门女将”,他们找一雅座,要了一壶菊花茶,这是高鹏振、贾六侠都喜爱喝的。喝上茶,高鹏振有些后悔,他说:“这里太静了,都听说书,没人谈古论今。” 贾六侠说笑道:“那说书的不是在说古论今吗。” 说书的是一位年轻有很好容貌的女艺人,陪他的是一位五旬老者,怀里抱着三弦古琴。偶尔轻弹作为伴音,增加说书的韵味和加强对生动情节的渲染。正说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身怀六甲,力杀四门之时,茶客们鼓掌称赞叫好:“好,好,说得好!穆桂英真乃巾帼英雄!”其中挟杂尖细的女子声音。高鹏振顺声音把目光落在两个青年脸上。他是从后侧方向看,肤色一白一黄,白肤色发出女孩子尖细声的青年,很像一个人。他当然不敢断定是云五妹云玲女扮男装,但他断那青年是个女的。他走过去,投石问路地轻轻招唤一声:“云五妹,云玲!”那姑娘听得太入神,竟然没反应,可肤色棕黄的青年回头看一眼,捅了身边那女扮男装女孩一下,说:“有人招呼你!”那白肤色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脸去,仿佛不认识似的。这让高鹏振感到奇怪,难道世上有长得这么相像的人?忽然那青年起身,完全转过身来,高兴笑得花一样说:“是你呀?振哥!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咋也想不到是你呀!”高鹏振二话没说,把她拉出来,那肤色棕黄的青年也跟过来。这青年高鹏振不认识。可来到贾六侠面前,贾六侠可认出来,在黑山赵家店三姐杜玉芝带在身边的那俩姑娘之一,他叫不上名字来。云玲和游琴当然也认出贾六侠就是在黑山县赵家店碰见的那位贾先生。鹏振、云玲本就是朋友,由他俩各自引荐介绍,这可就都成朋友了。 鹏振问云玲说:“云玲,你和雪姑不是与三姐杜玉芝在一起吗,你和游琴怎么到这儿来啦?” 贾六侠问:“你们三姐杜玉芝呢,她也来了吗?” 云玲说,三姐杜玉芝早把姐妹们都带过来了,今天她带雪姑、金环去办事,让她和游琴在茶馆等她们。 据云玲讲,张作霖被北伐军赶出北平,其专列在皇姑屯被炸,是死是活老没下文,杜玉芝便带金环等四姐妹赶去奉天,直到张大帅府伐丧,见于媒体,杜玉芝才回来。她庆幸她的杀父仇人死于非命,但也感到无比的遗憾,她没亲自手刃仇人。去年台安、辽中水灾灾民逃难,三界沟百里芦苇荡也被大水浸泡了。杜玉芝也正想出来,便率众姐妹西进热河,在承德呆了好几个月。也无法接近她的第二个杀父仇人汤二虎。汤二虎先是当东北边防军第十二军中将军长,热河都统,东北易旗,升任为热河省主席。他扩编军队、修建公馆,大肆榨民脂民膏,强令种植鸦片。已搞得民不聊生。军阀还是军阀,土匪还是当官,换汤不换药,只改旗易帜而已。杜玉芝很无奈,汤二虎拥兵数万,警卫如林,无法靠近。只好退回北镇,在一蔽静寺院暂驻。前些天,杜玉芝带雪姑、云玲等姐妹来县城,三俩一伙来逛街。 杜玉芝和云玲是才女,喜欢听书,便来这茶香居喝茶听书。其余的姐妹去逛街。突然镇郊恶霸地主西门家大管家率领十四五家丁,来抢女艺人焦一艳。茶馆也有几个打手,但好狗架不住群狼,被打得满地找牙,鼻青脸肿。茶馆掌柜的只好认输,女艺人和其父被架了出去。 那女艺人是冷面美女,性刚,大呼道:“我焦一艳素来敬重英雄豪杰,喜欢说杨家将,一门忠烈,金沙滩一战,杨家几乎断后,杨门女将站了出来,力挽狂澜。难道说没有穆桂英,还没有八姐九妹,没有杨排风吗?诸位听众,难道就眼看我被恶霸欺辱吗?”她有些声嘶力竭,满眼满脸的悲愤之情,被拉出去。 杜玉芝、云玲为其壮烈而所感,都站起来,杜玉芝说:“五妹,去招呼姐妹。”云玲说声好,噌地便蹿出去。杜玉芝也随之挤出来,大喝一声:“把人留下!”声到人到,左一拳右一腿,把恶奴家丁打开,护住焦一艳父女说:“焦老板,焦大叔别怕。”焦一艳十分感动,自己的听众有人站出来,又是一女子。她说:“谢谢,就你一个人?”杜玉芝一笑:“穆桂英以一顶十,放心吧!” 那管家,都民国了,还戴一顶门楣镶玉的六片瓦红顶珠子小帽,穿黄铜钮扣的斜大襟长衫。人可不瘦,两绺羊胡。八字眉八字眼。手里端拿着短杆银烟袋,丝绳挂着是精制的鹿皮烟口袋。显示出高贵风雅,但也充满古董气,就是一个封建的古董,前朝的遗物。他见一女子救驾,那女子更是年轻貌美,一睹倾城,二睹倾国之天香国色。他奸诈一笑,忙道:“别打坏了,把两女的全给我抓回去,西门老爷定有重赏。”恶奴家丁们倍受鼓舞,更加卖命,把杜玉芝、焦一艳和老者围困中间。 云玲找到雪姑、游琴、伊敏,说三姐和一群恶徒打起来了,你们快回茶馆,我去找金环她们。雪姑等二话没说快步往回跑。三人都有不错的拳脚功夫,雪姑高喊一声:“三姐,我和游琴、伊敏来了。”杜玉芝说:“好,给我打,这是西门庆竹家的恶奴家丁。五妹呢?”雪姑已打将起来,她是当年黑山义和团二拳师樊国荣的未婚妻,体格健壮,拳脚也硬,那些恶奴多是半吊子功夫,只有几个够得上准拳师。雪姑边打边回应三姐杜玉芝说:“五妹去找四环了。” 杜玉芝、雪姑等四个女的,抵挡十四五个恶奴家丁,还是双拳难抵四手,好狗架不住群狼。打不赢但也能护住焦一艳,焦大伯却被恶奴们打伤了,拳脚加胸老人吐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焦一艳哭号着扑过来,呼唤着“爹—,爹—”。四员女将护住东南西北与欲进攻的恶奴家丁对峙,眼睛互相盯着对方,像转盘一样转。 五妹云玲,带着金、银、铜、铁四环姑娘,从外围打进来。云玲是当年黑山义和团大拳师郭诚的外甥女。弟(郭城)是义和团,姐是青灯照,从山东过来,郭诚战死,姐姐带云玲和陈雪姑逃匿民间,后病死。云玲武功上乘,金环、银环、铜环、铁环是江湖三姐杜玉芝一手打造出来的,各有独特武功。金环是八步赶蝉连环腿,身轻如燕,一纵入云,专踢踹对手上三路,屡试不爽把恶奴们击倒。银环的金刚剪刀腿,力道十足,其快无比,让对手防不胜防,无论多高多重,力剪踢其穴位必倒,像伐倒一棵树那样重重地摔在地上,难以一时间爬起来。爬起来,她会腾身踩桥,飞身剪刺另一对手,更是猝不及防。铜环蛇形风刀手,铁环的铁臂拨云手,更是其快无比,截眉割鼻,掌刀如风,变化万千,打得对手眼花缭乱。 云玲身形健美,学艺于其母,精成于其舅,以内家功八挂掌为立门掌法,平衡南拳北腿,演化出八臂穿云手,厉害无比。她率领四环姐妹,横扫外围西门庆竹(赌)的恶奴家丁,内围以三姐杜玉芝领军抵拒围攻,趁势反击。一阵乱七八糟的“嘿嘿”“杀杀”拳脚劈叭的击打声之后,那十几名恶奴家丁都已是满地找牙,呲牙咧嘴,“哎哟”“哎哟”惨叫不停。五妹云玲纵身过去直取那古董式管家,管家可不含糊,银烟袋指指点点便打出点穴法,弄得烟袋锅里火星烟灰四溅。云玲只好收手退了回来。 那管家招呼一声“撤!”,带领恶奴家丁狼狈逃走。 焦一艳的父亲气断身亡,杜玉芝出面与茶馆老板协商,各自出资,为焦一艳葬父,焦一艳悲泣不止,决心为父报仇,茶馆老板劝说,那西门庆竹(赌),是睹徒,恶棍出身,强抢豪夺发财,置地盖房眷养家丁,放高利贷,霸占民田民女,无恶不作。又与黑山巨匪占山勾结,通黑买官,成了当地的恶霸财主。惹不起,惹不起呀!最后说:“焦老板,说书停了三天了,听众直问啥时开讲,他们急着听‘杨门女将’呢。再者说,停下去我这茶馆损失可就大啦。” 焦一艳一心直想为父报仇,哪还有心思说书?杜玉芝担心焦一艳一口回绝,忙对茶馆老板说:“李老板,请让我劝劝焦一艳,晚些时候回话给你。”那李老板实不想让女艺人走,她书说得好。听众涌跃,但他是生意人,影响他攥钱他不干,说:“快点给我回话。”人走了。 杜玉芝说:“焦一艳,你想报仇,拿什么报仇?” 焦一艳一咬狠说:“那西门庆竹(赌)不是抢我去给他说书吗,我去,他想娶我嫁给他,我不信我就找不到杀他的机会?” 云玲惊诧出声。 杜玉芝拿手背一挡,说:“当然,女人可以用姿色迷人。但你复仇心切,那西门庆竹(赌)是赌徒恶棍,如今家丁护院几十人,怕是你得不了手,还要搭上条命。” 云玲接话说:“是呀,焦姐。” 焦一艳无可奈何地说:“那咋办,我一弱女子,难道认了吗?” 杜玉芝说:“你除了有姿色,你还会说书呢。我和云玲都是听书迷。你把情绪稳下来,继续说书。你说的《杨家将》、《杨门女将》都是颂扬忠心报国的精神,颂扬英雄,鼓舞后人。那现代的英雄比如老梯子一伙人劫富济贫你也可插上一段,我父亲杜立三也劫富济贫,还打过沙俄侵略军,和当时占据北镇的花膀子大队。另外,你可以把西门庆竹(赌)抢男霸女,欺压百姓的恶事插上一段,惩恶扬善嘛!” 云玲赞同地说:“对呀,焦姐,我三姐这个主意太好了,你可以借助这个场子,宣传老梯子、杜立三的英雄业绩,也可谴责西门庆竹(赌)的恶行。” 焦一艳思忖一下说:“可以是可以,但那能报我父之仇吗?” 云玲看一眼三姐杜玉芝,她聪明,猜想三姐既已介入,就可能出手,帮助焦一艳复仇,但三姐的复仇任务还没完成。虽然张作霖已被日本人炸死,但三姐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手刃仇人而感到遗憾。就像她和雪姑,一直等机会寻仇,杀那些镇压义和团的清朝恶官,可清王朝垮了,如今已是民国了,还找谁去复仇?只能空留下一些遗憾。三姐还在等机会,暗中查访,积蓄力量就这十几名姐妹,也没多大力量,只能寻机刺杀仇人。她只能查颜观色。三姐又是冷艳美女,常常以此掩饰她的心事,让你看不出来。 可今天三姐杜玉芝很坦诚,她说:“焦一艳,你颂扬英雄,是你心中敬重英雄,听众们听你讲英雄,也是因为他们包括我和云玲心里也敬佩英雄。你被恶奴家丁架出去时,你当时那几声悲号,如今还在我耳边回荡。你恨怨听你说书的人为啥没人站出来救你?是吧?” 焦一艳点头。云玲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三姐还有我,不是站出来了吗,我三姐杜玉芝就是巾帼英雄,我是学你讲的杨门女将,哪能不站出来帮你?” 焦一艳说:“见杜玉芝和你站出来救我,我感动极了。我说古代英雄,却不识英雄就在我眼前我身边,我有眼不识泰山!” 杜玉芝浅浅一笑,这浅浅一笑又增添几分美艳,她很少说笑,但她此时说笑了,而且很幽默又含意深远:“而且英雄就是你的听众!”随后郑重地说:“焦一艳,我们姐妹既已介入就不会丢下你不管,你继续说书,我会留下人保护你的安全,我要去西门财主家探一探路,搞清他家的情况和他出行的情况,我和我姐妹要除掉这个恶霸,为你父报仇,也为民除害。” 焦一艳一听说杜玉芝要替她报仇,感动得热泪盈眶,起身下跪扣首,说:“感谢三姐和众姐妹!” 杜玉芝和云玲忙搀扶焦一艳。当晚焦一艳向杜玉芝、云玲等了解杜立三、老梯子的事绩。 第二天,焦一艳素妆登场,继续讲《杨门女将》,在讲到大宋杨家将与辽军交战时,他岔开话题,作旁白说,北镇这座城,因医巫闾山而有了名气。大辽国几代皇帝显陵、世宗庙、乾陵都在这里。中国十大名后之一萧太后也葬于此。还是辽太祖长子作学问的地方。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沙俄进犯我们东北三省,北镇就曾驻扎一旅沙俄军队。当地土匪金寿山投靠沙俄当上了花膀大队,成了人人啐骂的汉奸。而三界沟有一支民团武装,团练长杜立三,实乃绿林英雄江湖好汉。面对侵略者他勇敢地站出来,率队伍向沙俄侵略军开战。他骑在马上,两把大净面匣枪,叭叭叭,左右开弓,射向敌人。那一战把沙俄侵略军和花膀子大队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大快人心,也大长中国人的势气。《杨家将》、《杨门女将》,就是大宋朝抗击大辽入侵的,是一支忠心报国的队伍。 她说到这儿,在场的听书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是称赞杜立三,还是称赞杨家将,这无须去分辨。杜立三抗击沙俄侵略军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实,经过说书人焦一艳这么一讲,无疑会让听书人,对当年所谓的匪首杜立三有一个新的认识,他曾经怀有一片爱国热忱…… 云玲把三姐杜玉芝为何把姐妹们带到北镇来和让她们必须留下的事,讲给高鹏振、贾六侠听。交流也是双方的,当云玲知道老梯子就是高鹏振时,她高兴地跳了起来。在高鹏振面前,云玲是个小妹妹,虽然她也十七岁了。她抓着高鹏振胳膊,摇撼着说:“振哥,原来老梯子就是你呀?老梯子的队伍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我们早听说了,十分敬佩,正到处打听呢。后来就销声匿迹了。你们去哪儿啦?” 当高鹏振告诉她,他们隐遁在深山里照顾伤员养伤有半年没出来时,她说:“难怪找不着你们!” 这时,杜玉芝带雪姑、伊敏、铜环回来了,金环、银环等其它姐妹留在那里继续监视西门家大院的动静。 杜玉芝、陈雪姑见到高鹏振、贾六侠,喜出往外,特别高兴。双方互相打听对方,相互沟通情况之后,杜玉芝说:“眼下我遇到了困难,正在到处打听老梯子的队伍,却没想到老梯子原来就是你高鹏振,这可是太好了,你来雪中送炭。” 高鹏振问:“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说吧,对三姐,我一定有求必应。”杜玉芝与贾六侠不熟,自然感情升不起温来,但对这位二大头领兼军师还是相当看重,她说:“贾大哥,我这事你也得丈义相助啊。”这给贾六侠一个打破矜持的机会,忙拉近乎地说:“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有啥事尽管说,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话让人心头一热,杜玉芝投来感激的目光,点头赞许。接下来说:“恶霸财主西门庆竹(赌)派恶奴家丁抢人,打死女艺人焦一艳的父亲,我决定为其报仇,铲除地方一害。但只十几名姐妹力不从心,急待寻求帮助,你们的出现让我信心倍增。” 鹏振说:“我们队伍的宗旨,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事做了不少,可除暴安良的事,还没做出像样的事。行,我们全力以赴。” 贾六侠说:“我们去年劫富济贫,赈济台安、辽中灾民,出力过度,把自己也搞成贫民。今年要注意一下自救,我和鹏振出来就是寻找目标的。攻打西门庆竹(赌)这样的恶霸财主,正是一举双得。义不容辞。” 杜玉芝笑道:“这好办,所获钱财归你们,我只是为焦一艳报仇,铲除地方一害。不知,你们队伍有多少人?” 鹏振说:“我们一路打来,虽有些减员,但得到一定补充,有些伤员已康复,能够冲锋上阵的有二十八勇士。” 杜玉芝满意地说:“加上我的人,够了。” 高鹏振说:“打响窑,关键是出奇兵用奇招。”他抬手用拇指一指贾六侠说:“我结义大哥,贾六侠他是军师,善谋略。” 杜玉芝略带嗔意地剜瞪他一眼,说:“这还用你说,我早听说你老梯子身边有一位特厉害的军师帮你。” “那就把军师留下,我回去调兵。”高鹏振省略了铺垫的话,单刀直入拍板下来,让杜玉芝、贾六侠皆是一愣,想了想也只有如此才两不耽误。事不宜迟,高鹏振带山猫匆匆走了。 第六章 除恶霸扬威立万 杜三姐整治后宅(一) 高鹏振带山猫飞骑赶回闾山深处驻地,套上大车,粮米赠给山民,把队伍拉出来。队伍在北镇县郊外一小屯子驻扎,交给三大头领泼马张山掌管,高鹏振带山猫来到县城那家茶馆,可是女艺人焦一艳和云玲、游琴都已经不知去向。高鹏振忙找那茶馆李掌柜询问。那李掌柜叹然不已地说:“唉!那女艺人焦一艳,自从她父亲被打死之后,她把说书的内容改了,一边说《杨门女将》一边往里掺和内容。宣扬三界沟匪首杜立三抗击沙俄侵略者、老梯子劫富济贫,这我都可以接受,可她把西门庆竹(赌)抢男霸女,欺压百姓的事也一讲再讲,西门大豪那谁得罪得起呀?弄得我提心吊胆,只好把她辞了。亏得我辞退得及时,第二天西门家管家就带一大群恶奴家丁,还带着枪和家伙,来抓她。她走了,我交不出人,挨了一顿毒打。说我提供场所,怂恿她抵毁西门大老爷的声誉。”他用手摸着被打成五眼青的眼。 高鹏振问:“焦一艳人去了哪儿?”那李掌柜摇头,说:“我哪管得了那些?你是焦一艳啥人?” 高鹏振答:“亲戚。西门庆竹家在哪儿,我去看看。” 那掌柜说:“西郊外,西门大院,一打听都知道。你怀疑焦一艳被西门家抓去啦?这不可能,有两个武功极高的姑娘保护她,把她带走了。” 高鹏振离开这里,便真地去西郊外西门大院。这西门庆竹(赌)家住的屯子也不算大,屯子离闾山风景区不远,借山势沟岔溪流,甚幽静,毛竹丛生。西门大院在屯子最宽敞处,几乎占半个屯子大小,门楼高,大黑漆大门,泡丁麻密。高墙深院,正面两个墙角炮楼耸立,枪眼向四处窥视,发射隐隐之威。大门两旁立两个石狮,门房压缩了窗户,形同暗堡。有两个背土枪的护院在门前站岗,戒备森严。 他正借助密竹影身向西门家大院观察,忽然后边密竹林子里有尖细的女人声招呼他:“振哥,振哥!”他一回头见是云玲从密竹林钻出来。 这时西门家大门吱嘎地打开了,高鹏振向后抬起手臂一挡,把头转回来定睛观察。见一人骑高头大马出来,后边跟随四个骑马的跟差,两个背快枪,两个背土枪,正向这边过来。高鹏振忙对山猫和走过来的云玲说:“快进竹林,把马也牵进去!快点!”山猫、云玲忙牵马进入竹林,云玲又钻出来。 高鹏振仔细看那骑高头大马的人,大坯骨胳横长,一张驴脸,鹰眼鹰勾鼻子,脸颊有一条明亮刀疤。穿绸衫绸裤,腰扎巴掌宽武功带,斜背一把木壳匣枪。一纵马驰骋过来。高鹏振拉着云玲忙闪身钻进竹林躲藏,一阵嘚嘚的马蹄声过去,高鹏振把山猫叫出来,说:“快骑上马,跟踪那五个骑马的,看他们去哪儿?”山猫上马,高鹏振说:“小心点,然后回营吧!”,山猫“哎”了一声,纵马追下去。 云玲说:“下边有人盯着也会跟踪的。” 鹏振说:“你咋不早说?” 云玲说:“上次跟丢了,那刀疤脸就是西门庆竹(赌),他去了窑子女的咋进去?这回山猫去,就不怕西门庆竹(赌)再去逛窑子了。”说完一笑,问道:“男人都好色吗?” 高鹏振瞪她一眼,说:“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是天性,但未必都是好色之徒。”“我知道,比如振哥你,正人君子!”云玲说着时一笑。 云玲把高鹏振领出竹林,来到观音阁林荫下的一座凉亭。杜玉芝、雪姑和贾六侠围坐在石桌旁。艾虎背依六角凉亭的一根柱子平伸着腿坐横栏上,游琴、伊敏面向外坐在另一边的横栏上。