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为妃》 ☆、第 1 章 长春宫前殿东次间内,午膳已摆上桌,俞馥仪在陪嫁丫鬟,长春宫掌事姑姑听风的服侍下净了手,正要入座用膳,突然门外廊下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俞馥仪迎到明间来,对着景平帝司马睿蹲身:“恭请圣安。” “圣躬安。”司马睿随意的抬了下手,边往东次间走边嘟嘟囔囔道:“这么大热的天儿,非打发朕来陪你用膳,就不怕朕中了暑气?莫非真跟戏文里说的那样,狸猫换太子,其实你才是太后她老人家亲生的?” “皇上慎言。”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上辈子英年早逝,死后没能去地府投胎,反而穿越到这个架空的大周成了后宫里位列四妃第三的德妃,深受太后喜爱,还育有一个皇子,本以为抓了一手好牌,擎等着享福就是了,后来才发现天上根本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再没有什么比皇帝是个中二病更令人糟心的了。 说起来俞馥仪也是受了池鱼之灾,只因已故老爹俞敏远是太傅,为了将这个原本只是个吃喝玩乐无所无通的纨绔,只因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染天花薨逝后才赶鸭子上架的太子教导成材,那真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生生打断了二十根戒尺抽坏了八根皮鞭…… 作为一个小肚鸡肠特爱记仇的中二病患者,司马睿能不记仇?记得深着呢,可是登基了能收拾他么?当然不能。不但不能,还得加官进爵,因为大周向来以孝治天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是自己真收拾了他,不但对他感恩戴德的太后不依,只怕天下士林都不依,到时可不是一张罪己诏就能解决的事儿了,没准还会动摇国家根基。 司马睿咬牙切齿的亲笔题写了圣旨,还没打发人去颁呢,那头就有人来报太傅中风殁了,想到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在耳边左一句“皇上慎言!”,右一句“皇上三思!”,差点没把他乐的也中了风。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好日子才过了三年,太后就趁着选秀把太傅的闺女给弄进了宫。 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罢了,司马睿原也没当回事,回头一进长春宫,才发现这小姑娘长的倒是清秀可人,但神情寡淡肃然,黑漆漆的眸子瞥过来,无形中带着威压,便是蹲身行礼,也带着那么点威武不能屈的范儿,且一张口就是说教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太傅的翻版…… 别说只是长的清秀可人,便是貌若天仙,这样的“女太傅”,司马睿也喜欢不起来,只是耐不住太后的絮叨,每个月往长春宫走上一趟应个景,只是她的肚皮倒是个争气的,只这每 个月一趟的应景,竟让她怀上龙胎生了个皇子下来。 如此一来,太后唠叨的更勤快了,每个月不来上三五趟,她老人家是绝不肯罢休的,哪怕是这样热的三伏天呢,也不给他偷懒的机会。 司马睿往饭桌前一坐,听风连忙带着宫女们上来伺候他净手,他摆了摆手,朝俞馥仪说道:“爱妃你来。” “皇上,这不合规矩。”俞馥仪知道他被太后撵到长春宫来心里不自在,想折腾自己出气,只怕一会不是嫌弃水热就是嫌弃水冷,不冷不热了又会手滑打翻水盆让自己变落汤鸡,不过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被折腾到的,否则有一就有二,自己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于是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神情更加严肃,一板一眼的说道:“宫里养着这么多宫女太监,原就是替主子分忧的,什么事情都让主子亲力亲为,那养他们何用?索性全打发出去得了。皇上体恤奴才,本是皇上仁慈,只是也别太纵着他们了,祖宗规矩如此,否则岂不亵渎了天家威严?若陷皇上于那般境地,臣妾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不过是伺候自己净手罢了,别说其他嫔妃都热衷献殷勤,就是嫡妻王皇后,也总是这般亲力亲为,偏到了她这里,就被歪曲成体恤奴才,连祖宗规矩天家威严都搬出来了,果然不愧是太傅的“好”女儿,逮着机会就来说教,成心给自己添堵。 司马睿深吸几口气,压抑着欲掀桌的怒火,冷冷的对着听风一挑眉:“呆呆笨笨的,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听风嘴角抽了抽,连忙带人上前来,服侍司马睿洗手、净面跟漱口,过程中提心吊胆的,唯恐皇上借故把她们几个拖出去打上几大板泄愤,好在直到结束他都没吭一声。 俞馥仪见司马睿认怂,见好就收的坐下来,看了眼桌上八荤八素的菜肴,为防止他找茬,未雨绸缪的说道:“不知道皇上要来,也没准备皇上爱吃的菜……” “爱妃这是责怪朕没提前遣人来说一声呢?”司马睿一瞪眼,随即想到了什么,慢条斯理的说道:“这可怨不得朕,朕原本是去慈宁宫陪太后用膳来着,偏太后担忧爱妃身子,生怕又像上次一样中了暑气昏睡不醒,非打发朕来瞧瞧,朕只得过来了。” 倒是长进了,知道拿太后当挡箭牌了,若是换了旁的嫔妃,这会早就惶恐的站起来请罪了,俞馥仪闻言只抿了抿嘴唇,淡淡道:“臣妾只是担忧饭菜不合皇上口味罢了,哪有胆子敢责怪皇上。” 至于中了暑气昏 迷不醒这事,却绝口不提,因为若不是前主中暑挂掉,她也不会穿越过来,而她既然穿越过来了,就必定不会让自己再次中暑挂掉。 “那可真是多谢爱妃挂心了。”司马睿哼了一声,环顾了下四周,问道:“琰儿怎么不见?” 三皇子司马琰已满五岁,按照祖宗规矩搬到了南三所的撷芳殿单住,往日里中午跟晚上都会过来陪俞馥仪用膳,只不过近日天热,俞馥仪生怕热坏了小家伙,便不许他中午过来。 不过这话却不好直说,否则皇帝陛下只怕又要念叨自个不是太后亲生的了,便随便捏了个借口:“琰儿认床,在臣妾这里总睡不踏实,臣妾怕他午后上书房时精力不济,便让他在自个屋子里用膳,只傍晚过来定省便罢了。” 三皇子倒是长的俊美不凡,跟自己有七-八分像,但性子却是随了俞家人,小小年纪便不苟言笑,俨然是个小老头,一点小孩子的天真可爱都没有,很不得司马睿欢心,这会也不过随口一问,听了俞馥仪的回答也没多说什么,抬手拿起了筷子。 听风见状连忙上前替他布菜,另一个名唤小满的宫女接替了听风原来的位置,替俞馥仪布起菜来。 食不言寝不语,用膳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饭毕,司马睿连茶都没喝一口拔腿就走人,仿佛身后有野兽在追赶着一样。 俞馥仪面无表情将人恭送走,转过头便舒了一口长气,边往梢间走边说道:“这天儿可真够热的,快帮我把大衣裳脱了,别回头再中了暑气。” 皇上好容易才来一趟,结果没待半个时辰,就被自家娘娘膈应走了,听风原还想劝几句来着,见俞馥仪头脸脖子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顿时觉得皇上走了也好,若是在这待上一下午,自家娘娘就得穿一下午的大衣裳,可不就得热坏了? 脑袋里想通了关窍,手上动作就更麻溜了,没一会就帮着俞馥仪把圆领袍、细褶澜裙给脱了下来,只余薄纱的中衣中裤。 屋角摆了冰盆,还熏着沁人心脾的梅香,又有听风在旁打扇子,歪在落地罩炕床上的俞馥仪也不怎么觉得热了,正想酝酿点睡意歇个晌,院子里突然一阵喧哗。 听风皱了皱眉,正想吩咐小满出去瞧一下,与小满一般常在俞馥仪身边服侍的宫女谷雨笑不可抑的走进来,朝着俞馥仪蹲了个身,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说起来:“绥寿殿那个曹美人也想学丽妃舞剑得宠呢,方才皇上前脚进了咱们正殿的大门,她后 脚就抱着长剑跑到院子守株待兔的挥舞起来……这样热的三伏天,在大太阳底下跑动小半个时辰,有几个娇滴滴的主子能受得住?可不就被晒晕了,倒下时还被长剑划伤了腿,血流了老大一滩,一帮子奴才又是抬人又是请太医的,没顾得上打扫呢就被从正殿出来的皇上一脚踩了上去,皇上那个脸黑的哟……偏曹美人身边的柳叶还不知死活的跑过来,哭哭啼啼的把曹美人的所作所为抖落出来,以为皇上会被曹美人感动呢,结果皇上龙腿一抬给了她一个窝心脚,骂了句‘晦气’,扭头就走了……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把奴婢我给笑死了。” 听风拿帕子掩唇笑了一笑,便收敛了神色,训斥道:“谁是猪谁是兔呢?学了几个成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就是这儿没旁人,若是有旁人,你脑袋早掉了。” “这不是没旁人么,有旁人我还不说了呢。”谷雨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的认错道:“姑姑说的我记住了,下次说话前一定先过过脑袋,嗯,三思而后行。” 俞馥仪倒是没觉得谷雨说话不妥当,不过她也知道作为一个穿越女,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思维终究跟本地土著有区别,所以也就没插手听风教导底下宫女的事情,待她们那边停下来了,这才吩咐听风:“收拾点人参燕窝,给曹美人送去。” 谷雨撇嘴道:“又蠢又笨的,还惹恼了皇上,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芽子发,娘娘何必理她?” “我上面的位份都已被占满了,她便是再有大芽子发,还能越过我去?”俞馥仪翻个身,闭上眼睛,淡淡道:“只是我是长春宫的主位,她又住在东配殿,现下闹出了事儿来,我若是不理会,别说皇后会责怪我处事不周,只怕太后也会觉得我冷酷无情。我虽不稀罕皇上的恩宠,但却不能失了太后的关爱。” 听风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第 2 章 夏日天长,酉时过半,日头仍旧高挂不落,西天洒满云霞,将屋瓦也染上了颜色,天地间一片金光灿烂,倒比正午的阳光更让人无法直视。 俞馥仪叫人搬了贵妃榻到廊下,明间的门窗统统打开,边享受着穿堂风,边等便宜儿子过来用膳。 司马琰寅时便要到上书房早读,赶不及给太后、皇后请安,因此每日酉时下学后要先去两宫走一趟,然后才到长春宫来。 “娘娘,您要的西瓜汁做出来了。”听风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里边乘着半碗红通通的液体。 俞馥仪接过来,小巧的银勺舀了半勺,送到嘴里尝了尝,觉得比前世喝的要强多了,果然农药化肥催生出来的商品跟纯天然无污染的农作物是没法儿比的。 “不错。”她点了点头,又喝了几口,将琉璃盏递还给听风,吩咐道:“西瓜都料理了,给三皇子留一碗,再给常美人送一碗,下剩的你们几个分了罢。” “还是拿给李元宝他们喝吧,咱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可沾不得寒凉之物。”二品以上妃嫔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每人每日都有一个西瓜的份例,太监倒无妨,宫女们唯恐出虚恭在主子面前失仪,拿到份例后,要么送给相熟的太监,要么摔碎了听个响声,从没人敢吃。 虽然俞馥仪不觉得喝个一碗半碗的西瓜汁就会跑肚拉稀放臭屁,不过宫里规矩严,宫女们又没人权,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她也就没有勉强,只嗯了一声。 听风将俞馥仪的意思吩咐下去,又叫人搬来香炉,燃上艾草香驱蚊,接了小满手上的扇子,亲自替俞馥仪摇着,嘴里道:“怎地三皇子还不来,难不成被太后留下陪她老人家用膳了?” 俞馥仪抬头看了下天色,见太阳已落下山,暮色如同浓雾一般渐渐弥漫开来,正是将夜不夜的时候,心下也有些奇怪,正想开口打发人去瞧瞧,就见十六个提着灯笼的太监涌进来,后面跟着十六个同样提着灯笼的宫女,宫女后面是挂着明黄色纱帐的十六人抬步辇,步辇后面亦有十六个掌灯太监跟十六个掌灯宫女。 能用得起这等仪仗的,用脚趾头一想都能知道是谁,俞馥仪连忙从贵妃榻上起身,带着迅速列队到她身后的宫女太监迎上去,蹲身纳福:“臣妾恭迎圣驾。” 纱帐被跟在步辇旁边的大内总管赵有福挑开,司马睿先走下来,又转过头将司马琰给拎了出来。 且不说他中午来过一次,三五天内必 不会再出现,就算这会没抗住压力,再次被太后打发来,也得按照流程,先翻牌子然后由敬事房的人来通知自个,这般大喇喇跑来,着实不合规矩……俞馥仪心里正纳闷呢,待看到鼻青脸肿的便宜儿子时,这才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勃然大怒,她走到司马琰面前,冷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 司马琰虽然性子沉静,但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像所有小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必定要向家长告状的:“被二皇兄打的。” 司马睿不以为意的插嘴道:“小孩子之间玩闹,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 俞馥仪没理会他,蹲下来,扳着司马琰的脸,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大碍,也已经涂了药膏,这才放开他站起来,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没好气的训斥道:“司马珏才在娘胎里待了七个月就落草了,虽然论岁数比你大一岁,但个头不如你高,身板也不如你结实,你一个打他两个都绰绰有余,结果你却被他打的鼻青脸肿,叫我说你什么好?以后别叫我母妃了,就说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免得连累我被人笑话。”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司马睿本以为俞馥仪会板着脸教训司马琰不该与人打架,结果越听越不对劲,“难不成你想要琰儿跟珏儿兄弟阕墙?” “皇上严重了。”俞馥仪扯了扯嘴角,浮出抹浅淡笑意:“小孩子之间玩闹,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这次琰儿被揍个鼻青脸肿,下次珏儿被揍个鼻青脸肿,你来我往的,本不是什么大事儿,朋友之间还有个不打不相识呢,更何况是亲兄弟?” 说完转过头,静静的看向司马琰,司马琰琢磨了一会,郑重道:“母妃放心,儿臣一定好生跟着董师傅学习弓马骑射,下次二皇兄再敢欺负儿臣,儿臣一定把他揍趴下。” “乖儿子。”俞馥仪一脸赞许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他:“打哪儿过来的,可有去跟皇后还有太后请安?” “打乾清宫过来呢,父皇招了太医来给儿臣看伤,看完就这个工夫了。”司马琰小大人一般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补充道:“父皇已遣人去跟母后还有皇祖母宫里说了,免了儿臣今儿的请安。” 俞馥仪点头表示了然,拉着他的小手往殿门走去,嘴里说道:“母妃叫人做了西瓜汁,你喝下尝尝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明儿再叫她们做。” 走出几步,发现把司马睿给忘了,于是转头说了句:“皇上也来尝尝吧。” 司马睿先是被俞馥仪的歪理噎的一梗一梗的,后又被忽略的彻底,气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有心走人,又觉得就这么走人,面子上抹不开,犹豫了片刻,抬脚大踏步跟了上去,嘴里哼道:“朕就去尝尝,若是不好喝,看朕怎么收拾……”呃,恐怕还没收拾她,太后就先收拾自己,于是话到一半连忙刹住,改口道:“看朕怎么罚你。” 三人在东次间的圆桌前坐下,小满端了两只乘了西瓜汁的琉璃盏过来,里边还加了几块切碎的冰块,入口冰凉甜爽,司马睿一股脑喝完,觉得不过瘾,又要了一碗,司马琰也想要,被俞馥仪给阻止了:“不许喝了,不然小肚子就没地儿乘饭菜了。” 正抱着琉璃盏喝的不亦乐乎的司马睿顿时一僵,吞不下吐不出,一脸便秘的表情。 俞馥仪斜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道:“皇上肚子大,多喝几碗也不碍事。” “肚子大?”司马睿嘀咕了一句,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完全没觉得自己肚子大,不过为了避免出现肚子变大这种悲催的事儿,他默默的决定每日在练功房多待半个时辰。 俞馥仪没理会司马睿的自言自语,吩咐人传膳。 饭菜摆上桌,吃了没一会,太后身边的崔嬷嬷来了,听风连忙放下布菜的筷子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崔嬷嬷给司马睿跟俞馥仪行了礼,打量了一下司马琰,舒了口气:“太后听闻三皇子伤着了,担心的不得了,立时便要过来,亏得秦二姑娘在旁劝着,说黑灯瞎火的若是磕着碰着了,反倒让皇上跟皇后担心、德妃娘娘跟三皇子愧疚,太后听了这才暂时止住了,打发老奴来替她瞧瞧,说三皇子没事最好,若有事她必要亲来。” 司马琰立刻站了起来,朝着慈宁宫的方向作了一个长揖,然后转头对崔嬷嬷说道:“烦请转告皇祖母,琰儿无事,让皇祖母担忧了,是琰儿不孝,今儿天色已晚,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了,明儿一下学便去向皇祖母请罪。” “什么请罪不请罪的,三皇子没伤着,太后就放心了,又怎舍得怪您?”崔嬷嬷的慈爱的笑笑,又对俞馥仪恭维道:“怪道太后天天挂在嘴边,才多大个孩子,就这般知礼孝顺,真真是个可人疼的。” 五岁孩子没人教,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值得夸耀,俞馥仪心下自豪,面上谦虚道:“粗粗笨笨的,不讨人嫌就不错了,当不得嬷嬷这般夸。” 正说着话呢,皇后也派了心腹宫女姚黄过来,转达了皇后的关切之意 ,并奉上一包血燕跟两颗人参。 送走崔嬷嬷跟姚黄后,俞馥仪跟司马琰重新坐下来继续用膳,将将吃完,问梅便来接人了。 听风跟问梅是俞馥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司马琰搬去撷芳殿后,俞馥仪担心内务府送去的宫女服侍的不尽心,便安排问梅过去当了掌事宫女。这会儿想必是见将到下钥的时辰了司马琰还没回去,又不见人来传话说留宿长春宫,才亲自过来了。 “这几天别让他脸上沾水,药膏一日三次记得涂。”虽然挨了揍,上书房还是要去的,怕司马琰明儿早上起不来,俞馥仪也没有多留,叮嘱了问梅几句,便将人给打发走了。 于是只剩下司马睿了,见他歪在炕褥上,头枕着迎枕,旁边听风在打扇,一脸惬意的样子,完全没有走人的意思,便叫小满上茶,直接端茶送客:“宫门要下钥了,皇上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司马睿好整以暇的觑着俞馥仪:“爱妃若是开口求朕,朕倒是可以考虑留下来。” 皇子都生了,往后半辈子的依靠有了着落,又有太后这个后宫最大boss当金手指,侍寝除了在其他妃嫔那里拉仇恨以外,对自己半点益处都没,俞馥仪蹲了个身,十分贤良大度的说道:“雨露均沾方能替皇家开枝散叶,臣妾这个月已经侍寝三回了,不敢再留皇上,您还是翻其他姐妹的牌子吧。” “朕记得来过好多次,怎地才侍寝三回?若是被太后知道,又要念叨个不停了。罢了,今儿既然过来了,就歇这里吧,省的改天还要再过来。”司马睿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的嘟囔了几句,随即抬高声音:“赵有福,打发人去敬事房说一声,今儿翻德妃的牌子。” 俞馥仪无语,有太后当靠山固然是好,可就是她老人家老把司马睿往这儿撵,还真是挺让人发愁的。 ☆、第 3 章 俞馥仪沐浴完毕,从净房出来时,司马睿已经已经躺在炕床上了,如墨的湿发披散在肩头,明黄的寝衣半敞着,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下头没穿寝裤,只着了条长至膝盖的亵裤,脚丫子蹬在落地罩的精雕云纹上,两腿颠儿颠儿的抖个不停。 难怪前主见到他就说教,这幅不成体统的德性,连自己都瞧不上。 瞧不上归瞧不上,人家到底是皇帝,手里掌着生杀予夺大权,她最多腹诽几句外加小打小闹的折腾下,真的明目张胆撕破脸的话,那就是嫌命长自己作死了。 俞馥仪轻叹了口气,在他的身畔躺下来,闭上眼睛,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前主性子古板严肃,初次侍寝遇到司马睿玩闺房情趣就毫不留情的说教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司马睿每次都直奔主题,再也不敢动手动脚,而她也只须挺尸装木头人便可。 事实证明她过分乐观了,虽然生育过一个孩子,但宫里这方面的秘药不少,早就调理的紧致如初,没有任何前戏,干涩的地盘乍然闯进来个庞然大物,疼的她眼角直抽抽,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到地下去,只希望他能尽快缴械投降。 司马睿也不好受,但也只能强忍着不适耕耘,他可不想再被说教上一两个时辰,而且俞馥仪脸上那神似先太傅的表情让他莫名的心里发虚,若是战线太长,只怕中途会偃旗息鼓,只得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半点拖延不得。 于是一个希望早点结束,一个希望对方早点结束,在两人的殷切期盼下,果然很快结束了。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俞馥仪表示十分满意,要是丫像前世看的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动不动就一两个时辰,她真的会忍不住弑君的。 见司马睿从自己身上翻下来后便躺在一旁没了声音,她好脾气的问道:“皇上可要沐浴?” “沐什么浴,朕一滴汗都没出。”司马睿张嘴大吼。 俞馥仪被吓的一哆嗦。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吃饱了撑得才搭理他!她翻了个白眼,坐起身来,掀开帘帐一角,摸过块丝帕,将下-身擦拭干净,然后重新躺回床上,翻过身屁股对着他,很快沉入了梦乡。 司马睿登基后效仿先帝,五日一休沐,十日一大朝,其他时候在养心殿理政,第二日正是大朝的日子,俞馥仪醒来时他早就没了踪影。 今日轮到谷雨当值,一大早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皇上可真是心疼娘娘,竟没让娘娘起来服侍,阖宫上 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主子能有这待遇了。” 昨个儿夜里他草草了事明显没尽兴,但又不能下自己的面子再跑去宠幸其他妃嫔,肚子里憋着气,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自己,又怎会叫自己起来服侍?不过这种私密事情,便是听风这种娘家陪嫁来的丫鬟她也是不会说的,闻言只笑了笑。 知道自己娘娘不爱张扬,谷雨说笑了几句就打住了,麻利的替俞馥仪梳了个堕马髻,配了几件精致小巧的玉饰,又选了件天青绣折枝白兰的圆领袍跟条白色素面细褶裙捧到她面前,询问道:“娘娘,今儿穿这身可好?” 谷雨虽然嘴碎,梳头打扮的功夫却是一顶一的,俞馥仪瓜子脸杏眼樱桃嘴,典型的小家碧玉长相,颜色鲜艳了衬不起,雍容华贵了衬不起,往素净浅淡里打扮,反倒显得清新脱俗。 俞馥仪点了点头:“就这身吧。” 穿戴妥当又用了早膳,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出发前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刚走出大门来,就见住在西配殿的常美人带着贴身宫女秋纹等在廊下,见俞馥仪走出来,忙上前福了福身,笑道:“给德妃娘娘请安了,娘娘今儿这身打扮可真好看。” “常妹妹不必多礼。”俞馥仪抬了抬手,礼尚往来的也想夸赞下她的衣裳,结果发现她穿了件石青绣宝相团花的圆领袍,下面是深蓝马面裙,竟比五十二岁的太后打扮的还要老气,让俞馥仪一口气梗在喉头,轻咳了一声才压下去。 不过论年纪,常美人倒真的是司马睿嫔妃里年纪最大的。她原是一家米铺老板的闺女,父亲早逝,弟弟尚且年幼无力支应门户,只得抛头露面打理生意,因生的有几分姿色,惹的一堆泼皮流氓觊觎,最后被司马睿这个当时京城第一纨绔给得了手。彼时司马睿尚未成婚,府里只有个太后派来教人事儿的老宫女,她进府后倒也得宠了些时日,之后随着司马睿被封太子又登基为帝,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只是司马睿身边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个个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背景,没几年就彻底失了宠,所幸她有些小聪明,想法子傍上了俞馥仪,这才没被宫人欺负到死,勉强活得下去。 俞馥仪上了肩舆后,常美人快步走上来,跟在她的身侧,一脸感激的说道:“难为娘娘想着嫔妾,叫人给嫔妾送西瓜汁,嫔妾本想立时便来道谢的,只是才刚出门就瞧见了皇上的御驾,便没敢过去打扰。” “什么稀罕物,也值得你特特来道谢?”俞馥仪斜了她一眼,十分豪爽的说道:“西瓜尽有呢,你几 时想喝了,打发秋纹来跟听风要便是了。” 常美人忙道:“可偏了娘娘的好东西了,回头我给娘娘做双鞋吧,娘娘可别嫌弃嫔妾手艺差。” “是我偏了你的好东西呢,你的绣技可是连太后都夸过的。”俞馥仪正得意的笑着呢,突然听到一声“德妃妹妹”,循声看过去,见安淑妃坐着肩舆从翊坤宫出来,正往这边夹道来,待两边宫女太监互相向对方主子行过礼、常美人给安淑妃蹲了个身后,俞馥仪这才微弯了下腰:“淑妃姐姐。” 安淑妃一脸赧然的说道:“珏儿这混小子不懂事,竟伤了琰儿,我说了他一通,本想带着他去给妹妹赔礼道歉,谁知刚出翊坤宫大门就瞧见皇上仪仗往长春宫那边去了……” 面上表情虽丰富,语气却并不诚恳,俞馥仪倒是猜得到她的想法,本来嘛,七个月就早产的小豆丁,却将比自己白胖高壮的兄弟打倒,皇上不但没训斥,还为了替他收拾残局,特意翻了德妃的牌子,明眼人一看便明白皇上心里偏向哪个。 如今司马睿膝下只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是司马睿酒后睡了个扫地的粗使宫女后生下来的,是自觉英明神武天神下凡的司马睿最不愿意承认的黑历史之一,没把他人道毁灭就不错了,皇帝宝座想都不要想,于是安淑妃就把俞馥仪当成了唯一的竞争对手,眼看着司马珏年纪越大越得司马睿看重,生生把司马琰比下去了,安淑妃心里能不得意? 俞馥仪觉得自己躺枪的挺无辜的,作为一个疼儿子的好母亲,她真没有让司马琰当皇帝的打算,可是身在皇宫,生下儿子本身就是原罪了,太后又时不时的将自己架在火上烤,即便举出白旗宣称自己中立,只怕也是没人相信的。 她抿了抿唇角,笑着将司马睿的说辞抛了出来:“小孩子之间玩闹,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说什么赔礼道歉的,可真是折煞我了。” “妹妹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两边仪驾并行,安淑妃趁势拉住俞馥仪的手,意有所指的哼了一句:“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要闹个不可开交了。” 先前二皇子不小心撞倒了大公主,害的她胳膊肘撞破了皮,郑贵妃直接命人将他逮到跟前,噼啪两个耳光抽上去,还发狠的骂道:“再敢招惹大公主,仔细你的皮。”,把安淑妃气了个仰倒,跑到司马睿面前哭诉,结果被他敷衍几句打发回来,又跑去找太后告状,太后也只派崔嬷嬷去永寿宫申饬了几句便作罢。 郑贵妃是先帝胞妹福宁大长公主与长宁侯次子的幼 女,与司马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时常女扮男装陪着他走鸡斗狗横街霸市,虽碍着太后的面子不好拒绝其指定的太子妃,只纳了她当侧妃,但甫一登基便封她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宠冠六宫。 自古姑嫂是天敌,太后与福宁大长公主之间颇有些龃龉,自然不乐意见到她的女儿将自己儿子笼在手心里,只是碍着名声,且又不想伤了跟司马睿之间的母子之情,便扶植了安淑妃来跟郑贵妃打擂台,结果安淑妃败下阵来,怀胎七月便早产,险些一尸两命,二皇子虽活了下来,但先天不足,能不能养大还未可知,而安淑妃却再也不能生育了。 所以俞馥仪一出孝,太后就迫不及待的将人弄进宫来,说什么感念先太傅教导皇上成材的恩德,其实是想借先太傅的名头让她将郑贵妃压下去罢了。 可惜太后打错了算盘,不管前主还是现在的俞馥仪,都没打算去当这个马前卒。 她只当没听懂安淑妃冷嘲热讽的话,抬头看了下天色,叹气道:“天才刚亮,日头都没出来呢,就这般热了,可真够难熬的。” 滑不溜手的俞馥仪让安淑妃恨的牙根直痒,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若无其事的扬唇轻声一笑:“是啊,妹妹先前中过一次暑气,可得小心保重身体呢。” ☆、第 4 章 司马睿十六岁登基,在位已有十年,这期间只进行过一次选秀,且只是在京城范围内五品以上官员、勋贵之间进行的小选,加上潜邸时就有的以及意外得来的,连皇后计算在内,整个后宫嫔妃统共也才二十二名。 而这二十二名之中,只有五品以上嫔妃才有资格来给皇后请安,五品以下的嫔妃只有在侍寝的第二日才有机会来聆听皇后教诲。 千万别以为请安与否无关紧要,且不说初一十五司马睿必然要歇在坤宁宫,除却大朝外,其他时候也时常来陪皇后用早膳,过来请安的嫔妃就能在他跟前露脸,若是衣着打扮或者语气神态不经意间入了他的眼,没准晚上就能翻自己的牌子。 这样的机会五品以下的嫔妃是没有的,故而受宠的只会更加受宠,透明的只会更加透明。当然,以上只是理想状态下,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譬如扫地时被酒醉的司马睿一奸成孕从而生下大皇子的福嫔,更譬如被微服出宫给郑贵妃的母亲、福宁大长公主贺寿的司马睿瞧上带回宫的丽妃。 皇帝亲去给自己母亲贺寿本是件极有体面的事情,可当场带回个自己叔父下属的姑娘算怎么回事?而且司马睿给出的理由是这姑娘行动做派极像年轻时候的自个……郑贵妃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对丽妃自然无甚好感,哪怕她是自己叔父下属的姑娘,与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俞馥仪跟安淑妃进到坤宁宫的时候,郑贵妃跟丽妃正在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奈何一个贵为贵妃又与皇上有青梅竹马之情,一个圣宠正隆又怀上龙胎,谁也奈何不得谁,有了目标转移,自然顺着台阶下的飞快。 待低位份嫔妃俞馥仪跟安淑妃行礼、俞馥仪跟安淑妃给皇后行礼完毕后,丽妃就迫不及待的冷嘲热讽起来:“德妃姐姐是先太傅的女儿,规矩礼仪自然没话说,只是姐姐也别光顾着自个,好歹也管管长春宫的人,不然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跳出来东施效颦,宫里岂不是乱的连乡下的庄子都不如了?” 这是说曹美人效仿她舞剑吸引皇帝注意力呢,其实俞馥仪也觉得曹美人是自己作死,一个吏部郎中的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的也是琴棋书画女红针黹这些以文静为要的技能,竟然去学武将家的姑娘舞剑,还把自个腿给砍伤了……西市捡马粪的傻大姐都比她有智商! 作为一宫主位,的确有约束同宫低位份嫔妃的职责,摊上曹美人这样的,实在是有够丢脸的,不过凡事看两面,没智商的总比老谋深算的强多了,正 殿配殿距离这样近,如芒在背的感觉可不好受。 俞馥仪正想回嘴,上面坐在铺了明黄坐褥地屏宝座上的王皇后突然开口道:“如何能怪德妃呢,她中了暑气,病了足有十来天,如今脸色还苍白的很,眼见自个都顾不过来自个了,哪里还顾得了曹美人?” 停顿了一下,又一脸愧疚的说道:“本宫统辖六宫,真要说失责的话,也是本宫失责,只怪本怪疏于管教,才闹出这样的乱子来,回头本宫会亲自向皇上请罪,至于曹美人……”说着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姚黄,送本女戒过去,让她抄上五十遍,没抄完之前不准踏出绥寿殿大门一步。” 既解了俞馥仪的围,又平息了丽妃的怒气,且这样轻描淡写的惩罚,必定会让曹美人感恩戴德……如此恩威并施又面面俱到,果然不愧是太后这般老奸巨猾,哦不,火眼金睛的人挑选出来的一国之母人选。 只可惜子嗣上艰难了些,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不等丽妃再开口,同样勋贵出身的张婕妤突然笑嘻嘻的对安淑妃道:“听说昨儿皇上去上书房考察皇子功课,独二皇子一个全答了出来,皇上龙颜大悦,特赏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嫔妾在这给娘娘道喜了。” 安淑妃心下得意,面上忙谦虚的摆摆手:“偏巧皇上考察的都是珏儿会的,这才侥幸全答了出来,下次就未必还有这运气了。” 郑贵妃抚摩着指甲上镂空嵌红宝石的金护指,似笑非笑的插嘴道:“答不答的出有什么关系,倒是我瞧着二皇子武艺上的天赋更出众一些,小小年纪便拳打大公主脚踢三皇子,阖宫上下的小孩子没一个是他的对手,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竟还是多用些心思在这上面的好。” 纵观大周历代帝王,哪个不是文武全才?武艺再如何精进,也只是个莽夫罢了,必定无缘问鼎大宝。不过是司马珏不小心撞倒了大公主,她狠抽了两耳瓜子还不算完,竟想绝了他的青云之路,心思也忒歹毒了些。 安淑妃恨的牙根痒,脸上却显现惭愧,冲郑贵妃跟俞馥仪蹲了蹲身,羞赧的说道:“虽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到底是珏儿伤到了大公主跟三皇子,我在这里替他向贵妃姐姐跟德妃妹妹赔礼道歉了,还望贵妃姐姐跟德妃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话说的,若是我们不原谅他,岂不是显得我们连小孩子都不如了?”郑贵妃嗤了一声,抬头看向俞馥仪,问道:“德妃妹妹怎么说?” 俞 馥仪正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看她们现场演绎宫斗大戏呢,郑贵妃就把球踢到了自个身上,她静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虽然琰儿被揍了个鼻青脸肿,但皇上已招太医替他诊治过,太后跟皇后娘娘也派人来探望过并送了不少补品,淑妃姐姐又两次跟我赔礼道歉,若是我再耿耿于怀的话,倒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了。” “你倒是个大度的。”郑贵妃从鼻翼里哼了一声,随即往椅背上一靠,随意挥了下手,一脸无奈的叹道:“罢了罢了,只当瞧在德妃妹妹的面子上吧。” “多谢贵妃姐姐、德妃妹妹体恤。”安淑妃陪笑着再次给郑贵妃和俞馥仪蹲了个身,这才转过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就对了,姐妹间你敬我让,方是长久之道。”过足了戏瘾的王皇后适时的出来和了下稀泥,又唯恐天下不乱的补充了一句:“待选秀结束,各地的新妹妹们入宫后,大家也要如此才好。” 太后将娘家侄女秦二姑娘接到宫里长住后,众人就私底下猜测今年兴许会选秀,不过也只是私下猜测罢了,直到这会从皇后口里说出来,这猜测才算尘埃落定。 之前京城范围内的小选共有十六名秀女中选,这次扩至整个大周,最少恐怕也有四十八名,原本与二十二名嫔妃争宠就已不易,更何况增至七十多名?殿内诸人脸色都有些微妙,只不过有的表现明显些,有的不动声色罢了。 王皇后对此结果表示十分满意,她是个想得开的,自个能生下皇子最好,中宫所出,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若不能,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无论哪位皇子继位,都要尊自己这个嫡母为母后皇太后,该有的尊荣一点都不会少,因此她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等她们斗完了自己再出来和一和稀泥,展现下自己的贤良淑德,也就算完了。 性子最急的丽妃按捺不住了,忽的一下站起来,抚着肚子说道:“嫔妾身子弱,才这么一会便坐不住了,得回宫去躺一躺,请恕嫔妾先告退了。” “本宫一见了姐妹们,话茬子就打不住,倒忽略了你这个双身子的。别撑着了,赶紧回去吧。”王皇后一拍脑门,一脸懊恼的神色,又忙不迭的叮嘱丽妃的贴身宫女琥珀:“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万不可粗心大意。” “是。”琥珀蹲了个身,走到丽妃身旁,搀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王皇后瞅了眼多宝阁上的时辰钟,对众人道:“你们也回吧,不然一会日头上来了,倒折腾个一身汗。” “嫔妃告退。”众人起身行了礼,依次往外走去,俞馥仪搭着谷雨的手也跟在其中,只是没走几步,又听王皇后在身后喊她:“德妃妹妹留步。” 她诧异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身,一脸恭敬的问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前些日子你中了暑气,病的昏昏沉沉的,不但吓坏了宫里人,也把你母亲俞夫人吓个够呛,虽然我已派人将你大安的信儿告知她了,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总要亲眼见到了,一颗提着的心才能放回肚子里呢。”王皇后一脸感慨的叹了口气,随即温和的笑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下旨召她进宫来,让你们母女好生叙叙话。” 自称从“本宫”变成了“我”,一副亲亲热热好姐妹的样子,说出的话来又温暖的直戳人心窝,若是自己不“感动”的话,岂不是成了个没心没肺的木头人了?而没心没肺的木头人,势必要被王皇后划归到拒绝往来户了。 俞馥仪热泪盈眶而出,“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边拿帕子擦拭眼角边抽噎道:“娘娘,娘娘对嫔妾这样好,嫔妾真是,真是……” “妹妹快起来。”王皇后连忙走下来,将俞馥仪从地砖上拉起,拍着她的手背打趣道:“都已经是五岁孩子的娘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怕三皇子知道了笑话你?” 俞馥仪破涕为笑,羞涩道:“我也只在娘娘面前如此,还望娘娘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同别人说。” ☆、第 5 章 从坤宁宫出来时,俞馥仪眼里依然晶莹闪烁,果然能在后宫里生存下来的女人,个个都是影后级别的,原本她还怕自己哭不出来打算狠掐几下大腿,结果心里念头才一动,泪水就夺眶而出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您出来啦?”蹲在廊下阴凉处的长春宫掌事太监李元宝连忙站起身小跑过来,一番点头哈腰,又转头呵斥抬肩舆的四个太监:“没眼色的,还不赶紧抬过来?” 俞馥仪上了肩舆,不等她开口吩咐,李元宝拉长声调吆喝道:“起驾……慈宁宫……” 谷雨闻言笑骂道:“好你个李元宝,娘娘还不曾说什么呢,你倒是抢着跑在前头,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娘娘是主子?” 李元宝笑嘻嘻道:“咱们当奴才的不就是替主子分忧的么,跑在前头那是本当本分的,若是事事都要主子说个清楚道个明白,像个棒槌似的,戳一下动一动,主子还不得累死?” 俞馥仪啧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聪明,竟知道本宫要去慈宁宫。” 李元宝小碎步跑着,紧跟在肩舆旁边,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冒着得意的光芒:“昨个儿太后派了身边最得用的崔嬷嬷来探望三皇子还送了血燕跟西洋来的玫瑰露,依着娘娘的脾性,今个儿定然要过去谢恩的。” 停了一瞬,又笑着奉承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娘娘最是恭谨守礼,不然就是借奴才十个心眼子,奴才也两眼一抹黑呢。” “回头去跟听风领一碗西瓜汁吧,就说是我赏的。”妄测圣意是大罪,但作为一个妃嫔,俞馥仪还是挺喜欢这种聪明机灵的下属的,原本每天的日子就过的够“精彩纷呈”的了,若是再像他说的那样,事事都要自己说个清楚道个明白,那真是要累个够呛。 或许是前半生勾心斗角的事情经历的太多,如今的太后喜静,极厌烦人声嘈杂,只初一、十五才让皇后领着众位嫔妃皇子皇女们过来请安,其他时候,除了皇帝皇后以及皇子皇女们,也只几个在她老人家跟前有几分体面的嫔妃能求得觐见的机会。 表面上极受太后喜爱的俞馥仪,畅通无阻的进了慈宁宫后殿,在崔嬷嬷亲自引领下,来到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铺了芙蓉簟的炕床东侧坐了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炕桌对面的西侧则坐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炕桌上摆着个小烘炉,上面放了个双耳小锅,锅里开水沸腾,少女正一手端着盛茶末的云龙纹葵口盘缓缓往锅里倒,另只手持了只竹夹在锅中心 搅打。 这个中年妇人自然就是太后,而旁边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年就是她的娘家内侄女秦二姑娘。 “给太后请安。”俞馥仪蹲身行了个万福礼。 秦二姑娘循声抬头,嘴唇轻启,露出个春光明媚的笑容来,语气欢快的说道:“德妃娘娘好,给德妃娘娘请安了,我这儿正烹茶呢,不好停下来,还请娘娘恕我无法起身行礼了。” 俞馥仪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是些虚礼,秦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忙你的便是了。” 秦二姑娘笑嘻嘻道:“多谢娘娘宽宏大量,一会茶汤好了,头杯就先献给您。” “方才还说头杯要献给哀家的,这会德妃一来,哀家就被抛之脑后了,真是白疼了你一场。”太后在秦二姑娘脑门上戳了一指头,这才转向俞馥仪:“你坐罢。” 待俞馥仪在宫女端来的圆凳上坐下后,太后便关切的问询道:“琰儿伤势如何了?” “只是瞧着鼻青脸肿的有些吓人,实则并无大碍,涂了太医开的药膏,这会已然好多了,想必三五日便能痊愈,太后不必为此担忧。”俞馥仪说的潇洒,半点也没提及罪魁祸首司马珏以及他的母妃安淑妃,说完又站起身来,再次蹲了个身,一脸感激的说道:“太后赐下的西洋花露琰儿喜欢的紧,听问梅说昨儿个睡觉前喝了一盅,今个儿一爬起来就吵嚷着还要喝,嫔妾在这替他谢过太后了。”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分外的慈祥:“哀家这些孙儿里,最疼的就是琰儿了,有好东西旁人可以不给,他那份却是万万不可少的。” 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也就罢了,竟然又将司马琰放在火上烤,还好司马睿那边比较偏心司马珏,两人也算旗鼓相当,不至于让司马琰过于招人眼,加上新近得宠的丽妃怀了身孕,若是生下个皇子来,也能分担走一部分的注意力,自己的处境总算不至于太差。 俞馥仪只当听不懂这些言外之意,一脸无辜的笑道:“有这样疼爱孙儿的皇祖母,是琰儿的福气呢。” 早就知道她是指望不上的,不然自己也不会在选秀前戏将侄女接进宫里来,听了这番话,太后脸上神色不变,眼睛看向烹茶的秦二姑娘,极为自然的转开了话题:“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指点指点这丫头罢,省的她再荼毒哀家的嘴巴。” “好啊姑母,您昨儿还夸我烹的极好,这会又说人家荼毒您的嘴巴,人家,人家不依啦……”秦二姑娘撩开竹夹,将葵口 盘往桌上一放,哼的一声将头扭向炕床对面的椀菱花槅扇窗。 烹茶原盛行于几百年前,大周现今饮茶的方式已与二十一世纪并无太大区别,烹茶在平民百姓之间已然绝迹,然而却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必不可少的技艺之一,俞馥仪父亲俞敏远烹的一手好茶,作为深受其疼爱的嫡长女,前主深得其真传。 作为一个穿越女,俞馥仪对这种加了盐、葱、姜、枣、陈皮、薄荷以及茱萸,又甜又咸又辣又涩,一口下去便能体会人生百味的饮茶方式实在敬谢不敏,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用汤勺盛了半勺,倒进一旁的麻姑献寿粉彩茶盅里,端起来轻抿了一口,违心的夸赞道:“太后同你玩笑呢,这样好的手艺,我是不能比的,我父亲在世的话倘或能够一战。” 秦二姑娘猛的扭过头来,惊喜道:“当真?” “人家这是同你谦虚呢,你竟还真的信了,难不成是个属棒槌的?”太后笑骂了一句,心里却对秦二姑娘十分满意,还没进宫呢就懂得韬光养晦,把自己装扮成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可见心里是个有成算的,难怪秦家这一辈嫡女都有五六个,反倒挑了她一个庶女出来。 俞馥仪一脸认真的说道:“太后面前,嫔妾可不敢扯谎,秦二姑娘烹茶的技艺当真举世无双。” “你呀,就逞着她吧。”太后故作无奈的摇头轻叹,接下来的话却别有深意:“哀家可管不了她了,以后你呀可得多逞着她点。” 俞馥仪再次装傻,笑嘻嘻道:“何须太后管呢,就秦二姑娘这样的品貌性情,谁见了不爱得跟什么似的?” 太后似笑非笑的斜了俞馥仪一眼,也不点破,接了秦二姑娘递来的茶汤,半眯着眼细细品味起来。 俞馥仪也得了一碗,找不出推辞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喝,为了防止自己吐出来,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秦二姑娘身上。 秦二姑娘生的跟太后有五六分像,鹅蛋脸,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低,嘴巴不厚不薄,拆开来看中规中矩,组合到一起依旧中规中矩,胜在肌肤雪白,性子又跳脱活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青春年少独有的旺盛生命力,倒也勉强算是能拿的出手。 不能怪俞馥仪挑剔,因为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便是“人老珠黄”彻底失宠的常美人,也比她要强的多,不过容貌只是一个加分项,能在宫里生存下去并获得宠爱,更多时候的靠的却不是容貌,譬如曹美人,就是罕见的绝色佳人,却没有姿色平平的丽妃得宠。 吃完一碗,为避免秦二姑娘再给自己舀一碗,她忙不迭的向太后告退。 上了肩舆,出了慈宁宫,拐上永寿宫旁边的夹道后,李元宝凑上来,朝着旁边启祥宫的方向挤眉弄眼的低声道:“丽妃动了胎气,皇上一下朝便急匆匆的赶过去了。” 谷雨撇撇嘴,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没好气的嘟囔道:“动胎气,动胎气,隔三差五就要动一回胎气,咱家娘娘怀三皇子的时候,可没像她这么矫情。” 宫里鲜肉多,怀孕的嫔妃饶是不能侍寝也要想方设法的将皇帝留在自己身边,不然十月怀胎结束,热乎劲早没了,生了皇子的还好,看在皇子份上,每个月还能沾到几滴雨露,使些手段出来,没准能重获恩宠,若是生个公主,那可就艰难了,储秀宫后殿东配殿的宋才人就是个例子。 李元宝咂嘴,一脸的幸灾乐祸:“九月选秀,十一月册封新人,宫里即将变天了,她能不上火?不过到底过急了些,皇上可不是个好性儿的,又是横街霸市混过的,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仔细超出了他的容忍极限,一铲子给铲到冷宫里去。” 俞馥仪沉下脸来,敲敲肩舆的木质扶手,训斥道:“越说越没谱了,是不是脑袋不想要了?是的话直说便是,不用劳动皇上大驾,本宫就能成全你。” “哎呀喂,瞧奴才这张嘴。”李元宝拍蚊子一样,在自己脸颊上抽了一巴掌,舔着脸皮笑道:“摘了奴才的脑袋,还有谁能像奴才这般尽心尽力的服侍娘娘您呢?” “说的倒也是。”俞馥仪抬起手上的团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哼道:“先给你记着,回头再敢满嘴胡吣,就打你个脑袋开花。” ☆、第 6 章 王皇后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几日,就下旨召了俞夫人进宫来,同行的还有俞馥仪十七岁的妹妹俞韫仪。 不愧是一家子,这对母女的长相跟俞馥仪同属一个风格,都是瓜子脸杏眼樱桃嘴,典型的小白花长相,只不过俞馥仪是伪白花真刻板,而这对她们则是真正的表里如一。 甫一见面,三人便抱着哭成一团,足足哭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仍未停歇,哭的俞馥仪戏都要演不下去了,只得朝谷雨招了招手,在她的帮助下强硬的将俞夫人搀扶至炕床上,又拉着俞韫仪的手将她从地砖上拽起来,按坐到旁边的圆凳上。 俞馥仪斜了谷雨一眼,吩咐道:“去,端两盏西瓜汁来。” 谷雨忙去端来两只盛了西瓜汁的琉璃盏,放了一盏到炕桌上,又端给俞韫仪一碗,笑嘻嘻道:“娘娘新近琢磨出的冰饮,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得知夫人跟二姑娘今个进宫,娘娘一早就吩咐小厨房预备下了,夫人跟二姑娘且尝尝吧。” 俞韫仪翘着兰花指,仪态万千的用汤匙舀了一勺西瓜汁含进嘴里,喉咙微动吞咽了下去,然后脆生生的说道:“大姐在家时就与姊妹们不同,不爱琴棋书画簪环衣裙胭脂水粉,偏爱琢磨这些个吃食,本以为入宫后从此便改了,不想竟越发进益了。” 俞夫人见状也尝了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甜丝丝,冰凉凉的,比酸梅汁更能解暑,难怪皇上会赞不绝口。” 俞馥仪笑了笑,闲话起家常来:“家里一切可好?大哥可有寄信回来?” 问完她就后悔了,因为俞夫人迅速将琉璃盏放下,再次捏着帕子抽搭起来:“再别提那个狠心的,光顾着自个在外头逍遥快活呢,哪里会管我们孤儿寡母的死活?” 俞馥仪的长兄俞绍仪简直是架空历史版的徐霞客,已然二十二岁,却不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想着娶房媳妇传宗接代,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四处游走,撰写的游记被无数文人墨客追捧,在士林中的名声比曾是今上太傅的父亲还要高,只是同其他世家子弟比起来,到底有些剑走偏锋,很难被长辈们理解。 俞馥仪前世是半个驴友,曾徒步过青藏线、川藏线,还登过几个难度较小的雪山,如今穿越成宫妃,只能被困在紫禁城这片狭小的四方空间里,对同道中人的俞绍仪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实在说不出什么批判的话语,只得将话题转移到俞韫仪身上:“妹妹的前程可有眉目了?” 俞韫仪原是与住在储秀宫前殿正殿、 内阁次辅林栋的嫡幼女林昭仪的兄长林朝阳定了亲,不想成亲前两个月林朝阳突然得绞肠痧一病呜呼了,才刚及笄的俞韫仪便成了望门寡。 俞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抽搭的更凶了:“若你父亲还在世,今上太傅的女儿,别说只是望门寡,便是真的成了寡妇,也是不愁嫁的,如今他撒手去了,你大哥又是个不成器的,谁还瞧得上咱家呢?使人来说项的,左不过一些勋贵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罢了,都被我给拒了。你妹妹何等样的人儿,满京城的闺秀里就属她最拔尖了,总不能就这样被糟蹋了,不然我死后也没脸去见你父亲。” 先前能与内阁次辅的儿子定亲,那是因着俞敏远头这个太傅的关系,如今俞敏远不在了,俞家一落千丈,便是俞韫仪不曾定过亲,也很难寻得到林家这种条件的夫家,更何况她如今还顶着个望门寡的不吉利名头?勋贵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如何都不会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愿意抛出橄榄枝,不过是看在自己这个育有皇子的德妃面子上罢了。 不等俞馥仪安慰,俞夫人自行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一脸欣慰的说道:“好在要选秀了,凭你妹妹的人品样貌,中选不在难事,到时你们姐妹俩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姐妹共侍一夫?这也太重口吧?俞馥仪只觉一道闪电朝自己劈来,瞬间将自己劈的外焦里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道:“宫里这种吃人的地方,我一个在这里受罪也就罢了,何苦又把妹妹送进来?” 俞韫仪转着脑袋,目光在东次间铺陈了古董摆设的多宝阁、落地的西洋玻璃穿衣镜、自鸣的玳瑁时辰钟、白玉香薰炉以及前朝书画大家吴尊宇的《采莲图》上一一划过,扁了扁嘴巴,一脸不赞同的嗔道:“瞧大姐说的,如此荣华富贵,也算受罪的话,那天下间可还有不受罪的地方?” 俞家也算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了,不想她竟然眼皮子这么浅,难怪前主才刚满月便被俞敏远抱到了俞老夫人所居的鹤年堂,俞夫人这种遇事只会嘤嘤嘤的小白花真心是教养不好女孩儿的。 俞馥仪强忍着不耐烦,淳淳劝导道:“宫里哪是那样好容易混的,只拿上次小选来说吧,中选的秀女有十六个,几年过去,有资格每日到皇后跟前请安的也只有五个而已,其他的要么在争宠中落马,要么籍籍无名的偏安一隅……” 话不等说完,便被俞韫仪截断了,她拔高了声音,尖利的说道:“都是从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姐姐能位列四妃还生下皇子,凭 什么我就不行?你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眼见二女儿动了怒气,俞夫人连忙站出来帮忙劝俞馥仪:“有你这个德妃姐姐在上头看顾着,宫里谁敢寻她的晦气?你再帮着在皇上跟前多提携提携她,过几年也生个皇子下来,夺得储君之位的机会岂不是更多了一个?” 如果真的对那个位子感兴趣的话,俞馥仪又怎么可能给司马琰搞出个亲姨母所出的竞争对手来?除非自己脑残了。不过就算她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也不想把俞韫仪弄进宫来。这样的蠢货被太后几句话就会哄的晕头转向,不知死活的跑去跟郑贵妃对掐,掐死了郑贵妃,司马睿铁定立马弄死她,连带着自己都要被铲到冷宫里去;若被郑贵妃掐死,自己颜面扫地,往后每天都会生活在众妃嫔的讥笑挤兑中,连带着司马琰也要人格扭曲。 怒极反笑,她看向俞夫人,一字一句的问道:“倘若哪个姨母瞧上了父亲,欲与母亲共侍一夫,外祖母力劝母亲同意,还让母亲帮姨母在父亲跟前邀宠,好让姨母生个儿子下来与哥哥争夺族长之位,敢问母亲该作何反应?” 俞夫人被问的一怔,随即尴尬笑道:“平民百姓之家,自然不合规矩,但宫里这种事儿并不少见,别的不说,就当今太后与蕙太妃,便是一对亲姐妹。” 当年太后入宫八年未有生养,又不招先帝喜欢,皇后之位岌岌可危,秦家这才又送了庶出的蕙太妃进来,只是没等蕙太妃有孕,太后自个就先怀上了,然后蕙太妃就被打发到离乾清宫最远的景阳宫自生自灭了,等到先帝殡天后,又被发配去守皇陵,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话题转到太后与蕙太妃身上,俞馥仪脑子突然清醒起来,然后想起一个事儿来。 大周朝秀女参选的条件,除了五官端正身体康健外,还必须是勋贵或者五品以上官员三代以内的直系女性后代,俞馥仪上次能参加小选,还是沾了外祖父的光,如今外祖父早已致仕,俞韫仪名字根本不会出现在名单上。 不过她还是决定问一问俞夫人,省的闹出幺蛾子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妹妹并不够条件参选呢。” 俞夫人刚要张嘴,却被俞韫仪抢了先,她高仰着头,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道:“大姐替外祖父向太后求个五品以上的虚衔便是了,大姐那样受太后看重,她老人家也乐得你多一个帮手。” 且不说牡鸡司晨这种事情太后不会干,就算太后会干,她凭什么要求太后帮忙?接受了这个帮忙,就等于将自己的身家 性命以及司马琰的前途全赔上了,别说自己是个穿越女,跟这个便宜妹妹没什么感情,就算不是穿越女,嫡亲的妹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俞馥仪沉下脸来,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后宫不得干预前朝政事,这样的话我听过也就罢了,是怎么也不敢跟太后说的。” “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这可是真是我的‘好姐姐’呢。”俞韫仪一下站起来,边嘤嘤哭泣边去拉扯俞夫人的胳膊:“母亲,咱们走,也别在这里碍人眼了,就让我嫁给勋贵庶子、五六品小官嫡子那样的蠢货吧。” 虽然五六品官员在京城里不起眼,但都是实打实的两榜进士出身,嫡子有出息的话,再考个进士不成问题,而勋贵庶子里也不乏有出息的,仔细挑一挑,不难寻到合意的,结果这对母女眼睛长在头顶上,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了两年多还没个结果,最后竟打起自己女婿跟姐夫的主意,真真是不知道叫俞馥仪说啥好。 “本宫身子才刚大好,太医叮嘱万不可久坐劳累,就不多留母亲跟妹妹了,得空我再求皇后宣你们进来罢。”懒得再同她们周旋,俞馥仪直接吩咐谷雨送客:“谷雨,替本宫送夫人跟二姑娘出去。” “夫人、二姑娘,这边请。”谷雨抬了抬手,引着不甘不愿的俞夫人跟满脸愤恨的俞韫仪出去了,没一会返回来,鼓着腮帮子吐槽道:“不是奴婢多嘴,夫人跟二姑娘也太不着调了些,竟半点不替娘娘着想,若娘娘真的听了她们的话遵从了她们的吩咐,那娘娘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这宫里待下去?”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本宫的母亲跟妹妹都敢拿出来说。”俞馥仪瞪了她一眼,哼道:“是不是跟李元宝一样,脑袋也不想要了?” “娘娘不爱听,奴婢不说了就是了,何苦要惦记奴婢的脑袋呢?”谷雨吐了吐舌头,将俞夫人跟俞韫仪用过的琉璃盏收到托盘里,端着托盘一溜烟的跑了。 ☆、第 7 章 虽然将俞夫人跟俞韫仪打发回去了,俞馥仪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琢磨着万一她们托其他诰命夫人给太后递了信儿,那自己可就无力回天了,得在闹出幺蛾子来之前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将事情给解决了才行。 午后转阴,刮起了凉爽的西北风,俞馥仪用过午膳后歪在廊下摇椅上静思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叫人将李元宝唤了来。 李元宝今个不当值,被小太监找来时正在宫外御街旁的商铺里闲逛,闻言连忙骑马回宫,赶出了一头的汗,才跨过长春宫的门槛就哎哟哎哟的叫起来:“好容易趁着天儿凉快想出去给您寻摸件像样的寿礼,结果才刚到御街,一家店都没逛完呢,小福子就找了来,这不,只得空手而归了。”边说边无奈的摊了摊手。 “难为你想着了。”原来这身体的生辰快到了……俞馥仪夸赞了他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也不必寻摸什么寿礼了,我这儿正好有件事儿要你去办,办好了,我心里欢喜,岂不比银子买来的死物强?” 李元宝一边拿袖子去擦头上的一边笑嘻嘻道:“娘娘存心替奴才省钱,奴才岂有不应的道理?您只管吩咐就是了,奴才指定给您办好。” “谷雨,去取十两银子过来。”俞馥仪朝后勾了勾手,待谷雨将银子拿来后,她冲李元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银子收起来,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听说赵有福的三徒弟宋小喜跟你是同乡,你拿着这些银子,买些好酒好肉,去跟他聚一聚,席间假装喝醉,大着舌头跟他说我母亲想让我妹妹选秀,逼勒着我想法子给外祖父弄个五品以上的虚衔,我正犯难着呢,然后又说照你自己估摸着,我最后还是得求到太后跟前去,太后又素来疼爱我,定然会出手帮忙。” 说完,又没好气的叮嘱道:“你平时不是最会做戏么,这会儿给我用点心,若是搞砸了,等我妹妹进宫了,我就打发你伺候她去。” “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喝酒吹水,这再容易不过了,娘娘您就擎等着瞧好吧。”李元宝将两只银锭子往袖子里一踹,打了个千儿,然后昂首挺胸满脸自信的往乾清宫找宋小喜去了。 谷雨瞥了李元宝的背影一眼,疑惑道:“娘娘,您这是?” 俞馥仪笑道:“借刀杀人。” 见谷雨一脸不解的样子,她解释道:“同是先太傅的女儿,妹妹性子虽然与我天差地别,但皇上却是不知的,宫里有我这个‘女太傅’就已让他疲于应付了,若再来一个,岂 不是要他的命?叫李元宝透个信儿过去,他知道了,必是要给搅了的。” 谷雨“哦”了一声,了然大悟,却又担忧的说道:“万一宋小喜嘴紧,不把李元宝的‘醉话’上禀呢?” “你以为人家是你呢?能混到乾清宫当差,还被赵有福收为徒弟的,哪个不是人精儿?况且咱们那位皇上又向来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些妃嫔合他的意,哪些妃嫔不招他待见,早就被这些近身伺候的摸个一清二楚了,只怕不等李元宝回来,宋小喜就寻个借口溜出去找自个师傅了。”俞馥仪斜了谷雨一眼,打趣道:“像你这般头脑简单四肢亦不发达的,也就在我宫里混混日子罢了,若是去了乾清宫,只怕没几天就被人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谷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笑道:“谁让奴婢运气好,偏分到娘娘身边来了呢,便是给个金山银山,奴婢也是绝对不挪窝的。” 宋小喜果然没让俞馥仪失望,日头还挂在山腰,尚未到晚膳的时辰,司马睿就到长春宫来了,明明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偏还故作矫情,优雅缓慢的用完了一盏西瓜汁后,这才一拍额头,装腔作势的对赵有福道:“哎呀,原没想过来的,半道上想起爱妃这儿的西瓜汁好喝,临时打了个拐,也没顾得上翻牌子,你快叫人去敬事房说一声。” 俞馥仪也不揭穿他,只板着脸问道:“皇上可要再来一碗?” “可。”司马睿点了点头。 不过毕竟不是单纯过来喝冰饮的,新一碗上来,他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状似闲谈的问俞馥仪道:“听说今个儿师母带着小师妹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俞馥仪连忙摇头:“不过是听说臣妾身子大安了,进来瞧瞧罢了,能有什么事儿?” 她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让司马睿愈加肯定李元宝醉话的真实性,他抬了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俞馥仪:“往常师母多次进宫,俱都不曾带上小师妹过,今个儿如此,想必是有缘故的。” 接着他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爱妃不愿说也就罢了,只是太傅早逝,只留下师母跟你们两个师妹,朕于情于理都该好生看顾,若有为难之事,你可不许瞒着朕。” 俞馥仪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低垂下头,轻叹道:“皇上体察入微,臣妾不敢隐瞒,却有件为难之事……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妾妹妹先前曾与林昭仪的兄长订过亲,只是林昭仪兄长去了,臣妾妹妹成了望门寡,顶着这么个晦气的名头,着实 不好再寻婚事,至今仍小姑独处。臣妾母亲今个带她来,一是来瞧瞧臣妾,二是想将她的终身托付给臣妾,让臣妾给她说门亲事,只是臣妾终日待在长春宫,又不像太后、皇后那般时常与各诰命们一处说话,哪有什么好亲事说与她?真真是叫臣妾犯了难。” 司马睿听见她说不敢隐瞒心下顿时大喜,只等她开口为自己外祖父求官便跳将起来,怒斥她牡鸡司晨女子干政,然后让赵有福到皇后那传旨命她好生管教德妃,赫赫扬扬的闹腾的六宫皆知,如此一来,太后就不好插手俞韫仪的事儿了,自己后宫里也就不用再多一个“女太傅”,计划简直堪称完美,孰料越听越让他失望,俞馥仪竟然胆大包天的扯起谎来,半口也不提选秀跟求官的事儿。 他登时大怒,拍桌而起,拿手指着俞馥仪,一马车的“好话”就要飚出来,恰在这时脑中灵光一现,顿时觉得她这谎话扯的好,可不正是瞌睡时有人递枕头,正中自己下怀?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道:“爱妃你也太见外了,小师妹的事儿可不就是朕的事儿?你没有好亲事,朕有好亲事呀。” 见他果然跳到自己挖好的坑里,俞馥仪轻抿了抿嘴角,将笑意压下去,故作惊讶的挑眉:“皇上有好亲事说与我妹妹?” “别看太后、皇后时常召见各诰命夫人,其实根本不顶用,那些诰命夫人个个都是卖瓜的王婆,哪怕自家儿子是个矮挫的大倭瓜,也得给她们夸出花来,哪及得上朕在前朝见的那些有才华肯实干的年轻官员?”司马睿说话也没几个忌讳,贬低那些诰命夫人的同时连带还给太后、皇后扣个识人不明的帽子,赵有福在旁听的额头直冒汗,偏他还无知无觉,一脸讨好的冲俞馥仪嘿嘿直笑:“小师妹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爱妃只管告诉朕,就是大海捞针,朕也要给她捞到。” 瞧这番话说的,俞馥仪简直要翻白眼了,古代女人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自个大喇喇的说想要个什么什么样儿的夫婿,还不得被拉去沉塘?还有他说的那些有才华肯实干的年轻官员多半是寒门出身,心比天高的俞韫仪能看上才怪,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她斟酌了词句,说道:“她小孩子家家的,能知道什么,只是臣妾父亲原就在士林中有口皆碑,如今兄长又雏凤清于老凤声,须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又有俗话说站的越高摔的越重,以臣妾来看,竟还是莫与文官联姻为好。” 司马睿一凛,暗道自己有些大意了,三皇子有名满士林的外祖父跟舅 舅本就占尽先机,好在外祖父已逝,舅舅又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实质上助益不大,但若再加上个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有才华肯实干的清流小姨父,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打了个哈哈:“还是爱妃想的周到,你只管放心吧,朕回头就将勋贵子弟召进宫来细细挑选,务必给小师妹挑个文武全才的好人儿。”说着又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惊呼道:“瞧朕,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前儿宗人府刚递了需要赐婚的宗室子弟名单儿上来,朕正发愁上哪找这么多贵女来匹配,眼前可不就有一个么?真真是妙极!” 宗室子弟……门第够高,又有皇帝赐婚,就算俞韫仪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有宗人府在那虎视眈眈呢,当真是秒极。不过依着司马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别扭性子,自己还是不要太高兴的为好,免得他又犯倔,临时再更改主意,于是一脸踌躇的说道:“宗室子弟,臣妾妹妹只怕高攀不起。” 司马睿生怕做媒不成回头太后把人塞给自己,忙嗤道:“太傅的闺女,多少人想娶都娶不到呢,怎么就高攀不起了?” 俞馥仪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既然皇上觉得妥当,那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解决了心腹大患,司马睿心情哪叫一个美呀,到了就寝的时辰还兴奋不已,抱住俞馥仪的脑袋在她樱唇上狠亲了一口,见她没有长篇大论的斥责自己,竟得寸进尺的将手滑向她身前,捏住了一只饱满的桃子。 俞馥仪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司马睿吓的连忙撤手,手掌伸开又合上,合上又伸开,回味了下方才的良好手感,觉得十分不过瘾,又作死的伸了过去,争分夺秒的快速柔搓了几下。 她再伸出手去拍了一下,力道十分轻,根本没能撼动分毫,司马睿只当不知,手下作恶不断。 没任何前戏的侍寝,跟弓强女干无异,她又不是受虐狂,焉能喜欢?只是前主性子本就刻板教条,若突然化身狂蜂浪蝶,只怕会让司马睿以为自己撞鬼了,就算不把自己绑柱子上烧死,也少不得要跳大神跟喝符水,折腾掉半条命去,只能循序渐进的让他自个做出改变。 司马睿见俞馥仪没再拍自己,也没有出言阻止,只当她为了妹妹的好姻缘不敢惹恼自己,窃喜的不行,另外只手也抓住一只桃子。 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司马睿这会的感觉堪比十三岁时甩开随从的太监侍卫一个人跑到丽春院偷看女票客给清倌人开包,真是既兴奋又刺激,脑袋发胀整个 人都晕呼呼的,光用双手已经不能满足他了,正俯身将嘴凑上去呢,东次间里突然传来赵有福的声音:“启禀皇上,丽妃娘娘动了胎气。” 司马睿一脑门子邪火,闻言没好气道:“动了胎气就去请太医,朕又不是太医,过去了最多安抚她几句,能顶什么用?” 这丽妃倒是越作越过分了,先前还只是派人去乾清宫请人或者半路拦截圣驾,如今竟敢到自己宫里请人了,也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吧? 她拢了拢寝衣,淡淡道:“臣妾也倒罢了,横竖是个没脸面的,若是皇上歇在皇后娘娘那边时她也这么大喇喇的派人去请,皇后放您去吧,自己的脸就被打肿了,若不放您去,又要落个罔顾皇嗣安危的罪名,可真真是为难死个人儿。” 丽妃再嚣张,也是不敢去触皇后霉头的,这点司马睿心知肚明,不过他却是躺着没动,一来不能因为喜欢丽妃直爽泼辣的性子就将她纵的无法无天,二来俞馥仪这边得安抚好,不然没等他赐婚圣旨下来,她先跑去太后那边给自己拆了台怎么办? 不过方才的热乎劲这会是彻底跑光了,他将俞馥仪往怀里一揽,闷闷道:“不早了,安置罢。” ☆、第 8 章 单纯的盖着棉被睡了一夜,因第二日是休沐,司马睿名正言顺的赖床,还不许俞馥仪早起,以致于等她赶到坤宁宫时,除了“动了胎气”的丽妃,其他妃嫔早已到齐多时了。 俞馥仪福身给王皇后行礼,一脸歉意的说道:“嫔妾来迟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司马睿休沐日爱赖床的事儿王皇后岂有不知的,自然不会怪罪俞馥仪,忙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嘴里笑道:“妹妹侍候圣驾辛苦了,迟一些过来并不妨事。” “谢皇后娘娘体恤。”俞馥仪谢了恩,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结果差点被满室的珠光宝翠闪瞎狗眼,只见妃嫔们一个比一个打扮的用心,或是奢华贵气,或是素淡清雅,脸上表情或朝气蓬勃,或内敛深沉,俨如一副古代仕女图。 相比起来,俞馥仪穿的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因她嫌热,又生怕自己再次中暑,没耐烦穿圆领袍跟马面裙这种较正式的宫装,只在薄纱中衣外边套了件藕色的半臂,下面是米白的细褶长裙,腰间也没扎腰带,只系了条打着如意结的宫绦,加上她原本就文静秀气的长相,粗使宫女出身的福嫔都比她更有娘娘范儿。 不过别人眼光如何并不重要,前世她明明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小女人,却长了副高达175cm的伟岸身躯,每每撒娇使性子,都被同事朋友集体吐槽恶心,搞的她只能生生让自己变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过围墙,开得起好车住得起洋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的女汉子,好不容易这世摊上个小白花的长相,却又是个教导主任的性子,让她扮不了柔弱,也只能在穿衣打扮上过过瘾,因此便是天塌下来她也绝不会改变风格的。 只是身处后宫之中,自己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寻你的麻烦,这不她才刚坐下,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张婕妤便开始架桥拨火:“德妃姐姐这身打扮别出一格,往咱们姐妹堆里一站,当真是鹤立鸡群,竟叫妹妹我有些自惭形秽了。” 话音刚落,十来个妃嫔的二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的集中过来,刺眼程度简直堪比前世几千瓦的灯泡,所幸她是个能掌得住的,闻言笑道:“若妹妹也如我一般中了暑气卧病在床九死一生,只怕这会打扮的比我都要别出一格呢。”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俞馥仪这身衣裳比她们的要轻薄透气许多,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移开了目光。 张婕妤被堵得无话可说,脸色涨的通红,弱弱的看向她的盟友安淑妃,然安淑妃只低垂着目光作入 定状,给不了她任何指示,正着急的不行呢,郑贵妃突然开口将找茬大业接了过去:“丽妃着实有些不像话,素日里闹腾几下也就罢了,只当她年纪小,谁也不爱跟她计较,可昨个儿明知道皇上翻了德妃妹妹你的牌子,竟还敢跑去长春宫抢人,这不明摆着没把妹妹你放在眼里么,你也不管教管教她?” 俞馥仪抿了抿唇,淡淡道:“贵妃姐姐可真会说笑,管教六宫妃嫔乃皇后娘娘的职责,若丽妃所为有违宫规,自有皇后娘娘来处置,我哪来的胆子,敢抢在皇后娘娘前头?” 被拉入战圈的王皇后只得站出来,继续她的和稀泥大业:“丽妃的确过分了些,只是瞧在她怀了龙胎的份儿上,且忍让着些吧。”说着抬眼看向俞馥仪,似笑非笑的说道:“更何况,她不也没能把皇上从长春宫抢走么?” 一个月四次歇在长春宫,连最受宠的丽妃都没能把人勾走,皇上到底是真讨厌还是假讨厌德妃呢?听了皇后一席话,众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好一个王皇后,一边对自己施恩让自己感恩戴德,一边又和稀泥和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真是根嚼不烂打不坏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她恨的牙根疼,正要出言替自己辩驳,小满却不知几时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自己身后,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道:“皇上早膳也没传,一起身就往启祥宫去了。” “好丫头,来的可真及时。”俞馥仪夸赞的拍了拍小满的手背,随即抬起头来,一脸无辜的说道:“丽妃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儿,我哪里敢跟她斗法?只不过昨个儿她派人过来时皇上已经安置了,底下人不敢扰了皇上清梦,没有给通禀。今个儿一早,皇上得了信儿,这不,眠也不补了,早膳也没顾得上用,就急急的往启祥宫去了。” 好容易盼到休沐日,还以为皇上会到坤宁宫来陪皇后用早膳,没想到竟跑到启祥宫去了,如此一来,自己一番精心打扮岂不是做给瞎子看了?一时之间,众妃嫔齐齐变了脸色。 俞馥仪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对这些个女人实在有些无语,以往不知与前主打了多少嘴皮子官司,从没有哪一个能在她手里讨得半分好处,但她们却从不知知难而退是何物,反而越挫越勇前仆后继,简直是一群抖m。 不过也难怪,深宫寂寞,争宠颇为不易,有皇子皇女可教养的统共也没几人,就靠打点嘴皮子官司打发时间了,哪怕被人骂个狗血淋头呢,也比默默无闻老死在某个角落里强不是? 唉,老话说的 果然没错,前世不修,才会今生入宫为妃。 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连热衷的找茬游戏都没人做了,俱都沉默的闷头喝茶,只除了林昭仪,这丫正捧着绣花绷子,淡定的穿针引线,半点不受外界的影响。 本以为王皇后会趁机打发大家回去,结果并没有,反而说起选秀的事儿来:“八月初二是太后寿辰,虽不是整寿,太后也说了不必大办,可该准备的也得准备起来不是?过完太后寿辰马上便是中秋节,赏赐、宴席一样都不能少。过完中秋节转眼进入九月,又到了选秀的日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一股脑的堆到面前,真真叫本宫抓了虾,到时恐怕要劳动贵妃妹妹、淑妃妹妹跟德妃妹妹帮本宫的忙才行。” 郑贵妃、安淑妃跟俞馥仪齐齐站起来,异口同声道:“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这可倒好,有三位妹妹帮忙,本宫可就轻省多了。”王皇后拍胸舒气,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见三人还站着,忙压了压手:“妹妹们不必这般客气,快入座罢。” 没把皇上盼来也就罢了,过不了多久就又要多一堆如花似玉小妖精似的“妹妹”,众人脸色更加不好了,浑身写满羡慕嫉妒恨外加不甘,怨气大的隔着几个座位都能让俞馥仪感受得到。 好在赵有福的一声高亢尖利的通报声打破了这黑如锅底的阴云,登时给殿内带来一抹耀眼的阳光:“皇上驾到!” 稀里哗啦七嘴八舌的磕头声请安声响起,那叫一个抑扬顿挫,那叫一个婉转千回,听的俞馥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偏司马睿还一副颇为受用的样子,笑呵呵的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然后携着王皇后的手坐到上面的地屏宝座上去。 王皇后礼部尚书之女出身,做不来曹美人那种东施效颦的蠢事儿,走的是贤良大度的路线,这会儿司马睿刚一落座,她便一脸关切的问道:“丽妃可还好?臣妾原想一早便去瞧瞧来着,只是妹妹们都过来了,臣妾也不好丢下她们,想着一会这里散了之后再过去……” 司马睿摆了摆手,替丽妃遮掩道:“梓潼事多繁忙,就不必过去了,横竖她只是做了个噩梦,受了些许惊吓,已让太医开了定惊的方子,想来安歇几日便无碍了。” 王皇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如此,臣妾便放心了。” 司马睿笑笑,抬眼在殿内环顾一周,问道:“朕瞧你们这儿挺热闹的,在谈论什么呢?” 一屋子欲求不满的怨妇,怨气都快冲破屋顶了,哪里来的热 闹?俞馥仪无语的垂下眼。 王皇后笑道:“太后寿辰、中秋节、选秀三样大事儿接踵而至,臣妾怕自个忙不过来,求了贵妃、淑妃跟德妃三位妹妹帮忙,三位妹妹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臣妾正谢她们呢。” 司马睿瞥了俞馥仪一眼,哼道:“贵妃跟淑妃都是正常人儿,选秀的事情,让她们帮忙并无不妥,但德妃就免了罢,宫里有她一个‘女太傅’就足够了,若是再多几个进来,那还了得?朕还想多活几年呢。” 本来就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当谁稀罕帮忙似的?俞馥仪只把前面几句听进了耳朵里,自动忽略了后面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待司马睿话音刚停忙不迭的站起来冲郑贵妃跟安淑妃福了福身:“妹妹我才疏学浅,帮不上皇后娘娘的忙,只得辛苦贵妃姐姐跟淑妃姐姐了。” “妹妹太客气了,为皇后娘娘效力,原是嫔妾的荣幸。”