附近的松柏下坐着金环、铁环两姐妹,在担任了望。 高鹏振、云玲来到凉亭,围石桌坐下。鹏振说,队伍驻扎在郊北胡家屯,离西门庆竹家这屯子不远,遂问:“怎么样,何时动手?” 杜玉芝一笑道:“就等你来拍板定案了。”转对云玲问道:“有啥动静吗?” 云玲把西门庆赌带人出去和振哥派山猫去跟踪的事一说。 杜玉芝说:“太好了。昨天派银环、铜环跟踪,到了窑子没敢进去,今天女扮男装,若是搞准情况,我带人去收拾他!” “那这边呢,你们咋考虑的?”高鹏振问,目光从杜玉芝脸上又转到贾六侠脸上。 杜玉芝谦推给贾大哥。贾六侠谦逊,怎敢反客为主?说:“玉芝,你掌握的情况多,别谦虚了,还是你说。” 接下来杜玉芝向高鹏振介绍说,西门庆竹(赌)家,田有百亩,房有几十间,县城里还有几家买卖。雇用护院炮手10几名,保镖4名,家丁、佣人20多,丫环女仆也近20。拥有各种枪支20几杆。硬攻很难,贾大哥意见,分两步分而治之,寻机在外边除掉恶霸财主西门庆竹(赌)。让其家群龙无首。然后,攻西门家大院,有两个办法,一是里应外合,派人混进内部,制造混乱。打开大门,外边人冲进去。二是寻捷径突入进去,从里向外打。 贾六侠补充说,攻打西门家大院,人力不占优势。只有里应外合或突然突入两个办法,如何混进去搞里应外合,从哪里能突入进去,都还是个想法,没做实地考察。 高鹏振听了点头,说:“得派人进去侦察,今天夜里和明天白天。”杜玉芝、贾六侠两人点头,但又异口同声地说:“西门庆赌已经出来,这机会不能错过!”高鹏振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我们马上行动,他出来就不能让他再回去!” 接下来商定杜玉芝、贾六侠带姐妹们赶去县城围堵西门庆赌。高鹏振去调队伍来竹林南设伏。高鹏振强调说:“只若发现目标,就立即派人来此通知我。我留艾虎在这盯着,以便下步行动!”杜玉芝、贾六侠带姑娘们走了,高鹏振留下艾虎也走了。 山猫与女扮男装的银环、铜环两位姑娘碰到一起,不近不远地跟在那五骑后面,一直跟进县城。那五骑没去妓院,而是去了赌场。赌场离一家大车店不远。五人下马,西门庆赌带两名快枪手走进赌场,两名背老洋炮的保镖牵马去了大车店。山猫让铜环留在外面望风,他带银环走进赌场。这赌场大厅宽大,东西一摊一摊地在赌,有押宝的,有摊牌九的,有掷色子,还有看纸牌打梭胡的,咋个赌法的都有,特别押宝的那边围的人多,还押大押小地嚷嚷个不停,赌场就是这儿乱哄哄的。 山猫在竹林那儿没太看清西门庆竹(赌)的脸,是高鹏振告诉他那恶霸财主脸上有道刀疤。银环看见过。可两人找个遍,不见西门庆竹(赌)的人影。他们见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便明白那恶霸去了楼上。他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上,楼梯转弯处站着两个穿绸衫戴礼帽的人,两手叉腰,喝道:“干什么?”“上边设赌吗?”山猫说,还在往上抬腿。“下去!”两人怒目喝道,要掏家伙式的样子。赌场上两个打手过来也吆唤道:“下来,下来,谁让你们乱窜?”山猫还是那句话:“我们以为上边还有赌场呢。不让上,算了,我们去押宝!”他拉银环走开,混进押宝桌上围观的人群里。山猫对银环说:“我赌你看着点儿。”说着暗示银环。银环会意地点下头,回头扫视赌场上的各种现象。 杜玉芝、贾六侠带着姑娘飞骑赶到县城,直接接近怡红院(窑子),这里没有马匹,也不见山猫、银环、铜环的人影。杜玉芝说:“贾大哥,你带姑娘们在外边等着,让云玲、游琴去找一找,我带雪姑进去看看。”立门口招揽生意的窑姐对两个女的不感兴趣,只用惊诧的眼神搭了她俩一眼。 杜玉芝带雪姑闯进去,迎接她们的半老徐娘的老鸨子,花里呼哨地打着趣儿说:“哟哟,两位姑娘走错门了吧?我这里只接待男嫖客,没养活供女嫖客使用的男妓。” 雪姑虽说和他未婚夫上过床,但也受不了这个,使劲瞪了老鸨子一眼。杜一芝冷面美女,她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西门财主来了吗?西门庆竹邀我们来有事。”那老鸨子搭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是西门老爷的什么人?” 杜玉芝冷道:“这跟你无关,他人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老鸨子挨杵,自不悦道:“他没来!” 杜玉芝说:“昨天邀我们来,我们有事,改为今天,他咋能不来?你说谎,快带我们去!” 雪姑附和说:“就是呀,邀我们,他咋能不来?定是你说谎。” 老鸨自不相信,冷冷地说:“西门老爷,昨天邀的也不是你们女的,想来唬我,你们还太嫩了点儿!”说着要吆喝人。杜玉芝没有掏枪,而是一把短刃顶在老鸨的肚子上,人到中年肚子也大,软乎乎地感觉。一使劲,老鸨才疼痛起来,脸也刷地白了。 “快说,他人在哪儿?”杜玉芝挡在老鸨身前低声喝道。 老鸨子只觉肚皮要被扎破了,忙说:“我说,我说。”老鸨告诉她们,西门老爷他今天真没来,昨天邀见一位外地老客,带几个便衣跟差,不要姑娘们去陪,只要俩菜,像似谈生意什么三七、四六地吵嚷,讨价还价,又像是分脏。那西门老爷直到晚上才走。临走时交待我,选最好的姑娘陪他们过夜。她照办,他们一人搂一个,天亮就走了。 杜玉芝相信,但还是警告说:“你说谎或者传信儿,我会派人来点(毙)了你!”说完放手,还大声打声招呼说:“我们会再来的。”她带雪姑赶紧走出来。 看见贾六侠在街对过向她们招手,便跑过来。 贾六侠说云玲找到了铜环,那西门庆竹(赌)去了赌场。 杜玉芝说:“那快走!”便和贾六侠带姑娘们赶过来。把马都扔给铜环,拔出枪,冲进赌场。 “不许动”,“不许动”,所有的枪口移动着,不断地吼喝着,赌徒们都吓楞了,有的见枪口指向他,吓地趴在赌桌上。 山猫、银环带领他们上楼,杜玉芝令道:“雪姑,银环留下压场子!”然后山猫在前,贾六侠、杜玉芝、铁环、游琴、伊敏等姑娘们跟随冲上楼梯。山猫、贾六侠、杜玉芝与使短枪、长枪的保镖们交火,山猫机警勇敢,贾六侠、杜玉芝是沉着冷静,有百发百中的枪法,立时将一使长枪两使短枪的保镖撂倒在那儿。 其余几个保镖退进客厅里忙关上了门。持长枪的保镖急道:“西门老爷,上来的人太多,快走!” 和西门庆竹(赌)谈生意的老客,绸衫绸裤坐在那一动未动,但两把匣枪已摆放在桌上,慢慢地把灰呢子礼帽拿起来,埋怨地说:“西门老兄,你把我邀到这里来谈,可你不事先布置好保卫,真是太粗心了。”西门庆竹(赌)坐在那里,连匣枪都没拔出来,抱歉地说:“对不起,崔二当家的,是我太过自信,没想到在北镇县城,有人敢来找我麻烦?请回去告诉大当家的,你们不能变桄,当初讲好了四六分成,改三七分成绝对不行。告诉大当家的,就按四六分,我会抓紧从中斡旋,让张李两家准时把赎金送过去赎票。” 那崔二当家的把礼帽戴到头上,说:“那你抓紧,我们手里的票可不少,大当家的说撕一两个票不算什么,就是你老兄可要跟着白忙乎了。嘿嘿!”说着抓起双枪。别起一只,另一只对着从外向里打枪的人,“叭叭叭”地就是一梭子,然后熟练又押上一梭子子弹,说:“西门老兄,你养的人不少,把那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娘们,给我打扫干净!抓活的就送到山塞上去。”说着别起枪。 西门庆竹(赌)这时还是稳坐在那儿,他不急是因为他不走谁也走不了,他说:“崔二当家的,我爹给我起名叫庆竹,我自己改名庆赌,那是因为我靠在赌场上拔光棍起的家,我从不惧威胁。请你告诉大当家的,若是撕了有我股份的票,别说女人不给你们送,就连朋友都休想再做下去!”这语气越来越狠刁。 “咋,你敢割袍断义?”那崔二当家的冷笑道。 西门庆竹(赌)也冷笑地说:“你别忘了我官府里有人,我一句话就给你个兵临城下。再者,我还会联合各大财户,拉团练对付你们胡子土匪,我让你们寸步难行!” 外面不停地向里打枪,还用重物咣咣地砸门。 那崔二当家见自己就剩两名随从,他急着要走,便缓和口气说:“好好好,四六就四六,我去跟大当家的去说,快送我走吧!” 见崔二当家服软了,西门庆竹(赌)这才起身,戴上礼帽,掏出钥匙,打开客厅的旁门,门外是走廊,众人从门走出来。西门庆竹(赌)关门反上锁。门这面包上厚铁皮,坚固无比。门一关上走廊一片黑暗,西门庆竹(赌)从墙上摘下备好的风灯,燃亮灯光把走廊照得通明。走廊尽头是向下的楼梯,拐了几次下到底层。打开铁门人走进去,再反锁上。而后便是长有百米的地道,地道里格外潮凉。走到顶头便又有门,然后上楼梯,推开顶板,出来就是西门庆竹(赌)在他家开的车马店里的私人办公室。 据说这条地道救了他几次命。第一次他抽老千惹起赌家仇杀,掌柜的放他从地道逃走。这车马店是赌场掌柜的开的,为他引路的是赌场掌柜的独生女儿虎妞。他入赘了娶虎妞为妻。第二次遭土匪攻击,他带虎妞从地道逃走,掌柜的罹难,他继承了岳父的全部财产。那崔二当家赞服不已地说:“西门兄,你可真是狡兔三窟呀!” 西门庆竹(赌)拉崔二当家一把说:“快走吧,夜长梦多。” 他们一起上马,然后西去,急驰而去。 云玲、游琴被派回去向高鹏振报信,一听说西门庆竹(赌)进了赌场,高鹏振说赌场很乱,便立即派出诸葛猛龙、段飞虎率马队驰援。当云玲、游琴带他们赶到赌场时,那里什么都结束了,连赌场里的人都散个差不多了。正这时西边传来枪声,交战的枪声。猛龙果断决定去西边,便率队伍向西边追过去。 杜玉芝、贾六侠带人攻上赌场二楼,打死三个保镖,缴获两把匣枪,一条快枪。可砸开那客厅的门时,已是人去屋空,侧门从外边上锁,砸不开。贾六侠忽然意识到,西门庆竹(赌)必定乘马逃了。他一说,杜玉芝说那快去追。他们退出来,杜玉芝喊一声“追!”便纷纷上马向西追过来。前边有7个人骑马的,在赌场打死仨,加起来一共10个。贾六侠心里算开这个账了,他说:“玉芝妹子,前边逃的是两伙人,西门庆竹(赌)的保镖被我们在赌场打死一个,他还有三个保镖,另外三个是与西门谈生意的,绺子上的。” 杜玉芝惊服地说:“贾大哥,这账只有你这位军师能算得开。这七个骑马的是两伙的,按高鹏振所说,其中两个背老洋炮和背长枪的是西门的保镖,盯上他们没错。短枪的是绺子上的,放他们走。” “三姐你真是聪明绝顶。快追!”贾六侠说着快马加鞭。杜玉芝策马跟上,说:“贾大哥,你叫我三姐不对。”“那叫三妹吧。”“应该是,叫玉芝也行。”出了县城,有三骑拐向北,向北逃。另外四骑继续向西放马急驰。两人虽也没有犹豫,纵马追赶向西逃的,这时他们心里更加有数了,提醒大家说:“听着,三个背长枪的是保镖,另一个是西门庆竹(赌)。”他们在赌场缴两把短枪一只快枪,能使双枪的只有杜玉芝、贾六侠,两各分一把,而能使大枪的就只有团丁出身的山猫,大枪背在他的身上。前边的跑后边的追,总保持百八十米的距离,在短枪射程之外,杜玉芝说:“山猫,我们这不是赛马,你快用长枪打那个背长枪的呀!”这话声响很大,似也提醒了前边有长枪的保镖,在山猫开了第一枪之后,前边的长枪也回身开了一枪。那保镖在马上打回马枪不是他的长项,山猫打顺手,左一枪,右一枪,一个劲地打。一个劲地朝那使大枪的保镖打。打得那家伙很难回身开枪。山猫一枪撞上了死耗子,“砰—”一枪把那马打倒,那家伙便从马上摔下来。杜玉芝赞道:“好,打掉下来一个,再打,再打!”前边的两个洋炮手回身“嘭—嘭—”开了两枪,老洋炮比快枪重多了,回马开枪想打准了,可不容易,一炮打偏了,一炮打地上了。后边的马速太快,还是溅了人马一身泥土,好在都是来个镫里藏身,没人受伤。但几把短枪,“叭叭,叭叭”打到那落马的保镖身上。那杜玉芝真是厉害,人骑马上来个夜叉探海,马在奔跑,人身便坠下来,伸手叼羊“嗖—”地一抄,便把那保镖大枪抄抓了去。然后挂在马鞍桥上,继续追击。她这样做,是不想给敌人喘息机会,因为已进入手枪的射程。一边追一边“叭叭叭”地射击。 那西门庆竹(赌)心里明白两个炮手是一杆子货,放了一枪就装不上火药了,只他一把匣枪抵不住后边的数把匣枪,他说:“别怕,跟上我,趴在鞍桥上。驾—驾—”他劲地挥鞭催马。这路这地形他们熟悉,一直逃到他家屯南的竹林路上。心说:等到了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他正在高兴,突然藏在竹林里的高鹏振一声令下:“打!”一排枪砰砰砰地打过来。不等西门庆竹(赌)抬手开枪,高鹏振一梭子子弹打过去,便把西门庆竹(赌)从马上掀下来,马也当即死亡。另两个保镖也都落了马。杜玉芝、贾六侠等也拍马赶到,查看现场,西门庆竹(赌)身上中了两枪,打在腿上和臂膀上。两个保镖炮手,死了一个,另一个举手投降。这时,诸葛猛龙、段飞虎、云玲、游琴等人也赶到了。 第六章 除恶霸扬威立万 杜三姐整治后宅(二) 所有人都没有下马,像围着猎物一样,把西门庆竹(赌)和两个一死一活的保镖炮手围在当中。 西门庆竹(赌)是赌棍出身,一身滚刀肉,他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与我过不去?” 高鹏振说:“老梯子你没听说过吗?” 西门庆竹(赌)说:“听说过,抢劫正安堡钱家大院的那支绺子的大当家的。” 高鹏振说:“我就是老梯子。” 西门庆竹(赌)说:“你与占北、东胜那两支绺子有联系吗,我与他们都熟,刚才在县城就与占北绺子的崔二当家的谈生意,被那些姐妹们冲了。” 高鹏振说:“我听说了,你与那帮土匪们相互勾结,可我老梯子与他们没任何关系,我们的宗旨是劫富济贫。与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 西门庆竹(赌)忙道:“那好说,我把家财分你们一半,全部也行,你放我,我家就在前边,西门大院都知道。” 高鹏振说:“我还没说完,我们的宗旨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你是恶霸财主,不但要劫你家的钱财,还要索你的命!”说完,他对杜玉芝说:“三姐,你说给他听。” 杜玉芝说:“西门庆竹(赌),你听着,我不是老梯子一伙的,但是朋友。你支使刁管家带领恶奴家丁去抢女艺人焦一艳,你的人把焦一艳的父亲活活给打死,我这一枪是替她报杀父之仇的。”说着“砰—”打在他的腿上,他啊一声。杜玉芝又说:“你抢男霸女,欺压百姓,强抢豪夺,罪大恶极。这第二枪是为地方除害。”说完又一枪打在他另一条腿上。他又是“啊”一声,叭那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杜玉芝没要西门庆竹(赌)的命,不是故意折磨他,她想把处决的机会留给高鹏振,让他实现他们除暴安良的宗旨。她说:“鹏振,最后处绝权归你了。” 高鹏振早想好了,他招呼段飞虎过来说:“飞虎兄弟,你的身形与西门庆竹(赌)差不多,扒下他的上衣,摘下他的帽,你穿戴上。装扮他好进西门大院,明白吗,快!他的匣枪也归你了。”那段飞虎赶紧照做,穿上西门的衣,戴上礼帽,别匣枪,来个造型,打冷眼真还有点儿像。 这时,高鹏振说:“西门庆竹(赌)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这一枪是除暴安良,你去死吧!”说完“砰砰”两枪,至命的两枪。这个恶霸便炸尸地一动,魂飞魄散。然后把枪指向那活着的炮手,说:“你是西门家的保镖炮手,跟着作恶事的。”“大爷饶命,英雄饶命!”那炮手扑通跪地鸡衔米似的扣头。请求饶命。高鹏振是吓吓他,说:“想活命就得帮我们做一件事。你叫什么?”那炮手说:“我叫林四,我愿帮你们做事,一件十件百件我都答应。” 高鹏振对张山说:“二哥,你带张风、山猫、段飞虎加上林四去攥开西门家的大门,冲进去,我们里应外合。”张山说:“好。” 高鹏振说:“住一会儿我们再商量一下。”转对贾六侠说:“大哥,你带上几名兄弟,配合杜玉芝去占领西门家后院。”贾六侠说:“好。” 然后选猛龙等几名兄弟,和杜玉芝带的人走了,她们都骑马,要绕一段路才能抵达西门家后院。 高鹏振与张山等交待了一番如何去攥开大门。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等杜玉芝、贾六侠带人能到达西门家后院,这时天已淡了下来,夜幕如薄羽细纱慢慢地降临下来,远处的目标却已变得模糊起来。高鹏振向张山等人下达出发命令。张山别好匣枪,提起大枪说声上马,五骑便奔跑起来。那林四大背着空筒老洋枪,和张山并马驰骋在前面,压后的是张风和山猫,夹在当中的是俯伏鞍桥上装扮成西门庆竹(赌)的段飞虎。那林四按教他话大声喊着:“快开大门,快开大门,我是林四,西门老爷受伤了,后面有追兵!”他反复喊这些话。张山时而向后面开枪阻击。自然是向空中打枪。后面的高鹏振驱兵追杀,也是边追边放枪,向高过前边人的头上空放枪。 淡淡的夜幕如稀薄的雾。越跑越近,西门家的护院们看清了林四,也看到了伏鞍的西门老爷,后边也确有追兵,把大门的两个岗哨得到刁管家下达开门命令,哗啦地把大门打开。飞驰而至的山猫、张风,还有段飞虎向大门旁的两个岗哨开了枪,两个岗哨懵懂地倒在地下。段飞虎年轻力大跑的快,他扯着被俘的炮手林四,冲上东炮楼。正赶上刁管家开门迎接,那林四整得很明白,他说:“刁管家,西门老爷来了。”他是在告诉段飞虎这就是刁管家。刁管家说:“西门老爷,你的伤……”话没说完,他愣住了,来的人他都不认识,刚要拔枪,已来不及了。段飞虎说:“谁是西门老爷?”砰砰地就是两枪,然后一脚踹开刁管家的尸体,一手薅走刁管家的匣枪,率先冲进炮楼。紧随其后是张风、山猫。三把匣枪点数似地“砰砰砰”,五六个护院炮手,全被钉在那儿。张山脚前脚后上来,炮楼里战斗已经结束了。他们没时间打扫战场,他说:“山猫,你留下镇住院子,我们去收拾西炮楼子。”说完扯着被俘的林四,带着段飞虎,冲到西炮楼子,登登登地上了楼梯。林四叫门,里边的不开。林四怒道:“妈的,我是林四,西门老爷来视察,还不快开门?你们想找死吗?”里边的护院炮手骂道:“林四,你是叛徒,大门口的岗哨是是你带来的人打死的。你休想来骗我们!”这里是火力死角,西炮楼子上的护院炮手们对院里大喊:“上房的人注意,林四叛变了,他带来的人不是我们的人,快开枪打他们哪!”张山一见不好,忙让人撤下来,躲进西门房。上房的家丁有些人也有老洋炮,鸟铳子,一起向西门房开火,张山指挥向上房还击。