郑贵妃跟安淑妃连忙起身还礼,三人执手相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司马睿撩拨完了俞馥仪立时就后悔了,因为他才记起自个尚未下旨给俞韫仪赐婚呢,惹恼了她翻脸不认人就坏事了,连忙将后面更加难听的话语咽下去,呵呵笑着对皇后道:“德妃身子才刚大好,还是让她好生歇着吧,别让她为这等琐事劳心费神。” 众人正幸灾乐祸德妃不受皇上待见呢,司马睿后面补充上的这句,顿时来了个反转,前面那些激烈的言辞,反倒像是蹩脚的借口了,几千瓦的灯泡再次照射到俞馥仪身上。 “宠妃”不好当啊!俞馥仪无奈的叹口气,暗自盼着司马睿赶快滚蛋,刚巧司马睿急着召见宗室子弟替俞韫仪挑夫婿,丢下句“朕有政务要处理,就不陪梓潼用膳了。”,就迅速起驾走人了。 王皇后被扫了面子,也没心情看戏了,没说几句就端茶送客。 ☆、第 9 章 大周立国已逾百年,宗室子弟数目不少,光适龄未婚的就足有三十来个,但这其中领了差事的仅有八人,从这八人中挑人,对司马睿来说,是件极其简单的事儿,晌午都没到便有了结果。 “人已经挑好了,叫司马舆,今年一十七岁,与小师妹一般大,在内务府会计司任郎中,总管内务府账务以及皇庄租赋,哦,对了,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是由他们司管辖的。生的颇为英武,文采亦是不凡,真真是个打着灯笼都难寻的良人,若非小师妹是太傅的闺女,朕还不舍得配给她呢。”司马睿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卖力的推销着自己挑出的人选,余光瞅见俞馥仪一脸淡定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又异想天开的说道:“朕把他召来长春宫,让你见一见,如何?” “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一个后宫妃嫔,如何能见外男?”俞馥仪瞪了他一眼,见他心虚的低下了头,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既然皇上觉得他好,那便是他吧,臣妾信得过皇上。” “咦?此话当真?”司马睿惊讶的抬头,随即生怕她反悔一般,忙不迭的朝外走去:“朕这就叫人写圣旨,写好了便打发礼部的人去你们府上颁旨。” 俞馥仪“嗤”了一声,无语道:“皇上糊涂了不成,今个儿休沐,翰林院跟礼部的大门都关着呢,您找谁写圣旨,又找谁去颁旨?还是等明儿再说罢。” 本想说他自个亲自执笔题写圣旨,只是即便圣旨写好了,礼部衙门也没人当值,倒是可以打发人出宫去人家府上传召,可是如此一来,未免有些兴师动众了,御史台那帮子酸腐们少不得又要大做文章,还是如俞馥仪所说,等明儿再说罢。 司马睿泄了气,未用早膳的后遗症便显现出来,浑身饥渴难耐,往东次间炕床的迎枕上一歪,有气无力的说道:“可有点心?赶紧叫人上几盘来,朕饿的眼晕。” 俞馥仪瞅了眼时辰钟,拒绝了他的要求:““眼瞅着要用午膳了,吃了点心,哪里还有肚子盛旁的?且忍忍罢。” 司马睿哼哼唧唧的骂道:“个没良心的,朕为了你妹妹的事儿忙前忙后折腾了整整大半天,这会子跟你要几块点心吃你都不给,也不怕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俞馥仪气的翻了个白眼,冲小满说道:“去,把咱们这儿所有的点心瓜果都摆上来,让皇上一次吃个够。” 小满应了声,往小厨房去了,没一会带着几个宫女进来,将五六样点心并三四样瓜果摆到了炕桌上 。 “这么多,你当朕是猪呢?”司马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别扭性子又犯了,没好气的挥挥手,吩咐小满道:“朕不吃了,撤走撤走,赶紧撤走。” 小满无奈,只得领着人将东西收走。 也就他是皇帝,要换作普通男人,俞馥仪不跳起来揍他个满脸开花才怪。她实在懒得搭理他,往躺椅上一歪,闭上眼睛养神,结果才安静没一会,司马睿又哼哼唧唧道:“朕腿疼,你过来给朕捶捶腿。” 俞馥仪没动,只当睡着了没听到,结果那丫扯开嗓子大吼起来:“俞馥仪,过来给朕捶腿,不然朕把你妹妹许给东市里杀猪的王瘸子。” 虽然心里笃定他不敢这么胡来,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风顺水的打发了俞韫仪才是正经,她可不想半途看见任何幺蛾子飞出来。 “捶,看老娘不把你腿捶断!”俞馥仪暗骂一句,起身走到炕床边坐下,接过小满递来的美人捶,握在手上,对着他的大腿便捶打起来。 “轻点轻点,你想让朕变成瘸子么?”司马睿没好气的咒骂。 变成瘸子才好呢!俞馥仪腹诽了一句,到底还是放轻了力道,结果他又不满意了:“再重一点,没吃饭么?”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等赐婚的圣旨一下,看自己不学唐僧念经把你念个头晕脑胀连滚带爬落荒而逃才怪!俞馥仪咬着嘴唇,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仔细的调整了几次力道,直到他完全满意为止。 本想着再熬个一盏茶的工夫,午膳就送来了,吃完就打发他滚蛋,结果被捶着捶着腿就米青虫上脑,先是伸手在自己脸蛋上摸了一把,接着往胸前滑去。 “皇上!”俞馥仪严厉的斥责了一句,奈何司马睿就俞韫仪说亲的事儿拿住了俞馥仪的命脉,这会儿压根就不怕她说教,抬手挥退侍立在旁的宫女太监,然后一伸手将她捞到了炕床上,翻个身压住。 俞馥仪羞怒道:“白日宣淫,有违祖宗礼法,皇上莫非想被罚去太庙跪祖宗不成?” “你不说,朕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司马睿埋到她颈间,耸动着鼻翼深嗅了几口气,然后凑到她耳边,哈气道:“难不成爱妃会跑到太后跟前告朕的状?那你可得想仔细了,朕白日宣淫固然不对,但作为朕白日宣淫对象的你,可就要被扣上一个祸国妖姬的罪名了。” 俞馥仪摊平四肢,不再反抗,眼睛瞪着屋顶,淡淡道:“皇上若想置臣妾于死地, 那只管来吧。” “朕怎么舍得置爱妃于死地呢?”俞馥仪入宫六年,期间两人数次交锋,都以自己失败告终,难得有看到她低头的时候,司马睿浑身都透着舒爽,故意逗她道:“朕只会让爱妃生不如死。”说着大手从她的中衣领口钻进去,笼罩在一只桃子上。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平时无事还有人跑来挑刺呢,若真让他得逞了,等于将把柄送给众位妃嫔,她们定会齐心协力将自己搞死搞残。 “就皇上那蹩脚的房中术,想让臣妾生不如死只怕有点难。”俞馥仪屈腿,在他身上一蹬,爬起来跳到三仗远外的地上,斜眼瞅他,一脸挑衅的冷笑道:“不信邪的话,晚上只管翻臣妾的牌子。” “朕房中术蹩脚?哈?朕房中术蹩脚?”果然打击男人x能力乃挑衅男人的不二法宝,司马睿气的七窍生烟,根本顾不上计较她踹自己龙腰的无礼行径,满脑子都是自己被鄙视了这个事实,口不择言的骂道:“你竟敢嫌弃朕房中术蹩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一张脸整日里拉的跟驴一样长,躺在炕床上时跟条死鱼似的,动也不动一下,朕睡你还不如睡块木头,便是技术再纯属,对着你也使不出来。” “说到底,还是皇上技术不到家,不然,纵使对着块木头,也能花样百出。”既然开了头,俞馥仪也不想再收敛了,赶紧把他气走才是正经,白日宣淫可不是小事儿,本朝泰祥帝宠爱的路贵妃就栽在这上面,虽然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碍了孝慈高太后的眼,但若是自个能谨慎一点,别被人捉到这个错处,想要让她的命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对着块木头花样百出,那还是人么?司马睿暗骂一句,为着面子着想,到底不肯服输,手指头指着她恶狠狠道:“你给朕等着,看朕晚上怎么叫你生不如死。” 俞馥仪鄙夷的哼了一声:“只怕是皇上技术太烂,臣妾疼的生不如死吧。” “只盼着到时你的身子也像你的嘴巴一样硬,别向朕求饶才好。”司马睿两眼在她身上扫视着,嘎嘎狞笑道:“不过就算你求饶,朕也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俞馥仪气死人不偿命的继续嘲讽道:“从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皇上还是去跟太医讨些壮阳的药丸,再叫御膳房炖上盅虎鞭汤,省的弓弦拉开了却射不出箭来。” 司马睿气肺都要炸了,再也忍耐不住,猛的翻身坐起来,边抬脚往外走边放狠话道:“等着罢,看朕晚上怎么收拾你。” ☆、第 10 章 既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对于晚上约战司马睿的事儿,俞馥仪倒没什么可担忧的,用了午膳,又美美的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还绣了会花儿,见时辰差不多了,才去泡了个花瓣澡,换了身新裁的衣裳,还化了个淡妆。 结果等到天都擦黑了,也没能把人给等来。 “父皇怎么还不来?”跟她一块挨饿等人的司马琰两手托腮,两只眼睛眼巴巴的瞅着桌上的菜肴。 先前夸下海口,等闲没有大事,司马睿是绝对不会放自己鸽子的,不然他颜面何存?俞馥仪抬头看向小满,吩咐道:“去跟李元宝说,让他到前头打听下皇上这会子做什么去了。” “是。”小满福了下-身,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又走了进来,笑道:“这个李元宝倒是会抖机灵,没等娘娘吩咐呢,自个就跑到前头去了。想必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李元宝的声音就从明间里传进来,话音急促而又焦急,还隐约夹杂了哭腔:“娘娘喂,娘娘喂,可不了得了……” 一路跌跌撞撞的扑进来,跪地打了个千儿,嚎道:“娘娘喂,出大事了……” 俞馥仪笑骂道:“怎么说话呢,你家娘娘我好着呢,再嚎丧,先叫人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看你还敢不敢不好好回事儿。” “诶?”李元宝像被攥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嗝了一下,连忙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回娘娘的话,丽妃娘娘小产了。” 俞馥仪吃了一惊,正想问个仔细,想到司马琰还在,便只点了点头:“知道了,一边候着罢。” 俞馥仪揉了揉司马琰的脑袋,笑道:“饿了吧?你父皇有事不过来了,咱们娘俩自个吃吧。” 司马琰却没有去伸手去拿筷子,反而歪头看着俞馥仪,皱着眉头问道:“四皇弟没了?是母妃使得手段么?” 原本避而不谈此事,就是不想他小小年纪便接触这些宫闱秘史,免得移了性情,奈何宫里长大的孩子,原本就比普通人敏感睿智,并不是她想避便能避得开的。 她嗔道:“别人不来害咱们母子两个,我就阿弥陀佛了,又怎么可能使手段去害旁人?你母妃我虽不是柔弱善良的白莲花,可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辈。” “是儿子误解母妃了,儿子这就母妃赔罪。”司马琰从圆凳上跳下来,弯腰作了个长揖,然后坐回圆凳上,拿起筷子小大人儿一样给俞馥仪布菜,嘴里道:“那是谁的手笔呢? 母妃给儿子说说吧,儿子也好心里有个数,暗自提防着些,免得哪天给人害了,做了鬼,也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里。” “呸呸呸,童言无忌……”俞馥仪伸手在司马琰脑门上抽了一巴掌,没好气的骂道:“熊孩子,乱说什么呢,当你母妃是吃干饭的呢,哪里那么容易就让人把你给害了?” 说这话的时候,俞馥仪也不是不心虚的,事实上古代女人的智慧,可远比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配们强太多了,自己这个武力值爆表宫斗力未够班的现代人,若不是有前主的记忆打底,这会早就被整死几百次了。 司马琰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过去的,他却不逼问俞馥仪,转而看向侍立在旁边的李元宝跟小满,眯了眯眼:“你们怎么看?” 小满向来是个不爱多话的,被谷雨称作“没嘴的葫芦”,闻言只道:“奴婢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清楚呢,不敢妄下定言。” 司马琰哼道:“前因后果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横竖担责任的都是些替死鬼。” 小满见躲不过,俞馥仪也没出言阻止,便只得将猜测的说了出来:“奴婢觉得应该是郑贵妃下的手,原本她就恨丽妃夺了她的宠,平日里没少给她排头吃,这会子丽妃有了身子,盛宠更隆,若再让她生个皇子下来,哪里还有郑贵妃站的地儿?再说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郑贵妃也不是头一次干了,先前那次,亏得二皇子命大,这才活了下来,只可惜四皇子就没这个福气了。” 李元宝颇不赞同的“嗤”了一声:“你这话就不对了,郑贵妃再恨丽妃,那也是一条枝蔓上出来的,丽妃的父亲可不光是她叔父的下属,还刚续娶了她的小姑母,平日里拌几句嘴也就罢了,还能真的撕破脸皮?郑贵妃真正的死敌是安淑妃,二皇子早产、安淑妃绝育可都是拜她所赐,别看安淑妃一口一个贵妃姐姐叫着,心里必定恨她至极,郑贵妃自己又没个儿子,丽妃的儿子得势她能安享晚年,安淑妃的儿子得势,她只有死路一条,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去对丽妃的儿子下手呢。” 小满怔了下,随即了然道:“照这么说,这事儿怕是安淑妃做的了,她本身就跟郑贵妃有不共戴天之仇,四皇子生下来又是皇位的有力竞争对手,她是怎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元宝摇头道:“倒也未必,没准是福嫔所为呢,既能除掉一个皇位的有力竞争对手,又能挑起郑贵妃丽妃一系跟安淑妃的矛盾,她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司马琰静默,似是陷入不知该信谁的矛盾之中,纠结半晌后才抬头求助的问俞馥仪道:“母妃如何看?” “我又不是衙门的青天大老爷,哪里懂断案的事儿?”俞馥仪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司马琰碗里,柔声道:“你还小呢,这些事儿自有你父皇母后来料理,没几天便会水落石出的,你只管好生吃饭用心读书便是了。” 倒不是故意瞒着司马琰,这事儿到底是谁的手笔,俞馥仪还真的猜不出,郑贵妃、安淑妃、福嫔都有可能,甚至皇后、太后也有可能,亦或者其他没有子嗣的妃嫔,总之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至于水落石出,估计是不太可能了,对方既然敢出手,就一定找好了替死鬼,不会轻易让人查出来的。 跟司马琰一块用完了膳,又陪着他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免得他积食,这才打发他回去歇息,正想吩咐人提早关门下钥,突然司马睿打发小太监来传信儿,命她即刻前往启祥宫。 “娘娘,这……”小满被唬了一跳,脸色顿时惨白,替她梳头时手都是抖的,惹的俞馥仪好笑的看她:“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不过是去趟启祥宫罢了,瞧把你吓的,倒像我真的是罪魁祸首似得。”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拿奴婢寻开心。”小满急的直跺脚,眼泪都要出来了:“就算您没做亏心事,也架不住别人栽赃陷害啊,快些想想应对的法子吧。” 哪个不长眼的敢栽赃陷害自己?俞馥仪压根没把小满的话放在心上,坐着肩舆慢悠悠的进了启祥宫,没等给皇帝皇后行礼呢,张婕妤不知从哪个角落一下跳出来,指着她便大喝道:“德妃姐姐,你可知罪?” 俞馥仪没搭理她,一板一眼的朝皇帝皇后蹲了蹲身,这才微侧了下头:“掌嘴!” 小满一使眼色,旁边两个宫女立刻冲上去,一左一右架住张婕妤,然后她快步走上去,“啪啪”两个耳光甩上去,然后转头看向俞馥仪。 俞馥仪道:“问她!” 小满冷声道:“冲撞德妃娘娘,婕妤小主你可知罪?” 张婕妤甫一进宫就投靠了安淑妃,众妃嫔都对她有所避忌,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当场就被打懵了,回过神来后,猛的挣脱宫女的辖制,扑到皇后脚下,哭诉道:“嫔妾就算说错了话,自有皇后娘娘教导,德妃竟然直接叫人打嫔妾耳光,嫔妾一个小小的正三品的婕妤,被打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皇后娘娘跟前如何容得她这般放 肆?竟是半点没将娘娘放在眼里。” 对于这番颠倒黑白的话,俞馥仪嗤之以鼻,连辩解都没,只对小满道:“往后莫要这般心慈手软,须知你心慈手软,别个未必领情,反而纵得其愈发得寸进尺。” 王皇后暗呼晦气,难得安置的早,睡的正香呢被硬生生叫到这里,先被司马睿一通好骂,指责自己没照看好丽妃肚子里的龙胎,又命自己审案,结果审出来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德妃……这两人,一个得皇帝的宠,一个合太后的意,不论偏袒了谁,自个都落不得好,真真是为难死个人儿。 见司马睿冷着脸不说话,王皇后只得命人将张婕妤从地上扶起来,方对俞馥仪道:“婕妤妹妹的确莽撞了些,德妃妹妹说她几句便是了,何苦动手呢,如此岂不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略停顿了些,又咳了一声,转折道:“也难怪婕妤妹妹这般说,方才审问了犯事儿的宫女巧心,她说受了妹妹你的指使,才对丽妃肚子里的龙胎痛下毒手。” “哦,竟被小满这乌鸦嘴说中了,果真有人栽赃陷害我。”俞馥仪淡淡一笑,随即颇为感兴趣的问王皇后:“嫔妾只听说丽妃小产了,具体前因后果却是不清楚的,还望娘娘给嫔妾分说分说,就算当了别个的替死鬼,也能当个明白鬼不是?” 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栽赃陷害她似得。王皇后被噎了一下,却是忍了气,好脾气的仔细解释道:“昨儿个午后阴天,又刮起了凉爽的小风,丽妃觉得待在启祥宫憋闷,便想去御花园的湖心亭里坐一坐。方走到湖边,就见五六个打理御花园花木的粗使宫女们扛着花锄四处乱窜,嘴里喊着有蛇,丽妃唬了一跳,连忙掉头就走,谁知没走几步,竟被一个粗使宫女撞进了湖里,捞上来后,便小产了……” 俞馥仪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多谢皇后娘娘解惑,嫔妾明白了。” 司马睿哼道:“你可认罪?” “当然——”俞馥仪歪头看他,挑衅的眯了眯眼:“不认!” 挑衅完,她又斩钉截铁的说道:“把那个叫什么巧心的粗使宫女带上来吧,嫔妾有一句话要问她,若她能答上来,嫔妾二话不说,直接认罪。” 司马睿抬了抬手:“把人带上来。” 巧心已被上过刑,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俞馥仪连她的脸都看不到,根本没办法分辨是否是熟人,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的。她温言问道:“你可认得我是谁?” 巧心回答的倒是迅 速:“奴婢认得,您是德妃娘娘。” 俞馥仪继续问道:“是本宫指使你谋害丽妃腹中龙嗣的?” “是。”巧心点了点头。 “好。”俞馥仪颔首,随即正要直奔出题,张婕妤突然插嘴道:“德妃姐姐不是说只问一句话么,这都几句了?” 俞馥仪没理会她,只问巧心道:“那你告诉本宫,本宫是何时何地给你下的命令,那会本宫穿的什么衣裳?” “今儿午后,在长春宫正殿东次间,衣裳,衣裳……”她一个粗使宫女,只远远见过德妃一次,连近前磕头请安的机会都没有,哪里知道她惯常穿的衣裳有哪些?可恨那边的人也没事先料到这点,竟被真的问住了……巧心磨磨唧唧眼珠子乱转了半晌,才一横心,回道:“正是娘娘现下穿的这身。” 不等俞馥仪有所反应,小满到是先笑了:“这你可就蒙错了,娘娘身上这身衣裳,可是傍晚我才从尚衣局取回来的新式样,尚衣局十几二十个人都能作证呢。” 小满的话音刚落郑贵妃就撑着脑袋怪笑起来:“想作死也得看看对象是谁,德妃岂是那么容易好惹的?可别黄鼠狼没打到,倒先惹一身骚。” “就是,德妃妹妹品行高洁,又岂会干这等伤天害理的缺德事?”王皇后附和的笑了笑,然后板起脸来,冲巧心怒道:“都怪这小蹄子胡乱攀咬,来人,带她下去,大刑伺候,务必将幕后主使拷问出来。” 不等侍卫上来,巧心一下爬起来,猛的撞向廊柱,顿时鲜血迸射,身子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这等作死的事儿,既然肯做,定是家里人被拿捏住了,就算这会不自尽,她也是不会招供的,这些俞馥仪早就预料到了,这会也无甚可惊奇的,拿手帕掩唇打了个呵欠,也懒得耗在这里看后续了,于是搭着小满的手站起来,冲司马睿跟王皇后蹲了蹲身:“既然没嫔妾的事儿了,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第 11 章 一夜无梦,起身更衣洗漱,正用着早膳呢,李元宝这个包打听就兴冲冲的跑进来,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昨个儿夜里,娘娘才刚走,太后就到了,她老人家先是当着众妃嫔奴才的面儿,严厉的斥责了皇后,罚她去英华殿斋戒祈福半个月,又让人杖毙了打理御花园花木的那几个粗使宫女,随后赐了些补品药材给丽妃,一番处置如行云流水,既公平又公正,真真是叫人不敬服都不成。” “皇后被罚去英华殿斋戒祈福了?”司马睿膝下子嗣不丰,至今只有三位皇子跟两位公主,太后对这方面向来颇为上心,丽妃小产这事儿,查不到罪魁祸首,只能拿皇后来撒气,谁让皇后统辖六宫来着?俞馥仪轻叹一口气,感慨道:“动辄就躺枪,皇后不好当啊。” 李元宝虽有些想不明白枪如何能躺,但俞馥仪言语中的意思他倒是听明白了,立时笑着恭维道:“皇后没生养,自然底气不足,若换作是娘娘,就不一样了,只瞧在三皇子的份上,太后也定不会这般当着妃嫔奴才的面给娘娘您没脸,更何况娘娘伶牙俐齿的,太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呢,您就有十句话在嘴边等着了,又怎会像皇后那般逆来顺受?”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俞馥仪瞪了李元宝一眼,却没接他的话头,作为一个独立自强的现代女性,她真不觉得生出儿子母凭子贵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若司马琰是个公主,只怕她这会过的还要更舒心些呢。至于当皇后,那就更没那个想头了,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听来威风八面赫赫扬扬,但宫里的女人,从太后到诸位妃嫔,哪个是好应付的?她还是继续做她的德妃吧,等将来司马睿一死,就叫司马琰接自己出去荣养,闲来无事赴个宴赏个花到庄子上玩玩农家乐的,可比一辈子困在宫墙内强多了。 李元宝贼笑道:“当然是夸娘娘您呢。” 俞馥仪笑骂道:“少在这贫嘴了,到前头去哨探着些,皇上一打发人去颁旨赐婚就速来报我。” “得嘞。”李元宝咧嘴一笑,弯腰打了个千儿,学着唱戏的丑角半蹲着身小碎步挪出了东次间,惹的谷雨捧腹哈哈大笑,听风也禁不住拿帕子掩了下唇,骂了句:“这个李元宝,一天到晚唱作俱佳,合该去当戏子才是。” 俞馥仪笑了笑,搁了筷子,谷雨忙叫了一声,立时进来一串宫女,有捧水盆的,有捧巾帕的,有端痰盂的,有端茶水的,听风亲上前来伺候她净了手漱了口,嘴里道:“既然皇后娘娘到英华殿斋戒祈福去了,那就不必过去请安了,现在天色还早, 娘娘再去睡个回笼觉?” “难得这几日凉快,把拿绣花绷子拿来,我再扎上几针,先前大病一场,本就耗费掉不少时日,仔细赶不及太后寿辰。”太后寿宴这样的好时机,正是后宫妃嫔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前主向来行事低调,选择的寿礼也是手绣小炕屏这样中庸不显眼且不易出错的,先前已绣了一大半,俞馥仪穿过来后,就接着原图继续往下绣,只是脑子里虽有记忆,但到底有些陌生,能不出错就已难能可贵了,速度根本上不去,只能多挤些时间出来。 谷雨把针线箩筐搬了来,出馊主意道:“实在不行,让常美人帮着绣吧。” 听风闻言,斥责道:“瞎说,常美人那绣技岂是娘娘能比的,找她帮了忙,回头被人认出来,少不得一顿嘲弄,还给娘娘扣顶不敬太后的帽子,你这是嫌娘娘死的不够快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俞馥仪能言善辩,身边伺候的,除了小满寡言少语外,其他的个个嘴皮子利索,不光挤兑别人不眨眼,调侃起主子那也是随口拈来,真是让俞馥仪又好气又不笑。 不过她也没想管束,并不是因为懒,而是生活本就已经够无奈了,若连身边人私下里玩笑几句都不成,个个木头人一样循规蹈矩,那还有什么趣味?闷都闷死了。 俞馥仪捧着绣花绷子端详了一会,研究明白了走线方向,叫听风跟谷雨帮着分了线,才刚绣了没几针,就有宫女进来禀报,说太后有请。 她只得叫人收了针线笸箩,坐着肩舆赶去慈宁宫。 俞馥仪到了慈宁宫后,并未如往常那般被引进西次间,反而被带到了后面的大佛堂。 大佛堂里摆了数尊等身塑金佛像,獠牙狰狞的,看来颇有些骇人,她只扫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来,站在门槛外远远的冲跪坐在佛堂中央蒲团上闭眼诵经的太后蹲身行礼道:“嫔妾请太后安。” 太后淡淡道:“免礼,进来罢。” 俞馥仪站着没动,赧然道:“嫔妾饕餮俗人,嗜好荤腥,不敢入内污了佛堂清净之地。” 太后自打开始礼佛便不再触碰荤腥,平日里来佛堂做早课也不许宫女太监跟着,俞馥仪知道这点,自然不肯轻越雷池一步,哪怕是太后开口要求呢,也是不能从命的,不然铁定会成为一个掐点,将来自己不倒霉便罢,一倒霉的话,这掐点就成为一块极好的石头,落到井里必然水花四溅。 “也罢。”太后轻抿了下唇,一字一句的说道:“昨 晚的事儿,委屈你了。” 俞馥仪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太后言重了,不过是一个犯事的粗使宫女为求脱罪胡乱攀扯上嫔妾,皇上跟皇后叫嫔妾过去随口问了几句,得知与嫔妾无关,也就撩开手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若宫里的妃嫔们都如你这般大度宽容就好了。”太后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随即板起脸来,不悦的哼道:“虽然你宽容大度,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到底不能白折了你的脸面,哀家已经替你罚了皇后,打发她去英华殿斋戒祈福半个月。” 俞馥仪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明明是丽妃小产查不到罪魁祸首太后只好拿皇后撒气,怎么就成了为自己出气?自己这个德妃的脸面不能白折,难道王皇后的脸面就能白折的?这要传到王皇后耳朵里,她不把自己恨死才怪。 而且召自己过去的明明是司马睿,王皇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有谁折了自己的脸面,那也是司马睿折的,关王皇后什么事儿?果真天下婆婆一般黑,在她们心里,儿子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儿媳妇。 “这事儿都怨那心黑的小蹄子胡乱攀扯,皇后娘娘身在其位不得不细细盘查,并无任何错处,若为嫔妾惩罚皇后,累得皇后娘娘折了脸面,嫔妾真是万次难辞其咎了。”俞馥仪一下跪到地上,俯身哀求道:“还望太后收回成命,不然,不然嫔妾情愿跪在这里与皇后娘娘一同受罚。” 太后低垂着眼,缓慢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不咸不淡的说道:“堂堂德妃,位列四妃第三,便是有错处,私底下问一问也就罢了,没凭没据的,只一句粗使宫女的胡话,竟当着阖宫上下十几位妃嫔的面升堂审问,置你的颜面于何地?置先太傅的颜面于何地?莫要替她求情,这已经是哀家瞧在她素日谨慎守礼的份儿上了,不然岂是斋戒祈福半月便能了事的?” 俞馥仪苦着脸,担忧的问道:“如此一来,又置皇后的颜面于何地?” 太后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冷哼道:“颜面都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便是失了颜面,也是她自己处事不周惹出的祸事,斋戒祈福半个月,也好让她引以为戒。” 王皇后曾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太子妃人选,对她的人品气度自然是极为满意的,只是她入宫十多年来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太后早就心生不满,只是碍着她嫡妻的位置,素日里也尽量顾及她的体面,昨个儿丽妃小产,正好触到了太后的逆鳞,被惩罚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太后硬将惩罚的缘由栽在自己身上是 何意?想让王皇后跟自己闹翻?有这必要么,王皇后原本就与自己不甚亲热,何苦多此一举? 俞馥仪凝眉琢磨了片刻,觉得事情多半出在自个身上呢。先是司马睿没用太后三催四请便歇在自己宫里好几次,自己母亲俞夫人跟俞韫仪入宫后没多久,他便大张旗鼓的召宗室子弟进来挑选,丽妃小产自己被牵扯在内也安然脱身,看在太后眼里,定是以为司马睿对自己上了心。按照原来的剧本,太后合该高兴才是,因为她将前主召进宫的目的就是夺郑贵妃的宠,可无论前主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个油盐不进的,根本不受太后左右,斗个两败俱伤她乐见其成,代替郑贵妃宠冠六宫,却不是她想看到的。横竖秦二姑娘马上进宫了,自己这个没用的棋子也该黯然退场了。 不过只怕这事儿太后要失望,王皇后何等聪明之人,自己又没儿子,谁家儿子上位她都能当太后,焉能真正跟自己决裂? 想通了这些后,俞馥仪便不再卑躬屈膝,搭着听风的手站了起来,巴掌大的小脸笑成了一朵太阳花,边笑边抽噎道:“太后如此为嫔妾着想,嫔妾实在感激不尽。” 太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不疼你,疼谁呢?” 从慈宁宫出来后,听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个秦二姑娘还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她刚进宫那会,太后还对娘娘您礼遇有加呢,这才没多久,就被她攒唆的改了主意,竟是直接将您当了弃子。” 俞馥仪哼道:“原就没当过棋子,何来的弃子之说?” 想了想,又无所谓的笑道:“安淑妃倒是弃子呢,可她还不是蹦跶的欢,也没见更倒霉到哪里去,这会子不定害的丽妃小产的就是她呢。” 听风想想了,附和的点了点头:“可见如果真的有本事,有没有太后当靠山并不打紧。” ☆、第 12 章 据李元宝回禀,自己离开慈宁宫没多久太后就派崔嬷嬷去了英华殿,俞馥仪听了只洒然一笑,什么也没说。 皇后斋戒祈福,作为皇帝也不好再翻妃嫔的牌子,因此后面的半个月里,司马睿只白天去启祥宫里瞧下丽妃,便独自歇在乾清宫,将与俞馥仪约战的事儿彻底抛到了脑后,不过好在没忘了给俞韫仪跟司马舆赐婚。 王皇后斋戒祈福结束后,俞馥仪打起了精神,准备跟司马睿在炕床上来个你死我活,结果他依旧没能来,因为丽妃小产后患上了下红不止的症候,司马睿陪在身边时便安静的躺着,他一离开便闹腾不止,摔盆砸碗的,原本身子就虚弱,闹腾不了多久便会晕厥过去,奴才们自然赶着去请司马睿,可司马睿身为一国之君,哪怕不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帝王,也是颇为忙碌的,几次三番下来,司马睿身心疲惫,整个人像块爆炭,谁惹到谁倒霉,吓的原本想借机争宠的妃嫔门退避三舍,不敢朝前凑。 郑贵妃仗着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凑了上去,原本司马睿正是因为丽妃像年轻时候的她才瞧上眼的,只因郑贵妃被封贵妃后自恃身居高位放不下-身段来舞刀弄枪爬墙上树,这才让丽妃钻了空子,这会子郑贵妃肯放下-身段,又比旁人更摸得清司马睿的脉,顿时复宠如初。 “帝王的恩宠,如水中花镜中月,指不定什么时候风一吹,便散了。”常美人给俞馥仪的鞋做好了,对着俞馥仪感慨了一句。 感慨完又不失时机的奉承了一句:“帝王的恩宠靠不住,但在宫里要想活下去,就少不了帝王的恩宠,除非像娘娘这样早早的生下皇子,凭她谁再得宠,还能越过娘娘去不成?” “我只是运气略好些罢了。”俞馥仪将她做的鞋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见绣的是蝶恋花的图案,绣技巧夺天工,上面的鲜花娇艳欲滴,蝴蝶展翅欲飞,惊艳的她啧啧赞叹道:“妹妹这手绣活简直绝了,我的跟妹妹的一比,就像上不得台面的烧火丫头一样,生生被比到泥里去了。” 常美人羞涩的笑了笑:“嫔妾闲着无事便光琢磨这个了,娘娘贵人事多,自然不能比的。再说了,娘娘如今的身份地位,哪里用得上这个,仔细熬坏了眼睛。” “也有用上的时候呢,譬如给太后的寿礼,总要亲手绣了,才显出诚意来不是?”俞馥仪叫小满将绣花绷子拿来,递给常美人,常美人拿过来仔细打量了几眼,夸赞道:“嫔妾原还以为娘娘的绣技如何拿不出手呢,如今这么一看,才知道这是娘娘在谦虚呢, 这等绣活,虽不能与嫔妾这个宫廷绣娘之女相比,可也算得上上等呢。” “你就可劲的恭维我吧,回头被太后嫌弃,可我怎么收拾你。”俞馥仪拿指头在常美人脑袋上戳了一指头,正想让她指点下自己呢,突然外边传来赵有福的声音:“皇上驾到!” 常美人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往后门溜去:“嫔妾先告退了。” 俞馥仪也没拦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裳,正想往明间去迎接圣驾,就见司马睿大步流星的走进来,鞋子一甩,往炕床上一歪,大言不惭的说道:“热死朕了,快给朕上西瓜汁,要两盏,不,三盏,算了,来四盏吧。” 上四盏来,他一口气喝下去,回头拉肚子,又是自己的不是了。俞馥仪对小满吩咐道:“上一盏西瓜汁来。” “爱妃好大的胆子,竟敢驳朕的话。”司马睿扯了个竹凉枕来压在胳膊下,歪着脑袋斜眼睨着她,别有深意的说道:“朕已打发人去敬事房说了,今个翻你的牌子。” 俞馥仪从小满端来的托盘上端过琉璃盏,放到司马睿旁边的炕桌上,哼笑道:“皇上进了西瓜汁就赶紧走吧,没得一会不是贵妃姐姐遣人来寻就是丽妃妹妹遣人来寻。” “丽妃那边,无须理会,至于郑贵妃,她那么识趣的人儿,又岂会如丽妃那般无理取闹到你的宫里来抢人?”司马睿摆了摆手,不耐烦用汤匙,直接端起琉璃盏来一饮而尽,回味的舔了舔嘴唇:“郑贵妃那儿也学着做了西瓜汁出来,不过味儿总没你这边的地道。” 俞馥仪淡淡道:“要不回头臣妾打发人把方子给贵妃姐姐送去?” “别个宫里做了什么好东西出来,都宝贝一样捂着,生怕被人学了去,你倒是大方。”司马睿啧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眯眼不悦道:“你该不会是不乐意见到朕,所以才愿意把方子送给郑贵妃吧?” 那是自然了,俞韫仪都有主了,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自己才不稀罕伺候他呢。不过话不能直说,她低垂下眼,倒打一耙道:“皇上如今最宠贵妃姐姐,待在永寿宫的时候最多,嫔妾怕皇上不能及时喝到好喝的西瓜汁,这才想把方子送给贵妃姐姐,倒惹的皇上胡乱猜忌,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如此,嫔妾就不多此一言了。” 司马爬起来跳下床,将俞馥仪搂进怀里,粗声粗气的哄道:“朕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便没有,何必放在心上?” 俞馥仪甩开他,拿帕子捂脸,佯装成受了委屈的娘们兮兮的 小白花,哭哭啼啼的说道:“呜呜呜,人家就是委屈嘛,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快走……” 司马睿根本不上当,一下跑过来,扯掉她的帕子,嘻嘻哈哈的调笑道:“你该不是跟你妹妹俞韫仪换人了吧?说起这个来朕还没找你算账呢,本以为你妹妹也跟你一样是个‘女太傅’,谁知她进宫来谢恩时朕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原来她竟是个水一样的人儿,走路风摆杨柳一般,还动辄就两眼堆满泪花儿,跟你着实不一样。” “皇上可是后悔了?”反正圣旨已经下了,他就算发现真相又如何,还能抢兄弟的媳妇儿不成?不过转念一想,还真不好说,到底他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又没节操的中二少年,可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千古帝王,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来也不稀奇,于是率先断他的后路道:“若是后悔了也没什么,收回圣命,另赐一个高门贵女给司马舆便是了。” “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岂能说收回就收回?”司马睿瞪了她一眼,随即“呸”了一声,骂道:“不对,谁说瞧上了她来着,朕喜欢的是明媚活泼有朝气的女子,最厌恶这种哼哼唧唧的小姑娘了,瞧着她们朕就浑身发毛。” 那真是太好了!俞馥仪原本就不想做什么板着脸的“女太傅”,以后转型当小白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第 13 章 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俞馥仪的小白花之旅,才持续了没一炷香的工夫就宣告失败,一来她实在没这个天赋,做作的自己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二来司马睿根本不买账,她在那哭的梨花带雨呢,他却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个不停,直笑的跌到地上去,他也不起来,就地打起滚来。 俞馥仪嘴角抽了抽,懒得再耍猴戏给他取乐,便收敛了神色,一板一眼的教训道:“一国之君,臣子的表率,当时刻注重仪表才是,竟学三岁小孩子,满地打起滚来,简直不成体统。” 说完又斜了小满一眼,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皇上搀起来。” 司马睿就着小满的手站了起来,颇为遗憾的“啧”了一声:“这便恢复如常了?朕还想着多乐呵一会子,再叫人去请萨满来给你跳大神呢。” “臣妾只是瞧着皇上近日被丽妃折腾的够呛,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逗您乐上一乐,您倒是真的被逗乐了,却没感激臣妾,反倒认为臣妾中了邪,所幸臣妾入戏不深及时悬崖勒马,否则真的任由皇上将萨满请来,臣妾哪还有脸见人?可不就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哼,这样的事儿,臣妾以后再也不做了。”俞馥仪噼里啪啦一通歪理丢出来,将装柔弱小白花无果的事儿遮掩过去,便懒得再搭理他,广袖一甩,坐到炕床上,随手扯过旁边高几上的针线菠萝,拿着绣花绷子做起针线活来。 “怕什么,别说没将萨满请来,就算真的请来,于你来说,打发走他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儿?先前丽妃小产,有人证巧心在,物证青蛇也被捉了来,换作旁的妃嫔只好认罪伏法了,可你呢?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话,不但化险为夷,还使得盘问你的皇后被太后罚去斋戒祈福半个月,这样的脑袋跟口舌,若托生成个男子,朕定当封你作大理寺卿。”司马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起那晚的事儿来眉飞色舞,许是觉得与她同是俞敏远教导出来的,竟颇有些与有荣焉,话到最后又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竟生成个女儿身。” 太后还真是就怕王皇后不跟自己杠上呢,不但派崔嬷嬷到她跟前上眼药,还散布的阖宫上下都知道,连司马睿这里都没能落下,只是自打王皇后斋戒祈福结束至今,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根本没来过长春宫,反而日日歇在永寿宫,郑贵妃一时间风头无两,也不知道太后可有为自己当时的这个决定后悔过? 见俞馥仪只闷头绣花不吭声,司马睿跟到炕床边来,坐到她的对面,头凑到绣花绷子上瞅了一眼,大 喇喇道:“花扎的不错,回头给朕绣个荷包。” 听了这话,俞馥仪手一抖,险些戳到指头,她看了眼手上一棵青松两只仙鹤的松鹤延年图,想不明白他是从哪里看出有花的,于是狐疑的问道:“花在哪里?” 司马睿方才不过随意一撇,根本没瞧清楚上面绣了什么子丑寅卯,被俞馥仪这么一问,忙再次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打哈哈道:“朕是说你松针扎的不错,回头也给朕绣个带青松的荷包。” 鬼才要给他做荷包呢!俞馥仪连忙给拒了:“臣妾资质愚笨,不过是太后寿辰,为表孝心,赶鸭子上架罢了,宫里比臣妾手艺好的姐妹多着呢,皇上招呼一声,自有好的送了来,何苦要苦难臣妾呢。” 司马睿本是觉得她做戏逗自己开心这番心思难得,便屈尊降贵的要她个荷包佩戴在身上,也算是投桃报李给她脸面了,谁知人家竟不领情,推脱着不肯给自己做荷包,被驳了面子的司马睿脸上挂不住,顿时沉下脸来,拍着桌子骂道:“给脸不要脸,你可真不知好歹。” 可算发怒了,下一步也该抬脚走人了,于是她继续添柴加火:“臣妾是什么样儿的性子,皇上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您抬脚就走不理会嫔妾不就完了,跟嫔妾较真,这不是自个找不自在么?大热天的,何必呢。” 谁知司马睿听完却不生气了,哈、哈的笑了两下,拍着大腿说道:“朕算是想明白了,难怪你又是做戏又是假哭的,满口不离让朕走,感情你是害怕了,想打退堂鼓?” 又洋洋得意的补充了句:“没门,朕早就说过,就算你求饶,朕也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试了一堆的法子都弄不走他,那她只能无奈的撕破脸了:“臣妾身子不适,不能侍寝,若皇上非要勉强臣妾,臣妾也只有誓死抵抗了,否则若是过了病气给皇上,岂不是臣妾的罪过?”说着顿了顿,露出个胸有成竹的浅笑来:“回头太后知道了内中原由,不但不会责怪臣妾以下犯上,反倒会夸奖臣妾谨慎仔细,一心为皇上龙体着想。” 司马睿被气了个仰倒,脸上乌云满弥漫,大手将炕桌拍的蹦跳起来:“好你个德妃,朕操心费力的帮你妹妹挑选佳婿,又给你做面子特意遣了礼部侍郎去颁旨,结果你是怎么对朕的?要你做个荷包你推三阻四,召你侍寝你给朕装病,过河拆桥的把戏玩的倒是顺溜,打量朕是个软蛋,由着你怎么作弄就怎么作弄是不?” 俞馥仪轻哼了一声,一针见血的回嘴道:“这话说的 ,明明是皇上生怕宫里又多一个‘女太傅’,吵得自己耳根不得清净,这才上赶着给臣妾妹妹做媒的,倒弄的像是臣妾求着皇上一样。臣妾妹妹水做的人儿,嫁到规矩严整的赵王府,也不知司马舆能不能护住她,到底不如进宫来伺候皇上,有臣妾这个高位份的姐姐照看着,她的日子岂会过的不好?哪像现在,不上不下的,让人日夜揪心。” 被戳到了痛处,司马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起来,抬脚就要踹人,结果脚是抬起来了,眼睛瞄到俞馥仪那张淡定从容仿佛天下塌来都不会变色的脸,顿时与记忆中太傅的脸重合起来,吓的连忙收腿,惹来她“嗤”了一声,他气急败坏的怒吼道:“今个儿,凭你说什么,凭你搬出谁来,朕都定要你侍寝。” “娘娘,三皇子来给您请安了。”李元宝的声音突然在明间里响起。 湘妃帘被掀开,一身月白锦袍头束银色发冠的司马琰走进来,在小满取来的锦垫上跪好,俯身磕头道:“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快起来,到母妃这儿来。”俞馥仪抬手将司马琰招过来,拿丝帕拭了拭他额头上的汗珠,吩咐小满道:“去给三皇子端碗西瓜汁来。” 架还没掐完呢,结果司马琰一来就抢走了俞馥仪的注意力,司马睿十分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对着小满的背影喊道:“也给朕端一碗来。” 司马琰乖巧的偎依在俞馥仪身边,瞧见她放在针线笸箩里的绣花绷子,于是将腰间的荷包举起来,仰着小脸看向俞馥仪,略带得益的说道:“母妃给我绣的荷包,徐士林直夸好看,还想跟我要来着,后来得知是母妃给我绣的,便只得作罢了。” 给儿子绣荷包,却不给老子绣?司马睿气的鼻子都歪了,颐指气使的对司马琰道:“拿来给朕瞧瞧。” 司马琰从腰带上摘下来,抬起小手递了过去,司马睿接过来,打量了下,发现上面绣的是雪压青松,还配了两行诗词“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正是他先前想要的,也就没还回去,直接给系到了自己腰带上。 “母妃……”被抢了荷包的司马琰皱着小脸,不敢向司马睿索要,只可怜兮兮的看着俞馥仪。 跟五岁的小孩子抢荷包,这中二病皇帝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新他的下限!俞馥仪也不好当着司马琰的面上手去抢,只得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哄道:“那个旧了,且只有两行诗,不要也罢,回头母妃给你做个新的,把全诗的后面两行也绣上,别人一看就晓得你的 才是完美无瑕的,原先那个只是残次品罢了。” “咳,咳,咳……”正得意的喝着西瓜汁的司马睿闻言一下呛住,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外厢候着的赵有福一下冲进来,边帮司马睿拍背边无奈道:“哎哟我的皇上喂,您也忒不知道小心了,喝个西瓜汁都能呛到,竟连三皇子个小孩子都比不过了不成?” 可不就是比不过么?司马睿再次被戳到痛处,这次的对象可不像俞馥仪一样下不去手,于是抬脚就把赵有福给踹了个大马趴,咬牙切齿的骂道:“狗奴才,连朕都敢编排,谁给你的胆子?” “皇上息怒,是奴才的不是,您也别踹奴才了,仔细龙脚痛,奴才自个抽自个便是。”赵有福磕惶恐的伏地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来,大耳瓜子便往自个脸上抽去。 到底是大内总管呢,这么着可不好看,见司马睿没有制止的意思,俞馥仪便抬了抬手:“得了,皇上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抽几下让他消消气也就罢了,若真抽坏了自个,回头谁伺候皇上呢?” 赵有福顺势止住了,冲俞馥仪磕了个头,说道:“亏得娘娘提醒,不然奴才还真准备把自个抽趴下呢,若真趴下了,回头皇上要使唤奴才,奴才却爬不起来,可不就耽误了皇上的事儿?那罪过可就大了。” 一起长大的伴当,年少时没少替自己背黑锅挨打受骂,司马睿踹完就后悔了,俞馥仪给了台阶下,他傻了才不下呢,嘴里冷了一声:“这儿有德妃的人伺候着呢,有你什么事儿?赶紧给朕滚!” “那奴才就滚了。”赵有福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干脆利落的跑了。 ☆、第 14 章 好话坏话说尽,司马睿硬是赖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都不肯走,候着俞馥仪一躺到炕床上,他便跟了过来,直接将她压到了底下。 俞馥仪气的不行,但又不能真的如先前所说的那般誓死抵抗,也只能随他去了。 司马睿癞皮狗计划得逞,心里得意的不行,狞笑着便动手扯俞馥仪的寝衣,边扯边抬头去看她,毫无意外的再次被她那张面瘫脸膈应了,怒道:“你就不能闭上眼么?” 俞馥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皇上不想看到臣妾,叫人进来把灯熄了便是了。” “黑灯瞎火的,朕如何发挥得出娴熟的技术来?”司马睿驳斥了一句,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去,四下里一打量,瞅见了搁在床畔锦杌最上面的一条丝帕,连忙抄在手里,将头缩回来后,把丝帕展开往俞馥仪脸上一盖,恶声恶气道:“盖着,不许拿下来。” “娴熟的技术?吹牛皮的娴熟技术吧!”俞馥仪从鼻翼里发出一声不屑的鄙视。 “是不是娴熟,一会你就晓得了。” 司马睿哼了一下,便不再与她打嘴仗,专注的上下其手来,志得意满的只等俞馥仪浑身酥软,娇喘着向自己求饶,结果十八般武艺使了个遍,她却依旧稳躺钓鱼台,身子没任何反应不说,就连气息也不曾紊乱过一下。 他挫败的骂道:“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朕真是猪油蒙了心了,竟想着跟块木头一较高下。” 俞馥仪将帕子从脸上扯下来,莞尔一笑:“皇上这是认输了?” 说着从他身下爬出来,跪坐在炕床上给他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朗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朕几时说要走了?”司马睿脸色一黑,伸手将俞馥仪捞回来压住,一使力便与她合二为一,嘴里冷冷道:“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朕想让你侍寝,你便得侍寝,躲不开,也逃不掉。” 平心而论,司马睿的技术并不差,只是这具身体在这方面十分迟钝,隐有些x冷淡的征兆,加之俞馥仪心里也不乐意伺候他,两方面相加,故而才有现在的效果,不过到底内里某处还是起了些许水花的,这会被他强行破门而入,倒也不会像往日那般疼痛非常,她也就懒得搬出一堆典籍来说教了,横竖不过盏茶的工夫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司马睿原还憋着气,打着弄疼她的主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结果人没折腾到,倒把自己累的够呛,冷静下来后便有些泄了气,不咸不淡的动作着 ,琢磨着赶紧完事歇息算了,谁知这一走神,也不知怎地竟使两人位置掉了个个儿,等他回过神来时,俞馥仪正以一种颇为不雅的姿势趴在炕床上,自己则半跪在她身后,两手掐着她的纤腰…… 司马睿险些给吓晕过去,自来召俞馥仪侍寝都是男上女下的传统姿势,何曾如此奔放过?他连忙就要抽身,退到半路又觉有些可惜,于是又溜了进去,偷偷摸摸的动作了几下,恰好俞馥仪脑袋埋在竹凉枕上以致呼吸间有些不舒服,无意识的清了下嗓子,结果这一嗓子犹如晴天霹雳,一道闪电顺着他的脊椎一路直下,汇聚到下半身,生生将他劈的释放了出来。 竟然被吓“尿”,司马睿简直要哭了,从俞馥仪身上翻下来,扯过她脸上的帕子盖住自己的脸,恹恹道:“不许跟朕说话,朕要安置了。” 一炷香的工夫都没到,若换作自个是男人,只怕也羞的没脸见人了。俞馥仪以手掩唇轻笑了下,然后起身去了净房,自个沐浴完毕,又端了一盆水进来,绞了帕子替司马睿擦身子,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总之过程中一动没动,挺的一手好尸。 毫无意外的,第二日俞馥仪醒来时司马睿已然离开,谷雨边帮俞馥仪梳头边纳闷道:“今个不是大朝的日子,皇上竟起的比大朝的时候还早。” 俞馥仪笑了笑,一脸无辜的说道:“想必是有重要的奏折要批,抑或是有重要的臣子要召见,总归都是前头的事儿,不是咱们可以过问的。” “娘娘说的是呢。”谷雨附和了一句,端来镜子,照给俞馥仪看,俞馥仪抬头扫了一眼,随口道:“不错。” 谷雨得意一笑,随即想到什么,忙道:“李元宝一早就在外边候着了,说娘娘起来了便告诉他一声,他有极好笑的事儿要说给娘娘听呢。” “极好笑的事儿?”俞馥仪挑了挑眉,点头道:“叫他进来把。” “给娘娘请安,娘娘今个儿穿的可真好看,这要往御花园里一站,那些蝴蝶蜜蜂的,只怕都落到娘娘头上来了呢。”李元宝利落的打了个千儿,满脸堆笑的献媚了一番,这才幸灾乐祸的禀报道:“丽妃作来作去,到底把皇上给作的离了心,今个一早她身边的琥珀在长春宫门口拦住圣驾哭着说她吐了血,结果皇上不但没去启祥宫看她,反倒叫人拉了琥珀下去打了二十个板子……” 谷雨还对上次丽妃派琥珀到长春宫抢人的事儿耿耿于怀,这会子听说琥珀挨打也没什么同情心,只冷笑道:“算她识趣,没敢进长春 宫的门,不然皇上不责罚她,我也先抽她几个耳刮子。” 丽妃本生的并不出众,只是爽朗大气能文能武的性子招司马睿喜欢,这才一路扶摇直上,成了从一品还带特别封号的妃子,结果妊娠后便开始作天作地,小产后更加变本加厉,直把司马睿的耐心折腾尽,转投了郑贵妃的怀抱,她自己也落下了个下红不止的毛病,若能收心养性好好调养,过几年身子养好了,兴许还能东山再起,谁知她根本不知吸取教训,竟不管不顾的闹腾个不停,这是唯恐自己不能彻底失宠呢。 李元宝闻言“嗤”了一声,打趣谷雨道:“你呀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也不知是谁昨个还在那长吁短叹的说琥珀可怜,去御膳房要碗燕窝都被人推三阻四,这会子又要抽人家耳刮子,真真是六月的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谷雨冲李元宝吐了吐舌头,挥拳道:“她可怜归可怜,但要是招惹到咱家娘娘头上,我照抽不误。” 李元宝呵呵笑道:“知道谷雨你最衷心,不过你这表忠心的大戏若是再唱下去,只怕要误了请安的时辰了。” 谷雨斜了眼时辰钟,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起俞馥仪,架着她往外走。 到坤宁宫时,众人都已来齐,只差俞馥仪跟常美人了。 常美人是个老透明,向来识趣不与人争长短,虽投靠了俞馥仪,但也不曾分到皇上半分的宠爱,妃嫔们也懒得找她的麻烦,任由她入座。 而到了俞馥仪这个昨个儿才承过宠的,待遇就不同了,张婕妤再次不负众望的跳出来,拿丝帕捂着嘴,咯咯笑道:“听说丽妃又派人到德妃姐姐宫里抢人了?” 俞馥仪搭着谷雨的手,缓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这才偏了下头,问谷雨道:“今个儿可有启祥宫的人到咱们宫里来过?” 谷雨垂头,恭敬道:“回娘娘,不曾有人来过。” 俞馥仪点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张婕妤,淡淡道:“不曾有人来过呢,想是妹妹听岔了。” 张婕妤眼神闪烁了下,打哈哈道:“怪我没说清楚,丽妃派去的人的确没进长春宫,不过却是堵在长春宫门口。” “长春宫外的事儿,我向来不怎么理会的,妹妹问我可就问不着了,不如问问皇后娘娘?”俞馥仪说着,目光移到了王皇后身上,王皇后开口道:“琥珀那小蹄子也忒不懂规矩了,丽妃吐了血,她不来报本宫延医问药,却跑到皇上跟前哭,这一大早的,岂不晦气?皇上叫人打 她二十板子,也算是便宜她了,换作旁人,早拖出去砍了。” 张婕妤闻言大呼小叫起来:“丽妃不是下红不止么,怎地又吐起血来?老话说得好,少年吐血,年岁不保,这丽妃只怕是不成了吧?” 郑贵妃冷哼了一声:“成不成总要太医说了算,几时轮到你来发话了?难不成你比太医更懂?” 王皇后叹气道:“本宫已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瞧过了,说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只小心调养着便是。” 郑贵妃抿了抿唇,颇为惋惜的说道:“姐妹们若得闲了,也去启祥宫瞧瞧她,陪她说说话,免得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的,平白糟蹋坏了身子。” 急火攻心以致吐血,最怕的就是接连动怒,郑贵妃却打发妃嫔们去探望她,这些人嘴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况且丽妃素日里又是个嚣张跋扈的,从没将谁看在眼里过,这会子墙倒众人推,不被气个吐血三升才怪。 俞馥仪本以为郑贵妃与丽妃对掐仅是表面上作秀,暗地里互帮互助呢,毕竟她们背后的两个家族可是盘根错节同气连枝的,谁知郑贵妃这会子趁她病要她病,竟是真恨丽妃呢。 不过她的想法俞馥仪也能猜到,毕竟靠天靠地靠人,都不如靠己,更何况丽妃是踩着郑贵妃的脸面上位的,她在宫里存在一天,郑贵妃就多一个被人嘲笑的话柄一天,眼看丽妃不可能再次得宠,指望她生下儿子也没戏了,索性让她去死得了。 常美人有句话说的倒是对呢,帝王的恩宠如镜中花水中月,指不定什么时候,风一吹,便散了。散了之后呢,往日的那些荣宠,便化作了催命的利器,刀刀直戳心口。 俞馥仪脑袋被塞的满满的,也没听清后面她们在说些什么,见众人起身行礼告退,这才回过神来,跟着站了起来,不想才转过身,就听王皇后唤道:“德妃妹妹。” ☆、第 15 章 俞馥仪转过来,福了下-身:“娘娘。” “来,咱们到里边去。”王皇上走上前,携起俞馥仪的手,拉着她进了西次间,与她一左一右坐到铺了芙蓉簟的罗汉床上,待解暑的酸梅汤端上来后,便将屋子里侍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包括心腹宫女姚黄。 俞馥仪见状,便也朝站在自己身后的谷雨抬了抬手:“你也下去吧。” 人都打发出去了,王皇后却没有开门见山,反倒端起自个跟前的酸梅汤来,抿了一口,笑着朝俞馥仪抬了抬下巴:“尝尝我这儿的酸梅汤?” 俞馥仪抿了一口,咽下去后,又抿了一口,点头夸赞道:“好喝。” 王皇后冷笑道:“你倒是胆大,竟真的喝下去了,旁人都对我百般提防呢,每每来给坤宁宫请安,都端着茶碗作出一副浅饮慢啜的样子,实则根本没几个敢喝进嘴里的,便是喝进去了,也会立刻吐到帕子里,唯恐我在茶水里下药,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下毒自然不可能,否则就算人没死在坤宁宫,王皇后也脱不了干系,最可能下的便是绝育药。旁的妃嫔怕这个,俞馥仪却是不怕的,不但不怕,还正需要呢,要知道后宫之内妊娠生产可是件极危险的事儿,一个不小心中了别人的算计就会一尸两命,更何况古代医术本就不发达,一旦难产就等于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她已有司马琰这个便宜儿子,又岂会傻得再去挣命?被绝育了才好呢。当然心里是这般想的,面上却杏眼一斜,不忿道:“旁人如何嫔妾管不了,好歹嫔妾入宫也有六年多了,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娘娘是个什么样儿的脾性,莫非嫔妾还瞧不明白?下药?哼,可真是够异想天开的,娘娘佛一样的人儿,能做那等缺德事儿?” “这宫里,也只有妹妹这一个聪明人,方明白我的心呢。”王皇后感激的一笑,又哼了一声:“妹妹是真聪明,而有些人却是自作聪明,竟想拿我当枪使,难道我就是个傻得,任凭她们摆布不成?” 这说的是太后挑拨离间的事儿呢,拐弯抹角了这么久,总算说到正题了。俞馥仪手执汤匙缓缓搅动着酸梅汤,淡淡道:“人年纪大了难免想的多些,想的多了精力却又不够用,也就容易出错,有些话,咱们做小辈的听着也就是了,私底下却不必照做,否则闹出了乱子来,岂不是陷长辈于不义?那可是大不孝呢,便是为了长辈的声誉,也绝不能这么做!” “这可真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莫非妹妹竟是 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王皇后狡黠的一挑眉,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随即又变幻了表情,赧然道:“原本从英华殿斋戒祈福出来觉察到谣言满天飞时就想与妹妹分说明白来着,只是我半个月没在,那位长辈也不曾把宫务接管过去,挤压了一堆的事儿,哪一样都耽误不得,故而才拖到了今个儿,还望妹妹体谅则个。” 俞馥仪忙道:“娘娘这样说,可是折煞嫔妾了,合该嫔妾来找娘娘的,只是嫔妾先前苦劝那位长辈失败,没能让她撤销对娘娘的惩罚,嫔妾心中愧疚难安,实在没脸来见娘娘,所以……” 王皇后瞪了她一眼,嗔道:“那位长辈糊涂,你也糊涂了不成?我被罚乃是因为丽妃小产的事儿,与妹妹并不相干,妹妹有何可愧疚的?” 俞馥仪抿嘴笑了笑,没再跟她车轱辘这个话题。 王皇后见状便转开了,一脸和善的说道:“你妹妹的好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八,嫁了人不比做姑娘时自在,赵王叔府里规矩又严整,只怕相见就没那么容易了,等过了太后的寿宴,我再招你母亲跟妹妹进宫来一次,也好让你们团聚团聚。” 俞馥仪站起身来冲王皇后福了一福,感激道:“娘娘总是这般为嫔妾着想,嫔妾铭感五内。” 铭感五内之后接着的不都是以效犬马之劳么?王皇后垂眼轻叹,对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是想也不敢想的,像俞馥仪这样的聪明人,别说自己育有一个皇子,便是同自己一般没有任何生养,她也是不会轻易与任何人结盟的。 “娘娘,太后跟前的白芷姑姑来了。”姚黄的声音突然从外间传来,王皇后回神,吩咐道:“让她进来罢。” 俞馥仪本想起身回避,身子才刚直起来,王皇后就冲她摆了摆手:“你的肩舆还在宫门口呢,伺候的贴身宫女也都站在廊下,想必白芷一早就瞧见了,这会子再躲,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就待着吧。” 俞馥仪倒是把这个给忘了,既然王皇后这么吩咐了,她就又坐回了罗汉床上,抬手端起了尚未用完的酸梅汤来。 白芷年纪比听风还要大些,约有三十出头的样子,随着姚黄进来后,视线低低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回,然后朝王皇后蹲了个身:“奴婢请皇后娘娘安。” 不等王皇后叫起,就自行站了起来,转向俞馥仪的方向,再次蹲身:“奴婢请德妃娘娘安。” 这次却不起身了,只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这可真是无时无刻不给自己拉仇恨呢,偏 王皇后不吭声,俞馥仪只得抬了抬手:“免礼。” 白芷直起身,半垂着头,不卑不吭的对王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太后请您到慈宁宫走一趟,与您商议下寿宴的事儿。” 王皇后诧异的抬眼,疑惑的问道:“寿宴的事儿,先前本宫问过太后,太后说原不是整寿,不愿大办,只让本宫置办上几桌酒席,请几班小戏,自家人热闹一天便算完了,这会子又叫本宫过去商议,可是她老人家有了旁的主意不成?” 白芷回道:“正是呢,太后说寿辰年年过,左不过吃酒听戏,着实没有趣味,秦二姑娘却说吃酒听戏也是有诸多花样的,譬如吃酒,下酒菜可以令各位妃嫔以及四位长公主各自准备一样拿手菜,既让太后吃到了新鲜菜色又表了各自的孝心,若是太后有兴致,还可以给她们评出个一二三等来,赏赐些物什让大家沾沾太后的喜气;譬如听戏,各位妃嫔以及四位长公主不会唱戏没关系,可以准备各自擅长的才艺,或是抚琴或是唱歌或是作画或是吟诗,不一而足,权当作助兴,太后也可以给她们评出个一二三等来……如此,岂不比往年热闹许多?太后听着着实不错,便想同娘娘商议下,看可否照着秦二姑娘的建议来操办今年的寿宴。” “本宫听着觉得着实不错,想来是可行的。”王皇后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你且先回去,本宫换身衣裳便过去。” “是,奴婢告退。”白芷躬身退了出去。 王皇后同俞馥仪对了对眼,随即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冷冷道:“哼,她上下嘴皮子一合,我先前几个月的准备全白费了,倒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还没进宫呢就拆起我的台来,当有太后撑腰,我就拿她没法子了?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王皇后也知道年年寿宴吃酒听戏颇让人乏味,故而提前小半年就开始筹备,菜肴务必要新奇,小戏务必要有趣,眼看操持的差不多了,结果要推倒重来,饶是稳重如她,也按捺不住火冒三丈。 对于这个代替自己的“棋子”,冲着她让自己喝的那杯回想起来就作呕的茶汤,俞馥仪也对她无甚好感,也就乐的煽风点火:“秦二姑娘茶汤烹的不错,厨艺才艺想必都是绝佳的,出这个主意,折腾娘娘倒在其次,她自己脱颖而出,既取悦了太后,又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回头一选秀,便能得个高位份,如此才不辜负太后提前接她入宫的这番心思呢。” 王皇后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白折腾一场罢了,皇上才不会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子呢。 ” “那倒未必。”俞馥仪抿了口酸梅汤,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嫔妾听说,这秦二姑娘早上学舞剑,傍晚练蹴鞠,风雨无歇,瞧着这个劲头,竟是要将自己练成第二个丽妃呢。” 王皇后不曾听人禀报过这个消息,闻言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别有深意的看向俞馥仪:“妹妹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我可是完全被蒙在谷里呢。” 宫里只有三个皇子,大皇子出身不行,二皇子虽然招司马睿喜欢,但是身子骨不硬朗,看着不像个长寿的,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当属三皇子司马琰,宫里聪明人多,认得清形势的更多,所以有不少到俞馥仪这里表忠心的,包括来自太后宫里的粗使宫女甘草,这个消息就是甘草传递来的。 俞馥仪忙解释道:“虽然说了娘娘未必信,不过嫔妾还是要说一句,您宫里没有嫔妾的人。” “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我这里事无不可对人言,妹妹想知道的事儿,倘或探子探不到,只管来问我便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后想拿自己当枪手,又任由一个婢女所出的庶女来打自己的脸,自己若依旧隔岸观火作壁上观,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让出后位了,要想稳坐钓鱼台,就得把水搅得更浑一些,水浑了才好摸鱼。 “这可是娘娘自己说的,回头嫔妾若有想知道的事儿,便来问娘娘,娘娘可不许不告诉嫔妾。”俞馥仪也没再试图辩解自己真没安插探子的事儿,只顺水推手的应承下来,然后起身微福了下-身,告辞道:“娘娘还要去慈宁宫,嫔妾就不多打扰了。” ☆、第 16 章 秦二姑娘提议的事儿,俞馥仪根本就没在心上,回到长春宫后,跟李元宝、谷雨说了一声,这两人顿时如临大敌,叽叽喳喳的讨论了一番,又把不当值的听风跟小满叫了来,四个人凑到一起,兴致勃勃的拟菜单跟选才艺。 俞馥仪好笑道:“你们先别着忙,我也只是提前听了一耳朵,具体怎么个章程,太后跟皇后还在商议呢,等商议出结果来再说。” 李元宝颇不赞同的撇了撇嘴:“能商议出什么结果呢,左不过让各人将擅长的菜名跟擅长的才艺报上去,才艺倒没什么,哪怕选了同一种呢,内里也不尽相同,厨艺却不一样,为了不让太后觉得腻味,重复的菜色定然是要打回来重选的,早些拟定了,奴才也好跟各宫互通有无,若与皇后娘娘、郑贵妃以及安淑妃的撞了,咱们就修改,若下面位份的妃嫔们与咱们撞了,她们也好修改,如此才能顺顺当当的将这事儿给应付过去,娘娘您说是不是?” 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厨艺女红都是必备的功课,虽然水准各不相同,但还真没有哪个不通晓的,俞馥仪并不惧这个,无所谓的说道:“待她们选完了,我随意选一个便是了,又没打算藉此出风头,何苦花那些心思?” 李元宝闻言“嗷”的一声,带着哭腔哭诉道:“我的娘娘喂,您早早的拟定了,奴才只要哨听下您上面那三位的单子便完事了,您非要拖到最后一个,到那会儿奴才不光要哨听阖宫上下几十位妃嫔的单子,还得哨听宫外那四位长公主的单子,这是想要了奴才的命哎,我看您还是现在就拿根白绫勒死奴才,一了百了吧。” “我说你怎地如此着急,感情是为了偷懒,”俞馥仪笑骂了李元宝一句,到底还是如他的愿,斟酌了一番,说道:“她们都想着出风头,想必准备的都是极耗工夫的荤菜,我便做个上汤白菜吧。才艺的话,回头听风去翻翻我的旧书稿,寻一篇适合贺寿的诗词出来,回头寿宴上我当场默写一遍便是了。” 谷雨咂舌道:“娘娘您这太敷衍了,仔细太后不高兴。” “瞎说,才不是敷衍,这叫低调。”俞馥仪板着脸,故作高深莫测,谷雨这个神经大条的立刻被糊弄过去,剩下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集体静默无语了半晌,听风这才提笔写了张单子,递给李元宝,无奈道:“罢了,就照娘娘说的办吧。” 李元宝拎着单子,一脸便秘表情的退了出去, 俞馥仪叫谷雨取来针线笸箩,松鹤延年图已到收尾,再多花个把时辰便能完工,俞 馥仪本想一鼓作气绣完,孰料才刚绣了没一盏茶的工夫就困的直点头,正想歪着眯个盹儿,就有宫女来禀报,说林昭仪求见。 林昭仪?俞馥仪皱了皱眉头,叫人把她请了进来。 林昭仪进来后,朝俞馥仪福身道:“给德妃请安。” “妹妹客气了。”俞馥仪连忙起身,亲自将她拉起来,送到旁边的座位上,吩咐谷雨道:“上茶。” “不必麻烦,我坐一下就走。”林昭仪接过贴身宫女落英手里的包袱,放到中间的炕桌上,说道:“听说皇上给俞韫仪另赐了婚事,我赶着绣了对枕头出来,她若不嫌晦气的话就送给她新婚贺礼,若嫌晦气的话,你就留着自个用吧。” 俞馥仪素知林昭仪冷清孤傲,与她那个老狐狸一样的内阁次辅爹截然不同,却没想到她说话如此梗人,难怪她与自己分别位列后宫最不受司马睿欢迎的妃嫔冠亚军,能晋封九嫔之首的昭仪之位,还是司马睿瞧在她爹林栋的份儿上,林栋虽是内阁次辅,但内阁曾首辅常年抱病,林栋已成事实上的内阁第一人,也正是拜他所赐,司马睿这个皇帝才能当的如此逍遥,他能不对人家的闺女封以高位? “瞧妹妹说的,妹妹一片心意,我妹妹瞧见了必定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又怎会嫌晦气呢?”就俞韫仪那个小白花的脾气,没准还真会嫌晦气。俞馥仪心虚的看了林昭仪一眼,随即笑着夸赞道:“咱们大周虽不像前朝那样讲究女子从一而终,但望门寡改嫁到底有些膈应,换作旁人,即便不撕破脸,也定会断绝来往了,也就妹妹这样的心善,不但不计较,还巴巴的送了贺礼来,实在让姐姐我感动。” 林昭仪不屑的“嗤”了一声:“说这话你不觉得牙酸?俞韫仪是个什么性子,你我心知肚明,得亏得我大哥死的早,不然真把她娶进门,指望她管家理事,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我送她新婚贺礼,不过是瞧在她替我大哥守了三年孝的份上罢了,送完也就断绝往来了,你不用假装感动,更不用真感动,我不会领情,更不会与你这个注定要搅合到夺嫡中的人相交。” 俞馥仪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敢这么与自己说话的,顿觉十分有趣,不由得呵呵笑道:“妹妹真是快言快语,这么一通话说下来,顿时让我恍如顷刻间打通了任督二脉,腾云驾雾扶摇直上,无一处不爽快,只可惜妹妹不乐意与我相交,否则又何惧这炎炎酷暑?” 林昭仪没接话,起身福了一福:“东西已送到,告退!” 俞馥仪 也没挽留,人走得看不到影了,谷雨才端着茶走进来,茫然四顾道:“林昭仪呢?” “走了。”俞馥仪伸手从谷雨手里的托盘上端过盖碗来,掀盖抿了一口,顿时烫的吐舌头,骂道:“要死了,大热天冲滚烫的茶水,生怕你家娘娘热不死是吧?” “那是给林昭仪的,这杯才是您的。”谷雨从俞馥仪手里抢过盖碗,另端了一碗放到炕桌上,翻着白眼回嘴道:“叫您猴急,烫着了吧?该。” “很好,顶撞主子,来人,先把她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再发配到浣衣局去洗衣裳。”俞馥仪掐腰,色厉内荏的吓唬她,明间里却突然传来一阵朗笑:“爱妃要打谁的板子?朕来给你打,正好今个有些手痒。” 昨晚约战失败,颜面扫地,俞馥仪本以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他了,谁知他这会子刚下早朝便跑来了,难不成他是个抖m?不然怎会被慢待成这样了,还一个劲的往上凑?俞馥仪无语的从炕床上下来,朝他蹲了个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司马睿随意的抬了抬手,然后径自往炕床上一躺,拿过她的绣花绷子瞄了几眼,胡乱往旁边一丢,撇嘴道:“整日绣来绣去的,也不怕眼珠子疼?” “这可是给太后准备的寿礼,便是眼珠子疼,也要绣完的。”俞馥仪将绣花绷子捞在手里,没再坐回炕床上,而是远远的坐在了下首的一张太师椅上,边穿针引线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太后寿辰在即,臣妾本就绣的慢,今个儿恐怕一绣上一整天,腾不出空来招呼皇上,要不您去其他姐妹宫里转一转?” “才不呢,那些女人肤浅又庸俗,不是炫耀她们的新衣裳新首饰,就是显摆她们琢磨出的新吃食,炫耀显摆完就与朕下围棋,下到天刚擦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朕安置,脱了衣裳后比窑子里的姐儿都淫-荡,朕每次召她们侍寝,都觉得自己像进窑子嫖-娼的庄稼汉,真是倒尽了胃口。”司马睿满脸鄙夷的吐槽了一大通,又叹气道:“也只郑贵妃能与朕玩到一处了,只可惜她来了葵水,不耐烦动弹,昨个儿朕想叫她陪着去御花园黏蝉她都不肯。” 难怪昨个儿会到长春宫来,原来是郑贵妃来大姨妈了。至于黏蝉这种幼稚的事儿,俞馥仪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他连蝴蝶、蜻蜓都常扑呢,黏蝉又算得上什么? 司马睿见俞馥仪只顾着绣花不搭理自己,竟也不生气,扯过她的帕子盖住眼,伸了个懒腰,吩咐道:“朕睡个回笼觉,记得喊朕起来用午膳。” 没了 他的打扰,俞馥仪心无旁骛的绣花,结果绣的太投入,一不小心提前完工了,还好巧不巧的被起来出恭的司马睿发现了,午后她便没了不搭理他的借口,只得陪着去御花园游湖。 七月下旬,荷花开的正盛,碧绿的荷叶连成片,粉色的荷花挺立其上,合着四周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假山奇石,也算是别有意趣了,可惜对于有着前主记忆的俞馥仪来说,等于六年都在看同样的风景,便是再美也难让人提得起兴致。 御花园的湖不算大,画舫不好掉头拐弯,乘坐的工具是一种跟小舢板大小约莫相等的小舟,船头船尾船身上都雕着长龙,点睛的是红宝石,远远瞧着颇像玄幻小说里走火入魔的龙神,也不知是哪个工匠想出来的馊主意。 除了摇橹的两个老太监,便只坐得下司马睿跟俞馥仪两个,身边伺候的人一个都没能跟上来,偏他还不许侍卫的船跟的太紧,令他们远远的坠在后面。就她前世浸淫-网络小说多年的经验来看,御花园乃事故频发地,所以俞馥仪每每来这里都仪仗全开,前呼后拥一堆人跟着,以免中招,这会子只司马睿跟她两个光杆司令,着实没什么安全感,好在她泳技不错,真要有个万一,她直接跳湖逃跑便是。 想想又觉得不妥当,她自个跳湖逃跑了,回头司马睿被刺客砍死,太后直接将自己治罪,扶司马琰上位她垂帘听政,可不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裳了?只得伸手捅了捅他,询问道:“皇上可会游水?” “游水?”司马睿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朕小时候见先皇游水极有意思,便甩脱身边人自个下了水,结果被淹了个半死,亏得一个打理花木的粗使宫女瞧见,大声呼救引了人来,朕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自此之后,太后便不许朕再下湖,以致于朕都这把年纪了还不会游水。” 说完之后又一脸狐疑的看着俞馥仪:“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会?” 大家闺秀怎可能会游水?俞馥仪一口否决道:“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娇滴滴的女儿家,怎可能会游水这么粗鲁的活计,否则我父亲岂不是要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司马睿一脸失望的扁了扁嘴:“还想让你教朕呢,原来你也不会,害朕白高兴一场。” 太后命令他不许下湖游水,自己若是跳出来教他游水,那岂不是明晃晃的打太后的脸?幸好自己否认了,不然岂不是被他坑死?俞馥仪气呼呼的扭过头,摇着团扇扇风,只转溜着眼珠子看风景,再不肯搭理他。 荷花栽种 的极有规律,中间留了小舟专用的通道,一路在高阔的荷叶间穿行,小风将淡淡荷香送至鼻翼,四周安然寂静无一丝杂音,舒服的让没有午憩过的俞馥仪不禁睡意上涌,手掌撑在船头龙雕上,头靠上去,阖眼便欲小睡,孰料才刚迷迷糊糊睡过去,就听到一声大喝:“什么人?皇上在此游船,快些闪开!” 俞馥仪手一滑,额头撞到了龙雕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她捂着脑袋直起身子来,心想别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会子真闹刺客了吧?慌忙转头问道:“什么事儿?为何大喊?” 一个摇橹的老太监躬身回道:“禀娘娘,前面来了条船,奴才先时没瞧清楚,以为是清理荷塘的粗使宫女,便想喝使她避让,这会子瞧着竟不像粗使宫女,倒像,像是丽妃娘娘……” “丽妃?”司马睿眉头皱起来,不悦道:“她又是下红,又是吐血的,不好好待床上休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俞馥仪也惊讶的不行,抬头瞅了一眼,然后下巴差点掉地上,丽妃竟然在舟上舞剑,这可真是不作死不会死,这么一折腾,没等众妃嫔在郑贵妃唆使下去气她呢,她自己就把命给送掉。 丽妃除了派人到自己宫里抢过一次人,外加平时打打嘴仗,也没对自己做过旁的什么过分的事儿,就这样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俞馥仪觉得自己有些不忍,便对司马睿道:“皇上快叫丽妃妹妹停下来吧,她身子还未康复,小舟又不平稳,哪经得起她这样作弄,若是不小心翻了船,可如何是好?” 司马睿本不耐烦见她,但到底在一起玩过一阵子,还是依俞馥仪的意思,大吼道:“别跳了,你身子这样弱,舞的一点美感都没有,简直像面条在抖动,赶紧回去养着,等身子养好了再跳给朕看不迟。” “养好?”丽妃停了手里的动作,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我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左右不过挨日子罢了,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干脆利落的去了,也能少受些罪。” 见她说着说着将目光转到了自个身上,俞馥仪也开口劝了她一句:“妹妹素日何等爽利的一个人,这般小病痛,妹妹原不该放在眼里才是,如何能这般轻易被压倒?且放宽心,好生静养着,切莫再自己作死了,否则神仙也难救。”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姐姐今日圣宠正隆,孰知将来不会落得我这般田地?别以为有个儿子就与我不同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在这个宫里,若真想豁出性命去 害一个人,如何防备都是不顶用的。”丽妃将目光从俞馥仪身上移开,转而直愣愣的看着司马睿,冷笑道:“早知今日,福宁长公主寿辰那日我就是打断自己的腿,也绝不会踏出房门一步,那样的话,我便会被父亲做主嫁到哪个武将之家当个嫡长媳,未时三刻的现下,我或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或是在议事厅里听丫鬟婆子回事儿,或是逗弄着才刚满月的稚子……我悔啊,我好后悔啊……” 大喝两声之后,丽妃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司马睿“蹭”的一下站起来,冲两个老太监大叫道:“救人,快下水救人!” 两个老太监既是专管摇橹的,自然精通水性,立时便跳了下去,朝丽妃落水的方向游去,后头几条船听得动静,迅速的追赶了上来,见状也纷纷下饺子一样跳了水。 到底人多力量大,没多久便将丽妃给救了上来,抱着她的那个侍卫脸色可不怎么好,待将人送上上岸后,这才划水来到这边的小舟旁,胳膊搭到船舷上,冲司马睿抱了抱拳:“禀皇上,丽妃娘娘殁了。” ☆、第 17 章 后妃自尽,本就是件晦气的事儿,加之挑选的时机不好,再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辰,宫里张灯结彩布置一新正是热闹喜庆的时候,这么一来岂不是给太后添堵?太后能不勃然大怒? 别提上谥号了,就连在启祥宫小敛都不许,命人连夜在京郊小李庄搭了个简易的殡宫,第二日天不亮便用一辆马车将尸首运了过去,匆忙的连让俞馥仪过去给她点柱香烧刀纸祭拜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虽早知后宫乃不见硝烟的战场,妃嫔们随时随地都会丢掉性命,但毕竟俞馥仪穿越过来之后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且人是死在自己跟前,不免让她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一大早便郁郁的,偏常美人还在耳边为太后歌功颂德:“到底是吃斋念佛的,丽妃做出了这么丧气的事儿,却没蠲了她的位份跟封号,依旧让她入葬皇陵,也没降罪她娘家,想来也是看在她曾怀过一个皇子的份儿上吧,若换了旁人,只怕就没这个福气了。” 