在东炮楼子上的山猫来活干了,他居高临下,用快枪“砰砰砰”地向上房武装家丁们射击,但依然压制不住那里的火力,那里的家丁人太多,枪也多。 高鹏振打仗是越打越聪明,张山等人攥开西门大院大门,他并没有立马发起冲锋,因为他不想有更大的伤亡。而当确认东炮楼子上熄了火,真的熄了火,他立马留下步兵(没有马骑的兄弟们,多是那些伤愈的伤员)坚守阵地,他率骑兵们纵马疾驰,绕道三里,抵达东炮楼子东面,先派人上前去搭上话,知是被自己人占了。他便令大家下马,沿东门房窗外墙根儿一个一个溜进了大门。以猛烈的火力攻击上房武装家丁们,然后闪身钻进西门房与泼马张山等人会合。 张山高兴地一拍高鹏振说:“太好了,三弟,妈拉巴子的,这些武装家丁多得没法对付。你看看,咋整?” 高鹏振观察了一番说:“整他干啥,呆着。”“呆着?”张山不解。 高鹏振解释说:“二哥,你看,我们控制这西门房,就等于东西炮楼之下安了了一个暗堡让炮楼上的炮手下不来,上房武装家丁们也出不来,咱们就在这儿呆着,监视他们,时不时地瞅准机会朝上房家丁那边打上两枪,牵制其火力。等去攻占后院的贾大哥和杜玉芝他们那边的动静。“嗯,好,有道理。”张山明白了,仗是得这么打,急不得。他说着时,连连点着头,然后对大家说:“照大头领意见办,听大头领指挥。” 杜玉芝、贾六侠等人以马为梯,纷纷踩着马背鞍桥,纵身翻进后院。后院一排上房,砖瓦房十数间,左右厢房各六七间。虽然院落纵深略浅,但已是十足派头的宽敞内院。贾六侠不愿意去面对西门家的女眷,他带他的人去接近前院上房,去攻击占据那里的武装家丁。 杜玉芝带姐妹们去突击西门家的后院女眷。厨房、库房都设在下房,上房皆建成外屋通间大厅,加内室的格局。杜玉芝率先突进后院东上房,大厅里四盏挂顶的玻璃罩灯照得通明,内室门前站立一位怒目而视的中年妇女,她身后藏躲着一六七岁、一十几岁的男孩,眼里是惊愕的目光。 这女人就是西门庆竹(赌)的发妻,冉虎妞。她掌管后院,二婆、三婆都得听她的。她很刁横,无论什么人都得听她的,包括她们的男人西门庆竹(赌),因为西门家业起于贝青 受岳丈的家业,也得让她三分。她没有枪,但她有刀。自小跟爹在赌场上混,练出一身恶胆和擅长的毒门暗器——飞刀。百发百中的六把飞刀。此时,插满飞刀的鹿皮飞刀带斜背挎在身旁,青筋暴骨的手,五指扣贴近多只刀柄的部位,随时都会发起攻势。 道上人都忌讳暗青子伤人,可比较熟悉飞刀体性的杜玉芝并未太在意,她问道:“你是西门庆竹的大夫人吧?” “正是。”“哦,那你就是赌场主的女儿冉虎妞。”“是又怎样?”冉虎妞冷冷地说。 杜玉芝再一次历数西门庆竹(赌)的罪行,然后说:“我们把他处决了,现在,来抄你的家,请你配合,不要阻挠!” “这家业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我看哪个敢动?” “你横推车对你不利。” “那又怎样?” 杜玉芝耐着性子陈说道:“老梯子的队伍,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把你男人当恶霸除了,现在他要洗荡你家的钱财以实现社会均富。这是我们国家千百年来都在孕育、冲涌,时隐时现的均富思想,平等的理念。远说宋朝的水泊梁山好汉,次后清朝的太平天国,当今三界沟的杜立三打过这个旗号,继之的老梯子,据说南方还有风起云涌的红色农民革命打土豪分田,这是一股凶涌而无坚不催的潮流,谁能阻挡得了?老梯子的队伍已攻占了你家前院,我劝你不要自不量力!” 那西门大夫人的脸色就如变色龙,由青变红,由红变黑,两眼暴射凶光,从牙缝里磨崩出撕扯人魂魄的声音:“那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杀那个老梯子!” 杜玉芝冷笑道:“就凭你几把破烂飞刀?” 小男孩一咧嘴要哭。那冉虎妞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喝斥道:“哭啥?”小男孩说:“妈,我怕。”虎妞说:“没出息,怕啥?学你外公、学你爹,刀扎在腿上,面不改色,照样赌,吓得对手胆寒,那才叫光棍儿!我们面前这些人,是你们的杀父仇人,怕,我就杀了你们这俩不屑的子孙!” 大男孩说:“父亲说,大丈夫生当做人杰,死当做鬼雄,妈,我不怕!” 那虎妞说:“好样的,这才是我儿子!” 杜玉芝气恨道:“冉虎妞,你就这样教你儿子吗?真是不懂道理,恨毒的毒妇!” “你住嘴,看刀!”那西门大夫人一抖手,两把飞刀分上下、前后飞来,“嗖—嗖—”声追人魂魄。杜玉芝轻轻一闪,如弱柳经风,荡波地一动,而且还说了声:“后面人注意!”两把飞刀“砰—砰—”地钉在左边的门框上,高一刀上齐胸,低一刀下平腹,刀到入木三分。从西门大夫人的目光望过去与杜玉芝站在一条直线上的是游琴,杜玉芝教过姑娘们如何使用飞刀,不是传艺,而是要她懂得飞刀体性,游琴是位有心的姑娘,她一直在潜心研练。今天若不是三姐提醒,她是躲不开而丧命了。脸上肤色本来略显棕黄,此时变得全如土色了。 杜玉芝躲过那夫人的右手飞刀,却没想到那西门大夫人左手袖口藏刀,陡然“嗖—”地飞来,正打她闪过身来的终极位置,她惊得津汗乍冒。心说这毒女人使诈。迫使她陡然柔腰后叠,使出铁板桥背身压地功夫,飞刀沿着她的腹胸和鼻尖眼前“嗖—”地飞过去,恰似电光石火一闪,无人能躲得过。她却躲过去了,她不是看见了飞刀,而是看见那毒妇左手一抖的动作。 这一招由被动变主动的关键是她的双手,一般情况下,她的背还没触及地面的瞬间,她从腰间拔出的双枪已经击毙了敌人。而此时她只是双枪的枪口对着那西门大夫人,她还不想杀人。然而她身后却传来了啊哟一声女人的尖叫,那是游琴的惨叫声,人已扑通的跌倒。她全凭感觉,于是她铁板桥后叠的身子向回弹起的瞬间,她的双枪“叭叭”射出愤怒的子弹。那西门夫人,也是太过于自信而大意了,以为她的飞刀必射中其喉,一招毙命,曾百发百中。万没想到被杜玉芝躲过,自己则连中两枪,她大叫一声仰面跌下去,两胸喷射出两道血光。杜玉芝非常自信,起身看都没看一眼那被她杀死的毒妇,她来到游琴的面前,用一口一瓶的大烟酒为其镇痛,用丝绸勒臂止血,以熟练而果断富有力度的手法,拔出入骨的飞刀,然后敷药包扎。这时,那西门大夫人的十五岁的长子,手持其母的飞刀疯狂地向杜玉芝扑来。其余姐妹怒骂道:“这个小杂种,他要来杀人,灭了他!”杜玉芝头没回,但她已感觉到那愤怒的喘气声扑了过来,她说:“不要伤他!”那也不能让他刺杀三姐呀?云玲一脚把那孩子踢开。那小子爬起来怒吼:“给我妈偿命!”拾起刀又扑来。铜环的蛇形刁手,在那小子眼前咝咝地来回一晃,他便晕头转向,铜环趁势夺下他的刀,金环说这小杂种疯性,绑上他。铜环、铁环便把西门庆竹(赌)的大儿子绑了。 杜玉芝让姐妹们把飞刀收齐,把飞刀带拿取来,交给游琴说:“姐妹们听着,搜缴钱财统统交给老梯子的队伍用于济贫,我们只缴这副飞刀。游琴,这副飞刀可称古董宝物,赠给你了。伤好后好好练,日后,除暴安良!” 游琴甚喜。姐妹们突击二夫人、三夫人房间。二夫人是被霸占来的,来后未生育,说她前夫还苦等她呢。三夫人是抢来的姑娘,生一女。杜玉芝许诺两位夫人的安全和好处。两位夫人帮贾六侠攥开前房后门,主要是三夫人秋月的表哥李云路,在此当家丁,弃械投降,打开后门。 前房是西门庆竹(赌)的小妾独霸天下,生有一子,特受宠爱。那小妾是西门庆竹(赌)从窑子(怡红院)弄出来的。 贾六侠、杜玉芝的人占领前院上房,那些武装家丁,无处可藏,纷纷弃械投降。最后张山一怒火烧西炮楼子上的顽固护院炮手。 高鹏振招大哥贾六侠、二哥张山、杜玉芝、大螯议事,他说:“劫富济贫,取财有道,我们只收金钱、大洋、金条银货,金银首饰一律禁取,违者必定严惩。另外枪支弹药,马匹,包括必须征用的大车归我们。剩下的事就是我们离开之前,对西门庆竹(赌)家做好善后安排。我原本想让西门庆竹(赌)这个亚霸家破人亡,一走了之。现在看,不妥。西门庆竹(赌)四个老婆,大老婆死了,选谁掌管这个家?不能让他们重蹈覆辙,继续西门庆竹(赌)的衣钵。” 杜玉芝说:“我看三夫人秋月,人很善良,她是被抢来的,一户穷困人家的姑娘,生有一女。”都说照杜玉芝说的办,别无异议。 高鹏振说:“那就选定三夫人秋月掌管西门家大权。另外得选个管家帮她,林四怎么样,他有立功表现。” 杜玉芝说:“这事你别包办,得听三夫人秋月的意思。” 高鹏振说:“好,请三夫人秋月。”杜玉芝便让云玲去请。三夫人秋月走进来,人不白,但俊秀,身材娇好。性温和,稳重。 高鹏振说:“秋月,你是被抢来的,成了西门庆竹(赌)三夫人,鉴于你人很善良,体衅贫苦人民之心应不会泯灭。所以,我们决定扶你掌管这个家庭。” “我?”她摇头,“我哪管得了这个家?大房儿子那么大了,四房那么受宠。” 高鹏振很严肃地说:“这你不要怕,无需推脱,你已为西门家生了女儿。你是三夫人,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请谁当大管家?林四有立功赎罪的表现,他没退路了,不敢不听你的。听说你还有一位表哥,在你们家当家丁,自当跟你是一个心眼儿,你也可以选他。还有什么其它人选,由你决定。定下来后,由我们的贾军师向他详细交待该做那些大事,遵守哪些原则,一句话西门家的财产都不是好来的,充满了罪恶,必须消除西门庆竹(赌)这个恶霸的影响,还债于民。你明白了吗?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找我们二大头领兼军师贾大哥,善后安排之事由他全权负责。” 那三夫人秋月回去了。高鹏振说:“我们今晚离开,杜三姐你们怎么打算?” 杜玉芝问:“鹏振,你们去哪儿?” 高鹏振说:“往北,就在北镇、黑山、彰武、阜新交界处转悠吧。怎么,你们想跟我们走?那我可是一百二十个欢迎。” 杜玉芝一笑道:“我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去哪儿,跟你们走一段行。大树底下好乘凉,不然你们离开,这里我惹这么大的乱子,我们也呆不下去,我们力量单薄。” 高鹏振高兴地说:“太好了,三姐,和你们在一起,大家都很高兴。劫了西门大户一笔钱财。螯大哥的腰包鼓了,不只解决自救问题,还可赈济平民,正所谓财大气粗。另外,缴获大批枪支弹药,就可以扩充队伍。由于我们铲除了西门庆竹(赌)这个恶霸,赢得百姓的信任和支持,报名参加队伍的人不少。还有西门家的家丁也有要加入我们队伍的。”他转对张山说:“二哥,扩充队伍的事你负责。把好关,别让地痞流氓混进来。”张山点头说:“好!我已经收了四五个了。”贾六侠说:“多了包袱也重,我看不要超过10个,武器一定要选优,土枪陆续淘汰。队伍要少而精,宁缺勿乱。” 高鹏振接受贾六侠的意见,他说:“好,那就明确起来,我们扩充队伍的原则是:坚持少而精,土枪土炮尽量淘汰,那些落后的家伙有时误事,不过要淘汰的土枪土炮可不能扔在西门家,要带出去处理。这次招收的人员……”他停顿了下来,他不明白贾大哥为啥给出限额,但既然大哥说得那么死,他也不好驳斥,便说:“张山二哥,新招的人数就照……哎,不超过15个吧。” 张山嘟嚷道:“能多招不多招,再打上两仗,伤亡减员怎么办?还蹲山沟里去养伤啊?” 贾六侠制止说:“二弟,跟你说不明白,三弟定了,你还嘟囔啥?好了,我得去处理善后的事了。”说完起身走开了。 第七章 贾军师谋高处善后 高老梯驰援杜三姐(一) 让贾六侠负责善后处理,贾六侠明白这可和打打杀杀截然不同,是政策性很强的两档子事。 三夫人秋月过来请他过去议事。秋月说:“都说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想这没错。贾军师,我决定了,让我表兄李云路当大管家,他读过两年书,碍于家境贫寒才来投奔我,他为人正直。另外,你们大头领老梯子提及到林四,他有立功表现,虽然抢我的时候,他也充当了恶奴,但我不会计较他那事,也鉴于林四在西门家有一定影响力,我决定留下他当二管家,协助大管家李云路。不知贾军师意下如何?” 贾六侠很赞赏三夫人秋月看得开事,便点头说:“三夫人这样决定,很有道理。” 秋月又道:“我找二姐(二婆)交谈过,我希望她留下一段时间帮我,不然她空身走了,对她不公平。她答应了。” 贾六侠点头,表示赞赏,也觉得这个女人心地善良,人也够聪明。遂道:“那就把两位管家找来,我向他们交待任务,把二夫人也找来听听。” 秋月问:“我还参加吗?”她不是胆怯,而是顺从扶植她“登基”权位的贵人恩人的意思,看参加合适,还是不参加合适?贾六侠说:“见你很有头脑,很有主见,也不怕事,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你参加,直接听听我们的意见和决定,这有利于决定的实施。” 三夫人让人把李云路、林四和二夫人找来。她说:“西门家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是啥回事,现在由我执掌西门家的大权,担任大当家的,一家之主。我任命李云路当大管家,林四当二管家,你俩可愿意?”她事先早与表兄李云路交谈好了,李只是点头,那林四受宠若惊,忙道:“愿意,愿意!”秋月说:“林四,以前某些过节一笔勾销,你好好帮我做事,给李大管家当好助手。” “是,是,我一定鞠躬尽瘁。”林四表白地说。秋月又道:“我有二夫人帮我,她的话你们也要尊重。”两位新管家应诺。 三夫人秋月引荐贾六侠说:“这位是老梯子队伍上的贾军师,他有任务向你们两位管家交待,我和二夫人也得无条件服从,明白吗?”两位自然明白,他们的高升,自然与这位神威的军师有关,至少得他同意,都投过来敬畏的目光,向他点头,就像仆人对主人那样。 贾六侠好威严地说:“招来的护院炮手一律辞退,被打死的,从你们西门家的角度,要给其家属一笔抚恤金,以表示安抚,不是赔其丧命费。因为他们是自己找死。明白吗?” 李林二管家说:“明白。”贾六侠继续道:“恶霸西门庆竹(赌)被除掉,涉及清除其残余势力问题,大婆冉虎妞悍死,但其长子性暴,还有她生的第二个儿子,都要送寺院出家,接受佛门训导,使其心向善。听清楚,不准分给他哥俩任何财产。只向收容他们哥俩的寺院捐赠一笔款子,修善寺院,要求寺院保证把他哥俩培养度化成有道僧人。”众人点头,认为这是善举,对两个孩子负责。贾六侠继续言道:“第二,四夫人乃红尘女子,多为得宠,有助纣为虐之嫌。将其驱逐出前院。让她搬到后院去住。秋月夫人原住的三间上房,院中砌堵墙,把三间上房和西下房隔出,西墙开门,归四夫人母子所有。再分她们母子十五亩土地。后院剩余的上房和东厢房,东墙开门,归二夫人。三夫人搬到前房来住,也就是说前院归三夫人秋月母女所有。两位管家,听明白了吗?” 两管家点头。二夫人说:“我要回我前夫那去,我要房子何用?” 贾六侠说:“那是你的事,我授命处理善后之事,把那院分给你了。你住、你卖,那你说了算了。西门家任何人不得干涉。” 三夫人秋月说:“二姐,这是你应该所得,也是赔偿我那位姐夫的精神损失。我立房照给你。” 贾六侠为完成善后处理的任务,他又宣布道:“西门家的土地多数都不是好道来的,所以要还土地于民。拿出百分之七十的土地分给本屯贫苦人家。怎么分为公平合理,全由三夫人秋月拍板定案。两位管家,你们按三夫人批示去办。” 三夫人秋月点头,表示说:“我们定按贾军师意思去办。” 贾六侠继续道:“三夫人,你名下只有这前院房屋和留下的百分之三十的土地,及车辆驴马等浮财,而且要把西门家所有债务担下来。不过,你不必担心,街里的赌场和车马店,还有商铺,由你全权处理卖掉。足够抵债和向庙寺捐款,发抚恤金,支付家丁劳金,给大夫人发丧等使用的。两位管家听着,你们忠心办事,不得从中捣鬼,欺骗三夫人,否则我们定严惩不贷。”贾六侠抬高声音说:“我说的这些,就是决定,必须照着去办。包括三夫人秋月也无权改变。官府来查,他们也不敢包庇恶霸西门庆竹(赌),他与土匪勾结的罪恶我们还没有披露呢,我相信民国政府的人也不敢胡来!” 两位大管家,包括三夫人、二夫人都信服地点头,认为军师摆布得太周到了,而且是超乎常人的想象,天翻地覆,处处体现惩恶扬善。三夫人秋月出身穷人家庭,她体验得尤深,说:“我爹妈做梦都想和别人家过上同样富裕的日子,通过老梯子队伍这么一搞,劫富济贫,改天换地,让我看到了均富的希望。”贾六侠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三夫人秋月,说:“秋月夫人,你说对了,劫富济贫,本质上就是立于均富思想,这是我们广大民众梦寐以求的愿望和追求。”这时外边的队伍正集合,高鹏振派山猫来催促贾六侠。贾六侠对山猫说:“告诉大头领率队伍先走,我随后跟上。”山猫走了。 他把诸葛猛龙招进来,布置说:“你带两个人留下等我,让段飞虎带一支队的兄弟随大队伍先走。”猛龙领命走了。 三夫人秋月说:“贾军师,我很感激老梯子兄弟,是他让我重见天日,可我成了西门家新的大当家的了,不便去送他,您说是吧?”这三夫人秋月很有深沉,她怕出去送老梯子,怕人说闲话,说她轻腚子,得瑟。不去送,又怕老梯子、贾军师挑眼,说她不懂礼仪。故而把话说出来,让贾六侠明白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贾六侠清楚她处于方方面面的压力,不敢出去送,但把话说出来了,足见是个明白事理的女人。令贾六侠很满意。他也不会让她去送。 贾六侠很欣赏地看着秋月,点了头说:“是这样的,你肩上的担子很重。”接下来贾六侠强调地说:“你们认真照我说的去做,你们就会从良心上发现你们在做好事善事。三夫人尤其是你,你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本着良心去做,你就会得到民众的支持,乡亲的支持。就像我三弟老梯子,在一些人眼里嘴上那就是土匪绺子,可是当你看看他率领的队伍在干什么,你们就会明白,我们不是土匪绺子,我们在为贫苦大众谋利益,在无私的奉献,赈济灾民,除暴安良。我想,只要无愧于心,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三夫人秋月、两大管家和二夫人又提问一些具体问题,他不厌其烦地给一一作答。他要走的时候,三夫人秋月等人送出来。三夫人见东炮楼还完好地耸立着,气恼地说:“东炮楼子为啥还不烧掉啊?我恨死这炮楼子了,我被抢进来时,我爹追来,就是被炮楼子上的护院炮手们开枪给打回去的。烧了它,不然我看着不净心!大管家、二管家,烧了它!” 两大管家听大当家的下令,哪敢违抗,李云路嚷道:“诸位家丁都听着,从今天起,我就是大管家,林四是二管家,咱三夫人是大当家的。大当家的要烧掉东炮楼子,快去找煤油,找劈柴,破衣物,快呀,快呀!” 他这一嚷嚷,却也好使,家丁们动起来,煤油、劈柴、破衣物都找来了。 三夫人秋月接过火把,犹豫一下,向贾六侠递过来说:“贾大哥,你来吧!”她把称谓悄悄地改了,也许她要找个男人支撑,也许是非常看重老梯子队伍上的贾军师,也许是女人的那种怯懦。 贾六侠鼓励地说:“秋月,想想你被抢来时,你父亲被赶回去的情景,你就应该有勇气去做你想去做的事情!”三夫人秋月深情而又充满感激目光看了贾六侠一眼,然后毅然地举起火炬,一步一步走过去,把火炬投掷到浇了煤油的劈柴上,火腾地燃了起来,噼噼叭叭越烧越旺,火蛇顺着炮楼子的木楼梯向上蹿爬,蹿上了夜空。 高鹏振带领队伍并没有走远,他们在屯外二里的土岗上那儿,就地休息,等着贾六侠。因为天黑下来,杜玉芝说:“鹏振,别再走了,黑天瞎火,走远了,贾大哥不好找我们!”高鹏振便命令队伍停下等人。这次成功地除暴安良,砸下响窑,抠劫到一大笔钱银,缴获一批枪支,招进新的成员,队伍上下都满意得心情激奋。坐下休息说个没完。高鹏振在向杜玉芝炫耀他留下贾大哥处理善后,意在继续搞均富行动。连西门家的土地都要还债于民,当然得给三夫人秋月母女留下足够的土地。杜玉芝当然是对她这位志同道合的,有着高瞻远瞩的朋友,由衷地赞赏说:“知道,知道,谁比得了振哥?除非贾大哥的谋略,与你堪有一比!”“那是,贾大哥是我大哥,而且是位卓越的军师,他最能理解我的思想。”“那我呢?”“知音哪!”“嗯!我认为也是。尤其在江湖上,知音难寻哪!”她很感情地说着,还用纤手拍了拍高鹏振手背儿。 正这时,有人惊叫起来,说:“火!你们看,西门家大院着火了。”听到的人都站起来,高鹏振、杜玉芝站起来,西门家大院火光冲天,夜色在燃烧,搅得周天红彻。 “咋回事?”高鹏振说。 “谁知道咋回事?”一旁的杜玉芝说,“该不是贾大哥一怒把西门家大院给烧了吧?”这话多少带有几分说笑的成分。 高鹏振回头说:“若是那样的话,就怪你杜三姐眼挫。” 杜玉芝:“你说我眼挫?我咋眼挫?” 高鹏振笑道:“那三夫人秋月是你推荐的。” 杜玉芝顿悟道:“你是说那三夫人秋月把贾大哥惹火了,所以贾大哥一怒之下烧西门家大院?那怎么可能?” “这么自信?” “当然,不信咱打赌。” 高鹏振开玩笑说:“知音之间打什么赌?” 杜玉芝嫣然一笑,只是夜里不易觉察。 这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静谧的夜里,马蹄声听得清晰,传播得很快,就像似湍急的溪流和刮过的风响声,眨眼间便有几骑身影冒出来。 贾六侠带猛龙等三人来到近前。杜玉芝、高鹏振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火”字,杜玉芝停住,高鹏振问:“火是怎么回事?” 贾六侠说:“把东炮楼子烧了,是三夫人秋月命令管家和家丁们烧的。” 高鹏振“哦”了一声。杜玉芝说:“如何?我的眼光没错吧?” 贾六侠下马,说:“三妹,你说三夫人秋月吧,你真是好眼光。推荐她来掌管西门家,一切事都让人放心。” 接下来,贾六侠把秋月为啥要烧掉东炮楼子,为啥选她表哥李云路当大管家,选林四当二管家,以及善后处理的安排情况,简单地对大头领高鹏振、杜玉芝说了一下。 高鹏振满意地说:“贾哥办事有板有眼儿。”杜玉芝称赞说:“简直是一鸣惊人!这花花太多了,对四位夫人,每个人的处理都洽到好处,体现惩恶扬善,让你们的均富思想,得以延续下去。贾大哥,你真了不起!” 高鹏振取笑说:“玉芝,你这样夸赞贾大哥,我可是有些嫉妒啊!” 杜玉芝笑道:“鹏振,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夸赞你两句呀?” “免了吧,上马,咱们边走边说。”高鹏振说着飞身上马,吆喝道:“兄弟们!出发!” 高鹏振,贾六侠,杜玉芝走在对伍前头,因为不是赶路,而是胜利转移,所以行进得很慢。 夜里秋风比较凉,但他们胸中热血沸腾,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作了这么一件大快人心的事,都有些事要说,有些话要说,说不上是总结,但又有些感悟。 高鹏振与贾六峡并马而行,杜玉芝拖在他们马后。 高鹏振感慨地说:“贾大哥那西门庆竹(赌)的豪横霸气,就仿佛是两座炮楼子,立着时给人以威慑,可死了,也就付之一炬。包括他巧取豪夺的财产,还有女人,也都不再属于他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说他这是何苦呢?只落得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贾六侠“哼”然地说:“西门庆竹(赌)这种人,死有余辜,不值得惋惜。” “不是惋惜,我是想不明白,像西门庆竹(赌)这种人,他咋想的,仿佛世上的财物,他都想占有,包括女人,看好了他就想霸占,对女艺人焦一艳也想占为已有,杀人如草菅人命。你说这还算是人吗?”高鹏振仿佛屈原愤闷地在“天问”。 贾六侠年龄比他大,经历比他多,对人生的感悟也比他深一层,他“唉”叹一声,说:“占有欲越强的人越想占有。只有圣贤善于克己。” 高鹏振笑道:“大哥讲的一针见血,祸根是人们的占有欲。圣贤善于克己。精辟!” 贾六侠说:“克己才能奉公嘛。” “那我们呢?”高鹏振问。 “我们?我们在借花献佛呀!”“借花献佛?对,是借花献佛!”然后两人哈哈大笑,他们在“劫富济贫”,那就是借花献佛一样,两人会心地大笑。这笑声充满豪气,又有几分悲壮、酸楚与大游侠风餐露宿的苍凉感。 跟在后边的杜玉芝,没听清楚他们讲什么。 队伍到了羊肠河,北镇与黑山两县的交界,这是一个连当地居民都说不准属于哪一县的小屯子,大概是还没有准确确定县界吧。这种村屯多属于三不管,队伍就在这屯子驻扎下了。 老梯子高鹏振对大螯说:“螯大哥,过了河就是黑山境内,大多数兄弟都算是回到家乡县了,兄弟们也必然想家。该把借用私人的钱还给人家,另外给老人每人发12块大洋,新人每人发3块大洋。这事上次发私份子钱时议过,我二哥张山嫌太少。大哥贾六侠是体谅队伍困难才那样说,如今咱有钱了,两次加起来也整好一年多,发15块大洋也不算多。你就照办吧。” 大螯问:“几位大头领也发这个数吗?” 高鹏振反应极快,反诘地问道:“以螯大哥的意思,是少发还是多发?” 大螯诚朴,咋想咋说:“按军队上,官和兵吃的奉禄是不一样,当然大头领应该多发,贡献大嘛!” 高鹏振摇头说:“螯大哥呀,我们和军队上不能比,我们队伍的宗旨是劫富济贫,有这样宗旨的队伍,大头领和一般兄弟都是一样出生入死,可不能分档次高低呀!要比就与梁山好汉去比吧。那一百单八将有贵贱之分吗?” 大螯点头说:“我明白。” 高鹏振强调说:“但大头领也有家有口,你螯大哥就更是,上次我和大哥、二哥不发,结果你自己也没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次都发,一样发。有些兄弟想家,可以轮流放假,让他们回去住上五天六天的。你离不开,让螯二哥回去,把你的钱抄回家。” 大螯听了很高兴,说:“这样很好。兄弟们听了都一定高兴。哎,杜三姐那边的姑娘们,你考虑了吗?” 高鹏振说:“问过杜玉芝,她说不要。她们不定什么时候走,我再问问。咱们的兄弟们,你抓紧发吧!” 第七章 贾军师谋高处善后 高老梯驰援杜三姐(二) 大螯便和艾虎两人向下发私份子钱,钱现成的,很快就分发下去了。兄弟拿到钱,自是高兴,尤其新招进来的兄弟,没来多少日子就见到钱了,而且听说大头领们分得也不比老人多,都觉得加入老梯子队伍这一步是走对了,情绪也特别高涨。那几个西门家的家丁,有赌的习惯,他们呆得无聊,就偷偷拉人赌博。黑子呆得无聊,也去凑热闹,还赌上瘾了。他拉山猫,山猫说:“我不去,就分这10几块大洋,赌输了咋办,空手回家呀?”黑子掏出自己的钱说:“哪能输呢?你看,这两块大洋是赢的。走,走,呆着多难受?”“你不怕振哥知道?那可是违犯纪律的。”“纪律规定,不准去赌场赌博,不许去窑子嫖娼。咱们自己玩玩,自娱自乐,又不是去赌场,看你吓的?大白天躺那儿睡有意思吗?”黑子又去赌了。 黑子等人正在赌博,他们掷色子,三只色子在大白碗滚动,他们还“暴子(三个六)”“暴子”的喊叫。三大头领张山闻声而来,把他们堵住了。他吹胡子瞪眼骂道:“妈的,你们这几个混球,不学好,猫这儿赌博?”说着抬脚乱踢小伙子们的屁股。小伙子们嘻嘻哈哈,你踢我躲。当他要收色子时,小伙子们可急了,辩道:“我们玩玩不行吗?呆得多难受?” 张山说:“不行,不行,这违犯纪律,你们不知道吗?快把色子交出来!”黑子挺身挡住他,说:“张山大哥,你说这事违犯纪律,纪律有这个规定吗?纪律说不准去赌场赌博,这里是赌场吗?”张山被问住了。小伙子们一起嚷嚷说:“对呀,这里是赌场吗?”黑子说:“大家玩玩,小打小闹,自娱自乐。这你们当头的也管。这也管,那也管,还不把大家伙都管成傻蛋啦?”张山被呛得无话可说。黑子嘻嘻哈哈,推着张山走,还奚落地说:“走吧,走吧,我的张山大哥,你该干啥干啥去!”张山被气得恼不得,来找贾六侠、高鹏振讲这事。贾六侠、高鹏振两人互相看了看,都在笑。张山急道:“你们还笑,这种事不管,以后赌博成风怎么得了?” 贾六侠嗔笑地说:“看你,多大的事呀,兄弟们闲得无聊,聚一块玩玩,全当娱乐了嘛。” 张山认真地说:“娱乐?他们是来钱的。” “哎!”贾六侠说:“来钱的也是小钱,他们哪来的钱豪赌?无碍大体,二弟,我看你也别那么认真,就睁一眼合一眼吧。”张山愣眼看高鹏振,高鹏振附和说:“是呀,二哥,梁山好汉,也得吃饭、睡觉、娱乐,要女人,连矮脚虎王英不是也死皮癞脸地追到了一丈青扈三娘吗。人都有七情六欲。纪律管大不管小,小赌管不了,娱乐得提倡,咱队伍上又没啥娱乐。二哥,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了。” 张山碰一鼻子灰,忿忿然地说:“照你们俩这么说,我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啦?真是的,你俩今天咋啦,都讲些啥呀,乱七八糟的。” 张山被气走了,两人哑然嘿笑。鹏振说:“二哥很认真。” 贾六侠说:“这种事,认真没用。张山就是那奘猫脾气,气消就完了。” 出去遛哨放眼子的山猫匆匆赶来报告,说西山沟草棚那里有几个可疑的人,不像是打猎的。屯里人发现早上那里冒炊烟,他带人去侦察,发现有两个带家伙的人看着,无法靠前,问动不动他们。 “离这儿多远?”朋振问。 “七、八里。”山猫答。 贾六侠思摸着,判定说:“有武装人员看守,肯定有鬼。草棚里藏的估计是土匪绑的票,若么就是土匪瓢把子在那里临时养伤。” 高鹏振听了点头,说:“若是土匪藏的‘票’,那我们得管,这是除暴安良的事。若是土匪瓢把子躲在那里养伤,那我们真就得睁一只合一只眼了。可这个‘宝’不揭开怎么知道呢?”说完看贾六侠问说:“怎么样,大哥,派人去把草棚掀啦?” 贾六侠说:“去掀那草棚,万一是后一种情况,那就会与那股子土匪结下梁子了,这个决心得你下。”“若依大哥的意思呢,你可是军师呀!”高鹏振问。贾六侠狠歹歹地说:“依我的意思,就休管它三七二十一,若是土匪瓢把子躲那里养伤,一个活口不留。”高鹏振微微摇下头说:“去把黑子叫来,让他带些兄弟们去。”山猫去叫人,贾六侠眼珠子一转,忙说:“跟绺子上的人打交道,黑子经验不足,让猛龙带人配合他们。”高鹏振点头。 黑子和猛龙两人被找来,高鹏振向他俩交待情况,然后下达命令说:“黑子、猛龙,你俩各自带上自己的人,随山猫去西山沟,把草棚那几个可疑的人整走,看看草棚里藏的什么,是土匪的‘票’就放了。” 两人应声。贾六侠叮嘱说:“招子放亮点!想法子教猴崽子亮相,响点儿一个不留!”他这是行话,猛龙听得懂,问道:“合字上的朋友呢?”贾六侠一脸严峻表情说:“该结的梁子解不开,去吧!”“是!”猛龙应道,然后想走,被高鹏振唤住,说:“猛龙、黑子你们等等。” 高鹏振听得懂贾六侠说的镖行行话。以往贾六侠对绺子土匪比较忍让,井水不犯河水,为啥今天变得如此冷酷,宁肯结梁子,还要一个不留。他问为啥? “为啥?恨的。”贾六侠义愤填膺地说。其实在追踪恶霸财主西门庆竹(赌)时,他从杜玉芝嘴里得知西门庆竹(赌)与土匪崔二当家的为三七、四六开大吵大嚷,便猜出他们是为绑票赎金分成之事在争吵,就已惹起了怒火中烧。到了北镇与黑山两县交界的小屯,听民众们讲,胡子土匪绑票,今天送回个耳朵,明天送回个手指,威吓点子,不按期赎票就撕票。搞得极为恐怖。他说:“现在土匪猖獗,时髦绑票,搞得人心慌恐,我们的宗旨除了劫富济贫,还有除暴安良呢,现在是与土匪、绺子挑明界线,是攻打土匪的时候了,当恨自然要恨。” 高鹏振说:“这我理解,可我们现在还在恢复时期,哪有围剿土匪那个实力呀?我们不能惹太多麻烦,能躲则躲嘛。”说完转对黑子、猛龙说:“你们去吧,发现是土匪绑的票,把他放了。发现是土匪头子养伤,把他们撵走。不然离我们驻地太近,也不安生。”黑子、猛龙带20骑,随山猫走开了。 贾六侠见三弟不理解他的意思,自是很不高兴,他不再言语。高鹏振很是尊重大哥,便把给兄弟们轮流放假的事拿出来与贾六侠商量,他说:“大哥,过了羊肠河大多数兄弟们就回到家乡县了,我想给兄弟们轮流放假,让他们回家住几天,顺便把分到的私份子钱带回去。” “你想给多少人放假?”贾六侠冷调儿问。 “轮流放假,一次七八个吧,反正不想搞大行动了。”高鹏振说。 贾六侠腾地起身,说:“这时候放假不合适,人都放走了,又都是骨干,有个啥情况,队伍顶不住。”说完他走了。他不想议论这种不该议论的事。 高鹏振一愣,知是大哥不高兴。但他觉得给兄弟们放假这事他必须做,他觉得是他欠兄弟们的。尤其家在新民县的几位兄弟,从这里动身最近。他对螯大哥说了给螯二哥放假。他把二螯招呼过来,先放了他的假。二螯骑马,带上大螯转给他的撅把子手枪,带上哥俩的私份子钱高高兴兴地走了。再就是想给黑子、山猫放假,他俩随他出来一年多了,可是两人还没回来。 黑子、猛龙带20骑去对付山沟里几个蠢贼,那是小菜一碟。没去多长时间就回来了,自然黑子为主向三位头领报告。说是四个土匪在荒山沟那所草棚里看“票”,因为交火,三个被打死,一个逃了。那个被绑的是北镇姓胡的一家财主的少爷,因为他家未按期赎票,被垛下一只手指,已放他回去了。猛龙补充说:“那胡少爷是去西门家赌博,出来时被几个蒙面人绑架的。他已猜到与西门庆竹(赌)有关,他父亲因为抢购债家二十亩地与西门庆竹(赌)结了仇怨,属于暗下黑手。” 贾六侠听了连连点头,说:“这就对了,是西门庆竹(赌)那恶霸引的线。是哪个绺子绑的票知不知道?” 猛龙、黑子、山猫都摇头。猛龙说:“那几个家伙不懂行规,不等喊话他们就开火了,三个死了,一个逃了,没逮住活口。不过据那个胡少爷讲是黑山县的土匪,看票的土匪里有两个是北镇的,他是听声听的。” 贾六侠说:“不管是哪个绺子,都是在作死。大小绺子土匪都赶时髦绑票,搞得社会恐慌,民怨极大,逼得官府非下狠手不可!”他总算得机会把要说的观点说出来了。 高鹏振说:“大哥是说张学良会下令剿匪?那好啊,官府发兵剿匪,才能除掉占北、东胜那些祸国殃民的匪帮,这是好事,我赞成。” 这回贾六侠又回到他要说也是令他忧心的事上来。他说:“好事是好事,可我们呢?” 高鹏振说:“我们咋?我们又没绑票。我们怕什么?” 贾六侠说:“官府剿匪,还管你绑没绑票?我们在官府官兵眼里就是绺子土匪,一样在劫难逃。你还急着给兄弟们放假,还想轮流放假,一次七八个,都放了假,还哪有力量保护我们自己呀?” 高鹏振这时心里真的为之一震,“叭—”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说:“哎呀,这事,我考虑不周,险些铸成大错。大哥,你咋不早说?” 贾六侠怨道:“我咋没想说,我担忧的就是这种情况。那些胡子土匪,无法无天,无恶不作。大肆绑票,以为没人管了。张学良如今已是民国政府的官员了,他主管奉天省军政,他能不管,他敢不管吗?从张作霖开始黑山就驻扎着军队,龙山南大营,第十六旅,五六千兵,那还不是张学良一个电令的事,不只驻军,各县警察大队都得全员出动。我说那些土匪络子是作死,就是这意思,作得凶,死的快。把我们这些真正绿林好汉们也拐带进去了。这问题的严重性你还没看出来吗?”贾六侠已是心急心忧得有些激愤。 高鹏振心服口服地说:“大哥的意见我听,一定听!”这时,他只想给新民县的三位兄弟放假了。二螯走了,他对黑子说给他放假回家的事,黑子说:“我又没老婆,没那想头儿,急啥回家?等到新民那边再说吧。”他又对山猫讲放假的事,山猫说:“我是振哥你身边的人,我怎么能歇假?不行,不行!”他也就不再讲放假的事了。队伍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这天便率队伍沿明清古代边(城)墙,当然如今也只能看到些遗址什么的,遗迹比如烽火台,向北进发。他想把队伍带去黑山与彰武那人烟稀少,带有北方荒芜苍凉的交界地带。当队伍过白厂门(关),到了一个无名村屯停下歇脚,打尖时,杜玉芝走过来。她往那儿一坐,半开玩笑地说:“鹏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陪你一直来到这儿,也该分手了。” 高鹏振起身为她沏茶倒水,说:“这么急,我可是有些舍不得呀!” 杜玉芝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要去劫富济贫,除暴安良。我则要去报杀父之仇,替天行道。就算是人各有志吧!” 高鹏振问:“去哪儿?” 杜玉芝:“原本准备重返热河,后来一想寻仇的机会渺茫,便决定回三界沟。也很想回青麻坎看看亲人和乡亲们。我准备马上动身。” 这时,贾六侠赶回来,听说杜玉芝要离开,他十分惋惜,杜玉芝也很感情地说:“贾大哥,我们有缘相识,还会有相见的机会。那我们就此作别。” 送走杜玉芝等姑娘们,还不到一个时辰,正当高鹏振、贾六侠集合起队伍,要出发时,五妹云玲和游琴两个女孩飞骑赶了回来。人和马都跑得汗津津的,两位姑娘下马一门子喘息。高鹏振忙道:“咋啦?别急,快拿水来!”手伸向身后,山猫忙端来碗白开水,云玲喝了两口递给游琴喝。 原来她们离开,避开去土匪窝大菸沟的方向,直插东南约行二三十里,被一连官兵包围在一个屯子里。