俞馥仪本想给她堵回去,却又觉得她说的在理,大周历史上自尽的后妃不少,她们自个倒是走的干脆,却累得家中父母被扣个教女无方的帽子,遭贬斥流放,便是侥幸逃过惩罚,尸首也被丢回娘家致其家族颜面扫地,相比较而言,丽妃的结局算是其中最好的了。 后宫中的女人,就是这般无奈,连自尽这样寻常人绝望之后所能走的绝路都不能随心所欲。 “这样的福气,竟还是不要有的好。”俞馥仪叹了口气,见肩舆已行至坤宁宫门口,便止住了话题,没再多说什么。 众妃嫔到的比往日要早,皆身着素服,脸上神情悲戚,其实不过做戏罢了,没了一个宠妃,能沾到皇上雨露的机会便多了许多,她们高兴尚且不及呢,又如何会为嚣张跋扈素日里没少挤兑自己的死人伤心? 待俞馥仪跟常美人行礼入座后,王皇后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颇为痛心的哽咽道:“丽妃妹妹的事儿你们都听说了吧?唉,年年轻轻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过些许小病小痛罢了,宫里药材尽有,慢慢调养着总能好起来的,不想她竟然钻了牛角尖……” “可不是?嫔妾原还想今个去瞧瞧她呢,不想人竟没了。”张婕妤也举着帕子,演技拙劣的抹了抹眼睛,又扭头看向俞馥仪,咋咋呼呼的说道:“听说她投水时德妃姐姐正跟皇上游湖赏荷花呢,可不得把姐姐吓一跳?好在姐姐是个胆大的,竟没事人儿一样,换做是妹妹我,只怕这会子还躺在床上喝安神汤呢。” 这可真是瞌睡有人 送枕头了,俞馥仪本就心思郁结,闻言立刻便要张嘴喷她个没脸,孰料郑贵妃竟赶在前头开了口:“所以她是俞德妃,你是张婕妤。宠辱不惊的本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学会的。” 张婕妤气了个仰倒,想回嘴又不敢,不回嘴又下不来台,直把自己憋红了脸。 “贵妃姐姐过奖了,妹妹哪里当得起。”俞馥仪朝郑贵妃倾身颔首,见郑贵妃帮自己说话,她也乐得投桃报李,顺手将西瓜汁方子送出去,也免得司马睿冲着西瓜汁跑来长春宫,于是抿唇一笑,说道:“听说姐姐也爱喝西瓜汁,我先前得了张方子,叫下面人照着做了出来,竟是意外的美味,不知姐姐是否有兴趣?若有的话,回头我叫人把方子给你送过去。” 郑贵妃的确是听说司马睿爱喝俞馥仪宫里的西瓜汁才叫人学着做的,只是看他一脸嫌弃的表情就知道做的不怎么成功,东施效颦原该遭到西施唾弃的,谁知对方不但不唾弃,还主动将方子送上来,这着实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也就不敢贸然接受这番好意,便笑着拒绝道:“多谢妹妹割爱,只是眼看要入秋了,西瓜汁不宜再喝,若明年我还有这兴致,再去向妹妹讨要。” 王皇后板起脸来,一脸不乐意的说道:“哎哟,瞧瞧,贵妃妹妹爱喝西瓜汁,难道本宫就不爱?德妃妹妹只想着贵妃妹妹,却不管本宫,显见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呢。” 俞馥仪忙道:“瞧娘娘说的,嫔妾原不知娘娘也爱这个,不敢随便乱送,免得娘娘喝坏了肚子,这会子知道了,自然少不了娘娘那份儿。” 王皇后哼了一声,并不买账:“你不知本宫爱这个,却知道贵妃妹妹爱这个,可不就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还真是冤枉嫔妾了。”这不是明晃晃的指出自己在郑贵妃宫里安插了人手么?先前还与自己推心置腹,言明不肯被太后当枪使呢,这会子见郑贵妃对自己表达了善意,又心生警惕,忙不迭的跳出来横加阻拦,她这个皇后当的可真够两三面刀的。“原是皇上来嫔妾宫里时随口提了一句,不然嫔妾如何知道贵妃姐姐宫里的事儿?” “原来如此。”王皇后“恍然大悟”,随即笑道:“本宫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其实并不好这口,你可别当真。” “娘娘您可真坏。”俞馥仪斜眼,嗔一了句,然后扭过头:“嫔妾不理您啦。” 王皇后掩唇“咯咯”笑了几声,方才收敛了神色,一脸严肃的将先前秦二姑娘提议的事儿宣布了一下,话 音刚落,众妃嫔便再也绷不住脸上的悲戚,顿时化作惊喜,只大皇子的母妃福嫔焦急的不行,讷讷道:“嫔妾先前在御膳房当过几年烧火丫头,倒也做的出几样小菜,只是才艺却不成了,嫔妾连字都认不全呢,哪里懂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张婕妤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嘻嘻哈哈的说道:“哎哟,这说的也是呢,福嫔姐姐乡下佃农出身,入宫后先在御膳房烧了几年火,又到乾清宫扫了几年地,让她表演才艺,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总不能让她当众表演烧火跟扫地吧?” 王皇后摆了摆手,安抚福嫔道:“妹妹稍安勿躁,主意是秦二姑娘出的,她如何会想不到这点儿?一早就同太后建议凡事以自愿为主,若力有不逮的也不必苛求,太后也是应了的,所以妹妹大可不必担心才艺的事儿,只安心准备自己拿手的菜肴便可以了。” 福嫔长舒了口气:“如此嫔妾就放心了。” 先前二公主染上风寒大病一场,生母宋才人忙着照料她,顾不上来给皇后请安,今个还是俞馥仪穿过过来后头一次见着她的面,也领教了一番她架桥拨火的本事:“这秦二姑娘样样想的周到,事事做的妥帖,真不愧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儿,可把咱们这些笨嘴拙舌手脚不麻利的孬货给比下去了呢。” 顿了顿,又看向俞馥仪,叹气道:“咱们倒也罢了,原就在太后跟前没什么体面,我只替德妃姐姐着急。” 想激自己出面阻止秦二姑娘进宫,她才没那么傻呢。俞馥仪哼了一声,冷淡道:“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先管好自个吧。” 像是印证俞馥仪的话一样,她才刚说完,殿门口就有一个宫女冲进来,胡乱的朝上首的王皇后行了个礼,然后奔到宋才人跟前,哭道:“小主,二公主又厥过去了,您快回去瞧瞧吧。” 宋才人脸上血色顿时退去,忙看向王皇后,王皇后迅速摆手道:“你且回去吧,本宫马上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多谢娘娘,嫔妾先告退了。”宋才人领着人小跑着出了明间,王皇后转头吩咐了姚黄一句,姚黄点了下头,跟在宋才人身后出去了。 “阿弥陀佛。”福嫔捻了下手里的佛珠,忧心忡忡的对王皇后道:“嫔妾在老家时常听人说死时着红衣的人心有怨气的话容易化作厉鬼,丽妃去的时候可不就是着的红衣?小孩子本就阳气弱,偏二公主还病着,万一被丽妃带了去当童女可就不好了,娘娘还是打发人去慈安寺添些香油钱吧,命他们好生给丽妃好做场法 事,以免再生事端。” 王皇后颔首道:“福嫔妹妹说的是呢,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太后寿辰在即,到底有些不吉利,还是等过了太后的寿辰,再来办这事儿吧。” 福嫔原是担忧大皇子被丽妃带走当童男,所以才主动提了这事儿,见王皇后同意了,自个目的也就达到了,忙恭维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嫔妾妄言了。” 福嫔说到红衣跟厉鬼的时候,俞馥仪一直在不动声色的环顾殿内,可惜没一个人露出害怕的表情来,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都是影后级别的演技,怎可能让她单凭面部表情就能判断出谁是凶手? ☆、第 18 章 长春宫里,问梅坐在明间的一只锦杌上,手里捏着一团丝线,正打络子呢,见俞馥仪一行人进来,忙起身行了个礼,朝西次间书房方向努了努嘴:“好容易休沐,原该好好歇息才是,可三皇子一早就爬起来背书练字,奴婢劝了他几句,他倒还气上奴婢了,不许奴婢在跟前伺候。” “伺候小孩子可比伺候我费劲多了,真是难为你了。”俞馥仪笑着拍了拍问梅的肩膀,到东梢间换了身衣裳,然后摇着团扇踱去了西次间,见司马琰握着毛笔写大字,上好的宣纸被涂的鬼画符一般,不由打趣道:“我儿若是出家当道士的话,定能得成正果。” 司马琰起身给俞馥仪行了个礼,小脸皱作一团,琢磨了半晌方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黑如锅底,抓起毛笔发狠道:“儿子才刚开蒙,自然写的不好,待练上个三年五载,定然不会再如此。” “你才五岁,连笔都握不稳呢,把字学会就行了,至于练好,三五年后再练也不迟,现在好生玩耍才是正经。”俞馥仪上前夺下他手里的毛笔,拉着他的小手,兴致勃勃的说道:“走,母妃带你玩蹴鞠去。” 司马琰一边将自己的手往回抽一边不赞同的斥责道:“母妃莫胡闹了,上次非扯着儿子去御花园赏花,结果被日头晒的中了暑气,险些把命丢了,这会子虽不如先前炎热了,到底还没入秋呢,再被晒晕了可如何是好?您呀,竟还是消停的待在宫里喝喝西瓜汁做做针线活罢。” “好大的胆子,竟教训起你母妃来了。”俞馥仪在他嫩滑如剥壳的鸡蛋一般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嘴里道:“就是身子不好,才要多活动活动呢。” “那母妃自个去活动好了,儿子还要练字呢。”趁着俞馥仪一个不留神,他迅速将手挣脱了出来,吃力的爬到书桌前的太师椅上,伸手就要去捞毛笔,俞馥仪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气的他无语道:“莫非儿子是母妃从哪个难产而亡的妃嫔那里抱养来的不成?不然怎地见不得儿子好,几次三番的阻止儿子上进。” 俞馥仪柳眉倒竖,瞪眼骂道:“熊孩子,说什么呢?就因为是你亲娘,才不希望你受苦,只想你过轻松安逸的生活。若你不是亲生的,我天天拿鞭子抽着你上进,想偷懒歇息下都不成。” “那母妃还是把儿子当抱养的吧,也不求您拿鞭子抽着儿子上进了,只求您别阻止儿子便好。”司马琰哼唧了一声,另从笔筒里取了一根稍细些的毛笔出来,边从砚台里蘸墨汁边咬牙道:“已经丢脸一次了,总不能下次父皇考校功 课时我还答不出来。” “答不出来又有什么关系,你父皇自个十二三岁的时候都还调皮捣蛋呢,十四五岁当了太子后还天天被你外祖父打板子抽鞭子,便是后来登基当了皇帝,也三五不时的闹点幺蛾子出来,跟他一比,你强的可不是一点点,他必不会打骂惩罚你的。”俞馥仪鄙夷的吐槽了司马睿一番,随即豪迈的拍了拍胸脯:“放心,就算他真敢打骂惩罚你,还有你母妃在呢,自会替你做主。” 司马琰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儿子并不是怕父皇打骂惩罚,只是不想再输给二皇兄,不然不光儿子没脸,母妃在安淑妃面前也难抬得起头来。” “放心,你母妃脸皮厚的很,便是你怎样不如司马珏,我在安淑妃面前也照样抬得起头来。”眼见手里毛笔上墨汁欲滴不滴,未免弄脏地毯累得底下人折腾,她连忙将其搁回砚台上,抬头给了司马琰脑门上一个爆栗,没好气道:“司马珏是早产儿,本该好生调养着,偏安淑妃太要强,整日将他拘在屋子里读书识字,小小年纪便满腹心事,没轻松的过过一天好日子,如此下去,眼见不是个能长寿的……这才是真真的后娘养的呢,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回头把你送给她养得了,也省的你抱怨我阻止你上进。” “母妃不要儿子啦?您舍得?”司马琰放下毛笔,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扑到俞馥仪怀里抱住她的腿蹭了蹭,勉为其难的让步道:“儿子陪您去玩半个时辰的蹴鞠吧,就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玩完了儿子再回来用功,到时您可不许再啰嗦。” 先把你拐出去再说,至于玩多久,出去了可就由不得你了。俞馥仪眯了眯眼,一脸慈祥的颔首道:“好。” 长春宫后殿的正殿以及东西配殿暂时没有妃嫔入住,俞馥仪叫人将正殿大门锁上,东西配殿门口各罩一条渔网当球门,司马琰跟撷芳殿掌事太监宋铜钱以及伴当王福儿一队,俞馥仪带着李元宝谷雨一队,热火朝天的玩起来。 陪主子小主子玩乐,一个宫女三个太监都不怎么敢拼抢,只作作样子罢了,司马琰虽拼抢的卖力,到底不敌俞馥仪身高体重还有前世的经验,没多久便球门失守接连被进了球,急的他额头直冒汗。 俞馥仪却找到了点久违的叱咤风云的感觉,越踢越卖力,接连进了五六个,把司马琰气的眼眶都红了,脱力的往地上一坐,抽搭道:“母妃欺负人,也不知道让着人家点,以后别指望我再陪你玩。” 俞馥仪将球放到脚上颠了几下,哈哈大笑道:“ 起来,再来,你不是吵嚷着要上进么,这么轻易放弃可成不了大器。” …… 司马睿站在穿堂的门槛上,使劲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向来刻板教条笑不露齿行不漏脚的俞馥仪竟然头包青帕身穿短打,裸-露在外的绣花鞋上下翻飞跳跃着,将蹴鞠球颠来颠去,而那个小老头般不苟言笑的三儿子司马琰竟然坐在地上蹬腿抹眼泪作撒泼小儿状…… 天呐,他不过睡了个懒觉而已,这究竟是怎么了? 司马睿心里震惊的不行,面上却装的没事人儿一样,背负着手走进了院子里来,笑呵呵问道:“爱妃,琰儿,在玩什么呢,竟如此热闹。” 司马琰挡住眼睛的手一僵,忙从地上爬起来,作揖道:“给父皇请安。回父皇的话,母妃身子弱,须多活动着些才好,刚好儿臣今个休沐,天儿也凉下来了,便过来陪母妃玩会儿蹴鞠。只可惜儿臣技术不到家,竟连母妃一个弱女子都踢不过。” “输便输了,有什么可哭的?你还小呢,朕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御花园里玩泥巴呢,哪懂什么蹴鞠的玩意儿?”司马睿安抚的揉了揉司马琰的脑袋,抬手去解自己外袍的衣扣,笑嘻嘻道:“来,跟在父皇身后,父皇帮你赢回来。” 司马琰听话的站到司马睿身后,还探头朝俞馥仪挤眼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俞馥仪虽然高兴儿子终于有点五岁小孩子的样子了,但对于司马睿这个不速之客却无甚好感,脚一扬,将球抛飞然后抬手接住,低眉顺眼的说道:“臣妾哪敢跟皇上玩,万一把皇上弄伤了,臣妾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放心,就你那小身板,只有朕弄伤你的份儿,你是怎么都不可能弄伤朕的。”司马睿无所谓的摆摆手,将脱掉的外袍往赵有福身上一丢,指着宋铜钱,说道:“人比她们那边多了,你且下去,朕带他们两个小娃娃踢。” “奴才遵旨。”宋铜钱跪地磕了个头,爬起来跑到了边上。 司马睿撸了撸袖子,耻高气扬的朝俞馥仪抬了抬下巴:“来吧。” 俞馥仪抿了抿唇,抬手将球一甩,飞起一脚就将其踢出,球旋转着直奔司马睿面门,若换做前世她那副常年待在散打俱乐部当教练的女汉子身材,这一脚能将他连人带球打飞出去十几米远,现在的这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身子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没等飞到跟前呢就停了下来,她只得快速跑过去,躲过司马睿的数次干扰,补 上一脚,将其踢到了渔网里。 司马睿自小便是京城一霸,走鸡斗狗掐架样样在行,上层社会流行的蹴鞠自然也没少玩,本身又懂拳脚功夫,认真踢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饶是俞馥仪如何严防死守,也没能阻止他进球。 若体力相当的话,不说踢赢,但是踢个平局她还是极有信心的,可惜她这副身子实在不给力,才玩了小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只得认输。 “啧啧,爱妃真是真人不露相,这蹴鞠的技术,可不比福永长公主差呢,朕今个可算是大开眼界了。”司马睿往廊下的贵妃椅上一躺,接过赵有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俞馥仪嚷嚷道:“渴死朕了,快叫人上西瓜汁来。” “真是不巧,嫔妾昨个儿撞见了丽妃自尽的晦气事儿,受了不小的惊吓,底下人忙着为嫔妾压惊,没顾得上做西瓜汁呢。”俞馥仪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随即提议道:“贵妃姐姐宫里不也有做西瓜汁么,皇上想喝,移驾到永寿宫去便是了。” “说的也是呢,郑贵妃宫里的西瓜汁虽不及你这边的美味,但好歹能管够。”司马睿站起来,扯过赵有福手上的外袍,往身上一披,斜眼看俞馥仪:“朕可真的走了,你要想留朕的话就赶紧开口,省得朕走了你又后悔。” “臣妾恭送皇上。”拜托您赶紧走吧,身上黏糊的难受,赶紧走了她也好去沐浴。 “哼。”司马睿哼了一声,抬脚便走,刚走几步却又猛的停下来:“你这女人也忒不体贴了,朕浑身臭汗不曾清洗呢,如何出的了门?赶紧叫人备水,朕要沐浴。” 顿了顿,又扯了下嘴角,露出个坏笑来:“你亲自伺候朕沐浴。” ☆、第 19 章 俞馥仪站着没动,吩咐谷雨道:“去,叫人备水。” 又将头转向赵有福,挑眉道:“赵总管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服侍皇上到净室去?” 有过上次挨窝心脚的经验,赵有福没敢往司马睿身边凑,只一脸为难的对俞馥仪说道:“皇上叫的是娘娘,没叫奴才……” “浑说。”俞馥仪厉喝一声,端着架子,颇有威严的训斥道:“白日宣淫那是昏君才会干的混账事儿,皇上这般英明神武的圣君又岂会如此糊涂?” 司马睿失笑道:“朕只是叫你伺候沐浴罢了,几时说召你侍寝了?” 又眯眼歪嘴角痞痞的打趣道:“这可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共处净室小半个时辰,若说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有几人会信?”俞馥仪哼了一声,往贵妃椅上一靠,懒洋洋的说道:“您要么这会子由赵有福服侍着去洗,要么带着一身臭汗熬到天黑后由臣妾服侍着您去洗,不过就算天黑后由臣妾服侍着您去洗,您也不好招臣妾侍寝吧?丽妃昨个儿才没了,怎么说您也宠过她一场,不说为她守孝,但好歹也该斋戒几日。” “朕哪里亏待过她?甫一进宫便封嫔,没多久又封妃,素日里朕也是多半都歇在她宫里,明知她所谓的‘动胎气’都是假的,也都顺着她的意,小产的事儿,是别人蓄意谋害,但也怪她自个不谨慎,倒怪到朕的头上来,怨朕不替她出头,幕后主使没查出来,朕如何帮她出头?无凭无据的,难不成仅凭她的猜测就要废掉郑贵妃或者安淑妃?朕又不是那种随便几句枕头风便会晕头转向的昏君!朕不顺着她的意,她就可劲的折腾,把身子折腾坏了,也把朕的耐心折腾没了,又骂朕薄情寡义,竟跑到朕跟前来投湖自尽,这岂不是陷朕于不义?这会子民间还不定怎么编排朕呢。”司马睿义愤填膺的絮叨了一大堆,又无奈叹气道:“本以为多个性子爽利的玩伴儿,却没想到惹出这么一大通的麻烦事儿来,早知会有今日,当日在福宁长公主府瞧见她时朕就该绕路走。” 郑贵妃是打小能跟他玩在一处,而丽妃又是个性子爽利的玩伴儿……不怪俞馥仪说他中二病,她还真没见过哪个皇帝宠幸妃嫔是因为能对方能陪自己玩的,也幸好后宫妃嫔都是冲着他这个皇帝的身份来的,没人愿意跟他玩爱情,不然对上这么个根本不知爱情为何物的人儿,注定要碎一地的玻璃心。 俞馥仪也跟着叹了口气,好言好语道:“只当为臣妾着想吧, 皇上硬是要招臣妾侍寝,诸位姐妹们不敢说皇上,只会将矛头对准臣妾,怨臣妾勾-引皇上,若换作旁的时候,臣妾是不惧的,自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她们,但人死为大,这会子臣妾便是再如何能说会道也不占情理。” “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事儿多,简直比御史台那帮酸腐事儿还多……罢了,朕让赵有福服侍便是了。”司马睿摆摆手,晃荡着外袍往净室走去,赵有福朝俞馥仪悄悄伸了下大拇指,然后颠儿颠儿的追了上去。 司马睿沐浴完,俞馥仪也去沐浴了,换好衣裳出来后,她吩咐谷雨给两人各端了一碗西瓜汁来。 “不是说没做么,怎地这会子又有了?”司马睿咦了一声。 先前是不耐烦应付他,这才推说没有做,后来发现他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也知替她着想免得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俞馥仪投桃报李也是应当的,嘴里却道:“皇上想喝,臣妾岂能不给?便是没有,现叫人做就是了,横竖也不费事。” 司马睿被噎了个仰倒,鼓着眼睛,气呼呼的瞪着她,不知该受宠若惊的大喊大叫还是气愤的拍案而起,最终只得化悲愤为食欲,端起琉璃盏来一口闷掉。 “再给皇上来一碗。”俞馥仪吩咐了一句,待谷雨端来后,亲自上前端起琉璃盏,放到司马睿面前炕桌上,对他道:“入秋后再喝西瓜汁容易闹肚子,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做了,您再用一碗吧,回头再想喝,就得明年了。” 说完,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丽妃投河自尽那一幕,触景生情的感慨道:“身处后宫,如履薄冰,今天不知明天事儿,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年这个时候呢。” 司马睿“嗤”了一声:“这话别人说得,你却是说不得的,有太后护着呢,谁敢跟你过不去?除非活腻歪了。” “有您模样出挑性子聪慧处事周全的正经表妹在呢,太后跟前哪还有臣妾站的地儿?这往后啊,臣妾可得夹紧尾巴做人了,不然被人欺负了,都没处哭去。”俞馥仪用汤匙小口小口的抿着西瓜汁,深情淡定从容,活像事事成竹在胸的老狐狸,压根看不出一点要夹紧尾巴做人的落魄无奈来,说出的话也是那么的尖刻:“这对皇上来说倒是件好事呢,不但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太后也不会再逼迫您到长春宫来应付臣妾这样不解风情的木头人,真真是再舒心不过了。” 太后老早就不再逼迫他到长春宫了,只是他嫌其他妃嫔那里吵闹,乐意来这儿躲清静,虽然俞馥仪嘴巴得理不饶人,时常将自己堵 得哑口无言,但一段时间不被她刺上一刺,就浑身不得劲,倒比原先被太后催着时来的更勤快了些。 这些话他自然是不肯直言的,不然她必骂自己犯贱,因此只不屑道:“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朕读书少,但你也不能蒙朕,秦慕言那长相,扫地宫女出身的福嫔都比她强多了,朕瞎了眼睛才会瞧上她呢。” 眼睛在俞馥仪脸上扫视了一番,又笑嘻嘻道:“朕还是更喜欢爱妃这样的美人儿,静如娇花照水,形如若柳扶风……”想到方才蹴鞠时她扬腿将球直奔自己面门踢来的那股野蛮凶狠劲,司马睿觉得自己实在夸不下去了。 不过野蛮凶狠也有野蛮凶狠的好处,若是她在炕床上时也能如此的话,那他真是死也能瞑目了。 司马睿胸中邪火上窜,他吸溜了一口西瓜汁,一下将俞馥仪拽过来,按坐到自个腿上,然后对着她的樱-唇贴上去,挑开她的齿门,将西瓜汁渡了过去,粗大的舌头趁机在稚-嫩的口腔里扫荡了好几个回合,这才撤退出来。 俞馥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好悬没抬脚将他踹飞,面上却淡定的拿帕子拭了拭唇角,说道:“谢皇上赏赐。” “再来一口?”司马睿好笑的看着她,抬手就去要端琉璃盏,俞馥仪连忙从他身上站起来,坐回自个位置上,回绝道:“不劳烦皇上了,臣妾这里有呢,皇上您还是自个用吧。” 司马睿没再逗-弄她,自个端着琉璃盏用起来。 俞馥仪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疑惑的问道:“琰儿哪里去了?” 谷雨回道:“问梅带他回撷芳殿沐浴更衣了,他的功课还在娘娘书房摆着呢,想来过会子就该来了。” 司马睿哼道:“问他做什么,不来才好呢,省得碍手碍脚的。” 被俞馥仪瞪了一眼,他忙改口道:“来就来罢,回头歇完中觉,朕带他去御花园黏蝉。” 拜托,司马琰一心想着上进呢,黏蝉这么幼稚的事儿,他肯去才怪呢。未免父子为此刀剑相向血溅三尺,俞馥仪只得打圆场道:“御花园里刚出过晦气事儿,大人阳气重倒没什么,小孩子眼睛清明最受不住这些,皇后说待过了太后寿辰便叫慈安寺给做场法事,在此之前不许皇子皇女们靠近,免得沾染上不该沾染的。” 司马睿本就是随便糊弄的一句,闻言忙道:“既如此,那便罢了,总不好驳了皇后的面子。” 说话间司马琰脚步欢快的走进来,给司马睿 行礼后,靠到俞馥仪身边来,难抑笑意的说道:“方才儿子回撷芳殿沐浴更衣的路上撞见了安淑妃跟二皇兄,二皇兄问我为何满头大汗,我便将跟母妃带我玩蹴鞠的事儿说了,他羡慕的不行,也央求安淑妃带他玩,结果安淑妃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他不学无术……” 司马睿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气愤道:“这个安淑妃也太倒三不着两了,珏儿身子本就弱,朕平时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她竟敢动辄打骂,谁给她的胆子?” 司马琰见司马睿动了怒,岂有不见杆就爬的,打蛇棍立刻就跟上了:“岂止打骂,若二皇兄功课没做好,还会被罚禁食跟关小黑屋呢。” “岂有此理……”司马睿大怒,“蹭”的一下站起来,大踏步的往前走去,走到门口,又猛然顿住,转头对俞馥仪道:“朕去教训教训这贱人,你们先别忙着用午膳,等朕回来一起。” 透过糊了霞影纱的窗棂,见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俞馥仪这才收回视线,点着司马琰的脑袋,骂道:“司马珏最受你父皇疼爱,你竟敢背后告黑状,也不怕你父皇恼了你?” 司马琰眨巴着一双凤眼,一脸天真无邪的说道:“儿子自然知道二皇兄最受父皇疼爱,所以儿子处处为二皇兄着想,不忍二皇兄受苦,父皇只有感谢儿子的,又怎会恼了儿子?” 打着为他着想的名头,搬倒人家的母妃,失了母妃庇护的皇子,再怎么折腾,也不足为惧了。果然是龙子龙孙,这才几岁呢,就懂得勾心斗角了互相挖坑了。 只是到底鲁莽了些,他前脚撞见安淑妃打骂二皇子,后脚司马睿就杀上门去兴师问罪,安淑妃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这状是他告的,回头能不报复回来?妥妥的撕破脸的节奏。 不过俞馥仪并没有直说,聪明的孩子叛逆期来的比别个也要早,若她直接指出他的错误,他未必能听得进去,就算听得进去也未必能吸取到教训,还是要让他撞破一次头,才晓得宫里的艰险,才能真正的长点心眼。 当然,她会时刻在旁盯紧,不让他伤筋动骨。 ☆、第 20 章 司马睿回来的很快,不光他自个来了,还带了二皇子过来。 司马珏比司马琰还大一岁,却因先天不足的缘故,个头还没司马琰高,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身上瘦骨伶仃的,十足的像极了民间连饭都吃不上的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这会子脸上带着个五指红印,左手手掌也肿的老高,看的俞馥仪嘴角直抽抽,忙叫谷雨取了药膏来,亲自替他抹上。 “多谢俞母妃。”司马珏拱手作揖,细声细气的道谢。 “不必客气。”俞馥仪拉着他的手,将他安置到司马琰身旁的圆凳上,见司马睿自顾的坐了,便吩咐谷雨道:“摆膳。” 午膳摆上来,众人开始开动,唯司马珏颇为拘谨,也不去夹宫女布的菜,只拨弄着碗里的白米饭,好半天才吃一口,反观司马琰,跟饿了八辈子一样,筷子挥的虎虎生风,虽良好的保持着该有的规矩仪态,但腮帮子鼓得滴溜溜的,吃的那叫一个香甜。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司马珏这个样子,焉能不招人心疼?司马睿抬了抬手,挥退布菜的宫女,亲自替他布菜,哄道:“多吃点肝尖,能明目……来来,尝尝这个鹅掌,糟的很入味……喝口野山菌汤尝尝,温养肠胃的……” 司马琰大概头一次见识到司马睿跟司马珏之间相处的模式,惊得嘴巴都忘了咀嚼,傻愣愣的看着,眼睛里写满艳羡,半晌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俞馥仪,一脸委屈的扁了扁嘴。 “乖,母妃疼你。”俞馥仪夹了一筷子糖藕放到司马琰跟前的盘子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司马睿见状这才意识到过于冷落司马琰了,抬手夹了一筷子爆炒肝尖给他,笑眯眯道;“来,琰儿,你也吃点肝尖。” 司马琰对这施舍般的布菜显然不领情,夹了糖藕到碗里,闷头吃起来,碰都没碰爆炒肝尖一下。 司马睿尴尬的笑了笑,心虚的看了俞馥仪一眼,俞馥仪淡淡道:“皇上赶紧用膳吧,回头菜凉了便不好吃了。” “诶?好。”司马睿应了声,端起饭碗来。 用完午膳后,俞馥仪将司马琰跟司马珏安置到西梢间午憩,东次间的炕床被司马睿霸占了,俞馥仪为了避嫌,便歇在了炕床对面的罗汉床上。 没了司马珏在跟前,司马睿侧过身,与俞馥仪说起对安淑妃的处置来:“朕骂了她一顿,扣了她半年的月钱,还罚她抄写《女戒》一百遍,想来经此一事,往后她必不敢再对珏儿苛刻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安淑妃本没有错,只可惜二皇子身子太弱,根本折腾不起。”俞馥仪敷衍了一句,打了个呵欠,说道:“睡罢。” 俞馥仪只小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见司马睿还睡的香甜,便轻手轻脚的出了东次间,洗漱更衣后,捧着绣花绷子坐到了廊下贵妃榻上,吹着穿堂风替司马琰绣起荷包来。 院子里突然稀里哗啦来了一堆人,谷雨在身后低声道:“安淑妃来了。” 俞馥仪见安淑妃从肩舆上下来后,这才站起身,行了个半礼:“姐姐来了?可是来接二皇子的?他这会还跟琰儿一起睡着呢。” 安淑妃笑道:“又是招待他用午膳,又是打发他午憩的,可真是麻烦妹妹了。” “不过些许小事儿,哪里就麻烦到我了?”见谷雨搬了圆凳来,俞馥仪抬手招呼安淑妃坐下,破不好意思的说道:“说起来也怪琰儿多嘴,先前他同皇上玩蹴鞠弄了个满身大汗,这边净室皇上要用,我就打发他回撷芳殿沐浴更衣,结果他好半天才回转,惹的皇上龙颜不悦,质问他做什么去了,他说半路撞见了姐姐跟二皇子,还把姐姐打二皇子一巴掌的事儿给说了出来,惹的皇上大怒……这不晓事儿的熊孩子,一点心眼子都没,竟不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害得姐姐受了惩罚,妹妹我实在是愧疚难安。” “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三皇子不过五岁的小人儿,皇上问他话,他岂敢不说?换作是珏儿,在皇上跟前,也定是有问必答的。”安淑妃一挑眉,一副不赞同的神色,又摇头叹气道:“这事儿我本就做的不妥当,受罚也是应该的,怪不得旁人,妹妹不必放在心里,更不必为此愧疚。” 不过面子话罢了,难不成自己随便解释几句,人家就会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不要太天真!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面上还是长舒了一口气,拍胸道:“姐姐这样说,妹妹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可真是忧心的觉都睡不好了。” 也不知司马珏睡梦中听到了安淑妃的说话声,睡眼朦胧的自明间出来,上前给安淑妃行了个礼,怯怯道:“劳动母妃来接,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已经睡醒了,这便回去温书。” “你父皇不许母妃紧拘着你读书呢,今个休沐,就歇息一日吧,母妃带你去给太后请安,去她老人家的慈宁花园逛逛。”安淑妃拉过司马珏的小手,轻拍了拍,又对俞馥仪道:“妹妹要一起么?带上三皇子,让他们兄弟俩好生玩玩。” 俞馥仪为难道:“姐姐相邀本 不应辞,只是皇上在这儿歇中觉呢,跟前不能没人伺候,我却是去不得了。” “啊?”安淑妃故作惊讶的一怔,随即赧然道:“真是对不住了妹妹,我并不知皇上在这儿,若早知道,必不过来的。” “不碍事,姐姐不必跟我见外,姐姐这样得体的人儿,难不成会做出到我宫里来抢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儿不成?”俞馥仪斜眼瞅着安淑妃,安淑妃抿了抿唇,似笑非笑似玩笑非玩笑的说道:“若我真的做出到你宫里来抢人的事儿呢?” 俞馥仪失笑道:“咱们姐妹谁跟谁?姐姐来我宫里抢了人,回头我再去姐姐宫里抢回来便是了,横竖来日方长呢,谁也不能霸住皇上一辈子不是?” “阖宫上下,也只妹妹这样豁达了,能与妹妹一同侍奉皇上,还真是姐姐我的荣幸呢。”安淑妃掩唇轻笑几声,告辞道:“皇上跟前不能没人,我也要带珏儿去慈宁宫,就不同妹妹多说了,先告辞。” “姐姐慢走。”俞馥仪再次行了个半礼,目送仪仗浩浩荡荡的从长春宫大门往外挪动,突然肩膀上一沉,一只大掌罩住她的肩膀往后一拖,将她扯进怀里,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去安淑妃宫里抢朕?朕怎么觉得听起来略虚假呢。” “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臣妾位列德妃,又怎会做出如此失德的事儿来?”俞馥仪挣扎了几下,妄图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结果他臂力太大,根本奈何不得,只得板起脸来,冷冷道:“皇上,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请赶紧放开臣妾!” 偷听到她要去别个宫里抢自己,心里不免有些窃喜,这会子被无情戳穿,司马睿心里哇凉哇凉的,愣是不肯放开俞馥仪,无赖的哼哼道:“朕就不放开,你咬朕啊?” “这是您逼臣妾的,可别怪臣妾不给您留情面。”俞馥仪屈膝,就要踹他的龙根,吓的他赶紧一个后撤,跳出去老远,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俞馥仪,你好大的狗胆,竟竟敢踹朕的,朕的……” “踹父皇的什么?”司马琰也被吵醒了,打着呵欠走出来,一脸迷茫不解的问司马睿,司马睿羞怒交加更甚,骂道:“有你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事儿?要你插嘴!” 俞馥仪幸灾乐祸的编瞎话道:“你父皇肝疼,要母妃给他踹踹,谁知母妃替他踹了,他又嫌母妃太用力,踹疼了他,真真是个难伺候的。” 司马琰闻言,自告奋勇的说道:“父皇,儿臣给您踹吧,儿臣力气小,定不会踹疼您。” 司马睿脸黑如锅底一般,没好气的大吼道:“滚!” “别理他,叫他疼着去。”俞馥仪上前揽过司马琰,边往书房走边说道:“不是央求母妃考校你的功课么,这会子刚好闲着。” 司马琰高兴的拍手道:“太好了。”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进了西次间,留司马睿孤零零的一个站在廊下,赵有福见他怪可怜的,便走上来提议道:“要不,去郑贵妃那?” “不去。”司马睿一口给回绝掉,随即觉得自己还真是犯贱,人家都这般不待见自己了,他还不抬脚走人,心思复杂的踌躇了一会,然后踱着方步往西次间走去,嘴里道:“德妃一个女人家懂什么考校功课,没得教坏了三皇子,得朕亲自出马才行。” 哎哟我的皇上喂,您这是图个啥呀?赵有福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见夜里也是要歇在这的,便抬手招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道:“去敬事房说一声,今个翻德妃娘娘的牌子。” ☆、第 21 章 司马睿强耐着性子考校了司马琰半下午的功课,蹭了顿晚膳,总算熬到了安置的时辰。 俞馥仪刚沐浴完毕,头发尚未干透呢,就被他拉扯到炕床上,三下五除二的脱了个干净,这般猴急惹的她张嘴便要训斥,结果他唇凑过来堵住她的嘴,舌头撬开齿门钻进去,与她的小舌儿缠绕到一起。 她不习惯与人如此,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让她犹如置身荒野四顾无人,说不尽的孤单凄凉,慌得她连忙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又踢腾着脚去踹他的腿,企图阻止他,奈何他亲的投入,根本不理会她这些花拳绣腿。 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分开,因呼吸不畅,俞馥仪被折腾的头晕脑胀,司马睿本人也有些失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两手往下滑去,直抵关键部位,结果却摸得一手的湿漉,惊的他猛的一怔,随即脑中灵光一闪,恍惚明白了些什么,立时再次欺身而上,堵住了她的唇。 俞馥仪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直捣黄龙与自己合为一体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偃旗息鼓的,她的嘴巴一直被堵着亲个不停,整个人都被亲的晕晕乎乎的,仿佛失忆一般,过程全然不记得了。 司马睿却是一脸餍足的表情,将她紧-搂在怀里,一会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一会低头亲亲她红肿的嘴唇,一会伸手到薄纱被里,掐一下她的屁股,几次三番的将睡着的她折腾醒,气的她不耐烦的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折腾,您不困,臣妾还困呢。” “好好好,不折腾了,咱们睡觉。”司马睿好脾气的揉揉她脑袋,到底是安静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俞馥仪正梳妆打扮呢,赵有福的徒弟宋小喜便抱着个鎏金螺钿的红酸枝木盒子进来,行了个跪地叩拜的大礼后,满脸喜气的说道:“今个娘娘芳辰,奴才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永远貌美如花。” 这话说的有些四不像,但句句说到了点子上,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希望永远貌美如花?俞馥仪抬了抬手,朗声道:“赏。” 小满递了个荷包给宋小喜,宋小喜接过来,再次对着俞馥仪打了个千儿,这才将手里的红酸枝木盒子打开,托到俞馥仪跟前,说道:“这是皇上给娘娘准备的寿礼。” 见俞馥仪只瞥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宋小喜以为她不满意,忙解释道:“羊脂白玉虽不稀罕,难得的是成套的头面,且是大理国的手艺,去年大理国段世子亲自贡上来的,皇上稀罕的不行,一直搁置在私库里没发送人,今个娘娘 芳辰,这才舍得拿出来。” 不得不承认司马睿挺会讨人欢心的,若送的是什么金银点翠宝石的,俞馥仪也未必看在眼里,毕竟她的长相衬不起奢华的首饰,上面又有内造的标记,拿去当铺也无人敢收,不过放着招灰罢了,而玉-器则不同了,正好能派的上用场。” “难为皇上费心了。”俞馥仪点点头,斜了小满一眼,吩咐道:“今个儿就戴这套吧。” 小满手脚麻利的更换完毕,见首饰都上头后,盒底还放着对白玉绞丝纹手镯,便都将其带到了俞馥仪的左腕上,中间夹了个藤圈,以防两镯相碰。 头上收拾妥当,小满取来绣花鞋,宋小喜见状,忙告辞道:“娘娘这里忙着,就不多打扰了,奴才告退。” “去吧。”俞馥仪应了声,才探出只脚来,便见常美人走进来,嘴里吆喝道:“哎哟哟,快别穿那个,嫔妾这里另作了一双,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才有好兆头呢。” 说着秋纹手里接过包袱,打开取出一双喜鹊登枝的绣花鞋来,蹲下-身,亲自替俞馥仪穿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娘娘脚生的细长,倒把臣妾做的鞋子衬的更好看了几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可劲夸我,这还没等吃寿酒呢,我就先醉了。”俞馥仪无奈的笑笑,随即发自肺腑的说道:“又偏了你的好东西,真是多谢了。” “嫔妾拿不出什么好的寿礼来,也只能给娘娘做双鞋了。”常美人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扫到了俞馥仪头上的羊脂玉头面,夸赞道:“娘娘这套头面嫔妾不曾见过,想是皇上或者太后送的寿礼吧?可真好看,配上娘娘这身衣裳,愈发显得肤白脸嫩仪态若仙。” “皇上才刚打发宋小喜送来的,说是什么大理国的贡品,我也不懂这些个东西,只是瞧着花样儿与咱们这边不同,倒也算新奇,便叫小满给我带上了。”俞馥仪随口解释了一句,站起身来,挽着常美人的胳膊,说道:“走吧,该去请安了。” 一身桃红锦袍头带羊脂白玉头面的俞馥仪甫一迈进坤宁宫的大门,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张婕妤酸溜溜的同身旁的福嫔低估道:“不就是过个生辰么,又不是整寿,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 福嫔皱了皱眉,只当没听到张婕妤的话,干脆利落的站起来福身行礼。 待大家重新归座后,王皇后笑道:“德妃妹妹往日里穿的甚是素净,今个突然换了身鲜亮的衣裳,让本宫吃了一惊,仔细一琢磨,这 才记起今个竟是妹妹的生辰……瞧本宫这个记性!好在如今正筹备太后寿宴,一应食材尽有,置办几桌像样的酒席也不是难事。”说着拔高了声音,朗声道:“今儿个呀本宫做东,姐妹们都到长春宫吃寿酒去,你们说可好?” 俞馥仪忙推辞道:“原不是什么整寿,吃碗长寿面便罢了,哪能让娘娘破费?” “不值什么,只当借个机会将姐妹们凑在一处乐呵乐呵,你就莫要推辞了。”王皇后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即吩咐姚黄道:“去跟御膳房的曹总管说一声,务必让他办的尽心,若不尽心,折了德妃妹妹的面子,我唯他是问。” ☆、第 22 章 来吃寿酒自然没有空手的道理,众妃嫔来的时候都带了寿礼,太后也打发崔嬷嬷送了柄玉如意来。 俞馥仪去慈宁宫谢恩,并邀请太后来赴宴,太后哪肯替她做这个脸,自然是借口礼佛回绝掉了,却又叫她领着秦二姑娘去凑一回热闹。 秦二姑娘叫丫鬟递了个红包袱给小满,一脸羞赧的说道:“原不知娘娘今个生辰,也没个准备,太后说帮我出,这么着的话倒显得我心不诚了,便连夜赶了两色针线出来,手艺比不得常美人,还望娘娘别嫌弃。” “瞧二姑娘说的,你来能吃酒,就是给我莫大的面子了,什么礼不礼的,说句托大的话,我还缺这些个不成?”俞馥仪嗔了秦二姑娘一眼,从小满手里接过包袱来,打开后瞧了下,见是一块绣喜鹊登枝的纱帕,一只天青云锦做底上锈白荷的香包,帕子普普通通,香包却别出心裁,她夸张的“呀”了一声,赞叹道:“好别致的香包,里边竟然装的是干花,不像香片那样浓郁,闻起来可比香片舒畅多了。” 秦二姑娘笑道:“到底是娘娘呢,只瞥一眼,连敞开香包都不曾,就分辨得出里边装的是干花,想来也是其中的行家吧?也亏得世间只得娘娘一个,若多几个像娘娘这般十八般武艺皆通的,我们这些个笨人索性不要活啦。” “笨人能煮的一手好茶,做的一手好女红?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俞馥仪再次嗔了秦二姑娘一眼,拉着她的手一起上了肩舆。 长春宫里,酒席已经摆上,只等俞馥仪这个寿星翁了,她甫一踏进明间的大门,就被郑贵妃横眉竖眼好一通抢白:“好啊,丢下我们这起子人在这,干瞅着好酒好菜咽唾沫,自个却跑的没影,有你这么做寿星翁的么?赶紧自罚三大杯,不然我们可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三大杯?姐姐也忒坏了些,莫不是想一口气将妹妹灌翻,好看妹妹我撒酒疯?”俞馥仪斜了郑贵妃一眼,狡黠的笑道:“还好我去慈宁宫谢恩时带了个帮手来……”说着将秦二姑娘从身后拉出来,摇晃着她的手的撒娇道:“二姑娘,你可得帮帮我。”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众人的脸色都略有些微妙,王皇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若找别人替你罚酒倒也罢了,横竖大家都是姐妹,守望相助也是应当的,但秦二姑娘是客人,让客人替你罚酒,也太不成体统了些,便是秦二姑娘不在意,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做。” 秦二姑娘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一副听不懂王皇后又是 客人又是自己人的排斥之语的模样。 王皇后抿了抿唇,脸上浮起笑意,冲郑贵妃嚷嚷道:“快,拿住她!” 郑贵妃朝坐在过道旁边那桌的宋才人以及宋才人对面那桌上因位份太低平常没机会到王皇后跟前请安,今个借了俞馥仪寿辰的光才能出现在人前的韩常在一挑眉,宋才人跟韩常在连忙站起来,冲到俞馥仪跟前,一左一右架住她,郑贵妃亲自端了一大杯酒走上来,狞笑着朝俞馥仪嘴里灌去。 “咳,咳……”俞馥仪给呛住,咳嗽了几声,眼泪朦胧的笑骂道:“好啊你们,合着伙的欺负我,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回头你们寿辰的时候,看我怎么报复回来。” “哎哟哟,我真是好怕怕呢。”郑贵妃打了个哈哈,接过宫女端来的另一杯酒,往俞馥仪嘴巴里一送:“喝吧你!” 罚酒用的大杯比寻常吃酒用的小盅大了二十倍不止,三大杯灌完,俞馥仪禁不住有些头晕眼花,秦二姑娘忙上来搀着,嘴里关切道:“娘娘小心。” 俞馥仪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推着她的胳膊道:“二姑娘不必管我,且入席吧。” 安淑妃插嘴道:“妹妹还不曾给人家安排座位呢,倒叫人家坐哪里是好?” “哎呀,我真是醉了,竟连这个都忘了,多谢姐姐提醒了。”俞馥仪拍了下脑袋,四下里打量了下,指了下常美人身边空着的位子,对秦二姑娘道:“曹美人腿伤未愈,怕是不能来了,二姑娘且去那边坐吧。” 主桌肯定去不得,那里位份最低的都是从二品的福嫔,虽然秦二姑娘出自太后娘家,但本身是庶出,父亲身上又只有个虚衔,便是司马睿再如何照顾太后的面子,也不可能封她从二品以上的位份,更何况他原就嫌弃她貌不出众,美人肯定不会给,撑死也就是个从五品的才人,安排她坐曹美人的位子,倒也不算埋没她。 “多谢娘娘了,我正好想向常美人请教刺绣的事儿呢,如此倒便宜了。”秦二姑娘福了下-身,作欢欣雀跃状,蹦蹦跳跳朝常美人跑了过去。 解决了秦二姑娘的事情,俞馥仪便有些腿脚酸软,准备坐下来缓一缓,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安淑妃旁边紧挨着林昭仪,压根就没留自己的位子,她疑惑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王皇后朝自己招手:“到我身边来坐。” 俞馥仪忙摇头道:“这如何使得?” 王皇后无所谓的说道:“天大地大寿星翁最大,纵是 压贵妃妹妹跟淑妃妹妹一头,她们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安淑妃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呢,我们岂是那等小气的人儿?” 郑贵妃仰头饮进杯中的酒,嗤了一声:“只管坐便是了,扭捏个什么劲儿。” 俞馥仪只得在皇后身边坐下,小满送上一盏浓茶,她正想端起来吃几口,就听安淑妃略带惊讶的说道:“先前离的远瞧的不仔细,这会子近前一看,妹妹这套头面竟是番邦的手艺,听说去年大理国段世子贡上来一套羊脂白玉头面,想必就是这套吧?” 这话问的却是王皇后,王皇后笑道:“皇上就爱这些番邦的物事,一应贡品不入后头的库房,都被皇上收进了他的私库,是不是去年大理国段世子贡上来的那套,我却是不知的,这得问德妃妹妹了。” 俞馥仪只得回道:“还是姐姐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是番邦的手艺,我却是不懂这些的,只瞧着花样讨喜,便上了头,后头听来送东西的宋公公说起,这才知道是大理国贡上来的。” 羊脂白玉首饰,于宫里的妃嫔来说,原不算什么稀罕物事,谁都能拿得出几件来,难得的是大理国段世子亲自贡上来的贡品,又是从皇上私库里特意调拨出来的,这份体面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了,众人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 张婕妤煽风点火的咂嘴道:“这份体面,也只娘娘有了,咱们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可就没这个福气喽。” 俞馥仪瞪眼,不赞同的反驳道:“妹妹这话就不对了,阖宫上下无论哪个姐妹生辰,皇上可都有送寿礼的,寿礼虽有所不同,可谁又真的缺了这些个东西?不过求的是这份体面罢了。” 司马睿自然没这个闲心,帮阖宫上下十几二十位妃嫔挑寿礼,每每赵有福提醒哪位妃嫔寿辰将至,他便打发宋小喜去私库里随便挑样送去,既能将这事应付过去,又能清理掉私库里他瞧不上眼的物事,省的私库爆满,乃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张婕妤本想说自己得的东西比不上俞馥仪这套羊脂白玉头面,但真若说出来的话,倒像是承认自己真的缺了这些个东西,显得自己穷酸眼皮子浅,只得愤恨的闭上嘴。 郑贵妃抬手指着俞馥仪,哼笑道:“妹妹这张嘴啊,真真刀子一样,幸好我嘴巴不利索,没想着与妹妹斗嘴,否则岂不是砍瓜切菜一样,三两下就被剁成碎末?”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哪里当得起姐姐这样夸?”俞馥仪端起酒壶,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 郑贵妃身旁,亲自替她斟了一杯酒,笑道:“既夸了我,也得吃了我这杯酒才是,不然我可是要将姐姐剁成碎末的。” 郑贵妃不从命,反而架桥拨火的笑道:“你醉了,我可没醉呢,分明是皇后娘娘做东,怎地就成了你的酒?快些去跟皇后娘娘赔罪吧,不然娘娘可是要把你剁成碎末的。” “哎呀呀,嫔妃知罪,娘娘您可千万别剁嫔妾。”俞馥仪故作惊恐的扑到王皇后身上,揉搓了她几下,然后抬起酒壶替她也斟了一杯酒,端起来递到她跟前,笑嘻嘻道:“嫔妾向娘娘赔罪了,娘娘您可要原谅嫔妾呀。” 王皇后将酒杯接过来,拿袖子一遮,头一仰,然后放下袖子来,朝俞馥仪扬了扬杯底。 “皇后娘娘喝完了,这下可轮到姐姐你了,看你怎么逃!”俞馥仪又奔回郑贵妃身旁,欲亲自动手灌她,郑贵妃身手敏捷的抢先一步,干脆利落的吃了一盅,挑衅道:“谁说要逃来着?不过一盅酒罢了,难道我会怕不成?” “你等着,待会再来收拾你。”俞馥仪没灌成人,放了句狠话,便去端了自己酒杯,站在过道上,扬声道:“姐妹们聚到这儿来,替我做寿,给我体面,我心里感动的跟什么似的,偏我笨嘴拙舌的,又被灌了个七荤八素,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便只敬大家一杯酒,聊表谢意,还望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我先干为敬!”说着,抬起手来,一饮而尽。 坐回位子上后,安淑妃笑眯眯道:“瞧瞧,一杯酒便应付过去了,偏还让人说不出不是来,这能叫笨嘴拙舌?真正笨嘴拙舌的是我呢,每次做寿都被逼得挨个敬酒,一圈绕下来,那才是真的七荤八素呢,得足足歇上三四天才缓得过来。” 别个是看自己被郑贵妃灌了三大杯下去,走路都发飘了才没多说什么,免得喝出个好歹来,被太后跟皇上责骂,偏安淑妃还在这暗讽自己眼里没人儿,不肯挨个敬酒,她端起浓茶抿了一口,垂眼道:“既然姐姐羡慕,那明年姐姐寿辰时,也让贵妃姐姐开席前就先灌上你三大杯,后面就不会有人逼你挨个敬酒了。” 郑贵妃不乐意了,瞪眼道:“说得我逮谁都会硬灌酒一样,你自个若不来迟,我岂会灌你?” 俞馥仪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先前在坤宁宫请安时冲进来禀报二公主厥过去了的那个宫女再次冲进来,“扑通”一下跪到宋才人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说道:“小主,二公主,二公主她,她去了……” “什么?”宋才人身子晃了 晃,一下晕了过去。 俞馥仪唬了一跳,一下站起来,朝旁边吓傻了的谷雨大声道:“谷雨,快,掐她人中。” 谷雨回过神来,飞速跑过去,在宋才人鼻子下面使劲掐了几把,宋才人悠悠醒转,顿时嚎哭起来:“我的儿啊……” 王皇后起身,走到中间过道上,对宋才人呵斥道:“你先别着忙哭,这宫女说的不清不楚的,究竟如何还不知道,兴许还有救呢,赶紧跟本宫过去瞧瞧。”说着转头吩咐姚黄:“去太医院请孙院判。” “哎?是是,皇后娘娘说的是,咱们赶紧去看看。”宋才人抹了把眼泪,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王皇后的袖子就拖着她往前走。 王皇后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见她们携手往外走去,俞馥仪忙跟上去,说道:“嫔妾也一起过去吧。” 王皇后抬手,在她胳膊上安抚性的拍了拍:“姐妹们都在这里呢,你这个正主怎好走开?稍安勿躁,我先去瞧瞧再说。” 出了这样的事儿,大家面上神情都有些凝重,偏李元宝还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教坊的乐姬到了,可要请她们进来献舞?” 俞馥仪摆手道:“二公主生死未卜呢,谁还有心思欣赏歌舞?把赏钱发了,便打发她们回去吧。” “真是晦气。”李元宝小声嘀咕了一句,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第 23 章 王皇后走了之后便没再回来,姚黄受她的吩咐来汇报下储秀宫那边的情况。 说起来简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二公主竟是生生被宋才人害死的,原因是昨个儿一早二公主厥过去,宋才人急晕了头,不等太医赶来,便给灌了一海碗参汤下去,二公主本就病了许久,身子虚弱的厉害,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大补?可恨后头太医来了,她也瞒着没说,让太医以为见好了,这会子发作出来,竟是七窍流血不止,任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这可真是……”蠢成这样,俞馥仪简直无语。 “太后发了好一通脾气,把宋才人贬到冷宫去了。”姚黄叹了口气,又说道:“太后说最近宫里皇子公主接连夭折,想必是哪里犯了忌讳,让皇后娘娘明儿就请慈安寺的戒嗔大师进来,做上三天法事,好生除下晦气。在此其间,各位主子们安也不必请了,皇子公主们学也不必上了,都老实待自个宫里,不许四处乱跑,免得再生出事端来。” 急匆匆说完,姚黄便返回储秀宫给王皇后帮忙去了。 俞馥仪忙叫人上饭,众妃嫔心思各异,没一个有胃口的,象征性的用了几口,便纷纷起身告辞,她也没挽留,由着她们去了。 方才还热闹非常,这会子人群退去,只余残羹冷炙,竟是说不出的凄凉,俞馥仪叹了口气,决定眼不见心不烦,甩着帕子,摇摇晃晃的进了东次间。 小满端了碗醒酒汤过来,放到俞馥仪跟前的炕桌上,说道:“娘娘喝了醒酒汤,便去歇一歇吧,可不好再乱动了,仔细酒劲上来头晕。” 俞馥仪端起醒酒汤来,几口喝了个干净,将手递给小满,说道:“扶我去躺着吧。” 小满才刚要去搀她,就见谷雨进来禀报道:“娘娘,宋小喜求见。” 俞馥仪又坐回了罗汉床上,说道:“叫他进来。” 谷雨出了下,随后带着宋小喜走了进来了,宋小喜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当中抬着个硕-大的樟木箱子,俞馥仪见了,诧异道:“皇上不是一早就打发你送了寿礼来么,怎地这会子又抬了个箱子来?” 宋小喜蹲地打了个千儿:“回娘娘的话,奴才这回是替娘娘您的兄长俞大爷来送寿礼的。” “本宫的兄长?”俞馥仪惊讶的挑了挑眉,随即不解道:“他要送寿礼的话,直接送到后宫来便是了,怎地送到前头去了?” 宋小喜解释道:“俞大爷现今还在海外呢,这寿礼他先是 托了海商潘家运回大周,潘家又托神武镖局送到都中来交给程御史,程御史虽是先太傅的门生,到底是个不相干的外男,如何能往后宫送东西?只好呈到御前了。” “海外送来的寿礼?”俞绍仪这个职业驴友国内游玩遍了,竟然跑到国外去了,可真是够潇洒的!她恨恨的咬了下后牙槽,面上笑着打趣道:“皇上最爱这些个番邦的玩意儿,东西到了他的手里,竟然还能再吐出来,莫非今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德妃娘娘这张嘴哟,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皇上都敢编排!宋小喜嘴角抽了抽,脸上忙堆笑,恭维道:“瞧娘娘说的,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对别人舍不得,对您还能舍不得?” “本宫也算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的话,那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也忒多了,怕得长颗七巧玲珑心,才能装的过来吧?”俞馥仪哼笑一声,转头吩咐小满:“赏。” 小满递了个荷包给宋小喜,又另取了一吊钱来,叫那四个抬箱子的太监分了。 见宋小喜打千儿谢恩并欲告退,俞馥仪随口问了一句:“皇上这会子做什么呢?” 宋小喜忙回道:“与程御史说了好一会子话,程御史走后奴才师父将二公主的事儿禀了上去,皇上龙颜大怒,抄了龙泉剑在手上,说要打杀了宋才人替二公主报仇,我师父跪着苦劝了好半晌,好歹把龙泉剑给夺了下来,人却是没拦住,到底奔冷宫去了。” “真是难为你师父了。”宋才人虽蠢,但也并非有意要害死二公主,那可是她亲出的闺女,若司马睿一剑砍死她,御史台那边又要参他一个德行有亏了,到底面上无光,少不得要发上几天脾气,就他最近来长春宫的频率,多半自己要遭殃,好在赵有福及时将龙泉剑夺了下来,没有武器傍身,他揍上几拳踹上几脚便罢了,闹不出乱子来。 俞馥仪叹了口气,随即挥了挥手:“你去罢。” 谷雨候宋小喜几个离了正殿后,便凑上来,一脸期待的说道:“到底是娘娘的兄长呢,人在海外也不忘娘娘生辰,漂洋过海的送了寿礼来。娘娘,您快点打开瞧瞧,看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来,奴婢也好跟着开开眼界。” 酒劲上涌,俞馥仪掩唇打了个呵欠,兴趣缺缺的说道:“你想看自个打开看便是了,本宫这会子困倦得很,得去打个盹儿。” “奴婢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儿,敢拆娘娘兄长给您送来的寿礼?”谷雨嗔了一句,上前来搭上俞馥仪的胳膊,搀着她往东梢 间走去,一脸善解人意的说道:“奴婢又不急,娘娘且去睡吧,睡醒了再来拆不迟,只是那会子若奴婢没在跟前伺候,您千万记得叫人喊奴婢一声,好歹别让奴婢错过了这个开眼界的大好时机。” 俞馥仪笑着应道:“放心吧,忘不了你。” 话说的满满,但到底俞馥仪没能亲手拆到,因为等她睡醒自东梢间出来时,就见箱盖大开,旁边的圆桌上堆的琳琅满目的,她随意扫了一眼,辨认出了怀表、玛瑙数珠儿、玻璃靶镜、彩色宝石项链以及绣着玫瑰花的洋缎等物事,而罪魁祸首司马睿翘脚坐在圆凳上,手里捏着封书信,正看的津津有味。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见是俞馥仪,当即哈哈大笑:“这个俞绍仪,悄悄藏在海商潘家的船里跑去海外倒也罢了,竟还娶了个什么法兰西的洋妞当媳妇,整个大周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哈哈哈,这新鲜段子,足够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上三年了。” 法兰西的洋妞?俞馥仪脑子里思索了下欧洲中世纪的历史,正经史料没记起来,屎尿当街往外泼、终生不洗澡以及不穿内-裤等等恶劣的卫生环境却迅速浮现眼前,当即让她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转念一想,她又有些释然,自己穿的乃是半架空的地方,地表山川河流城市名字与古代相同,文化有小部分重合,但朝代更迭却全然不同,想必海外那边也是如此,欧洲虽还是地图上的那个欧洲,但历史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想必不讲卫生这种黑历史也被蝴蝶掉了,不然俞绍仪也忒重口味了些。 俞馥仪从司马睿手里取过信件,看完一页,不禁笑道:“哟,嫂子竟然是公爵的闺女。” 司马睿不以为然道:“公爵的闺女又如何?若他肯考个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的,凭你们俞家的家世以及先太傅的余威,在大周他也能娶个国公的嫡女。” 她本想说欧洲那边的公爵可跟大周的国公不一样,人家有封地有军队,相当于藩国,话到嘴边却又打住了,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贵女,她如何能知道海外的事儿?真要说出来的话,自己穿越女的身份可就要露馅了。 索性只当没听见,翻到下一页,见俞绍仪说本想成婚后就带嫂子伊丽莎回大周,结果临行前却发现她怀上了身孕,故而只能待产子之后才能动身了。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才刚一月,如今已是七月底,只怕已经临盆在即,行程紧一些的话,想必来年开春就能回来了。 俞馥仪颇为雀跃的说道:“兄长肖似 先父,是个英俊的人儿,又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能被他看上的姑娘,必然不会丑到哪里去,他们两个生下的混血孩儿,肯定比琰儿生的好看,回头他们回来了,嫔妾定要招进宫来好好瞧瞧。” “母不嫌子丑,有你这么说的么?”司马睿不悦的瞪眼,随即一脸鄙视的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琰儿丑能怪谁,朕可比俞绍仪英俊多了,还不是你这个当母妃的拖了后腿?” 咳,她长的的确只能算清秀,跟基因优秀的皇族基因相比,还真是个拖后腿的。俞馥仪轻咳了一声,狡辩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将一具皮囊之美丑放在眼里?” 司马睿一拍巴掌,笑嘻嘻的看她:“说的好,朕便是这样的大丈夫,不然如何能看上爱妃这样中人之姿的女子?” 这可是挖坑给自己埋了。俞馥仪给气了个仰倒,懒得再同他斗嘴,便叫了谷雨来,一块整理起被他东一件西一件弄的乱七-八糟的物事来。 ☆、第 24 章 二公主虽不如郑贵妃所出的大公主得宠,但到底是司马睿的亲闺女,她夭折了司马睿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故而只在俞馥仪这边略坐了坐,便返回乾清宫了,并未招她侍寝,之后三天,也不曾再过来过。 俞馥仪得了空,把承诺给司马琰的荷包绣了出来,里边装了俞绍仪送来的金怀表,给他挂到了腰带上,法事结束恢复上书房后,他在大皇子跟二皇子面前“含蓄”的显摆了一番,把大皇子跟二皇子羡慕的眼睛都红了,齐齐跑到司马睿跟前讨要,司马睿无奈何,只得叫宋小喜去自个私库里翻了两只出来,虽然材质跟雕工无法跟司马琰那只相比,但好歹将俩儿子打发了,心里不免给害自己损失财物的司马琰又记上一账,暗搓搓的盘算着哪天趁俞馥仪不在好生揍上他一顿解气。 七月底下了一场雨,这场整整持续了十二个时辰的大雨彻底将夏日带走了,雨过天晴后初秋就来到了人间,阳光开始变得温和,早晚也有了寒意,众人只得脱掉夏衣,将加了一层里子的夹衣裹上身。 入秋之后没几日便来到了太后的寿辰,寿宴定在中午,但天不亮整个紫禁城就忙碌起来,报了复杂菜色的妃嫔使人到王皇后跟前告了假,早早的跑去了御膳房,包括向来透明的常美人以及伤口未愈靠拐杖支撑行走的曹美人,以致于俞馥仪到坤宁宫请安时,除了上座的王皇后,就只她跟郑贵妃、林昭仪三人到场。 王皇后笑道:“使人来告个假便是了,何苦多跑这一趟。” 俞馥仪行了礼,扬唇笑道:“嫔妾只报了个上汤白菜,盏茶工夫便能得,早去御膳房也是无用,倒不如来陪娘娘说说话。” 说完转过身,冲郑贵妃行了个半礼,皱眉道:“贵妃姐姐不是报了佛跳墙么,合该一早便去准备,怎地这会子还坐在这里喝茶?仔细赶不上时辰。” 郑贵妃端着茶碗,做了个抿茶的动作,喝没喝到嘴里不好说,不过慵懒的架势端得十足,半晌才冷笑道:“横竖我做的再精致,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捞不着一句好听的,索性交给底下人忙活去,回头我去收个尾便是了。” 说的也是,太后向来视郑贵妃为眼中钉,便是表现的再好,也难得太后正眼看一下,如此倒也轻省许多。只是,当着表面上被太后看重的自己这么说真的好么,就不怕她到太后跟前告状?还是说其实郑贵妃早已看透太后那点把戏?转念一想,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任谁瞧见太后将自己内侄女秦二姑娘接来,只要不是个傻得,也能明白自己这是被放 弃了。 不过郑贵妃敢这么说,自己却是不好附和的,只得转头去贴林昭仪的冷脸:“昭仪妹妹又是怎么个说法?” 林昭仪哼道:“做菜我是不会的,吃菜倒是在行。” 这位更厉害,竟然直接报了个不会!俞馥仪被噎了个仰倒,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刚想抬头去关心下王皇后,随即想到王皇后贵为一国之母,若跑到御膳房跟一帮子低阶妃嫔抢炉灶未免太掉价了,定然叫御膳房的人将食材送到坤宁宫的小厨房了,便悻悻的闭了嘴,没再言语,只端了茶水在手上,用盖碗的碗盖去拨弄上面的浮叶。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只余碗盖与盖碗相碰所发出的的轻微声响,王皇后见状,便道:“这会子我也该去准备了,就不留妹妹们了。” 她们三人见状,连忙起身告退。 俞馥仪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做了套瑜伽活动了下腿脚,换了身旧年做的衣裳当工作服,去了御膳房,麻溜的将上汤白菜做好,装到食盒里叫小满提着,然后返回长春宫,重新沐浴盥洗过,换了身藕色绣白玉兰的织锦圆领袍并鹅黄马面裙,带了司马睿送的羊脂白玉头面以及俞绍仪送的彩色宝石项链,坐上肩舆往宴席所在地——慈宁花园赶去。 她才刚到,就听太后跟前的崔嬷嬷扬声道:“时辰已到,开始献菜。” 献菜的顺序先前已经通知过,本着先后宫妃嫔,后出嫁的长公主,接着才是秦二姑娘等外戚女眷,故而崔嬷嬷话音刚落,王皇后就率先走上前,从姚黄手里接过食盒来,取出其中的一只炖盅,放到太后跟前的桌子上,然后掀开炖盅的盖子,取过汤勺跟碗筷,盛了半碗呈给太后,嘴里道:“臣妾做的是酸笋鸡皮汤,最是开胃健脾,太后进一些再用其他的菜肴,省的积食。” 太后用汤匙舀了半匙,送到嘴边略抿了抿,点头道:“不错。”说着看向司马睿,道:“皇帝也尝尝。” 王皇后连忙替司马睿盛了一碗,司马睿也不用汤匙,直接端着碗就牛饮了一大口,砸吧着嘴夸赞道:“酸酸爽爽的,果然开胃。”说完又端起碗来,“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将碗放下时,碗底只余笋子跟鸡皮了,半点汤汁也不见。 俞馥仪嘴角抽了抽,您如今是一国之君掌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不再是京城一霸的混混王爷,能别表现的这么屌丝么? 之后是郑贵妃的佛跳墙,果然不出其所料,太后连筷子都没动,只撇了一眼,便摆摆手:“看起来就没 有胃口,撤下去吧。” “慢着。”宫女刚要上前,就被司马睿一挥手阻止了,他长臂一捞,就将那坛佛跳墙捞到自个跟前,筷子夹起一块猪肚送进嘴里,快速咀嚼了下,眯眼赞叹道:“好吃,比聚福楼做的还要美味。” 如此明晃晃的被拆台,太后能高兴的起来?当即沉下脸来,将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拍,瞪着司马睿说道:“今个是哀家生辰还是皇帝生辰?是哀家做主评判还是皇帝做主评判?” 见太后动了怒,司马睿忙赔笑道:“是母后生辰,自然也是母后做主评判。” 太后哼了一声,随即侧脸对崔嬷嬷道:“下一个。” 安淑妃准备的是一笼水晶虾仁小笼包,包子皮儿薄而透明,里边粉色的虾仁若隐若现,上面的褶儿被捏成了漂亮的花型,太后进了一只,然后给了个中规中矩的评价:“还算过得去。” 司马睿还记着她打骂二皇子的仇,虽然对水晶虾仁小笼子有些眼馋,但硬是忍住了没下嘴,惹的安淑妃身子晃了晃,面色黯然的退了下去。 其实照俞馥仪说,安淑妃真没必要黯然,因为她的上汤白菜一呈上去,司马睿就飞了她一记白眼,然后哈哈大笑道:“哎哟哟,瞧瞧这是嘛玩意,水煮白菜?这玩意儿能吃?怕是穷人家的狗都瞧不上吧。” 太后准备先尝一口再驳俞馥仪的面子,结果才刚拿起筷子朝盘子里伸去,就被司马睿迎头这么一棒子,顿时脸色铁青,“啪”的一声摔了筷子,厉声对白芷道:“端去给皇帝,他打小就爱吃这个菜,哀家如何能抢他的心头好?” 白芷忍笑,将上汤白菜端到了司马睿跟前。 俞馥仪原本恨得直想冲这个捣乱的狗东西抽上几个大耳瓜子,这会子见他被太后收拾,顿时气消了大半,婷婷袅袅的上前,抑扬顿挫的说道:“这可是臣妾呕心沥血方才做出来的,虽没能令太后满意,但却是皇上打小就爱吃的,也算没错的离谱,皇上你可要好生品尝下,切莫辜负太后与臣妾的这一番心意。” 自个前脚刚说了连穷人家的狗都瞧不上,太后后脚就说他打小就爱吃这个菜,如此岂不等于是说自己连穷人家的狗都比不上?司马睿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但又不能炸毛走人,搅合了太后的寿宴,只得拿起筷子,一脸便秘的吞了一筷子上汤白菜下去,心里悔恨的不行,暗骂自己不该拆俞馥仪的台,不然也不会被整的如此凄惨。 俞馥仪坐到了分给自己的位子上,因献菜 结束方能开宴,因此面前的餐桌上只有些许瓜果糕点,她掂了个寿桃在手上,边啃边围观,不过这主意原本就是秦二姑娘想出来给自己增光添彩的,太后自然配合,因此即便众妃嫔中着实有表现不俗的,也都被太后轻描淡写的略过了。 等到妃嫔中的最后一名赵常在出场的时候,俞馥仪已经啃完了两只寿桃,正百无聊赖的转动着眼珠子,欣赏着慈宁花园的美景呢,被听风捅了捅胳膊,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场中。 难怪听风会捅自个,原来这赵常在竟别出心裁的在中间支了口大锅,两个宫女在底下添柴烧火,而她自个左手托着块绿色的面团,右手持一把菜刀,站在离大锅三丈远的地方,挥动菜刀削起面团来。 咦,这是现场表演刀削面?菜刀挥的既快又准,一时间刀光剑影从眼前闪光,竟不比前世她在店里见过的大厨技术差。至于绿色的面团,想来是用了菠菜之类的绿色蔬菜榨出的汁水来和的面,她曾吃过很多次,自己也动手做过,倒没什么可稀奇的。 不过赵常在露的这一手,却把众人,包括太后跟司马睿在内,都惊住了。 司马睿回神后,张嘴问道:“你是哪个?怎地学会这个的?” “回皇上的话,嫔妾赵常在,家父兰州府知府赵甘泉。”赵常在手中动作不停,嘴里有条不紊的解释道:“家父自打中进士后,便一直辗转西北各地为官,臣妾与母亲兄长随同在任上,一待就是十几年,不仅领略了那边大漠黄沙的别致风光,也学会了这种西北独有的吃食刀削面。” “赵甘泉?是先皇时候的进士,朕倒是有些印象。”司马睿点点头,然后笑着对太后道:“儿臣没机会领略大漠黄沙的别致风光,托母后的福,倒能吃上一回那边独有的吃食。” 嫩绿的刀削面装碗呈上来,看着便令人舒心,太后夹了一筷子,颔首道:“果真别致,难为你费心了。” 司马睿几筷子干掉面条,又喝光了碗里的汤汁,直呼好吃,大手一挥道:“赵甘泉在西北一待十几年,着实辛苦,你此次贺寿又有功,便擢升为从五品的才人吧。” 新出炉的赵才人将面团全部削完后,这才将菜刀递给身后的宫女,跪地磕头道:“臣妾谢主隆恩。” 有了赵才人这个珠玉在前,后头四位长公主以及秦二姑娘都被比的黯淡无光了,四位长公主倒也罢了,不过是应个景凑个数,秦二姑娘却不一样了,忙前忙后多番筹划,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白便宜了这个籍 籍无名的赵常在,真真是气煞人也。 不过好在还有才艺表演,她就不信自己还能比不过这个西北苦蛮之地出来的土包子! 可惜寿宴才刚撤下,戏台上的幕布刚拉了一半,就见宋小喜急匆匆的跑来,”扑通”一下跪到司马睿跟前,说道:“禀皇上,八百里急报,两广连降七日大雨,两州八县十六镇受灾,数万百姓被水围困,林次辅、周阁老、于阁老以及程御史在养心殿立等着与皇上商议赈灾事宜呢,皇上您赶紧过去吧。” 司马睿“忽”的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走。 出了这样的大事儿,太后如何还有心思欣赏才艺表演?怏怏的摆了下手:“都散了罢。” ☆、第 25 章 先帝开创了大周的太平盛世,作为继任者的司马睿运道又极好,自打登基一切康泰顺遂,年年五谷丰登,就连隔三差五便要咆哮一次的黄河都不曾泛滥过,国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盈,区区二百万两银子的赈灾款根本算不得什么,偏皇后为了展现自己的贤良淑德,主动表示缩减坤宁宫一半的用度。 儿媳妇如此“深明大义”,当婆婆的怎好心安理得的享福?太后也表示缩减慈宁宫一半的用度。 后宫两大巨头都如此了,其他妃嫔焉能不跟随? 跟随虽跟随,但不少妃嫔私底下还是有意见的,譬如腿伤正值恢复期的曹美人,依着古人吃哪补哪的原则,原本每日都要喝一碗大骨汤,如今缩减了一半的用度,又要斋戒沐浴为灾民祈福,御膳房顿顿只有萝卜白菜等素菜供应,吃的她颇有些心浮气躁,拄着拐杖跑到俞馥仪跟前来诉苦,并对王皇后进行了好一番的冷嘲热讽:“也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才会玩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来驳贤良淑德的虚名,但凡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出来,便是日日大鱼大肉,又有谁敢说一句不贤?” 腿上吃了亏还不知道吸取教训,说话竟如此口没遮拦,俞馥仪训斥了她一顿,把她撵回绥寿殿去了,不想她竟是个乌鸦嘴,这话撂下没几日,王皇后便在中秋宴上晕了过去,召来太医一诊治,竟是怀了身孕。 元后嫡子,在“有嫡立嫡,无嫡立贤”的大周,妥妥的太子,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地位根本不是二皇子、三皇子这种母妃出身尊贵的皇子所能比得了的,更别提生母出身低贱的大皇子了,一时间后宫风云突变。 因王皇后已然二十九岁,这个年纪在现代多数女人还正享受着单身的自由快乐生活呢,在古代却已是高龄产妇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嬷嬷个个心惊胆战的,恨不得将坤宁宫每个角落都铺上豆腐,生怕她有个好歹,连带的王皇后也小心翼翼起来,忙不迭的将手上的活计一推四五六,直接交由郑贵妃、安淑妃以及俞馥仪三人共同打理,自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安心的养胎。 司马睿的后宫与先帝的比起来,虽算不得多,但繁冗复杂的事儿却不少,她们三个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免忙乱了好一阵,这才渐次上了手,俞馥仪见没几日便是俞韫仪与司马舆成亲的日子了,忙召了她跟俞夫人进宫来,提前为她添妆。 司马舆虽是赵王府嫡次孙,又在内务府供职,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但跟九五至尊的司马睿一比,到底还是差了些,俞韫仪本对这门 亲事不满意,没少在家发脾气哭闹,碍着皇帝金口玉言,俞夫人也无可奈何,但后头司马舆来下聘时她隔着屏风偷看了几眼,见司马舆生的面如冠玉风流倜傥,顿时被这皮相所迷惑,喜滋滋的绣起嫁衣来。 这会子见了俞馥仪,她张嘴便道:“真是多谢大姐了,竟给我挑了这样好的一个夫婿。” 自古媒人难当,成婚之后,若过得好,便是小夫妻自个努力的结果,若过不好,那便全是媒人的错,谁让媒人介绍了这样不堪的对象给自个?故而这个媒人的名头,俞馥仪是不敢当的,忙否认道:“原是先前妹妹与母亲进宫时被皇上无意中瞧见了,便到长春宫来问询,偏听风这蹄子多嘴,将妹妹年满十七尚未婚配的事儿给说了出来,皇上惦记着父亲的好,不肯让他在地下忧心难安,便将这事揽到了身上,亲自出手挑了个模样人品都出众的宗室子弟出来,并御笔题写圣旨赐婚……这样大的功劳,我可不敢担,妹妹要谢便谢皇上吧。” “圣旨下来第二日便入宫谢恩过啦。”俞韫仪转了个方向,突地向听风福了个身,笑嘻嘻道:“多谢听风姐姐想着我,我这里给你道谢了。” 背了“黑锅”的听风忙不迭的去搀扶,嘴里道:“二姑娘莫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当得起。” 俞韫仪就着听风的手站起身,坐到了紧挨炕床的一张太师椅上,眼珠子骨碌碌的在俞馥仪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脖颈间那根由十二色宝石雕琢镶嵌而成的项链上,讶然道:“大姐不是最厌恶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么,怎地这会子竟戴了这样一条项链?” 俞夫人闻言,顺着俞韫仪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拍手,喜道:“这项链好,瞧着就喜气,又是娘娘戴过的,若赏给二丫头当嫁妆,光这份体面就能叫赵王府对她另眼相看。” 先太傅的闺女,德妃的妹妹,又是皇上下旨赐的婚,只要她自个别犯浑,赵王府都会对她另眼相看的,跟嫁妆又有何关系?眼皮子能别这么浅么?俞馥仪心里腹诽,面上却笑道:“大哥送了几条来,我自个带了一条,余下的也没发送人,都替妹妹留着呢。”说完冲听风一挑眉:“去,把给二姑娘的东西取来。” “你大哥送的?”俞夫人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登时拔高了声音:“这花样做工瞧着像是海外的样式,比海商潘家铺子里卖的都要精致,他哪里能弄得来这些个,莫非他跑到海外去了不成?” 俞馥仪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正是呢,大哥不光跑到海外去 了,还娶了个洋妞当媳妇,写信回来时我这个洋大嫂已经怀了身孕,也不知这会子落草没有。” “这个不孝子,真是气煞……”话未说完,俞夫人身子一软,竟是气晕了过去,唬了俞馥仪一跳,忙不迭的喊谷雨:“谷雨,快……” 谷雨有过处理宋才人的经验,不慌不忙的上前,对着俞夫人的人中就狠掐起来,没一会俞夫人就醒转了过来,有气无力的骂道:“这个不孝子……” 俞馥仪帮着谷雨跟俞韫仪将俞夫人搀扶到炕床上,让她歪在靠背上,自个坐到炕床另一侧的半旧青色素锦条褥上,漫不经心的劝道:“先前大哥一年到头在外头东游西逛,根本指望不上他娶妇生子,眼瞅着咱们俞家嫡枝就要绝后,这会子他主动担起了开枝散叶的责任,媳妇虽是个洋妞,但却是公爵的闺女,也算得上名门贵女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吧?母亲您说是不是?” 俞夫人嘤嘤嘤的哭了半晌,这才抽抽搭搭的附和道:“没鱼,虾也好啊,只希望他有了妻小便能安生下来,别再成日里游山逛水不着家了。” 俞韫仪对自个兄长娶洋妞的事儿倒没怎么上心,只关心俞馥仪分了多少洋货给自个,见听风吃力的抱着一个半大箱子走过来,她连忙蹦跳起来,上前将箱子抢过来,两眼冒光的去掀盒盖。 俞夫人见状,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腿也不软了,麻利的从炕床上走下来,凑到俞韫仪身边去看,见里边装着几匹花样新奇的洋缎、几条彩色宝石项链、几串玛瑙数珠儿、几枚珊瑚扳指,几把羽毛扇以及几盒香料,乐得满脸开花,喜滋滋道:“有这些个东西,我儿嫁妆可算齐备了,为娘我也能在亲朋好友跟前扬眉吐气了。” 这话说的,连谷雨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没等俞馥仪亲自开口撵人,她便善解人意的说道:“娘娘,该去永寿宫,与贵妃、淑妃两位娘娘商议选秀的事儿了,迟了可不好。” 俞夫人只是脑袋笨,但不是痴傻,要搁往前,听到这种送客的话音,便会识趣的带俞韫仪告退了,这会子不但没告退,反倒还凑上来,挤眉弄眼的说道:“听说如今皇后娘娘身怀有孕并不理事,选秀的事儿由你跟另两位娘娘全权负责?” 不等俞馥仪开口,她又自顾的说道:“你舅公家的令禾表妹这次也参选,既然娘娘管着这事儿,好歹给她行个方便,将她选进来,再给她安排个好位份,将来也能给你添点助力不是?” 俞馥仪在脑袋里搜寻了一番前主的记忆,皱眉 道:“舅公?他家历来都是纯臣做派,每每选秀,家中女子都会报病,怎地今年倒想起选秀来了?” 俞夫人尴尬的笑道:“不是你沈舅公,是你王舅公……” 给她几分脸面,她竟然得寸进尺起来,俞馥仪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厉声道:“母亲糊涂了不成,我外祖母沈家嫡长女出身,她弟弟才是我正经的舅公,这会子哪里跑出个外三路的王舅公来?” 俞夫人不悦道:“娘娘身居高位,可也不能眼里没个人儿,王氏虽是继室,但名义也是我的继母你的继外祖母,她的兄弟自然也就是你的舅公,哪里就外三路了?” 俞馥仪简直被气笑了,正是拜王氏这个继母所赐,俞夫人好好的名门嫡女,竟被养成眼皮子浅没主见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小白花德性,说亲时门当户对的人家纷纷退避三舍,唯恐被沾惹上,上门来求娶的都是些不成器的破落户,外祖父生怕她砸在手里坏了家族的名声,仗着舅舅的身份硬将她塞给了外甥俞敏远,有俞太夫人这个颇有些威严的小姑子在,王氏不敢兴风作浪到俞家来,这会子没了顾忌,果然妖风四起了。 听风插嘴道:“太太别怪奴婢多嘴,委实是娘娘做不得主,说是三妃共掌凤印,但贵妃娘娘跟淑妃娘娘是潜邸时就到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亲出的大公主跟二皇子又最受皇上喜爱,咱们娘娘虽也育有一个皇子,但无论资历还是恩宠,都跟另两位没得比,现今打理后宫日常事务,都是那两位娘娘打头,咱们娘娘不过附和几句,选秀的事儿上也不外乎如此。王姑娘若真是个出众的,凭自个本事也能中选,若娘娘突兀的跳出来帮忙,戳了那两位的眼,那两位横加阻拦,反倒坏了王姑娘的事儿呢。” 俞夫人细细一思量,觉得听风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这倒也是,那便不要你帮忙了,但若是你表妹果真中选,入宫后你可要多关照她一些。” 听风见俞馥仪脸色不好看,生怕她说出不好听的来,捅了马蜂窝,忙笑道:“瞧太太说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娘娘岂会不关照表姑娘?” 俞夫人这才满意了,带着更加满意的俞韫仪告退。 听风送人回来,见俞馥仪脸色仍未缓和,便劝道:“娘娘何必跟她们计较,横竖她们也只小打小闹,或是占点小便宜,或是嘴巴上说几句难听的,捅不出大篓子来,只睁一只闭一只眼便是了。” “她们捅不出大篓子,那些外三路的瓜蔓子亲戚就不好说了,惹出了祸事来 ,罪名还不得算在我跟三皇子头上?”俞馥仪叹了口气,随即坚决道:“没个镇山太岁果真不行,大哥这次回来就别想再走了,非得劝他考个功名谋个官职才行。” 听风附和的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呢,别看大爷成日里嬉皮笑脸的,但谁不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只要他在家,便是不考功名不谋官职,也没人敢动弹一下的。” 俞馥仪听了,失笑道:“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第 26 章 按照大周规矩,参选秀女进京自神武门入紫禁城后,须经过三道甄选,第一道是由专门负责选秀的内监挑选,被记名的秀女接着去坤宁宫参拜皇后,由皇后主持第二道甄选,入了皇后眼的秀女这才能来到皇帝跟前,由皇帝亲自择选留用。 现今王皇后卧床养胎,司马睿忙两广水灾的事儿腾不开身,后两道甄选的担子便全压在了郑贵妃、安淑妃跟俞馥仪身上。俞馥仪无可无不可,只要把外三路的便宜表妹王令禾撂牌子她就万事大吉了,而郑贵妃跟安淑妃是如何都不能任由新人夺了自个的宠的,于是一水的面带桃花目如秋水若柳扶风动辄就两眼含泪的小白花被挑选了出来。 等到司马睿忙完,把新人叫来过目,好分派下位份,结果冷眼这么一瞧,险些背过气去,除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了秦二姑娘个才人的位份外,其他的统统扫到了最低等的采女里去,然后鼓着腮帮子来到了长春宫,逮着俞馥仪就是一通好骂:“你也忒阴险了些,明知道朕最讨厌那些娘们兮兮的小姑娘,偏选了这样的进来,存心恶心朕不是?” 俞馥仪正歪在引枕上小憩呢,见司马睿来了本想起身接驾,闻言直接又躺了回去,哼道:“选秀是臣妾跟郑贵妃、安淑妃三个共同负责的,事情没办好,您不去骂她们,偏要来骂臣妾,莫非瞅着臣妾是个软柿子,比她们更好捏?” 司马睿凑上来,伸手在她身前白兔上来了个猴子摘桃,而又迅速缩回手,笑嘻嘻道:“是挺软的。” 这番轻-佻的行径,让俞馥仪有些无语,连忙双手环胸,免得他再来招惹自己,嘴里没好气道:“那些娘们兮兮的小姑娘更软呢,您赶紧去捏吧。” “哟,这是醋了?”司马睿八爪鱼一样扒到她身上来,哼哼唧唧的说道:“你们几个的心思朕还不知道么,怕新人入宫夺了你们的宠,所以朕讨厌什么样儿的,你们就选什么样儿的进来,是不是?也只朕这样好脾气的才不当回事儿,若换作旁的皇帝,早把你们全贬到冷宫去了。” 俞馥仪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嗤道:“您要贬就去贬您那心肝表妹跟宝贝二皇子的母妃去,主意是她们拿的,人也是她们选的,与臣妾何干?” 司马睿搂在她身上的手收紧几分,斜眼瞅她:“哟,这是给郑贵妃跟安淑妃上眼药呢?仔细朕露个口风给她们,好叫她们练手对付你。” “您去露便是了,臣妾难道会怕不成?”她们之间的仇大了去了,已经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便是安淑妃想 联手,郑贵妃也不会同意的,不然弄死了自己跟三皇子,叫二皇子出了头,哪还能有她的活路?若真要联手的话,郑贵妃也只会与自己联手。 司马睿正想回嘴,明间里的赵有福突地开口道:“启禀皇上,二皇子受伤了。” “珏儿怎么了?”司马睿惊了一跳,忙松开俞馥仪,从炕床上跳下来去了明间。 赵有福却没回话,只道:“您去瞧瞧便知道了。” “朕去瞧瞧,若无事再来看你。”司马睿扬声跟东次间的俞馥仪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的上了御辇。 就安淑妃那心眼子,岂能不借机将他留下?俞馥仪压根就没等他,起身换了件衣裳,想趁着秋高气爽到御花园溜达溜达,结果才刚出门,就见李元宝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急的都快哭了:“娘娘,快,快去乾清宫,皇上说三皇子不敬兄长心术不正,要抽他鞭子呢。” 十万火急的时候,俞馥仪也顾得上多问,更嫌肩舆太慢,迈开两-腿便往乾清宫跑,吓的李元宝听风小满等人连忙跟上,奈何她们原就是养尊处优,比不得俞馥仪天天又是瑜伽又是打拳的,很快就被甩的老远。 俞馥仪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司马琰被绑在正院的条凳上,屁股上已经被抽了三鞭子,衣袍碎裂开,露出里边小屁股上浮肿发红的鞭痕来,气的她一头怒火涌上心头,一个箭步冲过去,猛的夺下司马睿的鞭子,一扬手,直接给扔到了院墙外头去,嘴里叫道:“住手!” 鞭子都给扔了,司马睿赤着手,不停也得停了。 先前挨打,司马琰硬是撑着没掉一滴眼泪,这会子看见了自个母妃,有了心疼自个的人儿,立时哭道:“母妃救我,您再晚来一会子,只怕就不见到儿子了。” 日日与这个便宜儿子相处,俞馥仪对他也生出来几丝亲情,这会子见他哭的眼泪哗啦的,禁不住也湿了眼眶,她想拿帕子拭泪,却发现帕子早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只得在袖子上抹了一把,哽咽着对司马琰说道:“傻孩子,母妃生的丑,又不懂得争宠,娘家又没人给撑腰,猫儿狗儿都能骑到母妃头上来,母妃哪有本事救得了你?不过你放心,你若被打死了,母妃也不独活,咱娘俩一块到底下找你外祖父去,有他在,好歹在底下没人敢欺负咱们娘俩。” 不过被气的狠了,教训司马琰几鞭而已,他根本就没使力气,可比他从前挨先太傅鞭打时轻多了,结果她又是以死相逼,又是把先太傅搬出来的,搞的好像天都塌了一样,哪 里就如此严重了?司马睿黑着脸,背负了手,装腔作势的说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朕打他几鞭怎么了,谁让心术不正,竟敢殴打自个兄长。” “二皇子打琰儿就是小孩子间玩闹,琰儿打二皇子就是心术不正,皇上这心未免也太偏了些。”俞馥仪嘲讽了一句,随即往司马琰身上一扑,一脸决绝的说道:“琰儿心术不正,都是臣妾教的,当时皇上也曾听见的,所以皇上要打死琰儿,就先打死臣妾吧,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司马睿瞪眼道:“朕几时说要打死他了?他也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可能舍得打死他。” 俞馥仪不屑的嗤了一声,扭头不吭声,但人依然趴在司马琰身上,任凭稍后赶来的听风跟小满如何去“拉扯”,她都不肯挪开身。 司马睿无奈,只得摆摆手:“罢了,朕不打了便是。” 俞馥仪连忙爬起来,避开司马琰的屁股,将他抱起来,礼都没行一个,就直接扬长而去,司马睿面子上下不来,骂道:“真是宠不得,愈发无法无天了。” 赵有福哪敢接话,低眉顺眼的装死,司马睿扭头瞅了他一眼,随即吩咐道:“把上个月福建市舶司贡上来的那瓶西洋来的紫玉丸送去,那玩意儿驱血化瘀效果极好,拿烧酒化开抹上,就琰儿那伤势,过个三五日便能痊愈。” “是。”赵有福应了声,去私库寻了装紫雨丸的瓷瓶来,赶去长春宫,将司马睿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俞馥仪伸手接过瓷瓶,几步走至窗前,推开窗户,直接将瓷瓶丢了出去,转头冲赵有福骂道:“滚出去!以后你们乾清宫的人不许再踏进长春宫一步,否则本宫就拿大棒子把你们打出去!还不快滚?滚!” 德妃娘娘向来淡定沉稳,天塌下来她也能当被盖,赵有福何时见过这副怒目金刚的样子?顿时被吓了个半死,忙不迭的跑走了。 俞馥仪瞅他出了长春宫的大门,转头对小满道:“去,赶紧去把那瓶子捡回来。” 小满疑惑不解道:“娘娘方才不是丢掉了么,怎地这会子又要捡回来?” “在赵有福跟前作作样子而已,那紫玉丸可比太医给的药膏强多了,我哪舍得真丢?”俞馥仪狡黠一笑,抬手指了个方向,提示小满道:“去东边起第二缸睡莲里摸一下,若没差错的话,应该就在那里边。” “难怪没听见瓷瓶摔碎的声音,原来娘娘给丢到了睡莲缸里。”小满恍然大悟,笑着出去了,没多久便将装紫玉丸 的瓷瓶带了进来。 听风端了碗烧酒来,俞馥仪取了只小盅,倒上些许烧酒,将药丸化开,端着到了炕床前,欲亲自替司马琰抹上,他却两手紧抓着被子不松手,面色微红的说道:“不必劳动母妃,叫问梅姑姑替我抹便是了。” “哟,这是不好意思了?你才多大呢,就讲究这些个,当母妃没看过你小时候的模样么?”俞馥仪边打趣边去掀他的被子,他小脸更红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揪着被子就是不松手。 这边母子正闹腾成一团,那边赵有福擦着冷汗的回去向司马睿复命,司马睿听完之后,当即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乾清宫的人不许踏进长春宫一步,否则便要大棒子打出来?朕也是长春宫的人,那岂不是说她连朕都要打?真是反了她了。” 赵有福这会子还心有余悸呢,生怕司马睿火气上来跑去长春宫跟德妃火拼,到时遭殃的还不是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奴才?忙不迭的劝道:“德妃娘娘这会子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都是气话,哪里能当真?等她消了气,自然就不会如此了,皇上且忍让几日吧。” “朕还气着呢,却要忍让她,莫非她是朕的祖宗不成?”司马睿嘴里不让步,内里却莫名有些心虚,到底将火气压下去了,没敢去长春宫找不自在。 ☆、第 27 章 儿大不由娘,俞馥仪到底没拗过司马琰,叫问梅替他抹了紫玉丸化成的药膏,换过衣裳后,这才重新进来,坐下来细问他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起因是司马珏想看司马琰的怀表,司马琰摘了荷包递给他,他故意没接住让荷包落到了地上,接着给他做伴读的表兄安成武一挥手打翻书桌上的茶碗,整碗茶倒到了荷包上,司马琰心疼的不行,说了安成武几句,安成武嘴里不干不净的,竟辱及俞馥仪,气的司马琰动了手,奈何安成武比他高壮许多,又有司马珏在旁帮忙,他压根讨不到便宜,入厕归来的徐士林见状连忙加入战团,四人打成一片,直到教他们功课的国子监沈祭酒来了,这才连忙分开。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少与人打架?诚如俞馥仪所说,这回吃了亏,下回揍回来便是了,横竖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可这二皇子也着实阴险了些,竟然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趟,装死不起来,沈祭酒见他鼻青脸肿的,生怕他伤到了要紧的地方,忙不迭的叫人将他抬到了乾清宫,然后报与司马睿知道。 接着,便是司马琰挨打了。 俞馥仪点了点他的额头,问道:“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司马琰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儿子仔细想过了,错在了两个地方:一是不该照着二皇兄的头脸下手,明明儿子伤的比他重多了,但因为他们打的是儿子大腿跟屁股这种肉多且不好见人的地方,反倒显得是儿子占了便宜;二是应该在二皇兄恶人先告状之前,先跑到父皇跟前告他一状,省得被他倒打一耙。” “第一点说的很对,老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打别人的脸不光让别人颜面扫地,自个也留下了把柄,想狡辩都不成,可不就被处罚了?”俞馥仪对他前半句话予以了肯定,随即摇头,颇为不赞同的说道:“第二点却是错的,你原就比司马珏生的结实,个头也比他高,你跑到你父皇跟前说他欺负你,你父皇能信?” 司马琰回嘴道:“二皇兄欺负不了儿子,可还有他的伴读安成武在呢,安成武可比儿子高壮多了。” 俞馥仪嗤了一声:“你若不先动手,他一个臣工的儿子,若敢以下犯上对皇子动手,那便是死罪,量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 司马琰拧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觉得俞馥仪说的极有道理,先前那次就是自己气不过才踹了他一脚,结果被他扑过来抱住双腿动弹不得,这才被二皇兄扇了几个耳光,若自己不踹他,他敢扑过来,扣 他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绝对没问题,毕竟那么多奴才在旁看着呢。 想通之后又有些泄气,扁嘴道:“难不成就因为他比儿子生的柔弱,就要儿子忍气吞声,任凭他们侮辱母妃,都不能动手教训他们不成?那也太憋屈了。” 俞馥仪摸摸他的头,提议道:“你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正是多学多看长本事的时候,正经的大事儿哪能让你出头,自有你母妃我呢,我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能让我的宝贝儿子受气?往后叫你的伴当王福儿拿个本子拿根炭条揣身上,但凡司马珏跟安成武说了不妥当的话,都叫他记下来,回头送到母妃这里来,母妃拿着它打上翊坤宫去,非挤兑的他们母子脱层皮不可,不比你跟豆芽菜一样的徐士林冲上去跟人拼拳头来的更体面些?” 司马琰对她的提议却有些不乐意:“母妃嘴皮子利索儿子是知道的,可是儿子都这么大了,受了委屈还要母妃帮忙出头,如此跟没断奶的奶娃娃有何区别?少不得要被二皇兄取笑。” “他笑了什么,只管叫王福儿记下来,回头叫他拉清单。”俞馥仪哼了一声,随即安抚道:“你现今还小,没有自保的能力,母妃帮你出头是应该的,回头等你长大了,若还想叫母妃帮你出头,你说得出口,母妃还不乐意做呢。” “好吧,儿子听母妃的便是。”司马琰将脑袋靠到她的腿上,感慨了一句:“真想快点长大。” 小孩子都盼着早点长大,但真的长大了,属于成人的烦恼便找上门来,又让人无比怀念童年时光,人啊,就是这么矛盾而又复杂的动物。 正思绪万千呢,突然小满进来禀报道:““娘娘,赵才人求见。” 俞馥仪出了东梢间,到东次间的炕床上坐下,这才对小满道:“请她进来。” 太后寿宴上,她从从六品的常在升为从五品的才人,众妃嫔送了贺礼,俞馥仪也叫听风打点了一份送过去,送去之后没多久她便亲来谢恩,倒与俞馥仪相谈甚欢,之后便时常过来走动。 赵才人进来给俞馥仪行了礼,从宫女格桑手里接了几个礼盒过来,放到俞馥仪跟前的炕桌上,说道:“嫔妾听说三皇子挨了打,心里担忧的不行,不过来瞧瞧,着实不放心。不知三皇子这会子怎样了,可上了药没有?” “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并未伤到筋骨,也留了药膏,我已叫人替他抹上了。”俞馥仪起身,引着她进了东梢间。 司马琰瞧见赵才人进来,拱了拱身子: “见过赵母妃。” “快别多礼了,仔细碰着伤处。”赵才人唬的慌忙阻止,司马琰顺势趴回炕床上,嘴里道:“些许小伤并不碍事,倒劳烦赵母妃特意跑来,琰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赵母妃喜欢你,这才过来的,换了旁人,赵母妃还不肯呢。你好生养着吧,回头赵母妃再来瞧你。”赵才人笑睨了司马琰一眼,随即将头转向俞馥仪,叹气道:“瞧瞧,才多大的孩子,说话竟这样周全,爱的嫔妾跟什么似的,皇上竟也下得去手。” 两人出了东梢间,重新再东次间炕床上分主次坐下,小满送了茶上来,俞馥仪端起盖碗,掀开碗盖轻抿了一口,斜眼瞅着赵才人,别有深意的说道:“如今我这里日子愈发难过了,你倒不如去坤宁宫奉承皇后娘娘,人家肚子里那个才是正经的嫡子呢,再不济,还有翊坤宫安淑妃呢,二皇子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在我这里岂不是白耽搁工夫?” “嫔妾只是觉得娘娘快人快语,却又不像张婕妤那样没有城府,与娘娘说话,颇为舒心,这才常来常往,奉承不奉承的,倒是没想过。不怕您笑话,嫔妾入宫后没多久便被打发到冷宫旁边的小院子里,足足待了六年多这才重见天日,经历了太多捧高踩低拍马逢迎的龌龊事儿,早就看透了,也没想再往上走,得个不高不低的才人位份正好,既能庇佑下母族,又能清静的过自个的小日子,又夫复何求?”赵才人剖析了一番自己的内心,又忽的掩唇轻笑,打趣俞馥仪道:“娘娘一口一个日子愈发难过,恕嫔妾眼拙,只见娘娘横行无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完全没看出您哪里日子难过了。” 赵才人的话俞馥仪不过一听,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不过她是踩着秦二姑娘的脸面上位的,阖宫上下,又只她们两位才人,秦二姑娘能让她过清静日子才怪,往后不知道有多少官司要打呢。想必她跑到自个跟前来奉承也是这个原因,打的是想让自己为她撑腰的主意,不过俞馥仪又不是傻子,能为了她与秦才人背后的太后对上? 她叹气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本宫若如你所说的真那样厉害,琰儿这会子又怎会趴在炕床上动弹不得?” “忍一时风平浪静,日子还长着呢,谁又能敢说娘娘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赵才人奉承了一句,随即转开了话题,说起了才入宫的新人来:“这届秀女里倒有个不可貌相的能人呢,只怕是贵妃娘娘跟淑妃娘娘是看走了眼。” 俞馥仪惊讶的掀了掀眼皮子:“哦?” 赵才人忙 解释道:“嫔妾闲来无事,养了一只猫儿,是只尚不足月的小奶猫,今个一早也不知怎地竟爬到屋顶上下不来,嫔妾又是吓唬又是诱哄的,奈何它就是不肯下来,正想打发人去将作监借长梯,谁知恰逢一个姓冯的采女路过,她就那么两脚一蹬地‘蹭蹭蹭’便攒上了房顶,一把将小奶猫捞在手里,又‘忽的’的一下从屋顶跃下来,把嫔妾跟一干子太监宫女都吓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郑贵妃跟安淑妃怕的就是这个,因此才故意挑了一群小白花进来,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竟然有人演技这么好,生生从她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现今又如此高调的出场,传到司马睿耳朵里,也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宫里要不了多久,又会热闹了,俞馥仪幸灾乐祸的啧道:“飞檐走壁?话本子写到的江湖侠女倒是精通这个,没想到冯采女竟也有如此本事,偏皇上就爱这口,想必来日飞黄腾达不是难事。” 赵才人却抓到另外的重点,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嫔妾本以为依着娘娘的性子,在闺中时只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古籍孤本呢,却没想到娘娘连话本子都看过。” 前主的确没看过话本子,自己前世可是个武侠迷,金庸古龙梁羽生的小说没一本落下过,不光知道飞檐走壁,其他的武功招式也能信口拈来呢。她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辩解道:“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往事已矣,莫要再提。” ☆、第 28 章 如同俞馥仪猜测的那般,冯采女的光荣事迹下晌便传到了司马睿的耳朵里,当即便翻了她的牌子,侍寝第二日便晓瑜六宫,擢升她为美人。 俞馥仪到坤宁宫时,新出炉的冯美人正跪在地上向王皇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俞馥仪抬眼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生的与自个风格相似,都是瓜子脸杏眼樱桃嘴的典型小白花长相,身材也颇为纤瘦,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人刮走一般,怎么看怎么娇弱,也难怪郑贵妃跟安淑妃会看走眼,便是自个出马,怕也只能认栽。 待她行完大礼,又向自己请安之后,俞馥仪这才上前对着王皇后福了一福:“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德妃妹妹来了?”王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待她站直身子后,这才一脸关切的询问道:“听说昨个皇上对琰儿动了鞭子,我本想打发姚黄去瞧瞧,偏我那会子肚子突地疼起来,慌得她又是请太医又是熬药的,也没顾得上这个,不知道这会子琰儿伤势可好些了?” 王皇后对安淑妃跟俞馥仪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偏向,也谁都不得罪,这会子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之前也已向早到的安淑妃询问过二皇子的‘伤势’了。她抿了抿唇,故作潇洒的笑道:“琰儿才刚五岁,又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徒,且动手的是他的亲爹,能严重到哪里去?左右不过皮外伤,养几日便无碍了。” 王皇后也笑道:“说的是呢,皇上脾气向来来的快去的快,打上几鞭子消了气,旁人不说什么,他自个就先心疼了,可不就打发赵有福送了药丸去?”只不过赵有福才刚将药丸送去,就被俞馥仪扔出窗外砸了个稀巴烂。 俞馥仪笑了笑,没再多说,转头往前走了几步,方向却不是自个的位子,而是来到了安淑妃面前,朝着她福了个身,一脸歉疚的说道:“琰儿年纪小,玩闹没个轻重,竟然伤到了二皇子,我这里替他向姐姐赔罪了” 安淑妃忙从太师椅上起身,拽着她的手,一下将她拉起来,嘴里道:“妹妹快别如此了,小孩子打打打闹闹的,受点伤流点血总是难免的,先前珏儿不也伤了三皇子?偏皇上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竟拿鞭子抽三皇子……我听人说了这事儿,愧疚的一夜没睡着,单等着今个请安时便向妹妹赔罪,不想妹妹竟快我一步,这可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这便是后宫的女人,哪怕背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撕吞入腹,面上却相亲相爱,仿佛真是一家子的骨肉一样,虚伪做作之极,可俞馥仪只能入乡随俗,因为就她目 前的身份地位来说,并不具有直来直去敢爱敢恨的权利。 两人你来我让好一番作秀,这才各自归座,惹得郑贵妃嗤之以鼻,不过她眼下倒顾不上这个,因为好容易没了个得宠的丽妃,又有个冯美人横空出世,对于不受宠的妃嫔来说倒无关紧要,横竖她们一年到头也侍寝不了几次,但对于最为得宠的自个来说,却是极有威胁性的,旁的不说,自个侍寝的日子必定会减少许多,若自己育有皇子倒也罢了,横竖一辈子的依靠有了,侍寝不侍寝的有什么打紧?偏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大公主,还指望着多承些雨露好梅开二度呢,被人从中阻梗,她能坐视不理? 不过挑衅找茬嘴巴上占几句便宜这样幼稚的事儿她是不屑做的,这些本该由远房表妹宋才人来做的,奈何她肚皮不争气生了个病秧子公主倒也罢了,人也蠢笨如猪,竟生生将自己作到冷宫里去,简直不知让她该说什么才好。而另外个依附自己的韩常在,自个几次替她制造机会,都没能引起司马睿注意,简直是团糊不上墙的烂泥,早知如此,合该应下母亲的提议,让庶妹参加选秀,进宫来替自己固宠,若能生个皇子下来,就更好了。 很快郑贵妃就不犯愁了,因为安淑妃的马前卒张婕妤跳了出来,对冯美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听宫人说,妹妹轻功极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跟话本子里的侠女似得,姐姐我倒是有些疑惑了,青州冯氏乃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族中女子锦衣玉食的,又怎会舍得让你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冯美人不疾不徐的回道:“族中女子向以贞静为要,并不习武,我通晓武艺,也是机缘巧合之下罢了。” 张婕妤追问道:“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才让妹妹习得一身如此精湛的武艺的,不知妹妹可否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可避忌的。”冯美人微微一笑,一脸坦然的说道:“幼时跟随母亲回金陵探望外祖母,半路突遇大雨道路塌陷,我被甩下悬崖,挂在一棵松树的树枝上,恰好师父经过,将我救下,见我年幼说不清楚姓甚名谁家住何地父母营生,替我寻访了一段时日无果后,便将我带回师门,收了我做关门弟子。” 顿了顿,又继续道:“若干年后,我奉师命外出历练,被出门上香的母亲瞧见,因我现今的长相与幼时差别不大,当即便被母亲认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再说了。不过她父母倒是舍得,失散多年的女儿好容易才认回来,还没亲香上几日呢,就送进这见不得的地方来,偏还 是在江湖中长大的,江湖虽险恶,但好歹刀光剑影瞧得见,宫廷里的争斗不见任何硝烟却要更加残酷,一着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也不知她能不能玩转。 转念一想,俞馥仪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她能瞒过郑贵妃跟安淑妃的法眼,又挑选了恰当的时机展露自己的身手,看起来也不是个没成算的,只希望她能撑得比丽妃更久一些,这样宫里才更热闹一些,而宫里越热闹,自个越能清静。 张婕妤啧了一声:“哟,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福嫔闭眼,虔诚的念了一声佛,随即笑眯眯对冯美人道:“这样的机缘巧合,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妹妹以后定然有大造化呢。” 她有大造化,那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郑贵妃哼了一声,瞪向福嫔,没好气道:“妹妹不是信佛么,什么时候改信道,当起铁口直断来?不如你也给本宫断一断,可本宫可有什么造化没有。” 福嫔哪敢得罪郑贵妃,忙陪笑道:“姐姐说笑了,嫔妾哪懂这个,不过是句随口而出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郑贵妃“嗤”了一声,正想再挖苦几句,敲山震虎,看往后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站在冯美人那边,结果刚要张口,大门外突然传来赵有福的声音:“皇上驾到!” ☆、第 29 章 行礼完毕各自归座后,王皇后笑着对司马睿道:“皇上今个下朝倒是早。”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不耐烦听他们掰扯,都交给内阁去料理了。“司马睿目光下移,停在了王皇后的小腹上,关切道:“听说梓潼昨个儿动了胎气,朕宣替你瞧病过的王老太医问过了,说并不碍事,但朕心里到底不踏实,总要亲自来瞧过才好放心。” 王皇后手心贴上小腹,缓缓抚动了几下,面带愧疚的说道:“吃了一剂王老太医开的药,又歇息了一晚,这会子已经无事了,不然臣妾也不敢坐在这儿呢。叫皇上担忧了,臣妾有罪。” “什么罪不罪的,你跟肚子里的孩子无事,朕就放心了。”司马睿大手贴上她的手背,轻拍了拍,随即转过头来,在殿内环顾了一圈,最后停在新欢冯美人身上,用腻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你也来了?头一次到坤宁宫来请安,可有嘴皮子利索的娘娘欺负你?若有的话,只管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一宫主位才有资格被称呼“娘娘”,最低的也是从二品的嫔,因此阖宫上下,也只有王皇后、郑贵妃、安淑妃、俞韫仪、林昭仪以及福嫔五人,而这五人之中,能称得上嘴皮子利索的,当俞馥仪莫属,明显司马睿这话是在针对她。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俞馥仪身上,俞馥仪只当作没听懂,翘着碧绿莹透的翡翠甲套,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的拿碗盖拨弄着茶水中的浮叶。 被问到的冯美人在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中站起身,婷婷袅袅的出列,语笑晏晏的说道:“几位娘娘都是和气人儿,比臣妾在宫外见到的那些诰命夫人都平易近人,对底下人重话都没有一句,又怎会欺负臣妾这个才进宫的新人呢?” “对底下人没有重话,是因为那是她们的心腹,得笼络好了才能为自己卖命,对你可就不好说了。”司马睿哼了一声,话说的直白露骨,边说还边拿眼睛去觑俞馥仪。 这番小动作如何瞒得过与他共坐一张地屏宝座的王皇后,她顿时明白皇上这是还在为俞馥仪闯进乾清宫阻拦他鞭打三皇子以及砸碎他派人送去的紫玉丸之事生气呢,但这生气又与往常不同,往常若对哪个生气,最多只会视而不见,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借旁人作筏子来寻对方的晦气,偏这晦气寻的并不高明,在老神在在的俞馥仪跟前根本不足一提,注定要碰壁。 司马睿真是恨极了俞馥仪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不甘心就此认输,眼珠子飞快的转动了数下,想出个法子来,忙 转头对皇后说道:“冯美人如今升了位份,再住在原来的地方便有些不妥当了。” 王皇后点头道:“皇上说的是,臣妾自打接到皇上擢升冯妹妹的口谕便在琢磨这个事儿,倒是想了几个去处,只是不知合不合皇上的意。” 司马睿极少对后宫的事儿指手画脚,以往听王皇后这般说,必定大手一挥由着她自个拿主意,这会子闻言却也大手一挥,只不过却是替她拿了主意:“长春宫后殿正殿怡情书屋还空着,叫她住到那里去吧。” 宫里原本只有二十二名妃嫔,丽妃没了,宋才人被贬去冷宫,剩下二十名,这次选秀又选出来二十八名,加起来总共四十八名妃嫔,相较于东西六宫诺大的建筑群来说,简直如零星的海岛散布在苍茫的大海上,想怎么排列便怎么排列,完全没必要下饺子一般堆在一起,故而现今每宫都只住了一两个妃嫔,长春宫之所以比别处多了一个,盖因常美人傍上俞馥仪自个求到王皇后跟前,王皇后念在她资历最老人又老实的份上,便准了她的请求。可是这会子竟然又将冯美人安排过去,一宫住四位妃嫔,也着实太拥挤了些。 不过王皇后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故意给俞馥仪添堵,便没有拆他的台,附和道:“皇上挑的地儿自然是好的,臣妾一会就吩咐人去洒扫布置,等收拾好了再叫冯妹妹搬过去。” “不是把宫务交给郑贵妃她们三个打理了么,叫她们去忙活便是了,你且好生安胎,仔细再动了胎气。”司马睿低斥了王皇后一句,随即颐指气使的对俞馥仪道:“你是长春宫的主住,又在帮着皇后打理宫务,这事儿就交给你来办,若办不好,朕定重罚。” 俞馥仪起身蹲身请罪道:“臣妾资质愚笨,恐难当此大任,还请皇上另请高明。” 司马睿一瞪眼,厉声道:“怎么,你想抗旨?” “臣妾不敢。”俞馥仪垂首,声调平和不见任何起伏的说道:“三皇子卧病在床动弹不得,嫔妾要照料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司马睿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合掌一拍,为自己点了个赞,然后笑眯眯道:“无妨,你且去忙你的便是了,朕帮你照料琰儿,横竖朕近日清闲得很。” 司马琰之所以落到现在的地步,还不是拜他这个偏心的父皇所赐?他竟还有脸说自己要照料司马琰,也不看看他自个那副比三岁小孩子还要幼稚的德性,真要跑到长春宫去,恐怕还要司马琰反过来照顾他,如此还能安心的养伤? 她拒绝道:“ 不敢劳动皇上大驾,臣妾自个照料便是。至于帮冯妹妹迁宫的事儿,交给贵妃姐姐抑或者淑妃姐姐都使得,她们二人都是极精明能干之人,定能帮冯妹妹打理妥当。” “两位爱妃自然是精明能干的,朕之所以交给你办,不过是寻个借口支开你,好同琰儿修复下父子之间的裂痕。”说着说着语句便严厉起来,“你再三横加阻拦,莫非想看我们父子反目成仇不成?” 这样的罪名俞馥仪是万万担当不起的,忙道:“臣妾不敢。” “那就好。”司马睿奸计得逞,脑袋仰的跟德胜的公鸡一样,也不耐烦留下陪王皇后用早膳了,起身道:“朕去瞧瞧琰儿的伤势,就不陪梓潼用膳了,回头朕得空再来瞧你。” “臣妾恭送皇上。”王皇后欲起身行礼,被司马睿一把按住了。 他背负着手,雄纠纠气昂昂的往前走去,走出几步见俞馥仪没跟上来,便停下脚步,扭头骂道:“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想饿死朕不成?” “饿死才好呢。”俞馥仪腹诽一句,面无表情的跟上去。 ☆、第 30 章 既然是打着照料司马琰的借口过来的,到了长春宫后,司马睿先进东梢间瞧了下司马琰。 之前司马睿带自个蹴鞠时好容易才培养出一点的好感度被这一场偏心的鞭打彻底给一撸到底,司马琰对着司马睿又板起了小老头一般的木头脸,面对他“关切”的问话,趴在床-上一板一眼噎死人不偿命的说道:“儿子皮糙肉厚,再多打几鞭子也是扛得住的,父皇不必忧心。” 瞧这话说的,竟然还记仇了,看来还是打的太轻了,合该多教训他几鞭子,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倔!不过司马睿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若是敢说出来,就俞馥仪那护犊子的德性,准会拿大棒子将自己打出去,到时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颜面该放哪里去?于是他上前揉了揉司马琰的脑袋,笑道:“瞧瞧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父皇不过做做样子,好给你二皇兄个台阶下,毕竟他被你揍个鼻青脸肿也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朕真想揍你,一鞭子就能去掉你半条小命,你哪还有机会如现下这般对着朕说气话?” 司马琰尚未有所反应,俞馥仪闻言先气炸了肺:“二皇子被揍个鼻青脸肿,为了给他台阶下,就要抽琰儿鞭子,那先前琰儿被揍个鼻青脸肿的时候,您怎么不抽二皇子给琰儿台阶下?合着二皇子是人,琰儿就不是人不成?难不成就因为二皇子生的柔弱,琰儿生的强壮,因此琰儿就活该被欺负也不能还手?” 司马睿笑斥道:“胡说什么呢,琰儿若不是人,那作为琰儿老子的朕,岂不是也不是人了?” 这般插科打诨故意将话题带歪的法子,俞馥仪又岂会买账,她坐到炕床边沿上,将司马琰脑袋搂进怀里,唉声叹气道:“都怪母妃没本事,徒有个四妃的位份,却没什么体面,但凡有一点体面,你这个正经的皇子也不至于当着一众奴才的面被鞭打,若早知会如此,母妃当初就不该挣命把你生下来,你随便投胎到哪个王朝当皇子,便是母妃低贱如福嫔那般,也不至于遭到如此对待,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既落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咬牙挨日子了,实在挨不下去了,还有一死呢,母妃总会陪着你便是了,也算赎了擅自将你带来人世的罪孽。” 司马睿这番给说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腮帮子鼓了几鼓,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这才把心一横,嚷嚷道:“你也不必在此冷嘲热讽,鞭打琰儿这事儿上朕确实有失分寸,让你跟琰儿受委屈了。” 若不闹腾个彻底,只怕还有下次,因此俞馥仪不依不饶的哼了一声:“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皇上 一国之君,掌生杀予夺大权,便是要了臣妾跟琰儿的命,臣妾跟琰儿也只有从命的份儿,断不敢提委屈二字。” “你还没完了是吧?”司马睿这辈子还没向谁赔礼道歉过,好容易才将话憋出口,结果人家还不满意,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但又不好真怒,不然这事儿还真的就没完了,于是又让步道:“罢了罢了,以后你也别翻来覆去的说自己没什么体面了,朕这就叫人拟旨,将你的位份再提一提,以后皇后是老大,你就是老二,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现在位居德妃之位,上头的淑妃跟贵妃之位都已有人,位份再往上提一提的话,也只有皇后之下四妃之上的皇贵妃了,但皇贵妃并非常设之位,太宗朝时元后薨逝,元后所出的大皇子被封为太子,若再立继后,继后所出的儿子亦是嫡子,恐会动摇太子根基,便在皇后之下四妃之上增添了一个皇贵妃之位,以便掌管凤印统辖六宫,之后也有几任皇帝效仿此法,但大前提都是皇后已薨逝。 如今王皇后健在,便要封自己当皇贵妃,别说朝臣会拼死反对,就算朝臣拗不过司马睿这个中二病,但自己跟司马琰也算是被架到了火上烤,烤熟还是烤焦不过是时间问题。其实就算王皇后薨逝,俞馥仪也不乐意当这个皇贵妃,掌管凤印统辖六宫的事儿岂是那么好容易干的?左一个表妹,又一个表妹,还有前仆后继的宠妃,外加一个搅屎棍太后,周旋其中,每天不知死多少脑细胞,除非能将司马琰扶上宝座,不然随便哪个皇子上位,先帝宠妃能有好下场?但真的要将司马琰扶上宝座?别看他现在不甘人后争强好胜,但毕竟才刚五岁,自己又并非他真正的母亲,若擅自替他决定了前路,万一来他长大成人心态改变了又当如何?所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俞馥仪嗤了一声,对司马琰冷笑道:“按照大周惯例,无后方可立皇贵妃,如今你母后尚在,你父皇便要立母妃为皇贵妃,如此一来母妃可就成了前朝后宫一致想铲除的祸国妖妃了,你说他这得有多恨母妃,不但想要母妃的命,还想让母妃声名扫地。” 司马琰小手在俞馥仪后背上拍了拍,安抚道:“母妃不必惶恐,咱们赶在父皇下旨之前自尽便是了,如此好歹能将颜面保住。” 俞馥仪将他的小爪握在手里,叹气道:“母妃有什么惶恐的,好歹也活了二十一年,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倒是你,才刚五岁,连外头的繁华世界都没见识过呢,就得跟着母妃走,母妃实在对不住你。” 司马琰咧了咧嘴,露出个洒脱的笑 容来:“这有什么,既然生在皇家,就得做好随时丢掉性命的准备,相比连落草都没有落草的四皇弟,儿子好歹还活了五年呢,不算是最惨的,儿子知足了。” 司马睿听他们越说越不像,“嗯哼”的咳嗽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撇嘴道:“什么惯例不惯例的,不过太宗皇帝随便想出的法子罢了,偏被后头的皇帝们奉为金科玉律,朕才不信这个邪,偏要有皇后也立皇贵妃,不但要立,还要让人修改大周后宫制度,将这条加进去,让后头的皇帝将其奉为金科玉律。” 说着便唤了赵有福进来,要叫他传令翰林院当值的人拟旨,谁知他开了个头,就被俞馥仪冷冷的打断:“皇上只管去做便是了,横竖嫔妾拦不住,也不敢拦,不过圣旨下到长春宫的时候,就是臣妾跟琰儿上路的时候。” 说着松开司马琰,从炕床-上下来,冲司马睿福了一福:“好歹夫妻一场,恐到时来不及,这会子就先向皇上道别了,愿皇上宁泰寿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司马睿简直快要疯了,挥手赶苍蝇一样将赵有福打发了出去:“罢了罢了,这事儿就作罢吧,只当朕什么都没说。” 司马琰一脸“天真无邪”的欢呼道:“母妃,咱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不等俞馥仪回答,司马睿就吊起眉梢来,瞪眼骂道:“少一口一个死的,多不吉利!” “赵有福,进来。”位份不能升,便只能改其他的补偿,司马睿骂完了司马琰,又将赵有福叫了进来,吩咐道:“叫宋小喜带人开朕的私库,将其中的玉-器都挑出来,送到德妃这儿来。” 赵有福本想提醒皇上别这么大手笔,一股脑送出去,回头再惹毛了德妃娘娘,可该如何是好?但是有火眼金睛的德妃娘娘在旁边,他连使眼色这般小动作都不敢做,只能低眉顺眼的应下来,出去叫人给三徒弟宋小喜传信。 俞馥仪觉得戏演的差不多了,物资赔偿也是唯一能让双方都下台的最好法子,便缓和了脸色,说道:“皇上私库里都是好东西,倒是偏了臣妾了。” “白放在那里可惜了,赏给爱妃,能为爱妃增光添色,也算是它们的造化。”见她总算有点好脸色了,司马睿瞧瞧舒了一口气,暗自发誓再也不敢动司马琰一指甲了。 风平浪静了,矗立在旁边当壁花的听风这才上前道:“娘娘,可要传膳?” “传。光顾着说话了,都没顾得上用膳,难怪朕肚子空空荡荡的。 ”司马睿站起身,上前拉起俞馥仪的手,便往她素日里宴息的东次间走,余光瞅见司马琰趴在炕床-上,乌溜溜的黑眼珠瞪着自己的后背,木然的表情上竟让他瞧出一点被抛弃的孤单来,他怔了一怔,随即对俞馥仪道:“琰儿孤零零一个人用膳也忒可怜了些,不如早膳摆在这里吧,咱们一家三口吃个团圆饭。”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这事儿,俞馥仪自然不上当,不过司马琰到底是小孩子,听了司马睿这话,虽依旧板着脸,但眼神不免亮了亮,等到早膳摆上来,司马睿又是帮他盛粥又是帮忙夹菜又是帮忙擦嘴的,比问梅服侍的还要周到,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抹微笑。 父亲在男孩子成长中所扮演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虽然司马睿又偏心又不靠谱,但见司马琰这般高兴,俞馥仪难得没有开口,且让他好生享受下这难得的家庭温暖罢。 至于往后会不会失望会不会伤心,她没必要杞人忧天,顺其自然便是了。不过有了这一次大张旗鼓的折腾,想必他就是再偏心再愤怒,也绝对不敢再碰司马琰一指头了。 ☆、第 31 章 俞馥仪要去永寿宫,与郑贵妃、安淑妃一起打理宫务,且因司马琰在长春宫养伤,占了东梢间的炕床,俞馥仪一早便通知敬事房撤掉了自己的绿头牌,司马睿便是想翻她牌子都不成,用完早膳后,也不耐烦陪司马琰玩父慈子孝的把戏,便直接抬脚走人了。 她忙活了一上午,晌午回到长春宫,陪司马琰一块用了午膳,正想到东次间的罗汉床-上小憩会儿,包打听李元宝就颠儿颠儿的跑进来,幸灾乐祸的笑道:“太后召冯美人去了慈宁宫,也不知冯美人说了什么,竟惹怒了太后,被罚跪两个时辰,这会子还在慈宁宫门口跪着呢。” 听风闻言,叹气道:“皇上只封了秦二姑娘个才人的位份,没招她侍寝,反而招了冯采女侍寝,还封了她个比秦二姑娘位份高的美人位份,这般明晃晃的打脸,太后面子上能过得去?不论冯美人说什么,太后总是要罚她的,好敲山震虎,让皇上能多顾着自己娘家人一些。” “如今天冷起来了,这几日阴云密布的,北风吹的又紧,只怕要落雪,在冰冷的地砖上罚跪,换作旁的妃嫔,别说两个时辰,一个时辰铁定就得昏死过去,不过对于武艺高超的冯美人来说,有内力傍身,想来不过是小菜一碟,还能勾起皇上的怜爱之心,太后只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俞馥仪随意评判了几句,便挥手打发李元宝出去,歪到了罗汉床-上。 不想睡醒之后,就被李元宝告知,自个先前的猜测竟然灵验了。 不声不吭咬牙强撑下来的冯美人果然惹的司马睿既愧疚又怜爱,立刻叫人拟旨,将她从正五品的美人升到了正四品的充华。 谷雨对此有些愤愤不平,毕竟上午还在这里做小伏低,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许以皇贵妃之位,又是打开私库大手笔赏赐玉-器,一副待自个娘娘全心全意的样子,这会子又抬举冯充华,为她不惜与太后对着干,未免也太三心二意了些。 俞馥仪根本就不在乎司马睿的“全心全意”,而且她对冯充华也没什么可羡慕嫉妒恨的,要知道太后才是位于后宫食物链最顶层的那个,自古被太后厌恶的宠妃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譬如董鄂妃之流,若皇帝给力能护得住还好一些,可司马睿只在郑贵妃这个青梅竹马身上展现过这种品质,旁的宠妃都不过是个玩伴儿,压根就没放到心里去,不然丽妃也不至于惨淡收场,冯充华将来如何还真不容乐观。 不过太后未必真的厌恶冯充华,毕竟她跟郑贵妃情况不同,只是偏赶上了,被作 了筏子罢了。 听风见门帘夹板被轻敲了一声,出去了瞧了下,随即进来说道:“娘娘,赵才人求见。” 俞馥仪点头道:“请她进来。” 谁知赵才人才刚坐下,连话都没顾得上说一句呢,就听到外头太监尖锐的声音通报道:“秦才人驾到!” 到正一品的四妃宫里来,不按照规矩让底下人通禀,竟如此高调的出场,也太嚣张了些。俞馥仪皱了皱眉头,随即朝听风一挑眉。 听风出去,将秦才人引了进来,她进来后扫了赵才人一眼,对俞馥仪笑道:“哟,原来姐姐这里有客呢,我竟是来得不巧了。” 这话说的,比不经通报闯进来更加嚣张,要知道位份相近的妃嫔才有资格互相姐妹相称,虽然平日里高位妃嫔为了显示自己平易近人,对低位份的妃嫔妹妹长妹妹短的,但低位份的妃嫔可没哪个胆敢称呼高位份的妃嫔姐姐的,秦才人这可是阖宫上下独一份了。 人家背后有太后撑腰,固然有嚣张的资本,赵才人哪敢跟她对上,忙起身道:“我这正要告辞呢妹妹就来了,真是再巧都没有的了。” 秦才人原不是个冲动的人,但面对将自己一切谋算都功亏一篑的赵才人,她如何都淡定不起来,闻言眉毛一挑,不悦的说道:“我才来姐姐就要走,莫非我竟是洪水猛兽不成,让姐姐这般避之不及?” 赵才人忙赔笑道:“瞧妹妹说的,我不过是怕妹妹有话与德妃娘娘说,我在这里打扰了,这才忙不迭的告辞,倒让妹妹误会了,如此我不走了便是。” 秦才人声音猛然拔高了许多,厉声道:“我可是奉了太后的旨意来探望三皇子的,也有太后的口谕传给德妃姐姐,你赖在这里不走,莫非想偷听不成?”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这可是存心找茬了。赵才人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走为上策,于是起身冲俞馥仪福了福身:“嫔妾告退。” 没等秦才人做出反应,便搭着格桑的手,一溜烟的跑了。 秦才人恶狠狠的瞪了赵才人的背影一眼,随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对俞馥仪道:“三皇子可好些了?太后本想亲自过来,奈何被冯充华气着了,心口疼的厉害,只好打发我替她来瞧瞧。” “劳太后费心了,琰儿已好了许多,太医说再过几日便能下地了。”俞馥仪简单说了下司马琰的情况,又一脸关切的问道:“太后心口疼?宣太医瞧过没有?要不要紧?” 太后一装病,就得去侍疾,这本是司马睿跟王皇后的事儿,但王皇后劳累不得,苦差事只好落到自己以及郑贵妃、安淑妃三人身上,虽然其根本目的是想让司马睿妥协,可池鱼也免不了被殃及。 秦才人笑眯眯道:“老毛病了,太医已开了方子,不过并不怎么见效,已报与皇上知道了,太后说姐姐要帮着贵妃姐姐、淑妃姐姐打理宫务,又要照料受伤的三皇子,还要帮冯充华迁宫,已经够劳累的了,就不必跑去她老人家宫里了,横竖还有旁人呢。” 俞馥仪本就不想去,一来不想搀和太后跟司马睿之间的斗法,二来不乐意干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秦才人这话正遂了她的心愿,忙感激的说道:“多谢太后体恤了,我正忧心分-身乏术呢,这下总算能舒口气了。” 秦才人笑了笑,端起听风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夸赞了下茶的味道,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说到冯充华迁宫的事儿,太后说先前两广水患,国库先拨了两百万两银子下去,后头不够,又追加了一百万两,后宫妃嫔为此也主动缩减了一半的开销,如今灾难虽然过去了,但国库空虚,咱们这些女眷们又不事生产,赚不来银钱,也只能在日常用度上俭省些,故而让姐姐替冯充华布置宫殿时也别太铺张浪费了,省的外人看着不像。” 太后要刁难冯充华,不让铺张浪费,但是如果真的将怡情书屋布置的雪洞一般,回头司马睿瞧见了,又该骂自己恶毒了,可若是让司马睿满意,太后那头又恼了,万一也让她罚跪两个时辰,不感染风寒挂掉也会得上关节炎。 这也正是她先前所说的即便没有皇后也不肯当皇贵妃的原因,后宫里的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讨好了这个便会得罪那个,讨好了那个呢又会得罪这个,当真是多做多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这样才不会出错,只盼着王皇后赶紧孕满三个月将宫务接回去吧,她真是受够了。 在得罪太后还是得罪司马睿之间,俞馥仪再次选择了得罪司马睿,点头应道:“太后如此为大周着想,我这个做小辈的,自然是要紧跟太后步伐的。” 秦才人本以为俞馥仪会借口圣命不可违而百般推脱,不想她竟如此干脆的应下来,略一吃惊后,笑道:“姐姐如此深明大义,太后知道了定会高兴。” 俞馥仪正想谦虚几句,突然一个陌生太监的声音在明间里响起:“小主,皇上翻了您的牌子,您赶紧回宫沐浴更衣,准备接驾。” “什么?”秦才人一下站起来,随即意识到自 己有些失态,冲俞馥仪笑道:“头一次侍寝,难免有些紧张,叫姐姐见笑了。” 俞馥仪善解人意的说道:“都是这样的,妹妹这还算好的了,我初次承宠那会子,比妹妹还要紧张呢。” “那妹妹就先告辞了,回头得空再来与姐姐说话。”秦才人点了点头,连礼也没行一个,就急匆匆的走了。 瞅见一行人没了踪影,听风对俞馥仪感慨了一句:“皇上到底还是妥协了。” 这事儿太后不是头一次干了,以前逼司马睿来长春宫时便是用的这套,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奏效,至少在郑贵妃身上就收效甚微,因为每每太后一“犯病”,郑贵妃就与司马睿一块去侍疾,在她跟前各种秀恩爱,闪瞎太后的狗眼,膈应的太后心口不疼也疼了。 不过这法子也不是旁人能效仿的,一来郑贵妃与司马睿乃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司马睿肯护着她,二来她是福宁长公主的女儿,太后正经的外甥女,侍疾也是理所应当的,太后想赶都赶不走。若换作旁的嫔妃,譬如俞馥仪,太后一句“轮不到你来侍疾”便能打发了。 不过司马睿的脾气俞馥仪还是知道的,他能妥协一次,能妥协两次,但不会一直都妥协,除非秦才人像自个一样,没侍寝几次便能怀上身孕,不然处境也尴尬。 若她真能怀上身孕,又生个皇子下来,而皇后生的也是皇子,一个有后宫首席大boss太后支持,一个是正宫嫡子名正言顺,二人争夺起储君之位来,必定是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画面太美俞馥仪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 32 章 俞馥仪叫人将怡情书屋清扫了下,挂上朴素的帘栊帐幔,又简单摆设了几样古董玩器,便通知冯充华搬了过来。 冯充华倒没说什么,搬来之后还来道过谢,满口的喜欢,但司马睿瞧见后,当时就拉下了脸,怒气冲冲的跑到前殿来找俞馥仪算账:“瞧瞧你给冯充华布置的屋子,像什么样子,连她先前住的地儿都不如,只怕也就比冷宫强一些!别跟朕说什么能力不足,你的本事朕是知道的,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如此磕碜,只怕你是故意如此的吧?” 俞馥仪一早就想好说辞了,不慌不忙的辩解道:“臣妾的确是故意如此的,不过并非有意慢待冯充华,而是臣妾的审美向来异于常人,若一力按照臣妾的心意来料理,冯充华未必中意,不若空着,皇上自去问她喜欢什么,您从私库里取了赏她,如此屋子也体面了,又讨了她的欢心,岂不比臣妾好心办坏事要强得多?” 太后吩咐不可铺张浪费,俞馥仪是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来执行的,后头司马睿再如何折腾,那就是他的事儿了,并不与自己想干,如何都不能怪罪到自己头上来。 这话听来句句在理,司马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点头附和道:“说的也是,玉-器倒也罢了,就你当成宝贝的那些个翡翠首饰,送给旁的妃嫔,人家都懒得多看一眼。” 俞馥仪前世就极爱翡翠,奈何价格被炒的太高,水头稍好一些的都是天价,根本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能买得起的,只能眼巴巴的在电脑上看着图片过过干瘾,谁知穿来古代却发现翡翠根本不值钱,世人更偏好宝石珍珠点翠,正好便宜了她,况且这身体长了副小家碧玉的面孔,刚好与翡翠相称,不像她原先那具女汉子的身体,唯有拇指粗的大金链子才压得住。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臣妾就好这一口,旁人不喜欢才正好呢,免得争抢。”俞馥仪撇了撇嘴角,正想吩咐小满上茶,她也好端茶送客,结果这时司马琰一脸兴奋的跑进来,嘴里道:“母妃不是说要带儿子堆雪人么,怎地还缩在屋子里,莫非怕冷不成?” 人进到东次间来,瞧见了司马睿,忙行礼道:“不知父皇在此,儿臣鲁莽了,请父皇恕罪。” 司马睿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即转头看向俞馥仪,用比司马琰更兴奋的语气说道:“你们要去堆雪人?朕也要去,自打登基为帝,朕就再没玩过雪了,真怀念幼时在福宁长公主府与郑贵妃一块儿堆雪人的日子。” 司马琰小脸雪白,两颊因为疾行 而泛着红晕,黑葡萄一样的眼珠亮晶晶的,嘴里嚷嚷着堆雪人时,不知多可爱,让她完全没有抵抗力,再看司马睿,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卖萌,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恨得俞馥仪直想给他屁股上来一脚,把他踹出长春宫。 她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皇上怀念幼时与郑贵妃一块堆雪人的日子,去永寿宫寻郑贵妃便是了,横竖她那里又不是没有雪。” “朕若是去永寿宫堆雪人,大公主见了必要一起的,但自打二公主没了后,郑贵妃颇为紧张大公主,怕大公主感染风寒定是不同意的,而大公主又岂是那么好容易打发的?少不得要闹腾起来,朕这个做父皇的又怎能只顾自己玩乐不管女儿的死活?最后只得扫兴而归了。”司马睿坐着没动,抱怨了郑贵妃一通,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既如此,又何苦跑去找不自在?” 堆雪人的时间只有今个这半天,明儿一早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便会将积雪清理的一干二净,见撵不走司马睿,俞馥仪也没就没再耽搁,由听风服侍着穿上雪青羽缎的斗篷,带上雪冒,手上套了手捂子,全副武装的来到了院子里。 司马睿见她打扮成这样,打趣道:“你自个就穿的跟个雪人一样,还如何能堆得雪人?” “堆雪人那是皇上没来之前想出的玩意儿,这会子皇上来了,臣妾又有其他主意了。”俞馥仪唇畔露出个阴险的笑容来,吩咐小满道:“去小厨房,取块面板来。” 小满心生疑惑,当着司马睿的面也没敢多嘴,麻溜的将东西取了过来。 大周面板外观大同小异,都是修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却又在一侧隔空加了条横梁,以作悬挂之用,好减少占用的空间,俞馥仪看中的也偏是这条横梁,不然将圆凳翻转过来也使得。 俞馥仪又吩咐小满取了麻绳跟坐垫来,她将麻绳对折后绑到横梁上,坐垫放到面板上,令司马琰坐上去,然后将两股绳子塞到司马睿手里,说道:“皇上拉着琰儿跑一跑吧,也好叫他尝尝雪橇的滋味。” 司马睿震惊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朕虽没亲眼见过雪橇,但在《大周农事图谱》中也曾瞧见过雪橇的绘图,哪是一块面板能比的?” “这会子现叫将作监去做雪橇也来不及了,皇上且凑合着用用吧。”俞馥仪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语气一转,玩起激将法来:“皇上迟迟不肯动,莫非是觉得自个拉不动琰儿这个五岁的小孩子?既如此,那便罢了,臣妾叫李元宝来拉他便是了。” “笑话,朕岂会拉不动?”司马睿每天都坚持锻炼,自认力大无穷,哪里受得了俞馥仪的激将法,当即两股绳子合在一起,往右肩上一抗,拉着司马琰便在雪地上飞快的跑动起来,等绕着院子跑了三圈后,他才回过神来,懊恼的捶了自己脑袋一下,他自然是拉得动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拉呢? 曹美人坐在东配殿绥寿殿的临窗大炕上,听着院子里三皇子欢快的笑声,恨恨的在炕桌上猛拍了一下。 柳叶见状,出主意道:“小主怎地不出去?” “出去做什么?”曹美人拔高了声调,随即落下来,怏怏道:“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我何苦出去碍眼。” “瞧小主说的,就那俞德妃,生的不出众,比起小主来差远了,娘家也没个能立起来的男丁可依靠,哪像小主父兄皆身居要职,不过是肚皮争气,生了三皇子下来,母凭子贵,这才爬上了现今的位子,娘娘若也能生个皇子,岂会比她差?”柳叶为驳自家主子高兴,将俞馥仪险些贬低到泥里去,见自家主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忙趁势劝道:“可这要生皇子,光有小主一个可不成,得勾得皇上翻您的牌子才行,今个儿就是个好机会,您若不抓住,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曹美人沉思了片刻,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边穿鞋下炕边对柳叶道:“拿剑来。” 这边厢司马睿虽懊悔不该中了俞馥仪的激将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拉着司马琰转圈,而坐在后头的司马琰打小就没怎么玩乐过,这会子又由自己崇拜尊敬的父皇亲自出马当苦力,高兴的又笑又叫的,稚嫩的声音在长春宫的屋瓦殿宇间久久回荡。 司马琰自然没什么重量,但积雪深厚,一脚下去就没过小腿,前头几圈走的颇为吃力,后头被面板来回压上几次,这才坚-挺起来,司马睿也就轻松许多,将绳子从肩上卸下来,牵在手里,漫不经心的垂首踱步着。 突然司马琰开口道:“父皇,曹母妃在舞剑。” 司马睿闻言抬起头来,朝绥寿殿方向看去,随即“嗤”了一声,一脸嫌弃的吐槽道:“还学人舞剑呢,剑都拿反了,难怪上次会砍伤自个的腿,没把脑袋砍下来都算她命大了。” 又打量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瞧瞧,胳膊都抬不起来,腰也弯不下去,左一扭右一扭的,跟只肥虫子似的,真是笑死朕了,哈哈哈,她这是在耍猴么?” 司马琰不好说曹美人的不是,毕竟 那是他名义上的庶母,只好奇的问道:“耍猴?猴也能耍?万一被挠了可如何是好?” “可怜见的,长这么大了竟然连耍猴的都没见过,竟问出这样没见识的话来。”他这个儿子也忒老实了些,整日里只知读书写字,自己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的时候,就偷溜出宫过了,虽然不过盏茶的工夫就被捉了回来,但也开了眼界,见识到了外头的风景。司马睿大手一挥,颇为豪迈的说道:“回头朕得闲了,带你出宫去朱雀大街上走一趟,你就能见到耍猴的了,那猴子不但不挠人,还会很多的把戏,耍完把戏后还懂得与人讨钱,再伶俐不过的。” 司马琰顿时瞪圆了眼:“真的?太好了,父皇可要说话算话,若敢骗儿臣,儿臣可要到母妃跟前告状的。” “不许跟你母妃说。”俞馥仪那种死板讲规矩的性子,若被她知道了,定然要横加阻拦,自己又说不过她,到时铁定出不了宫,如此岂不是在这个五岁的毛孩子跟前失了信?生怕他说漏嘴,忙又叮嘱道:“千万别让你母妃知道,不然不但咱们去不成,还要被她痛骂一顿。” “儿臣不告诉母妃便是。”司马琰点头,随即又嘟着嘴提条件:“不许带二皇兄,不然儿臣一定告诉母妃。” 司马睿闻言既好气又好笑,骂道:“小兔崽子,还得寸进尺了你。” ☆、第 33 章 俞馥仪见司马琰玩的高兴,便脱了斗篷、雪帽以及手捂子,准备亲自动手帮他堆个雪人,司马睿瞧见了,立刻将绳子一扔,跑过来抢她的铁揪,她只得叫人再取了一张来,两人通力合作,堆了个圆滚滚的雪人出来,鼻子上插了根胡萝卜,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司马琰围着它直打转,爱的跟什么似得。 返回东次间后,地龙跟熏笼发出的热气铺面而来,让司马睿跟司马琰齐齐打了个喷嚏,俞馥仪生怕冷热交替引起风寒,忙叫小满端了姜丝红枣茶上来。 司马琰嫌辣,不怎么爱喝,司马睿却喝的香甜,咂巴着嘴说道:“爱妃这里的姜茶倒是好喝,汤色也比旁人那里的更艳丽。” “把红枣先下锅炒上一遍再煮水,汤色自然就艳丽了。”俞馥仪也不藏私,直接将“秘方”给说了出来,又噎死人却不自知的豪爽道:“皇上爱喝,回头您走的时候叫赵总管去耳房里直接整壶拎走便是了,横竖臣妾宫里没人爱喝,只几个洒扫的粗使宫女太监的偶尔会去倒上一碗驱寒,白放着倒是可惜了。” 别人都不爱,偏自个跟几个洒扫的粗使宫女太监爱,那岂不是说自己的品格低的跟粗使宫女太监一样了?噎的司马睿脖子梗了一下这才将嘴里的姜茶咽下去,嘴巴才空闲出来,就忙不迭的瞪眼骂道:“驱寒的玩意儿,用一碗也就罢了,喝那么多做什么,难道想让朕上火不成?” 俞馥仪也没反驳他,顺势点头道:“那还是别让赵总管去拎了,皇上原就火气大,可不好再火上浇油了。” 这是暗讽自己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暴怒了,司马睿当即就要发火,可转念一想,若真的怒了,岂不是恰好就掉到她挖好的坑里?于是忙压了下火气,没好气道:“你一天不膈应朕,晚上就睡不着是不是?” 俞馥仪轻抿着姜茶,垂眼说道:“瞧皇上说的,臣妾有几个胆子,敢膈应皇上您?” 司马睿哼哼冷笑几声,懒得同她胡搅蛮缠,只专注的喝着碗里的姜茶,才刚喝完,还没来得及吩咐小满再给自己端一碗来呢,就听俞馥仪在那开口撵人了:“皇上雪橇也拉了,雪人也堆了,姜茶也喝完了,还留在臣妾这里做什么,莫非您忘了自个是来看冯充华的了?” 他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心虚的挠挠头,自个早就将冯充华抛之脑后了,若不是俞馥仪说,压根就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儿来,难怪先太傅常骂他是没笼头的马,一疯跑起来就找不到北,得成天拴在马厩里拿鞭子抽着才肯听话,这会子想来还真是 有些道理。 提了鞭子,过去那些挨打受罚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司马睿禁不住有些恼羞成怒,继而迁怒到了俞馥仪身上,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脾气又犯了,往炕床的靠背上一躺,哼道:“今儿就歇在你这里了,甭想把朕往别的地儿撵,撵了朕也不走。” 司马琰在旁,小声的提议道:“不如母妃拿大棒子把父皇打出去?”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拆父皇的台,仔细朕不带你出……咳咳咳!”险些说漏嘴,幸好司马琰在那头拼命冲自个摆手,司马睿警醒过来,连忙将“宫”字吞了下去,因为动作过大,气息没喘匀,引来一阵咳嗽。 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俞馥仪警觉的问道:“出什么?” 司马琰连忙收手站好,睁眼说瞎话道:“父皇说回头叫将作监做架雪橇出来,待三九天御花园结了厚冰,就拉着儿子到冰上滑一滑。” 俞馥仪听了,觉得并不算太胡闹,便没有反对,只叮嘱司马睿道:“冰厚不厚,冷眼是瞧不出来的,皇上您下场之前,千万记得叫侍卫们先到冰上跑上几圈,确保无事方可。” 小兔崽子,竟然趁机又给自己捞了点便宜,这心眼子可真够多的,果然是自己的种!司马睿瞪了司马琰一眼,随即对着俞馥仪点头道:“爱妃放心便是了,便是朕不说,他们也会这么做的,不然朕出点什么事儿,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摘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司马琰便踩着木屐回撷芳殿温书去了。 司马琰的荷包被安成武弄脏了,已然用不得,俞馥仪得再给他另作一个,本想趁着这会子有空再绣上几针,结果被冷在一旁的司马睿非要让她同自个对弈,惹的俞馥仪冷笑道:“您先前不是抱怨旁的妃嫔无趣,总拉着您下棋么,怎地这会子又主动提起这事儿了?” 司马睿哼唧道:“那能一样么?你嘴皮子利索,无论输了还是赢了,都有一堆的大道理,说的朕哑口无言又通体舒畅,同旁人对弈朕会犯困,同你对弈朕只恨眼珠子不能瞪的更大,爱都爱不及呢。” 你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知道什么叫爱,竟也好意思说出口。俞馥仪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叫听风取了出自司马睿私库的白玉棋盘跟棋子来。 俞馥仪本身不会围棋,前主的水平也只能算一般,对上司马睿这个半调子,也算旗鼓相当了,一个多时辰过去,才下完两盘,两人各自输赢一盘,正准备开始第三盘,郑贵妃派人来说外头有两人递 了牌子,一个是俞馥仪的妹妹俞韫仪,要见的自然是俞馥仪,还有个是俞韫仪的大嫂冯氏,求见的却是冯充华。 俞馥仪打发了郑贵妃那边的人,转头问司马睿道:“赵王府的大奶奶冯氏求见冯充华,皇上可知道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司马睿拧眉思索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道:“你问的是她啊,这个朕是知道的,她也是出自青州冯氏嫡枝,与同出自青州冯氏嫡枝的冯充华是一个曾祖父的堂姐妹。” 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姐妹,听起来略有些复杂,俞馥仪默默的代入了下《红楼梦》里的人物族谱,贾元春与贾惜春恰好如此,顿时对此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竟是如此,臣妾懂了。” 他却在那笑嘻嘻的说道:“你妹妹与冯氏是妯娌,冯氏又是冯充华的堂姐,如此你跟冯充华也算攀上了亲戚,往后你可得多关照着她一些,别像丽妃一样,不明不白的就给人害了。” “臣妾何德何能,能关照旁人,自个不被人不明不白的害了,就已经烧了高香了。”若不是自己机智,问倒了那个陷害自己的粗使宫女,估计这会子已经在冷宫里与宋才人作伴了,不过那样刁钻的问题打的正是对方的措手不及跟出乎意料,往后必然是不可能再奏效的,再遇到陷害时就得想旁的招了。俞馥仪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冯氏跟臣妾妹妹是妯娌,但臣妾跟冯充华却是没什么关系的,皇上莫要乱给臣妾攀亲戚,包括宫外的那些瓜蔓子亲戚,臣妾一个都不想沾惹。” 司马睿不可理解的啧了一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后宫妃嫔如何,很多时候与其背后的家族脱不开干系,譬如林昭仪,没有林氏家族,没有她那个内阁次辅的爹,就凭她那那个性子,一辈子就只配当个采女,连个常在都挣不上。” “家族自然是要依靠的,但也只是我俞氏嫡枝罢了,不包括那些自个贴上来的瓜蔓子亲戚,那些个人都是些吸血的蚂蝗,半点忙都帮不上,只知道占便宜捞好处,回头臣妾跟琰儿还要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跟背骂名,与其如此,倒不如趁早撵的远远的,省的给自己添堵。”俞馥仪说这些话并非为了发泄心中怨气,为的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未雨绸缪,免得司马睿哪天脑袋一抽风,为了给自己脸面去提拔那些瓜蔓子亲戚,那些人闻风而动,到时再想撇清关系就难了。 “再没见过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儿,真真是让朕开了眼界了。”司马睿见她这般严肃,打趣了一句,便随意的挥了挥手:“你既这般想,朕不帮 你攀亲戚便是了,不过回头朕给旁的妃嫔做脸,提拔了她们家的人儿,你可别骂朕偏心。” 俞馥仪哼了一声,自信满满的说道:“我俞家嫡枝只兄长一个男丁,他的人品才学都不在先父之下,若他想出仕,自个便能金榜题名,何须皇上给臣妾做脸?” 司马睿翻了白眼,泼冷水道:“你那好兄长还在海外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俞馥仪“嗤”道:“那又如何,便是臣妾兄长不出仕,臣妾日子就过不得了?若沦落到这等地步,不消别人来陷害,臣妾自个三尺白绫挂到房梁上去便是了。” “看看,又来了,你能不成日里把‘死’字挂在嘴边么?再怎样说,你都是太傅的闺女,朕还能让别人害了你去?”司马睿指头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用既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道:“先前丽妃小产那会,朕没帮你出头,不过是想听听你的说辞,果然你没让朕失望,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危机……太傅常说朕虽调皮机灵但聪明劲不如你,朕先时还不服气,后来发觉在你跟前完全无用武之地,真是不服也得服了。” 司马睿能靠不靠得住,看看丽妃就知道了,别说没护住她,时至今日也没将害她小产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当然他只是将丽妃当成玩伴儿,并未将她放到心里去,若真心承诺了想护住谁,也是能护得住的,但俞馥仪能相信这个所谓的“真心”么? 自然是不能的,所以她只能靠自个。 ☆、第 34 章 大冬天的,被司马睿抱在怀里,自个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如同背了个小火炉一般,热意一波波的传过来,俞馥仪感觉还是比较惬意的,前提是他能老实的待着,别净想歪-念,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司马睿将俞馥仪揽进怀里后,脑袋便凑上去,寻到她的唇,贴上去,厮-磨了半晌,舌头伸出来,抵开她的齿关,带着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气势汹汹的攻城略地。 这般行径让俞馥仪羞窘的不行,且上次四顾无人茫然无措的寂寥感再次袭上心头,惊的她连忙去推司马睿的脑袋,奈何司马睿上次尝到了甜头,这次正准备大展身手呢,如果容得她退缩,立时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与她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任凭她如何蹦跶,都憾动不了分毫。 司马睿分寸掌握的极好,每每在她到了承受极限,呼吸急促时便退开,等她气息喘匀了之后嘴巴又凑上去,几次三番下来,俞馥仪便有些撑不住了,脑袋晕乎的厉害,眼神也迷蒙了。 火候已到,他便不再顾忌,因生怕她冷却下去,嘴巴再次贴到了她的唇上。 俞馥仪试图反抗了几次,结果都反抗不得,也只能由他去了,只是渐渐的竟在其中体会到了些许的意趣,这意趣如星星之火,一点点蔓延开来,终于成燎原之势,席卷了天地间一切可燃之物。 司马睿哪曾料到过这个,登时抵抗不住火势,结束了战斗。 他茫然的抬头,讷讷道:“你……” 话未说完,瞧见了俞馥仪那副满面通红双眼朦胧的动人模样,怔了一怔,随即高兴的嘴巴咧到了腮边,将亵裤扯过来胡乱擦了把身上,又替她擦了一把,然后拉开帐幔,“嗖”的一下丢出帐幔外,然后缩回来,往被窝里一钻,搂住俞馥仪,啧啧感叹道:“可怜的爱妃,儿子都五岁大了,这才享受到了一回……” 说着又名为担忧实则洋洋得意的抬高了声音:“朕警告你,可别因为尝到了消魂滋味,就来缠着朕,朕可是个勤于政务又懂得爱惜身-子的好皇帝,岂能成日待在后宫厮-混?” 俞馥仪沉浸在余-韵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恰好听到他后面这句话,立时回嘴道:“争宠这种事儿,谁爱做谁做,横竖臣妾是不会做的,皇上只管放心便是。” 司马睿想听的是好话,想看到的是她做小伏低拍马逢迎,谁知她竟丢出这样的话来,堵的他险些抽过去,他气愤的低下头去,在她削肩上恨恨的啃了一口,骂道:“用完就丢,有你 这样无情的么?” 再咬个手绢,含个泪花,那就是妥妥的闺中怨妇做派了,堂堂一国之君如此惺惺作态真的合适么?俞馥仪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不是您警告臣妾莫要纠-缠么,臣妾只是听从您的命令罢了,难不成这也有错?” “你不是最有主见最爱与朕对着干么,怎地这会子偏就听从朕的命令了?分明是你不待见朕,所以顺水推舟,眼不见心不烦,是不是?”司马睿捶了下床,呼哧呼哧的喘了会粗气,不等俞馥仪开口,又颇为自信的哼道:“待多尝几次这种消魂滋味,你就不会如此说了。” 又不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事儿虽能得趣,但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又不是大米饭白馒头,没有还能会死?不过她并未反驳,倘若他要来,自个就敞开大门欢迎,横竖也能享受到,若不来那也没什么,安静过自个的日子便是了,指望她如曹美人般上蹿下跳杨相百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原就不是那样的人儿。 一夜过去。 第二日一早,司马睿才刚去上朝,天还漆黑一片,谷雨就进来禀报道:“启禀娘娘,冯充华来了,问娘娘醒了没,若醒了的话,她进来给娘娘请安。” 俞馥仪睡眼朦胧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俞绍仪送来的一对怀表中的另外一只,掀开盖子瞅了眼,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半,比她往常起身的时间足足早了一个小时,顿时起床气发作,骂道:“这么早就跑过来,她这是抽什么风!” 骂冯充华又转头骂谷雨:“来便来了,让她到明间候着便是了,急吼吼的冲进来禀报做什么?你头一天调来长春宫么,竟不知你家我主子几时会醒?还是说你不耐烦伺候我了,想另投冯充华当主子?若是这样的话,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直说便是了,我岂会硬拦着不放人?” 谷雨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低垂着头,讷讷道:“冯充华是皇上新宠,奴婢怕慢待了她,惹得皇上对娘娘不满意,故而……” “浑说,什么新宠旧宠的,天大地大睡觉最大,皇上上朝我都不起身伺候呢,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充华了,难道为了叫她能请上安,我就得早起半个时辰不成?想都别想!”不等谷雨辩解完,俞馥仪就打断她,随即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打发她回去,叫她半个时辰后再来。若不走,也甭往明间请了,直接叫她在廊下候着吧,横竖她神功护体冻不坏。” 谷雨哪敢再说什么,应了声便立刻退了出去。 俞馥仪暴躁的抓抓脑袋 ,跌回枕头上,将被子往上一扯,再次睡过去,小睡了半个时辰后,生物钟准时将她叫醒。 盥洗更衣结束,正坐在梳妆台前理妆呢,冯充华走了进来,冲她行过礼后,一脸歉然的说道:“今个儿大朝,嫔妾原以为娘娘早起服侍皇上,故而一大早便跑过来跟您请安,不想来的不巧,娘娘竟还没起,也不知有没有打扰娘娘好眠,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俞馥仪像忘了早先发过一场脾气似得,一脸和蔼的说道:“早起服侍皇上上朝后,本想起身来着,谁知半途走了困,怕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精神不济驾前失仪,因此又躺回去睡了个回笼觉,谁知竟被妹妹撞上了,妹妹可得替我保密,不然被旁人知道了,定要取笑我懒散了。” 冯充华笑道:“娘娘若是懒散的话,天下间就没勤快人儿了。” 过一时俞馥仪装扮完毕,常美人跟曹美人也过来了,一番请安见礼后,便起身往坤宁宫去。 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琉璃世界一片莹白,宫人通力清理出了前朝的几条主要干道来,以免影响大朝,后宫这里却一时顾不上,俞馥仪不敢坐肩舆,免得哪个太监脚下一滑将自己摔个粉身碎骨,决定跟她们几个低位份妃嫔一样,靠双脚走着去,惹的曹美人嘲讽道:“娘娘可真不会享福,竟然有肩舆不坐,偏要跟咱们这些没肩舆的一样,两脚走着去,弄的鞋湿袜湿的,回头可有难受的时候。” “我穿了高底木屐呢,回头到了坤宁宫,脱了木屐,跺一跺脚,上头的雪便散了,倒不至于鞋湿袜湿的。”大周的木屐都是平底的,防雪防雨能力一般,俞馥仪叫人改成了松糕鞋,跟自己跟司马琰各做了一双,经司马琰昨个儿试验,比平底的好穿许多,故而今个她才上了脚。 “哎呀……”正说着话呢,突然哎呀一声惊呼传来,随即“哐当”几声,然后一阵人群的嘈杂。 俞馥仪她们几个对视几眼,然后快走几步,朝西边的永寿宫门口看去,竟是因侍寝一次被提了位份成贵人的秦二姑娘乘坐的肩舆摔了,跟着的宫女太监们正手忙脚乱的去搀扶跌的四脚朝天的她。 曹美人转头看向冯充华,打趣道:“从四品的秦贵人都有肩舆,我们正四品的充华姐姐却还没有呢。” 冯充华笑了笑,没吱声,曹美人也没在意,只捂嘴笑道:“这肩舆,有也未必是好事,可不就摔了么?佛祖保佑,可千万别跟我一样,腿坏掉了才好。” 说话间,已离秦 贵人摔的地方不远,众人想避让都不成,只得吩咐自个带着的宫人上去帮忙。 曹美人的乌鸦嘴再次灵验,秦贵人的右腿瘸的厉害,稍一触地就钻心的疼痛,冯充华走上前,伸手在她腿上揉捏了几个来回,皱眉道:“怕是骨折了,万不可再使力气,否则后果严重。” 肩舆自然不敢再坐了,俞馥仪指挥一个强壮的宫女将她背起,说道:“你且先回宫去,我们去坤宁宫替你说一声,请皇后娘娘打发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好容易才能侍上寝,又提了位份,正该乘胜追击尽快怀上身孕才是,谁知竟出了这等岔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后,年都过完了,谁知那会子又是个什么境况?秦贵人既懊恼又伤心,简直快哭出来了,哽咽着对俞馥仪道:“有劳姐姐了。” “妹妹不必客气,且安心养伤吧。”俞馥仪点点头,打发宫女将她背回去,见人走出了老远,这才领着众人继续往坤宁宫走去。 曹美人在后头幸灾乐祸的对冯充华道:“秦贵人倒下了,这新进宫的秀女里就只充华姐姐一人独大了。” 冯充华谦虚的说道:“我姿色平庸,又是在江湖中长大的,琴棋书画不通晓,针黹女红更是见不得人,与其他姐妹们根本不能比,能得皇上垂怜一二已是万幸了,不敢奢望更多。” 这话别说曹美人不信,俞馥仪也是不信的。冯充华在江湖中长大,性子该潇洒不受拘束才对,便是被亲生父母认回,也不能任凭他们摆布,毕竟于江湖人士来说,宫廷乃是最不愿涉及的地方,若她不从,大可以抬脚走人,可现在不但从了,还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只怕是另有所图。这也是她没有反对司马睿将她安排到长春宫的原因,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整个长春宫又到处布满自己的眼线,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能传到自个耳朵里,可比放在别处鞭长莫及强得多。 当然,前提是会危害到自个跟司马琰,至于旁人,她才懒得管呢。 ☆、第 35 章 到坤宁宫后,把事情跟王皇后一说,王皇后当即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太后送贵人妹妹肩舆本是为着她出行方便着想,谁想竟会闹出这事儿来,若她老人家知道了,定会心疼的跟什么似的。”王皇后感慨了一句,又叮嘱众人道:“这雪下起来便没个完了,宫里人手有限,只能先紧着前朝、慈宁宫以及乾清宫先来,然后才能轮到其他地儿,这几日你们都仔细着些,有肩舆的也别坐了,可千万别再有人受伤了。” 