三姐率领姐妹们奋力抵抗,派她俩赶回来求援。她俩冲出来,一打听临近屯子里的人才知,驻扎黑山的16旅部队奉张学良命令剿匪,黑山、新民、彰武几县出动警察大队配合。百姓们兴高采烈,说这回占北、东胜等土匪绺子作恶到头了。大批军队和黑山警察已开往大菸沟等几处匪穴。云玲、游琴心急一口气骑马跑了回来。那马是纯蒙古马,耐力极强,别说二三十里,七八十里也不在话下。 听云玲、游琴说杜玉芝等姐妹被官兵围困,救人如救火,高鹏振忙对贾六侠、张山说:“大哥、二哥,我们先去为杜玉芝她们解围。”贾六侠与之同样焦急,张山更是义薄云天,这不用商量,相继上马。高鹏振大声招呼道:“兄弟们!上马,出发!”手臂有力地一挥,催马走了出去。云玲、游琴,和几十名兄弟纷纷上马,队伍起动,向外开拔。贾六侠腰别双枪,背插钢刀,纵马在前边带队,身后军旗飘舞。高鹏振挎枪背刀,勒住马检阅队伍。兄弟们骑马挎枪,背后钢刀的鲜艳的红绸穗布飘动,个个精神抖擞。高鹏振催促着:“跟上,跟上!”队伍的行进提速,快了起来。后面是三驾大车,二螯放假回家,双胜赶着大车。车上拉着拟被淘汰的十几杆土枪和火药,现在要排上用场,还有一杆被视为珍宝(队伍上唯一的重武器)的抬杆炮,炮管又粗又长的抬杆炮。刘福刘大叔和狼咬坐在大车上,大螯和艾虎骑马押车。大车后拴系一匹蒙古坐骑,那马仿佛期盼上战场征杀,昂扬起脖颈嘶鸣。高鹏振见了,对赶大车的双胜令道:“双胜,你的战马都急了,你赶什么大车?快去前边冲锋陷阵。”双胜听了,乐得一个高跳下车,说:“谢谢大头领,你可把我解放了。”说着一抬双手握的大鞭鞭杆示意,高鹏振说:“交给螯大哥。”双胜把大鞭塞给大螯,解下拴在大车后的战马,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赶到前边去。 大螯把自己的坐骑拴系在大车后,赶起大车,问:“鹏振兄弟,我们去打谁?”高鹏振说:“打误会仗,有一连官兵把杜玉芝等姑娘包围了,我们去解围。” 大螯说:“那不是跟官兵打吗?” 高鹏振说:“我本不愿意跟官兵打,可他们剿灭土匪,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是出于自卫。管他什么官兵不官兵呢。就像汤二虎那个土匪头子,他还当上了什么都统,中将军长呢,他率领的那是官兵吗?土匪不如。” 大螯说:“那倒是,张学良的官都是他爹留下的,底子不好,咱拼死也得把杜玉芝那些姑娘们救出来。” 高鹏振叮嘱螯大哥,护住大车和刘大叔、狼咬,护住钱财。” 大螯说:“放心吧!” 高鹏振骑马与大车并驾前行,他看着大车上的十几杆土枪交待说:“螯大哥,淘汰下来的这些土枪本来是要丢弃的,现在排上用场了,你们把土枪都填装上火药,土枪也有土枪的优势。” 大螯说:“好!”车上的刘福刘大叔和小家伙狼咬也随声说:“放心!” 高鹏振说完纵马驶到前边去。 六七十骑加上一辆大车,在秋天的原野上刮起一团烟尘,席卷而去。 队伍赶到杜玉芝等姑娘们被围住的那个屯后,他和贾六侠登上屯后的土岗上,定睛观察一番。这屯子前后两趟街,主街整齐,边梢有些另散户。南北官道从屯子当中通过。把前后街从当中切开。 云玲指点着说,她们被困在后街路东那家大院。三姐带一半姐妹拒守西墙,雪姑带一半姐妹拒守正门,姐妹们枪法都百发百中,官兵很惧怕。当时北路未封口,她和游琴就是从北路突围出来的。 官兵太多,四面合围,战斗还在继续,激烈的枪声不断地传过来。 高鹏振把贾六侠、张山、黑子招一起,指点屯里的地形,部署任务,他安排大哥贾六侠,带猛龙、飞虎等人担任助攻,他带黑子、张山二哥两队人马冲进去。到达后街,二哥张山要力抵西面南面,主要是西面敌人。他带黑子力抵东面和南面敌人。掩护杜玉芝她们从北路突围。要求大哥,一定要把北路官兵赶开。保证杜玉芝等姑娘们和他、黑子、张山的人马安全撤出来。另外,螯大哥的大车赶到,贾六侠要安排他们在北土岗这里设防接应。 时间不等人,不可能多议,军令如山,一切照大头领高鹏振的布置行动。贾六侠、张山、黑子把自己的人马集合起来,高鹏振一声令下:“进攻!”他的匣枪一摆,一马当先冲了下去。他身边是山猫、云玲、游琴,身后是黑子的人马,和张山的人马。贾六侠的人马担当助攻,但他清楚,不能让三弟首当其冲。他招呼猛龙、飞虎说:“快!跟我上!”他双枪在手,奋力急驰,很快追上高鹏振,他说:“三弟,我打先锋。山猫,保护大头领!”说着话,他的人马已“嗖—”地超了过去,喊杀之声不断,枪声不断,怒马踏起滚滚征尘。 第八章 战官兵救友受伤 识大局毅然散伙(一) 高老梯子的队伍倾巢而出,驰援被官兵包围的杜玉芝等十几名姐妹。 这支仿佛从天而降的骑兵,呐喊着杀声,冲杀向包围那屯子北道口的官兵,一阵爆豆似的枪声,近三十官兵忙调转枪口还击,还哪里挡得住?顿时便倒下七八个,官兵们慌乱向道口两边退散。高鹏振率领队伍风驰电掣地冲进屯子。贾六侠趁势追杀逃向路东的官兵。他清楚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直到将往路东逃的官兵击散,才返回攻击逃向道口西边又返回来的十几名官兵,双方势均力敌地在那里对峙。 张山脾气暴,但忠肝义胆,他对身边的张云、张风说:“快!我们冲到前边去,不能让大头领首当其冲!”泼马张山,快马张云,流星槌张风皆以善骑著称。磕镫催马,“驾,驾!”带着他们的人马,硬从高鹏振、黑子的人马身边挤过去,率先冲到后街。他们向围在西边的官兵,捎带着街对过(南面)的官兵,猛烈地开火,打敌人个冷不防。高鹏振率领黑子的人马冲到后街,先向街对过(路南)的官兵,然后向东街包围的官兵开火,也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见救兵来了,杜玉芝、雪姑等姐妹们纷纷上马,高鹏振和云玲、游琴从大门冲了进来。杜玉芝感激地说:“鹏振,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我和姐妹们就完了!” 之前,她们无论怎么喊话,说我们不是土匪可都没用,那官兵连长大喊要她们缴械投降。因为她们是女的,那连长大声命令属下说:“二排、三排、四排长都给我听着,把这些女的都给抓回去,抓活的有赏!”杜玉芝这十几名姑娘,凭借百发百中的好枪法和出奇地冷静和杜玉芝不断地鼓励她们说:“不要急,不要慌,云玲、游琴去搬救兵了,高鹏振是侠肝义胆,是我杜玉芝最好的朋友,还有那位神秘莫测的义侠贾军师,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也许就是这些原因,战斗一直拖延到现在。 杜玉芝见到高鹏振来到面前,她就差点感激涕零了,若不是在马上,她也许会冲过来与高鹏振拥抱了。从她说话的语调里,你会感觉到她毕竟是个柔弱女子,无论她多么坚强,在雄浑的男人面前,也会暴露出她对男性、对所敬佩的男性显露出她依赖性的一面,显露出女性的柔弱和着人怜惜的一面。 高鹏振:“有伤亡吗?”杜玉芝摇头说:“没有,我予感到官兵会马上进攻,寡不抵众,那就惨了。我真有点怕,比任何一次。” 高鹏振安慰地说:“没事了,赶快撤吧!”他显得十分镇静,一点也没有慌急地样子,虽然这形势依然很危险。但他相信,他的镇静会给姐妹们增添一种力量。 雪姑凑过来,很高兴地说笑道:“鹏振,我三姐和五妹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真值!” 高鹏振笑道:“雪姑,你交我这位朋友感到不值吗?” 雪姑把话调个方向说:“是你交我不值!” 鹏振:“交你咋不值?” 雪姑:“我不是窈窕淑女呗!”众人已无心说笑。 云玲催道:“雪姑,还说笑,快撤吧!三姐…” 杜玉芝下令:“姐妹们,撤!”说着手握双枪,率领姐妹们随高鹏振冲杀出来。山猫的任务是保护大头领,他紧贴高鹏振身边,大净面匣枪不停地向对过的官兵们射击。黑子率领他的支队兄弟们全力掩护,高鹏振催促杜玉芝带领姐妹们沿屯中间的官道往北撤,“快撤,快撤呀!”杜玉芝不是个见机就逃命的人,她说:“鹏振,我们一起撤!”云玲也说:“振哥,一起撤!”高鹏振严肃起来,说:“这是命令,快撤!”云玲催道:“三姐,我们快撤,他们才能快撤。”杜玉芝这才说:“那你多加小心哪!”杜玉芝带领姐妹向北撤去。高鹏振指挥黑子的支队阻击官兵,然后交由张山支队断后,边打边撤,一起撤出了屯子。 他们撤出北路口,又给与贾六侠支队对峙的官兵,一顿沉重地打击。队伍向北岗子上撤,官兵们追了出来。官兵的人员依然占优。双方的战斗拖到屯外来打。就在这一逃一追,纵马上土岗子这段路上,老梯子的兄弟有两人落马,一死一伤,高鹏振带人勒马回去救起那受伤的兄弟,再纵马上岗时,他只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捂右胸,直觉手心发热,知是坏事了,他半抬开手低头一看是血,忙又使劲捂住。回手“砰—砰—”又连向追上来的官兵开了两枪。 马上冲上土岗子,埋伏在岗子上的大螯、艾虎和刘福刘大叔,架起抬杆炮向追来的官兵们开了一炮。抬杆炮装火药多,铁砂铁块多,炮杆长,射程远,锅盖一大片铁弹飞向敌群,没人能躲避,立时就有五六名官兵被撂倒在那儿,但不一定都毙命,伤是难免的。 贾六侠急道:“三弟,快走,山猫护着大头领快走!”他接替指挥着。高鹏振招他至近前叮嘱说:“大哥,让螯大哥、艾虎撤回大车那儿去拉伤员,还有刘大叔快回大车那儿去照顾狼咬。那10几杆老洋炮都填装上了火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能有力地阻击追兵,用完就扔了。” 贾六侠说:“我知道了。山猫,搀扶大头领快撤!”山猫搀扶高鹏振撤走。贾六侠命令支队兄弟们下马,催大螯、艾虎、刘福刘大叔回大车那边去拉伤员。命令七八名兄弟上去使用老洋炮,同时给抬杆炮填装上火药,潜伏下来待官兵们追过来。这时,官兵们呜嗷喊叫地进入射程,贾六侠命令一声:“打!”10几杆老洋炮加上抬杆炮领衔的一阵怒吼,嘭嘭嘭没个数地向官兵们开炮。仿佛山崩碎裂,顿时大片的铁砂散弹泼射向敌群,立即倒下一大片。官兵们被打懵了。贾六侠说:“兄弟们,丢下土枪,只带抬杆炮,撤!”他率领兄弟们跃身骑上马,飞驰而去。 翌日拂晓,有一辆大车在杜玉芝等十几名姐妹护送下,抵到二道沟子赵家庙屯,躺在大车上的高鹏振,欠起身子看了看,他与贾六侠、张山结义金兰的赵家老店。大车并没有停,到了黑山与台安交界,前面就是桑林镇了。他们在一片桑林树下停下来。停下来等人。桑树上的桑粒儿(桑葚)已都由红变紫,让人馋得口津直渗。姑娘们就踏着马鞍立起身,个矮的还翘着脚,摘那些甜甜的桑粒儿。一会儿就摘了一捧,递给下边的人,指名送给三姐和雪姑。然后她们再起身去摘。云玲是个异常活泼的姑娘,她摘了一捧,腾跃下来,捧一捧桑粒去送车上与高鹏振和赶车的螯大哥同享。杜玉芝、雪姑接到送给她俩的桑粒,也走过来,她们首先想到的也是受伤的高鹏振。 杜玉芝见云玲已把桑粒送过来,她踟躇地站在那儿,说:“云玲真是快登!” 雪姑知道杜玉芝与高鹏振向近,关系不一般,也知云玲心里喜欢上了高鹏振。她虽然心有倾向,但表面上那架天平也得一样平,她便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三姐、五妹,谁快登还不一样?”“我也没说不一样。”杜玉芝眼里不揉砂子,立马回话还击。雪姑佯做不知,拿胳膊肘一碰杜玉芝说:“愣着干啥?走啊!”说着捏一粒桑粒添放到嘴里。 杜玉芝见了,一笑说:“你倒是不客气,赶不上云玲,知道惦记她振哥。” 雪姑没思想防备,一笑道:“我是个寡妇,哪赶得上云玲……”话一出口,方觉得露底儿了,忙改口道:“还有三姐你,都是娇嫩的女儿身。”她还是把天平摆平了说话。 杜玉芝似乎非要测度江湖四姐陈雪姑的内心所想。她笑道:“雪姑,你可别把自己的小豆包不当干粮,你说你把身子给了你未婚夫樊国荣了,即便如此,那你还是刚熟透了的一只仙桃,让男人们唾涎欲滴的呀!” 雪姑领悟了,忙说道:“即使我是一只熟透的仙桃,我也不会自己掉下来,送到别个男人嘴里去。” 杜玉芝笑道:“那还用你送啊,人家不会去摘,一口把你吃了?” “一口把你吃了吧!”雪姑来不及转弯地直言说。说完两人咯咯地笑个不停。 云玲看着三姐和雪姑不知为何笑得那么开心。两人走过来。 三个拖在后面担任护卫的小伙子骑马赶到,一个是担任大头领高鹏振护卫的山猫陆子山,一个是三支队官黑子叶黑塔,再一个就是双胜,不是因为他练过铁砂掌有不错的武功,而是因为他还会赶车,所以让他也跟来了。 前天高鹏振率领队伍,从官兵的围困中成功地救出杜玉芝等姐妹,但他受了伤。队伍逃脱官兵的追杀,逃进一个小屯,伤员要疗伤,兄弟们又饥又累,要吃饭休息,便在屯里驻扎下来。 高鹏振伤得很重,子弹从背后打过来,打断了一根肋骨,是一颗穿膛子。庆幸地是没伤到五脏。贾六侠、杜玉芝两位有疗伤经验,由他俩为高鹏振疗伤摁骨。包扎处理得仔细,之后便能坐起来说话。 张山按照二头领兼军师贾六侠的指示,去安排布岗,加强警戒,之后他赶回来,来到大头领鹏振住的房间。贾六侠、杜玉芝、雪姑、云玲都在。高鹏振听他们说话。张山进来,高鹏振示意让他坐下,又让人去找大螯、黑子,他说有重要事要讲。云玲快登,去把大螯和黑子找来。大螯、黑子同张山坐一条板凳。高鹏振背倚炕头的壁墙,平伸着双腿坐在炕上,也许这种姿势,使他感到舒服。一只茶杯放在炕上,他喜欢喝茶。一点也看不出他受了重伤。云玲、雪姑顺炕沿偏腿坐着,只有贾六侠、杜玉芝坐在一张陈旧的八仙桌两边。只有两把太师椅,张山的长板凳紧贴着地柜。张山坐下来,屋子里异常的寂静。等待大头领说话,目光都投过来。 高鹏振终于开口,说:“不是因为我受了伤,是因为当前的形势变得已不再允许我们这支队伍存在下去了。” 他这话声音不大,说得很慢,但每个人听了,都感到异常震惊。震惊得心都提起来,惊愕的眼睛都睁得老大。 高鹏振缓了一下,继续那种声音和那种缓慢的声速说下去,他说,其实我早已在想,国民革命军二次北伐,把张作霖和他的东北军从北平赶出来,张作霖在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国民革命军会挺进东北,彻底结束军阀割据的局面。但是,国民革命军没有挺进东北。张学良接任东北军政大权,军政界还是原帮人马,其实还是军阀政权,军阀割据。这让我很是失望,看不到我们这支队伍的光明前景,包括我本人的光明前景,依然是感到报国无门,胸中感到压抑。他说的这段话比较长,伤口在作痛,他显得比较艰难。他又喝茶,仿佛茶水就成了他的镇痛剂。机伶的云玲忙又为他添茶续水。 高鹏振休息一会儿,继续说,他说,张学良的老子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与日本人勾搭。这条路是日本人给他堵死的。张学良做出一个聪明的选择,东北易旗,他也就成了国民政府委任的东北最高长官。而我对这一变化,思想没跟上去,是我不相信如今成了国军的那支军阀的武装,是我把可以转向的机会错过了。其实,我们的军师,我拜把子大哥贾六侠比我醒悟得早,他要我向土匪绺子开战就是去剿匪,现在我才悟出其中道理,就是让我们的队伍转向。 贾六侠忙谦道:“三弟可别这么说,我哪有先知先觉的本事?我去打土匪,这个想法,也就几天前才提出来。” 高鹏振说:“如果我几天前就采纳大哥的意见,率领队伍去剿匪,去攻打占北、东胜那样为人恨之入骨的土匪,那我们就有可能与国军联手也未可知。也就不会与国军开战。就是我没有抓住机会,以至造成队伍进入这种困境。” 雪姑多心了,说:“哎,高鹏振,去救援我们你后悔啦?”她问得直截了当,她太爽直了。 高鹏振说:“这是两码事。去救玉芝和你们众姐妹,我从不后悔。别说受了伤,就是死,也值。俗话说:誓为知已者死嘛。” 杜玉芝很内疚地说:“其实也怨我,我犹犹豫豫,应该早点下决心离开,就不会遇上那事,拖得你们向官兵开战,还受了伤。” 高鹏振说:“玉芝,怨你啥呀?要怨就怨我,刚才说了,是我思想没跟上形势,没予料到局势的变化。其实我心里明白,是我与阚朝玺旅的下属兵痞发生械斗,打死打伤人的事想得过多。个人的事想多了,就会一叶遮目,不见泰山。想做成大事,就不能把个人的事想得太多。根源在我这儿,我很自责。” 有人还要说,被贾六侠制止了。他说:“都不要讲了,鹏振有伤,不易再多说话。”然后转向高鹏振说:“三弟,你的话大家都听好了。你快做决定吧!” 高鹏振顿了顿,说:“我们现在的出路,只有一个,队伍就地解散,分散隐避,枪支各自带走,自己藏匿,去过贫民的生活。” 张山第一个反对,他说,队伍解散,各自分散,那岂不是任人宰割?他认为局势也没那样危险,把队伍带个地方躲一阵子,过了这阵风就没事了。 贾六侠早就看出鹏振会做这样的决定。否则他就做不了军师。他说,解散队伍确实是一步高棋,队伍就地解散,队伍不存在了,官兵失去围剿的目的,也就避免被整体消灭。躲不是办法,躲哪儿去呀?这次张学良这个东北首席长官是坐定了,剿匪也不会一次,各县警队不断加强,还能允许你存在吗?绿林好汉和土匪一样对待,死也白死,背一辈子罪名。都当理解鹏振用心良苦。就这样了。 张山说:“连你这个大哥都同意了,解散就解散吧,当不了回家去种地。 三位大首领意见一致,没人再争议了。高鹏振把队伍就地解散的决定通知下边的兄弟们,把手里的钱银全分下去,死者的抚恤金让其同乡给捎回去,伤员要安置好,给足医疗费,包括他的医疗费。分到手的就可走。 贾六侠、张山、大螯、黑子领命分头去办。 杜玉芝、云玲、雪姑忙伺候高鹏振吃药,然后扶他躺下休息。 住一会儿,雪姑、云玲被杜玉芝支回去休息,她留下陪着高鹏振。高鹏振视杜玉芝为知音,无话不讲。他说他要去奉天养伤。杜玉芝说:“省府衙门林立,军警如毛,去那里养伤,岂不是很危险?” 高鹏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话有道理。我决心已定。只带两人,一个双胜,等让贾大哥再选一个可靠的人。” “你为啥选定双胜?”杜玉芝问。高鹏振说:“我骑不了马,只能乘大车去。会赶大车的二螯放假回家了,螯大哥拖家带口,得让他回家。双胜会赶大车,又没有牵挂。”“他人行吗?”杜玉芝问。高鹏振说:“人很勇敢,又会武功,没发现有什么大毛病,贾大哥也同意。” 杜玉芝说:“男的心粗,得去女的伺候你,做饭熬菜,洗洗补补啥的,还是女的合适。” 高鹏振说笑道:“我看你合适。” 杜玉芝也笑道:“不用你说,我早想到我应该去,而且我也心甘情愿。”高鹏振说:“那你就去吧。”