福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别说坐肩舆了,嫔妾走路过来的,从景阳宫到这儿,一路上都趔趄了好几次,有一次险些后仰到地上,所幸及时被艾草拽住了胳膊。” 王皇后闻言,摆手道:“罢了,就免了这几日的请安吧,你们都好生在屋子里待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罢。” 张婕妤奉承道:“到底是皇后娘娘呢,这般体恤咱们姐妹。” 王皇后笑了笑,没接张婕妤的话,反而将目光投向郑贵妃、安淑妃跟俞馥仪这几个高位份妃嫔的方向,说道:“这些日子劳烦三位妹妹代我打理宫务,真是辛苦你们了,如今我孕期已满三个月,身子骨比先前好了许多,不好再腆着脸皮窝在坤宁宫享福,所以从今儿起还是我自个来料理吧。” 安淑妃笑道:“咱们几个都不是伶俐人儿,比不得娘娘眼明心快有成算,自打接手之后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日日都胆颤心惊的,这会子娘娘自个接回去,咱们可算松了一口气,再也不必忧心的睡不好觉了。” 王皇后睨了她一眼,嗔道:“你说自个不伶俐也就罢了,偏要带上贵妃妹妹跟德妃妹妹,仔细她们打你们的嘴。” 被点了名,俞馥仪只得开口道:“嫔妾可是皇上金口玉言的木头人儿,若木头人也能伶俐起来,天上只怕要下红雨了。” 郑贵妃摊了摊手,似笑非笑的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争着当笨人,那这个伶俐的名头就让我担了吧,从此我就是天下第一等的伶俐人儿,你们这些个笨的可得识趣的让着我点,不然我伶俐起来,叫你们哭都找不到坟疙瘩。” 俞馥仪眯了眯眼,笑道:“这天下第一等伶俐人儿的名头,岂是白担的?姐姐既担了它,那往后我们这些个笨的遇到为难的事儿,譬如赵妹妹的猫儿跑丢了之类的,可都是要找姐姐出主意的,姐姐可不许推脱。” “好啊,我说你这么个百伶百俐的人儿怎地不肯担这个名头,为此将皇上都搬了 出来,竟是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我呢,偏我这个笨的不防备,还洋洋得意自个是天下第一等伶俐人儿呢,真真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黑心促狭鬼!” “瞧瞧,嫔妾只说自个是个木头人,多的一句也没有,是她自个哭着喊着要争当天下第一等伶俐人儿,这会子倒怪起嫔妾来,这个罪名嫔妾不认,娘娘您可要为嫔妾主持公道。”俞馥仪转过头去,一脸委屈的看着王皇后。 王皇后一脸无奈的苦笑道:“快别叫我主持公道了,你们这些个人儿的嘴啊个个都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响,我是被震的头也晕了,眼也花了,脑袋也不转弯了,你们快些离了我跟前吧,我也好用个早膳,再回去歇个回笼觉。” 众人听了这话,自然忙不迭的闪人。 郑贵妃、安淑妃以及俞馥仪三个留下来,将该呈上的印章账册都呈上了,该交待的事项都交待了,该撇清的也撇清了,彻底卸下了身上的担子后,这才起身告退。 王皇后叫人端了三个托盘上来,每个托盘上放了两匹蜀锦两匹洋绉纱,对她们说道:“本宫知道你们并不缺这点儿东西,不过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们且收下罢,莫要跟我客气。” 她们几个不缺这点儿东西,王皇后自然也是不缺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三人也没有推辞,齐齐道:“让娘娘破费了。” 从正殿出来后,侯在廊下的宫女忙拿了木屐来给俞馥仪穿,郑贵妃瞧见了,好奇道:“妹妹的木屐倒是新奇,只是底未免高了些,若一个没踩稳摔了,即便不像秦贵人那样摔断腿,脚脖子只怕也要肿上个十天半月的。” 作为一个前世穿不了高跟鞋只能拿松糕鞋来过过瘾的女汉子来说,这么点高度简直是小菜一碟,何况这古代的木屐脚底是钉了铁钉的,比松糕鞋平滑的底部要牢靠许多,摔了别人也摔不到她。 俞馥仪毫不在意的笑道:“多谢姐姐关心了,我会仔细着些的。” 郑贵妃不过随口一说,既然人家不听劝非要作死,那就去死呗,与她何干?抬脚往木屐里一套,随即搭着宫女的手,扬手挺胸的阔步走了。 俞馥仪瞅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随即低头抬脚,套上木屐后,自回了长春宫。 回到长春宫后没多久,赵才人便过来了,一脸雀跃的说道:“这样大雪纷扬的天儿,窝在屋子里到底气闷,合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爽快。” 俞馥仪笑道:“这有何难,如今你位份也提了, 月钱也涨了,想喝酒吃肉,打发人送点儿钱到御膳房,叫他们整治桌酒席送来便是了,他们还敢刁难你不成?” “御膳房做的有什么趣味,自个烤自个吃才好呢,也好消此永昼不是?”赵才人眨了眨眼,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嫔妾这里有我父亲从西北打发人送来的香料,用它烤肉,香的能叫人口水流下来。” 西北来的香料,俞馥仪所能想到的只有孜然了,若果真是这个的话,她还真是难以抵抗得住诱惑,要知道烤串啤酒可是她的最爱,一口气一百串下去都不带眨眼的。俞馥仪咽了下口水,在炕桌上一拍,豪爽道:“烤!谷雨,打发人去御膳房要半只羊来两坛好酒来。” 赵才人忙阻拦道:“怎好叫娘娘破费,还是嫔妾打发人去买吧。”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出来,递给她的随身宫女格桑。 俞馥仪被她堂堂主子竟自个保管银钱的行为惊了一瞬,随即笑道:“现下开始准备起来,等能吃上也差不多近午了,自然不需要再准备午膳,省下来的银钱足够抵这些个酒肉了,哪里需要另外拿钱出来置办?” 赵才人见状,便没再说什么。 谷雨亲自去了趟御膳房,除了俞馥仪吩咐的半只羊两坛酒外,御膳房的人还送了一块鹿肉跟一块牛肉,喜的赵才人拍手直乐,亲自跑去小厨房,指挥着小厨房当差的宫女切片、腌制以及串串。 一切准备妥当后,俞馥仪叫人搬来烤架,也不用底下人帮忙,准备自个跟赵才人亲自动手烤。 谁知刚把炭火升起来,司马睿就跑来了,一见这架势,“哟呵”了一声,笑嘻嘻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朕真是个有口服的。”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才人连忙起身行礼,俞馥仪也站起来蹲了蹲身:“请皇上安。” “不必多礼。”司马睿抬了抬手,随即在谷雨搬来的太师椅上一瘫,催促道:“早朝上一堆破事,散了朝还不得清闲,又跟几位重臣在养心殿议了一个多时辰的事儿,饿的朕前胸贴后背的,这会子能吃下一头羊去。” 本来跟赵才人好生玩乐吃喝一回的,这会子来个大爷,还能轻松起来?俞馥仪斜了他一眼,慢声慢气的说道:“那可就麻烦了,嫔妾这里只有半只羊,恐怕不够皇上吃的。” “有什么麻烦的,叫御膳房的人再送一只羊来就是了。”司马睿压根就没听出俞馥仪话语里不欢迎的意味,张嘴就将赵有福喊了进来,吩咐道:“打发 人到御膳房要只羊来。” 这人到底是真傻啊还是装傻?俞馥仪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拿了十来只串串出来,架到了烤架上,两面都刷过芝麻油后,抄了把蒲扇在手上,轻轻的扇起风来。 “喂,该翻面了,仔细糊了。”司马睿哪是个能安静坐着等开饭的主儿,嫌弃的离开太师椅,要了个跟俞馥仪屁股底下一样的圆凳,拖着圆凳坐到她身旁,指手画脚起来。 俞馥仪自顾的扇风,司马睿急了,长臂一伸便要自个动手,还没等碰到铁签子呢,手背上就挨了她一蒲扇:“老实待着等吃,别乱动,免得烫了龙爪子,连累臣妾跟赵才人受罚。” “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那么容易被烫到?”司马睿嘟囔了一声,到底没敢再伸手,只坐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跟前世俞馥仪养的那只等待投食的哈士奇一样,既蠢还有点萌。 竟然会觉得他萌?俞馥仪唾弃的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将烤好的几串抹上赵才人带来的孜然后,抬手丢到了他跟前的盘子里,他立刻一个饿虎扑食,抓起来铁签就啃,一边啃一边“嘶嘶”的叫着,等到把盘子吃个底朝天后,才意犹未尽的说道:“怪哉,怎地爱妃这里什么东西都比别处好吃呢?好吃的朕险些把舌头咬下来。” 俞馥仪拿扇子指了指赵才人,说道:“之所以比别处好吃,是因为上头抹了赵才人父亲从西北给她送来的香料。” “哦?”司马睿挑了挑眉,问道:“这香料叫什么?” 赵才人忙回道:“回皇上的话,叫孜然,是打西域传来的,许多人吃不惯,臣妾在家时倒是极爱这个,刚好近日有个相熟的世叔回京述职,父亲便托他给臣妾捎了些过来。” 司马睿点头道:“朕也极爱这个,回头朕给你父亲传个旨,让他进贡些上来。” 赵家根基不深,原就没有什么帮扶,西北又精穷,捞不到油水来打点门路,故而父亲这才一待十几年挪不了窝,先前太后寿宴上自己出了风头,已令父亲过了皇上的耳朵,现今又借孜然的事儿让他意外得了个进献贡品的差事,若能办得好,也算是不小的功劳,且是在皇上跟前挂了号的,下次考评候缺时,吏部的人岂能再将他往西北派?赵才人激动的两眼含泪,蒲扇往地上一扔,便跪地磕起头来:“臣妾替父亲谢过皇上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司马睿只想着继续吃上孜然,更复杂的事儿根本没多想,因此颇有些 不理解赵才人为何如此激动,不过她激动与否与他何干呢?故而也没有多问,见盘子里又被投了几串进来,忙伸手去拿,余光瞅见旁边俞馥仪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一脸惬意的眯了眯眼,他心中一动,立时将脑袋凑上去:“朕也要喝。” 俞馥仪朝谷雨一挑眉:“给皇上拿只酒盅来。” “不要。”司马睿一抬手,阻止了谷雨,耍赖道:“朕跟你用一只。” 俞馥仪白了他一眼,抓起酒壶来,将自个酒杯斟满,然后塞到他嘴边,司马睿张嘴含住,一饮而尽,学她的样子,眯了眯眼,感叹道:“真甜!” 素日里只见过皇上威风凛凛脾气暴躁的样子,却没想到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赵才人心中诧异的不行,面上却眼观鼻鼻观心,只安静的烤安静的吃安静的喝,权当自己是个摆设用的花瓶,存在感降的越低越好。 ☆、第 36 章 过得几日,雪化天晴后,俞馥仪禀过王皇后,将俞韫仪跟她的大嫂冯氏召进了宫。 冯氏虽与冯充华是一个曾祖父的堂姐妹,但面相上与冯充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生的极为端庄大气,性子也是个爽朗豁达的,进门行过礼后,启唇笑道:“在闺中时就听过娘娘的大名,只恨青州离京城甚远,无缘得见,今个儿托了二弟妹的福,总算能得见娘娘尊容,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俞馥仪看了座,又命人上茶,嘴里笑道:“人都说赵王府的大奶奶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是个脂粉堆的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冯氏拿帕子挡了挡脸,颇为羞愧的说道:“娘娘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俞馥仪扫了一眼正转悠着眼珠四处乱瞄的俞韫仪一眼,暗自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有大嫂冯氏这样的珠玉在前,俞韫仪直接被比到泥里去了。 既已来拜见过,俞馥仪不耐烦与冯氏闲谈,便打发她到后头冯充华那里去了。 屋内已无旁人,俞馥仪正想询问下俞韫仪在婆家过的如何,谁知还没等她张嘴,俞韫仪就突然“哇”的一下哭出来:“大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俞馥仪被吓的一哆嗦,动静大的连侍立一旁的听风都瞧见了,连忙上来替她顺了顺胸-口,嘴里说道:“二姑娘,有什么事儿,您慢慢说便是了,真要是旁人的不是,娘娘还能不替您做主?宫里不许高声喧哗,您这样大呼小叫的,给旁人听到了可不好。” “瞧瞧,连个奴婢都敢跳出来指责我了,我果然是个没人疼没爱的……”俞韫仪嘴里虽然不服输,但哭声却小下来,渐渐变成低泣。 听风是俞馥仪的陪嫁丫鬟,俞馥仪升了德妃的位份后,她作为长春宫的掌事宫女,也跟着水涨船高,别说是宫里的宫女太监,就是外头的诰命夫人见了她也都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句“听风姑姑”,何曾被这样当面戳脸过?顿时脸色有些难看。 俞馥仪抬手按在听风胳膊上,安抚的拍了一拍,这才皱眉看向俞韫仪,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俞韫仪抽噎道:“司马舆太过分了,这才新婚二个多月,他就跑去睡通房……” 俞馥仪扶额,古代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穷的揭不开锅的农户家里哪年多收了三五斗都要买个妾回来呢,更何况是生来就吃皇粮的宗室子弟,想让他们洁身自好只守着正妻一人过日子,其难度无异于修士飞升成 仙,当然凡事无绝对,大周朝也颇有几个赫赫有名的情种,但前提是女方给力,可不是俞韫仪这种遇事只会嘤嘤嘤的小白花。 她叹了口气:“妾室通房的,不过是供爷们取乐的玩意儿,你跟她们争风吃醋,难道不觉得跌份儿?” 俞韫仪拔高了声音,蛮横道:“我是德妃的妹妹,又有皇上圣旨赐婚,他合该就只守着我一人才对。” 俞馥仪冷声道:“善妒乃七出之条,妹妹慎言,免得传扬出去,坏了我俞家女儿的名声。” “善妒那又如何,皇上赐下的婚事,他还能休了我不成?”俞韫仪哼了一声,随即从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变回小白花,嘤嘤嘤的哭道:“我处境这样艰难,你不帮我做主也就罢了,倒还反过来骂我,有你这样做大姐的么?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设法参加选秀,到宫里来当个妃嫔呢。” 俞馥仪无语道:“妹夫只是有三两个通房而已,正经妾室都没有一房呢,你就哭成这样,若真的选秀入宫,阖宫上下几十个妃嫔,不得宠的一年都未必侍寝一次,到时你岂不是要把整个紫禁城给哭塌了?” 俞韫仪抹了把眼泪,自信满满的说道:“大姐没本事椒房独宠,就以为旁人都没这个本事不成?” 俞馥仪被气笑了,嘲弄道:“你有本事,自把妹夫笼在自己房里不让他有机会去睡通房便是了,何苦递牌子进宫到我跟前来哭诉?” “我……”俞韫仪被堵的哑口无言,“蹭”的一下站起来,作势要走:“你不帮忙就算了,何苦来挖苦我?别以为我好不好与你不相干,我被打了脸,你这个德妃娘娘脸上能好看?” “睡个把通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算不得打脸,真正打脸的是在你这个正妻没生出嫡子之前就让小妾通房生出庶子来,若真如此,不必你进宫来哭诉,我也会替你做主。” 顿了顿,俞馥仪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司马舆是个聪明人,是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儿的。” 先帝十几个兄弟,每个兄弟又生了十几个儿子,每个儿子又生了十几个孙子,光是这些血缘亲近的宗室子弟就有几百个,若真是个糊涂的,能在这么多竞争对手中混出名堂来?能被司马睿挑中? 俞韫仪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冷嘲热讽的吼道:“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感情针没扎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若你新婚才刚二个多月,丈夫就跑去睡通房,看你还能不能这般心平气和。” “新婚是 什么?”俞馥仪“嗤”了一声,淡淡道:“我这种做皇妾的,如何能同妹妹相比,当初进宫时,不过一顶小轿两个陪嫁丫鬟罢了,除了身上穿戴的,多余的嫁妆一件都没有,入宫十来天之后皇上才不情不愿的来了一趟,前后待了没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了,之后一个多月都没再瞧见过人影……便是如今高居德妃之位,一个月也不过能侍寝三五回,就这都已足够让其他妃嫔羡慕嫉妒恨的了。” 果然比惨是最能安慰受伤之人的不二法宝,俞韫仪听俞馥仪这么一说,顿时十分庆幸嫁给了司马舆,而不是选秀入宫,一个月二十多天独守空房,她是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拿帕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嘟嘴道:“罢了,横竖只是在我葵水来时睡睡通房罢了,又没有搞出庶子来,我也懒得同他计较。” “如此才是为人正妻的气度呢。”俞馥仪舒了口气,脑残也有脑残的好处,至少比较容易哄骗,随便忽悠几句,便能劝住了,总比那些半聪明不聪明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话的二半吊子强。 为了尽快打发俞韫仪离开,俞馥仪叫听风取了先前皇后赏赐的两匹蜀锦两匹洋绉纱来,对她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只是今年我已裁了不少冬衣,没必要再做新的,留到明年的话花样又不时兴了,就与了妹妹罢,虽不是妹妹喜爱的亮丽颜色,拿去送人也好。” “哟,是蜀锦跟洋绉纱!”俞韫仪摸了摸布料,欣喜道:“这样贵重的料子,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何况又是皇后娘娘赏的,再体面没有了,我哪里舍得送人,必是要自己裁来穿的。” “妹妹自己做主便是了。”俞馥仪点了点头,正要端茶送客,突地听到外头传来赵有福的声音:“皇上驾到!” 俞馥仪领着俞韫仪迎到明间来,蹲身道:“请皇上安。” “爱妃免礼。”司马睿亲自上前将俞馥仪搀扶起来,余光瞅见俞韫仪,惊讶道:“哟呵,小师妹几时来的?” 俞韫仪回道:“回皇上的话,妾身来了有一会了,正要告退呢。” 司马睿抬头抽了眼墙角的落地西洋自鸣钟,笑道:“就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哪有让客人空着肚子走人的道理,且在这儿用了午膳再出宫罢。” 俞馥仪闻言,不等俞韫仪开口,便蹲下-身来,朗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司马睿瞪大双眼,莫名其妙的问道:“朕几时说要走了?” 俞馥仪板着脸,十分严肃的说 道:“韫仪虽是臣妾的妹妹,但也是皇上的弟妹,岂有大伯子跟弟媳妇同在一个饭桌上用膳的道理?若传扬出去,韫仪没了活路不说,皇家的颜面又该放到哪里?” 俞韫仪本还以为皇上赐宴是件极荣幸的事儿,听得俞馥仪这么一说,顿时吓白了脸,忙不迭的告退道:“皇上恕罪,妾身家中还有事儿,恐不能留下来用午膳了,请皇上准许臣妾告退。” “是朕考虑不周了。”司马睿尴尬的打了个哈哈,随即挥手道:“你且回罢。” “妾身告退!”俞韫仪得了赦令,也顾不上等冯氏了,忙不迭的走了。 司马睿抬眼看向俞馥仪,哼唧道:“哼,竟然在小姨子面前教训朕,也不知道给朕留点脸面。” 俞馥仪白了他一眼,哼道:“您自个若是庄重些,别见了弟媳妇就挪不开眼,哭着喊着要与人家一块用膳,臣妾自然不会多嘴。” “胡说,小师妹丑成那样,朕看她一眼晚上都要做噩梦,怎可能挪不开眼?再说了,朕不过随口一说,也是为了给你做脸,几时哭着喊着要与人家一块用膳了?”司马睿反驳了一通,随即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挨到俞馥仪身边来,嘿嘿笑道:“喂,你该不是吃自己亲妹妹的醋了吧?” 俞馥仪没理会他,对听风道:“摆膳。” 司马睿不罢休,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 “想在臣妾这儿用膳么?”俞馥仪被问的不耐烦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想的话就闭嘴。” 司马睿缩了缩脖子,干脆利索的闭上了嘴。 ☆、第 37 章 秦贵人摔断腿儿的事儿,让众妃嫔们足足乐呵了大半个月,然后就被她有孕的消息给炸了个七晕八素。 “启祥宫那位有孕的事儿,妹妹可听说了?”去坤宁宫请安的路上遇见安淑妃,她将跟着的人打发的远远的,然后走上来挽住俞馥仪的胳膊,与她咬耳朵。 俞馥仪点头道:“听说了。” 安淑妃扁嘴道:“原就是太后的内侄女,若再生个皇子下来,别说咱们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只怕是连皇后娘娘,也要退一射之地了。” “才刚怀上,子丑寅卯还不知道呢,担忧这些个有的没的,未免太早了些。”俞馥仪笑了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说的也是。”安淑妃附和了一句,眼睛朝坤宁宫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朝永寿宫的方向一抬,别有深意的说道:“横竖有人比咱们更着急。” 后宫女人个个都是影后,王皇后跟郑贵妃着急不着急,面上是瞧不出分毫的,倒是断了腿又大着肚子的秦贵人,不在启祥宫安心养伤跟养胎,却叫人用春凳将她抬了过来,装腔作势的说道:“嫔妾身上有伤,无法向娘娘行礼,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自个都是这么个德性了,竟然还跑来请安,若出了什么事儿,罪名岂不是要扣在自个头上?王皇后皱了皱眉,抿了几次唇才将怒意压下去,这才开口道:“妹妹腿伤未愈,又是双身子,本宫已免了妹妹的请安,妹妹怎地又折腾着过来了?若是磕着碰着了哪里,可叫本宫如何向太后交待?” 这话说的高明,一来表明秦贵人有太后撑腰连皇后都要忌惮,二来点出秦贵人不被司马睿待见的事实,否则皇后无法交待的便是他了,一冷一热一褒一贬的,让秦贵人脸上跟开了颜料铺一般,变幻了数下,随即变成一脸灿烂的模样,笑嘻嘻道:“嫔妾从小就爱上墙爬屋的,胡打海摔惯了,不过是断条腿怀个胎,算不得什么,岂能因此便偷懒不来给娘娘请安?” 王皇后险些给气笑了,僵着一张脸,嗔道:“妹妹不心疼自个,太后还要心疼呢。” 秦贵人拧眉沉思了片刻,这才一脸为难的说道:“娘娘说的是呢,总不好叫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为嫔妾忧心,嫔妾听娘娘的便是了,这些日子且好生待在启祥宫养伤跟养胎,等身子好些了,再来给娘娘请安。” 张婕妤唉声叹气的感慨道:“还想着贵人妹妹倒霉,宫里有肩舆的娘娘这么多,偏就你摔断了腿,却没想因祸得福,竟然怀上了龙胎,早知如 此,嫔妾怎么着也要跟淑妃娘娘借了肩舆来坐一坐摔一摔,没准也能因此传出喜信儿呢。” 郑贵妃“嗤”一声,嘲讽道:“要想传出喜信儿,也得皇上翻牌子才行,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婕妤妹妹已经大半年不曾侍寝过了吧,便是借了淑妃妹妹的肩舆来坐一坐摔一摔,只怕也不中用。” 张婕妤被挤兑的脸色乌青,有心想嘲讽回去,又怕惹恼了郑贵妃自个吃亏,正憋屈呢,安淑妃替她打圆场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有的来的早些,有的来的晚些,何必为此着急?” 不想这话听在郑贵妃耳朵里,倒像是在嘲讽她为生皇子的事儿着急,恨的咬了咬后牙槽,面上却笑着附和道:“淑妃妹妹说的是呢,这日子长着呢,往后如何谁也预料不到,来的早的未必就好,来得晚的也未必就不好,单看个人的造化吧。” 这话虽在说来的早的二皇子未必好,却也把同样来的早的大皇子跟三皇子扯进来了,福嫔是谁都招惹不起,只捻着手里的佛珠,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安淑妃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俞馥仪,谁知这人竟也效仿福嫔,只专注的摸索着小指上的翡翠护甲。 “德妃妹妹的护甲倒是别致,只怕也是番邦来的贡品吧?”安淑妃不肯任由俞馥仪置身事外,即便不能拉上她一块对付郑贵妃,也要将她推到风头浪尖上。 俞馥仪笑道:“隔着这样远,只随便一撇便知是番邦来的贡品,淑妃姐姐这眼神可真是够犀利的。” 对于这番冷嘲热讽的话,安淑妃只装作没听懂,继续煽风点火的说道:“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宠爱妹妹,知道妹妹喜欢翡翠玉-器,便叫人开了私库将里边的翡翠玉-器一股脑的送到了长春宫,如今妹妹身上戴的,可不都是番邦来的贡品?” “皇上的确叫人送了些翡翠玉-器到我宫里,不过这件却不是。”俞馥仪将无名指竖起来,往前伸了伸,以便安淑妃看的清楚明白些,嘴里不咸不淡的解说道:“这枚翡翠护甲,是先父送我的十二岁生辰贺礼,原是比对着我的无名指打造的,奈何如今我身子长开了,手指头变粗了,无名指便戴不进去了,只能戴到小指上。” 安淑妃碰了个钉子,强笑道:“原来是先太傅送与妹妹的生辰贺礼,倒是我眼瘸了。” 俞馥仪也不跟她计较,大度的笑了笑:“翡翠虽不是什么值钱货,但里头水深着呢,我这个玩家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儿,更何况姐姐这个外行人。” 郑贵妃 在旁看戏看的过瘾,见安淑妃吃了瘪,乐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安淑妃的脸色立时更加难看了几分。 王皇后拿帕子掩了掩唇,说道:“如德妃妹妹这般超凡脱俗的人儿才会偏爱翡翠玉-器,我可是个大俗人,自小就爱金灿灿沉甸甸的金银,若再搭配上鲜艳欲滴的红宝,做成时兴的花样,十头汗血宝马来拉,也难将我拉走,必是要买下来拿到手,方才罢休。” 福嫔恭维道:“娘娘国色芳华,也只有金银红宝,方才配得上娘娘芳华万千的容姿。” 内造的首饰,花样精巧,便是分量再重,也不显村气,只是经王皇后的口这样一描述,便有些俗不可耐,惹得林昭仪这等清高孤傲的人儿鄙夷的撇了撇嘴。 不想这点小动作却被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秦贵人给瞧见了,她上下打量了林昭仪一番,笑嘻嘻的说道:“昭仪姐姐头上也尽是些玉-器,看来与德妃姐姐一样,也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儿。” 林昭仪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道:“别把我跟德妃娘娘扯到一块,我可不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翡翠。” 秦贵人大概没料到会有人给她这个背后有太后撑腰的人没脸,愣了一瞬,这才回过神来,有心要回嘴,随即想到林次辅一手遮天,连皇上都让他三分,自己即便回嘴只怕也讨不到便宜,没准还会更没脸,只得忍下来,脸上浮上懊恼的神色,委委屈屈的说道:“是嫔妾说错话了,还请昭仪姐姐海涵。” 林昭仪知道她背后有太后撑腰,也没打算真要撕破脸,只点到为止的哼了一声,便没再言语。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无人再开口说话,王皇后见状,便叫大家散了。 俞馥仪回到长春宫,用了早膳,正在东次间内边散布消食边拿食指揉着脑袋,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做副麻将出来好打发这无聊透顶的窝冬日子,司马睿下朝后跑过来了。 他跟在俞馥仪身后打了好几个转,踌躇了好半晌,这才讪讪的说道:“朕为了向太后交差,强忍着不适宠幸了她一回,谁知只这一回她便怀上了……” 俞馥仪好笑道:“皇上同臣妾说这个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不高兴秦贵人有孕呢。” 她向来自诩贤良大度,便是心里不高兴,面上口里也不会露出分毫,生怕被人扣个善妒的名声,于是他打了个哈哈,说道:“那哪能呢,爱妃向来贤良大度,有旁的妃嫔替朕绵延子嗣,欣慰尚且不及呢,又如何会不高兴?” 俞馥仪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别有深意的瞅了他一眼,随即莞尔一笑。 司马睿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见俞馥仪已经坐到炕床-上去了,连忙追过去,大脑袋凑到她眼前,腆着脸皮撒娇道:“爱妃,再给朕笑一个!” 俞馥仪白了他一眼,叫谷雨取来纸笔,用心的勾勒起麻将的草图来。 司马睿又将大脑袋靠到俞馥仪肩膀上,朝炕桌的宣纸扫了几眼,顿觉一头雾水,便用下巴点了点她的肩膀,问道:“爱妃画的什么?” 俞馥仪本想直说,却又觉得没有实物解释起来麻烦,便敷衍道:“待将作监把臣妾画的东西做出来后,再同皇上细说。” 司马睿在她肩上哼唧道:“不许骗朕。” 作画时太投入并未察觉,待画完之后才发觉半个肩膀都要麻了,抬手欲捶打一番,结果一下碰到了司马睿的额头,这才发现导致自个肩膀麻掉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这家伙,恨得她一缩肩膀,将他的脑袋甩掉,然后一脸愤怒的瞪着他。 司马睿枕的舒服,这才发觉自己犯了错误,连忙狗腿的凑上来,大手覆到她的肩膀上,拿捏着力道替她搓-揉起来。 俞馥仪本想赶开他,但他按-摩的水准倒是高,没一会肩膀不但不麻了,还舒服的她直想哼哼,便由着他去了,谁知这厮按着按着就越了界,一手伸到她身前,一手滑到她屁-股上,频率相同的和起面团来,气得她两手在炕床-上一撑,便蹿到了窗户边。 司马睿还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和面团架势,手空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忙将手收回来,嘴里嘟囔了一句:“古板!” ☆、第 38 章 麻将做出来后,俞馥仪便没那么无趣了,日子一转眼就来到了腊八节。 腊八节是要喝腊八粥的,她指挥着厨娘在小厨房里熬了一锅八宝粥,然后打发人去叫司马琰,结果打发去的人没找到司马琰,撷芳殿的掌事宫女问梅也跟着来了,一脸焦急的说道:“今个儿学里放假,三皇子用完早膳后没多久,便说要来娘娘这里温书,奴婢替他收拾了书包,叫宋铜钱、王福儿伴着一同过来了,怎地这会子娘娘却打发人到撷芳殿寻人,难不成三皇子压根不曾到过长春宫?” 听风一听,顿时急了:“可不正是么?若是来过,再到别的地儿去,必是要跟娘娘报备的,娘娘又何须打发人到撷芳殿寻人?” 问梅吓的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带着哭腔对俞馥仪道:“别是打撷芳殿到长春宫的路上遇上了什么危险吧?娘娘,您赶紧打发人去找找吧!” 光天化日被绑-架的可能性极小,要知道大周自立国至今,皇宫大内还不曾有任何刺客闯进来过呢,而若是宫里想有人谋算他性命,不可能直接拿刀拿枪的冲上来,必是要引他去譬如湖边等危险的地儿,但司马琰被自己教的比从前油滑有心眼多了,想用骗其他小孩子的法子骗到他,也是不容易的,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帮子靠得住的奴才跟着。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他自个跑没了影,故而俞馥仪也没怎么着急,叫了李元宝来,吩咐道:“你到慈宁宫瞧瞧三皇子可在那里,仔细着些,别惊动了太后。若在便罢了,无须进去打扰,若不在的话,再去乾清宫瞧瞧。” 虽俞馥仪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问梅这个担着照顾司马琰职责的却是焦急的不行,见李元宝抬脚欲走,她忙不迭的嘱咐道:“不管有没有,快去快回。” “我省得。”李元宝应了一声,便去了,过了一时,气喘吁吁的犯了回来,禀报道:“不在慈宁宫,也不在乾清宫,奴才想着兴许是去了坤宁宫也未可知,便也过去问了问,却也不在那里。” 问梅急的原地团团乱转:“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又向俞馥仪提议道:“娘娘,报与皇上知道吧,让皇上派侍卫去查找。” 俞馥仪问李元宝道:“可知道皇上在哪儿?” 李元宝回道:“奴才去乾清宫问是找宋小喜打听的三皇子的事儿,顺道也问了皇上一句,据宋小喜说皇上难得没有赖床,一早便起身到后宫来了,他原还以为是到咱们长春宫来了,谁知竟不是,这会子在哪里,他却是说不准了。” 俞馥仪皱了皱眉,脑中闪现出初雪那日的场景来,顿时了然大悟,难怪先前两人神神秘秘的,竟是在密谋出宫的事儿,这会子前朝后宫都没有被惊动,只怕是已经偷溜成功,正在外头逍遥快活呢。 “不必惊慌,三皇子跟皇上在一块呢。”俞馥仪虽也担忧他们在外头招摇过市被认出来会有危险,但若是将此事禀明太后与皇后,让她们派侍卫大出去寻人,公开暴露了司马睿跟司马琰的身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说,回头回到宫里来,司马睿这个皇帝自然不会有错,错的只可能是司马琰,会被扣个任性无理胡作非为的帽子,传扬的满京城人人皆知,便是以后他如何努力,恐怕都洗不掉这个坏名声了,所以她只能帮忙瞒住。 众人虽不知俞馥仪是从何处得知三皇子跟皇上在一块的,但见她一副笃定的模样,也便放下心来。 俞馥仪用了两碗八宝粥,小睡了半个时辰,又与李元宝、听风跟谷雨一块打了二十几圈麻将,外边日头即将消失在山腰的时候,司马睿父子两个这才回宫。 俞馥仪端起一只麻姑献寿粉彩小茶盅,狠了狠心,掷到了地上,随着“啪啦”一声碎响,她拍案而起,怒道:“你们还知道回来?” 司马琰左手拿着根糖人,右手拿着根糖葫芦,小脸上兴高采烈的,正想跟俞馥仪嘚瑟今个一整天在外头的见闻,见俞馥仪如此反应,顿时吓的收敛了神色,抬头瞅了司马睿一眼,然后极不仗义的迅速躲到了他身后。 司马睿将手伸到背后,捉到司马琰的胳膊就要将他往外拖,司马琰眼疾手快的将糖人往嘴里一咬,腾出一只手来抱住他的后腰,死活不撒手,两人拉锯了半晌,又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来,最终司马睿败下阵来,恨恨的松开他胳膊,提着手里的食盒走上前,将其放到俞馥仪旁边的炕桌上,一脸献-媚的说道:“聚福楼的酱肘子,每日只出十盘,所幸朕跟琰儿去的早,到底抢到了一盘,也没舍得吃,给爱妃留着呢,一会叫小厨房的人给热一热,正好晚膳时吃。” 俞馥仪看也不看,冷冷道:“嫔妾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什么酱肘子,皇上还是拿去给别人吧。” “那可不行,朕特意给爱妃抢的,旁人哪配吃这个?”司马睿斩钉截铁的拒绝,随即凑上来,讨好的替她揉-捏肩膀。 俞馥仪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声色俱厉的说道:“皇上天子,想出宫便出宫,横竖我父亲殁了,除了太后,也没谁敢说一句不是,但琰儿才刚五岁,又天生蠢笨, 没什么心眼,外头人心险恶,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叫臣妾可怎么活?皇上不如直接赐死臣妾好了,臣妾闭了眼,您就是天天带他出宫,臣妾也听不见,看不见,更不用为此提心吊胆了。” “朕知道错了,不该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带琰儿出宫游玩,惹得爱妃担忧,朕保证这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往后再也不敢了。你消消气,千万可别气坏了身子,啊?”司马睿知道瞒不过去,故而特意买了聚福楼的酱肘子回来哄她,谁知她竟气成这样,唬的他连忙赔礼道歉,又将手伸到她胸-前帮她顺气。 司马琰还意犹未尽呢,若是从此不能再出宫,那岂不是人生之一大憾事?闻言急急的替司马睿解释道:“母妃过虑了,外头虽车水马龙人潮如织,但都井然有序,父皇扮作御前侍卫,别个见了都让着,根本没有不长眼的敢打儿子的主意。” 俞馥仪瞪了司马琰一眼,嗤道:“平民百姓自然无妨,但京城乃天下脚下,多少达官贵人聚集在此,若有不轨之人认出你们的身份,你们岂能不危险?你父皇还好,有武功傍身,撑到援兵到来不是难事,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豆丁,别个动动指头就能弄死你。便是认不出来,京中还有不少专门拍漂亮富家小孩子花子的,这些人可比刺客难防多了,又随身带着迷药,绑走你可不是什么难事儿,到时把你扔到狭窄的地窖里,在那里吃在那里拉,别说沐浴了,就连衣裳都没的换,身上长满跳蚤,头上爬满虱子……” 司马琰被吓的缩了缩脖子,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忙不迭的说道:“儿子知错了,往后就是父皇拿刀架在儿子脖子上,儿子也不会再跟他出宫了。” 俞馥仪暗自高兴,但又怕他留下心理阴影,忙补充道:“宫外的确繁华,比宫里有趣多了,倒也并非不能去,只是要等你长大成人,且把工夫练好了才行。” 司马琰点头道:“儿子听母妃的,定会用心练功。” 俞馥仪赞许的点点头,问道:“在外头用膳了没有?” 司马琰回道:“已经用过了。” 俞馥仪摆摆手,说道:“在外头跑了一天,累了吧?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早起上书房呢。” 打发了司马琰,俞馥仪对听风道:“我饿了,摆膳吧。” “等等。”司马睿闻言,叫住听风,指了指炕桌上的食盒,说道:“这个拿去叫人热一热。” 晚膳摆上来,俞馥仪入了座,见司马睿也跟了过来,皱眉道:“皇 上不是在外头用过膳了么?” “朕不吃。”司马睿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托腮,笑嘻嘻道:“朕看你吃。” 酱肘子热过装盘后呈了上来,司马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俞馥仪跟前的碟子里,一脸期待的说道:“爱妃尝尝。” 俞馥仪斜了他一眼,用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顿时眯了眯眼,不愧是聚福楼的招牌菜,味道实在是好极了,她点了点头:“不错。” “朕下次再去给你抢。”话音刚落,见俞馥仪一记冷眼瞪过来,忙道:“朕自个去,不带琰儿。” 谁知她闻言并未移开眼神,依旧愤怒的瞪着自己,意识到她这是在担忧自个的安危,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啃了一口,笑道:“朕自个不去,打发侍卫去抢,这总成了吧?” 司马琰长大成人前,他这个父皇不能出事儿,否则自己才不管他作不作死呢。俞馥仪哼了一声,低下头来,继续享用美味的酱肘子。 ☆、第 39 章 当晚司马睿又翻了俞馥仪的牌子,为了令她消气,床笫间花样百出,极尽讨好之能事,足足折腾到三更天方才罢休。 俞馥仪睡眠不足,去坤宁宫给王皇后请安时,一路都在打呵欠。 好容易盼着散了,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结果才刚到长春宫门口,慈宁宫太后身边伺候的白芷就从后头追上来,说太后召见,她只得叫抬肩舆的人掉头。 太后在暖阁的炕床-上盘腿坐着,旁边的炕桌上放着本册子,俞馥仪好歹也是替王皇后打理过两个来月宫务的,一眼就辨认出了那是记录后宫妃嫔侍寝详情的承恩册,心中立时明了了太后召自个前来的缘由。 她上前几步,蹲了个身,嘴里恭敬道:“嫔妾请太后安。” 太后却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将炕桌上的册子拿起来,随意的翻了几页,嘴里不咸不淡的说道:“上个月统共三十日,初一十五两日歇在中宫皇后处,三日独自歇在乾清宫,郑贵妃侍寝三日,冯充华侍寝三日,剩下二十日都是翻的你的牌子,而这个月才刚过了八日,就有七日是翻的你的牌子,椒房独宠也不过如此吧?” 司马睿的确是个如他嘴里说的那般是个懂得爱惜自个身子的,上个月虽然翻了她二十次牌子,但真正侍寝的日子不过六七日,其他时候都是纯盖棉被睡觉,而这个月翻的七次牌子,除了昨晚那次,其他时候可都是在熬夜苦战麻将,不过这话难以说出口,便是说出口,太后也未必信,故而她没吭声,只低眉顺眼的蹲着。 她装傻充愣的太后不是头一次领教了,看也没看她,抬手将承恩册“啪”的一下摔到炕桌上,“愤怒”的说道:“皇帝年纪轻性子单纯,不知爱惜自个身子也就罢了,你向来是个沉稳有成算的,怎地也不劝着他些,竟让他如此胡来,若是伤着了龙体,可如何是好?枉哀家对你另眼相看,你可真让哀家失望!” 司马睿二十六,自己二十一,到底谁才是年纪轻啊?俞馥仪撇了撇嘴,见不得司马睿宠爱自己就得了,非要找个挂心他身子康健的借口,若他一个月二十天歇在秦贵人处,她只会乐见其成,再无旁的废话。 俞馥仪腹诽了一番,这才一本正经而又十分无奈的说道:“皇上膝下不丰,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近日虽有皇后娘娘跟秦妹妹接连传出喜信儿,但与大周历代皇帝子嗣相比,竟还是十分微薄,故而嫔妾也时常劝皇上雨露均沾,如此方能替皇家开枝散叶,但皇上的性子太后您也是知道的,他不乐意的事儿 旁人如何都拗不过,略多说几句,他便会着恼……嫔妾为人妾侍的,话也不敢说的太过,否则便越俎代庖了,这事儿只怕还是要太后跟皇后娘娘出面才成。” 太后如何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司马睿身上,但诚如俞馥仪所说,他那倔驴一样的性子,除非自个装病,旁的时候想拗过他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但装病的法子只偶尔用一次也就罢了,若日日如此,只怕适得其反,因此她才召俞馥仪过来,让她出面劝说,照她那个古板且噎死人不偿命的性子,若全力以赴,必能气的司马睿七窍生烟,不肯再翻她的牌子,没准便会想起秦慕言的好来,谁她句句直击要害,且有理有据,一时间竟让太后不知该如何将谈话继续下去了。 好半晌,她才蛮不讲理的说道:“你可是先太傅的闺女,又是他亲自开蒙教养的,也算是皇帝的师妹,旁的妃嫔说不得的,你都说得,单看你尽心不尽心了。” 俞馥仪哪受过这个罪,半蹲着这么一会子,腿便开始发麻,虽不至于摔倒在地,但总归是不好受的,于是她直接两只膝盖往地毯上一跪,伏地道:“并非嫔妾不尽心,而是嫔妾无能无力,请太后恕罪。” “哀家不过吩咐你这么点子小事儿,你竟如此推脱,显然是没将哀家放在眼里,看来不惩罚你是不行了……”太后“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当即就要宣布对俞馥仪的惩罚,突地司马睿的声音插-进来:“不知德妃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母后如此生气,母后说出来给儿子听听,儿子替您罚她。” 太后浑身一僵,说道:“皇帝这个时候不是在上早朝么,怎地到哀家这里来了?” “今个儿无甚要事,便叫他们早些散了。”司马睿往炕桌旁的另一只锦褥上一座,龙脚抬起来朝俞馥仪所在的方向踢腾了一下,问道:“你说你,朕才离了你一个时辰,你就干出惹母后生气的事儿来,叫朕说你什么好。” 一个时辰,要盥洗更衣,还要去坤宁宫向王皇后请安,剩下能有多少工夫?这么点工夫想做出惹自个生气的事儿来也难,如此岂不是在说自己无理取闹没事找事儿?太后脸色顿时沉下来,没好气的说道:“还以为皇帝是来给哀家请安的,谁知竟是赶来救场的。” 司马睿嘻嘻哈哈道:“这母后可就冤枉儿子了,德妃向来自恃有个太傅的爹又有个士林中极有声誉的兄长且书读得多嘴皮子又利索,说到天边去也吃不了亏,哪用得着朕救场。” 这是拿先太傅跟俞绍仪来压自己了,太后脸色 又黑了几分,怒气冲冲的说道:“连哀家都敢顶撞的人儿,自然是吃不了亏的。” 帽子越扣越大,俞馥仪真是想沉默都不行了,只得唯唯诺诺的说道:“嫔妾无能,着实劝不动皇上,让他别翻嫔妾的牌子,但太后对嫔妾恩重如山,您的命令嫔妾也不能不遵从,所以从明儿起嫔妾便叫人封了长春宫正殿的大门,不管皇上翻不翻嫔妾的牌子,嫔妾都避而不见,如此方能不负太后的恩德。” 他才刚渐入佳境呢,俞馥仪就要封宫避而不见了,这还了得?司马睿急的“蹭”的一下站起来,拔高声音对太后说道:“先时朕不待见德妃,母后又是装病又是搬出先太傅来,逼着朕隔三差五的往她宫里去,如今朕顺着母后的意思宠她了,母后却又来棒打鸳鸯,逼着她不许见朕……母后是不是太闲了,所以把朕当提线木偶,肆意的玩弄于鼓掌之间,想让朕往西朕就得往西,想让朕往东朕就得往东,朕若是不从,母后舍不得砍掉朕的腿脚,便去砍朕身边的花花草草,好让朕不听母后的意思,就没有任何风景可看是不是?” 这话说既打脸又锥心,太后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抽过去,手指着司马睿,连声吐了三个“好”字,便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司马睿一见她捂胸口就知道这是要装病,不耐烦看她做戏,俯身将俞馥仪从地上扯起来,大声道:“咱们走!” 说完,拉着俞馥仪扬长而去。 太后险些被气晕过去,朝崔嬷嬷说道:“看,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 崔嬷嬷忙上前替太后顺气,说道:“皇上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能顺着撸,不能呛着来,这会子他对德妃娘娘正上心呢,您却跳出来横加阻拦,岂不是在他心上剜肉?他若不炸毛的话,也就不是他了。” 太后怒道:“哀家只是叫德妃劝皇帝雨露均沾,她在皇帝跟前上眼药说哀家不许皇帝翻她的牌子,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动怒,真真是个阴险狡诈的。” 您若不是要处罚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又何至于此?崔嬷嬷心里亮堂得很,也是极看好德妃娘娘的,于是婉转的劝道:“秦贵人现今身怀有孕不能侍寝,便是皇上翻她的牌子,也……娘娘您何必在这个时候为难德妃娘娘呢,说句犯忌讳的话,谁能保证秦贵人能一举得男?便是能一举得男,还有中宫嫡子呢,那才是真正的对手,德妃娘娘都是次要的了。” 见太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便又道:“便是德妃娘娘 得宠些又如何,她向来对太后恭敬有礼,三皇子也与您极亲近,您把她们母子笼络好了,将来也能当个秦贵人的助力,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推出去挡刀呢,总比现在就撕破脸,将她推到中宫那边去强多了,您说是不是?” 太后沉吟了半晌,这才叹气道:“你说的对,是哀家鲁莽了,都怪慕言那丫头成日来哀家跟前哭诉皇上冷落她,哭的哀家心烦意乱的,这才失了分寸。” 太后原先生怕皇帝年幼外戚太强大会影响大周社稷,挑选太子妃时便避开了自个娘家,选中了王皇后,谁知王皇后入宫既不得司马睿喜欢,又没有任何生育,倒叫死对头小姑子的闺女得了宠,还生了个大公主下来,太后扶植了安淑妃出来跟她打擂台,谁知安淑妃不顶用败下阵来,只得将先太傅的闺女俞馥仪弄进宫来,谁知俞馥仪却不受她调派,无奈之下这才从自个娘家找帮手,谁知秦慕言前脚进宫,王皇后后脚有孕,这倒也罢了,横竖只要不是郑贵妃再次有孕便好,孰料秦慕言竟然也怀孕了……一个是中宫嫡子,一个是内侄女的儿子,太后如今也是奇虎难下,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崔嬷嬷笑道:“这有什么,横竖太后只是说了德妃娘娘几句,也不曾真的处罚她,回头您赏赐些物事与她压惊,老奴再替您转寰转寰,德妃娘娘是个识趣的,自然会投桃报李,劝得皇上来给您赔不是,皆大欢喜,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就照你说的办吧。”太后点了点头,随即在崔嬷嬷胳膊上拍了拍,感慨道:“如今哀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难免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亏得有你在身边提醒着哀家,否则哀家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呢。” 崔嬷嬷恭维道:“瞧娘娘说的,除却眼尾几道细微的皱纹,您的容颜跟三十多年前方进宫时别无二致,连白头发都没有一根,跟您一比,老奴简直羞愧的不敢见人了。” 太后扫了崔嬷嬷一眼,见她半头银丝,果然比自己看起来要年老许多,顿时嘴角浮起抹得意的微笑,嘴里谦虚道:“也就比寻常老太太稍强一些罢了,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第 40 章 俞馥仪被司马睿一路拉着出了慈宁宫,一块坐上他的御辇,直奔长春宫而去。 路上司马睿握着她的手,邀功道:“朕听说母后为难你,立时便赶过来救场了,如何,朕对你可好?” 太后不过嘴上教训几句,最多再罚抄写几本经书罢了,她好歹是先太傅的闺女,她还能对自己喊打喊杀不成?结果他可倒好,大喇喇冲进来,又是顶撞太后,又是拉了自己就走,原本太后对自己有五分不满,经他这么一折腾,直接涨停板,上升到十分了,他倒还有脸在这里得意洋洋。 她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真是谢谢您了!” 司马睿瞪眼:“你这是什么态度?” 真相总是那么残忍,俞馥仪扭过头去,懒得搭理他,免得一不小心就将真相说出来,惹的他上蹿下跳的闹腾,横竖既然与太后撕破了脸,那就担下这个宠妃的名头好了,不然两手都够不到天,那可就划不来了。 司马睿本想将她脑袋掰过来,刨根问底弄个明白,顾及她在太后跟前受了委屈,心里正憋火对自个态度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便忍下了冲动。 沈祭酒的老母感染了风寒,他今个告假在家侍疾,故而司马琰一早就从上书房回来了,在俞馥仪书房诵读了半晌书,瞧见了司马睿的御辇,连忙迎出来,一脸兴奋的对他嚷嚷道:“父皇,雪橇造好了,御花园湖里结的冰也足有三尺厚,您拉着儿臣去滑一滑吧。” 司马睿从御辇上跳下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玩的时候知道找朕,担责任的时候就溜的比老鼠还快,朕傻了才会再带你这种没义气的小崽子玩呢。” 司马琰扁了扁嘴,委屈的说道:“您先前答应过儿臣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俞馥仪搭着小满的手从御辇上走下来,来到司马琰身边,揉揉他的脑袋,安抚道:“不就是雪橇么,母妃拉着你去滑便是了。” 司马睿嗤了一声,好笑道:“就你这干瘦的小身板,是你拉雪橇滑呢还是雪橇拉你滑呢?” 见俞馥仪不受嘲讽,又是叫人去抬雪橇,又是叫人备绳索,又是叫人取坐褥,又是叫人往手炉脚炉里添炭火,整个长春宫正殿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惊的他怔了一怔,这才将手往后一背,勉为其难的说道:“罢了罢了,朕就拉你们娘俩去滑一滑。” “啊?母妃也跟儿臣一起上雪橇?父皇能拉得动么?”司马琰惊呼一声,然 后极不信任的上下打量起司马睿来。 “小兔崽子,敢小瞧朕!”司马睿挺了挺胸,又晃动了下自己的胳膊,自信满满的说道:“别说你母妃一个,就是十个,朕也拉得动。” 十个自个?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也不怕将牛皮吹破了。俞馥仪白了他一眼,却是忍住了没说出“好听”的来,免得他撂挑子不干,自己还得亲身上阵。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湖边,司马睿先使人下去试过冰层的厚度跟承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让俞馥仪跟司马琰坐到雪橇上去,他两条胳膊分别套到绳结里,脚上套了防滑的木屐,然后微弓了下-身子,开始往前走去。 冰面太平滑,他使得力气又太大,雪橇一下撞到他身上,险些将他撞趴在地,乐的司马琰哈哈直笑:“哎呀,雪橇要拉着父皇滑了。” 司马睿脸上一红,恼羞成怒的骂道:“闭嘴!” 骂完后他调整了下力道,再启程时便顺利多了,没再撞到自个身上,稳稳地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谁知才绕湖走了一圈,天上就飘起雪花来,司马睿抬头看天,做出吃力的模样,缓慢的一步又一步的“艰难”往前走着,嘴里说道:“我是个卖炭翁,大雪天拉着沉重的碳车行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天都擦黑了却仍然舍不得收摊,家中娘子见到了饭点儿我还不曾回来,便带着幼子出来寻找,转了八条街后,终于找到了我。路面湿滑我生怕他们磕了碰了,便叫他们坐到了碳车上,拉着他们跟柴炭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虽筋疲力尽,但想着回家后一家三口围坐在火炉边吃着娘子烧的菜粥跟窝头的幸福时刻,疲惫的身躯再次充满了力气……” 吃货司马琰从这个凄惨的故事中抓到了重点,仰着头看向俞馥仪,流着口水问道:“母妃,菜粥跟窝头是什么,好吃么?” “不好吃。”作为一个生于80年代初期的人来说,菜粥跟窝头这玩意儿俞馥仪小时候常吃,菜粥缺油少盐无滋无味,窝头咯嗓子,记忆真是不可谓不深刻,以致于长大成人过上好日子后,每每听到周围同事朋友换口味改吃粗粮,她都会感觉胃部不适,这会子随便敷衍了司马琰一句,便转开话题,去膈应司马睿了:“您都穷的只能吃菜粥跟窝头了,娶到皇后娘娘这个正室当媳妇就已经烧了高香了,哪里有银钱纳臣妾这等货色的小妾?您还是去拉皇后娘娘吧,臣妾跟琰儿自有能养活的起我们娘俩儿的人来照管,就不劳您这个卖炭翁杞人忧天了。” 美好 的幻想顿时长着翅膀飞走了,司马睿回到现实中来,恨恨的骂道:“你可真会膈应人。” 虽然人在他身后,做表情也瞧不见,但俞馥仪还是摊了摊手,无奈道:“臣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司马睿恨的牙根疼,泄愤般把雪橇拉的飞起,司马琰兴奋的大呼小叫,在俞馥仪耳边悄声道:“父皇好厉害,比昨个儿出宫时乘坐的马车跑的还要快。” 俞馥仪点了点他的额头:“好大的胆子,敢把你父皇跟马比,仔细被他听见了,再次抽你鞭子。” 司马琰吐了吐舌头,抱住俞馥仪的胳膊,撒娇道:“您是我的亲母妃,可不能出卖儿子。” “把你父皇跟马比是不对的,马拉的是马车,你父皇拉的可是雪橇。”俞馥仪没正面应承他,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我听说在东北不少地方,时常大雪封山,出行极为不便,当地人便造了雪橇出来,将家里的大狗套上去,用来载人或者拉货,既快又安全,可比马匹驴子的强多了。” “母妃更大胆,竟然将父皇跟……”司马琰顿了下,到底没敢将“狗”字说出来,“相比,就不怕儿子向父皇告状么?” 俞馥仪无所谓的挑了挑眉:“你告去吧,看回头你挨打的时候,谁还去救你!” 司马睿拉着雪橇迅速的滑了一圈半,火气渐渐平息下来,见他们脑袋都凑到一块去了,便扭头问道:“你俩嘀嘀咕咕的做什么呢,别是在说朕的坏话吧?” “那哪能呢?”司马琰连忙否认,睁眼说笑话的恭维道:“母妃夸父皇呢,说父皇身强力壮,拉起雪橇来既快又安全,再没有比父皇更威武的了。” 司马睿得意的哈哈大笑:“那是,算你母妃有点眼光。” 俞馥仪瞪向司马琰,莫名有些心虚,那个被前主教育得循规蹈矩小大人一般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带歪了,说起谎话那叫一个信手拈来,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这才多大啊,就这么个德性了,将来那还得了? 看来自己得好好琢磨下如何教育孩子这个刻不容缓的问题了。 ☆、第 41 章 在湖上玩闹了半上午,这才打道回府。 用过午膳后,俞馥仪走了困,也顾不得司马睿跟司马琰了,直接进了东梢间,往炕床-上一躺,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她打着呵欠坐起来,随口问道:“皇上跟三皇子呢?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没?” 今儿轮到听风值夜,闻言她忙从罗汉床-上爬起来,披了件袄子在身上,举着宫灯来到炕床边,将宫灯往床头小几上一放,伸手挽起帐幔,笑道:“还晚膳呢,已经四更天了,三皇子一早就回撷芳殿歇着了,皇上进来瞧了几回,直等到宫门要下钥了,都没等到您醒来,便怏怏的回乾清宫去了,也没翻其他人的牌子。” 俞馥仪惊了一瞬,随即好笑道:“我这一觉倒是香甜,竟然直接睡到了四更天。” 前儿晚上司马睿折腾俞馥仪大半晚上的事儿,听风如何不晓得,不过这话作为奴婢,是没胆子说出口的,故而转移了话题,关切的说道:“娘娘可饿了?想用些什么,您吩咐一声,奴婢这就去叫小厨房给您准备。” 俞馥仪摆手道:“三更半夜的,就别兴师动众了,拿些点心来我垫一垫便好,横竖没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早膳多吃些也便补回来了。” “娘娘总是这般体恤底下人,也不知咱们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听风恭维了一句,便转身出去了,不多时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四盘点心以及一碗清茶。 俞馥仪随意了用了一些,便叫听风撤了下去,因先前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会子也没有困意,便想到西次间书房寻本书打发时间,可又怕灯烛亮度不够,万一变成近视,古代可没眼镜配,因此基本也就相当于半瞎了,为着后半辈子着想,她还是又躺回了炕床-上。 听风听她呼吸均匀,半晌没有声响,以为她入睡了,便吹熄其他烛火,只留一盏宫灯照明,自去罗汉床-上歇下了。 俞馥仪发呆了半晌,数了好几千只绵羊,也没能酝酿出一点睡意来,便翻身坐起,掀开帐幔,寻到绣花棉鞋穿上,然后蹑手蹑脚的出了东梢间,来到了东次间,也没有掌灯,抹黑将北边的窗户推开一条缝,搬了只圆凳过来,在窗边坐下,听着雪花扑簌落地的声响,望着白茫的夜色发起呆来。 突地,一道黑影从俞馥仪无限放空的视野中蹿过,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随即洒然一笑,不过是只野猫罢了,紫禁城最不缺的就是野猫跟乌鸦了 ,不值得大惊小怪。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追逐着那只野猫而去,然后惊的险些跳起来。 哪有野猫会如此高大的,瞧那身形,身高足有八尺,俨然是个壮年男子,只不过穿了一身纯黑的夜行衣,在屋瓦间穿行的速度极快,这才被她误认成了野猫。 前些时日她还感叹大周自立国就不曾有刺客闯进紫禁城来过,不想自个竟也跟曹美人一样有乌鸦嘴的潜质,这会子可不就有刺客闯进来了? 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喊人,也没有火急火燎的寻找防身的武器,因为那刺客直奔后殿而去,显然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住在后殿正殿怡情书屋的冯充华。 冯充华功夫不低,轻功又卓绝,刺客是不是她的对手都难说呢。想到接下来将会观赏到一出百年难得一见的高手对招,俞馥仪立时激动的不行,若不是不敢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她一定将整扇窗户都推开,好看个清楚明白。 黑衣刺客从东配殿屋顶跳跃到怡情书屋的屋顶后,突然以手掩唇,嘶叫了一声:“喵呜……” 这声猫叫过后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怡情书屋最东侧的耳房的窗户突然被推开,露出个紫色的身影,然后紫色的身影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屋顶上,在离黑衣刺客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要开打了!俞馥仪双手托腮,眸光亮晶晶的瞪着屋顶。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伫立了半晌,突然紫色身影往前一冲,一下扑到了黑衣刺客的怀里,黑衣刺客抬手环住她,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俞馥仪惊呆了,感情这不是刺杀跟寻仇,而是旧情人相会? 事实证明俞馥仪真相了,因为黑衣刺客松开了一身紫色锦袍的冯充华,单手托起她的下巴,脑袋一低,便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两人亲着亲着便一发不可收拾,黑衣刺客手从她锦袍的下摆伸进去,扯掉她束腰的汗巾子,就这么在雪中,在屋顶,幕天席地的开搞了。 视力完好也并非都是好处,比如此刻,俞馥仪险些被冯充华那两条比周围的白雪还要白-皙的大-腿闪瞎狗眼,目瞪口呆之余不禁感慨,有内力傍身的江湖人士果然强悍,这么冷的天儿也敢脱的光溜溜的,若换作普通人,哪怕是自己这个每天做瑜伽练散打的半吊子,早冻个半死了。 感慨之后便开始犯愁,这事儿自己不撞上也就罢了,撞上了之后却有些难办。若装作不知道,任由 他们隔三差五这么胡-搞,回头冯充华怀上身孕,乱了皇室血脉不说,冯充华若想让自个生的皇子上位,那必定是要除掉她跟司马琰的,有黑衣刺客这等伸手的外援在,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明显不能这么做;可若是直接禀报给司马睿,纵使司马睿是皇帝,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赐死一个正四品的妃嫔,而不给其家族青州冯氏一个交代,少不得要自个出面与冯充华对质,回头冯充华伏了法,黑衣刺客能饶过自个? 这真是横也是死来竖也是死,真真愁煞人也。 俞馥仪暴躁的抓着脑袋,一头青丝抓成个鸡窝,也没能想出个既能抓到奸又不将自个牵扯进去的法子来,见屋顶上的野鸳鸯已然收工各自离去,便也没有多待,关窗回到东梢间,将自个往炕床一丢,准备睡个回笼觉,至于解决办法,待睡醒之后再慢慢纠结吧。 从盥洗更衣用早膳到去坤宁宫给王皇后请安,这一大早的时间俞馥仪一直一心二用,可惜都没能思考出结果来。 司马睿下朝后,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来了长春宫,一见俞馥仪的面,便取笑道:“歇个晌竟然直接歇到了宫门下钥,你真是越来越像猪了,回头过年时拉到御膳房宰杀了,阖宫上下都能过个好年。” 这话倒是说对了,若不想个稳妥的法子出来,只怕不等过年,她就要被黑衣刺客宰杀了。俞馥仪白了他一眼,正想回嘴,谷雨进来禀报道:“娘娘,崔嬷嬷求见。” “崔嬷嬷?”俞馥仪皱了皱眉,点头道:“请她进来吧。” 崔嬷嬷才刚走进东次间来,没等行礼呢,司马睿就阴阳怪气的哼道:“昨个儿母后当面责骂了德妃还不算完,这会子又派你申饬她来了?” “老奴请皇上安、请德妃娘娘安。”崔嬷嬷蹲身,给司马睿跟俞馥仪各自行了礼,这才说道:“太后向来对德妃娘娘疼爱有加,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又怎舍得申饬娘娘?昨个儿原是场误会,她本是担忧皇上纵-欲过度伤及龙体,又不好当面对皇上说,便叫了德妃娘娘过去,想请德妃娘娘帮着劝说一番,毕竟德妃娘娘是先太傅的姑娘,她的话皇上兴许能听进去,不想德妃娘娘误会了太后,以为太后不乐意皇上翻自个的牌子……皇上带德妃娘娘离开后,太后一直在叹气,说若是自个将话说的清楚明白些,也就不至于此了,郁郁的连午膳动未动一口。” 太后到底是上一代宫斗的人生赢家,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本事着实令人钦佩,昨个儿才撕破脸,今个儿就派身边最得力的嬷 嬷带着礼物过来打圆场了。不过在宫廷里,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更何况这敌人还是当今皇帝的母后,俞馥仪自然不可能赌气不下台阶,便笑道:“不怨太后语焉不详,只怪嫔妾前日夜里没有歇好,被太后召见时正头疼欲裂心情烦躁,说话难免冲动了些,亏得太后大度,不曾跟我计较,不然我这会子就得到慈宁宫门口跪着请罪了。” 崔嬷嬷笑道:“失眠的滋味,老奴可是领教过的,着实不好受。” “可不是?”俞馥仪眼神复杂的瞪了司马睿一眼,说道:“以后要好生注意着些了,可不敢再失眠了。” “正好呢,太后命老奴送了些安神益智的补品过来,娘娘回头若再失眠,便叫人煲一些来吃,倒比太医开的药方强些。”崔嬷嬷说着,从身后小宫女手里接了几个锦盒过来,放到旁边的高几上。 俞馥仪瞥了一眼,一脸感激的说道:“还是太后想的周到,真是多谢她老人家了。” ☆、第 42 章 俞馥仪叫谷雨拿了个大荷包给崔嬷嬷,又给了崔嬷嬷带来的两个小宫女各一串钱,崔嬷嬷完成了太后交待的事儿,也得了赏赐,便适时的告退了。 俞馥仪跟司马睿一块用完了早膳,见他一身朝服就要往东次间的炕床-上歪,便道:“皇上好歹回乾清宫把朝服给换了,这么威严冷肃的,臣妾连话都不敢说了。” “你也有连话都不敢说的时候?朕可不信。”冒雪赶过来,司马睿哪肯这么就走,身子歪在靠背上不动,嘴里气哼哼的说道:“朕才来,你就要撵朕走,朕就如此不招你待见?” 俞馥仪往旁边的锦褥上一坐,端了谷雨上的茶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过了年,皇上便二十有七了,至今膝下只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算上皇后娘娘跟秦贵人肚子里的,统共也不过六位子嗣,到底稀疏了些,为皇家开枝散叶着想,您竟还是多去其他姐妹宫里转转为好,莫要成日待在臣妾宫里。” 司马睿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啧啧道:“你不是宁愿受罚也不肯应下太后的要求么,怎地这会子却又跑来劝朕?还说朕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朕看你才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呢。” “若是应下太后的要求,就等于变相承认了臣妾劝得动皇上这个事实,换句话也可以说皇上受臣妾摆布,如今只是后宫承宠的小问题倒也罢了,回头牵扯上前朝的事儿,那可就是牡鸡司晨了,如此严重的罪名,别说臣妾活不成,就连臣妾背后的俞家只怕也要被满门抄斩,臣妾自然是宁死都不能应的。”俞馥仪话说的严重,神情却是淡定从容,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儿一般,停下来再抿了口茶后,抿唇一笑:“这会子臣妾劝皇上雨露均沾,却是纯粹为皇上子嗣着想,不与任何人任何事儿相干。” 不等司马睿说话,又抬了抬眼皮,朝永寿宫的方向横了一眼,说道:“旁人也就罢了,郑贵妃可是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如今她膝下只有大公主一个,您合该多去她宫里转转,也让她生个皇子下来,将来皇上百年后,她也能跟着儿子出宫荣养,不需要留在宫里看皇后这个母后皇太后的脸色过活。” 司马睿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意,他每个月都必翻郑贵妃三五次牌子,是她自个肚皮不争气,与他何干?待听完后头的话后,他气的一下翻坐起来,瞪着俞馥仪,咬牙切齿的骂道:“朕还没死呢,你就打起跟着琰儿出宫荣养的主意来了,可见你是多么不待见朕了!” 骂完又踢腾了下腿,挥舞了下 胳膊,脸带得意的哼哼道:“想出宫荣养?门都没有,朕每日都到练功房练功夫,又有一群医术高超的御医每日来给朕请平安脉,肯定比你这个成日待在长春宫除了去给皇后请安便再不肯挪窝的娇弱女子活的长,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乖乖待在朕身边罢。” 俞馥仪打击他道:“臣妾虽然身子不如皇上强健,但臣妾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没什么烦心事,皇上就不同了,白日里要操心费力的处理政务,夜里还得操心费力的宠幸妃嫔,便是再如何保养,只怕也……” 司马睿将手中盖碗往炕桌上重重一放,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朕……” 俞馥仪也不害怕,笑了一笑:“臣妾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皇上不爱听,臣妾不说了便是。” 司马睿也懒得跟她计较,横竖他是天子有真龙护身,定会比她活得长,根本不怕任何诅咒。他眼珠子转了转,将话题转回先前郑贵妃身上,挑眉看向她,别有深意的说道:“郑贵妃生个皇子下来,不过是给琰儿增加个对手罢了,于你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傻了不成,竟帮她的忙。” “琰儿是个蠢笨的,臣妾又不招皇上待见,故而我们母子只想安静度日,从不敢妄想那个位置。”俞馥仪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随即又冷笑一声,不屑道:“再说了,那个位置有什么好,劳心费力罢了,朕可舍不得琰儿受苦。” 司马睿好笑道:“哪就那样严重了,你看朕不每日都轻松惬意的很?” 俞馥仪白了他一眼,真是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偏他还在旁边追问个不停:“你怎地不说话了,难不成朕说的不对?” 她斜了他一眼,哼笑道:“臣妾怕将实话说出来,惹的皇上恼羞成怒,所以还是闭紧嘴巴为好。” 司马睿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话说到一半听不到后头的答案,定会急的抓耳挠腮,闻言胡乱一挥手,大度的说道:“你只管说便是了,朕恕你无罪。” 既然你非要听,那就别怪自己嘴毒了。俞馥仪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皇上这个皇帝之所以当的轻松惬意,那是因为先帝开创了大周的盛世,驾崩之前先梳理了一遍要职上的高官,又为皇上留下了一个靠谱的内阁,而皇上的继任者就没这般幸运了,既要收拾皇上留下的烂摊子,又要想方设法将盛世延续下去,否则便会在历史上留下个‘无能昏君’的恶名,少不得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不敢有丝毫懈怠……臣妾只有琰儿这么一个 宝贝疙瘩,能舍得他受这样的苦?” “什么叫收拾朕留下的烂摊子,朕几时留下烂摊子了?”司马睿拍案而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看吧,臣妾原不想说,您非逼臣妾说,臣妾真说了,您又恼羞成怒。”俞馥仪撇了撇嘴,无奈叹气道:“唉,为人妃嫔就是这样难,若有下辈子,便是当个吃糠咽菜的农妇,也绝对不再入皇宫这个是非之地了。” 司马睿发完脾气之后才想起自己已允诺恕她无罪了,顿时十分尴尬,默默的将手收回来,坐回锦褥上,耳中传进来俞馥仪唉声叹气的声音,他扭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没好气的说道:“当个吃糠咽菜的农妇,能穿得起天青云锦戴得起玉-器?知足吧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俞馥仪不过感慨一句罢了,古代农民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沉重的苛捐杂税不说,赖以生存的土地随时都可能被达官贵人夺走,而自己这样的容貌,放宫里算不得什么,但在民间也算是绝-色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抢去做妾,然后碍了主母的眼,被直接打死或者卖到妓-院生不如死,连眼下的境地都不如。 借机把话说清楚便是了,免得他做贼一样防着司马琰,唯恐他谋夺自个的皇位,她也没想真的惹他生气,于是见好就收,洒然一笑道:“掰扯这些个有的没的做什么,回头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嫡子生下来,还有琰儿他们这些个庶子什么事儿?” “连太医都不敢发话呢,你就知道她肚子里怀的一定是皇子?”这话刚一出口司马睿就想抽自己嘴巴,虽然他对王皇后只有敬重没有宠爱,但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何能说出自己不期待中宫嫡子这样的话来?要知道他自个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出身。他心虚的偷觑了俞馥仪一眼,见她低头专注的抿着茶水,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一般,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也不怪自个糊涂,对着一个如此知情识趣的女子,他焉能把持得住? 正想寻几句旁的话来说,好将方才的事情揭过去,谁知赵有福进来禀报道:“皇上,冯充华身边的青萍求见。” 司马睿抬腿作势欲踢:“糊涂东西,诺大长春宫正殿,多少宫女太监没有,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赵有福汗颜,德妃娘娘底下的宫女太监个个阴险狡诈,见到青萍过来,俱都推脱说皇上没有召见他们不敢造次,青萍便求到自个跟前来,他有心想拒绝,又顾忌冯充华正得宠,回头吹吹枕头风,自个只怕要吃皇上排头,便硬着头皮进来禀报,谁知竟要 吃窝心脚,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进来。 俞馥仪阻拦道:“您踢他做什么,他一个做奴才的,能得罪的起冯充华?” 司马睿闻言,把脚收了回来,没好气的说道:“叫她进来,朕倒要听听她有何要事,竟敢跑到德妃宫里来抢人。” “是。”赵有福擦着冷汗退了出去,将青萍引了进来。 青萍进来给司马睿跟俞馥仪行礼后,说道:“我们小主新创了套剑法,叫乱雪飞花,正适合在今个这种大雪纷扬的天儿里演练,故而遣了奴婢过来请皇上过去,观摩品评一番,帮我们小主点出不足之处,也好叫我们小主加以改进。” 指手画脚这种活儿,可是司马睿的最爱,他当即就要起身,想到如今在尚在俞馥仪宫里,便欲跟她交待一番再离开,谁知她一下扭过脸去,嘴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司马睿压根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怔愣了一瞬,意识到她这是吃醋了,顿时笑意浮上眼梢,欠起的半个身子又坐回锦褥上,拖长了声调对青萍说道:“朕跟德妃还有事儿要商议呢,演练新剑法的事儿,改日再说。” 青萍也不敢多说,忙退了出去。 司马睿隔着炕桌将俞馥仪的小手握住,笑嘻嘻道:“方才还劝朕去旁的妃嫔宫里转转,如今朕真的要去旁的妃嫔宫里转转了,你又不乐意了,如此口是心非,也亏得朕聪明,能看透你那套小把戏,不然朕真信儿了你的话抬脚就走,你岂不是要哭死?” 冯充华昨个儿夜里才跟黑衣刺客打了野-战,为免真的怀上身孕被太医院的千金圣手诊出端倪来,这几日必是要想方设法让司马睿翻她的牌子,好来个以假乱真,可是俞馥仪现下还没有想出不动声色抓-奸的稳妥法子,因此万不能让她的如意算盘得逞,否则一旦她真的生下个皇子来,自个跟司马琰就会有性命之忧,怎么着也得给她搅合了才行。 不过司马睿未免也太配合了些,她才刚扭了个头哼了个声,想好的说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他就乖乖投降了,顺利的都让她有些怀疑自个几时化身母老虎了,竟有让人闻声变色的本事。 ☆、第 43 章 司马睿打发走青萍后,便叫谷雨摆麻将,大言不惭的嚷嚷道:“就以先前朕赏赐给你的番邦玉-器当赌资,朕要将其全部赢回来,然后你哪天做小伏低哄得朕欢喜了,朕便赐还给你一件,三五年都不愁没乐子了。” 您若早有这个成算,一不口气将私库里的全部玉-器一股脑的送到长春宫来,何愁没有乐子?再说了,就您那蹩脚的牌技,别说全部赢回来了,若不是德妃娘娘手下留情,您一整个私库都得搭进去。赵有福腹诽了一番,默默扭头,简直不忍直视。 见俞馥仪不吭声,他催促的推了她的胳膊一下:“还不快叫人把装玉-器的箱子抬出来?” 俞馥仪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不耐烦的说道:“抬出来做什么,您又赢不走。” “你敢小瞧朕?”司马睿瞪眼,撸了撸袖子,往摆好麻将的八仙桌前一坐,发狠道:“朕今个要大开杀戒,好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俞馥仪坐着没动,一脸兴味的说道:“皇上准备拿什么当赌资?若没有臣妾感兴趣的赌资的话,那臣妾便要身体不适,恕不能奉陪了。” “少在这拿乔做张的,你不奉陪,自有旁人奉陪,横竖朕已经学会麻将的打法,教会她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司马睿嘴上虽如此说,脑袋里却在盘算自个私库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半晌后突地眼睛一亮,说道:“象牙如何?海商潘家年下才贡了一箱子上来,皆是上等货色。” 俞馥仪手上这副麻将,是用木头做的,虽是极名贵的紫檀,用起来却不怎么顺手,若用象牙来做的话,那就不同了,于是忙点头道:“好。” 连赵有福这等惯会逢迎拍马的都不忍直视司马睿的牌技,可想而知烂到何等程度了,才刚打了四圈,他就输出去七根象牙了。虽然这点子东西于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但他还是如所有输钱的赌徒一般,急的额头上直冒冷汗,一会骂下家听风故意放牌给俞馥仪碰,一会骂上家谷雨不放牌给自个吃,惹的俞馥仪频频翻白眼,同时对太后也有些无语,就算上头有个精明能干的太子长子,也不能弃幼子于不顾吧,但凡稍微用点心,他也不至于长成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德性。 洗牌码牌结束,正准备开始第五圈呢,突地外头传来一阵欢呼:“好!” 司马睿暴躁的一拍桌子,将垒好的长城拍散掉了半面城墙,骂道:“喧哗什么,吵死个人了,统统拉出去打死!” 任谁都听得出这是气话了,赵有福 也没应声,只是快步走到北窗前,将半扇窗户推开,探头朝外瞅了一眼,然后缩回脑袋来,禀报道:“回皇上的话,冯充华在院子里练剑呢。” 冯充华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呢,俞馥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皇上想去看的话只管去便是了,横竖臣妾已经赢了七根象牙,算不得吃亏。” 事实证明她的激将法还是颇有效果的,司马睿闻言哼道:“朕已经说过不去了,岂能出尔反尔?” 俞馥仪抿唇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不去也好,臣妾胃口大的很,七根象牙是如何都满足不了的,必要将整箱吞下才行。” “你别得意,马上就到朕翻本的时候了。”司马睿将拍散的城墙垒好,将骰子往俞馥仪跟前一扔,急切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抓牌。” 俞馥仪往四面城墙中的空隙一丢,掷了个六点出来,她伸出手去,在司马睿对面的城墙中数出六排,往旁边推了推,正要抓后头的两排,突地外头响起李元宝的声音:“禀皇上、德妃娘娘,冯充华求见。” 还真是低估了冯充华的毅力,派宫女来拐弯抹角的抢人倒也罢了,这会子竟然自个亲自上阵了,也太不把自己这个德妃放在眼里了吧?俞馥仪面色沉了沉,冷声道:“请她进来。” 冯充华乌发利落的束在头顶,穿着一身单薄的火红衣裙,手里握着把宝剑,宝剑上悬挂着五蝠如意结的络子,随着她大步流星的动作,晃来晃去,说不出的洒脱飘逸,真真是一副江湖侠女的做派。 “臣妾见过皇上、德妃娘娘。”她行礼起身后,笑着调侃道:“怪道青萍请不来皇上,原来您是在这儿跟德妃娘娘下棋呢。” 江湖出身的女子武功的确非寻常武将之女能比,但琴棋书画上未免薄弱了些,竟连围棋跟麻将都分不清楚。司马睿翻了个白眼,也不耐烦同她解释这两者的区别,只挥了挥手,说道:“朕这儿兴致正好呢,就不去看你演练剑法了,你且先回去,改日朕得空了再到你那里去。” 冯充华却没走,犹不放弃的说道:“这样的大雪天儿,憋在屋子里下棋有什么趣味,正该到外头好好玩耍才是,皇上不乐意看臣妾演练剑法,不如臣妾带皇上到紫禁城上空飞上几圈?” 司马睿听的十分心动,但也知道若真的跟冯充华走了,俞馥仪必定生气,回头再来长春宫,迎接自个的恐怕就是大棒子了,只得忍痛割爱,坚定的拒绝道:“朕一旦坐下来,便懒得动弹了,这次就罢了,你下次再带朕 飞吧,横竖又不是只下这一场雪了。” 见实在劝不动,冯充华只得放弃了这个法子,转而叫青萍替自己搬了个绣墩过来,往司马睿旁边一坐,羞赧的对俞馥仪说道:“嫔妾不懂围棋,早就听闻德妃娘娘棋艺高超,一直想向娘娘请教,却又怕娘娘贵人事忙,几次都张不了口,今儿沾皇上的光,嫔妾就在这里观摩一回,若能学得个一招半式的,也是嫔妾的造化了。” 俞馥仪看着她,一脸慈爱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子一般割人:“妹妹若想学围棋,只管来找我便是了,我定倾囊相授,这会子下的却不是围棋,而是我闲来无事叫人做出来解闷的玩意儿,取了个名字叫‘麻将’。” 见冯充华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又自发自动的打圆场道:“也怨不得妹妹不认识,只因才刚做出来没多久,又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故而除了我宫里这些个宫女太监的,就只皇上一人见过。” 冯充华脸色变了几瞬,强笑道:“娘娘大才,倒是嫔妾有眼无珠了。” 又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玩意儿,俞馥仪也不在意冯充华在这里围观,但后头司马睿接连输了三盘,便对这个不识趣的家伙十分不满了,在俞馥仪跟前丢脸算不得什么,横竖自个在她面前原就没什么脸,但在冯充华跟前丢脸,他的面子如何挂得住? 他将手里的离胡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牌恨恨的往外一推,冲冯充华发脾气道:“看看,你没来之前朕一个劲的赢牌,你来了之后朕就开始走霉运,连输三把,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朕只怕裤子都要输掉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快赶上司马琰了,真不愧是父子!俞馥仪斜了司马睿一眼,唇角微微的勾起。 “臣妾有罪,皇上息怒!”冯充华赶紧站起来蹲身请罪,如此情况下着实不好再停留,免得惹恼了司马睿自个彻底失宠,忙道:“臣妾告退。” 候她离了正殿,司马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走了。” 俞馥仪好笑的看着他:“冯充华走了,皇上可就没有输牌的借口了,仔细真将裤子输掉。” “输掉就输掉,横竖今儿朕也没打算回乾清宫,没了裤子才好办事呢。”边说还边色眯-眯的在俞馥仪身上乱瞄。 左右坐着牌搭子听风跟谷雨,旁边还侍立着赵有福跟李元宝,他就这般口没遮拦起来,俞馥仪真是又羞又怒,抄起一把麻将块便朝他脸上丢去,司马睿眼疾手快的全接住,嘴里道:“君子动口不动 手,你别胡来!” “臣妾不是君子,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里边的女子,打的就是您这样的登徒子!”俞馥仪哼哼了一声,又抓了一把麻将块朝他丢去。 司马睿见这次麻将块有点多,便选择了走为上策,跳将起来,往明间逃去,俞馥仪条件反射的往外追去,没等追上呢,突地司马琰从对面的西次间出来,见状高兴道:“父皇跟母妃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儿臣背书背累了,正要歇一歇呢,也带儿臣一个吧。” 老鹰抓小鸡,自个在前头跑,俞馥仪在后头追,如此岂不是是说俞馥仪是老鹰他是小鸡?司马睿恼羞成怒,张嘴就骂道:“浑说什么,你父皇堂堂一国之君,你母妃亦是正一品的德妃,我们岂会玩老鹰捉小鸡那等幼稚的游戏?背书背累了就叫人带你到外头玩雪去,别成日里缠着你母妃不放,跟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似的。” “父皇都断奶二十几年了,不也成日里缠着母妃不放么?”司马琰丢下这句,然后扭头飞快的朝外跑去,边跑边大喊道:“母妃,儿臣到外头玩会雪去,过一刻再回来背书。”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敢调侃你父皇,有种你别跑,看朕打不死你!”司马睿往前追了几步,然后急急的停了起来,且不说自个不敢再对司马琰动手,就是敢动手,堂堂一国之君追在五岁的小孩子后头满院子乱窜,也着实不成体统了些,不知多少人要在背后笑掉了大牙,这样的傻事儿他才不干呢。 俞馥仪想笑又不能笑,脸都憋青了,被司马睿瞧见了,倒反过来安慰她:“童言无忌,朕不跟他计较,你别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这话说的俞馥仪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气的司马睿拿手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应景的话来。 ☆、第 44 章 一箱子象牙到手后,俞馥仪拿了几根出来,叫人送去将作监,让他们赶做副新麻将出来,预备正月里用。 冯充华折腾了几日,都没能将一心想着翻本却又越输越多的司马睿勾走,后头许是补喝了避子汤吧,也没再来过来死缠烂打。 黑衣刺客再次进宫前这段时日,俞馥仪能暂时松口气了,但是这口气能松多久却是不好说的,毕竟她不可能化身夜猫子成夜的监视着后殿屋顶,也不好吩咐底下人帮忙,毕竟他们没见过这等大阵仗,对方又是两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腊月十六,谷雨去尚衣局取回了新年的衣裳跟首饰,正在东次间里挨件向俞馥仪展示呢,李元宝跑进来禀报道:“娘娘,皇上翻了曹美人的牌子。” 谷雨吃了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自打闹出了东施效颦砍伤自个腿的蠢事后,皇上就极不待见曹美人,在咱们娘娘跟前没少嘲笑她,怎地这会子又翻了她的牌子?” 俞馥仪把玩着手上一根金绞丝嵌红宝的单尾凤钗,云淡风轻的说道:“帝王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许是清粥小菜吃的太多,便怀念大鱼大肉的滋味了,毕竟曹美人的长相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除了国色天香的郑贵妃,旁人皆是比不上的。” “徒有其表的草包罢了,哪及得上娘娘德才兼备内外兼修?”谷雨不屑的撇了撇嘴,颇有些愤愤不平。 只要不是冯充华,随便司马睿宠幸哪个,俞馥仪是不在意的,见谷雨如此,她将手里的凤钗递过去,说道:“既夸了我,我若不赏你,岂不显得小气?” 俞馥仪不爱金银宝石,手里又散漫,每每得了尚衣局的份例,转头就会赏给下头的宫女,如谷雨这般近身伺候的当然没少得,这会子也没有推辞,麻利的接过来,然后蹲了个身,笑嘻嘻道:“奴婢谢娘娘赏。” 俞馥仪正想再挑两只出来,赏给听风跟小满,突地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谷雨将凤钗随手往发髻上一插,快步出了东次间,进了明间,走到明间门口伫立了片刻,然后返回东次间,捂嘴笑道:“这曹美人也忒上不得台面了,皇上派了御辇来接她去乾清宫伴驾,她沐浴更衣,带上几个近身伺候的下人过去也便是了,可她张狂的不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威风,竟把绥寿殿的人都带上了,连洒扫的粗使宫女跟太监都没落下一个,真真是笑死个人了。” 虽然曹美人的行为的确有些可笑,不过俞馥仪还是替她 说了句话:“她也怪不容易的,先前腿受伤,想每天加碗大骨汤御膳房都不应,只得拿了银钱去买,这会子难得承宠一次,自然是要将架势摆足,旁人见了也能有些忌惮,如此即便后头皇上不再翻她的牌子,她也能过上一两个月好日子。” 谷雨闻言,点了点头,叹气道:“宫里的人,最会捧高踩低了,她一个美人都如此处境,那些个才入宫连寝都不曾侍过一次的采女们就更不必说了,只怕连我们这些个宫女都不如。” 高位妃嫔身边得用的宫女,吃穿用度肯定比低位份的妃嫔要强的多,后宫就是这么个残酷的地方,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绞尽脑汁的往上爬,不然就只有被人作践的份儿,也是她运气好,穿过来就成了正一品的德妃,不然照她那个不擅争宠的性子,这会子指不定如何艰难呢。 司马睿大鱼大肉吃上了瘾,连着七日都派御辇来接曹美人,期间不曾到长春宫来过一次,俞馥仪骤然从一个月侍寝二十次的宠妃变得失宠,众妃嫔幸灾乐祸之余难免对她冷嘲热讽,跑在前头的依然是胸大无脑的张婕妤:“先是德妃娘娘,接着是冯充华,如今又有个曹美人,一个接一个的得宠,这长春宫的风水啊可真不一般,可惜嫔妾没能分到长春宫去,不然也能沾点福气。” 俞馥仪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有何难,长春宫后殿的东西配殿都空着,你若想迁过来,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了,皇后娘娘向来宽宏大度,由着姐妹们自己挑合意的住处,想来也不会不允你。” 曹美人也就罢了,根本不足为虑,但俞馥仪跟冯充华都不是省油的灯,有她们在,皇上能注意到自个才怪。再说了,长春宫虽大,但已然住了四个妃嫔,加上自个就是五个,未免也太拥挤了些,哪及得上自个一人独占永和宫逍遥自在?于是张婕妤连忙摆手道:“嫔妾粗鲁愚笨的,就不去长春宫碍娘娘的眼了,待在永和宫正合适。” 安淑妃插嘴道:“说什么碍眼不碍眼的,谁不知道德妃妹妹性子看着清冷,却是个难得的热心人,最是肯提携身边的姐妹,婕妤妹妹若能住到长春宫去,自有你的好处,这会子却打起退堂鼓来,如此岂不辜负了德妃妹妹的一片心?” 把冯充华跟曹美人得宠的缘由安在俞馥仪身上,说俞馥仪提携她们来帮自己固宠,这样的势头,阖宫上下只怕是无人能敌的,岂能不让人忌惮?安淑妃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可比张婕妤强多了。 俞馥仪抿 唇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真是多谢姐姐夸奖了,只不过这样的夸奖我是当不起的,都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想必皇上是什么性子姐姐也是知道的,我就算有心想提携身边的姐妹,那也要皇上买账不是?姐姐若不信的话,回头自个在皇上跟前试上一试,便知妹妹所言不虚了。” “瞧妹妹说的,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哪能跟妹妹比?”安淑妃弯了弯眼角,一脸“艳羡”的说道:“旁的也就罢了,单说皇上亲自上阵替妹妹拉雪橇这事儿,咱们姐妹们里边谁曾有过这等荣宠?” “姐姐严重了,我哪有这等脸面,原是皇上想拉三皇子到湖上滑一滑,奈何三皇子人小身-子轻,雪橇直往皇上身上撞,皇上有心叫人搬块石头来压车,又怕一个不慎砸伤三皇子,便叫我上去充当压车石……”俞馥仪随口编了个瞎话,说着说着却又有些意兴阑珊,横竖侍寝的日子在那里摆着,纵使自个解释的再完美,别个也只在意她得宠不得宠,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口舌?于是她便将未尽的话语吞了下去,冲安淑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便低头专注的吃起茶来。 安淑妃被那个笑容闪的晃了下神,回神之后却不敢再开口了,要知道俞馥仪可从来没在嘴皮子官司上吃过亏,这会子她沉默下来,可不是选择退让,而是显然已经酝酿好了说辞,只等别人掉到她挖好的坑里,她便跳出来撒土掩埋,吃过几次亏的安淑妃对此深有体会。 接连两人碰壁,哪还有人站出来造次?殿内顿时冷肃下来,俞馥仪放下手里的盖碗,单等着王皇后一声令下便要抬脚走人,谁知曹美人突然说道:“嫔妾这几日在乾清宫伴驾,跟皇上学会了打麻将,只可惜手里也没副麻将,想找人练手都不成,听说娘娘从皇上那里赢了一箱子象牙,不知娘娘能否割爱几根,也好让将作监替臣妾做副象牙麻将出来。” 才得宠了几日,就敢来要自己的强了!俞馥仪斜了她一眼,好笑道:“几根象牙,旁人兴许觉得珍贵,但于皇上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妹妹日日在乾清宫伴驾,想要这玩意儿,跟皇上说一句便是了,皇上乐得借此讨妹妹欢心呢,哪用得着朝我开口?” 曹美人拉下了脸,委委屈屈的说道:“娘娘不乐意给便罢了,何苦推到皇上头上。” “并非我不乐意给,实在是给不了。”俞馥仪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说道:“我那个法兰西的洋大嫂最爱象牙首饰,我得到的那一箱子象牙,除了拿出来做麻将的那几根外,下剩的已叫人全部送去宝祥斋 了,这会子只怕早就被切割的支离破碎了吧。” 曹美人气的脸都青了,恨恨道:“这可真是巧!” 坐在上头看戏的王皇后突然开口道:“你兄长娶了个法兰西的洋妞当媳妇儿?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却是不曾听人说起过,不然怎地也要打发人送一份贺礼过去。” 俞馥仪回道:“娘娘这份儿贺礼省不掉的,嫔妾兄长现下还在海外呢,最快也要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王皇后恍然大悟,又笑道:“定下成亲的日子后,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好提前备妥贺礼,免得匆匆忙忙的,送的物事让你的洋大嫂瞧不上。” 郑贵妃对此也颇感兴趣,一脸兴味的说道:“我这个没见识的只听人说起过洋人,却不曾见到过,妹妹怎么着也得让咱们开开眼界才行。” 自个不能出宫,若要与大嫂相见,必是要将她召进宫来的,而进了宫首先要去拜见王皇后,其他妃嫔得了信儿,能不跑过去围观?横竖免不了,俞馥仪也乐得为好人情,笑道:“回头大嫂进宫来,你们谁若是想见,只管来我宫里便是了。只一条,这看可不是白看的,必要带上贺礼才行,我可是不会替你们准备的。” ☆、第 45 章 按照大周习俗,腊月二十三是除尘、祭灶跟吃糖瓜的日子,宫里亦不例外。 祭灶有司马睿亲自出马,糖瓜御膳房会准备,于妃嫔来说,只须将自个宫里清扫干净便是了,故而一大早的,长春宫忙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俞馥仪这个主子却成了个碍事的存在,底下人生怕冲撞了她,行动间难免有些束手束脚,她也不乐意傻待在屋子里沾一身灰尘,便带着谷雨小满避去了御花园,留下听风跟李元宝做监工。 不想其他妃嫔亦是如此想法,于是冬日百花凋谢只余几株红梅绽放的御花园,被打扮的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众人一点缀,和着周围尚未融化殆尽的白雪,竟比盛夏花木芬芳之后还要绚烂多姿。 赵才人远远瞧见了俞馥仪,带着格桑快步迎上来,笑道:“原想叫娘娘一块出来来着,只是今个天儿出奇的冷,日头也不好,万一害的娘娘感染了风寒,便是嫔妾的罪过了,便只得罢了,没想到这会子娘娘自个竟过来了。” “我身-子骨比从前好了不少,偶尔出来转转,倒也不妨事。”在这个没有全球温室效应的古代,三九天绝非徒有虚名,俞馥仪穿的厚实怀里又抱着暖炉,倒不觉得什么,但跟着的宫女可就没这么好命了,这会子个个冻得小脸发白,她又改了口风,提议道:“不过也不好在外头多待,咱们去万春亭里坐吧,那儿挂了帘子,既暖和又不妨碍赏景,可比在园子里吹风受冻强。” “还是娘娘想的周到。”赵才人侧开身-子,让俞馥仪先行,然后跟在了她的后头。 到万春亭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三个妃嫔,俞馥仪抬眼扫视了一圈,发现一个都不认识,可见位份在从五品以下,但面孔俱都稚嫩的很,约莫在及笄之龄,心里顿时有了数,想必是几个月前才选秀进宫却因长相小白花不讨司马睿喜欢被他一股脑全打发到不属东西六宫的重华宫去的那些个采女。 三个采女都不曾见过俞馥仪跟赵才人,但她们位份最低,见人便行礼准没错,于是忙都站起身,福身道:“嫔妾有礼了。” “不必多礼。”俞馥仪抬了抬手,令她们起身,转头对赵才人道:“早知道几位妹妹在这儿,咱们就不过来打扰了。” 三人里穿杏红绣折枝海棠圆领袍鹅黄马面裙的那个说道:“嫔妾们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正要回去呢。” 其他两位连忙附和,然后三人齐声告退,俞馥仪跟赵才人也没留,由着她们去了。 谁知才刚走出 几步,就与亭外走来的另一拨人撞到一起。 “哎哟!”一声惊呼,接着是曹美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本美人!” 走在前头的正是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个穿杏红绣折枝海棠圆领袍鹅黄马面裙的采女,见状她连忙朝曹美人福了福身,诚惶诚恐的说道:“嫔妾有眼无珠,冲撞了美人小主,还望小主恕罪。” “踩脏了本宫新做的绣花鞋,一句恕罪就能了事?”曹美人哼了一声,恶狠狠的对身旁的柳叶吩咐道:“给我打!” 柳叶上前,噼里啪啦的就扇了那个采女两个巴掌,眼睛朝曹美人看去,见曹美人没有喊停的意思,便又甩了两个上去。 四个耳刮子打下来,那个采女的脸颊顿时肿的老高,见曹美人如此嚣张跋扈,心知这事儿必不会轻易善了,便连忙跪到地上,磕头请罪。 平日到王皇后跟前请安时,身旁的妃嫔没几个比自己位份低的,她只能夹紧尾巴做人,话都不敢轻易说一句,难得遇到个比自己位份低的,正该是杀鸡儆猴扬名立威的时候,曹美人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眉毛一挑,冲柳叶吼道:“停下来做什么,接着打!” 赵才人心生不忍,有心想帮着求情,奈何自己位份不高,生怕因此得罪正得宠的曹美人,只得低垂下眼,眼不见心不烦。 俞馥仪原也不想多管闲事,奈何曹美人边逞威风边不时的看向自个,挑衅意味十足,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只怕她会蹬鼻子上脸,于是她侧了下头,朝谷雨使了个眼色。 谷雨会意,走前几步,伶牙俐齿的对曹美人说道:“她是采女,小主是美人,她冲撞了小主,小主发作她也是应该的,可这会子我家娘娘还在跟前,您就喊打喊杀的,若是害的我家娘娘受惊,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向来疼爱我家娘娘的太后不会饶过小主,只怕小主也没法子向皇上跟皇后交待,还请小主三思。” 曹美人“嗤”了一声,睨着俞馥仪,说道:“你家娘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惧这点子小事儿?” 俞馥仪拢了拢怀里的暖炉,但笑不语。 曹美人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觉得自个无法承受谷雨所说的后果,于是也不敢真的跟俞馥仪对上,嘴里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对跪在自个跟前的那个采女说道:“有人护着你,本美人暂时奈何不得你,不过你给本美人小心着些,哪天靠山没了,本美人一并跟你算总账。” 放完狠话之 后便要抬脚走人,这时宋小喜跑了过来,一脸喜色的对曹美人说道:“恭喜美人小主,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御辇已在长春宫门口等着了,您赶紧回去吧。” 说完之后这才注意到亭子里的一干人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打千儿行礼:“奴才见过德妃娘娘、才人小主、颜采女、李采女、王采女。” 不愧是大内总管赵有福最喜欢的徒弟,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可真不一般,俞馥仪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起。” 曹美人才熄下去的气焰顿时高涨,她抚了一下自个的发髻,得意洋洋的对宋小喜道:“我原说今个是小年,皇上事多繁忙,且不必翻我的牌子了,这会子却又打发你来接,竟是一时半刻都离不了我呢。” 换作旁的时候,宋小喜少不得要恭维一番,将曹美人恭维的心花怒放,这会子俞馥仪在旁边,他哪敢多嘴一句,只嘿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被闪在旁边的曹美人脸上笑容挂不住,恨恨的跺了下脚,骂宋小喜道:“还不走?仔细误了时辰,看皇上不治你的罪!” 宋小喜朝俞馥仪跟赵才人这边打了个千儿,便忙跟了上去,见他们一行人走远了,赵才人叹了口气,吐槽道:“真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 颜、李、王三个采女告退后,俞馥仪跟赵才人又在万寿亭里坐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回来长春宫后底下人已经清扫收拾妥当了,还换了新作的门帘、窗帘跟床幔,里外皆焕然一新,倒是让俞馥仪感受到了一丝新年将近的气息。 司马睿带着三个皇子祭灶后,长春宫分到了一碟糖瓜,俞馥仪应景的吃了一个,下剩的便让底下人分了,也好让他们沾一沾灶王爷与真龙天子的福气。 每逢佳节倍思亲,宫门下匙后,俞馥仪早早的打发忙活大半天的宫人们去歇着了,自个却躺在炕床-上,边怀念前世的亲人边抹眼泪,哭的筋疲力尽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谁知才刚睡着没一会,外头却陡然灯火通明呼喝厉叫,惊的她一下翻坐起来。 与此同时,李元宝的声音突然从隔壁东次间里传出来:“小满,快些将娘娘叫醒,出大事了!” “进来说话。”俞馥仪身上本就穿着厚实的棉寝衣,见人不成问题,便直接将李元宝喊了进来。 事出紧急,李元宝进来后,不等俞馥仪询问,便直接禀报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绥寿殿里突然冲出一群锦衣卫,直奔后殿怡情书屋而去……” 冯充华偷-汉子的事儿暴露了?俞馥仪眼皮一跳,脑子里琢磨了下李元宝所说的话,锦衣卫从绥寿殿冲出来,显然曹美人是知情的,只怕是她与自个一样无意中撞见了这事儿,然后捅给了司马睿,司马睿为了抓-奸,这才夜夜将她接去乾清宫,好腾出地方来让锦衣卫埋伏在里头蹲点,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何将绥寿殿全部宫人一个不拉全都带上了。 只是不知设伏的锦衣卫是不是冯充华跟黑衣刺客的对手?若敌不过,将人放跑倒也罢了,若是跑不掉,少不得要拿自个当人质,那可就杯具了。她如临大敌,忙吩咐李元宝道:“快,立刻叫人把正殿前后门封死,窗户也全部上锁,每人找样趁手的物事都武器,若有人闯进来,直接动手去揍,不必手下留情。” “是。”李元宝不敢耽误,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安排了。 俞馥仪在地上踱了几步,觉得还是不放心,就冯充华跟黑衣刺客的功夫,门窗以及几个宫女太监能顶什么用,分分钟都能杀到自个跟前来,还是得万全的准备才行,于是忙对听风道:“快去把大哥送来的那柄匕首找出来!” 虽然上头镶满了各色宝石,活像个移动宝石库,但也是目前她唯一能防身的武器了,好处是不论冯充华还是黑衣刺客都不会料到自个会点拳脚功夫,回头她趁其不备来个突然袭击,没准能一击毙命,若不能,落入生不如死的境地时,好歹能干脆利落的自尽不是? ☆、第 46 章 俞馥仪袖子里揣着匕首,耳朵贴在北窗上,听着外头的刀光剑影风声鹤唳,心知情形不乐观,已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谁知这时又有一帮锦衣卫赶来支援,冯充华跟黑衣刺客寡不敌众,被生擒。 外头彻底没了动静后,俞馥仪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瘫到了地上,听风想过来搀扶,奈何自个身-子也软的面条一样,使了几次力都没能挪动半步。 缓过来后,俞馥仪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扶墙站起来,挪到了炕床-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白日里忙活大半天,这会子又折腾大半宿,真是累坏你们了,都下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听风跟李元宝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俞馥仪也没心思补眠,呆坐到天亮后,出去打听情况的李元宝返了回来,进来禀报道:“奴才找宋小喜问了,说是冯充华勾结江湖人士妄图行刺皇上,所幸被曹美人识破奸-计,提前报与了皇上,皇上派锦衣卫设伏一举将其擒获,这会子已经关到诏狱里去了。” “知道了。”这番说辞在俞馥仪意料之中,毕竟作为一国之君,被妃嫔戴了绿帽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且司马睿原就是个好面子的,怎可能任由其传播开来,势必是要捂死的。 李元宝踌躇了片刻,又道:“才刚皇上下旨,晋曹美人为正三品婕妤。” “立了那样的大功,自然是要提位份的。”曹美人原就不讨司马睿喜欢,这会子又掌握着自个被戴绿帽子这么个把柄,司马睿能让她活着才怪,这会子给她提位份,不过是为了显示自个是个赏罚分明的有道明君,堵悠悠众口罢了。 司马睿再中二再幼稚,那也是天子,龙颜之怒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承受的,这也是俞馥仪当初发现冯充华的奸-情后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偏曹美人跳出来作死……不过这于她来说倒是好事,既解决了冯充华,自个又不用牵扯进去,真真是再圆满不过了。 曹婕妤升了位份,自然要庆贺,王皇后拿了银钱出来,叫御膳房置办了几桌酒席,众妃嫔聚在绥寿殿吃喝玩乐了半宿,谁知前脚才散去,后脚曹婕妤就得绞肠痧没了,众人惊的不行,连忙返回绥寿殿。 王皇后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方才还好好的,再没想到会如此。” 福嫔念了声佛,捻着手上的佛珠,叹气道:“只怪曹妹妹福薄,绞肠痧这玩意儿,事前没预兆,发作起来又迅疾,便是当即 召了太医来,也救治不得,皇上的长兄先太子殿下也是得的这个症候,那还是时刻有御医在身边侍候的呢,不也照样无力回天?” 众人正唏嘘着呢,司马睿红着眼睛从内室走出来,一脸愠怒的说道:“曹婕妤喝了热酒,正该吃几杯浓茶到热炕上躺一躺,发散出来便无事了,结果这帮子奴才却让她开着窗户吹冷风,如此一来,外冷内热肝气郁结于胸,可不就得了绞肠痧?来人,把他们拉下去,统统杖毙!” 御林军统领姚安一抬手,门口侍立的侍卫冲进来,将绥寿殿的宫人一个不拉的全部拉了出去。 先弄死曹婕妤,再把可能知情的宫人全部杖毙,如此除了当晚执行任务的锦衣卫,便再无人知晓内情了。而锦衣卫本就是司马睿的人,纪律又严明,做的阴司事儿好多着呢,何曾吐露过半个字? 俞馥仪瞥了眼被侍卫拖着却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的柳叶,直观的领教了一番什么叫掌生杀予夺大权,不禁对从前的胆大妄为感到有些后怕,要想长长久久的活命,往后万不能再如此口无遮拦了。 司马睿似是才注意到王皇后,走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嗔道:“梓潼怎地过来了?你肚子里怀着身孕,可不好在这儿多待,仔细冲撞了。” 王皇后再次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脸惋惜的说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臣妾岂能不过来?” “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但为了肚子里的了龙胎着想,也不能如此胡闹!”司马睿嗔了一句,转悠着脑袋在殿内环顾了一圈,眼神在俞馥仪身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朝站在俞馥仪旁边的安淑妃一抬下巴:“丧礼的事儿,就由你来操办罢。” 且不说有不少油水可捞,便是没有油水,也能叫太后跟皇上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是?安淑妃忙福身应道:“臣妾遵旨。” 今年腊月小,没有三十,腊月二十四到腊月二十九,只剩下六日,安淑妃忙的脚不沾地,总算赶在除夕前办完了丧事。 除夕夜里有家宴,所有妃嫔无论位份高底都有资格出席,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俞馥仪不想凑这个热闹,偏谷雨不答应,非要把她打扮的艳压群芳才行,一大早的就在那翻箱倒柜,又是配衣裳裙子,又是挑拣首饰的,忙的不亦乐乎。 俞馥仪好笑道:“还艳压群芳呢,也不看你家娘娘长了副什么熊样。” “来来来,让朕好生看看爱妃的熊样。”司马睿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进来,俞馥仪翻了个白 眼,迎了出去,蹲了个身,说道:“皇上来了也不叫人通报声,若是怠慢了您,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若是通报了,又怎能听到爱妃的趣语?”司马睿上前将俞馥仪搀起来,携着她的手往东次间走去。 俞馥仪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皇上怎地这会子来了?” “好多天没来瞧爱妃,心里惦念的不行,这会子闲着,便过来跟爱妃说说话。”司马睿将俞馥仪送到锦褥上,自个坐到对设的另外一条上,朝旁边抬了抬手:“都下去吧。” 谷雨放下首饰盒子,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司马睿抬眼看向她,挑眉问道:“冯充华勾结江湖人士妄图行刺朕的事儿,爱妃可想知道?若想的话,朕便说给你听。” 知情的曹婕妤才刚被弄死没几天,她一点都都不想知道好么!俞馥仪忙摇头,一脸惶恐的说道:“此事想必牵扯到前朝政事,臣妾一介后宫妃嫔,还是不知道为好,否则岂不是有牡鸡司晨之嫌?” 司马睿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这有什么,平常朕可没少在你跟前说前朝政事,也没见你几时惶恐过,怎地这会子却吓成这样?” 抬手摸了摸下巴,他凑到俞馥仪面前,一脸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该不是知道其中的内情吧?” 俞馥仪心肝扑腾猛跳,她佯装镇定,板着脸说道:“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懂。” “不懂没关系,朕把事情原委与你说一遍,你听完自然就懂了。”司马睿清了清嗓子,就要长篇大论。 俞馥仪“扑腾”一下跪到地上,朗声道:“臣妾不想听。” 司马睿恼了,冷声道:“朕偏要说。” 俞馥仪气的不行,脱口而出道:“然后臣妾也得绞肠痧?” 说完之后便想给自己一嘴巴,才刚决定以后要夹紧尾巴做人不可口无遮拦,这会子又旧病复发了。 司马睿瞳孔微张,然后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俞馥仪,哼哼道:“你果然知道。” 俞馥仪狡辩道:“臣妾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想知道。” 司马睿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怒气冲冲的吼道:“你早知道,却不报与朕,冷眼看着朕被戴绿帽子,看着朕去宠幸被奸夫睡过的肮脏女人……枉朕对你一片真心,不惜顶撞太后都要护着你,你却如此回报朕,朕真是瞎了狗眼!” 既然糊弄 不过去,俞馥仪也懒得狡辩了,从地上站起身,坐回锦褥上,哼道:“若是报与您,这会子代替曹婕妤躺在棺材里的就是臣妾了。” 司马睿瞪她,咬牙切齿的骂道:“她是谁,你是谁,她能跟你相比?” “是不能相比啊。”俞馥仪点点头,“正一品德妃的丧礼可比正三品婕妤的丧礼奢华繁复多了。” 司马睿险些被吐血,索性不跟她掰扯这个,直接将憋闷在心里无人可诉说的话抖落了出来:“奸夫叫季凤生,是冯充华在长清门的师兄,亦是二十多年前因贪污赈灾银被先帝下旨满门抄斩的济州知州季渊的幼子。” 见俞馥仪红唇微张,一副惊讶的模样,他扬了扬唇角,继续道:“冯充华一早就钟情于他,被亲生父母认回后,本不欲受他们摆布,但季凤生找到京城来,向她坦白了身世,跪求她入宫,好帮自个父亲洗脱冤屈,冯充华被说动,假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小白花中选,也如愿得到了朕的宠爱,之后发现朕不是那等会被妃嫔左右的昏君,便托人传信给季凤生,季凤生心生一计,欲让她生下自个的儿子冒充皇子,将来假皇子登基为帝后,再和盘托出,假皇子定会替祖父平反,故而多次潜入后宫与她在怡情书屋屋顶行不轨之事,却被起夜时因站立不稳跌在北窗上不慎戳破窗纸的曹婕妤发现……” 被钟情的师兄跪求着嫁与另外的男子好替他伸冤,冯充华也着实够可悲的,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谁让她自个甘心情愿呢?她叹了口气,问道:“那季渊可当真冤枉?” “人证物证俱在,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也只他的儿子相信他是冤枉的。”司马睿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叹气道:“只可怜了青州冯氏跟长清门,既然扣了个行刺的罪名,想不牵连旁人都不成,朕已派锦衣卫指挥使跟副指挥连夜去拿人了。” 如此一来,死的人就多了,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牵扯到当朝皇帝,岂能善了?细说起来,倒也不无辜,谁让长清门收留了个图谋不小的罪臣之子呢,至于青州冯氏,若不是贪慕虚荣将才失而复得没多久的姑娘送去选秀,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俞馥仪感慨的叹了口气,便再也顾不上这个,她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儿,遂问道:“臣妾不想听,您非要说,这会子臣妾听到了,您该不会要弄死臣妾吧?” “放心便是了,朕哪舍得弄死你?”司马睿凑上来,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贼眉鼠眼的说道:“朕只会弄的你生不如死。” ☆、第 47 章 调-戏完了俞馥仪后,司马睿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侍卫不便进后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闹出幺蛾子来,这回是你命大,才没被牵扯到,下回可就未必如此好运了,故而朕从锦衣卫里给你挑了四个女人,往后不管去哪儿,都带上她们,晚上安置时,也让她们轮流值夜。” 俞馥仪惊讶了一瞬,随即问道:“是单臣妾有呢,还是其他姐妹们也有?” 司马睿不屑的撇了撇嘴:“其他人能有这么大脸?” 俞馥仪皱眉,无语道:“其他姐妹们都没有,单臣妾一人有,您这是把臣妾架到火上烤呢?只怕不等刺客再次闯进紫禁城,臣妾就先被烤熟了。” 司马睿瞪圆了眼,一伸手将俞馥仪的脸蛋捏在手里,一边使劲拧她一边骂道:“朕是那等没成算的?一早就跟司马舆打过招呼,让他将她们的名字记到档子里,如此一来,她们就只是被内务府分派到你宫里的普通宫女,任谁也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先前虽有惊无险,但俞馥仪到底给惊着了,见他安排的妥当,哪肯拒绝这番好意,忙站起来蹲了个身,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皇上想着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司马睿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哼,你知道就好。” 因是除夕,司马睿要忙的事儿多,也不能在俞馥仪这里多待,稍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去了。 过了盏茶的工夫,赵有福亲自带着那四个宫女打扮的女锦衣卫过来了。 锦衣卫升职快待遇好,世家大族想方设法的将家中子弟往里头塞,而女子,受时代限制,别说世家大族,但凡能吃上饭的人家,也绝对不会将女儿往这里头送,故而仅有的十来个女子,都是自育婴堂抱来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用得上她们,其他时候都在做洒扫浆洗的活计,此番被派来给俞德妃当护卫,她们自然无有不乐意的。 “给德妃娘娘请安。”学习了三天宫规,礼仪虽不十分标准,但也勉强过得去。 “起来吧。”俞馥仪点点头,随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赵有福笑着插嘴道:“带大她们的赵婆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能给她们起什么像样的名字,说出来只怕污了娘娘的耳朵。如今她们跟了您,您就是她们的主子,还是您给她们重新起一个吧,也好让她们沾沾您的福气不是?” 主子给下人起名似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俞馥仪也没推辞,指了指左边第一个 跟第二个,说道:“你叫夏至,你叫冬至。” 见俞馥仪只起了两个便停下来,半晌不言语,赵有福腆着脸皮问道:“这两个呢?” “这两个我准备送给三皇子使唤,待三皇子从慈宁宫回来后,由他来起。”俞馥仪端起盖碗来,轻抿了一口茶,似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那人道:“你们可愿意去伺候三皇子?” 三皇子是目前最有可能登临大宝的皇子,她们如何会不愿意?两人齐声道:“但凭娘娘吩咐。” “这……”皇上还等自个回禀呢,德妃娘娘突然来这招,这可叫他回去如何交待?赵有福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打发她们来是给娘娘使唤的,娘娘却分了一半给三皇子,皇上若是知道了,恐怕会龙颜不悦。” 皇帝驾崩后,有皇子的妃嫔跟着皇子出宫荣养,有公主的妃嫔迁到寿康宫,傍着太后过活,既没皇子又没公主的妃嫔,要么去给先帝守皇陵,要么到天水庵出家,这两条路哪条都不好走,所以司马琰这个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跟她的命一样重要,是绝对不可以出事的。 俞馥仪哼了一声,强硬道:“既然皇上把人给了我,那我就做的了主,你回去如实禀报便是,若皇上龙颜不悦,就请他将人收回去,我不用了还不成?” 赵有福讪讪的退下了,半晌也没有再返回来,想是司马睿默许了她的做法。 司马琰回来后,俞馥仪跟他说了,他这个年纪正是崇尚武力膜拜强者的时候,当即高兴的不行,缠着她们指点自个功夫,还应景的给她们起了“飞花、逐月”的名字,惹得俞馥仪掩唇直笑。 正闹哄哄的呢,小满进来禀报道:“娘娘,颜采女求见。” “颜采女?”俞馥仪茫然的问了一句,随即想起小年在万寿亭遇到的那个穿杏红绣折枝海棠圆领袍鹅黄马面裙的采女似乎姓颜,便点头道:“请她进来吧。” “嫔妾请娘娘安。”颜采女进来后冲俞馥仪福了福身,又对着司马琰一礼:“三皇子。” “他小孩子家家的,快别折煞他了。”俞馥仪抬手阻了一阻,随即转头对司马琰道:“别在这儿打扰我们说话,带着飞花、逐月回你自个那儿吧,四点钟再过来跟我一块去赴宴。” “儿子告退。”司马琰朝俞馥仪跟颜采女作了一揖,领着人退了出去。 俞馥仪朝炕床边上一张太师椅抬了抬下巴,说道:“坐罢。” “谢娘娘 赐座。”颜采女在太师椅上斜斜的坐下来,一脸感激的说道:“那日亏得娘娘相帮,嫔妾这才免了更多的皮肉之苦,嫔妾心里感激的紧,一直想来向娘娘道谢,只是嫔妾出身低微,入宫后又没什么体面,手上实在拿不出件像样的谢礼,也只一手针线活能勉强见人,赶了四五日工,好歹绣了条裙子出来,这才厚着到娘娘跟前来。” 说着接着身后宫女手里的包袱,将其打开,取出条光华闪烁的裙子来。 饶是俞馥仪见过不少大世面,也差点被这条裙子闪瞎狗眼,她往前挪了挪身-子,细瞧了下,见这条裙子是用浅粉跟浅绿两色布料做成的间裙,这倒不足为奇,虽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样式,现今也还有人在穿,最出奇的是上面的折枝牡丹绣花,浅粉的花朵开在浅绿的底色上,浅绿的枝叶又蔓延在浅粉的底色上,对比鲜明却又颇为不俗,深得现代服饰撞色的精髓,令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这宫里有个绣技高超的常美人已经了不得了,不想又来了个不输常美人的妹妹,这可叫我们这些粗粗笨笨的怎么活?”俞馥仪做了个苦瓜的表情,随即朝东梢间喊道:“谷雨,别在那折腾柜橱了,你来瞧瞧这条裙子搭配什么衣裳合适,回头家宴时我要穿呢。” 颜采女是诚心诚意来道谢,但也知道俞德妃地位尊崇又深受太后、皇上宠爱,便是接受了自个做的裙子,要么打赏给宫女,要么丢到角落里生灰,必定不会穿出来,不过走个过场罢了,不想她不但乐意穿,还是在今个这么重要的除夕家宴上穿,如此自个也能跟着露个脸,虽未必入得了皇上、太后以及其他贵人的眼,但宫人们投鼠忌器,自个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俞馥仪深深的一福:“娘娘如此抬举嫔妾,嫔妾,嫔妾铭感五内,往后娘娘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嫔妾定效犬马之劳。” 俞馥仪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裙子比自个柜橱里的好看,若是不穿的话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不想她却误以为自个要提携她,不过俞馥仪也没有开口解释,横竖这裙子自个一上身,实实在在的好处她就能得到,便是误会了又如何? “呀,好漂亮的裙子。”谷雨从东梢间一出来,就瞧见了这裙子,忙不迭的抢上来,捧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才嗫嚅道:“衣裳应穿的素淡些,如此才不会掩盖了这裙子的光华,月白色正合适,可是今个是除夕,穿月白色未免太不吉利了些……那便鹅黄吧。” 嗫嚅完放下裙子便冲进 了东梢间,不一会捧了五六件鹅黄锦袍出来,在俞馥仪旁边的炕床-上一溜排开,说道:“娘娘,您觉得哪件与裙子最搭配?” “我哪懂这个。”俞馥仪嗔了谷雨一眼,对颜采女道:“你觉得呢?” 被问到的颜采女一脸受宠若惊的站起来,往炕床的方向走了几步,瞧着炕床-上的衣裳,斟酌了片刻,指着其中一件说道:“嫔妾觉得这件好些。” “这可是巧了,奴婢也觉得这件正好呢。”谷雨喜滋滋的笑了一声,将衣裳拢到怀里,往东梢间去了。 见她这般实诚,俞馥仪投桃报李,想到李元宝四处打听来的其他妃嫔装扮的情况,提点她道:“晚上赴宴时,莫穿紫色、桃红、烟霞红的衣裳。” 这是提醒自个别跟其他高位妃嫔撞衫,免得碍了别人的眼,颜采女心下感激,却又开始忐忑起来,唯恐犯错,一脸小心的问询道:“嫔妾准备了粉色圆领袍米色马面裙,不知是否会冲撞到各位娘娘?” 倒是个聪慧的,知道几位高位妃嫔都有了一定的年纪,又身居高位,爱端架子,必不会穿粉色这种年轻小姑娘才会钟意的颜色。俞馥仪点点头,含笑道:“妹妹放心,她们都不爱这些个粉-嫩的颜色。” “嫔妾省得了,多谢娘娘提点。”如此已是交浅言深了,颜采女不敢再待下去,忙起身告退道:“娘娘事多繁杂,嫔妾就不多打扰了。” 俞馥仪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待她离开后,谷雨走过来,禀报道:“奴婢挨寸布料摸索了一遍,未发现异常,又拿去给听风姑姑瞧了瞧,她说未闻到香料跟药材的味道,想来是没在上头做手脚。” 俞馥仪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笑道:“她一个采女,还想傍着我往上爬呢,要动手脚也不是现在。” 谷雨扁了扁嘴,哼道:“明知道要傍着您往上爬,您还顺水推舟的帮她,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你也说是顺水推舟了,又不用特意做什么,还能结个善缘,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俞馥仪站起身,掩唇打了个呵欠,说道:“晚上要熬年,一整夜不得睡,这会子我先去躺一躺,回头西洋钟敲三下的时候,喊我起来盥洗梳妆。” 想了想,又吩咐道:“使人去跟三皇子说一声,让他也躺一躺,不然回头别个还精神着他先犯了困,少不得要挨皇上的骂。” ☆、第 48 章 除夕家宴设在皇帝正寝宫乾清宫明间的大殿内,俞馥仪被司马琰拖了后腿,到的不算早,刚好与秦贵人前后脚。 宴席采用的是分食法,上头正中间坐着司马睿,左手边是太后,右手边是王皇后。下边的话,紧挨着王皇后的是郑贵妃,郑贵妃旁边是安淑妃,依照位次对设的规矩,俞馥仪应该去郑贵妃对面,也就是紧挨着太后的位子,她本也是奔着那边去的,谁知才刚到大殿中央,就见太后朝她身后的秦贵人招了招手,一脸慈爱的说道:“来,坐到哀家旁边来。” 这话刚一出口,殿内众人不去看秦贵人,却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俞馥仪身上,想看她对此如何反应,不过让她们失望的是俞馥仪压根就没有反应,规矩的朝上头的司马睿、太后以及王皇后福了一福,然后直起身来,待司马琰同样行礼完毕后,牵扯他的小手,一步不乱的走到了安淑妃对面的位子上。 秦贵人一手撑腰,挺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婷婷袅袅的走上来,欲福身行礼,王皇后忙道:“妹妹身-子不便,就免了这些虚礼罢。” 太后满意的斜了王皇后一眼,笑着对秦贵人说道:“且听皇后的吧,到底肚子里的龙胎要紧。” “嫔妾遵命。”秦贵人应了一声,坐到了本属于俞馥仪的位子上。 众妃嫔尚未到齐,故而热菜并未上来,各人面前的食桌上只摆了几碟糕点并几盅羹汤,俞馥仪叫听风揭了煲盅盖子瞧了下,选了样野山菌老鸭汤,端到司马琰跟前,说道:“喝上几口除除寒气,省的一会用热菜时一凉一热小肚子难受。” “多谢母妃。”司马琰拿起跟前的汤匙,斯斯文文的喝起来。 “尚衣局也忒偏心了,竟给姐姐做了这样好看的裙子。”秦贵人娇嗔的话语突然传进耳中,虽语调轻松似无心玩笑,但却成功帮俞馥仪拉到了仇恨。 俞馥仪拽下领口的丝帕,替司马琰拭了拭唇边的油渍,这才转头冲秦贵人抿唇一笑,说道:“都是一样的姐妹,尚衣局岂会单给我做不给妹妹做?我这条裙子,并非出自尚衣局,而是颜采女送与我的。” 眼睁睁看着俞馥仪被抢了位子,司马睿气愤的不行,却又顾忌着太后的脸面不好横加干涉,这会子有了由头,他若还当缩头乌龟,回头再去长春宫能捞到好脸色?于是他轻咳一声,一脸兴味的问道:“颜采女是哪个?” 敬陪末座的颜采女闻言呆了一瞬,然后连忙出列,战战兢兢的回道:“嫔妾颜筱之,请皇上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倒是挺巧的。”司马睿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又道:“长的也还凑合。” 颜采女忙道:“谢皇上夸奖,嫔妾愧不敢当。” “晋为宝林罢。”给做条裙子,就能沾光从正七品的采女一跃成为正六品的宝林,如此俞馥仪被下的脸面也就能找补回来了,也好叫其他妃嫔知道什么叫“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道理,看往后谁还敢在她跟前闹妖蛾子。 说完又扭头对王皇后道:“还要劳烦梓潼给她安排个住处。” 秦贵人被打脸,最高兴的当属王皇后了,闻言她笑嘻嘻的说道:“景阳宫前殿东配殿如何?福嫔妹妹是个老实人儿,颜妹妹性子亦沉静,她们俩住一块,倒是相得。” 不等颜宝林磕头谢恩,郑贵妃就哼了一声,佯怒道:“瞧娘娘说的,福嫔妹妹是个老实人儿,难道咱们姐妹们就是些奸诈人儿不成?” “虽不奸诈,亦不远矣。”王皇后掩唇轻笑一声,指着郑贵妃的嘴巴,说道:“瞧瞧这伶牙俐齿的,若说你比福嫔妹妹老实,也要别个相信才行呀。” 郑贵妃站起身来,走到俞馥仪跟前,半蹲下-身-子,攀上俞馥仪的肩膀,问道:“妹妹,你信我,还是不信?” 上来一盘油闷虾,俞馥仪摘了护甲,正亲自动手替司马琰剥虾呢,见状抬起手来,朝郑贵妃晃了晃自个的油手,哼笑道:“姐姐与皇后娘娘打擂台,何苦将火引到我身上来,仔细我恼了。” “你恼了我是不怕的,不过呀……”郑贵妃扭头看向上座的司马睿,在俞馥仪耳边轻声调侃道:“有人可怕着呢。” “姐姐再胡说八道,我可真恼了。”俞馥仪作恼羞成怒状,油爪子往郑贵妃脸上摸去,吓的郑贵妃连忙避过,快步跑回了自个座位上。 闹剧平息后,颜宝林这才得了机会,连忙跪地磕头。 “退下罢。”司马睿挥了挥手,打发走她,然后眼神往俞馥仪那边看去,见司马琰如饿了几天的饥民一般,边鼓着腮帮子吃着她给剥的虾仁边挥舞着汤匙喝野山菌老鸭汤,小脸红扑扑的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反观安淑妃旁边的司马珏,安淑妃给他喂野山菌老鸭汤,他嫌弃的吐出来,给他剥虾仁,他看也不看,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看的司马睿心肝直抽抽,指了指面前才刚呈上来的蒜蓉青菜,吩咐道:“去,把这个给二皇子送去。” “谢皇上赏赐。” 安淑妃忙拉着司马珏起身谢恩,归座后迅速夹了几筷子到他盘子里,威逼利诱的说道:“多吃点,别辜负了你父皇的一片慈爱之心。” 本不爱吃青菜的司马珏见父皇跟母妃都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个,只得硬着头皮夹了一棵起来,送到嘴巴里,连嚼都没嚼,直接往下吞,孰料喉咙太小,青菜又是一整棵,没能一口咽下去,反倒卡在了半途中,惹的他想咳又咳不出,连连做作呕起来。 司马睿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脸都气青了,见他在安淑妃的拍打下缓了过来,便直接扭过头,再不肯理会他。 司马珏凑到俞馥仪跟前,小声的吐槽道:“每次见二皇兄用膳儿子都后牙槽疼,也忒艰难了些,该不会二皇兄是饱死鬼投胎的吧?” 司马睿还说他是饿死鬼投胎的呢,不过他们父子关系本就不咋地,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她还是别说出口为好,于是只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脑门,笑骂道:“不许胡说,仔细给你父皇听见了,再抽你鞭子。” 宴席进行到一半,太后携着被司马睿下了面子的秦贵人提前退场,同时教坊的舞姬也上了场。 司马睿的特殊爱好,宫廷民间人尽皆知,不光世家大族为了族中女子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俱都请了武师来家传授拳脚功夫,就连教坊也为了迎合他的口味,排练了数支剑舞,却不知因冯充华红杏出墙的事儿,他对此早已深恶痛绝,这会子舞姬手执长剑,才刚挥舞了没几下,就被他怒喝而止:“大过年的,舞刀弄枪多不吉利?朕宣你们进宫来是让你们表演歌舞的,不是叫你们来卖弄拳脚功夫的,若不会唱歌跳舞,趁早打发到镇北军营中当军-妓去,省的浪费教坊的粮食。” 教坊里乐姬舞姬都是犯官女眷,因大周不许官员狎妓,故而她们名声虽不好,但俱都卖艺不卖身,如何能与日夜伺候将士的军-妓相比?故而她们险些吓晕过去,回神之后忙不迭的将武器扔去一旁,卖力的表演起歌舞来。 司马琰扁了扁嘴,不乐意的哼唧道:“父皇真是的,他不爱看舞剑,儿子还想看呢,不比咿咿呀呀身-子没骨头似的歌舞强得多?” 你这会子毛都还没长全,当然觉得歌舞没趣,等过个十年八年的,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俞馥仪抿了抿唇,笑着安抚道;“你想看舞剑,回头叫飞花、逐月舞给你看便是了,别为这个跟你父皇较劲,他火气大着呢,撞到他枪口上可没好果子吃。”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二皇子司马珏弱弱的对司马 睿说道:“父皇,儿臣想看舞剑。” “看什么看!”被触到逆鳞,便是平素最疼爱的皇子也顾不得了,司马睿一瞪眼,气呼呼的骂道:“朕说看歌舞就看歌舞,你不爱看,就滚回长生斋自个守岁去。” 司马睿从来都对司马珏关爱有加,何曾如此凶神恶煞过?司马珏被骂的一愣,随即小鼻子一皱,边抹眼泪边复读机一样念叨个不停:“父皇骂我,父皇骂我,父皇骂我……” “骂他又怎样,父皇还拿鞭子打过我呢,我都没哭。”司马琰吐槽了一句,方才的一点子困意顿时消失不见,双目闪亮幸灾乐祸的看着司马珏。 司马睿被念的头晕脑胀,不耐烦的骂道:“骂你又如何,再哭再叨叨,就给朕滚回长生斋去!” 皇上的疼爱是安淑妃唯一的筹码,哪敢让司马珏再惹祸,忙不迭的在他后背上捶了一拳,眼神警告似的瞪着他,他吓的一哆嗦,连忙噤声。 见他安静下来了,司马睿这才作罢,端起酒杯来扬了扬,朗声道:“都愣着做什么,来,吃酒!” 众妃嫔哪敢不从,连忙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俞馥仪葵水来了,不敢多吃,拿袖子遮着沾了沾唇,便欲趁人不备往旁边的痰盂里倒,孰料给眼尖的司马睿瞧见了,他顿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生怕他当众找茬让自个下不来台,她忙不迭的一歪头,冲他莞尔一笑。 司马睿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瞬间春回大地,鼻翼间是百花盛开香气扑鼻,耳朵里百鸟鸣叫清脆悦耳,没有烦恼,没有忧苦,幸福快乐的他直想让时间永恒停留在这刻。 ☆、第 49 章 守岁直守到五更天,方才散席,司马琰带着自个的两个护卫回撷芳殿补眠去了,俞馥仪困倦的不行,却休息不得,因为今个是大年初一,上午宗室女眷要入宫来给太后、王皇后请安,下午则轮到各诰命夫人进宫,作为高位分的妃嫔,须得出场当陪客。 她回长春宫盥洗过,换了身衣裳,随便用了点早膳后,便匆忙的赶去慈宁宫。 自打太后礼佛后,便不怎么见客,往年这时候都只王皇后出面,在交泰殿升座接受众人朝拜,如今内侄女进了宫,还怀上了龙胎,太后这个脱离红尘世俗的槛外人又重新沾上了烟火气,站出来为秦贵人肚子里还未降生的“皇子”铺路来了。 俞馥仪到的时候,王皇后跟郑贵妃已过来有一会子工夫了,片刻之后安淑妃跟林昭仪也前后脚的走了进来。按理福嫔也该列席的,只是她出身低微,大皇子又不得太后喜欢,王皇后便没叫她过来。 因彻夜未眠的缘故,众人眼神都略显疲惫,好在回宫重新补妆过,脸上倒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略坐了片刻后,便有宗室女眷陆续的进来磕头,不过宗室皇亲众多,不得脸的磕头完毕领了赏赐便告退了,能被赐座留下说话的少之又少,譬如赵老王妃以及她领着的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媳妇,另有郑贵妃的母亲福宁长公主,不用太后发话,她便自发自动的寻了张空置的太师椅坐下来,还硬拉着异母皇妹福永长公主不放,福永长公主虽不想搀和其中,却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与她拉扯,也只得留了下来。 后头又有齐王府的一家子女眷以及向来与福宁长公主不合的福安长公主跟她的女儿康娅郡主被留了下来,一时间殿内眼刀乱飞,战争虽未爆发,但火药味已经十足。 半盏茶过去后,福安长公主瞅着被太后拉着坐在身旁的秦贵人的肚子,笑-眯-眯的开口道:“二姑娘才刚进宫几个月,就从才人升到了贵人,还怀上了龙胎,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秦贵人抚着自个的肚子,羞赧道:“长公主过奖了,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儿,原是没有这样造化的,不过是常伴在太后身边,她老人家又吃斋念佛的,有诸天神佛保佑,我也跟着沾了些福气罢了。” “哟,还有这么一说?”福宁长公主惊呼一声,随即眼神撇了康雅郡主的肚子一眼,冷嘲热讽的对福安长公主说道:“猫儿成婚五六载至今未有好消息传出来,孙家虽忌惮着她是郡主不好说什么,长此以往下去到底不是回事儿,皇妹这个当母亲的,为了猫儿 着想,也该吃斋念佛起来才是,如此猫儿三五不时的回到娘家,也能沾点子福气不是?” 顿了顿,又掩唇笑道:“若嫌临时抱佛脚不赶趟,索性将她送到太后身边来,待上个三五月的,没准就能跟二姑娘一样,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听这话音,猫儿应是康雅郡主的乳名,不少富贵人家怕子女养不大,都会起个贱命来压一压,可见福安长公主是极疼爱这个女儿的。不过这福宁长公主可比自个女儿郑贵妃嘴皮子利索多了,瞧这一通话说的,既嘲讽了康雅郡主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又指责她三五不时的回娘家,当然也没放过老对头太后,若福安长公主果真将康雅郡主送进来三五个月,回头还是没有怀上身孕,让太后的老脸往哪搁?就算果真怀上了身孕,也未必是件好事儿,康雅郡主入宫后必是要住在慈宁宫的,而司马睿又每日都会来晨昏定省,已婚表妹与皇帝表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肚子里的孩子能说得清? 太后气的脸都青了,深吸了几口气才将火气压下去,哼笑道:“猫儿如今已嫁作他人妇,不比待字闺中时自在,岂能撇下一家子老小不顾,自个跑到宫里来待上三五个月?倒是虫娘如今尚小,倒是可以送进来。” 虫娘是郑贵妃的妹妹,福宁长公主的老来女,比郑贵妃这个嫡长女都要得她疼爱,明年二月份及笄,郑贵妃正在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里替她挑女婿呢,如何会舍得将她送进来?闻言她笑道:“我们虫娘是个俗人,宁可居无竹,也不能食无肉,若将她送进来,岂不是玷污了太后您的清净地儿?还是罢了。” 太后搬回来一城,唇角扬了扬,对福安长公主说道:“回头哀家宣王御医来给猫儿瞧瞧,他虽是在皇帝身边服侍的,但这方面的医术却不比妇科千金圣手的王太医差,让他来断一断,看是个什么说法。” 她们贵为公主,有个头疼脑热的,使人拿帖子到太医院请太医便是了,太医院自然不敢怠慢,专门替司马睿瞧病的御医则不同,没有他跟太后发话,是绝对请不得他们出山的。福安长公主闻言,一脸喜色的说道:“劳您费心了。” 说着又让康雅郡主上来道谢,太后随意的抬了抬手:“自家人,很不必如此。” 见不得她们蛇鼠一窝其乐融融的模样,福宁长公主眼睛看向端着茶水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的王皇后,然后视线下移,盯着她的肚子笑嘻嘻道:“皇后娘娘肚子尖的很,想来是个皇子无疑了。” 王皇后往下盖碗,谦虚的笑道:“太医 们俱都奸诈的很,生怕诊断出错,个个推脱,至今都不敢下结论,我也懒得同他们计较,且听天由命罢,便是生个公主,我也是欢喜的。” 福宁长公主点头,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有的,娘娘福泽深厚,好日子在后头呢。” 王皇后笑了笑,感激的说道:“承您吉言了。” 这头说的热闹,那头赵王府的大奶奶冯氏皱着一张苦瓜脸,恳求的看着赵老王妃,赵老王妃平素最爱这个长袖善舞的孙媳妇,见不得她这番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得厚着老脸对太后说道:“年前听说宫里闹刺客,还牵扯到了我这大孙媳妇的堂妹冯充华……太后您也知道的,她那个堂妹冯充华丢了十几年,才刚认回来没多久,这些年她在外头际遇如何,又结识了哪些三教九流的,家里人一概不知道,如今闹出来这事儿来,她是罪有应得恕无可恕,但冯氏一族本属无辜,还望莫要将他们牵连进去才好。” 同样是年前选秀入宫的新人,饶是自己有太后撑腰,却生生的被冯充华压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她荣宠无限出尽风头,这会子她倒了霉,岂能不落井下石连根拔起任由她东山再起?秦贵人抿了口茶,慢吞吞的说道:“才刚认回来没多久,在外头际遇如何不知道,结识了哪些三教九流亦不知道……这样不知底细的人儿就送进宫来,若说冯氏一族是冤枉的,连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都不信。” 冯氏见赵老王妃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自个站出来辩解道:“这事儿都怪妾身,只因妾身听闻皇上偏爱通晓武艺的女子,便写信告知了娘家人,偏那样巧,堂叔堂婶在这个节骨眼上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堂妹,且堂妹轻功卓绝武艺高强,族长与长老们数次出面劝说,堂叔堂婶纵使舍不得,也不好出言拒绝,便忍痛将堂妹送进京来选秀……若说族人贪慕虚荣,妾身不敢辩驳,毕竟事实如此,但若说族人与堂妹串通一气行刺皇上,那是绝无可能的,还请太后明察!” 冯充华与人通-奸的事儿,司马睿并未让其传到太后耳朵里,故而太后并不知其中内情,但“行刺皇帝”这么一条罪名,就足够让她胆战心惊了,毕竟她已经死过一个大儿子,若连最后的依靠小儿子也出事儿的话,幼帝登基,不仅她以后得看别人脸色过活,就连大周江山社稷都要不稳,故而她听完冯氏的话,立时大怒,一巴掌拍在身旁高几上,冷声道:“无辜不无辜,自有皇上决断,你一个出嫁女,相夫教子管家理事才是正经,少搀和这些不该搀和的,否则赵王府容得下你,哀家也容不下。” 娘家已然保不住,若再触怒了太后,只怕自个也要搭进去。冯氏吓白了脸,忙跪地磕头请罪:“太后息怒,妾身知罪了,定听从太后吩咐,不敢再妄言其他。” 太后如何不知道她在赵老王妃跟前得脸,不然赵老王妃也不会出面替她说话,给自己这个弟妹面子,太后也就没多追究,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 福安长公主突然看向俞馥仪,笑道:“娘娘的妹妹嫁进赵王府,与冯大奶奶做了妯娌,娘娘与冯充华也算攀上了亲,娘娘怎地也不帮冯充华说句话,未免太凉薄了些。” 不就是当初她瞧上了自个兄长俞绍仪,想让俞绍仪娶康雅郡主,为此还设计慈安寺上香时让二人“偶遇”一场,可惜俞绍仪跟司马睿一个德行,不喜欢娘们兮兮的娇弱女子,连正眼都没给康雅郡主一个,便溜之大吉。对于一个长公主来说,如此已经够掉价了,断不可能再使人上门提亲,但福安长公主却偏要自个送上门来打脸,托了人来说合,不但没说合成,托的那人还是个大嘴巴,传扬的满京城人尽皆知,福安长公主不去找那人算账,却将罪名怪到俞家人身上,逮着时机便要找茬,简直让人无语。 俞馥仪算是理解为何王皇后要给她们这些高位妃嫔露面的机会了,分明是让她们来吸引火力的,这不,她安静坐着啥也没干,连茶都没端起来喝一口呢,火就突然烧到自个身上来了。她抿了抿唇,浅笑道:“长公主真会说笑,真要计较起来,您是皇上的姑母,冯充华也算您的小侄媳妇,可比妾身这个拐了几道弯的瓜蔓子亲戚近多了,不也没见您替她说句话?” 福安长公主被噎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不是这么论的,您与她有亲,又同是皇上的妃嫔,且同住在一个宫里,她出了事儿,您总不好袖手旁观吧?” 太后恨极了冯充华,福安长公主明显是站在太后一边的,这么说就不怕惹恼太后?俞馥仪用眼角余光朝太后那边打量了下,见太后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来往日里福安长公主没少在她跟前找自个母亲俞夫人的麻烦,可惜自个没机会瞧见,就俞夫人那说不过就嘤嘤哭泣的德性,福安长公主能赚到便宜才怪呢,想想就觉得可乐。 俞馥仪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冯充华行刺皇上,皇上要处置她,妾身这个为人妾侍的,只有听从的份儿,是断断不敢违逆的。” 一句话将福安长公主给堵死了,她是如何都不好再接话了,否则岂不是公然反抗《女训》、《女 戒》等女四书里的规矩礼仪?如此品行不端,便是皇室公主,也难逃非议。 见福安长公主吃瘪,郑贵妃乐的不行,凑到俞馥仪耳边小声的打趣道:“还出嫁从夫呢,这话旁人兴许会信,我可是不信的。” 俞馥仪装傻充愣,讶然道:“姐姐说什么,我怎地听不懂?” 郑贵妃用涂了凤仙花汁的手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笑骂道:“少在我跟前弄鬼,皇上那个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酱油醋的,早就露出端倪来了,旁人看不出也就罢了,我跟他可是打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混在一处的,他那点子小心思,能瞒得过我?” 在曹美人“得宠”之前,司马睿一个月翻了她二十次牌子,有郑贵妃这种想法倒也不奇怪,故而她也没当回事儿,只笑道:“皇上小孩子脾性,一时好,一时孬的,若真把这个当回事儿的话,以后有的是官司要打呢。” 郑贵妃斜眼觑她,哼哼道:“他是什么脾性,阖宫上下谁有我清楚?从前那些不过是小孩子玩闹,谁与他玩的好,他便宠着谁,这回可不一样,竟让我瞧出点少年怀春的意思来,显是动了真心。” 俞馥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众人目光看来,忙收敛神色,对郑贵妃小声说道:“我也不耐烦同姐姐辩驳,且过一阵子再看,到时只怕不用妹妹我说什么,姐姐自个就想打自个的嘴。” “那咱就走着瞧。”郑贵妃胸有成竹,颇为嚣张的说道:“到时我亲去长春宫,打你的嘴。” 并非俞馥仪矫情,她承认司马睿对她有一些真心,不过他的真心实在太多,前有郑贵妃这个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表妹,后有扶摇直上一举封妃的丽妃,接着是江湖侠女冯充华,若不是冯充华自个闹出乱子来,只怕得宠的日子有着呢,谁知道她俞馥仪能笑多久? 不过这些话旁人说也就罢了,郑贵妃与自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口口声声说司马睿对自个动了真心,这于她来说有何好处?莫非是借此向自己抛出橄榄枝,正式吹响搞死搞残安淑妃的号角?可时机有些不对吧,她这会子正该是努力绊住司马睿好生个皇子下来的时候,没有皇子傍身,搞死安淑妃又能如何,也不过是给自个做嫁衣裳罢了,她会有如此好心? ☆、第 50 章 好容易熬到散场,俞馥仪已经困成狗一样,回到长春宫便立刻吩咐摆膳,准备用了午膳后抓紧时间小睡一个时辰,午后各诰命夫人进宫来拜年,她还得继续去慈宁宫当陪客。 小满见状也不敢耽搁,忙叫人去取食盒,自个则上前,帮俞馥仪摘了手上的翡翠镯子,服侍着她净手。 谁知才刚拿起筷子,外头就响起赵有福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实在没力气挪动脚步了,也没出去迎接,待司马睿打门帘后走进来,这才站起来蹲了下-身:“臣妾见过皇上。” 司马睿俯身,将她搀起来,送到食桌旁的圆凳上,自个在她旁边坐下,扫了眼桌上的菜肴,皱眉道:“怎地这么多素菜?大年初一就吃的如此寒酸,后头一年岂不都寒酸?” 古代没有塑料大棚,白菜、萝卜以外,冬日里新鲜的素菜可比肉类珍贵多了,若不是位份高司马睿又爱往这边跑,御膳房也舍不得如此大手笔,他却反倒觉得寒酸,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 俞馥仪不想让御膳房平白被冤枉,就解释了一句:“昨个儿熬了一整宿,身-子困倦的厉害,不宜用大鱼大肉这些不好克化的,否则只怕会引起肠胃不适,便叫他们做了些素淡的菜肴过来。” “爱妃懂的就是多,亏得朕到你这儿来了,否则这会子正大鱼大肉的吃着呢。”司马睿拿起筷子,替俞馥仪夹了筷子油淋青菜,然后端起饭碗,甩开膀子大吃起来。 俞馥仪嘴角抽了抽,本懒得理会他,想到先前郑贵妃反常的举止,便试探性的说道:“今个儿郑贵妃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臣妾听的云里雾里的,这会子还没琢磨明白呢。” 司马睿本想开口,奈何嘴里塞的满满,连忙快速咀嚼了几下,吞咽下去后,这才说道:“年前她怀了身孕,偏巧在这当中又来过葵水,故而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镇日里上蹿下跳的没个停歇,直到下红不止这才察觉出来,可惜为时已晚,饶是朕派了王御医替她诊治,也没能将胎儿保住。” 略微一停顿,又叹气道:“不光如此,只怕往后子嗣上都艰难了。” 俞馥仪吃了一惊,疑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地臣妾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这事儿她办的糊涂,说出来不过是徒增别人笑料罢了,叫她的脸上如何挂得住?”说完他斜睨着俞馥仪,与有荣焉的说道:“她自个不能生了,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将来朕百年后,她得搬去寿康宫 傍着未来的太后生活,得提前与未来的太后打好关系,朕本以为她会去奉承皇后,不想她却挑中了爱妃,倒是有些眼光。” 若有选择,只怕郑贵妃也不乐意挑自己,要知道蠢货可比聪明人要来的更容易操控,可惜纵观后宫诸位妃嫔,安淑妃与她是死敌,太后与她母妃是死敌,秦贵人作为太后的内侄女,自然是站在太后那边,福嫔倒是个蠢货,可惜她生出的大皇子同样是个蠢货,扶他上位一个不小心就会国破家亡社稷不保……至于王皇后,若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太医们一早就张扬出来了,这会子集体噤声,想也知道必是个公主。权衡来权衡去,只能向自个抛出橄榄枝了。 没有哪个皇帝会乐意儿子惦记自己的皇位,这样的话司马睿自个说得,俞馥仪却是说不得,于是哼笑道:“只怕要让郑贵妃失望了,臣妾跟琰儿只想平静安稳的过日子,可没有那样的青云志。” 司马睿似是想起了什么,没好气的哼道:“朕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想着跟着琰儿出宫荣养呢。” “皇上不是笃定自个比臣妾寿数长么,既如此,臣妾这个打算也只是妄想罢了,您又何必动怒?”俞馥仪夹了一筷子荤菜,放到司马睿的碗里,说道:“您吃菜。” “别以为给朕个甜枣,朕就忘了你先前那一棍子的疼了。”司马睿嘴巴不饶人,脸上表情却柔和下来,眼珠子在她脸上咕噜噜的乱转,好悬没把筷子送到鼻孔里去。 用过午膳后,俞馥仪再也支撑不住,躺到东梢间的炕床-上挺尸去了,同样彻夜未眠的司马睿见她这副模样,好容易才克服的困意再次袭上来,便爬到炕床-上去,将俞馥仪搂进怀里,头并头的睡到一处。 才睡大半个时辰,被听风唤醒时俞馥仪两眼干涩脑袋昏沉,打了数个呵欠这才艰难的坐起来,不想却惊动了司马睿,他长臂一捞将她扯了回去,脑袋往自个肩膀上一按,嘟囔道:“别闹,困。” 到底是谁在闹?俞馥仪翻了个白眼,去推他的胳膊,却怎么也推不动,只得说道:“皇上请放手,臣妾得去慈宁宫了。” 司马睿没睡饱,起床气十足,闭着眼睛骂道:“去什么慈宁宫?不去!” 她也不想去,可慈宁宫是想不去就能不去的?这不是架在火上烤了,分明是要拿利剑将自个捅死在当场!俞馥仪气的不行,抓过他的胳膊来,撸起中衣的袖子,朝他白嫩的胳膊上狠狠的啃去。 “嗷……”司马睿被咬疼,捂着胳膊叫了一声, 睁开眼睛瞪着她,骂道:“咬朕做什么,你属狗的么?” 见他撒了手,俞馥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趿拉着鞋子便跑去了东次间,恨的司马睿直想追上去揍她一顿,奈何还困着,两相一权衡,觉得揍人并不急在此时,横竖人在那里跑不掉,便将脑袋埋进被窝里,再次睡了过去。 俞馥仪肩舆也没坐,一路小跑的赶到了慈宁宫,孰料还是迟了,太后娘家秦家人跟林昭仪的娘家人都已经到了,见她走进来,秦贵人的母亲太后嫡亲的弟媳妇秦五夫人放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掩唇笑道:“多年前俞太夫人带着娘娘在外头走动时,娘娘还是个不及椅背高的小姑娘,如今多年不见,娘娘竟也有了春秋,咱们这些老婆子就更不中用了……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呀,想让人不服老都不行。” 这话表面上在感叹她自个老了,实际上句句直指俞馥仪年老色衰比不得秦贵人年轻貌美,可惜她忘了这里还有个比司马睿都要年长三岁的王皇后,要说年老色衰也是王皇后先年老色衰,如何都轮不到俞馥仪的。 果然王皇后闻言抿了抿,说道:“五夫人无须如此妄自菲薄,您保养的好,头上青丝都没几根呢,任谁见了,不说您年轻?” 秦五夫人原还奇怪王皇后怎地开口替俞馥仪说话,仔细一琢磨,这才惊觉自个说错了话,忙描补道:“要说年轻,谁也比不得皇后娘娘,同样都怀着身孕,您跟贵人小主站到一处,贵人小主看上去竟生生比您年长了一轮!依老身看呀,今年咱们也不要旁的赏赐了,只求您将保养的秘方说与咱们听,咱们也便心满意足了,你们说是不是?” 被牵扯进来的众人自然齐声附和。 王皇后笑道:“哪有什么秘方,用的胭脂水粉与内务府送给各诰命的份例是一样的,不过心性豁达些,些许小事儿不放在心上,也便是了,横竖我自个是瞧不出不同来的,若果真如秦五夫人所说那般有所不同,想必也是拜‘相由心生’所赐。” 林昭仪母亲林夫人啧了一声,夸赞道:“真不愧是太后亲自挑中的人儿,这样的心性,就该是一国之母,若落入寻常百姓家,岂不明珠暗投?” 王皇后垂眼,羞赧道:“林夫人过奖了,我如何担当得起。” 强撑身-子接见诰命夫人,可不是为着看王皇后长袖善舞的,太后轻咳了一声,冷声道:“外头可有人候着,宣她们进来罢。” 因先前众人在说话,崔嬷嬷便没再进来通报,这会子听到太后吩咐 ,忙引了在耳房等待宣召的一群诰命夫人起来,其中就有俞馥仪的母亲俞夫人。 王皇后叫人呈上赏赐后便打发其他人离开,留了俞夫人坐下来说话,而俞夫人果然是个坑闺女不偿命的主儿,才刚坐下来就兴高采烈的对俞馥仪说道:“你大哥成亲的屋子我年前便已叫人收拾好了,家具也在打着了,你写信问问他,几时能回来,我也好心里有个数,免得到时慌乱。” 秦五夫人闻言眼睛一亮,感兴趣的问道:“俞大爷一把年纪,总算要成亲了?不知说的是哪家的姑娘,我最近孤陋寡闻了些,倒不曾听人说起过这等大事儿。” 俞夫人把头扬得老高,得意的说道:“等闲姑娘我家绍仪是瞧不上的,他说亲的对象可了不得呢,是大洋彼岸法兰西公爵的姑娘,正经的名门贵女,嫁妆亦十分丰厚,俱都是些见都不曾见过的稀罕玩意儿……” 俞馥仪扶额,先前从自个这里听说俞绍仪要娶洋妞的事儿后,哭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子竟是无比乐意,还骄傲的在人前宣扬,俞夫人这态度真是变的比六月天还要迅疾,甚至还编造出了嫁妆丰厚这样的谎话来,若回头洋大嫂身无长物,看她到时如何收场! 太后突然开口道:“绍仪这个孩子,哀家是看着长大的,虽胡闹了些,但文采极好,又通晓人情世故,若能修心养性,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哀家原本替他物色了一个好姑娘,只等他下回回京时便替他们赐婚,谁知他竟然跑到法兰西去了,还要娶当地公爵的姑娘……倒是可惜了,哀家瞧上的那个姑娘真真是个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 太后看上的人必不会差,又有她的懿旨赐婚,再体面也没有了,若换作其他蠢货,听了这话定然要改主意,好在俞夫人虽觉得颇为惋惜,但她做不得俞绍仪的主,不敢随便应承什么,只得叹气道:“太后看上的人儿自然是好的,只是妾身那不成器的儿子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不但不与妾身说一声便在法兰西成了亲,洋媳妇还怀上了身孕,只怕这会子已然生下来了,木已成舟,便是妾身再生气也无可奈何了,少不得要替他操办一场,亲朋好友跟前也好有个交待。” 秦五夫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冷嘲热讽的说道:“不告父母就娶亲,俞大爷可真是够离经叛道的。” 俞馥仪哪听得别人诋毁自个兄长,拉下脸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秦五夫人被噎了个仰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郑贵妃凑到俞馥仪跟前来,冲她挤了挤眼,小声道:“前后将福安长公主跟秦五夫人都堵得无话可说,原来这句话竟如此好用,回头我定要将其手抄一遍,贴到炕床顶上,日夜诵读数遍,如此过上三五个月,想必我也能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了。” 俞馥仪嘴角抽了抽,苦笑道:“姐姐莫取笑我了。” ☆、第 51 章 年轻就是好,一日一夜未睡,歇息一个晚上后,初二一早起来便神清气爽了。 俞馥仪在明间里接受了隶属于她的十四个宫女十二个太监的跪拜大礼,吩咐谷雨将提前预备好的大红包发了下去,然后训话道:“本宫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用心伺候,不背叛本宫,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们。” 谷雨分发完了红包,捧着自个那份,笑嘻嘻的说道:“咱们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在娘娘这样和善的主子身边伺候,如何敢不尽心办差?难不成想被打发到浣衣局做粗活不成?” 除了夏至、冬至两个面无表情的跪着外,其他人无有不附和的。 俞馥仪笑了笑,倒不担心他们会背叛自个,从前倒也罢了,如今自个妹夫司马舆是内务府会计司的郎中,管的就是内廷宫人调派的活计,除非他们豁出性命去,否则即便自个奈何不得他们,被退会内务府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将人打发走,正欲往坤宁宫请安呢,就见司马睿牵着司马琰的手走进来,两张模样相似的脸上都挂着委屈的表情,大的那张“哼”了一声,将自己摔进一张太师椅里,小的那个直接控诉道:“母妃给他们发红包却不给儿子发,难不成儿子是您打御花园里捡来的不成?” “噗嗤!”俞馥仪被他的童言无忌给逗笑了,走上前来,指头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好笑道:“若御花园里能捡到你这么白胖聪慧的皇子,阖宫上下几十位妃嫔谁还稀罕你父皇翻牌子,都跑到御花园彻夜蹲守去了。” 说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吩咐谷雨给司马琰拿了个大红包来。 司马睿正等着俞馥仪拿红包来哄自个呢,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阖宫上下的妃嫔们是因为朕能带给她们皇子这才盼着朕翻她们牌子的?” 俞馥仪摊了摊手,挑眉道:“不然呢?” 司马睿如同被猜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炸毛道:“浑说,朕仪表不凡英明神武,她们岂会不爱慕朕?” “您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他这副稚气未退的模样,实在无法让人跟当朝皇帝联系到一块,顿时让一再告诫自个不可贪图一时口舌之利免得招来杀身之祸的俞馥仪的顾忌十分去了八分,她嘴不留情的又补上了一句:“横竖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这么自欺欺人过来的。” 司马睿被气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快速的转动着眼珠子组织反击的语言,结果反 击的语言没组织出来,却想通了一件事儿,顿时一巴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咬牙切齿的说道:“难怪朕每次来长春宫你都不冷不热的,感情是自个生下了皇子,就觉得朕没了用处,不耐烦应付朕了,是不是?” 皇帝陛下,您真相了呢。俞馥仪过足了口舌之瘾,也不敢撩-拨的太狠了,免得他下不了台,忙安慰道:“瞧您说的,皇上哪次来臣妾不是笑脸相迎,何曾不耐烦过?” “笑脸相迎?”司马睿不屑的“嗤”了一声,随即长叹道:“你若能真心实意的对朕笑脸相迎,朕也就能瞑目了。” “皇上万金之躯,定然是长命百岁的,可不兴说这些不吉利话。”俞馥仪收敛了神色,严厉的斥责了他,然后抬眼瞄了下墙角的西洋自鸣钟,起身道:“臣妾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上您是跟臣妾一块儿去,还是回乾清宫?” 司马睿一脸鄙夷的神色,不耐烦的挥了下手:“大过年的,好容易不必上朝理政批奏折,朕才不耐烦去看那群女人惺惺作态呢。你自个去吧,朕带着琰儿到后殿玩会儿蹴鞠,待你回来了,咱们再一块打麻将。” 瘟神送不走,俞馥仪只得自个走了。 行至永寿宫旁边,正巧郑贵妃的肩舆自宫门口转出来,俞馥仪只得停下脚步。 肩舆来到俞馥仪跟前,郑贵妃见俞馥仪步行而来,且身边只带了两个身量高挑的宫女,诧异道:“今个儿没下雪,妹妹怎地不坐肩舆?” 俞馥仪福身给她行了个半礼,笑道:“底下忙活了整整一年,也怪不容易的,且叫他们好生歇息几日吧。” “难怪人都说妹妹面冷内热,是个难得的和善人儿,今个我算是服了。”郑贵妃说着叫人放下肩舆,从肩舆上走下来,然后对抬肩舆的四个太监以及身后跟着的一堆宫女说道:“托德妃娘娘的福,你们也好生歇上几日吧,初八以后再过来伺候。” 众人一脸感恩的跪地磕头道:“奴才/奴婢谢娘娘体恤。” 郑贵妃笑斥道:“谢本宫做什么,合该谢过德妃娘娘才是。” 众人忙转了个方向,朝俞馥仪磕头,齐声道:“多谢德妃娘娘美言。” 俞馥仪连忙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见他们低垂着头看不见自个的手势,只得出声道:“地上凉,快起来吧。” 到底不习惯与别个宫里的宫人打交道,因为他们动辄就要行跪礼,长春宫的宫人顶多福个身打个千儿,如谷雨这种 心直口快的偶尔还会调侃自个几句,在旁人看来略没规矩了些,不过俞馥仪倒觉得很好。 “走吧,仔细误了时辰。”郑贵妃上前,挽住俞馥仪的胳膊。 两人一路说笑着进了坤宁宫正殿明间,众人见状怔了一下,安淑妃笑道:“眼错不见的,贵妃姐姐竟与德妃妹妹这样好了,莫不是瞒着咱们弄了什么鬼?还是快些交待了吧,仔细被咱们揪出来,到时可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敷衍过去的。” 郑贵妃给王皇后行了礼,入座之后,这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瞧妹妹说的,好像我从前与德妃妹妹是仇敌一般!