杜玉芝叹然地说:“只是,我的那些姐妹,我若离开就得把她们遣散,各自回家。可她们没有家,有的是孤儿,有的已家破人亡。我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我考虑,让雪姑和云玲陪你去。” 高鹏振摇头。杜玉芝说:“我那些姐妹,都年龄小,不会说,不会干,待人处事也不行,没哪个能赶得上雪姑、云玲的,她俩去我放心!” 在高鹏振的思想概念里,雪姑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他当然不同意。云玲活泼可爱,可她有意要嫁给他,这若呆在一起时间长,会惹出风言风语来。所以他摇头。 杜玉芝性急嘴冷,就是她敢说。人长得漂亮,江湖环境逼得她脸不放睛,很少言笑,所以称她是冷面美女。见高鹏振摇头,她急道:“你不同意雪姑、云玲陪你,我心里明白为啥,你怕引出闲言滥语。那就只有我去,可我也是姑娘家呀,你就不怕惹出闲言滥语吗?” 高鹏振说:“不怕。” “好,那我陪你去,就这么定了。”杜玉芝真的下了决心。可高鹏振丝丝拉拉起来,说:“你陪我去,把姐妹们遣散回家,她们又没有家,弄得无家可归,其罪过在我,我怎么忍心?算了吧,你也别去了。” 杜玉芝急得脸都红了,说:“你这个人哪,我决定我去,你不同意,是对我的那些姐妹于心不忍。可你不同意雪姑、云玲去,只是担心流言蜚语,那你就把雪姑或者云玲娶了,两口子了,还怕什么呀?也更便于你们隐蔽。说,喜欢哪个,我去对她讲。”她态度郑重而认真。 高鹏振愣怔地看着杜玉芝,心里说:若娶,我也得先娶你呀,还轮不到别的女人。但嘴里可不能这么说,因为他没决定再娶。既没决定再娶,对杜玉芝这位知音,也不能随便乱说,那太无聊,对人也显得不够尊重。但他总得有个表示,憋了半天,他说:“云玲是个可爱的女孩,雪姑也是女中一秀,但她俩,谁也超不过你。我是说,你和我之间,可视为知已的这种程度。” 杜玉芝的聪明,自然一点就透,她明白高鹏振倾向的是她,她又何赏不是?可是她不能考虑儿女私情,她还有杀父之仇未报。张作霖死了,是日本人炸死的,这仿佛与她无关,她没有手刃仇人,还是感到遗憾。她必须亲自杀了另一个仇人汤二虎,无论他有多大权势,哪怕粉身碎骨,她都要去做。这是她母亲的遗愿和对她的教诲。她还清楚记得,在青麻坎沟东老营父亲的坟前,蒿涧河蒿三叔交给她一把枪,说:“拿着,这是你父亲使用的匣枪,让我交给你。”。“女儿,快接着,你用它去给你父亲报仇!”此时,这把匣枪就别在她腰的右边,有些棱角都已磨得蹭亮。仿佛这把匣枪通人性,一提到报杀父之仇,它就在腹部跳动,提示她莫忘肩上负的使命。莫忘母亲的遗嘱。杀父之仇未报,她绝不考虑儿女私情,绝不言嫁。高鹏振给出的暗示,而她不必,她素有敢说敢讲的体性,她明明白白地说:“像我这种女人,嫁给谁,谁都会受牵累,会遭殃的。因为,我要报杀父之仇,前途布满荆棘,充满了凶险。而你,鹏振,胸怀拳拳报国之心,孜孜不倦地追求报国之门。你读大书、当团练,拉绺子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解散队伍也是为了这个。这我看得明白。我们虽为知已,志同道合,但毕竟是人各有志。相比之下,雪姑、云玲更适合你,她们是义和团的后代,其志向很容易与你融合。” 高鹏振不想再听了,他说:“玉芝,你别再说了,我答应你,让雪姑、云玲随我去奉天。” 第八章 战官兵救友受伤 识大局毅然散伙(二) 第二天,大螯和艾虎继续向下发放私人份子钱,数量可观,但多数兄弟们都高兴不起来。这私人份子钱发多发少似乎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这份职业。队伍散了,就再不能干“劫富济贫、除暴安良”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了。令他们引以为豪的江湖仿佛一下就消逝了,他们很是留恋。怀揣私份子钱,也是散伙的钱的兄弟们,陆陆续续地走了,三步一回头地走了。他们没有最后看到大头领高老梯子一眼,因为他受伤了,贾军师劝阻了他们,他们多少有些遗憾。有些临走还留下话:“贾军师,请转告大头领老梯子,他若再拉绺子可别忘了招呼我们一声!” 贾六侠心说:还想拉绺子?那绝对不可能了。但为了不伤害兄弟们的情谊,和失落的心情,他含糊地应和着:“好,好啊!喂!路上多加小心哪!”他挥着手。 兄弟们陆续地离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 三弟有伤,二弟带人赶大车去送伤员,三位大头领就只有他出来送送离去的兄弟了。大家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一起出生入死,一起风餐露宿,一起苦,一起乐,上下之间都是有感情的。今天说散就散了,贾六侠的心里,也充塞着离情别绪。他望着一拨拨离去的兄弟们,心情也很不平静,很不好受。 艾虎跑来找他,说:“贾军师,螯大哥让我来问你,分给大头领的医疗费让谁来领呀?”双胜赶大车随张山去转移伤员了,贾六侠心思了一轮,谁去领都躲不开艾虎和大螯,他俩是负责发钱的,便说:“你去找雪姑和云玲,让她俩去领分给大头领的私份子钱。”艾虎惊诧地说:“怎么让她俩领,难道说,我鹏振大哥他不回家养伤啦?”贾六侠说:“他当然不能回家养伤。”艾虎问:“那去哪儿?啊,保密?”贾六侠严肃地说:“大头领去哪儿养伤当然保密,不要问。听着,让雪姑、云玲去代为领钱的事,除了螯大哥,不许让其它任何人知道。明白吗?”艾虎是朝北营子邻屯的,很为老梯子高鹏振看中,他忙道:“知道了,贾军师,放心!”艾虎匆匆离开。 从高老梯子家乡朝北营子和附近村屯出来的几个小伙子,拦住艾虎,他们约好搭伴儿一块儿走。艾虎忙说:“你们别急,我的事,马上就完。”说完就想走,被大牛一把拉住,说:“不是等急了,是陆山猫、叶黑子阻挡,不让我们去见鹏振大哥。”郝铁蛋说:“咱们走之前得见鹏振大哥一面,不然回去咋对他家里人说?” 二梆头发牢骚说:“我们都是随鹏振大哥出来的,不见他一面,从二上走了,那叫啥事?”艾虎找贾六侠。 贾六侠做主把大牛、铁蛋、二梆头等招进来,还有艾虎。见到他们的鹏振大哥,忙问伤情,每个人都问,问完都不知从何开头了。还是高鹏振说:“你们搭帮回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过路上千万小心,尤其大的镇子,警察机构派建到大镇子上去了。要躲开他们。马匹,到一定时候得甩掉,能卖就卖,卖不了就弃掉,身外之物,不然带回屯子,太上眼,会招惹麻烦。关键是人安全。注意要夜里进屯子,别招摇,把枪埋起来,宁肯让它烂掉,好好种地过日子,过平安日子。”他只能也必须叮嘱这些同乡兄弟一番。尽他做大哥的一番心意,对他们负责。 铁蛋问鹏振家里有什么事,回去咋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鹏振说:“告诉我家里人,就说我很好,我去了别的地方,暂时不能回家。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我家里人,免得他们惦念,着急上火。”想到家里人,高鹏振的心情有些沉重,半晌才再说话,他说:“我家不缺钱,我不给家里捎钱。”便又不说话了。 大牛问:“鹏振大哥,你转移,要不要我们护送?” 高鹏振摇头,说:“黑子、山猫,还有螯大哥,还有杜玉芝等姐妹,与我同路,有他们照应,就不用你们了。你们快回家去,免得家人惦念。”他目光扫到艾虎,问道:“艾虎,你的事完了吗?”艾虎点头说:“完了。”高鹏振说:“你跟他们搭伴一块走。”说完看一眼窗外,快小晌了,回头说:“你们走吧,路上小心!” 太阳向当空爬,贾六侠的心里,一时觉得太快了,该走的兄弟都走了,人去院子也空落落了。慢是觉得去送伤员的大车咋还没回来,去安置伤员的二弟张山是否会赶回来他不敢肯定,但双胜的大车咋没回来。三弟鹏振,顺路去新民县的大螯、黑子、山猫,还有回三界沟的杜玉芝等姐妹,都在等着出发呢。东边,几十里外的东边,官兵和各县警队正在围剿占北、东胜等大绺子土匪,此地不宜久留,他心情有点急。他赶回屋,与三弟鹏振商量一下,看看还有哪些缮后的事需要处理? 屋里有大螯、杜玉芝、雪姑、云玲,黑子、山猫在门口守着。 贾六侠一进屋,杜玉芝抢先说:“贾大哥,我们该说的都说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就等出发了。”说着让出太师椅,自己坐板凳上去。 贾六侠坐下来,八仙桌另一边是大螯,他说:“螯大哥,你和黑子、山猫两位兄弟,护送鹏振兄弟出黑山县界。”大螯说:“知道了。” 贾六侠转对杜玉芝说:“三妹,你带你的姐妹们,护送出台安县境,你们再回三界沟。” 杜玉芝也说:“是这么考虑的。” 贾六侠转对雪姑、云玲说:“雪姑、云玲,你俩都知道啦?陪鹏振去奉天。” 雪姑、云玲点头,说:“知道了。” 贾六侠说:“那我就不多说了。等双胜的大车回来,你们就出发。我等猛龙回来,就随后去追赶你们,给你们断后。” 话音刚落,猛龙匆匆地进来,报告说:“我已经接近大菸沟了,那里人讲,官兵和黑山、彰武警队,已经把占北、东胜两个大绺土匪给消灭了,解救出28个绑票人质。现在官兵和县警队已开始向外扩展,围剿各处小股子土匪。有一支警队和一连官兵正朝我们这边进发,我拼命地纵骑跑在那支警队和官兵的前面,我们不能在这儿呆了。”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可是双胜的大车还没有回来,大家显得十分着急。最急的要算贾六侠,他出去看了两趟,还不见双胜大车的影子。他回来说:“不等了,螯大哥、黑子、山猫,担架抬,你们马上走,往南走,我带猛龙、飞虎等人留在这里,把官兵警队往北引。” 说完,转对高鹏振说:“三弟,没办法,你遭点罪吧!” 高鹏振心急但并不慌,慌也没用,他得听从大哥的安排,也只有这样了。他说:“大哥,你们尽量避免与官兵警队正面冲突!”说着,他坚持自己走出房间,杜玉芝哪肯,一直搀扶着他,云玲、雪姑一前一后护着。 高鹏振躺在抬架上,黑子、山猫两个壮小伙子抬起就走。杜玉芝等姐妹纷纷上马,驶到前边去开路, 雪姑、云玲每人各牵两匹,有黑子、山猫的坐骑,她俩跟在抬架的后边。 大螯一马断后,一把枪一根鞭梢棍,大连鬓胡子胡碴子老长,就像三国的张飞。 这时后边的屯子已经响起枪声。 贾六侠安排刘福刘大叔带狼咬留在屯子里,等着给双胜指领路。他纵马赶去屯东头,与在那里的猛龙、段飞一起阻击官兵和县警队。10几骑探马骑警,遭到突然阻击,一慌乱,便有两三匹马中弹受伤,有一匹马扑通倒地,把那骑警掀了下来。探马骑警小队,立即放回两骑回去报信,其余的骑警纷纷下马,寻隐身处向贾六侠三人还枪射击。双方都意在阻击对方前进,属于对峙,还不到最危机的关头,警察在高声喊话:“喂!你们被包围了,跑不了啦,快投降吧!” 诸葛猛龙被贾六侠授意喊话,猛龙两手凑喇叭喊道:“喂!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高老梯子的队伍,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绿林好汉!” 对方回话道:“喂!都什么年月啦,还绿林好汉,赶快缴枪投降,不然,就和占北、东胜两支大绺子土匪一样,尽数歼灭!” “砰—砰—”的两枪,这两枪是瞄准猛龙的声音打来的,子弹低了点儿,掀起面前一扌不 土尘,扑到猛龙的脸上。 猛龙吐了一口尘泥,骂道:“妈的,你以为老子的枪是吃素的?”抬手就要打。 贾六侠其快无比地一伸手,将猛龙的枪摁住,说:“你们俩听着,只要他们不往上冲就不要伤害他们,大头领交待勿要正面交锋。” 段飞虎说:“你不伤害他们,可他们伤害我们,打死一个少一个。” 贾六侠说:“不行,执行命令,先打他们的马。” “是。”飞虎、猛龙应道,便朝着警察那些马匹开枪,打中一匹又一匹,两人一顿狠打,一大半,至少六七匹马倒下去了。剩余的几匹,警察们赶快牵回去。贾六侠一声“撤吧!”猛龙、飞虎骑上马,沿屯东头那条路向北撤去。贾六侠纵马回屯子里,去接刘福刘大叔和狼咬。却正与赶来的张山、张云、张风兄弟三人相遇。 “二弟,双胜的大车回来了吗?”贾六侠的马快,说着话,与张山的马已是触头相近了。 张山一勒马回答说:“回来了,刘大叔和狼咬领路,去追赶三弟他们了。” 贾六侠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说:“太好了,这回放心了!二弟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他说着勒转马头。说:“二弟,我们得把官兵警察们往北引。” 张山说:“明白。”说着拔出大净面匣枪。 这时,警察官兵已冲进了屯子,沿街筒子往里冲。 “准备打,少伤人!”贾六侠不忘宣布政策。“少伤人?”张山惊诧地说。贾六侠说:“三弟的指示。”张山说:“好,张云、张风,少伤人!”他们都是骑在马上,半勒着马头,马头朝向去后街的胡同口,走着马朝向冲过来的官兵、警察开了一顿枪,阻止他们的步伐,然后提僵催马飞驰出屯。 他们出了屯子,依然边打边撤。骑警探马已只剩下几骑,他们惧怕贾六侠等人的神奇枪法,所以不敢放马过来追。步警和官兵追速比较慢。贾六侠、张山等与猛龙、飞虎二人会合一处,边打边撤三五里。贾六侠说:“二弟,诱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哥仨了,我们得去追赶三弟,去执行护送他们出黑山县境的任务。” 张山说:“好!那还要不要我们哥仨也去护送?” 贾六侠说:“不用,你们把追兵继续往北引,能引出多远是多远,但不得少于十里,然后自行方便。” 张山说:“好!就这样,你们快走!” 这时,追兵已经上来了,张山忙与张云、张风据地形地势开枪阻击。 贾六侠骑在马上,说声:“二弟,后会有期!”率猛龙、飞虎便朝西北方向急驰而去。 张山等三把枪,自然阻止不住追兵,只能逼使追兵打个站。张山说快撤,三人退出阵地,爬上马便向北撤,急驰一段路,停下来再等追兵。 贾六侠三人逃出二里远便拐向西,向西又跑出二里便折向南。向南是贾六侠与高鹏振商定走的路线。他们沿商定的行军路线追到羊肠河,黑山与北镇县交界地。到这里天已黑了下来,他们暂做休息,啃点干粮,喝饮一顿水,水是自已带的。 飞虎问:“大哥,路没错吧?”猛龙说:“大哥领路还能错?” 贾六侠起身说:“走吧。”沿着羊肠河向下游走,已经过了午夜。他们准确地来到那个小山村,来到护送高鹏振的队伍驻扎的院子,除放岗的都已入睡。官兵和各县警察大队都在黑山县北部剿匪,而他们成功摆脱危险,转到黑山县南部,这是安全区。 贾六侠与高鹏振说了一会儿话,高鹏振告诉他双胜、刘大叔和狼咬在离开那里二十里处追上了他们。他很惦挂大哥、二哥。贾六侠告诉他,他和张山已成功地把官兵和县警队引向北边。张山兄弟仨人再把追兵向北引出十几二十里,就自行方便,隐于民间了。高鹏振似有无限的感叹,但夜已太深,旅途劳累,便各自休息,到了这里都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觉。 第二天,护送高鹏振的队伍,分三四拨,拉开七八里,彼此装扮成没有任何关系的行旅,就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让贾六侠等人出来相送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三拨人从二道沟赵家客店经过,都没有停留,直到黑山与台安县交界,在那片桑林子边停了下来。 姑娘们摘了一阵子熟透的桑粒,杜玉芝、雪姑捧着桑粒与先过来带来桑粒的云玲,与车上的高鹏振、大螯分享美味,仿佛像似最后的一餐。黑子、山猫和双胜赶到吃上甜甜的桑粒,赞不绝口。 高鹏振说:“螯大哥、黑子、山猫兄弟,你们送到这儿就行了,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螯大哥,你直接回家。黑子、山猫,我建议你俩别回新民县老家了,军阀的队伍,易旗变成国军,新民县衙还是原班人马,我的案子还悬在那儿,你们回去会有麻烦。黑子,你去大虎山找刘福刘大叔的儿子刘顺子,去铁路上找个活干。我和刘大叔也过话了。去找刘顺子吧。” 黑子点头,说:“我听鹏振大哥的。”高鹏振对山猫说:“山猫兄弟,你去黑山县城,我和贾大哥说好了,贾大哥在县城呆得下,你也能呆得下,他呆不下,也会帮你找个活干。”山猫点头说:“好,一会儿我就和黑子去找贾大哥和刘福大叔。” 黑子截话说:“鹏振大哥,你伤愈后,回黑山,别忘了我和山猫!”高鹏振点头。然后,大螯、黑子、山猫依依不舍地离去。三骑离去不远停在那里,勒转马头,看着他们,他们要以目送别,才安心。 双胜赶着大车,杜玉芝等姐妹们护送大车直奔桑林镇。她们接近台安县城时,杜玉芝等姐妹带着武器,人多显眼,不便进城,便也离去,回三界沟。 大车拉着高鹏振和云玲、雪姑继续前行。他们要经过台安县、辽中县去奉天(沈阳),进入辽河河套,路有些难走,绕路的时候多。高鹏振的伤势严重,一路颠簸折磨得他精疲力竭,迷迷糊糊。云玲把他抱在怀里,让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还不时地为他擦汗。 雪姑见了,心说:真比妻子还体贴!她闭上双眼,使自己回到与未婚夫的第一夜也是最后一夜的情景,她解开上衣,露出挺拔的双峰,支棱起绣花红兜兜,羞羞地说:“荣哥,我把身子给你吧,我想为你生个儿子!”扑过来的荣哥说:“生个女儿也行!”……云玲惊愕地发现,雪姑清秀的脸颊上淌出两行泪水。她为什么哭呀?在云玲的体验中,两人想到坎坷的命运时哭在一起过。此时她也忍不住地两眼湿润起来,叭哒的一滴泪水滴在振哥的脸颊上,高鹏振的脸颊那样的发烫,那滴泪就像滴落在滚热的锅里,滚动地蒸发了,又似乎渗透进去…… 第九章 高老梯奉天养伤 报敌情连夜入城(一) 皇姑屯柳条湖附近的铁轨爬上立体桥。火车呼隆呼隆开过的声音,在皇姑屯镇屯子的上空回荡。 一处院井很深的院子里,院子东一侧是菜圈子,黄瓜架、豆角架子上还残留老黄瓜种和豆角种,黄瓜皮、豆角皮都发黄了,老茄子的紫皮都开始皱褶瘦了起来。