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要相亲相爱的,弄鬼什么的龌龊事儿,你栽到我头上也就罢了,横竖我打小就是个调皮的,没少跟皇上一块弄鬼,可德妃妹妹这种循规蹈矩的好人儿,何曾做过出格的事儿?你这样说她,可就没理了。” 安淑妃看向俞馥仪,陪笑道:“我说笑着玩呢,妹妹可别往心里去。” 俞馥仪抿了抿唇,无所谓的笑道:“姐姐多虑了。” “一大早的,你们就这么热闹。”王皇后看了林昭仪一眼,笑道:“我这儿呀还有件更热闹的事儿呢。” 自打王皇后怀上身孕后,福嫔狗腿的功力就跟着见长,这会子当即笑道:“皇后娘娘说热闹的事儿,必定是十分热闹的。” 没等王皇后替众人解惑,张婕妤就快言快语的说道:“如果嫔妾没记错的话,今个是林昭仪的生辰吧?” 被抢白的王皇后脸色未变,笑着点头道:“婕妤妹妹好记性,今个儿正是昭仪妹妹的生辰,我已命御膳房准备了酒席,回头咱们一块到储秀宫替她庆贺。” 宫里妃嫔统共就那么几十个,这其中还有一小半是被丢在重华宫不闻不问的采女,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有能力与她人玩宫斗,故而平日里多半都闲的发霉,只能靠绣花下棋打发时间,难得有点子热闹可凑,除了几个心怀鬼胎的,其他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笑容来。 说是一块到储秀宫替林昭仪庆贺,但现下才辰时,离午膳足有两个时辰,便是旁人待得住,怀着身孕的王皇后也是撑不下去的,故而还是打发众人散了,午时再到坤宁宫来汇合。 俞馥仪回到长春宫时,司马睿跟司马琰在后殿的院子里踢的正欢呢,见她来了,司马睿冲她招了招手,大喊道:“琰儿输的快哭了,爱妃赶紧换身衣裳过来帮帮他吧!” 司马琰大眼瞅着她,使 出卖萌大法,眨巴着眼睛委屈道:“母妃……” 俞馥仪从荷包里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说道:“好吧,不过母妃一会要去给林昭仪贺寿,只能陪你玩大半个时辰。” 司马琰拍手,大言不惭的说道:“大半个时辰,足够将父皇踢个落花流水了。” 司马睿走上来,在司马琰后脑勺上轻拍了一巴掌,骂道:“兔崽子,你别太嚣张,一会看朕怎么把你们娘俩踢个落花流水。” 欺负妇孺稚童,他还有脸了?俞馥仪简直无语,直接转过身,往东梢间换衣裳去了,边走边对自她回宫便跟上来伺候的谷雨吩咐道:“我这里无须你伺候,你去打点份妥当的寿礼,一会我去储秀宫吃酒时带上。” 谷雨笑嘻嘻道:“奴婢又不是头一天在娘娘身边伺候了,哪能记不住宫里各高位妃嫔的生辰?年前就给您备下了。” 俞馥仪闻言,没夸她,反倒骂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提醒我些,若不是今个儿皇后说起来,我压根就没想到这里去。” 谷雨被骂的一缩脖子,忙解释道:“奴婢倒是想提醒娘娘来着,可听风姑姑说做下人的既不能不聪明又不能太聪明,譬如这事儿吧,奴婢不能一开始就提醒您,得给您时间自个想,若到了傍晚时分,您还没想起来,那奴婢再提醒,如此既没误了事儿,又不显得奴婢多事儿,岂不两全其美?” 俞馥仪好笑道:“哟,我一直以为你到老都是个不会打弯的直肠子呢,不想竟然长进了。” 谷雨直起脑袋来,得意洋洋的笑道:“那是,岂能光长年纪不长脑袋?” 俞馥仪本想再打趣她几句,陡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做什么呢,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去换衣裳?” ☆、第 52 章 蹴鞠活动量不小,棉袄棉裤自然不行,只得将夹衣夹裤穿上身,才刚从地龙火盆围绕的屋子里出来,就冻的打了一个喷嚏,若是感染风寒就糟糕了,吓的俞馥仪连忙跑动起来,围着后殿的院子绕了三圈,身上暖和过来了,这才往司马琰所在的半场中一杵,问司马睿道:“皇上准备选谁当队友?臣妾宫里的人儿可不行,省的您踢输了将错处归在他们身上。” “笑话,朕会输?”司马睿不屑的“嗤”了一声,一眼瞪退跃跃欲试的赵有福,自信满满的说道:“对付你们娘俩,朕一人足矣。” “话不可以说的太满,不然一会被打脸下不来台臣妾可是不会帮忙搬长梯的。”俞馥仪抿了抿唇,突然发力,将球往司马睿那半场带去。 司马睿没想到她招呼不打一声就开踢了,连忙冲上来阻拦,俞馥仪身-子一扭,避开他的脚,朝司马琰一扬下巴,示意他到司马睿身后去,司马琰会意,立刻跑到位,俞馥仪右脚一抬,将球踢到了司马琰脚下。 司马睿连忙回身去防司马琰,俞馥仪没了障碍,一溜烟跑到被当做球门的渔网前,朝司马琰大喊道:“儿子,球传给我!” 司马琰正左支右绌,眼看球就要被司马睿抢走,焦急的不行呢,闻言连忙抬脚,使足了力气将球踢了出去。 虽然方位把握的不好,球的落点离俞馥仪有一定距离,但她还是迅速跑过去将球抢到,带到中间,然后一脚将其踢进了渔网里。 “哦哦哦,进了,踢进了!”司马琰乐的一蹦三尺高,两只小手“吧唧吧唧”的猛拍着巴掌。 司马睿微张着嘴,两-腿半分开,两手扎煞着,活像被雷劈了一样,半晌才回神,放狠话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不过才刚进一个罢了,回头朕就进个十个八个的,你们拍马也赶不上。” 放完狠话,没好气的接过赵有福取来的蹴鞠球,往脚下一丢,便凶狠的带着往俞馥仪这边的球门奔去,司马琰连忙去追赶,奈何司马睿气场全开,速度快得他根本追不上。 眼看就要到了渔网前,司马琰急的不行,紧要关头灵机一动,突然腿一软便往地上跪去,嘴里痛苦的大叫道:“哎哟,我的腿好疼,啊啊啊,我的腿断了……” 司马睿闻言一惊,也顾不上射门了,连忙返回来去查看司马琰的腿。 司马琰那蹩脚的演技骗骗司马睿还行,想骗俞馥仪那是没门的,她伸出指头,隔空点了歪头冲自己做鬼脸的司马琰一指头 ,然后轻声轻脚的从司马睿背后掠过去,抢了蹴鞠球便跑,一路畅通无阻的将其踢进了他的球门里。 司马琰一下站起来,挥舞着胳膊兴奋喊道:“哦哦哦,又进了,母妃好厉害,哈哈哈……” “你们……”司马睿脸都气青了,“你们竟然耍诈!” 俞馥仪走过来,大手在司马琰的小手上拍了一下,厚颜无耻的说道:“球场如战场,兵不厌诈,耍诈能赢也是本事,不然皇上您也耍一次?” 司马睿脸皮虽厚,但众目睽睽之下,假装受伤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喊疼这事儿,他是如何都做不出来的,闻言恨恨道:“朕才没那么无耻。” 说着站起来,不死心道:“再来,朕这会子有了提防,就不信下一局你们还能耍得了诈!” 俞馥仪挑眉道:“三局两胜,何须再战?” 司马睿瞪眼:“朕几时说三局两胜了?再来!” “来不了了,今个儿是林昭仪生辰,皇后娘娘叫御膳房准备了酒席,臣妾得去储秀宫吃酒。”俞馥仪摇了摇头,又提醒道:“林昭仪的父亲是内阁次辅,现今又总领内阁事务,便是看在她父亲面子上,皇上只怕也要到储秀宫走一趟吧?” “今个儿一早皇后与朕说过这事儿了,朕已派宋小喜给她送了贺礼过去。”司马睿怏怏的将蹴鞠球往地上一扔,皱眉道:“朕原不想亲去来着,不过既然爱妃这么说了,那朕便与爱妃一道儿过去吧。” 有司马睿同行,俞馥仪自然不用如其他妃嫔般先去坤宁宫与王皇后汇合,而是坐上了御辇,直接去了林昭仪所在的储秀宫。 “给皇上请安。”林昭仪得了信儿,带着宫人迎了出来,先朝司马睿蹲了个身,然后冲俞馥仪福了一福:“德妃姐姐。” 司马睿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一行人进了前殿正殿的明间,分主次入座后,储秀宫掌事宫女落英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将三杯茶分别呈到司马睿、俞馥仪以及林昭仪跟前,说道:“去年年初得的枫露茶,统共才六两,我们娘娘当宝贝一样,只八月十五吃了一回,今儿才是第二回,皇上跟德妃娘娘来得早,正赶上了,若迟一些,怕就被其他娘娘小主抢先了。” 林昭仪撇了撇嘴,哼道:“来得晚又如何,我这茶又不是没主的,便是倒在外头泥地上,也比给那些俗人糟蹋了强。” 俞馥仪本端起了盖碗,想尝一尝这传说中的枫露茶是什么滋味,听 了林昭仪的话,便又将盖碗放回了高几上,正想张嘴说话呢,司马睿却突然将盖碗的杯盖往高几上一放,单手端着盖碗,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砸吧了下嘴,说道:“茶原就是解渴的,喝来并无太大不同,之所以分了高低贵贱,不过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的哄炒罢了,若以茶叶的贵贱来判断喝茶之人俗与不俗,未免太浅薄了些。” 这话粗粗听来俗不可耐,但仔细一琢磨,却又十分有道理,惹的俞馥仪不禁对司马睿侧目,不想正瞧见他冲自个挤眉弄眼吐舌头,她默默的扭回头来,笃定方才自个幻听了。 不想林昭仪却不买账,闻言眼角眉梢毫不遮掩的挂上了鄙夷之色,冷冰冰的说道:“茶叶这种吸收天地灵气云雾雨滴的灵植,用银钱来衡量其价值,未免太玷污它了……臣妾手里的枫露茶,并非市面上买来的,而是臣妾兄长亲上武夷山采摘回来又托制茶高人制成的,从头到尾都未沾上一丝铜臭味,否则臣妾也不会如此宝贝。” 俞馥仪撇了撇嘴,在不谐世事方面,林昭仪跟司马睿倒是如出一辙。枫露茶由白茶制成,白茶自山石间长出,数量十分罕少,只武夷山上有五株,早在太宗皇帝时便被列入贡品,时刻有当地官府的官兵把守着,林昭仪的兄长若不是内阁次辅的儿子,能采摘的到?早以偷摘贡品的罪名就地正法了。 林昭仪虽然性子不讨喜,但林次辅兢兢业业是少有的能臣,最关键的是对大周皇室衷心,故而司马睿再讨厌她,也懒得同她计较,只侧过身-子,一下抢过俞馥仪的盖碗,掀开盖子,三两口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抬起头来,厚颜无耻的朝俞馥仪笑道:“如此宝贝的好东西,爱妃这等俗人,还是别糟蹋了,且让朕替你喝了罢。” “牛嚼牡丹。”林昭仪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她不想跟因膝下有皇子注定要搅合到夺嫡大战里边去的俞馥仪过多牵扯,但不得不承认,这宫里配喝枫露茶的,除了自个,也只俞馥仪一个了,所以她才叫落英将早上将才刚冲出色儿的茶水端上来,谁知俞馥仪一口都没尝到,竟都进到了司马睿这个不速之客的肚子里,真真是让她无语凝噎。 一壶枫露茶只能冲四杯,已然上来三杯,剩下一杯林昭仪原打算晚间慢慢细品,这会子只能忍痛割爱了,正想吩咐落英给俞馥仪斟上,忽的外头此起彼伏的通报声传来,她忙将未出口的话吞下去,起身迎到了门口。 王皇后带着众妃嫔来到了储秀宫,三十几个妃嫔外加各自身边伺候的宫人,浩浩荡荡的挤了一院子,姹紫嫣红, 看来令人眼花缭乱。 林昭仪与众人见过礼后,向来古板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微笑,说道:“不是什么整岁数,倒劳烦姐妹们跑来给我庆祝,我铭感五内。” “不是给妹妹庆祝,人还不能凑得这样整齐呢,说来倒是沾了妹妹的光呢。”王皇后亲热的拉着林昭仪的手,余光瞧见了司马睿的仪仗跟御辇,忙问道:“皇上也来了?” “到了有一会子了。”林昭仪点了点头,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替俞馥仪上眼药道:“与德妃姐姐一块儿来的。” 林昭仪虽跟安淑妃不在一条线上,但给俞馥仪上眼药这事儿,张婕妤是乐见其成的,林昭仪话音才刚落下,她便忙不迭的接过接力棒,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我原还想说也只昭仪娘娘才有这样的脸面,能让皇上亲自来给您贺寿,不想皇上竟是陪着德妃娘娘过来的。” 王皇后跟秦贵人有孕在身,冯充华被关进锦衣卫诏狱生死不知,曹美人得了绞肠痧一命呜呼,如今俞馥仪一人独大,隐有独宠的趋势,阖宫上下最有危机感的当属安淑妃了,但却不敢轻易对俞馥仪跟三皇子下手,一来除了丽妃小产被栽赃之外俞馥仪从未与人正面冲突过,根本无从知晓她实力如何,二来皇上如此宠她,若闹出什么乱子来,他必不会善罢甘休,锦衣卫一出马,焉能不露馅?故而她只能令张婕妤多方挑唆郑贵妃,让郑贵妃去当这个出头鸟,谁知郑贵妃却一反常态,竟好似半点都不在乎自个失宠一般,一时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让张婕妤转头去挑唆林昭仪。 林昭仪对俞馥仪倒没什么成见,也不稀罕司马睿这样的村俗皇帝的宠爱,之所以给她上眼药,一来是想添把火,令她们早日战出个结果来,储君之位尘埃落定,林次辅这样的纯臣也才不至于无所适从;二来深宫寂-寞,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多斗死几个才好呢。 故而听了张婕妤的话,她脸色不变,只淡淡道:“如此说来,我还得多谢德妃姐姐呢,若不是她,皇上也不会屈尊降贵来给我贺寿。” 王皇后见没有热闹可看,便笑道:“好了,有什么话,且回头再叙吧,先跟我进去见驾。” ☆、第 53 章 三十几个妃嫔,按照每人身边带着两个宫女来算,那就是一百来号人,饶是储秀宫正殿明间极为宽敞,也因此显得十分拥挤,加之又正值隆冬,室内地龙烧的正旺,熏笼也摆了好几个,洋溢的热气中夹杂着胭脂水粉的浓郁香气,呛的司马睿夺了俞馥仪别在衣襟上的丝帕过来,将其叠成四方豆腐块,然后捂在了自个的鼻子上。 王皇后也觉得气味太浑浊,却又不好如司马睿那般肆无忌惮,未免累及腹中胎儿,酒席送过来后,她主动敬了林昭仪一杯酒,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同司马睿报备一声,便急匆匆的乘上凤辇回坤宁宫去了。 她这里前脚刚走,后脚另一个孕妇秦贵人却跑了过来。 林昭仪不情愿的站起身,迎出去,伸手阻了她的行礼,说道:“贵人妹妹不好生待在宫里养胎,怎地跑到我这儿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万一碰着磕着,可如何是好?” 秦贵人挺着肚子,笑道:“今个儿是姐姐生辰,姐妹们都来给姐姐庆贺,偏我一个不来,岂不显得我眼里没人儿?” 林昭仪淡淡道:“妹妹肚子里怀着龙胎,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皇后娘娘都免了你的请安,我还能为了这么个不是整岁数的寿辰,而生妹妹的气不成?” “我胡打海摔惯了,怀了身孕也觉察不出与从前有何不同来,先前是打肩舆上掉下来摔折了腿,这才不得不躺在炕床-上养胎,这会子腿伤痊愈,我乐得四处走动呢。”秦贵人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抬脚跨过了门槛,自门帘后进入了明间。 “哟,皇上也在这儿呢。”秦贵人吃惊的捂嘴,然后提着裙子便要往下蹲,司马睿从鼻翼“嗤”了一声,隔着丝帕闷闷的出声道:“免礼!” 司马睿皱眉道:“你怎地来了?” 秦贵人笑道:“再过几日便逾四个月了,出来走动走动倒也无妨。” 既她这般说,司马睿也懒得理会,随意的挥了挥手:“既来了,便入座罢。” 秦贵人抬眼看了下主桌,主位上坐的自然是司马睿,一侧坐着俞馥仪,另一侧的位子空着,想来是提前离场的王皇后的坐的,空位子往下分别是郑贵妃、安淑妃,林昭仪,俞馥仪的旁边是福嫔,福嫔与林昭仪中间亦空了一个位子,她想也没想,便坐了过去。 主桌上坐着的俱都是一宫主位,除夕夜宴倒也罢了,有太后的特许,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子太后又不在,她竟如此当仁不让的坐了下去,惊的众人都呆住 了。 而秦贵人却仿佛没瞧见一般,叫人替自个斟上酒,然后对身旁的林昭仪笑眯-眯的举杯:“祝昭仪姐姐花红百日,芳龄永继!” 林昭仪对不识趣的人儿向来无甚好脸色,只是这会子当着司马睿跟众妃嫔的面,闹的太僵未免有些扫兴,便端起酒杯来,送到唇边沾了一沾,然后便放下了,嘴里道:“承妹妹吉言。” 秦贵人也没不依不饶她不曾饮尽杯中酒的事儿,令人再将酒杯斟满,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撑在食桌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朝俞馥仪走去。 俞馥仪正举着筷子费力的伸向远处的一盘糖丸子,余光瞅见秦贵人的行径,忙缩回手来,正想叫人斟满酒杯,好应付她的劝酒,却又突然觉得秦贵人脸上的笑容略奇怪,像不怀好意,又像破釜沉舟,还夹杂着几丝心痛,向来灵验的第六感提醒她,事情有些不对头。 电光火石间,她计上心来,握着筷子的胳膊一扬,立时与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的司马睿的胳膊撞到一起,酒杯从司马睿手中滑落,跌到俞馥仪身上,洒了她一身,她“呀”的一下跳起来,边拍打身上边嗔道:“皇上也忒不小心了些,臣妾年前才刚做的衣裳呢,这下要不成了。” 嗔完丢下一句“臣妾回长春宫换身衣裳!”,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然而秦贵人既然拿定主意要寻她的晦气,又岂会轻易就善罢甘休?见状瞄准俞馥仪行进的方向,一脚从迤地的马面裙下探出来,陡然往俞馥仪脚下一伸。 俞馥仪唬了一跳,想收脚已然来不及,但若果真收不回,秦贵人再趁势往地上一摔,任谁也认为是自个故意绊她,太后雷霆之怒压下来,自个就得到冷宫去跟宋才人作伴了。 不过这种黑手对别人兴许灵验,但对前世曾是散打教练的自个来说却有些不够看,她没有选择收脚,而是身-子一扭,纵身朝着与秦贵人在一条横线的另一头猛的扑了过去。 “扑通”一声,俞馥仪摔在过道上,过道旁边那桌上刚好坐了常美人与赵才人,见状她俩连忙抢上来,将俞馥仪给搀扶起来,然后手忙脚乱的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啊……”突然赵才人尖叫起来,拎起俞馥仪青色马面裙下的白色衬裙,慌慌张张的说道:“不好了,娘娘下-身流血了,只怕是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稳稳站在主桌旁,欲陷害别人令自己小产却害的别人小产的秦贵人惊呆了。 小产?难道俞馥仪她 又怀上身孕了?司马睿也跟秦贵人一样,惊呆了。 他旁边的郑贵妃反应倒快,手中酒杯一丢,便冲了过来,一边按着俞馥仪的脊背,硬将她压的弓成个虾米,嘴里大呼小叫道:“哎呀,只怕真是小产了呢,看德妃妹妹疼的都站不直了,脸色也白的吓人,嘴唇一点血色都没……” 自个腊月二十九来葵水的事儿,赵才人是知道的,她借机反将秦贵人一军,好报秦贵人平日百般为难她的仇,俞馥仪可以理解,但此中内情郑贵妃却是不知道的,不想她竟也配合赵才人做戏,看来郑贵妃是打定主意要与自己共同进退了。 不过这事儿到底站不住脚,吓一吓秦贵人便罢了,真要闹大了,恐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俞馥仪捂着肚子,苦笑着解释道:“并非小产,乃是我来了葵水,方才走的急,不慎滑了一跤,这才……” 郑贵妃却不肯鸣金收兵,嘴里一惊一乍的,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痛苦经历都搬了出来:“是葵水还是小产,不叫太医来瞧瞧,只怕是不好说的,要知道有些人便是怀了身孕,头一两个月还会来葵水,若粗心大意,小产的时候有着呢。” 惊呆之中的司马睿被郑贵妃的这几句话给泼醒了,“忽”的一下站起来,抬手将桌子掀翻,在稀里哗啦的碗碟破碎声中,大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骂完见一堆宫人稀里哗啦往外跑,又大喝道:“别请太医了,都是些废物,去把王御医叫来!” 俞馥仪换上夏至从长春宫取来的干净衣裙,被扶到了林昭仪宴息的东次间。 一盏茶过后,御医被请了过来,只不过今个王御医不当值,来的是另一位冯御医,司马睿见了,当即骂道:“你又不擅长千金一科,跑来做什么?” 冯御医行了礼,恭敬道:“臣虽不擅长千金一科,但滑脉还是能把得出来的。” 心知耽误不得,司马睿一抬手,催促道:“还愣着走什么,赶紧的!” 冯御医的医童打开背着的药箱,取了一只小方枕出来,递给冯御医,冯御医将其垫到俞馥仪手腕下,司马睿狗腿的将先前抢了俞馥仪的帕子盖到她的手腕上。 冯御医将手搭上去,静待了半晌,这才收回手,摸着胡子说道:“娘娘脉息平和,心肺跳动有力,比臣把过脉的大多数人都康健。” 司马睿骂道:“让你把的是滑脉,谁要听你说这些废话。” “有劳冯御医了。”俞 馥仪冲冯御医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对瞪着眼睛气鼓鼓的司马睿道:“都说臣妾并非小产了,您偏不听,又是掀桌又是请御医的,搅了昭仪妹妹的寿宴,叫我如何跟昭仪妹妹交待!” 俞馥仪是在自个宫里跌倒的,若真有事儿,林昭仪也难逃干系,故而忙道:“娘娘无事便好,横竖天还早着呢,再叫御膳房送一桌酒席来便是了。” “可把我吓了老大一跳,好在虚惊一场。”郑贵妃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又话音一转,抬手在俞馥仪脑门上点了一点,教训道:“你自个跌个四脚朝天倒也罢了,亏得贵人妹妹离的远,不然若是连她一块带倒了,伤了她腹中的龙胎,看你如何跟太后交待!” 俞馥仪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对郑贵妃说道:“贵妃姐姐放心,有了这次的经验,我往后定会小心谨慎,不靠近贵人妹妹半步,如此一来,纵是我不小心再摔了跌了的,也必不会连累到贵人妹妹。” 说完又将头转向秦贵人,一脸认真的说道:“人要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我最近也不知哪里犯冲了,坏事儿一件件的找上门来,真真是让人没法子,妹妹以后也长点心,可千万离我远一些,不然妹妹若有个好歹,知道的呢说我运势差偏赶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故意陷害我呢。” 跟进来看情况的秦贵人闻言,脸色白了白,干笑道:“怎么会呢……” 俞馥仪抿唇一笑:“不会就好。” 正值午时,御膳房本就在准备膳食,一应材料的都是现成的,很快便补送了一桌过来,储秀宫的宫人也已将外头收拾好,故而打发走冯御医后,众人便再次回到了宴席上。 司马睿单手托腮,斜睨着俞馥仪,小声的哼哼道:“朕还以为你又怀上身孕了呢,谁知白高兴一场。” 俞馥仪如愿以偿的吃上了糖丸子,慢条斯理的咀嚼了半晌,吞咽下去后,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这才哼道:“您该庆幸臣妾没怀上,不然直挺挺的往地上一扑,这会子铁定小产。” 司马睿瞪眼,没好气道:“谁让你往地上扑了!” 俞馥仪“嗤”了一声:“不扑的话,这会子小产的就是你那好表妹秦贵人了。” 司马睿心知此事绝非俞馥仪不慎跌倒那么简单,闻言吃了一惊,凑到她耳边,骂道:“为了陷害你,竟连腹中的龙胎都不顾了,她疯了不成?” “正常情况是不会的,即便怀的是个公主,也算是有了生养,将 来不必守皇陵或者出家不说,您要探望公主就得往启祥宫去,她借机将您留下,再怀上身孕,生个皇子下来,一子一女凑成个好字,岂不圆满?除非她肚子里的龙胎不成了……”俞馥仪本是随口闲扯,谁知越扯越觉得自个接近了真相,“这也不奇怪,她从肩舆上摔下来,腿都摔折了一条,腹中的龙胎又岂能安然无恙?只怕是个死胎吧!若无缘无故小产,恐无法向皇上交待,这才找上臣妾这个冤大头,若事情顺利的话,臣妾恐怕要被打入冷宫,那地儿臣妾手伸不到,进去没几日只怕就暴毙而亡了。作为小产的补偿,太后会将琰儿交给秦贵人抚养,后头秦贵人生不出皇子,便扶琰儿上位,若自个生的出,那让琰儿来地下找臣妾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便是臣妾没被打入冷宫,如此恶毒的一个女子,皇上只怕也不会再宠爱了,秦贵人利用皇上的愧疚之心,趁机再怀上身孕,也算一条不错的出路。” “真真是打的好算盘。”司马睿气的咬牙切齿,眼看面上就要绷不住,她连忙将手伸下去,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冷声道:“您克制着点儿,别坏事儿!” 司马睿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板住了脸,然后问俞馥仪道:“你打算怎么办?” 糖丸子做的真不错,像极了前世农村喜宴上的一道菜,可惜彼时大家都精穷,吃喜宴时气场全开,她连夹第二筷子的机会都没就空盘了,见主桌上众人心思各异无人对糖丸子有兴趣,她便一筷子夹了两只到面前小碟里,将这两只吃完后,这才借着拭嘴的机会,冲司马睿冷哼道:“只要别再打我的主意,我也懒得管,单看谁替我当这个冤大头吧。” 司马睿有样学样的在俞馥仪大-腿上掐了一把,骂道:“你这也太冷血无情了,万一伤到朕其他皇子皇女怎么办?” “不然怎么办?”俞馥仪没好气的瞪他,朝慈宁宫方向一抬眼,提点他道:“臣妾劝您也悠着点,免得打了老鼠伤到玉瓶儿。” ☆、第 54 章 “今个儿林昭仪生辰,您不翻她的牌子,未免太说不过去吧?” 寿宴散席后,俞馥仪要回长春宫,司马睿硬要跟着,她好心的提点了一句,谁知他嬉皮笑脸的说道:“爱妃跌了一跤,受了惊吓,朕得好生‘安慰’爱妃呢,焉能翻别人的牌子?” 半下午的就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俞馥仪简直无语,一路没给他好脸色的回了长春宫,卸了簪环首饰后,便躺到炕床-上,歇起午觉来。 司马睿自然跟了上来,俞馥仪没搭理他,闭着眼睛将方才发生的事儿理了一遍。 在司马睿顶撞太后之后,她还能打发崔嬷嬷来送礼品便可以瞧出来,太后原没想跟自个撕破脸,这也难怪,当时王皇后跟秦贵人才刚怀上身孕,子丑寅卯都不知道呢,一动不如一静。后头诸多征兆表明王皇后怀的是个公主,已然不足为虑,可秦贵人肚子里的胎儿却出了问题,偏这个时候司马睿突然对自个宠爱起来,秦贵人落胎之后,恐再难承宠,故而太后这才破釜沉舟,想了这么个既能将自己拉下来又能将秦贵人扶上去的阴招来。 可惜被自己化解了,之后太后会怎么做呢?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听风正坐在床畔,手里端着个绣花绷子绣花呢,听到动静,忙将绷子放下,走上前来,将帐幔拢起,挂到帐钩上,取来屏风上搭着的外袍,披到了俞馥仪身上。 俞馥仪扭头扫了眼炕床,见司马睿已然不在了,便问道:“皇上几时走的?” 听风笑道:“娘娘倒是好眠,才刚躺下就睡了过去,皇上却在那翻来覆去的烙煎饼,烙了小半个时辰后,猛的坐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人了。” “可是娘娘醒了?”李元宝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进来。 待听风帮她系好衣扣,俞馥仪来到东次间炕床-上坐下,然后出声道:“进来罢。” “请娘娘安。”李元宝进来打了个千儿,笑嘻嘻道:“娘娘您大仇得报了呢。” “浑说,我这么个温柔善良从不与人结怨的白莲花一般的人儿,哪来的仇人?”俞馥仪没好气的瞪向李元宝,随即自个先撑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李元宝见俞馥仪心情好,便也玩笑道:“方才风太大奴才没听清楚,娘娘您能再说一遍么?” 瞧瞧,信口拈来的话就是前世网 络流行用语,若他能穿越的话,必定是一代段子手。俞馥仪白了他一眼,正色道:“少胡咧咧了,赶紧说正事!” 李元宝闻言脸上笑的更灿烂了,幸灾乐祸的说道:“方才皇上离了长春宫后,便叫人宣了今个休假在家的王御医进宫来,领着他去了启祥宫,说秦贵人在储秀宫林昭仪处受了惊吓,为免腹中龙胎有恙,令王御医替她把个平安脉,谁知被王御医把出她腹中的龙胎竟是个死胎,皇上信不过他,又急召了千金一科的圣手王太医跟孙院判进来,他们两位把过脉后,也下了跟王御医一样的结论……皇上龙颜大怒,命人拿了照管秦贵人腹中龙胎的曹太医进来,质问他为何明知死胎却瞒而不报,那曹太医百般狡辩死活不肯承认,皇上将他丢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去了,责令锦衣卫副指挥务必要撬开他的嘴。” 司马睿为免太后跟秦贵人谋算其他冤大头,以致于连累到他膝下仅有的三子一女,到底没忍住插手了。不过这事儿恐怕也就到曹太医这个背黑锅的为止了,再查下去便要抖出太后这个幕后黑手来了,再怎样那都是他的亲娘,还能为打老鼠伤到玉瓶儿不成? “知道了。”俞馥仪点点头,随即叮嘱道:“秦贵人好不好,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你也别太幸灾乐祸了,仔细面上带出来,被人揪住错,到时可别指望我救你。” 自家主子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对于这样威胁的话语,李元宝压根不怕,闻言拍着胸-脯自信道:“娘娘放心便是了,连宋小喜那般油滑的人儿都说奴才老奸巨猾,旁人能是奴才的对手?” 俞馥仪被他逗乐了,正拿帕子掩唇轻笑呢,小满进来禀报道:“娘娘,颜宝林来了。” “见过德妃娘娘。”颜宝林进来后,蹲身行了个大礼,接过身后宫女手里的几个礼盒,放到俞馥仪跟前的炕桌上,满脸笑容的说道:“本想昨儿就该来向娘娘道谢的,只是昨个儿娘娘一整日不得空,今个儿半上午又有林昭仪生辰的事儿,竟拖到了这会子,还望娘娘别怪嫔妾怠慢。” 俞馥仪谦虚的说道:“妹妹生的标致,又心灵手巧,能晋升位份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过是穿着妹妹赠与的裙子到除夕夜宴上走了一遭罢了,多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的,倒叫妹妹大老远的跑来道谢,可真是折煞我了。” “宫里生的标致心灵手巧的妃嫔多着呢,若不是沾了娘娘的光,嫔妾很可能一辈子都被关在重华宫那方寸之地,永无出头之日呢。”颜宝林推了推炕桌上的几个礼盒,羞赧的说道:“嫔妾手里也无甚 好东西,这些还是其他娘娘小主送来的贺礼,嫔妾借花献佛,还望娘娘别嫌弃。” 俞馥仪也懒得为这么点子东西,跟她推让来推让去的,便抬了抬手,叫小满收下了,嘴里道:“让妹妹破费了。” 见她将东西收下,颜宝林嘴角露出个笑容来,随即一脸关切的询问道:“嫔妾见娘娘先前在储秀宫那一跤跌的甚重,不知可有伤到那里?” 俞馥仪笑道:“地上铺着地毯呢,虽动静大了些,但并未伤到哪里,妹妹无须担心。” “阿弥陀佛。”颜宝林闭眼念了声佛,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娘娘只是来了葵水,并非怀了身孕,否则纵是铺了地毯,只怕也扛不住。” 俞馥仪正要张口,突然外边响起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她本以为颜宝林会如常美人那般,识趣的从后门溜走,谁知她竟然站了起来,跟在了自个身后,一路迎到明间来。 后宫妃嫔,不在意皇帝宠爱跟有无子嗣的毕竟是少数,自个遇到常美人跟赵才人两个,已然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了,难不成还能指望人人都能如此? 俞馥仪撇了撇嘴,若放到从前,她才不在意旁人得宠与否呢,心情好时没准还会推上一把,事实上她也的确推了颜宝林一把,但如今却不同了,太后连弄死自个霸占司马琰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她若不霸住司马睿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下场如何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 “请皇上安。”俞馥仪蹲了蹲身,笑眯-眯的说道:“醒来便不见了皇上,正想使人去打探下皇上现在何处呢,不想皇上竟自个回来了。” 司马睿一脑门子官司呢,也没注意到她不同往日的温柔态度,边往东次间走边哼道:“朕就是个劳碌命,一堆屁-股等着朕擦呢,哪像你那么福气,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拜托,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绝对都算是最好命的皇帝了,要是换个朝代,就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小政务都丢给内阁料理的,早八百年就亡国了,他竟然还敢抱怨! 俞馥仪扭头看向小满,笑骂道:“没看皇上累了么,赶紧上碗红枣姜茶来,让他驱驱寒,再补补血气。” “爱妃如此关心朕,真让朕受宠若惊。”司马睿抬手将俞馥仪揽进怀里,嘴唇就要往她的上面凑,余光瞅见了颜宝林,吃了一惊,连忙松开俞馥仪,骂道:“不声不吭的杵在这里,想吓死朕不成?” 颜 宝林低垂下头,委委屈屈的说道:“臣妾方才给皇上见礼了,只是皇上满心都在德妃娘娘身上,不曾瞧见臣妾。” 司马睿唔了一声,问道:“皇后不是把你安排到景阳宫了么,这么大老远的,你跑来长春宫做什么?” 颜宝林脆生生的回道:“臣妾全靠德妃娘娘帮忙,这才得以从采女晋升成了宝林,故而打点了几份谢礼,亲来长春宫向娘娘道谢。” 明明是司马睿晋升的她,却将功劳推到自个身上,亏得司马睿这个皇帝当的无甚威严,不然光凭这点,就能给俞馥仪定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想不失宠也难。 连寝都没侍上呢,就想把媒人抛过墙,这吃相未免也太急躁了些,莫非真当自个是个傻得不成?俞馥仪抿了抿唇,将先前说给她听的话,在司马睿跟前又重复了一遍:“不过穿了妹妹做的裙子到除夕夜宴上走了一圈罢了,谈不上帮忙,妹妹不必如此客气。” 司马睿最近成日里窝在长春宫,对着俞馥仪察言观色的本事见长,听了这番话,再斜一眼她脸上的表情,便知她这是恼了,于是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礼也送了,谢也道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颜宝林咬了咬唇,哀怨的看了司马睿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得蹲身道:“臣妾告退。” 待她离了正殿后,司马睿这才重新将俞馥仪揽进怀里,在她唇上嘬了一口,哼道:“妖妖娆娆的,一脸狐媚子相,看着就令人作呕,以后不许再搭理她。” 俞馥仪失笑道:“这话,似乎该由臣妾来说吧?” ☆、第 55 章 司马睿在赵有福的服侍下脱了大衣赏,歪到炕床的靠背上,端起小满呈上来的红枣姜茶,边喝边将自个在俞馥仪午睡期间干的事儿噼里啪啦的给说了出来。 俞馥仪虽然早就从李元宝那里听说了,面上却装作大吃一惊,拧眉思索了片刻,然后一脸踌躇的说道:“怀上死胎到底有些不吉利,皇上如此大张旗鼓,闹的满后宫人尽皆知,只怕太后会怪您行事莽撞不顾忌您那好表妹秦贵人的脸面。” 司马睿笑了笑,有恃无恐的说道:“朕性子急躁,干出这样莽撞的事儿也不奇怪,太后能说什么?说了也没用,朕洗耳恭听,回头屡教不改,不过白浪费她的口舌罢了。” 还以为在他心里自个向来英明神武呢,不想他竟自我了解的如此透彻,俞馥仪撇了撇嘴,打趣道:“原来皇上您不傻啊?” “难道朕在你心里竟是个傻的不成?”司马睿将盖碗往炕桌上一放,迅速起身蹿到俞馥仪跟前,将她往炕床-上一推,然后扑上去,两根指头在她身上毫无章法的一顿乱挠,痒的她“咯咯咯”的直笑,嘴里告饶道:“哎哟……臣妾错了……哈哈……哎哟……您就饶了臣妾吧……咯咯……” 司马睿松开手,得意哼道:“看你以后还敢浑说不!” “臣妾再也不敢了。”生怕他再扑上来,俞馥仪不敢跟他对着干,嘴里无有不应的,见他坐回那边的锦褥上,这才拽下衣襟上的丝帕,拭着眼角笑出的泪痕。 赵有福突然进来禀报道:“皇上,太后打发人来请您往慈宁宫走一趟。” “朕去了。”司马睿在俞馥仪脸蛋上捏了一把,也不用赵有福,自个把大衣赏穿了,然后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过了大半个时辰,赵有福跑来传信道:“皇上说已叫王御医给秦贵人开了药,今儿夜里也不知折腾到几时才能将胎落下来,为免太后迁怒到娘娘,今儿就不翻娘娘的牌子了,让娘娘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有劳赵总管了。”俞馥仪看了小满一眼,小满忙递了个荷包给赵有福。 赵有福接了荷包,谢了恩,回去复命了。 听风笑道:“皇上是真把娘娘搁在心里头了呢,您来着葵水无法侍寝,他都乐意翻您的牌子,如今翻不成,却也是一心为着娘娘着想,还特意打发人来说,免得您挂心……” “谁挂心他了?”俞馥仪随手端起炕桌上的盖碗来抿了一口,结果喝到了一嘴的红枣姜茶,意识到这是 司马睿喝剩的那碗,只觉咽下去膈应吐出来又矫情,鼓着腮帮子半晌,才一横心将其吞了下去,恼羞成怒的骂道:“他不来才好呢,谁稀罕!” 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才刚穿妥衣裳,李元宝就忙不迭的跑进来禀报道:“秦贵人折腾了一整夜,天快亮时才将胎落下来。” 古代落胎药野蛮霸道,死在这上头的数不胜数,秦贵人能安然无恙,已算是大造化了。 一个大喘气之后,李元宝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不想却血崩了,王御医又施针又是灌药的,折腾一个多时辰……” 谷雨是个急性子,见状掐腰骂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敢卖关子,仔细娘娘恼了,把你打发去倒夜香!” “别介呀!”李元宝连忙拱手讨饶,将未尽的话一股脑甩了出来:“总算将人给救回来了。不过,人虽然救回来了,但是元气大伤,想恢复到从前基本是不可能了,能不能离了炕床都不好说呢。” “那岂不是成个废人了?”谷雨咧了咧嘴,幸灾乐祸的骂道:“哼,竟想陷害咱家娘娘,有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有什么可高兴的?”俞馥仪白了谷雨一眼,叹气道:“若秦贵人没伤了身-子还好,太后顶多装病要挟皇上翻她的牌子,如今她伤成这样,显见是不能生了,太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夺一个皇子来给她养了。” 不过俞馥仪倒不怎么担心,因为先前她们已经在自个身上碰了钉子,司马睿又向着自个,太后哪会再冲上来自取其辱?安淑妃那边,应该情况也差不多,二皇子虽最受司马睿疼爱,但他身-子骨不行,若弄死安淑妃把二皇子抢来,回头将二皇子养死了,司马睿雷霆之怒压下来,秦贵人也只好去冷宫跟宋才人作伴了。 这么算下来,最有可能倒霉的是福嫔,大皇子虽愚笨,但到底才八岁,若能将其抢到手,再请个好老师细心调-教,未必不能成才。就算不能成才,有秦家在背后支撑着,也能将皇位坐稳,再效仿司马睿,下放权利到内阁便是了。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中的选择,最合适的人选当属司马琰,外祖父乃先太傅,舅舅乃士林名流,母妃又是世家贵女的典范,只要将其抢到手,便是后头有再多的皇子出生,将其扶上皇位都不费吹灰之力,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有俞馥仪这么个母妃杵在这儿,想打他的主意也难。 谷雨听了俞馥仪的话,紧张兮兮的说道:“太后不会再次对娘娘下手吧?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不会的。”俞馥仪安抚了谷雨一句,起身道:“走吧,该去坤宁宫请安了。” 众妃嫔都闲的发霉,难得出了这样的大事儿,个个来的比往日都早,饶是俞馥仪早出发了一刻钟,到最后竟成了最晚来的那个。 她对着上座的王皇后福身道:“嫔妾来迟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王皇后笑道:“妹妹不曾来迟,是其他姐妹比往日来得早些。” “真的?那嫔妾就放心了。”俞馥仪作势舒了口气,搭着谷雨的手,缓步走到了自个的位子上。 才刚坐下,郑贵妃就一脸关切的询问道:“妹妹昨个儿摔的不轻,可有伤到哪里?” 俞馥仪笑道:“并未伤到哪里,多谢姐姐关心。” 王皇后闻言叹气道:“昨个儿大年初二,暖阳高照,又是林昭仪的生辰,姐妹们聚在一处,本是再开心也没有的,谁知先是德妃妹妹无缘无故的摔了,所幸不曾伤着,接着御医又诊出贵人妹妹肚子里怀了个死胎……我想着怕是哪里犯了冲,故而今个儿一早便去英华殿上了一炷香并诵了一卷经,只希望后头姐妹们都顺顺利利的,别再闹出乱子来了。” 俞馥仪起身,于位子旁远远的冲王皇后福了个身,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想着嫔妾,嫔妾托娘娘的福,后头定然顺顺利利。” 王皇后抬了抬手,笑道:“妹妹客气了,快入座吧。” 张婕妤扁了扁嘴,叹气道:“德妃娘娘倒是顺顺利利的,只可怜了贵人妹妹。” 俞馥仪斜了她一眼,哼道:“只是我运气好不曾再次怀上身孕罢了,否则昨个儿那么一跌,这会子指不定怎样呢。” 王皇后叹气道:“贵人妹妹年纪轻轻的,就摊上这事儿,只怕心里不好受,我怀着身孕不好过去,免得她触景生情,就拜托诸位姐妹了,好歹劝着她些,别让她像丽妃妹妹一样,钻了牛角尖儿。” 郑贵妃“嗤”了一声,信誓旦旦的说道:“娘娘且放心便是了,有太后她老人家在呢,没路也能给开出一条路来,贵人妹妹又怎可能钻牛角尖儿?” 说着扫了福嫔一眼,福嫔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坐在上头的王皇后对下头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楚,自然没忽略郑贵妃的眼神,心中猛的一惊,而后在安淑妃、俞馥仪以及福嫔身上来回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 林昭仪却突然跳出来,大煞风景的说道:“一个不是整岁数的寿辰,惹出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儿来,早知道如此,嫔妾便不过了。” 给她庆祝生辰是王皇后的主意,如此岂不是怪王皇后多事儿?王皇后闻言,脸上表情僵了一瞬,随即笑道:“只是赶巧凑到一处了,与妹妹并无干系。” 林昭仪从不知见好就收为何物,噎死人不偿命的说道:“这样赶巧的事儿一次也就够了,明年今日,恳请皇后娘娘务必不要再给嫔妾庆贺了,嫔妾着实承受不起。” 但凡能来坤宁宫请安的从五品以上的妃嫔,每年生辰王皇后都会叫御膳房准备酒席,将众人凑到一处乐呵大半天,倘若旁人生辰如此热闹,却偏闪着林昭仪一个,传扬到外头去,岂不要说自个不贤?林次辅得知自个女儿被如此怠慢,能不寻国丈家的晦气? 王皇后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怒气平息下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几乎淡到无的笑容来,说道:“妹妹说笑了,宫里规矩如此,便是我有心想应妹妹的请求,也是无可奈何,还望妹妹体谅。” 林昭仪也不好强求,否则岂不是背上个罔顾宫规的罪名? 这里“战事”才停歇,那边福嫔突然晕了过去。 她旁边的张婕妤忙去扶她,脱口而出道:“哎哟,这是怎么说的,别是又怀上身孕了吧?” 王皇后守着个承恩册,对众妃嫔侍寝的情况了如指掌,闻言冷喝道:“不许乱说,福嫔都七年没侍寝了,哪可能再怀上身孕!” 张婕妤尴尬的笑了笑,打哈哈道:“嫔妾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 王皇后也懒得同她计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忙吩咐宫人将福嫔抬到西次间,又打发人去请太医。 太医很快赶了过来,替福嫔把过脉后,摇头晃脑的说道:“娘娘受惊过度,痰迷心窍,这才晕厥了过去,待微臣给她扎上一针,再开副方子,吃上几剂,便无碍了。” 受惊过度?来坤宁宫请安受惊过度?莫非自个是母老虎不成?王皇后险些给气晕过去,扶住了姚黄的手这才勉强站稳,而后忙抚上隆起的小腹,见腹中胎儿并无异样这才暗自舒了口气,心想这帮子妃嫔没一个省事的,看来得装病躲几天清闲了,否则准被她们气早产。 ☆、第 56 章 继福嫔受惊过度晕厥过去之后,王皇后也动了胎气须卧床静养,俞馥仪因祸得福,不用再早起去坤宁宫请安,于是拳也不打了,瑜伽也不练了,彻底过上了吃饱喝足睡到自然醒的猪一样的日子,没几天,腰身就长出了不少肥肉,脸蛋也圆润了一圈。 司马睿见俞馥仪慵懒嗜睡还发胖,误以为她又怀上了身孕,忙不迭的召了王御医来诊脉,孰料再次空欢喜一场,气的他好几天没给她好脸色。 俞馥仪自觉心虚,也不敢再堕-落了,重新回归到多餐少食、勤加锻炼的正轨上。 王皇后清闲躲了没几日,就来到了上元节,这样的日子不管皇宫还是民间都要大肆庆祝的,且不说后宫里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上元节夜里帝后还得上城楼与民同乐呢,她若是不静养结束,就只能俞馥仪这个宠妃代替她出面了,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她所乐意见到的。 不过王皇后明显杞人忧天了,这种出风头拉仇恨的事儿,俞馥仪傻了才会干呢,若果真落在自个身上的话,她也会果断的装病躲开去。 这会子没自个什么事儿了,俞馥仪顿时心情大好,正好内务府将过节的份例送了来,其中有不少造型精致的宫灯,她带着谷雨、小满,亲自上手悬挂起来。 正兴致勃勃呢,李元宝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子里来,边擦冷汗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娘娘,出大事儿了……” 司马琰正在西次间书房里写灯谜呢,只要他没事,那万事在俞馥仪眼里就不算什么事儿,除非司马睿突然驾崩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不在她考虑之列。 她白了李元宝一眼,稳稳的将一盏宫灯挂到了廊下预先钉好的铁钩上,这才淡淡道:“天塌了有高个儿的顶着呢,你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 李元宝咳嗽了一声,深吸几口气,待胸口喘的不那么厉害了,这才说道:“方才奴才打御膳房回来,迎头撞见了福嫔身边的艾叶姑姑,见她眼泪哗啦的领着孙院判疾步朝景阳宫赶去,奴才心知有异,便跟了过去,到那儿跟颜宝林身边的小路子一打听,这才得知,福嫔娘娘竟是不成了……” 俞馥仪才刚接了一盏荷叶灯在手上,闻言手一抖,所幸反应及时忙掌住了,不然里头蜡烛一倾倒,眨眼间就会烧个一干二净。 倒是猜到了太后会打去母留子的主意,只是时机未免有些不对,秦贵人这会子连小月子都没出呢,便是除掉了福嫔,将大皇子交给秦贵人抚养这样的决定也很难站 得住脚,万一司马睿倔脾气上来了,太后的计划就得落空,她并非蠢人,必不会如此做。 只怕是福嫔被郑贵妃一暗示,又见太后对小产的秦贵人依旧关爱有加未曾放弃,杯弓蛇影的,吓出了心病来,自个把自个给作死了。 不等俞馥仪开口,谷雨先哼道:“她成不成的,与咱们娘娘有何关系?大过节的,跑来说这个,也不嫌晦气!” 俞馥仪替李元宝说话道:“这也是他的机灵之处,若没他在外头打探消息,我可就成了没耳朵的聋子,任事不知,回头别个打上门来了,我还不明就里呢。” “这家伙可夸不得,一夸尾巴就撅上天了,拽都拽不住。”谷雨朝李元宝吐了吐舌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来,丢到李元宝身上,傲娇的扭头:“你差事办得好,替娘娘打赏你的。” 李元宝朝她拱手,嬉皮笑道的说道:“多谢谷雨姐姐了。” 才刚说完,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冲俞馥仪打了个千儿后,跑到李元宝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再次冲着俞馥仪打了个千儿后,一溜烟的自来处跑走了。 见俞馥仪疑惑的看过来,他忙禀报道:“皇后娘娘的凤辇往景阳宫去了。” “哦?”俞馥仪眉头皱了起来,死人咽气前后不干净,王皇后肚子里怀着身孕,本该躲的远远的才是,竟然上赶着往跟前凑,图个什么? 福嫔能有什么让王皇后图的呢?只有一个大皇子罢了,难道王皇后也打上了大皇子的主意?这下可热闹了。 正想让李元宝想法子打探下战况如何呢,王皇后身边的姚黄突然来了,朝俞馥仪行过礼后,说道:“福嫔娘娘眼看是不成了,皇后娘娘说大家姐妹一场,好歹也去送她一送,故而已先行前往景阳宫了,也请娘娘尽快赶过去。” “知道了。”俞馥仪应了一声,说道:“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姚黄又去其他妃嫔那里传信了,俞馥仪不明白王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便不欲去当出头鸟,磨磨蹭蹭的换了身月白素服,又磨磨蹭蹭的叫人准备肩舆,直拖了小半个时辰,拖到拖不下去了,这才往景阳宫而去。 拖了这么久,自然没能见上福嫔一面,却赶上了太后与王皇后的婆媳对决。 王皇后手里捏着张纸,慢条斯理的说道:“秦妹妹先是怀了死胎,落胎后又亏了身-子,往后恐怕子嗣有碍,臣妾也觉得她甚是可怜,只是可怜归可怜,她想将大皇子养在膝下只 怕是不成的,一来她自个还病歪歪的躺在炕床-上呢,几时能康复都不好说,根本无法顾及大皇子,二来福嫔临终时拉着臣妾的手,叮嘱臣妾务必要好生照看大皇子,为怕旁人误会臣妾,硬是强撑着一口气将其写在纸上还摁下了手印。太后若是不信,福嫔绝笔在此,您只管使人查验便是了。” 太后没接王皇后递来的纸张,而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大皇子自有乳母宫女太监伺候,无须秦贵人亲力亲为,不过担一个养母的虚名罢了,并不妨碍她将养身-子。” 王皇后笑了一下,颇不赞同的说道:“太后平日里见福嫔母子的时候不多,故而可能对大皇子的性情不甚了解。这孩子生性顽劣,福嫔妹妹为了他可谓操碎了心,若将他交与秦妹妹抚养,若秦妹妹管教吧,自个还病着,难免有心无力,若不管教吧,别说成才了,只怕要给皇室抹黑。为了我大周皇室的颜面,臣妾是断不能将其交到秦妹妹手里的,还请太后体谅。” 太后本就不待见福嫔母子,王皇后初一十五带众妃嫔跟皇子皇女来给她请安时,福嫔跟大皇子都是被排除在外的,故而现下王皇后这话一出口,她便被堵了个仰倒,拧眉沉思了片刻,才想好了反驳之词:“既然大皇子如此顽劣,恐怕放在皇后膝下也不妥,你自个还挺着个大肚子呢,便是后头生产了,还有宫务要料理,只怕也照管不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王皇后才要张嘴,却被太后抢先道:“哀家上了年纪,几位长公主各有家业不便进宫相陪,哀家身边只有皇上一个,可皇上有诸多国事要忙,闲暇之时还要忙着宠幸妃嫔繁衍子嗣,能在哀家身边的时候也不多,哀家独自一人,难免有些孤单,早就想养个孩子在身边,也好廖解寂-寞之苦,只是皇上膝下不丰,仅有的三子一女都各有母妃照管,哀家也不好夺别个的心头肉,故而只得搁下了这个念头。如今福嫔殁了,倒让哀家已经熄灭的念头重新燃了起来,索性就让大皇子迁到慈宁宫去,养在哀家身边罢。” 太后这是见现下没法子帮秦贵人抢到大皇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将大皇子放在自己身边,令秦贵人与大皇子先亲香起来,后头有妥当的时机了,再将大皇子放到她的名下,倒比现在就跟王皇后撕破脸争个头破血流要明智的多。 王皇后哪肯让太后如愿,闻言“扑通”一下跪下来,脸上既担忧又决绝的说道:“这恐怕不行,太后已经是有了春秋的,大皇子又顽劣不堪,若是累着气着了您老人家,那便是皇上与臣妾的罪过了,臣妾是断然不能答 应的。” “不答应也行。”太后冷笑一声,随即老神在在的说道:“男孩子顽劣些不奇怪,女孩儿就温婉娴静多了,皇后不同意哀家养大皇子的话,那便等你肚子里的公主生下来,哀家养她好了。” 王皇后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却没谁说出来过,不想太后竟然直接将其捅破了,对于尚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是太医误诊的王皇后闻言身-子晃了晃,忿恨之余又迅速的在脑子里算了一笔账,账目出来后,她便觉得自个输了,因为待明年生产之后,她便迈入三十岁大关了,这个年纪想再怀上身孕不容易,肚子里的公主有可能是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子嗣了。要想得到大皇子,就得将其交给太后抚养,回头让太后教的与自个离了心可如何是好?未免太得不偿失了些,毕竟不管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登基为帝,她作为嫡母都会是母后皇太后,完全没必要再搭一个公主进去。 王皇后咬了咬后牙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男孩子虽顽劣些,但太后是谁呀,您可是曾教导出先太子那样睿智英明的人儿的人,便是皇上,在您跟前也规规矩矩的,还能管教不了年仅八岁的大皇子?能跟着您,那才是他的造化呢,将来必定能成才,可比跟着臣妾这个蠢笨的强多了。” 虽认输,但搬了早夭的先太子出来,太后难免再心伤一次,如此王皇后也算搬回了一城。 先太子是太后最得意的儿子,自然中了王皇后的计,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略显浑浊的目光定定的看了王皇后半晌,这才抿唇一笑:“皇后给哀家带了这样的高帽,哀家若不将大皇子教导成才的话,只怕要被皇后取笑了,看来哀家想不努力都不成了。” 王皇后垂首,惶恐道:“太后说笑了,便是借臣妾天大的胆子,臣妾也绝不敢取笑太后。” 太后哼笑了一声,搭着白芷的手站了起来,吩咐道:“为母尽孝是做儿子应尽的本分,待办完了福嫔的丧事,再将大皇子送到哀家宫里来罢。” “是。”王皇后应了一声,微曲了下腿:“臣妾恭送太后。” 看戏看的入迷的俞馥仪忙蹲身,跟着其他妃嫔的节奏,齐声道:“恭送太后。” ☆、第 57 章 福嫔位居从二品,又育有皇长子,如今她殁了,皇宫里的上元节便过不得了,不但夜宴被取消了,原先挂好的彩色宫灯外头也被赶着糊上了一圈白纸,远远看去白惨惨的一片,再合着周围古色古香的屋瓦楼宇以及狭长的走廊暗淡的月色,简直就一个恐-怖片现场,饶是俞馥仪胆子不小,也被吓的不行,好几日都只龟缩在屋子里不肯出门,直到再次挑大梁的安淑妃将福嫔的身后事儿办妥了,该运走的运走了,该撤换的也都撤换了,她这才缓过来。 司马睿对此嗤之以鼻,幸灾乐祸的嘲笑她:“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谁知竟被白灯笼吓成这样……若是朕叫人将长春宫的宫灯全换成白色的,你岂不得吓的抱住朕不撒手?哈哈,想想就觉得可乐。” “您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能别这么幼稚么?”就跟前世看恐-怖片一样,俞馥仪害怕的只是鬼出来之前的声效场景等前序铺垫,真当鬼出来的时候,她反倒不怕了,不但不怕,还能优哉游哉的同小伙伴们吐槽其蹩脚的化妆技术,如今也是一样,她怕的只是那种阴森晦暗的气氛,至于福嫔,别说她生前与自个素无恩怨,便是真的有恩怨,就她那自打生下大皇子晋封嫔位后便成日养尊处优的娇弱身-子,就算变成了鬼,也不可能是自个的对手。 “哼,无趣!”果然就不该指望她像其他妃嫔那样惶恐无助的扑到自个怀里求保护!司马睿气愤的从鼻翼里喷出一口气,想到之前接获的奏报,脸色迅速由阴转晴,凑到俞馥仪身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嘻嘻道:“亲朕一口,朕告诉你一个大喜事儿。” 俞馥仪“嗤”了一声:“您有什么大喜事儿?该不会是您说服太后让她将大皇子交给皇后抚养吧?这算什么大喜事儿,横竖臣妾跟琰儿是没有太多想头的,大皇子如何与我们有何关系?” “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司马睿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静默半晌后,突然一巴掌将炕桌拍翻,恨恨道:“说什么日子孤寂想养个孩子在身边解闷,当朕是三岁小孩子呢?秦慕言没亏身-子前,她可是从来都不对珉儿假以辞色,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玷污了她一样,后头秦慕言怀了死胎,她竟打上了你的主意,所幸你自个机灵躲避了开去,现下秦慕言亏了身-子没了生养,不敢再打你的主意,珏儿又身-子骨不强壮,矮子里拔高子,这才选上了珉儿,不惜威胁皇后也要将其抢到手。” 顿了顿,他又一脚将翻倒在地的炕桌踢出三丈远去,冷声道:“养在身边又如何,别说朕不会同意将他放 到秦慕言名下,便是放到秦慕言名下,也不过封个闲王罢了,想有其他的想头,也得先问过朕答不答应。” 您吐槽太后瞧不上大皇子的时候,也先回忆下自个是什么态度呀,在不待见大皇子这个事儿上,你们母子俩可是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呢。俞馥仪腹诽了一句,犹豫了片刻,她皱眉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真要有其他想头皇上又不答应的话,那要您还有何用?直接除了便是了。” “放肆!”司马睿一下站了起来,拿手指头指着俞馥仪,色厉内荏的骂道:“那是朕嫡亲的母后,她怎可能会对朕下手!” 便是再如何离经叛道,到底也是皇室子弟,深知皇族之间的亲情靠不住,为了那个宝座,弑父杀兄什么的屡见不鲜,干掉儿子扶孙子上位自个摄政监国这样的事儿也不算稀奇,本朝孝慈高太后就曾经干过。 像是为了说服自个一般,他又急急的补充道:“皇兄去的早,朕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她如何都不可能下得去手的。” 太后下不下的去手,俞馥仪是猜不到的,她不过提醒一句,免得司马睿毫无防备着了她的道儿,果真下不去手的话才好呢。她站起身来,屈身跪到地上,惶恐的请罪道:“臣妾胡言乱语,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大冬天的,跪到地上做什么,膝盖受了凉,以后有你好受的!”司马睿侧了下-身-子,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推坐到旁边的锦褥上,便没再搭理她了,垂首瞅着炕床前绣了祥云的地毯,发起呆来。 俞馥仪也没出声打扰他,往后头的靠背上一歪,便假寐起来。 闭眼半晌,才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司马睿凑过来,两手握住她的肩膀,就使劲摇晃起来:“起来,给朕起来!” 她睁眼,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怎地了?” 司马睿挤过来,跟她一同歪在靠背上,将头埋到她的颈窝里,闷闷的说道:“先前父皇驾鹤西去,朕年幼无知,唯一的帮手俞太傅又染病下世,父皇那十几个兄弟岂能没有想头?朝堂上处处为难倒也罢了,回到后头也不安生的,不是下毒就是暗杀的,朕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不过也得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朕也不会将御膳房、御医、乾清宫全部的纳于自个掌控之下,防备的铁桶一般,外人根本插不进手。太后若想真的对朕下手,也只有在朕去慈宁宫晨昏定省时动手脚,朕既有了提防,她自然不能得逞。” 说完又抬手将她环住,嘴唇在她脖颈上亲 了一口,深情的说道:“你,朕是知道的,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轻易不肯说旁人的坏话,现在甘冒大不韪提醒朕提防太后,也是因为忧心朕的安危,朕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想过后果了,诚如司马睿先前所说的,毕竟太后是他嫡亲的母后,这么当面横刀立马的说他母后的坏话,他很可能会勃然大怒,虽不太可能将自个打入冷宫,但失宠是必然的。可她又不能不说,若太后真的疯狂到那地步,他又毫无防备,必然要中招,一旦他有事儿,她跟司马琰也不可能落到好。 所幸他并不像平时在自个跟前表现的那样幼稚,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也所幸他对自个的宠爱并未掺杂多少水分,换作旁人的话,恐怕就不好说了。 不过他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俞馥仪又提醒道:“不止慈宁宫呢,除了您的正寝宫——乾清宫外,您初一十五歇在坤宁宫,翻郑贵妃的牌子会歇在永寿宫,翻臣妾的牌子会歇在长春宫,这几处都是惯常的。此外您哪天来了兴致,兴许还会翻其他姐妹的牌子。能动手脚的地儿多着呢,您可得好生注意着才是。” “皇后掌管凤印打理宫务多年,岂会连自个宫里都管不好?永寿宫跟长春宫朕也不担心,郑贵妃跟你都不是没成算的,若有空子可钻的话,你们俩坟头早就长草了。至于其他妃嫔那儿……”司马睿抬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指头,一脸宠溺的无奈道:“瞧瞧,说着正事儿呢就吃上醋了,你也不用如此夹枪带棒的威胁朕,便是她们那儿没危险,朕也没兴趣翻她们的牌子。” 对着这么个自恋狂,俞馥仪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抬了抬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转移话题道:“皇上先前说臣妾亲您一口的话,您就告诉臣妾一件大喜事儿,现下臣妾亲了,您可不能食言。” “少敷衍朕,朕还没傻。”司马睿指了指自个的嘴唇,强硬道:“亲这儿!” 亲就亲,这有什么,横竖又不是没吃过猪肉。俞馥仪翻了个白眼,将自个的嘴唇往他的上头快速的贴了一下,然后退开来,哼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司马睿没回她,而是胳膊动了动,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一只手托住她脖颈,身-子往前一送,让自个的嘴唇与她的贴合在一处,然后鼓动着腮帮子,凶狠霸道的攻城略地起来。 直亲的俞馥仪脸色发红呼吸急促了,这才将她放开。 俞馥仪深吸了几口气,将气息平复下去后,这才捶打了 他的胸口几下,催促道:“便宜占尽了,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催促完又威胁道:“再哄人的话,我可要恼了。” “不哄不哄,可千万别恼。”私库里能哄人的玉-器老早就全送来长春宫了,再恼了的话司马睿真不知该如何才能哄好,忙不迭的投降,说道:“今个儿一早宋御史托朕给你带个信儿,说你兄长俞绍仪昨个儿回来了。” 俞馥仪眼睛一亮:“回来了?” 司马睿点了点头,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那洋大嫂跟洋侄女现下正病着,近日恐无法递牌子了。” “病了?”俞馥仪听到俞绍仪回来了正欲高兴呢,谁知洋大嫂跟洋侄女竟然病了,她忙道:“还请皇上打发个太医去给她们瞧瞧,洋大嫂倒罢了,正当壮年吃几服药就能无事,只小侄女才刚五六个月……” “这还用你说?朕听宋御史说完就打发冯御医过去了。”司马睿白了她一眼,见一脸焦急的模样,又好脾气的安抚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宋御医的医术十分高明,死人都能从鬼门关拉回来,有他出马必定药到病除。” 有这么安慰人的么,又是死人又是鬼门关的,也不怕犯忌讳!俞馥仪简直无语。 好在没一会子,赵有福的大徒弟王大喜便带了好消息过来:“启禀皇上、德妃娘娘,冯御医从俞府回来了,说俞大奶奶跟俞大姑娘只是水土不服,并无大碍,吃几服他开的药便能痊愈,请皇上、德妃娘娘尽管放心。” 俞馥仪大喜,豪爽的一抬手:“赏!” 谷雨忙拿了个大荷包出来,递给王大喜。 “谢德妃娘娘赏。”王大喜笑嘻嘻的接了荷包,然后蹲身打了个千儿,“奴才告退!” 司马睿斜眼看向俞馥仪,挖苦道:“朕都说了没事儿,偏你急的跟什么似的。” 这身体的前主本就跟俞绍仪十分亲厚,加之自个这半个驴友对他这种职业老驴甚是崇拜,且还指望他能镇住那堆乱七-八糟的瓜蔓子亲戚,省的他们在后头造孽,最后让她跟司马琰背黑锅呢,岂能对他的事儿不上心? 她抬了抬下巴,高傲的哼道:“臣妾这叫关心则乱。” ☆、第 58 章 过了约莫十来日,洋大嫂跟小侄女总算病愈了,俞绍仪向宫里替了牌子,俞馥仪经王皇后首肯之后,选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将他们召了进来。 俞馥仪从坤宁宫请安回来,用完早膳后,正欲到东梢间去睡个回笼觉,忽的谷雨兴高采烈的进来禀报道:“娘娘,俞大爷、俞大奶奶以及俞大姑娘求见。” “来的这样早?”俞馥仪吃了一惊,忙道:“快请!” 谷雨出去传旨了,不一会门帘掀开,她返了回来,后头跟着抬箱子的太监,十来口硕大的樟木箱子一溜在东次间的地毯上排开后,正主这才缓缓现身。 走在前头的俞绍仪,对俞馥仪来说并不陌生,脑海中年少时的记忆里一大半都是他的身影,生了一副芝兰玉树和煦如风的好样貌,但性子却极其跳脱,在家风严谨的俞家算是个异类,这会子才刚进来,就转悠着眼珠子四处打量开来。 在他后头的是久闻大名的洋大嫂伊莉莎,她个头高挑,肌-肤赛雪,宝蓝色的大眼睛如同上好的蓝宝石一般,忽闪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一头金黄色长发拢在左肩,鬓边别了只彩色宝石发卡,穿着俞馥仪前世在电视剧中看过的那种中世纪的细腰大裙摆的衣裙,不过面料却比电视剧里的要好的多,用的是绸缎,裙边装饰着几行蕾丝,还点缀着数朵粉花绿叶的丝带绣绣成的玫瑰花,每朵玫瑰花的花心都镶嵌着一颗极其珍贵的金黄色珍珠。 这倒也罢了,她左手上还撑着把不知用什么鸟的羽毛制成的白色羽毛伞,另一只手上揽了个襁褓,里头露出小侄女的脸来。 俞馥仪瞅了小侄女几眼,险些失笑,实在让她不得不感叹遗传基因的强大,这小侄女一头金黄的碎发,皮肤雪-白,眼睛也与她母亲一样,都是宝蓝色的,除此之外却与俞馥仪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都是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嘴,典型的小白花长相。 俞绍仪替伊莉莎收了羽毛伞,拉着她来到俞馥仪跟前,就要行礼,俞馥仪忙抬了抬手:“免礼!” 不等俞馥仪吩咐,谷雨便叫人搬了两张太师椅来,笑嘻嘻的说道:“俞大爷、俞大奶奶,坐下说话吧。” “谢,谢。”伊莉莎用蹩脚的汉语道了谢,在太师椅上坐下,见这里地龙烧的正旺,屋角四周还摆了好几个熏笼,便将女儿的小襁褓给剥掉了。 “哟,好精致的小衣裳!”襁褓剥掉后,露出小侄女穿着的与伊莉莎同样风格的衣裙,可爱的让俞馥仪心都软了,连忙从炕床 -上下来,来到伊莉莎跟前,张开手道:“来,给我抱抱。” 伊莉莎将女儿递了过去,眼睛在俞馥仪脸上跟自个女儿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下,笑道:“像,很像。” “外甥像舅,侄女肖姑,她跟我像倒不奇怪。”俞馥仪笑了笑,坐回炕床-上,用没戴护甲的指头在小侄女脸上轻戳了一戳,问俞绍仪道:“可起了名字没有?” 俞绍仪“哗”的一下展开折扇,笑呵呵道:“只起了个‘辛西娅’的洋名,正经大名的话,还要靠娘娘来起呢。” 俞馥仪一边逗弄辛西娅一边白了俞绍仪一眼,哼道:“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更何况你这种既读了万卷书又行了万里路的,我是如何都比不过的,竟还是别叫我丢人现眼了。” 伊莉莎一脸茫然的看向俞绍仪:“听,不懂。” 俞绍仪换了种语言,叽里呱啦的一通翻译,俞馥仪竖起耳朵用力倾听,却发现完全听不懂,想来说的不是英语……咳,作为一个连四级都没过的体育生,就算说的是英语,她也够呛能听懂。 一母同胞的兄妹,差异也忒大了些,俞馥仪只能算中庸,俞韫仪就更别提了,俞绍仪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在语言方面有天赋,这些年他游历四方,每到一处,只须待上一两个月,就能将当地的语言学个七七-八八,这要搁现代,妥妥的神通,还是五岁上少年班,十八岁博士毕业的那种,真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辛西娅被俞馥仪逗的“咯咯”直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俞馥仪拿起自个的丝帕,动作熟练的替她擦了下口水,又在她小鼻子上点了一点,惹的辛西娅笑的更欢了。 俞绍仪调侃她道:“娘娘既如此喜欢女孩儿,就自个生一个呗。” “你说的倒是轻松。”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能有个女儿在身边,成日里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深宫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只是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分娩如同鬼门关前走一遭,能不能回来全看运气,若有个好歹,司马琰又该怎么办?未免太得不偿失了些。即便没有危险,谁又能肯定一定是个女孩儿?万一再生下个男孩儿,且这男孩儿又是个有野心的,如此岂不要兄弟阕墙?那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这有何难?”俞绍仪斜了她一眼,哼道:“别以为我才回来,不知道宫里的事儿,宋司铭可跟我说了,如今宫里除了皇后跟郑贵妃能分到一点宠爱之外,皇上其他时候可都待在你的宫里,虽不是 专宠,但亦不远矣,除非你不想,否则要再怀上龙胎,岂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不等俞馥仪回嘴,伊莉莎突然开口拆他的台了:“不生,好。大周女,矮小,易,难产。” “莫乱说。”俞绍仪捅了伊莉莎一胳膊,谁知伊莉莎一下给他捅了回去,力气大的直接将他给捅到了地上,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我说的,真话。为,妹妹好。” 这个洋大嫂真是耿直又豪爽呀,竟然连相公都敢打,这要搁大周女人身上,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俞馥仪以手掩唇,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俞绍仪是个脸皮厚的,不羞不恼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太师椅上,冲伊莉莎呲了呲牙:“敢打我,休掉你哟~” 伊莉莎也朝他呲牙:“休掉你。” 这下殿内伺候的听风、谷雨、小满以及李元宝等人都憋不住了,个个笑出声来。 “啧啧。”俞绍仪摇着折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真是多谢大哥夸奖了。”俞馥仪假装听不懂他的讽刺话,道了谢,转头对伊莉莎说道:“我一见大嫂就觉得投缘,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大嫂以后若得闲,常带辛西娅进宫来走走,也跟我说说你们法兰西那边的趣事儿,省的我这个没见识的坐井观天,对外头的世界一片茫然。” 伊莉莎忙不迭的应道:“喜欢,妹妹,常来,玩。” 俞馥仪高兴的弯了弯唇角,余光瞅见了地上那十来个箱子一眼,于是皱眉道:“怎地带了这么多东西进来?你们自个留着吧,才刚成亲,又有了辛西娅,要打点的地儿多着呢,我这里什么都不缺的。” 俞绍仪起身,随手开了一只箱子,将箱盖打开,指着里头的东西说道:“都是些大周没有的小玩意儿,运到这儿来便金贵了,其实在那边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儿,你自个留着把玩也罢,送人赏人也罢,好歹是你大嫂的一片心意,直接收下便是了,洋人不行推让这一套,仔细她误会你瞧不上。” 既他这般说,俞馥仪只得冲伊莉莎道谢:“多谢大嫂想着我。” 道完谢又道:“我也替大嫂跟小侄女准备了些东西,这会子就先不拿出来了,省的你们带着东西招摇过市,招别人的眼,回头我打发人直接给送家里去。” “妹妹给的定然是好的。”俞绍仪捅了伊莉莎一胳膊,说道:“还不跟妹妹道谢?” 伊莉莎正在 琢磨俞馥仪的话呢,闻言忙起身提着裙子蹲了下-身,笑嘻嘻道:“谢,谢。” 俞馥仪又抱着辛西娅逗弄了半晌,见时辰不早了,便将辛西娅交给俞绍仪,站起身来,对伊莉莎说道:“按照宫里的规矩,各妃嫔的娘家人进宫,得到皇后娘娘跟前请安,大哥是外男去不得,辛西娅又小,外头天又冷,就不让她过去了,只我带你走一躺吧。” 伊莉莎冲俞馥仪点了点头:“皇后,请安,去。” 俞绍仪本以为伊莉莎听不懂,正欲开口替她翻译呢,见状笑道:“自打来了大周,你的汉语真是突飞猛进。” 伊莉莎得意的一挑眉:“要,努力,不然,听不懂,急。” 算下来,伊莉莎认识俞绍仪统共也不到两年,汉语能有这个水平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有俞绍仪这个好老师是一回事儿,关键还是她自个有天赋。 因听见要去坤宁宫给王皇后请安,听风等人便忙碌起来,有出去叫人准备肩舆的,有拿鹤氅的,有拿手炉的,有拿脚炉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俞馥仪由着她们将自个包裹成个粽子,收拾停当后,正要挽住伊莉莎的胳膊,让她与自个一块乘坐肩舆,却见她只将羽毛伞拿在手上,披风、手炉一概皆无,惹的她转头训俞绍仪道:“这样冷的天儿,大嫂却连条披风都没,咱家几时竟这样穷了?” 俞绍仪没好气的瞪了伊莉莎一眼,无奈解释道:“母亲叫人做了几箱子衣裳与她,里头披风十几条呢,只她不怕冷,嫌穿了披风臃肿,硬是不肯穿。” 解释完又恨恨道:“你别管她,由她冻着好了,回头感染上风寒,看她还有何话说。” 伊莉莎冲他吐了吐舌头,自信满满的说道:“法兰西,穿的少,也不,风寒。” 西方人的体质的确比东方人强多了,俞馥仪曾听前世一个做外贸的闺蜜说过,她欧美那边的合作伙伴生完孩子只歇了三五天产假,便返回公司上班了,这要搁东方女人身上,只怕连床都还下不来呢。 俞馥仪本想叫谷雨取条自个的披风来给她,见状只好作罢,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与她来到了院子里。 肩舆已经备好了,俞馥仪拉着她一块坐了上去。 伊莉莎一脸好奇的东瞅西看,待肩舆启程后,惊呼了一声,一脸兴奋的对俞馥仪说道:“第一次,坐,好玩。以前,马车。” 俞馥仪觉得不光她来了大周汉语会突飞猛进,如果再多跟 她待上些时日,自个的听力跟理解力也能突飞猛进。 ☆、第 59 章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俞德妃兄长俞大爷带着洋媳妇洋闺女今个儿进宫的事儿,早几日就传遍了,众人都密切关注着,故而等俞馥仪跟伊莉莎到达坤宁宫的时候,明间里已经座无虚席了,另有颜宝林赵常在以及一些俞馥仪叫不出名字的采女等等的低位份妃嫔,列站在高位份妃嫔的座椅后,简直比看大戏还要热闹。 伊莉莎好歹是公爵的姑娘,也是颇见识过一些大场面的,倒没有怯场,跟在俞馥仪身后,缓步来到王皇后跟前,提着裙子蹲了下-身,学俞馥仪道:“请皇后娘娘安。” “哟,汉话讲的竟这样好!”王皇后惊讶的一挑眉,随即抬了抬手,笑道:“快起来。” 见场中只空了俞馥仪一个的位子,又忙道:“赐座。” 圆凳搬了来,摆在了俞馥仪旁边,伊莉莎跟着俞馥仪走过去,在圆凳上坐下后,朝王皇后说道:“谢,谢。” 众人好奇的打量着伊莉莎,被她的白皮肤、黄头发以及蓝眼睛惊的嘴巴张大,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隐约有些害怕,倒是郑贵妃不惧这个,直接夸赞起她的裙子来:“这裙子倒是别致,玫瑰花像缀在上头的不说,单这颜色的珍珠,一颗就能值个百八十两的,且还有价无货,这一身足有百来颗吧?啧啧,这是将座银山穿在身上呢。” 伊莉莎一脸不甚在意的说道:“父亲,庄园,养的,只我,喜欢,都给我,很多。” 这话超出了众人的常识,故而除了俞馥仪,竟没人听懂,她只得出面解释道:“大嫂是说,这金黄色的珍珠是她父亲的庄园里自个养的,旁的兄弟姐妹都不爱这个,只她一个喜欢,故而她父亲便都给了她。” “有很多”这句,被俞馥仪给砍掉了,适当炫富是应当的,但过度炫富,可就不好了,会招别人的眼。 林昭仪皱着眉头,将众人的疑惑给问了出来:“珍珠还能自个养?” 伊莉莎点头道:“养蚌,挖珠。” 林昭仪追问道:“养蚌我懂,但如何让蚌产珍珠?” 伊莉莎摇头道:“我,不知,农奴,养。” 俞馥仪笑着打圆场道:“就像咱们只知御田胭脂米好吃,但胭脂米是如何种出来的,咱们却是不知道的。我大嫂是公爵家的姑娘,能知道珍珠是养出来的就不错了,至于是怎么养出来的,她怎可能知道?” 郑贵妃赞同的附和道:“正是呢,别说咱们大周了,就是在法兰西,只怕也是没 几个人知道的,不然有海商潘家在,这金黄色的珍珠早就烂大街了,又怎会如此珍贵?” 王皇后岔开话题,问俞馥仪道:“不是说你那洋侄女也进宫来了么,怎地没带过给姐妹们瞧瞧?” 俞馥仪回道:“她今个儿起的早,这会子走了困,睡的正香呢,便没带她过来。” “原来如此。”王皇后点了点头,笑道:“下回再见也是一样的。” 俞馥仪不乐意自个大嫂在这里当猴子任人围观,走完了过场,便准备走人,于是转动着脑袋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笑道:“先前我可说了,要来瞧我大嫂的,必要带上见面礼才行,不想却来了这么多姐妹,如此我大嫂岂不是赚大了?” 郑贵妃伸手,在俞馥仪脑门上点了点,笑骂道:“就知道惦记着见面礼,谁还会赖着不给不成?” 说着抬了抬手,叫自个的贴身宫女沉鱼将礼物呈到了伊莉莎跟前。 其他妃嫔见状,也忙叫人将预先备好的礼物送过来。 自打上次俞馥仪教唆司马琰弄根炭条弄个小本专门记录司马珏的言行后,司马琰弄没弄俞馥仪不知道,但长春宫的宫人却都弄了,这会子谷雨直接从袖子里掏出来,将用针线钉装好的小本子翻过一页,竹筒塞子拔掉,取出里头的炭条来,认真的将收到的礼品上档。 安淑妃瞧见了,眼神复杂的看了俞馥仪一眼。 安淑妃一直将俞馥仪跟三皇子当成竞争对手,谁知秦贵人怀上死胎、福嫔病故、太后将大皇子养在身边这一系列的变故如惊雷般一个接一个的砸下来,不禁令她有些迷茫,搞不清是该先除去被太后选中的大皇子呢,还是先除去母妃专宠的三皇子。不过无论先除哪个,都不是件容易事儿,在有绝对把握之前,只能静观其变,不可打草惊蛇。 俞馥仪被安淑妃这一眼看的有些发毛,不过也懒得理会她,横竖她这个皇位狂热分子对自个这个强力竞争对手一直都有强烈的敌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自个能做的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主动害人是做不到的,过不了自个那一关。 她站起身来,朝王皇后福了一福,说道:“过来这么一会子了,也不知我那小侄女醒没醒,我们得回去了,待大嫂下次进宫时,嫔妾再带她跟小侄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好,你们去吧。”王皇后颔首,随即侧了下头,对姚黄道:“把我给俞大奶奶的见面礼拿来吧。” 姚黄应了一 声,进了西次间,不一会,捧了个黄花梨雕花开富贵的匣子过来,呈到了伊莉莎跟前。 伊莉莎本不懂推辞,故而也没有推辞,干脆利落的接了过来,抬头对王皇后说道:“谢,谢。” 回到长春宫时,司马睿竟在那儿了,正半歪在炕床的靠背上,拿着只不知从哪得来的布老虎,兴致勃勃的逗弄着被他搂在怀里的辛西娅。 怕伊莉莎不认识,俞馥仪跟她解说道:“这是皇帝。” 伊莉莎点点头,然后拎着裙子蹲了个身,无师自通的说道:“请皇帝安。” 哪有这样说话的!司马睿险些喷笑,鼓了几鼓腮帮子这才将笑意压下去,抬起眼皮飞快的打量了伊莉莎一眼,然后拿着布老虎的手一抬,说道:“免礼。” “请皇上安。”俞馥仪也蹲了个身,心知俞司马睿不是个会照顾小孩的,生怕他伤着辛西娅,便朝他伸手,笑眯-眯道:“辛西娅,来给姑姑抱抱。” 司马睿将辛西娅往后搂了搂,凤眼瞪着俞馥仪,没好气的说道:“朕还没抱够呢,一边等着去。” 俞绍仪旧话重提,见缝插针的打趣俞馥仪道:“皇上这般喜欢女孩儿,你赶紧生一个才是,皇上定爱的跟什么似的。” 司马睿本是见辛西娅模样跟俞馥仪相仿这才喜欢的,闻言附和道:“正是呢,你若生个公主出来,朕定视为掌上明珠。” 俞馥仪翻了个白眼,没接这话,而是问司马睿道:“皇上这个时辰该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的,怎地跑到臣妾这儿来了?” 司马睿在辛西娅脑门上吧唧了一口,邀功的说道:“爱妃的兄嫂今个儿进宫,朕总得给你做脸,故而一大早就跑去养心殿,赶着将奏折批阅完毕,还接见了数个前来议事的大臣,不然这会子正忙着呢,又岂能有空坐在这里哄孩子?” 谁稀罕您给做脸啊,他这么横刀立马的杵在这里,叫旁人如何能自在?偏还是个不识趣,暗示也听不懂,俞馥仪只得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哥是外男,这回是陪着法兰西来的大嫂跟小侄女,又经皇上跟皇后首肯之后,才能进后宫来,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不多了,下次见面还不知何年何月呢,臣妾有许多体己话要跟他说,您先去郑贵妃宫里转一转吧,回头等兄嫂走了,您再来都使得。” 司马睿不乐意了,气呼呼的说道:“朕什么都不瞒着你,你倒好,竟有事儿想瞒着朕?想都别想,朕才不走呢。” 牵着不走打着倒 退的倔驴性子又犯了……俞馥仪无法,只能当他不存在,问俞绍仪道:“大哥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俞绍仪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话音刚落,便回道:“今年参加乡试,明年参加会试,然后入朝为官。” 听风端了碗煮沸的牛奶进来,司马睿正拿着汤匙喂辛西娅呢,闻言“嗤”道:“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这些年都在外头东游西逛了,读过的书只怕早忘个一干二净,不好生努力几年,却想着今年就去参加乡试,回头名落孙山,把太傅的脸面都丢尽了,看他老人家不托梦骂你个狗血淋头。” 俞绍仪笑了笑,一脸成竹在胸的说道:“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臣向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敢说这句话,自然就能榜上有名,您只管在金銮殿等着臣便是了。” “连个功名都没挣上呢,竟敢对着朕自称臣了,可真是够猖狂的。”