三间西下房和三间上房,都是砖瓦房,房子盖得有许多年头了,显得很陈旧,墙体青砖经常年风吹雨淋,已有些茧蚀、斑驳痕迹。 下房,已化名苏云翔的高鹏振在这里养伤,护卫双胜和他住在一起。被改姓苏的云玲扮成苏云翔的妹妹,雪姑也被改称樊嫂了,是从她未婚夫樊国荣那里论称的。对外人,双胜成了樊嫂的弟弟。如此的改名换姓,改变相互关系,都是一种掩护,更便照顾高鹏振养伤。这是他们来奉天之后住的第二个地方,房东姓周。上房此时,只有婆媳二人,儿子周铁山在皇姑屯火车站上当护路工人,每天都要出巡几十里,还没有下工。 高鹏振在云玲、雪姑的精心照料下,煎烫熬药,饭菜调样地伺候,伤势好得很快。之前在虎石台镇住了半年多,就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如果不是今年夏天出了那次意外,造成伤骨再次震裂,那就好利索了。 那虎石台镇在奉天城北,正把铁路沿线,那里驻扎着一个日军中队(连),执行护路任务。是属于司令部设在公主岭的日军独立守备队的第2大队第3中队,队长是川岛大尉。1904年日俄战争之后,日军接收了沙俄在中国东北的一切特权,除了继续占领旅顺、大连,还占有南满铁路。日本关东军便在南满铁路布置军队,直至奉天和长春。日本侨民、商人趁机渗入奉天等大小城市,尤其日本浪人武士涌进来,成为日军的一大帮凶,纵横兹事。 这一日,高鹏振陪云玲到镇上商业街来买东西,他也愿意出来走一走,多走动对他恢复体力有好处。云玲从摊上买些女人用的脂粉、牛角梳,还有袜子之类的小物件。正赶上两个腰上斜插着长短刀,斜襟宽摆青衫、趿拉木屐的日本浪人走过来。见云玲年轻貌美,一个瘦刀脸小胡子浪人便上前调戏,说着半通的中国话:“花姑娘的,约细!”他伸手极快的抓住云玲的胳膊,另一只手抚摸云玲细嫩的脸颊。云玲突然受戏,失去冷静,八步穿云手刷刷刷地硬戳其喉,连脸都给戳破了,渗出血迹。那浪人竟蹲下喘不上气来。另一个脸骨鼓得过份的日本浪人见了哈哈哈大笑,取笑那瘦刀脸浪人,说:“柳川一夫,你的,真熊蛋,竟败在一个女流之辈手下!”那姓柳川的日本浪人,腾地起身,屠手与云玲交手。日本空手道武功,大开大合,招招狠毒,不打就抓,他非要抓住云玲将其摔倒,争回面子不可。云玲应付日本空手道武功不习惯,力量也没有男人力气大,只能躲闪应付,显得很被动,退到高鹏振身边。 高鹏振抬臂一挡,将其分开,喝道:“欺负一个女的,算什么英雄好汉?”那瘦刀脸柳川喝道:“你的,是她什么人?” 高鹏振严肃地说:“我是他哥哥,你再欺负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柳川哪肯退让,竟与高鹏振交手。没过两三回合,被高鹏振一脚踹出丈外。另一个见了,觉得有味道,直冲过来接着打,这家伙武功不错,但若与高鹏振交手,他还差了一层。十几回合之后,连遭高鹏振拳击、脚踢,一次还将其踢倒。那家伙不服,爬起来还要打。一旁的柳川已忍耐不住,喊一声:“佐藤一郎,闪开!”他抽出长刀杀了上来。高鹏振屠手对刀,只能躲闪,伺机进攻。日本战刀突长,挥将起来带着“嗖—嗖—”的风声。高鹏振闪展腾挪,尤其是腾跳,这对他可是要命的,他肋骨的伤还未痊愈,每次腾跳,拧身都感到疼痛。一旁的云玲这时才感到后悔,后悔自己没忍得住,如果自己忍让逃脱,就不会把振哥拖进这场武斗厮杀之中。这时她明显看出振哥的伤让他每个动作都很吃力。她一个高冲身进来,帮助高鹏振。两人屠手对刀那也占不到便宜。而且还更加容易被柳川的长刀刀尖扫到,他的衣服、云玲的衣服都被锋利的刀尖扫到了,割出了口子。但两人合力也能分散柳川的精力。高鹏振瞅准机会,腾身双腿平伸将柳川踹出老远,然后拉着云玲就跑。这镇子,高鹏振、云玲更熟,柳川、佐藤两个日本浪人没有追到他们。 但柳川是虎石台护路日本驻军第3中队长川岛大尉的师兄,他气得去找师弟川岛大尉,把川岛大尉煽动起来了,派兵搜捕。 虎石台镇呆不下去了,由雪姑出面,通过义和团团友之间的关系,领他们逃到皇姑屯站周铁山家住了下来。 就是那次与日本浪人打斗,高鹏振的伤骨经医生检查又裂了,进行第二次治疗,接骨复位,重新疗养。这又养了半年,从黑山到奉天,经过又一个秋天。 时值,深秋的九月,秋风比较凉。 高鹏振的身体又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加紧锻练,希望更快地恢复,他心里有些焦急。轻轻地打了几趟拳,还是感到肋部有些痛,他站在院子里,沐浴阳光。目光盯着远处的立架桥,火车冒着长长的白烟,从桥上飞驰的开过去,开入高楼和大烟囱林立的奉天城。他心里似长了翅膀,来了一年多,还没有进奉天城里去看一看,他想进城去看一看。 云玲和双胜进城了。云玲去见她那位江湖大姐和二姐,云玲照顾他养伤,总没有倒出时间来。现在,他不用服药了,她才放心地去见两位姐姐。 樊嫂,私下还是称她雪姑。从屋里走出来,给高鹏振拿一件衣裳,让他披在身上,说:“披上,别着凉,弄感冒了。” 高鹏振说:“我得出去找活干干,不累一累,那断裂的肋骨长得不结实。” 雪姑一笑说:“你快拉倒吧,伤筋动骨一百五,若不是你与日本浪人武士打斗,早好利索了。还想去找活干,若是扭着,再裂了,还得养半年哪?你啥都别想,安心养伤。” 她穿得不多,女人都是喜俏,穿多了怕显得不够窈窕,所以感到外边有点凉,忙说:“屋去吧,呆久会着凉的。”见雪姑打个冷战,高鹏振忙说:“我现在不怕凉,别把你凉着,这个家还靠你做饭熬菜呢!” 雪姑说笑道:“知道心疼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不过,你不是。” 高鹏振立住说:“我不心疼女人吗?” 雪姑笑道:“走吧,走吧!”她拖着高鹏振回到屋里。 高鹏振住的屋里,除了一铺炕,还有桌凳,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一张长条板凳。只有竹皮暖瓶是新的,还有一套壶碗和茶叶盒,这是云玲、雪姑精心挑选买来的,高鹏振吃药少不了热水,同时他喜欢喝茶。但这也遮掩不住屋里的简陋,只能说明这下房早已不再住人。是高鹏振等来了,才显出有了生气。 高鹏振一指地上的椅子说:“坐吧,呆得太闷得慌,说说话。”他先坐到炕上去。停顿一下,他说:“我的伤基本痊愈,过两天我就回黑山老家了。” “你想回去?回去干啥?”雪姑惊诧地问。 “当然是回去看我的那些兄弟们,我想他们!”高鹏振如是的说。 “你还想拉绺子?” “还拉什么绺子,永远不会。”“那你去找你那些兄弟们干啥?” “看看他们呗!我伤好了,难道躲着他们吗?贾六侠、张山是我拜把子大哥、二哥;黑子、山猫因为我的事受到牵连,我欠他俩的;还有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依然担忧他们的安危,看看才放心嘛!” 雪姑急道:“你回去,我,你可以不管,那云玲咋办?你带她一块儿回去呀?” “我带她干啥?” “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高鹏振急道:“口害!知道又怎样?我这是啥情况呀,如今东北易帜,变成民国了,军政机构还是那帮人,我还在被通辑,还得逃亡。你和云玲呀,赶快回你们山东老家去,两个女人,老在外边流荡啥呀?” 雪姑说:“我当然有事。我说云玲,多好的姑娘,你是不是心里想着三姐杜玉芝吧?” 第九章 高老梯奉天养伤 报敌情连夜入城(二) 云玲这才发表自己的见解,说:“我当时听了,也气愤死了。日军如此气焰嚣张,派武装间谍侦察我国军事禁区,反倒成了有理了。大肆军事演习,连老百姓都看出来了,日军要攻占奉天城,他张学良却听蒋介石的,要忍让,满足日本人的条件。张家父子,岂不都是在养虎为患?这个张学良,剿匪劲头挺大,民众对他还抱很大希望呢。可他对日本人太软弱,事怕是要坏在他身上!” 高鹏振哼然地说:“他张学良手握兵权,对日本绥靖忍让,奉天、东北若是出事,那事当然是坏在他身上。” 雪姑急道:“大姐该说话呀,别说说他两句,骂他两句他张学良也得听着不是吗?” 云玲叹然地说:“我看大姐心里也是明镜似的,她也感到十分不安。一个嫁出的女人,与那傻子过得不顺心,回到娘家里来住,张府是那个五姨太说了算,哪有她说话的份?何况这又是国家大事,军政大事,她想给他弟弟打个电话,怕是也打不出去呀!” 这倒也是事实,没人再计较大姐什么。之后,云玲告诉他们说,二姐冯婉青去看过大姐,大姐说婉青还没嫁人,在一家旅馆工作。婉青二姐倒也清静。等有机会再去看看她。说到这儿,云玲生出些许对人生的感慨,她说:“我们江湖四姐一妹,如今是天各一方啊!”雪姑也似有同感地说:“是呀,多想念当初相识那段日子呀?” 高鹏振笑道:“你们还想在黑山县老爷庙头练武,参加红灯照呀?那怎么可能?童少年的事儿只能回忆,想想也真有意思,你俩是义和团的后人,那三个,大姐二姐三姐,可都是土匪民团头子的女儿。” 云玲一瞪眼,说:“出身由不得自格儿,你别瞧不起她们!如今的大姐可是草鸡变凤凰了,谁敢小瞧?冯婉青,高级职员,原三陵统领的千斤,有些人怕是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三姐杜玉芝,退隐三界沟的女侠,想要娶她,你得长拜入赘。唉!其实混得最差的,是我呀!” 高鹏振说:“你是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全是我拖累的,还有雪姑,等我伤好了,你们该去哪儿去哪儿吧!”云玲不愿听,愠道:“什么话?做人除了忠孝,再就是义字,朋友有难,当尽心帮助,等你伤养好了再说吧!”雪姑添油加醋说:“鹏振还想去干老行,重新组织队伍,东山再起呢!” 云玲惊诧嗔怪地说:“还想去干老行呀?好不容易才脱离开,真是的,还想去干老行,踵当土匪没当够啊?死了也挨骂名!”气得起身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这时,雪姑说:“我说对了吧,鹏振,你真是不了解云玲一片心啊!”说完她也走了。 双胜说:“高大哥,绺子上那日子不好过呀,整天东躲西藏的,让人的心总是揪提着,你咋还想干?” 高鹏振说:“我对雪姑说,等伤好了之后,我想回去看看兄弟们,雪姑担心我,她那是故意激云玲,你咋当真?” 双胜这才明白,他说:“是这样啊,那咱回辽西,真不带着云玲、雪姑?” 高鹏振说:“带她们干啥?让她俩回山东老家去。” 双胜说:“可惜了,你不娶云玲可惜了!” “我家里有老婆孩,怎能还娶?”“可我想。”“你想娶云玲?” “我哪配?我想娶雪姑。”高鹏振惊诧:“她比你大而且是寡妇。”双胜说:“我不嫌弃。她还那么年轻,姿容貌美,能娶她做妻子,我知足啊!” 高鹏振问:“你了解雪姑吗?我怕你是烙铁烧火一头热,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啊!” “高大哥,你这是啥意思呀?我和雪姑可是很熟了呀!”双胜不解地问。 高鹏振说,雪姑是个好女人,很仗义对人热情。她之所以来陪我养伤,仗义热情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她要关照云玲,应该是云玲的母亲临终嘱托。再一个原因,是三姐杜玉芝力荐她和云玲来照顾我养伤。否则她不能来。你能看出她啥来?她一直不回山东老家,一直在东北、辽西游荡,这是为啥,你想明白了吗? 双胜恍然地说:“是呀,她男人死了,这里还有她啥可留恋的?若说云玲,这我看出来了,她是因为高大哥你,不舍得离去。可雪姑这是为啥?” 高鹏振说:“所以呀,我说你不了解雪姑。不是我打击你的积极性,你娶不到她。休息吧!” 两人熄灯睡觉,双胜的眼睛睁得老大。 上房的媳妇一次次开门向外张望,丈夫还没回来,天都这般时候,就她牵挂,心生意躁,惴惴不安。 笃笃地扣门声,高鹏振说:“双胜,出去看看,咋回事?” 双胜根本没睡,抄起枪来到外屋门后问:“谁呀?” 与此同时雪姑也从对面房走出来。外面回答:“是我,上房媳妇。” 双胜忙藏起枪,雪姑打开门,问:“嫂子,啥事?” 上房媳妇语无伦次,说:“我男人没回来,我担心,我想去车站看咋事,可我不敢,一个人……” 雪姑可不那么柔弱,说:“那好,我陪你一块去!”双胜说:“我陪你们一块儿去。等我跟云翔大哥打个招呼。”他这样说,但没转身,他不知该不该离开高鹏振大哥。临行时弟兄们尤其贾军师、张山二哥再三叮嘱他,保护大头领安全,一刻也不要离开。 雪姑说:“你别去了。我陪大嫂去就行了。”她没敢带枪,回屋抓起青锋剑。陪上房大嫂走出去。 樊嫂(雪姑)陪上房大嫂刚走出大门口,便听见呻吟之声,闻声一看,月光下一蹒跚移步地身影,手里拄一根木棍,后面拖着一件什么东西。 两人一惊,寻声过去,原来是上房大哥周铁山。 上房大嫂惊喜地说:“是你呀,咋这时才回来?” 雪姑经历的事多,见铁山大哥一条腿已经断了。见到亲人,周铁山便再也站不稳,晃晃摔倒在地上,人也昏了过去。 两人抬不动,上房大嫂哭出声来。雪姑忙跑回来招双胜,双胜赶来把周铁山背回到上房。 高鹏振、云玲也赶到上房。上房大娘以为儿子死了,哭个背气。呼这个唤那个,上房乱了套。 还是高鹏振有经验,也冷静,先掐老太太人中,泼水将其唤醒说:“大娘,你儿子只是受了伤。我给他包扎、包扎。” 高鹏振细致检查一番,周大哥的腿严重骨折。大小仗他打过几十次,伤胳膊断腿,连肠子被砍出来,他都给伤员缝上过。双胜也通点行,忙去下房把药兜取来。只见鹏振捋顺着铁山的伤腿,然后使劲一推,只听咔嚓的骨声。铁山一下疼醒了。“啊呀—”叫了一声,汗珠淌下来。 “不要动,挺着点儿。”高鹏振说。接着糊上黑膏药,缠上绷带,再找三块木板将腿固定,缠绑上,说:“得养几个月。再去抓点消炎止痛药,按时服就行了。”他俨然是位接骨大夫。 稳定下来听周铁山说,下午他出去巡道,走出去太远了点儿,回来时走到柳条湖那段,不慎从立架桥上跌了下来,当时便昏了。等醒来已小半夜了,桥是上不去了,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外爬。每爬一次腿都如针扎刀割般疼痛。他不敢停留,这荒郊野外,常有狼出没,他不敢停留,艰难地往外爬,汗水湿透了全身,血水和汗水流到一起,蜇得皮肉更加疼痛难忍。 夜在无边无际的沉寂,凄冷的秋风吹来,枯草在青草中发生刺耳的刮喇声响。 第十章 九 一八事变 铭国耻英雄西归(一) 雪姑和双胜在荒郊野外跋涉,趟着草丛和荆棘,走过一段坎坷之路又入湿藻之路。月夜下四野漆黑。 雪姑跋着艰难的脚步,甚有感触地说:“上房周铁山拖一条断腿,走这样一条路,真不知他忍受多么大的痛苦?” 双胜体壮腿壮,他不屑地说:“那有啥,人为了逃命就会疯了一样。有一次,我们遭到官兵追杀,那也是一天黑夜,他妈的,哪还顾得沟深沟浅,三丈悬崖扑通扑通地往下跳,说也怪,十几个人谁的腿也没摔断,爬起来继续逃……” 说到躲避官兵追杀,雪姑便总会想起当年她在义和团的事,义和团、红灯照兄弟姐妹们遭到过的逃亡经历。那次黑山县衙派出大批巡捕配合清廷官兵镇压义和团,大拳师郭诚,就是云玲他舅舅,还有她未婚夫樊国荣,率领义和团众兄弟奋力抵抗,掩护红灯照的众姐妹们撤退。云玲她娘郭青照带领姐妹们逃出来了,但见弟弟郭诚、樊国荣等义和团众兄弟们没撤出来。雪姑已与樊国荣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闹着回去。云玲娘便率姐妹二翻脚又杀回县城。一个一个死在刀枪之下,太惨烈了,但还是杀透重围。大拳师郭诚挥长枪连挑了几个官兵,又掩护红灯照姐妹们往外杀。命令云玲娘去奉天向义和团团练总局大拳师刘喜禄报告清廷出尔反尔,开始屠杀义和团。雪姑随云玲娘、云玲冲出来,郭诚又杀回去救其他兄弟,郭诚、樊国荣等众兄弟一起阵亡……雪姑每每想起,都痛心流泪。这些年泪流干了,但心情会因回忆而变得沉重。她不再说话,双胜也不在说话。 两人渐渐接近柳条湖边的铁路桥,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又走一段便隐伏下来,借助淡然的月光发现有人影晃动,那里隐伏一伙人。那伙人鬼鬼崇崇,鬼魅一样,端着枪向四周警戒。雪姑、双胜还没有用电雷管电线引爆炸药的理念,所以,他俩想不明白,那几个日本鬼子在保护着什么? 雪姑手里揣着枪,向前指点一下,说:“周铁山说这几个日本鬼子在铁路桥下装上了炸药,咱们打散他们,他们就别想炸铁路了。” 双胜摇头,说:“炸不炸铁路与咱们何干?那是张学良该管的事,鹏振大哥和云玲去大帅府报信,就够意思了,也算是不计前嫌。”雪姑贬损地说:“看来你小子怕死。”“难道你不怕死?对了,你已经嫁过人了,男欢女爱的事你经过,我可我呢,还没娶老婆呢,若是死了,那我岂不是太亏啦?”他早喜欢上雪姑了,虽比他大,但漂亮,长得有女人味儿。单独在一起,他说荤话。 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儿了。双胜说荤话,雪姑以大姐自居,嗔责道:“说些啥呀,没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干么这么点年岁就想娶老婆?” 双胜说:“我都快二十了,还不该娶老婆?雪姑,你男人早死了,给我做老婆吧?我喜欢你。” 雪姑火气了,怒斥道:“你再胡说八道,担心我不客气。” 两人说着话,夜深人静,尽管压低声音,还是有了动静。 日本鬼子那边引起警觉。“哗啦”子弹上膛,一个喝问道:“什么人,出来!” 双胜枪交左手,右臂一揽把雪姑搂过来。 “出来,我看见你了!”日本鬼子说着向这边走过来,诈唬道。 雪姑想动,双胜使劲搂住她,耳语说:“诈唬人的,别动!”他的手不老实,雪姑的短枪调过枪口,怒道:“把手拿开,不然我先灭了你!” “不让我摸,就死在一起好了。”双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嘴这样赖皮地说。手抓住她的胸部不放,还悄语说:“雪姑,真好!” 雪姑的枪口顶在双胜的太阳穴上,前方的脚步越来越近…… 双胜是个又棒又壮的小伙子,搂着雪姑像搂着一只小鸡,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先把枪口移向走过来的敌人,但还悄声警告说:“敢欺负我,你等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双胜色胆包天,一手握枪对向敌人,一手肆意着…… 高鹏振和云玲策马驶进奉天城。 云玲提醒说:“振哥,得躲开日本侨民区,有人看见日本关东军向日本侨民发放枪支。前两天,日本人臂缠黑纱,在火车站附近的‘忠灵碑’前集会,叫嚣要为日本在满州的权益而战。” 高老梯子“嗯”了一声说:“我从‘新民晚报’上看到这则消息了。日军不断地进行军事演习,看来奉天城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要出大事呀!” 两人骑马避开一片尖脊日本居民区,驰骋在街道上,在经过日军守备队管理区(今太原街2号地区附近)时,高老梯子以他的特有的敏感,立刻体察到兵营的气氛,他勒住马说:“别往前走了。” “咋啦?”云玲也勒住马问道。她也不熟悉这条路,尤其在夜里,他们走转向了。竟闯到置于奉天的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营院这里来。这个大队守备铁路地段由浑河至虎石台。大队长岛本正一中佐,按照关东军参谋部坂垣大佐下达的命令,已将两门24公分大口径熘弹炮安装调试完毕,瞄向北大营、东塔机场。 高老梯以练就的夜猫子一样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视到兵营院里高翘的炮杆子和围在大炮身边影绰绰活动的人影。也就在这一瞬,他听到骤然一阵拉枪栓的声音。他说声:“不好,快躲!”一提马缰,纵向路边的小街。 与此同时,兵营那里大声喝道:“不准动,举起手,走过来!”突然兵营围墙上长出许多人,端枪瞄向他俩。企图把他俩压制住。 云玲相当机灵,一个侧马藏身追着老梯子钻进了路边的小街。 让老梯子和云玲感到奇怪的是:兵营的日军并没有开枪。如果日军开枪云玲的人躲得过,马也躲不过乱枪的子弹。 云玲问:“振哥,日军为什么没有开枪?” 老梯子答:“这里是炮兵阵地,只等待命令吧?” 云玲:“你是说,日军要有统一行动?” 老梯子:“那谁能说得好?只是觉得有点怪。” 两人冲出小街,云玲便转开向了,驰马来到大帅府。 云玲上前自报门户,说要见大小姐张冠英,有特急军情呈报。守卫队向里通了电话,过一会儿来人接云玲、高鹏振,自然武器被留下了。 冠英显得焦躁和疲惫,她似乎也一直没有睡。忙道:“哟,是五妹呀,这么晚了,你来有什么急事?”大姐从软椅子上起身迎过来,显得很高兴。她个不算高,随她父亲,体态丰盈,眉眼秀气。穿戴自然华贵,显得很风雅。老梯子心里早把童年的记忆与今日的大姐联系起来。 冠英也把目光移过来,云玲故意不语。 高鹏振提示启发,说在闹义和团那暂儿,在黑山县老爷庙头,大拳师郭诚聚众习拳练武,一个小男孩要参加你们的红灯照。 冠英恍然地惊喜道:“啊,想起来,小鹏振。” 高老梯子点头。 云玲说:“大姐记性真好。这么多年了,还能叫出名字。” 冠英说:“鹏振,你咋和云玲在一起?” 高老梯子说:“大姐,一两句话说不完,还是先向你报告紧急军情吧。”接着便把周铁山发现一股子日军在柳条湖附近向铁道桥下埋炸药,要炸铁路的事说了一遍。 冠英惊道:“日本人要炸铁路?!看来日本人是疯了,这些日子就不断地进行军事演习,还向日本侨民发枪,搞得空气十分紧张。” 高老梯子提醒道:“日军炸铁道这事得赶紧向边防司令部报告,得对日军有所防备。” 云玲也说:“是呀,大姐,这事紧急,只有你能一杆子捅到上边去。” 冠英拨一个电话号不通,说:“如今东北边防司令由张作相将军代理,他的军机秘书办公室电话占线。”她又拨一个电话号,电话通了,嘀—嘀的铃声传过来,冠英招呼道:“喂,喂,我是张作良的大姐冠英,你是哪一位?军机秘书?你找张代司令听电话……不在?那我对你讲,有人发现在柳条湖附近,有一股子日军向铁路桥上安装炸药…对,安装炸药,有人亲眼所见,要炸铁路…废话,埋炸药那不是炸铁路干什么?…时间?约夜里10点钟左右。你快向张作相将军报告…我的电话?那你在问张作相将军吧!”冠英十分不满地说:“这样绞舌的军机参谋,差不多都是笨蛋!” 电话还没撂下,城里便传来轰隆轰隆沉重的炮声,“哪打炮?”张冠英忙问。 老梯子说:“听这响声,就在日军守备队的军营那里放的炮。” 冠英又招呼电话的对方:“喂,喂!”撂下电话说:“对方撂了。” 高老梯子说:“赶紧再拨。” 冠英又再拨了两三次才接通:“喂,喂,军机秘书吗?我是张学良的大姐冠英,城里打炮你听见没有,是怎么回事?什么?北大营那儿遭到了炮轰?有日军进攻北大营?我的天呐,那你们就下令打呀!王以哲的步兵第七旅驻扎北大营,快报张作相司令,让他快下令,命令第7旅消灭日本侵略军!什么,张学良将军有令?南京政府命令,不论发生什么磨擦都不要抵抗?我知道这事,那是他们都昏了头了。给我找张作相将军?什么?回老家啦?那找王以哲旅长?什么,旅团长都在家里,不在队伍上?”她无奈地只能撂下电话。因为通电话声挺大,对方说话,屋里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南京政府不让抵抗,张学良忠实执行,不敢抗令。 高鹏振愤慨地起身,说:“张学良这种态度,那就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云玲,我们走吧。” 云玲说:“冠英大姐的心同我们东北民众一样。” 高鹏振说:“那你就别为难她了,这是军界的事,南京政府蒋介石在江西围剿工农红军武装,张学良把东北军主力都调去平津了,奉天就剩王以哲的步兵第七旅,日本关东军本庄繁司令是有备而来,通过频繁的军事演习向奉天城出兵,连榴弹炮都运到了城里了,攻占奉天城的战役已经打响,我敢说天亮之前,奉天城就得挂日本的太阳旗了。云玲,要走快走,晚了,关东军涌进来,再想走就难了。” 云玲忙说:“振哥,你别吓唬冠英大姐呀!” 高老梯说;“客走主安。云玲,我们走,冠英大姐也好做些准备,我想东北边防司令部转移时,还不敢忘了大帅府这里……” 云玲环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那是当然,他们再慌,也不敢把冠英大姐丢下不管,否则,张学良再软弱也会把张作相的脑袋给他揪下来的!”这话是给惶惶中的大姐一些安慰。她很会体贴人。 高老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上边下令不准抵抗,步兵第七旅旅长王以哲率军一逃,司令部的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还顾得了谁呀?张作相本来就不在奉天。”他不隐诲,把事揭得很透。 云玲忙对一直愣呆在那儿的冠英说:“大姐,高鹏振说的对,你还是打电话给边防司令部,问他们对你这里怎么安排的?” 冠英摇头说:“没那个必要,我不怕,我父亲已经被日本人设谋炸死了,我看他们日本人能把我怎么样?再者说,这满城百姓都能转移走吗?” 说着她拿起电话说:“你们先别走,我给北平打电话,问问我弟弟汉卿,他是怎么打算的?” 他打的军机电话,没费多大功夫,电话便接通了。冠英说:“喂,你是汉卿吗?我是你大姐冠英,你听见了吗?”她把电话对着窗口,云玲忙打开窗户,让隆隆的炮声传进来。冠英:“喂,汉卿,你听见了吗?整个奉天城被炮火枪声笼罩着,日本关东军正在进攻奉天城,北大营那边日军正在进攻,柳条湖附近的铁路有人亲眼看见日军填装炸药,估计铁路也被炸了。边防司令部说南京政府有令不让反抗,你怎么打算呐?……什么,你也无能为力?……只能撤?喂,汉卿,你想没想过,日本侵略奉天,你不抵抗,你这是弃城逃跑,东北人民会怎么看你呀?历史会怎么评价你呀?” 云玲从旁边凑过去,大声说:“张学良,你不抵抗日本侵略军,你就是历史罪人!” 冠英:“你问刚才说话的是谁?女的是云玲,你不认识,但你听说过,是我的结义姊妹。她说你不抵抗,就是历史的罪人!什么……你没办法,蒋委员长要剿共,攘外必先安内?那是混蛋罗缉,置外族入侵于不顾,去打内战……汉卿,你别讲了,听我讲,你跟蒋介石那种人跑,没有好果子吃,他会害死你的。云玲,我五妹和高鹏振连夜入城,来大帅府报告紧急军情,有人看见日军往铁路桥下埋炸药,要炸铁道,就赶来报告。这是爱国行动。你和蒋介石手里握有兵权,不下令抵抗,那是啥行为呀?汉卿啊,你好自为之吧!”说到这儿,冠英“刮地”把电话撂了。摇头叹息不已,说:“军队不抵抗,奉天城很快就会沦陷,云玲、鹏振,你们快走吧!” 高鹏振一边起身一边说:“大姐能有这番说词,令小弟敬佩!”转对云玲说:“走吧!” “大姐,你保重!”云玲恋恋不舍地说。 “你们也保重!”冠英一边往外送一边说。派人送云玲、高鹏振出大帅府。 高老梯、云玲两人收回武器上了马急速驰骋,到西城时遇撞到一支日军冲过来。 高老梯说声“随我来。”便一勒马缰败道向南,躲开向奉天进攻的日本关东军。 他俩回到皇姑屯东关住处,拴上马,忙进屋。 这时雪姑和双胜正在等他俩呢。 不等落坐雪姑便急问道:“城里一直在打炮,是不是把日本兵打退啦?” 云玲哼然气愤地说:“不是把日本兵打退了,是中国兵退了,根本就没抵抗,冷锅贴饼子——溜了。” 雪姑惊诧说:“那是为啥?吓破胆啦?” 云玲坐下说:“南京政府不让打呗,蒋介石坚持攘外必先安内,他热衷于打内战。” 雪姑骂道:“这个昏官,他咋里外不分?” 高老梯问:“雪姑、双胜,柳条湖铁道那边,日本人是不是把铁路炸啦?” 雪姑说:“半夜10点多钟就给炸了。我和双胜离铁道一百多步,被溅得满身土,耳朵都被震得嗡嗡晌了半天。那些日本鬼子,‘约细!约细!’欢呼雀跃,高兴死了。那些日本鬼子不走,我们也不敢走。炸铁路的日本鬼子走,我们刚想走,又过来一队日军,有三四百人。奔城里去了。你们没碰上吧?” 高老梯让双胜去给马匹喂点草料。 双胜回过神来说:“这家也不养牲口,上哪去弄草料?” 高老梯说:“那你就去还给西街大车店,就说来租马的那一男一女离开了这里,不要多嘴。” 双胜走出去。 老梯子眉头绞皱着,心事很重的样子,见云玲、雪姑还想说些什么,他说:“你们去休息吧,明天买份报纸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云玲、雪姑也心事重重地过到对面房去。 老梯子合衣一仰身躺到行李卷上。 第二天,云玲去买来报纸,交给老梯子说:“你看,这日本人也太可恶了,明明是他们日军把柳条湖地段的铁道给炸了,他们却造谣说是东北军炸了南满铁路。” 老梯子听了,说:“我昨晚躺在炕上才想明白,炸铁路没有军事上的意义,但可以制造他们进攻奉天的借口。”接过新民晚报浏览一下横题,指点着说:“你看看北大营就这么轻易的被日军占领了,步兵第七旅旅长王以哲跑得无影无踪。哦,东塔机场也被占领了,110架飞机,全部落入日军之手。”他无可奈何地摇头。又往下看,兵工厂被占,奉天城一夜落入日军手里。日军向长春发起进攻。 高鹏振心里很乱,把报纸扔到一边,躺那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两眼望着房顶棚发呆。 下午,是一些小报传单,说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中将于当日中午到达奉天。任命奉天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二为奉天市长。日本关东军在沈阳市成立宪兵司令部,各界对日军侵占奉天城的强烈反应和最新消息如奉天市公安局长黄显声指挥警察公安分队奋起抵抗日军入侵战斗的消息等等。高鹏振有些坐不安站不稳,在屋地上走绺儿,像似一头想冲出笼里的困兽。 云玲细心,看得出鹏振大哥自打从奉天城回来,就显得焦躁不安。奉天城,一夜被日军占领,更让他坐站不宁。定然要有什么意乎寻常的决定。 果然,他把云玲、雪姑叫过来,加上双胜都坐定下来,他用低沉的语气说:“云玲、雪姑,我们该分手了,我和双胜马上回黑山县老家去。” 云玲关心的是高鹏振回家乡干什么?她说:“振哥,你急着回家乡去,是想招集你们失散的弟兄们吧?” 高老梯点下头,说:“没错。贾六侠、张山、螯大哥、黑子、山猫,那都是我拉绺子时,一起出身入死的兄弟,没有他们帮我,我怎么能干大事?所以,我首先想到的是把们再招集起来。拉队伍,打日本侵略者!” “真的吗?你要打日本侵略者?”云玲惊喜地说,但还不敢确认和相信。 高鹏振说:“当然是真的,蒋介石、张学良不抗战,把兵撤走了,我们不能任由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我们自己拉队伍,打日本侵略者。” 云玲高兴地说:“好啊,振哥,我支持你,就怕你那些兄弟……” 高鹏振自信地说:“这你放心,我那些兄弟都是绿林好汉,任侠仗气,国家有难,岂能不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谁愿意当亡国奴啊?一呼百应的事。” 云玲称赞地说:“振哥,你真英明果断。”雪姑说:“若不能叫老梯子吗,站得高,看得远。”两女人抬捧高鹏振,出自内心。 老梯子要回去组织抗日义勇军,让云玲、雪姑高兴地合不拢嘴。双胜可受不了啦,老梯子事前没跟他沟通,他没一点思想准备,他压根就没想过去干那种白卖命的蠢事,他急言道:“鹏振大哥,这东三省是人家张学良的天下,他张学良手握雄兵几十万,他都不担忧日本侵略,不去打日本侵略军,咱干么要去管那种闲事?不干,那种白卖命送死的蠢事咱不干!” 雪姑那晚在柳条湖附近……双胜的下流,让她根死了,烦死了。便借机扁损双胜说:“哎,双胜,人家振哥,要金盆洗手,退出绿林,去组建义军抗日,这是走光明大道。你反对啥?你愿意干黑道上的买卖,你自己去干好啦!” 双胜自打那晚在柳条湖附近摸到雪姑……的肉体,现在还觉着手指上有种酥酥滑滑的感觉,令他亢奋不已。 他怕雪姑把那丢人的事告诉老梯子,所以拿话呛他,他忍着没敢吭气。 云玲开导地说:“双胜,雪姑的话冷了点,但也是为你好。振哥是被逼隐身绿林。但他终归非池中之物。正所谓云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跟着振哥就不要三心二意,振哥往哪领你就跟着往哪儿走,保证没错。在抗日义勇军里干出成绩,多杀日本鬼子,你就会能成为英雄。到时候,我给你做媒,帮你娶上媳妇!”说完咯咯地一笑,甜甜的,没有任何扁损和取笑之意。 双胜遭到雪姑的一顿扁损,又听完云玲一番开导,他当然明白两人都说他不对,用意是希望老梯子坚定抗日的决心。这他能理解,但云玲说,到时候她会给他做媒,帮他娶上媳妇,这是说笑话,还是雪姑把他动手摸了她的那件事告诉了云玲,云玲拿话磕打他。这让他有点脸红心虚。但他绝然是赖皮,诞脸说笑着还话道:“云玲、雪姑,你俩都支持我们大当家的去抗日,那你俩就跟我们大当家的一块儿去好不好?你俩若去,我也就舍命陪君子。” 云玲笑道:“双胜,这你可扛不住我和雪姑。我们义和团的宗旨就是‘扶清反洋’,如今日本侵略中国,振哥要举义旗,成立抗日义勇军,正合我意。” 雪姑说:“就是嘛,双胜你四六不分,是鹏振说要与我们分手,又不是我们,你扛我和云玲,有啥意思?”还是不给他好脸子。 双胜说:“没别的意思,就是一起呆久了,不想同你们俩分开。” 高老梯子说:“抗日那可是前途凶险,也可以说就是去拼命。准备随时牺牲自己。云玲和雪姑我不想拖累你们,你们还是速回山东老家去,过安定的生活。” 云玲说:“振哥,这你就别再讲了。我和雪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黑山县去找你们去。”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定在这个程度上了。老梯子让双胜给云玲、雪姑多留几锭银子和大洋。他们向房东告辞,还留些钱给周铁山治疗腿伤,也是叨扰这么长时间的回报。而后便一块离开。云玲、雪姑送高鹏振、双胜去皇姑屯车站。 奉天沦陷,有各种原因的人家向外逃亡,车站拥挤着欲乘车而逃的人。忽然,老梯子觉得乘火车反而不安全,他和双胜是带着武器的,最好能搞到马匹,云玲赞同老梯子的想法。他们又来到公路交通车站。这里有拉脚的大车往西去,从奉天城出逃的市民似还没发现这个窍门。或者说没大批涌到这边来。有一辆三驾马车被老梯子看中,谈好了条件。分别之际,几个人都很感情激动,云玲拉着老梯子,眼里有些湿润地说:“振哥,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这种感觉是从我们认识时就产生了……等我,我会很快回到你的身边去。”老梯子从心里喜欢云玲了,但他还有思想障碍,心里充满了矛盾。此时,则相当果断,快刀斩乱麻的那样果断。他有荆轲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将大力水手般的手掌搭摁在云玲的肩头上,轻轻地搭在云玲的肩头,说:“五妹,别这样,你振哥我分不了心,多保重吧!”说完毅然转过身去,走向停在那里的大车。 在有慈善心肠的雪姑心里,送别振哥、双胜,有种壮士西行感觉,双胜算是小鱼串在大串上,尽管他在她身上有所不轨,但他毕竟是才刚刚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而她是比他大好几岁的姐姐,她深情地为他整理一下衣扣,说:“去吧兄弟,好好干,我们很快也会去黑山县。” 双胜高兴地抓着雪姑的双手说:“雪姑,我在黑山县城等你!你和云玲可一定要去呀!” 雪姑显得犹为温柔,她没有躲,任他紧紧地抓着她尖细白嫩的双手,说:“我男人,樊国荣战死,他埋在那里,还有云玲她舅舅大拳师郭诚,该去给他们上坟了呀!我怎么能不去呢?” 老梯子已坐上大车,不等招呼,双胜听了雪姑讲的话,也早把两手松开了。 “双胜,上车!”老梯子招呼一声。大车已赶起来,双胜的眼里最后一瞥是一位女人的忧伤,他追上大车,腾身跃了上去。 云玲、雪姑目送拉着老梯子、双胜的大车远去,她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回过身来,往奉天城走,默然地往奉天城走。沦陷的城池,最显眼的是刚易帜为青天白日旗又纷纷降落,挂起红膏药一样的太阳旗。两人都觉异常扎眼,就如在白布上涂上一团血,溢出血腥、屠杀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