司马睿哼了一句,不怀好意的笑道:“若落榜,朕就效仿玉皇大帝,封你个弼马温的官名,打发你到西北给朕养马去。” 俞绍仪不为所惧,斜睨着司马睿,笑嘻嘻道:“那样好的差事,臣担当不起,您还是封给其他大舅兄吧。” 这一家子里头,除了俞夫人跟俞韫仪,其他的嘴皮子都是一样的利落,司马睿说不过他,便拿他闺女开刀,抬手将一汤匙牛奶送到辛西娅嘴里,笑嘻嘻道:“你们这洋闺女甚是可爱,朕还没稀罕够呢,便留她在宫里住一段日子罢。” 这如何能行?伊莉莎急的拿胳膊去捅俞绍仪,俞绍仪也不好直接反驳司马睿的金口玉言,只得抬眼看向俞馥仪,俞馥仪只得上前劝道:“辛西娅还小呢,这会子离不了母亲,待她长大一些,便是皇上不说,臣妾也要隔三差五的留她在宫里陪臣妾的。” “有乳母呢,只要饿不着渴不着,跟谁不是跟?”虽是为了刺激俞绍仪,但他的确稀罕辛西娅这个小一号的俞馥仪,见俞馥仪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他又话风一转,讨价还价道:“除非,你答应也给朕生这么一个可爱的小闺女,不然朕才不放她回去呢。” 当着她兄嫂的面,能别这么幼稚么,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呢,俞馥仪都替他害羞。她翻了个白眼,敷衍的应道:“臣妾答应您就是了。” 司马睿如今察言观色的本事已不比八岁起便在俞馥仪身边伺候的听风、问梅差了,见状将辛西娅往自个胸膛前又搂紧了几分,哼唧到:“你少敷衍朕。” 俞馥仪无语,只得调整了下神色,一脸认真 的说道:“臣妾答应了,您只管放心便是。” 司马睿左右端详了她半晌,这才将辛西娅慢吞吞的递过来,犹不放心的威胁道:“若敢骗朕,便是她回去了,朕也能派侍卫去将她捉回来。” 伊莉莎上前接过辛西娅,一脸惶恐的将她搂在怀里,俞绍仪却压根没当回事儿,拿扇子遮着嘴巴笑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余光瞅见了伊莉莎的神色,忙伸手在她后背上安抚的拍了拍,笑道:“有妹妹在这儿呢,天塌了都有她顶着,你怕个什么劲儿?” “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么?”俞馥仪白了他一眼,见伊莉莎因不了解司马睿的性情以为他真要抢自个闺女而被吓到了,且司马睿在这儿,也不好留兄嫂用午膳,便道:“你们且回去吧,回头得空了,天也暖和了,我再召大嫂跟辛西娅进来玩。” “臣等告退。”俞绍仪将辛西娅接过来,拉着伊莉莎便欲往外行去。 “大哥。”俞馥仪突地想起一事儿来,跟上去几步,叮嘱道:“提防着咱们那个继外祖母点儿,别让她挑拨母亲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俞绍仪眯了眯眼,笑的满面春风,说出来的话却冷如冰霜:“以前我不在倒也罢了,如今我回来了,谁要闹出幺蛾子,我就让她变成死蛾子。” 俞绍仪一行人才刚出宫没多久,司马琰就下学了,一溜烟的跑到长春宫来,东瞅瞅,西看看,一脸兴奋的问道:“听说来了个白皮金发碧眼的洋妹妹,人呢?” 司马睿“嗤”道:“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人早走了八百年了,你才来找,早干啥去了?” “早在上书房呢,难不成父皇想让儿臣逃学?”司马琰一听没机会见到洋妹妹了,顿时又气愤又委屈,皱着小包子脸,不怕死的朝司马睿吼道:“定是父皇您跑过来,这才将人给吓跑的,您赔儿臣洋妹妹!” 司马睿倒没生气,好笑道:“想要洋妹妹,找你母妃去,与朕何干?” 司马琰闻言扑到俞馥仪身上,撒泼道:“儿子要洋妹妹,儿子要洋妹妹,您给儿子生个洋妹妹……” 俞馥仪失笑,点着他的脑门骂道:“想要母妃生个洋妹妹,得先将你父皇换掉才行,不然只能生个黄皮黑发黑眼的土妹妹。” “要什么要,真是翻了天了,洋妹妹也敢要,你怎地不要天上的月亮?朕今个非要好好教训你,好让你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司马睿脱了一只龙靴下来,抄在手上,从炕床-上蹦下来,恶狠狠的朝 着司马琰走来,司马琰“嗷”的叫了一声,冲司马睿做了个鬼脸,边往外跑边对俞馥仪大喊道:“母妃,儿子回撷芳殿用午膳了。” 因一只脚没穿鞋,司马睿追到明间,便没法再追下去了,他冲着司马琰的背影哼了一句,笑骂道:“小兔崽子,跑的倒快,还知道往外头跑,真是比狐狸还狡猾!” ☆、第 60 章 二月十五是王皇后带众妃嫔皇子皇女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的日子,因今个不是休沐,三位皇子都去了上书房,故而孙辈的只来了大公主一个,但因大公主母妃是郑贵妃,故而太后连眼色都没施舍给她一个,更别提嘘寒问暖了,全然当做不存在一般。 秦贵人也来了,虽修养了一个半月,但到底元气大伤,这会子脸色还苍白的很,不过精神却很好。 能不好么?太后为了她生生将大皇子从皇后手里抢了来,虽暂时还未记到自个名下,但在她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司马睿这个当儿子的还能拗得过自个母后? 她抿了口太后特意叫人准备的红枣茶,抬头看向俞馥仪,一脸无奈的叹气道:“听说前些日子姐姐的兄长带着洋媳妇洋闺女进宫来了,偏我那会子还下不来床,没赶上这样看西洋景的好机会,真真是遗憾死个人儿了。” 不等俞馥仪说话,又将头转向上座的太后,问道:“太后可有见着?回头您得闲了,可要给嫔妾说一说,也让嫔妾长点见识。” 太后闻言,鼻翼里“哼”了一声,撇嘴冷笑道:“哀家算哪个牌位上的人儿,能让别个想着?” 瞧这冷嘲热讽的,分明是在责怪俞馥仪不带兄嫂小侄女来给她请安,只是这也太胡搅蛮缠了些,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荣升太后迁居慈宁宫后便借口吃斋念佛将宫务一股脑的推给王皇后,各诰命夫人进宫请安她也一概不见,这会子竟秋后算账来了。 俞馥仪也不请罪,也不惶恐,只将唇一抿,露出个浅淡的笑意来:“兄嫂小侄女是二月二那日进的宫,嫔妾原想带他们来给太后请安来着,只是那会子太后正在英华殿为我大周祈福呢,嫔妾是如何都不敢扰了太后的,故而只得作罢了。” 顿了顿,她又十分爽快的说道:“这也不打紧,横竖俞府就在东华大街上,离皇宫不过两刻钟的车程,太后若想见嫔妾兄嫂小侄女,只管下旨召他们进来便是了,他们还会不从不成?” 倒是把在英华殿祈福的事儿给忘了……太后没好气的瞪了秦贵人一眼,明知道自个没见着还要将球踢到这边来,若非她是自个嫡亲的侄女,都要怀疑她是故意来坑自个的了。 至于特意下旨将人召进宫里来,那就更不成了,真要如此做的话,岂不显得自己眼皮子浅没见识? 太后哼道:“不必了,横竖他们后头又不是不进宫来了,到时再见也不迟。”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俞馥 仪也不乐意辛西娅再被折腾进宫里来一次,见太后否了自个的提议,心下十分高兴,正想出言附和一句呢,突然殿外传来“嗷”的一声大叫,接着大皇子抹着眼泪冲进来:“皇祖母,皇祖母,二皇弟欺负孙儿,呜呜呜……” 边哭边冲到太后身边,搂住她的小腿,将脸埋了上去。 众妃嫔目光“刷”的一下集中到安淑妃脸上。 安淑妃从位子上站起身,尴尬的笑道:“想来是小孩子间的玩闹……” “你又不在场,怎知是玩闹还是欺负?”太后瞪了安淑妃一眼,见殿门口司马琰抬头探脑的,一副想进来又不想进来的犹豫不决的模样,便喊道:“你进来!” 司马琰缓步走进来,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后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趴在自个腿上干嚎的大皇子,严厉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司马琰摇头道:“孙儿不知。” “你不知?”太后陡然拔高了声音,随即夹枪带棒的说道:“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你二皇兄欺负大皇兄,你不帮着劝和也就罢了,哀家问你话,你还存心隐瞒,你母妃就是这样教你的?” “书上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孙儿不知,自然要回答不知,难不成为了让皇祖母满意,就故意编个瞎话来哄骗皇祖母?这样的事儿孙儿是断然不能做的。”见牵扯到了俞馥仪,司马琰忙抛了原本的小心思,一本正经的回道:“大皇兄与二皇兄打架那会子,孙儿正与伴读徐士林一块向沈祭酒请教功课呢,实不知他们是为何闹起来的,皇祖母若不信,招徐士林或者沈祭酒来问问便是了。” “既然不知道,那你跑来作甚?”见他这样说,太后也无法子了,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一边玩儿去。” “是。”司马琰应了声,然后飞快的跑来俞馥仪旁边站着。 俞馥仪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边椅子来,朝他招了招手,他凑过来坐下,抬手挽住俞馥仪的胳膊,小脸贴上去蹭了蹭,然后便歪在她的肩膀上不动了。 郑贵妃斜了眼站在自个旁边不停的左脚换右脚一脸不耐烦的大公主,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货比货得扔,怎地自个就生不出三皇子那样乖巧聪慧的儿子呢? 没从司马琰嘴里问出话来,太后一巴掌拍在地屏宝座的扶手上,怒道:“来人,去把二皇子叫来!” 想了想,未免司马睿说自个偏心,又吩 咐道:“去请皇帝过来!” 司马睿来得倒快,路上已问过来传信的太监了,不过他一副任事不知的模样,在太后旁边坐下,笑嘻嘻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竟把太后气成这样!” 说完在殿内众妃嫔脸上扫视了一圈,哼道:“是不是你们谁惹太后生气了?赶紧的出来认错,朕还能轻饶,否则回头被朕问出来,可仔细你们的皮!” 不等太后说话,大皇子抬起干打雷不下雨的大饼脸,告状道:“启禀父皇,不关众位母妃的事儿,是二皇弟欺负儿臣。” 司马睿目光在大皇子肥硕的身体上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好几遍,“嗤”了一声,正欲开口训斥他,太后抢在他前头说道:“哀家已让人去叫二皇子了,孰是孰非,待会一问便知。” 王皇后说大皇子性情顽劣,那是为了打消太后欲为秦贵人抢他的念头,实际上大皇子不但不顽劣,还被福嫔教的有些唯唯诺诺,素日里没少被二皇子欺负,但福嫔出身不行又一直不被皇帝、太后待见,根本没办法替他出头,故而他只得一味的隐忍,如今福嫔病故,他被太后养在膝下,素日里那些慢待他的宫人态度骤变,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他那副自卑的心肝慢慢的正常起来,哪还肯任由二皇子欺负自个?这不,就闹开了。 这也是太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替他撑腰的原因,因为她知道错处必在二皇子那里。 不过太后未免太低估二皇子的战斗力了,七岁的男孩子,放现代社会也能人憎狗厌呢,更何况是皇室子弟且又有安淑妃这样心机深处的母妃在后头出谋划策的? “给父皇请安、给皇祖母请安、给诸位母妃……”鼻青脸肿的二皇子捂着胸口走进殿里来,请安的话还未说完,就“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晃几下,然后“扑通”一下晕倒在地。 “珏儿……”安淑妃惊呼一声,猛的站起来,往前疾走两步,然后身-子摇晃几下,“扑通”一下晕倒在地。 司马琰捅捅俞馥仪胳膊,小声道:“皇祖母的脸色好吓人,跟要下雨似的。” 俞馥仪闻言抬头看去,果见太后面沉如水,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显出唇畔深刻的纹路来。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太医!”司马睿冲到司马珏身边,一下将他抱起来,见安淑妃带着的两个宫女正吃力的搀她,却因力气不够几次让她重新跌回地上,他嘴角抽了抽,骂赵有福道:“傻了你?赶紧叫人把安淑妃抬到西次间去。” 因在慈宁宫,四周有太后的宫人,赵有福不好跑出来担事儿,只龟缩在皇上身后,不想却被他瞧出了端倪,只得挥着浮尘,指挥乾清宫的宫人们上前帮忙。 太医很快被请了过来,安淑妃自然无事,受惊过度晕倒而已,而且还未必是真晕倒,多半是装的,至于二皇子,吐血乃是因为牙齿磕破了嘴唇所致,但脸上的青紫痕迹却作不得假,且他本就先天不足身-子虚弱,故而太医一通危言耸听的话说下来,刚“清醒”的安淑妃再次“晕厥”过去,司马睿更是恨得要寻鞭子教训大皇子。 太后瞪了司马睿一眼,哼道:“身-子虚弱就该修身养性,不该寻衅滋事,都是一样的皇子,难不成别个就活该被他欺负?不想被他欺负还手,他就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来,惹得皇帝动鞭子,先前是三皇子身-子骨强壮,这才没被抽死,大皇子却不行了,虽看着壮硕,实则都是肥肉,最经不得打,若有个好歹,哀家也不说什么,只看皇帝怎么跟死去的福嫔交待罢。” 福嫔是司马睿的污点,他才不在意交不交待的问题呢,只是太后提到了司马琰,就不得不让司马睿忌讳了,不然这次因大皇子欺负二皇子的事儿鞭打了大皇子,回头司马琰欺负了二皇子,他是打还是不打?不打吧,明显偏心,太后跟前没法交代;打吧,他已经在俞馥仪跟前承诺绝对不会再碰司马琰一指头,若违背承诺,她必然要跟自个翻脸。 他静默了片刻,然后猛的抬起头来,一脸凶狠的在大皇子、二皇子、司马琰三人脸上分别瞪了一眼,掷地有声的说道:“皇室子弟,本该同心协力共创我大周盛世繁荣才对,你们却几次三番的在上书房大打出手,若传扬到外头去,我皇室的脸面何存?你们三个都给朕听好了,往后再打架,不管谁是有理的,谁是没理的,朕统统抽上二十个鞭子,抽死抽残不论,看你们还敢不敢打架!” 说的大义凛然,其实他才是那个让大周皇室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吧,别以为过去十几年,大家就忘了他堂堂皇子成日游荡在京城街头走鸡斗狗打架斗殴的“光荣”历史,跟他比起来,就算最不成器的大皇子,也要强多了。俞馥仪拿帕子掩了掩嘴,险些笑出声来。 三位皇子听了,却浑身一凛,忙齐声道:“儿臣再也不敢了!” 司马睿背负双手,颇有威严的再次在他们三个脸上各瞪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对众妃嫔道:“好了,无事了,都散了罢。” ☆、第 61 章 回长春宫的路上,司马琰与俞馥仪一块坐在肩舆上,她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提点道:“这次是你运气好,正巧去向沈祭酒请教功课了,才没趟到这浑水,不然他们一个有太后罩着,一个有皇上罩着,就你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不就成了挨宰的那个?咱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往后你自个多长点儿心,能远着他们便远着他们,别往上凑,省的便宜没赚到,却惹一身骚。” 司马琰抬起头来,也点了点俞馥仪的鼻子,摇头叹气道:“哎,母妃你也忒天真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人为的而已。” “小兔崽子,竟敢打趣起你母妃来。”俞馥仪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然后问道:“你故意躲开的?” 司马琰得意洋洋道:“儿子刚一瞧见二皇兄去撩-拨大皇兄,就心知不妙,赶紧拉着徐士林去找沈祭酒了,这不,才刚离开没一炷香,他们就打成一团了……” 说完又贼笑道:“见大皇兄干嚎着往慈宁宫去了,儿子想着定有好戏可看,连忙跟在后头,然后故意在门口探头探脑让太后瞧见,于是就顺利混了进去。” 过了年,才六岁而已,六岁的孩子就聪慧成这样,这是要成精啊?俞馥仪扶了扶额头,真不知该自豪还是该无奈。 长春宫里,听风正带着小满在折腾俞绍仪送来的那十来只箱子,见俞馥仪回来,便呈了个簿子上来,说道:“娘娘,大爷送来的东西已经上完档子了,您跟三皇子瞧瞧,看中意哪些,就勾出来,奴婢单独收着,下剩的重新归置上档子,好给先前送了大奶奶见面礼的娘娘小主们回礼。” 俞馥仪随手递给司马琰,说道:“你先挑吧。” 司马琰却没接,给她推了回来,说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母妃还没挑呢,儿子哪能越过您先挑?” 俞馥仪又推了过去,无所谓的说道:“你舅舅是知道我的,晓得我什么都不缺,送来的都是些轻巧的小玩意儿,最适合你们这般小孩子玩耍的,你听我的话,只管去挑便是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司马琰固执的给她推了回来,一脸认真的说道:“儿子这么大了,成日里忙着读书识字弓马骑射的,哪有空玩这些个玩意儿?倒是母妃,除了每日请安,旁的时候都只闷在宫里下棋打马吊,正需要这些小玩意儿解闷呢。” 都说儿子粗心大意的,女儿才是母亲的小棉袄,可俞馥仪觉得司马琰就是她的小棉袄,有了这样贴心的好儿子,她还要女儿做什么?俞 馥仪拿帕子拭了拭湿润的眼角,起身道:“你一片孝心,母妃岂能不成全?不过母妃自小便不曾玩过这些个玩意儿,还得你帮着母妃挑选才行。” 挑出来的,就放在长春宫,横竖休沐便会待在这儿,也能玩的到,跟送去他宫里无甚区别。 “好,儿子帮您挑。”司马琰兴致勃勃的跟上来,在十来个箱盖翻开的樟木箱子里穿来穿去,挑出了自行船、剑柄上镶嵌了五色宝石的小木剑、小金弓、飞镖以及狼牙哨等等一堆男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俞馥仪哭笑不得,也没反驳她,自个翻着簿子,勾了香料、花露、药材等入口的东西以及布偶出来,然后合上簿子,将其递给听风,吩咐道:“吃的用的一概不送,只收拾些赏玩的物事,太后是一等的,郑贵妃、安淑妃以及林昭仪是一等的,林昭仪以下从五品以上是一等的,从五品以下是一等的……尽快打发人送去吧,拖了这么些日子,别个还以为咱们不回礼了呢。” 听风羞赧道:“都怪奴婢身-子不争气,大爷大奶奶大姑娘入宫第二日便病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并不是怪你,你解释个什么劲儿?”俞馥仪笑着白了她一眼,又道:“回完礼后,下剩的你们便分了罢,虽是些小玩意儿,到底是打法兰西漂洋过海过来的,也能让你们在其他宫人跟前长长脸。” 殿内众人齐齐蹲身,笑嘻嘻道:“谢娘娘赏赐!” “哼,别个都有,就连长春宫里最低等的粗使宫女粗使太监都有,偏朕没有,难不成朕在你心里连他们都不如?”司马睿一下从东梢间跳出来,吓了俞馥仪一跳,她扭头斥责听风道:“怎地皇上在这儿也不同我说一声,怠慢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够摘的?” 听风自然明白俞馥仪这是在指桑骂槐,忙配合的跪到地上,惶恐道:“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皇上在此,不然一早就告诉娘娘了,便是借奴婢十个脑袋,奴婢也不敢隐瞒。” “骂她做什么,朕从长春宫外头翻墙,又叫暗卫开了东梢间的窗户,悄悄爬进来的,她如何能知道?”司马睿挤到俞馥仪身边,气哼哼的呼了她一脸热气:“别以为你打鸡骂狗的,朕就不计较你分东西将朕忘在脑后这事儿了。” “好好的大门您不走,偏要爬墙,若被人瞧见了,您是皇上,人家不敢说您有失体统,只会将罪名扣到臣妾身上,说臣妾逼的您爬墙,回头臣妾被人治死,那也都是您害的。”俞馥仪推了他一把,站起身来,走到炕桌对面的锦褥上坐下,冷冰冰的说道:“ 臣妾不跟你计较就罢了,您还有脸跟臣妾要东西,哼……” 见司马琰小脑袋从门帘的缝隙里挤进来看热闹,司马睿朝他招了招手,一脸和蔼的笑道:“来,进来瞧瞧你母妃是如何倒打一耙的,你要能学得一分半分的,以后你二皇兄还敢欺负你?” “您这话就不对了,二皇子身体那么虚弱的一个小人儿,如何能欺负得了别个?自然都是别个欺负他!”俞馥仪阴阳怪气的堵了他一句,又骂司马琰道:“赶紧替本宫挑东西去,别待在这儿了,不然回头你挨你二皇兄的打倒也罢了,还要被人说是跟着母妃学的。” 话音刚落,司马琰的小脑袋“嗖”的一下消失在门帘后。 “你,你,你……”司马睿拿手指着俞馥仪,半天没说出来话来。 俞馥仪也没搭理他,转头问听风道:“给皇上的东西呢?” 听风笑着回道:“今个儿一早奴婢便打发李元宝带人送过去了,只怕皇上下朝后还不曾回过乾清宫,是以并不不知道。” 司马睿不为闹了乌龙的事儿觉得羞赧,也不为追在俞馥仪屁-股后头索要礼物羞赧,闻言反倒高兴起来,再次挤到俞馥仪身边来,拿胳膊撞了她一下,嘚瑟道:“原来爱妃还是想着朕的,不枉朕疼你一场。” 说完又急切的问道:“先前朕拿来逗你那洋侄女的布老虎放进去没有?没有的话,赶紧找出来,交给赵有福,可千万别发送给了旁人,那是朕留着逗宝贝闺女的,发送出去了也得给朕要回来。” 自然是没有发送的,伊莉莎准备了整整一箱子布偶,有动物的,也有人形的,未免被人扣个巫蛊的罪名,俞馥仪方才已在簿子上打了勾,准备寻个机会焚掉,不想倒让司马睿惦记上了。不过既然入了他的眼,动物的倒是可以留住了,只须焚掉人形的便是。 于是她回道:“没放在里头,不过也没发送人,还在臣妾这里呢。” 正想叫听风拿给赵有福呢,司马睿又摆手道:“没发送人便好,也别麻烦了,横竖也是留给你闺女的,且放在你这里便是了。” 怎地一个个的都想让她生闺女,且不说能不能怀上,就算怀上了,回头生个儿子下来,两相一对比,还不得给嫌弃到泥里去? 俞馥仪没接这话,将话题绕回先前那里,追问道:“您大门不走,仪仗也不带,偷偷摸摸潜进臣妾宫里来,究竟是为何?” 想到先前的乌龙,司马睿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 了,咳了一声,色厉内荏的说道:“朕只是想来听听你有没有说朕的坏话罢了,幸好没有,否则的话,朕定不饶你。” 咳,其实是想来听听她有没有说自个的好话,不过这话是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不然岂不是要被她嘲笑死? 您还可以更幼稚一点,真的!俞馥仪翻了白眼,无语道:“您不是有锦衣卫有暗卫么,想要知道臣妾有没有说您的坏话,只须叫他们监视臣妾便是了,何须自个亲自上阵?” “浑说!”司马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骂道:“叫他们监视你,你吃喝拉撒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不觉得吃亏,朕还觉得吃亏呢。” 俞馥仪不过说说罢了,也是想试探下自打闹出了冯充华红杏出墙的事儿后他是否有暗中派人“保护”自个,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没有,她也就放下心来了,不然随时随地都得保持高度警惕,还不得累死? 她抿唇轻笑道:“臣妾也觉得没必要,不还有夏至、冬至在么,您若有想知道的事儿,问她们便是了,横竖她们日日都在臣妾身边伺候。” 虽然日日都在你身边伺候,但是近身的活计她们是沾不上的,体己的话儿你也是不会与她们说的,她们能回禀什么?不过吃喝拉撒罢了,谁要知道这些!司马睿腹诽了一通,嘴里却道:“那是自然,不然朕何必派她们过来?” ☆、第 62 章 午膳后,司马琰去上书房了,俞馥仪歇了个晌,醒来时见司马睿还在,便冷嘲热讽的说道:“您那宝贝二皇子受了伤,安淑妃又连晕两次,您不去守着他们,耗在臣妾这儿做什么?” 司马睿手上捧着陶然斋新出的话本子,看的正投入呢,闻言抬头瞪了俞馥仪一眼,哼道:“朕护着珏儿,只是因为他身-子虚弱,并非不辨是非对错,且冷着他们罢,否则这会子若过去,岂不是逞的他们更无法无天了?” 这话说的倒让俞馥仪有些刮目相看,本以为他脑袋缺根筋呢,不想只是性子大大咧咧,实则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看得透,倒是她,从前未免有些低估他了,所幸不曾做过挑战他智商的事儿。 “娘娘,您醒了?”突然门帘掀开,谷雨端着个托盘走进来,笑嘻嘻道:“正好,御膳房送了两碗鱼片粥来,您趁热用些吧。” “正觉得腹内空空呢,这鱼片粥送来的倒及时。”俞馥仪坐起身来,殿内侍立的宫女忙上来替她披衣穿鞋,又端来水盆手巾香胰子都盥洗之物。 俞馥仪收拾妥当之后,这才来到饭桌前坐下,嗅了一口鱼片粥的香气,觉得十分满意,拿起汤匙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咀嚼一番后咽下去,正要舀第二勺呢,突然腹内翻腾,喉头上一股恶心感涌上来,她扭头“哇”的一下吐了。 “这是怎地了?可是鱼片粥有毒?”司马睿话本子一丢,便冲上来,边扳着她的下巴查看她嘴里的情形,边冲外头大吼道:“赵有福,立时叫人去请宋御医来!” 二月葵水未至,俞馥仪身边伺候的听风、谷雨以及小满等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俞馥仪葵水向来不准,四五十天一次周期的时候也是有的,故而谁也没有声张,免得谎报军情成为阖宫上下的笑柄,只在坐立起卧上伺候的比往常更小心谨慎了些,这会子见她犯起了恶心,几人心里自然有了章程,一时间个个喜笑颜开。 俞馥仪被她们笑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拧眉思索了半晌,突然心中一惊,该不会是怀上身孕了吧?不能吧,先前还来过葵水呢……不对,那还是过年时候的事儿了,这个月似乎还不曾来过。 虽然她也想要个辛西娅那样可爱的小闺女,但分娩有危险,还有半数可能会生儿子,怎么算都是惊吓多过惊喜,偏旁边司马睿还在那紧张兮兮的以为她中毒了,正抄了双筷子在手上欲捅自个喉咙催吐,她只得把筷子夺下来,哭笑不得的说道:“并非中毒,可能是有孕了……” “真的?” 司马睿大吼一声,震的俞馥仪浑身一哆嗦,他连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兴奋的在地上一蹦三尺高,连蹦十来个,边蹦边哈哈大笑道:“朕的小闺女来了,太好了,朕的宝贝小闺女来了……” 这番幼稚行径,把急匆匆赶来跑出一身大汗的宋御医惊了一个趔趄,一下踩上了后头赵有福的脚背,疼的赵有福“嗷”的一下叫出来。 司马睿厉声骂道:“鬼叫什么,惊了德妃跟她腹中的公主,你们几个脑袋担得起?” 俞馥仪翻了个白眼,跟您的狮子吼比起来,赵有福那一声简直像是蚊子叫,若说真的惊到自个的话,那罪魁祸首也是您,关赵有福何事? 赵有福跟宋御医被他吼的一哆嗦,连忙跪地请罪:“臣/奴才有罪,请皇上恕罪。” “少废话,赶紧过来给德妃诊脉!”司马睿没好气的抬了抬手,然后十分熟稔的拽下俞馥仪衣襟上的丝帕,对折两次后,盖到了俞馥仪的手腕上。 跟着宋御医的医童正要开药箱取方枕,未免被司马睿责怪过于磨蹭,宋御医朝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的行径,然后走上前去,直接将手指搭到了丝帕上。 半晌后,他突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拱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有孕已有月余。” “月余?”消息被证实,司马睿高兴了好一会,智商这才回到脑子里,然后便骂了起来:“正月的时候,朕见她贪吃嗜睡犯懒就猜到约莫是有孕了,结果你们一个个的都给否了,这会子又来跟朕说有孕已有月余……连朕都不如,真是一帮子庸医!” 宋御医也不是头一次被骂了,早就习以为常了,笑着恭维道:“先前日子浅,不说微臣,便是千金一科的圣手王御医出马,不也没诊出来么?也只皇上英明神武慧眼如炬,方能瞧的出来。” “医术不咋地,马屁拍的倒是精。”司马睿被恭维的通体舒畅,笑骂了宋御医一句,又追问道:“可是个公主?” 宋御医嘴角抽了抽,垂首回道:“现下诊不出来,得四五个月后方能知晓。” 司马睿有些泄气,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开个安胎的方子,然后便滚蛋吧。” 尘埃落定,俞馥仪也只得认命了,回过神来听见了司马睿的话,忙阻拦道:“是药三分毒,既然脉象正常,又何必服用安胎药?” 宋御医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娘娘的身-子比微臣诊脉过的大多数人都康健,服不服用安 胎药无甚差别。” 竟敢驳自个面子!司马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留你还有何用?赶紧滚蛋!” “臣告退。”宋御医行了个礼,摸着胡子,笑呵呵的走了出去。 俞馥仪无语道:“您就不能对御医态度好一点?仔细惹恼了他们,他们暗中下药毒死您!” “朕对他们还不好?”司马睿陡然拔高了声音,然后广袖一挥,高傲的说道:“朕都没有如先帝一般,一口一个‘治不好朕抄你们九族!’,就够对得起他们了,还想让朕怎地?” “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司马睿懊恼的一拍脑袋,亲自将俞馥仪扶到炕床-上,让她脑袋歪在靠背上,又拿了个靠垫塞到她腰后,一脸关切的问道:“除了恶心外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只闻着荤腥恶心罢了,别的倒还好。”宋御医说的倒不假,她的身体比其他弱不禁风的妃嫔强多了,不然又是打拳又是做瑜伽的,早跟郑贵妃一样小产了,哪还能到这会儿? 司马睿一听便急了,扎煞着手在地毯上来回转圈圈里,嘴里喃喃道:“闻着荤腥就恶心,那只能食素,如此一来,我那小闺女可不得面黄肌瘦?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俞馥仪失笑道:“恶心也吃呗,大不了吃完了再吐出来,好歹过了一遍肠胃,总能留下点东西的,不比光食素强得多?” 司马睿爬到炕床-上来,凑到俞馥仪身旁,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将她搂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喟叹道:“真是辛苦你了。” 俞馥仪再次怀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传播开来。 众人反应不一,有些人觉得没所谓,横竖她已经有一个三皇子了,再生一个皇子又如何?有些人觉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譬如王皇后、郑贵妃以及林昭仪,分娩如同鬼门关前走一遭,倘若俞馥仪一尸两命,凭一国之母的尊崇、皇上对自个的感情、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将三皇子抢到手,还有什么可愁的?有些人则后悔莫及,譬如太后、秦贵人,倘若俞馥仪能早点怀上身孕或者福嫔晚一点病死,将三皇子抢过来,不比手里的大皇子强得多? 这些人的想法俞馥仪不知道,不过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光打司马琰主意的就有几路人马,更别提一个月二十多天的侍寝频率了,想置她于死地的好多着呢,只是往日里有她镇着,旁人寻不到机会,现下自个怀孕力不从心了,警惕性难免会降低,且 还有一个生死关的分娩在前头,能钻空子的机会就多了许多,焉能不令人心动? 不过后宫妃嫔个个演技一流,俞馥仪第二日去坤宁宫请安时,可是半点都没从别个脸上瞧出端倪来,反而都挂着善意的笑容,一副替她高兴的模样。 王皇后嗔道:“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分娩了,还想着让你与贵妃妹妹、淑妃妹妹一块儿,再替我打理几个月的宫务,不想你倒会躲懒,竟自个也怀上了身孕。” 俞馥仪羞涩的笑道:“先前替娘娘打理宫务那会儿,嫔妾不过是个凑数的,大头都是贵妃姐姐跟淑妃姐姐挑的,有她们两个尽够了,多嫔妾一个不多,少嫔妾一个不少,还能替娘娘省下一份儿谢礼呢,岂不两相便宜?” “偷懒就偷懒罢,还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你这张嘴啊,真真是叫人没法子。”王皇后扶了扶额,随即笑道:“说起礼物来,倒还没向你道谢呢,托你的福,得了那么多法兰西来的玩意儿,爱的我跟什么似的。” 得了礼物的众人忙出言附和。 俞馥仪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新奇些,姐妹们若喜欢,也算它们的造化了。” 正其乐融融呢,张婕妤突然看向俞馥仪手边的盖碗,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往日里德妃娘娘来请安,总是抱着盖碗不撒手,有时一碗都不够喝,还要劳动姚黄姑姑给斟第二碗,今儿碰也没碰一下,该不是防着皇后娘娘,生怕她在您茶里下毒吧?” “茶能醒脑提神,孕妇却是不宜饮用的,故而我才碰也没碰一下,否则若出个什么事儿,罪名岂不得落到皇后娘娘头上?”俞馥仪抬头看向张婕妤,也不给留什么情面了,尖酸刻薄的“嗤”道:“婕妤妹妹不曾怀过身孕,故而不知道也是有的,只是下次说话可别这么不经大脑了,我是个好说话的,倒不会放在心上,换了旁人,还以为你存心挑拨呢,就未必不跟你计较了。” 一年都侍寝不了两三次,如何能怀上身孕?被戳到痛处的张婕妤脸色铁青,嘴唇张了好几张,都没能说出反驳俞馥仪的话来,险些把自个憋晕过去。 太医说是不宜多用,可也没说不宜饮用,王皇后自个还三五不时的喝茶呢,哪就如此严重了?但俞馥仪说的也有道理,各人体质不同,自个虽盼着她一尸两命好借机将三皇子养在膝下,但也只是想白捡便宜罢了,若因此将自个搭进去,那就太不划算了。 故而她笑着附和道:“正是呢,德妃妹妹如今日子尚浅,正该加倍 小心才是。” 说完,又一脸严肃的说道:“也是今个儿我才听说妹妹怀上身孕,若早知道,必不准你来请安的。你可给我记住,明儿不许来了,好生养满三个月再说。” 俞馥仪站起身来,福身道:“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遵旨。” ☆、第 63 章 回到长春宫后,常美人也跟着过来了,先向俞馥仪道了贺,又笑道:“待嫔妾做完三皇子那双鞋,就开始做小皇子的衣裳鞋袜。” “快别说这话了。”听风正端了茶水进来,闻言忙提醒道:“皇上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小公主呢,若给他听见了,可不得了。” 常美人吓了一跳,抬手在自个嘴巴上抽了一巴掌,讪笑道:“瞧我嫔妾这张嘴,想拍马屁都拍不对,竟拍到马腿上了。” 俞馥仪笑道:“你也别太累着了,有尚衣局呢,叫她们张罗便是了。” “十天半个月的才做上一件,能累到哪里去?”常美人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又惶恐道:“嫔妾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脑子又笨,娘娘教了五六次麻将都学不会,也就能做做针线活了,娘娘可千万别不许,不然嫔妾可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日子呢?” 唉,她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硬生生被年少轻狂的司马睿抢到了宫里来,为了日子好过些,只能紧紧的巴住自己,偏嘴巴又笨,不懂得逢迎拍马,只得拼命的替俞馥仪跟司马琰做衣裳鞋袜……想想也怪可怜的。不过宫里的女子,无论得宠与否,都各有各的无奈,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俞馥仪嗔道:“我并非不许,只是怕你用功太过,熬坏了眼睛。” 常美人松了口气,笑道:“娘娘放心便是了,嫔妾每日统共才做两个时辰,熬不坏。” “母妃。”突然间司马琰的小脑袋从门帘后钻进来,常美人见状忙起身告辞:“嫔妾告退。” “见过常母妃。”司马琰朝常美人行礼,常美人忙侧身避开,然后迅速的出去了。 俞馥仪看向司马琰,笑问道:“怎地这个时辰来了,逃学了不成?” “才没有呢。”司马琰凑到俞馥仪身边来,却不敢像往前那样猴到她身上,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坐下来,解释道:“倒春寒,沈祭酒感染了风寒,今个告了假,我们三个自个温了会儿书,便散了。” 俞馥仪闻言,对跟进来的问梅叮嘱道:“春捂秋冻,多给三皇子穿一些,宁可热着也别冻着,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问梅点了点头,笑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司马琰突然傲娇的一扭头,哼唧道:“您肚子里都有小-弟-弟了,还管儿臣做什么,让儿臣冻死得了。” 才刚提点完常美人的听风忙又开口道:“快别说这个了,皇上心心念念 的想要个小公主呢,若给他听见了,仔细抽您鞭子。” “真的是个小妹妹?”司马琰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父皇是皇帝又不是玉皇大帝,还能金口玉言不成?回头生个小-弟-弟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少乌鸦嘴!”俞馥仪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训斥道:“就算真生个小-弟-弟下来又如何?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多一个弟弟便是多一份助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嫌弃个什么劲儿?” 司马琰不以为然道:“那说的是普通人家,于皇室子弟来说,多一个兄弟,就多一个竞争对手,同胞兄弟死磕的多着呢,真要这样,您说儿子该拿他怎么办才能不伤您的心?” 俞馥仪本就担忧会生个儿子下来会危及司马琰的地位,可是已然怀上了,总不能打掉吧?偏他还在这里危言耸听,气的俞馥仪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怒道:“滚到书房练字去,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司马琰惊了一抖,一下子跪到地上,请罪道:“母妃息怒,儿子不过随口一说,也是怕您以后有了弟弟不疼儿子了,并非真的想与弟弟争皇位,他若想要,儿子让与他便是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哪值得您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俞馥仪被他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骂道:“你以为皇位是大白菜呢,想让给谁便让给谁,当别个是死的么?” 司马琰点头道:“说的是呢,母妃若为了这等虚无缥缈的事儿动怒,岂不可笑?” 说完冲俞馥仪吐了个舌头,一溜烟的跑去西次间书房了。 俞馥仪给气了个仰倒,正想追过去骂他几句呢,突然小满进来禀报道:“娘娘,颜宝林来了。” 打扮的如同花蝴蝶一般的颜宝林进来后对着俞馥仪福了个身:“嫔妾请娘娘安。” 不等俞馥仪开口,又百伶百俐的说道:“今儿嫔妾前来,一是向娘娘谢恩,托娘娘的福,嫔妾不但见识到了西洋景,还得了不少大周罕有的西洋玩意儿,嫔妾实在感激不尽;二来向娘娘道喜,听闻娘娘再次怀上身孕,嫔妾喜的跟什么似得,忙叫人从库里拿了最好的药材补品出来,虽比不上娘娘这里的珍贵,但好歹也是嫔妾的一番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说着抬了抬手,她身后的宫女海蓝连忙上前几步,就手里拎着的几个礼盒递给侍立在俞馥仪旁边的小满。 “多谢你想着。” 俞馥仪示意小满收下,转头对颜宝林道抬了抬下巴:“坐罢。” 颜宝林在炕床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笑着闲话起家常来:“不同的人怀孕有不同的反应,像嫔妾的母亲,足足三个月水米不进只能靠参汤吊命,而嫔妾的大嫂则跟从前并无二致,每日该吃吃该睡睡,还隔三差五的串门子,半点子不舒服都没有……嫔妾瞧着娘娘气色倒还好,不像是反应厉害的。” 前主怀司马琰的时候,可不就跟颜宝林大嫂一样?再幸福也没有了。轮到俞馥仪这个穿过来的,就不行了,起初只闻不得荤腥味,吃荤腥东西才会吐,现在倒好,吃什么吐什么。今儿一早什么都没敢吃,免得在坤宁宫出丑,只喝了半碗白开水,结果才刚走到永寿宫旁边,就给吐了出来。 气色好那是因为以前身-子养的好,这才孕吐没几日,还不至于就小脸蜡黄了,后头可就不好说了。不过这种事儿肯定是要瞒着的,不然给外头知道了,可没自个好果子吃。故而她笑着抚了抚肚子,自豪道:“这孩子跟琰儿一样,晓得心疼母妃,倒是没怎么折腾我。” “到底是娘娘有福气。”颜宝林夸赞了一番,随即正了下脸色,皱起眉头来,担忧的说道:“娘娘二次有孕,原是件大喜事儿,只是皇上的宠爱捉摸不定,您这一怀胎就是十个月,十个月之后的情形,可就不好说了。旁的不说,单看宋才人吧,生二公主之前不也十分得宠?有孕之后十个月没能侍寝,皇上直接将她抛之脑后了,但凡还有一丝宠爱在,二公主的事儿也并非她有意为之,也不至于被打到冷宫里去。娘娘,听嫔妾一句话,您可千万要引以为戒呀。” 俞馥仪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会同意,于是她勾了勾唇,不以为意的说道:“妹妹一心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只是我位居正一品德妃,膝下已有一个三皇子,如今肚子里又怀着一个,皇上的宠爱于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当然是好,没有也无甚关系,谁还敢慢待作践我不成?倒不必为这些个有的没的忧心,顺其自然便是了。” “嫔妾知道娘娘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儿,不屑与人争宠,可娘娘也得为三皇子想一想。”颜宝林知道俞馥仪拿司马琰当眼珠子一样,故而觉得从司马琰身上入手准没错,“都一样是皇子,三皇子比另两个还强些,到最后反倒被不如他的压在头上,一辈子屈居人下憋屈的过日子,三皇子能气顺?便是他能气顺,娘娘您也忍得下心?” “要想保住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就得想法子 将皇上留在长春宫才行,只是这儿除了娘娘以外,只住着一个常美人,她姿色虽不俗,但到底年纪大了,又多年无宠,只怕皇上是瞧不上的。”不等俞馥仪开口,她又兀自说了几句,随即站起身来,“扑通”一下跪到俞馥仪跟前,面带羞涩却又十分坚定的说道:“嫔妾愿当娘娘的马前卒,搬到长春宫来,替您侍奉皇上,如此娘娘分娩之后,才能复宠如初,不必落得宋才人那般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境地。” 自荐完毕后,又急急的表忠心道:“当日若非娘娘出手相助,嫔妾早就遭了曹婕妤的毒手,嫔妾一身一命都是娘娘的,必定谨遵娘娘旨意,为娘娘孝犬马之劳,绝不会忘恩负义背叛娘娘,请娘娘尽管放心。” 见自个装聋作哑,她竟然开门见山了,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至于她说的话,俞馥仪是当笑话来听的,一句都不会相信,又不是头一天领教后宫诸人的精湛演技了,还会上当不成? 真要如她所愿,回头得宠了,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自个。初进宫廷位份低微,迫不得已寻个靠山,然后踩着靠山的头上位,这种戏码,前世宫斗小说里俞馥仪看过许多,今生前主的记忆中也见识过不少,又岂能傻到去当别人的垫脚石? 当然,以上不过是假设罢了,就算俞馥仪肯如颜宝林所愿,司马睿又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头人,颜宝林这种长相性格,乃他生平最讨厌的,就算爬到他的床-上,他也能一个窝心脚给踹出去,根本用不着她说什么做什么。 “你也说我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儿了,既担了这样的美名,又岂能做出有损颜面的事儿来?这样的话,再别在我跟前提了,不然我可要恼了。”俞馥仪佯怒的冲颜宝林瞪了瞪眼,随即转头骂小满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颜宝林搀起来,春寒料峭的,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仗着肚子里怀了孩子便猖狂起来,私下刑讯妃嫔呢。” 小满连忙去拉颜宝林,颜宝林也没挣扎,顺势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听见俞馥仪这番话一般,笑道:“嫔妾方才所说,句句肺腑之言,还望娘娘三思。” 说完之后,屈膝福了个身:“娘娘怀着身孕,不宜久坐,嫔妾就不多打扰了,先告退了。” ☆、第 64 章 俞馥仪肯定不会三思,不过颜宝林既然起了个这个念头,也不会轻易罢手。 吃什么吐什么的孕期反应,虽激烈,但持续了一个来月后,便渐渐好转,俞馥仪身-子也有了些许力气,恰逢这时春暖花开,司马睿得空便带她去御花园里转上一转。 谁知才转了两回,第三回时,打扮的花蝴蝶一般的颜宝林便来“偶遇”了。 蹲身行过礼后,她笑道:“今儿不冷不热的,御花园的花儿朵儿的也都开了,臣妾便想着过来转转,不想皇上跟德妃娘娘也在这儿,倒是巧了。” 司马睿拧着眉头琢磨了片刻,方才了然大悟,指着颜宝林,说道:“朕想起来了,你是给德妃做裙子的那个颜宝林。” “皇上好记性,正是臣妾呢。”颜宝林笑眯-眯的点头,又殷勤的说道:“皇上跟德妃娘娘累了吧?到那边万春亭里歇歇脚吧,臣妾准备了自酿的桂花酒跟自做的小点心,皇上跟德妃娘娘不嫌弃的话,且将就着用一些。” 准备的倒是周全,显然是预谋已久。俞馥仪笑着不说话,只拿眼睛去看司马睿,司马睿也不知想些什么,竟点头道:“好。” 进了万春亭后,俞馥仪身边跟着的宫女便忙活起来,先是放下挡风的帐幔,接着擦洗桌凳,随后铺上桌布软垫,甚至连脚下都有脚垫,收拾停当之后又有两个小太监各提了一只半人高的食盒过来,将其中的点心小食粥品茶水摆出来,足有三四十种,碗挨碗,碟压碟的拥堆在一块儿。 从未有过这番待遇的颜宝林怔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眸子立时染上了艳羡的神色,嘴里却羞赧的说道:“原来娘娘也准备了吃食呢,倒是嫔妾唐突了。” 随即话锋一转,一脸庆幸的说道:“好在娘娘不曾准备酒水,倒是给嫔妾留了一条活路。” 说完朝她的宫女海蓝使了个眼色,海蓝忙走上前来,将手里抱着的酒坛子搁在石桌上。 颜宝林转向司马睿,骄傲的显摆道:“去岁九月选秀,得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德妃娘娘三位娘娘青眼,被留用,入住重华宫后,臣妾见那儿桂花将落却无人采摘,觉得太过可惜,便带着海蓝统将其摘了下来,制成了桂花酒。” 显摆完又抬起头来,咕噜着眼珠子看了司马睿一眼,假惺惺的谦虚道:“今儿这是头一回开坛,也不知能否入得了皇上的口。” 说完,便动手开始拆酒坛子的封口。 俞馥仪撇了 下嘴角,露出个清淡不带任何温度的笑意来,然后侧头冲谷雨一挑眉。 谷雨会意,上前来,笑嘻嘻道:“宝林小主您这可是班门弄斧了,宫门这么些娘娘小主的,要论酿酒的工夫谁能跟我家娘娘比?这桂花酒呀,我家娘娘年年都酿,用的是长春宫桂花树上的桂花。长春宫的桂花树小主可知道?那两棵桂花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树身两人合抱都圈不过来,可不是重华宫那两三年前才移植过去的小桂花树能比的。再一个,我家娘娘酿酒用的水,却不是普通的井水或者泉水,而是用的桂花树上的雪水。” 卖关子似的顿了一顿,见颜宝林搭在酒坛子上的手僵住了,谷雨心下一阵偷笑,这才继续道:“我家娘娘还说了,桂花香气虽浓郁,但酿酒却不易入味,故而须得将酒坛子埋在背阴的桂花树下,令其发酵上三五年,方能得到醇香甘甜的桂花酒。” 包袱抖完后,又得意的笑道:“上个月奴婢生辰时,娘娘赏的那坛桂花酒,还是当初怀三殿下时酿的呢。” 司马琰如今六岁,怀他时酿的,细算一下,距今竟有七年了。 一个普通宫女,连掌事宫女都不是,都能喝上七年的桂花酒,而自个却拿去岁才酿的来招待皇上,可不就是班门弄斧?颜宝林脸色挂不住,努力了好半晌,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嫔妾才初学酿酒,不足之处颇多,叫娘娘见笑了。” 不等俞馥仪开口,司马睿摇晃了下俞馥仪的胳膊,不高兴的嘟嘴道:“谷雨生辰都有桂花酒喝,偏朕生辰没有,难不成朕连谷雨都不如?” 俞馥仪被他这等行径给逗乐了,好笑道:“谷雨生辰,只长春宫的宫人帮她庆贺,左右不过两三桌,且没几个能吃酒的,一坛子桂花酒足矣。而皇上的万寿节,前朝后宫加起来,足足几百桌,便是连同臣妾方入宫那年酿的一块挖出来,只怕也是不够的,臣妾哪敢开这个口子?” “谁叫你连他们一块算上了?”司马睿瞪眼,小声嘟囔道:“你单独给朕贺寿,一坛子足矣。” 俞馥仪不乐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横竖桂花酒好多着呢,给他一坛又如何?于是笑着应道:“今年的万寿节,定让您喝上桂花酒。” “哼,算你识趣。”怀着身孕的俞馥仪比平常好说话多了,发现这个秘密的司马睿已经在得知她怀上身孕后的这一个多月里给自个讨到了不少好处,为了怕自个遗忘,还叫赵有福学长春宫的宫人那般,弄了本子跟炭条, 单独给自个记录下来。 这会子又讨到一个好处,他侧头看向赵有福,见他正握着炭条奋笔疾书呢,便满意的扭过了头来,半路上扫到了颜宝林,见她脸色青白的杵在这里,身-子如寒风中的小白花一般,只差瑟瑟发抖了,心头立时涌上来一股厌恶感,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你要东施效颦,也得好生打听下,选个容易点的效,德妃没进宫前,那可是世家贵女的典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烹茶酿酒厨艺样样精通,就女红差一些,这还是因着绣花伤眼,她自个不乐意学,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着将腰间那个绣了半篇诗词的雪压青松荷包拿起来晃了一晃,得意洋洋的说道:“诺,这个荷包就是她绣的。” 得意完,想到除夕夜宴上俞馥仪穿的那条光华流转的间裙,又对颜宝林道:“以后别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女红手艺不错,闲着没事就给德妃做衣裳鞋袜好了,自有你的好处。行了,别杵在这里了,退下罢。” 闲着没事就给德妃做衣裳鞋袜,如此自个岂不是跟人老珠黄只能傍着俞馥仪生活的常美人一样了?颜宝林不甘的咬了咬嘴唇,拳头握紧又松开,好半晌,才笑着蹲了个身:“臣妾告退。” 候颜宝林离了万寿亭后,谷雨上前,笑道:“娘娘,您看想用些什么,奴婢给您夹,可不能别饿着小公主。” 这马屁拍的正好,司马睿喜笑颜开,对俞馥仪道:“谷雨说的正是,可不能饿着朕的宝贝闺女,你赶紧吃点儿。” 俞馥仪在石桌上扫了一眼,见一盘小点心做的挺别致的,正想开口呢,突然耳中传来一声“啊!”的惊呼。 “怎么了这是?”俞馥仪连忙抬头朝外看去,见才刚离去的颜宝林竟跌进了湖里,正上上下下的起伏着,嘴里断断续续的喊道:“救,救命……啊,救命啊……救……” “小主,小主……”她身边只跟着海蓝跟另外个宫女,两人显然都不会游水,只焦急的趴在岸边的石板路上,哭的不能自抑。 谷雨吐槽道:“做人奴婢的,主子落水,会游水的就该立时下水,不会游水的就该去找人帮忙,光哭顶什么用?” 这些道理,进宫时负责教她们的教引嬷嬷一早就教过,她们会不懂?显然是装不懂,好配合颜宝林这场苦肉计罢了。 俞馥仪抬眼看向司马睿,笑道:“您不去英雄救美?” 司马睿“嗤”道:“救什么救,朕又不会游水,想变成淹死的英雄 不成?” “噗!”俞馥仪失笑,先前他有句话说的倒是很对,东施效颦前好歹先打听下情况,连司马睿会不会游水都不知道,就敢玩苦肉计,是嫌自个死的不够快?再者,就算司马睿会游水,依他的性子跟喜好,只怕也是不会跳下去救人的,颜宝林这得有多自信,才想出这样的昏招来? 不对,兴许她打的是另外的主意。 果然,赵有福点了几个会游水的太监将她救了上来后,她衣衫单薄,中衣衬裙都不曾穿,这会子被水浸湿后,大-胸细-腰翘-臀的玲珑身段显露出来,再加上那张娇滴滴的小白花脸,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天使脸蛋魔鬼身材。 她一步三晃的来到司马睿跟前,眸子含情脉脉的瞅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蹲下-身来,哽咽道:“臣妾多谢皇上救命之恩,若非皇上及时叫人下水相救,臣妾今个儿就要魂飞魄散了,臣妾……”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司马睿本就不喜欢她,这会子她又一副青-楼女支女的做派,只差将自个剥光了,惊的侍卫们连连后退,恨不得将头缩到裤裆里去。 司马睿被气笑了,看来是不能让她留在外头了,这般如饥似渴,又热衷东施效颦,回头学冯充华给自个戴绿帽子怎么办?于是他站起身来,背负了手,居高临下的说道:“颜宝林殿前失仪,打入冷宫。”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妾错了,请皇上恕罪……”颜宝林吓呆了,回过神来后一边求饶一边扑向司马睿,想抱他的腿,司马睿身后的那些侍卫可不是吃干饭的,没等挨着司马睿的衣角呢,她就被“噼里啪啦”一阵乱脚给踢了出去,撞在旁边的亭柱上,然后“砰”的一声落到地上,随即一口血吐了出来。 “真是晦气,抬走,赶紧抬走!”赵有福转头吩咐了一声,两个壮硕的太监连忙跑上来,一人抬腿一人抬脚,迅速的将颜宝林抬走了。 俞馥仪咳了一声,打趣司马睿道:“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就这么被打入冷宫了,您也舍得?” 被冯充华戴绿帽子的事儿重新被勾出来,虽后来抄斩了她全家以及她的师门,但到底让他这个一国之君丢了大脸,他至今意难平,这会子正满腔怒火呢,闻言没好气的骂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朕又不是好-色之徒,纵是个天仙,敢惹恼了朕,朕也照杀不误。” 发怒时都不忘夸奖自个,真是够自恋的。 俞馥仪正想开口挤兑他呢,他又冲自个挑了挑眉,问道:“你怎地不 替她求情?” 她抿了抿,哼笑道:“她先前到臣妾跟前表衷心,说要替臣妾服侍您,臣妾当时就拒了她,若她就此罢手或者去踩别人的头上位的话,看在她曾给臣妾做过一条裙子的份儿上,臣妾兴许还会替她说几句好话,偏她觉得臣妾性子软绵好欺负,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挑衅,既然这么上赶着作死,那就由她去好了。” 横竖她不曾害人,不过是见死不救罢了,也没什么可愧疚的。 “代替你服侍朕?凭她也配!”司马睿“呸”一声,随即凑到她耳边,苦笑道:“这些日子可憋坏朕了,待小闺女出来后,你可得好生补偿朕。” 俞馥仪瞪了他一眼,哼道:“自找的,谁让您想要小闺女来着。” 司马睿深吸了一口气,豪迈道:“罢了,为了朕的宝贝小闺女,朕忍!” ☆、第 65 章 因王皇后免了俞馥仪的请安,故而颜宝林被打入冷宫这事儿,众妃嫔是个什么反应,俞馥仪不知道,不过倒是赵才人来说了一件事儿,让她枯燥的养胎日子立时增色不少。 赵才人笑眯-眯的问道:“娘娘可还记得郑贵妃的妹妹瑞敏郡主?就是小名叫虫娘的内个,大年初一那日跟着她母亲福宁大长公主进宫来过的。” 俞馥仪点头道:“记得,初一那日在慈宁宫见过,生的不如郑贵妃出色,不过因是福宁大长公主老来女的缘故,极得福宁大长公主的疼爱。” “就是因为太疼爱了,宠的无法无天了,要天上的月亮也得给摘下来,这不,就闹出了乱子来。”赵才人撇了撇嘴,见俞馥仪眼睛睁大了几分,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打去年去开始,福宁大长公主就时常办赏花宴,将京里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请去相看,好替瑞敏郡主挑选夫婿,这其中就有保宁候赵振。保宁候赵振想来娘娘是知道的,盛德之乱时为了抵抗匈奴的入侵,赵家满门男子死的只剩一个襁褓中的赵振,他六个月稚龄便得封保宁候,古今上下五百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赵振去赴赏花宴,没瞧上瑞敏郡主,反倒瞧上瑞敏郡主的庶姐。因这庶姐生母原是福宁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福宁大长公主有了春秋在房-事上力不从心了,这才打发她去服侍驸马,故而福宁大长公主对这庶姐倒还好,见赵振来求娶,便也应了,去岁六月交换了庚帖,定了今年二月初八下聘,三月二十八迎娶。本应是桩佳话,偏巧赵振二月初八去福宁大长公主府下聘时,被瑞敏郡主给瞧见了,她呀,当时就三魂去了两魂,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福宁大长公主被她闹的不行,又想着拿自个嫡出的郡主换一个生母因大周驸马不许纳妾至今还是个通房的庶女,保宁候府算是占了大便宜,故而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直接李代桃僵了。” 俞馥仪笑问道:“赵振不想占这大便宜?” “娘娘还真是聪慧,一猜就中。”赵才人恭维了俞馥仪一句,继续道:“拜完了天地高堂,送入洞房,赵振拿秤杆跳开盖头一看,嗬,不是自个瞧上的人儿,当即就不干了,直接叫人将瑞敏郡主塞到花轿里送回了福宁大长公主府,随后带着一堆家将打上门来,要福宁大长公主府将新娘子交出来,否则便要递状子到顺天府,告福宁大长公主骗婚。福宁大长公主自然不同意呀,自个闺女天地也拜了,高堂也拜了,论理就是赵家人了,这么被退回来,以后还能嫁到好人家?于是,赵振就将福宁大长公主告到了顺天 府。” 倘若赵振是冲着福宁大长公主的地位去的,那么李代桃僵倒无所谓,诚如福宁大长公主所想的,公主所出的郡主换通房所出的庶女,保宁候府算是占了大便宜,可赵振原不是冲着福宁大长公主的地位去的,而是自个瞧上了那个庶女,福宁大长公主如此行径,必定令他火冒三丈。这事儿福宁大长公主本就不占理,且是下聘后才起的这个心思,当初交换庚帖时给的却是庶女的生辰八字,若嫡女是个普通姑娘倒也罢了,随便改改还能糊弄过去,但瑞敏公主可是有封号并且上了皇室玉牒的,根本经不起推敲。 赵才人又道:“案子本也简单,只要赵振将庚帖呈上去,顺天府从宗人府借来玉牒一对,孰是孰非便明了了。但打官司的双方身份复杂,一个是皇帝的姑母郑贵妃的母亲福宁大长公主,一个是功臣之后,盛德帝临终时曾留下遗言,只要赵振不造反,就算将天捅个窟窿,后头的皇帝也不许对他兴师问罪,顺天府尹如何敢断?只怕还是要呈到御前,让皇上来拿主意。” 俞馥仪皱眉道:“一边是宗亲,一边是功臣,只怕皇上也为难。” “谁说不是呢。”赵才人叹了口气,随即幸灾乐祸的掩唇一笑:“出了这样的事儿,郑贵妃哪还有脸见人?已经臊的好日子没来请安了。” 同样母亲跟妹妹是猪队友,郑贵妃比自个还要倒霉些,俞夫人跟俞韫仪虽然坑爹,但两人都是小白花,最多哭一哭,没胆子也没本事捅出大篓子来,福宁大长公主跟瑞敏郡主就不一样了,既有胆子又有本事,可不就捅出了大篓子来? 赵才人猜的倒是准,顺天府尹拖延了几日后,果将其呈到了御前。 司马睿给气了个仰倒,才下早朝就跑到俞馥仪这儿来,摔了两个茶盅砸了三只碟子,气呼呼的骂道:“该死的顺天府尹,随他怎么断,朕定不会过问,偏他是个阴险奸诈的,不肯担这个责任,将球踢到朕这儿来!朕若是偏了福宁大长公主,那就是慢待功臣之后,令朝臣齿冷;若是偏了赵振,那就是打皇室的脸,让皇室颜面无存。怎么做都要落下不是,真真是气煞朕也,朕自打登基以来还没遇到过如此为难的事儿呢。” 两个粉彩麻姑献寿茶盅,三只青玉莲花碟,都是俞馥仪平素喜爱的,疼的她心肝儿直抽抽,却不好在他气头上说什么,只提点道:“不如问问内阁的意思?” 司马睿往炕床-上一躺,摆手道:“问都不用问,他们自然是站在赵振那头的。” 俞馥仪 不想出主意,免得以后自己被埋怨,闻言又道:“福宁大长公主是宗亲,不如问问宗人府的意思?” “问了。”司马睿“嗤”了一声,哼道:“他们叫朕下旨跟瑞敏、赵振赐婚。” 真是一个比一个奸猾,俞馥仪简直无语。 ”皇上,太后有请。”突地张有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这会子叫朕过去,必定也是说这事儿的。”司马睿无奈的叹了口气,从炕床-上坐起来,横着爬到俞馥仪身边,将头凑过来,耳朵贴到她的肚子,虽然半点声音也没听到,但还是贴在上头好一会,这才从炕床-上下来,说道:“乖闺听话,父皇去去就回。” 俞馥仪好笑道:“这才什么时候呢,哪能听懂您的话?” 司马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十分骄傲的说道:“朕的闺女天上地下第一聪明,自然听得懂。” ☆、第 66 章 这事儿原本福宁大长公主府不占理儿,且又有个跟福宁大长公主不对付的太后在后头施压,司马睿最终还是站在了功臣之后赵振这头。 不过为着皇室脸面着想,也不好拿福宁大长公主怎样,只责令她尽快将那庶女送往保宁侯府,对外则宣称新娘子突然病倒,却又不好误了良辰吉日,便求了妹妹代自个拜堂,因事出匆忙来不及通知新郎官,这才闹出了乌龙,如今两家说清楚了,自然恩怨全消了。 这话虽有些四不像,但也并非说不通,代人拜堂的事儿倒也并非罕见,有些新娘子嫁的是兄长,跟自个拜堂的却是弟弟或者是大公鸡,只不过这种事儿都是发生在男子身上,瑞敏郡主这也算是古今上下五百年头一例了。 不过宗室贵女向来彪悍,前朝那些公主郡主县主的,养面首的都有,瑞敏郡主不过是帮自个庶姐拜堂罢了,也是因着姐妹情深的缘故,不知内情的外人听了这个说法,不但没有贬低她,反倒赞不绝口,有不少高门世族爱慕她的人品,辗转透露出求娶之意来。 本来这事儿到这里也算圆满解决了,瑞敏郡主也没再闹腾了,谁知福宁大长公主觉得自个被打了脸,心气儿难平,竟连司马睿的旨意也不顾了,口口声声说那庶女一病没了。 赵振险些没气疯,本想再次递状子到顺天府,告福宁大长公主谋害庶女,但他是真心喜欢那个庶女,怕自个这一闹腾,原本没病死的她,也会被病死,只得先递了折子给司马睿,求司马睿派锦衣卫暗中调查那庶女的生死,待查清真相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司马睿对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姑母简直不知该什么说好,给锦衣卫下了密令后,跑到慈宁宫去,挖苦太后道:“就这么个没脑子的孬货,也值得您跟她斗上几十年?” 太后近日因福宁大长公主母女办了蠢事儿心情甚好,闻言也不气恼,笑道:“她是小姑子,又受你皇祖父疼爱,有没有脑子并不打紧,我这个当嫂子的,哪怕是太子妃呢,也只有让着她的份儿。后头你皇祖父驾崩,你父皇登基,哀家成了皇后,她又嫁了出去,无人替她撑腰了,她就夹起尾巴来做人了,倒是让哀家得意了几年。” 说到这里瞪了司马睿一眼,没好气的骂道:“再后头,你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就爱往她的府上跑,成日里跟她闺女混在一处,被她带的走鸡斗狗打架斗殴,哀家说你也不听,堂堂皇子生生成了个地痞混混,她不知在后头怎么笑哀家呢。偏你不知醒悟,当了太子后就纳她闺女当侧妃,登基为 帝后又封为贵妃,宠的跟什么似得,真真是要气死哀家……” 司马睿心虚的挠了挠头,强辩道:“她对朕挺好的,什么事儿都可着朕的意来,不像母后,一见朕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恨不得将朕塞回肚子里去。” 那会子太后的满腔心血都在先太子身上呢,又要催着他上进,又要防着别人对他下毒手,难免就忽略了小儿子,见势头不对时也下狠心管教过几次,但都成效不大,于是也就懒得理会,由着他去了。太后比他还心虚呢,嘴上却骂道:“棍棒底下出孝子,若没有先太傅的严加管教,皇帝能有现在这个样儿?” 提起先太傅,司马睿不免就想到了俞馥仪,昨个儿是初一,他歇在了王皇后宫里,今个儿早朝后又直接来了慈宁宫,也不知她现在好不好,肚子里的小闺女有没有闹腾?这么一琢磨,司马睿便待不下去了,笑嘻嘻道:“是是是,儿臣自然知道母后是为儿臣好,这才严厉一些个。” 笑完忙不迭的告辞道:“朕去瞧瞧德妃,就不陪母后用早膳了。” 司马睿大踏步的走出慈宁宫的大门后,秦贵人从西梢间走出来,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皇上对德妃越来越上心了,便是怀着身孕,一个月里也有二十多天歇在她宫里,连盛宠不衰的郑贵妃,都退了一射之地。” 太后白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横竖你又不能生了,理会这些做什么,只好生管教大皇子便是了,他出息了,自有你的锦绣前程。” 秦贵人叹了口气,略带嫌弃的说道:“姑母说的我并非不懂,只是大皇子实在是块朽木,短短四句诗,人家三皇子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滚瓜烂熟了,可他呢?前头背了后头忘,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上书房里先生教,下学后我也教,足足教了半个月,他都没能背下来!” 嫌弃完又幽幽道:“若能将他换成三皇子的话就好了……” “怎么,你想打三皇子的主意?”太后吃了一惊,猛的抬头看向秦贵人,半晌后突然不屑的“嗤”了一声,冷冷的警告道:“别说现今皇上护着她,又是从锦衣卫调人,又是跟太医院要医女,防备的滴水不漏,就是从前皇上不待见她时,她不照样怀胎生子,没谁能对她下得了手?不是哀家瞧不起你,就你这点子心眼,竟还是别班门弄斧了,仔细黄鼠狼没打到,倒惹一身骚,不但自个栽进去,还连累秦家跟着你没脸。” 被当面贬低,哪怕对方是自个的姑母呢,秦贵人也觉得有些脸热,不甘的 咬了咬唇,上前挽住太后的胳膊,撒娇道:“不还有姑母么,有您这么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在,我定能无往不利。” 这么些年,司马睿是个什么性子,太后也算摸透了,从郑贵妃身上就能看出来,除非他自个腻了,否则她纵使再装病再捧更多的棋子出来打擂台,都无用,俞馥仪自然也是一样的,太后傻了才会再去触他的眉头。故而太后抬手挥掉秦贵人的胳膊,坚定的拒绝道:“你自个作死,别拉上哀家。” 难得寻到机会将话说开,秦贵人不肯就这么放弃,犹不死心的劝说道:“我知道姑母是怕坏了与皇上的母子关系,这才不肯搀和,只是姑母您要明白,三皇子本就聪慧机灵,又有个椒房独宠的母妃,那个位置于他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可比大皇子容易多了。他上位之后,俞家才是他嫡亲的母舅家,他要兴也是兴俞家,还有咱们秦家什么事儿?要不了三五年,只怕就日暮西山,变成京城里那些三流世家中的一员了。” “若子孙没本事,变成三流世家才好呢,省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太后冷笑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浅笑道:“俞敏远本是个淡泊名利的,平生只爱闲云弄月,若非先皇三顾茅庐,威逼利诱,他也不会接过教导皇上这个难题,德妃是他亲自教养出来的闺女,性情肖他,向来不屑与人争是非长短,想来对那个位子也是没什么兴趣的。” 秦贵人不赞同的扁了扁嘴:“她没兴趣又如何,若皇上硬要给呢,她还能抗旨不成?” “若哀家连这点成算都没有,又何必替你将大皇子抢过来?索性让皇后抢了去罢了,任她们斗个你死我活,哀家还能看场好戏呢。”太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暗骂自个这个终日打雁的竟被雁啄了眼,当初真是看走了眼,本以为她一介庶女能脱颖而出被秦家送进来,定是个心机深沉的,只面上装的天真无邪,不想竟真的天真无邪,未免她坏事儿,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只管好生教导大皇子便是了,后头的事儿不必忧心,他是皇长子,又养在哀家膝下,立他为太子,任谁也说不出不是来。便是不成器些又如何,那些臣子巴不得皇帝不成器呢,如此才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不是?且看现今便明白了,皇帝成日里优哉游哉的,正经做过什么事儿?大小事务不都是内阁在料理?他能成,大皇子自然也能成。”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太后干脆将计划全说了出来:“你好生教导他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哀家会叫人上折子请立他为太子。” “真的?”秦贵人惊呼 一声,随即重又抱住太后的胳膊,笑嘻嘻道:“姑母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不辜负姑母的一片心意。” “你知道就好。”太后抿唇笑了一下,然后捻着手上的佛珠,赶人道:“哀家要去诵经了,你且回去罢。” ”是。”秦贵人行了个礼,脚步轻快的走人了。 候她的肩舆离了慈宁宫后,崔嬷嬷这才走上来,边替太后捶肩边担忧的说道:“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想说句不该说的话。” 太后不以为意的笑道:“你说便是了,哀家还能治你的罪不成?” “那奴婢就说了。”崔嬷嬷沉吟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说道:“皇上虽不如先皇勤勉,但大面上是没错的,不然哪有现今的太平盛世?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皇上打小就调皮,但那股子聪明劲儿,大皇子是万万不能及的,又有秦贵人这么个脑袋不清楚的母妃,太后您在时还好,若您不在了呢?有这么对母子在,说句危言耸听的话,这大周的江山社稷都未必能保得住!真要如此的话,您到了内边,怎么跟先皇交代?怎么跟司马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说完之后,一下从太后肩上撤回手,跪到地上请罪道:“奴婢一想到这事儿,就不由得揪心,这才大胆说了出来,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静默了半晌,这才抬手道:“你起来,哀家说了不会治你的罪,难不成还会反悔?” 待崔嬷嬷站起来后,她又叹气道:“哀家也只是想着在不影响大周江山社稷的前提下替秦家谋些好处罢了,毁掉大周江山社稷的这样的恶名,是如何都不敢担的。且看着吧,若大皇子能立得起来,那便还是扶他上位,若实在不成器……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 崔嬷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忙又抿了下唇角,遮盖了起来,嘴里提醒道:“不还有二皇子么?安淑妃也是太后的人儿,倒比油盐不进的德妃强些。” 话音刚落,太后就“呸”了一声:“拉倒吧,就二皇子那身-子骨……” 到底是自个的孙儿,她也不好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面上却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崔嬷嬷又岂会不懂?见状她用颇为无奈的口气说道:“那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好在德妃性子虽刻板些,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那种人儿,又极好面子,轻易不肯做落人口舌的事儿,将来三皇子登基了,秦家虽不能再进一步,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太后抬起眼皮子来,睨了崔嬷嬷一眼,似笑 非笑的说道:“瞧这句句夸赞德妃的劲儿,若非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我还以为你被她收买了呢。” 崔嬷嬷眼皮子一跳,面不改色的嗔道:“您是后宫最尊贵的主子,奴婢跟着您多少好处没有,又岂是旁人能收买得了的?” “这个,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后笑了笑,说道:“扶哀家去静室罢,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只怕得好生诵上几卷经,方能静的下心来。” ☆、第 67 章 锦衣卫动作倒是快,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情况便查了个一清二楚。 福宁大长公主为了挽回自个的脸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庶女嫁去保宁侯府的,且对外宣称她一病没了,那她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人前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便欲让她“病死”,可她的生母自打入宫就在福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哪会不知道福宁大长公主的性情?故而干脆利落的把自个吊死了,留了封血书下来,说哪怕是送去尼姑庵出家为尼呢,也请福宁大长公主留她一命。 那庶女到底是郑家的骨血,福宁大长公主即便想让其“病死”,也得暗中行事,如今被捅破,也不好再动手脚,便如了她生母的愿,将她送往通州慈心庵出家为尼了。 赵振得了锦衣卫的信儿后,当即快马加鞭赶去慈心庵将人接到了自个府上,未免夜长梦多,第二日便拜堂成亲了。 等福宁大长公主知道的时候,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她给气了个仰倒,带着侍卫杀到保宁侯府要人,结果全被保宁侯府的家将给撂倒了,赵振春风得意的走出来,掂着手里的白玉折扇,嘴不留情的说道:“您的庶女明明一病没了,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跑来我的府上要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来人,拿本候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给大长公主瞧瞧,不然在咱们门口有个好歹,驸马爷来找我要人,那可就说不清了。” 福宁大长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呢,当即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不承认也无用,将她叫出来给众人一瞧,是与不是当即便明白了。” 赵振“嗤”了一声,鄙夷的撇了撇嘴:“原来福宁大长公主府的姑娘是随便就可以拉到大街上给人瞧的,幸好我没娶成您府上的姑娘,否则头上不得绿的长草了?” “你少胡说八道!”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福宁大长公主只得去搬救兵了,嘴里放狠话道:“你等着,本宫这就进宫,请皇后娘娘给主持公道。” 赵振“哗”的一下展开折扇,有恃无恐的说道:“大长公主的庶女病故是人尽皆知的,我娶的新夫人却是农家出身,有媒有聘有正经的婚书,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儿,别说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就是请皇上支持公道,我也是不怕的。” 俞馥仪孕期满了三个月,也不好再躲懒,便恢复了每日请安的规矩,谁知才刚头一日,就赶上了福宁大长公主进宫哭诉的大戏。 王皇后暗骂晦气,太后跟她不对付,皇上偏着保宁侯 ,这会子她找上自个,岂不是让她变成夹心肉饼?皇上跟太后,无论哪个,她都不敢对着来的,故而只能和稀泥了,为着避嫌以免稀泥没和好将自己牵扯进去,她打发走了其他妃嫔,独留下郑贵妃、安淑妃、俞馥仪以及林昭仪四个,这才叫人将福宁大长公主给请了进来。 听完她倒打一耙的陈词,王皇后皱眉道:“不是说二表妹一病没了么,怎地又变成保宁侯夫人了?” 这问题直中要害,福宁大长公主尴尬的笑道:“得了时疫,病的厉害,且还过人,便将她挪到了通州慈心庵,本以为必死无疑了,不想竟挺了过来。” 解释完后又恨恨道:“也不知赵振怎么知道了这事儿,跑去慈心庵将人抢了出来,连夜拜堂成了亲,今个儿我去要人,他还不承认,说什么自个夫人是农家出身……还请皇后娘娘下旨将保宁侯夫人召进宫来,是不是我那庶女,一瞧便能明白。” 不等王皇后开口,郑贵妃没好气的说道:“是有如何?二妹可是跟保宁侯有正经婚约的,保宁侯接她去拜堂成亲,何错之有?不是的话,二妹病故,保宁侯另娶他人,也在情理之中,谁还能说他的不是?” 福宁大长公主从鼻翼里哼了一声,不屑道:“便是有正经婚约,她也是福宁长公主府的姑娘,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户女,要成亲也得按规矩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抢进府里,成什么体统?” 俞馥仪听的险些笑出来,拿丝帕掩了嘴这才没破功,相比之下,作为赵振两姨表妹的林昭仪就直白多了,她“切”了一声,哼道:“三书六礼的,我表哥哪样没按规矩来了?倒是长公主府好规矩,庶女病了不能全礼,合该通知保宁侯府一声,保宁侯府又并非不通情理,自然会推迟婚期,竟一味瞒着,到了成亲当日,又搞出嫡妹代庶姐拜堂的事故来……这也罢了,保宁侯府行伍出身,并不会在这些小事儿上计较,只要过后将人送过来便行了,谁知道又闹幺蛾子出来,明明庶女痊愈了,偏对外宣称一病没了……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吧?我表哥心胸宽广不追究,另结了亲事儿,长公主又打上门来,说我那新表嫂是您的庶女……天底下竟有这等没道理的事儿,竟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人儿,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福宁大长公主蛮不讲理道:“她本来就是我的庶女,还请皇后娘娘将她召进宫来,我要与她滴血认亲。” 安淑妃“噗”的一声笑出来:“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庶女,滴血认亲?这是滴的哪门子血认的哪门子亲?” 福宁大长公忙改口道:“叫驸马来滴血认亲。” 郑贵妃脸色铁青,冷冷道:“丢脸丢的还不够么?竟还是消停些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福宁大长公主瞪了郑贵妃一眼,骂道:“你自个过得好,就不管虫娘的死活了,有你这样当姐姐的么?你既不管她的死活,那就别在这里多嘴多舌,我定是要讨一个公道的,不然虫娘名声坏了,哪还能嫁到好人家?” “虫娘名声坏了,能怪谁,还不是您害的?”郑贵妃猛的站了起来,丢下句“您爱怎样就怎样吧!”,然后扬长而去了。 俞馥仪轻叹了口气,郑贵妃说的一点也没错,原本司马睿出面打圆场后事情便遮掩过去了,瑞敏郡主还因祸得福的得了个好名声,再挑个比赵振出色的女婿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结果福宁大长公主还不算完了,这么一闹腾,任谁也能瞧得出其中的端倪了,但凡家世过得去的,谁还敢娶瑞敏郡主,就不怕被人背地里骂剩王八? 这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 “瞧瞧,瞧瞧,这就是我养的好闺女!”福宁大长公主指着郑贵妃的背影一顿咬牙切齿,然后转过头来,拿帕子挡了眼,假哭道:“皇后娘娘,赵振这是打皇室的脸呢,您可要给我跟虫娘做主呀,不然我跟虫娘都没脸见人了。” 王皇后无奈道:“我倒是想给您做主,却是有心无力。您也知道的,赵振是功臣之后,又有盛德帝留下的遗训,别说是我,就是皇上,也拿他没法子的。” 福宁大长公主一下将帕子扯了下来,瞪眼道:“又不是让您对他怎样,只是让您下旨召他夫人进宫来,让她与驸马滴血认亲,难道这也不成?” 林昭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耐烦的说道:“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掷地有声的人物,怎地上了年纪竟这样糊涂了?滴血认亲证明我新表嫂就是您家二姑娘又怎样?正如同先前郑贵妃所说,郑二姑娘跟我表哥有婚约,瑞敏郡主又替她拜了堂,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保宁侯夫人,便是皇后娘娘,也说不得什么。” 说着又不怀好意的斜了福宁大长公主一眼,挑眉道:“说句冒犯的话,您这样火急火燎的想要认回郑二姑娘,该不会打着再次让她“一病没了”的主意,好让瑞敏郡主嫁进保宁侯府做续弦吧?” 不等福宁大长公主发怒,她又冷笑道:“您是不了解我表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您若了解了我表哥,是绝对不敢这么想,因为依照表哥的性子 ,您若真的让瑞敏郡主嫁进他做续弦,只怕前头花轿才出门,后头报丧的就上门了。倘若不信邪的话,您只管试试好了。” 闹到这个份儿上,已然撕破脸了,福宁大长公主再傻,也是不会做此打算的,故而当即骂道:“你少在这里浑说,我家虫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凭他赵振也配?” 林昭仪撇了撇嘴角,虽没回嘴,但嘲讽的意味十足。 被福宁大长公主这么有的没的啰嗦了一大通,又有林昭仪在旁冷嘲热讽,王皇后也算明白了,现在的保宁侯夫人就是郑二姑娘,只不过赵振咬死了福宁大长公主对外宣称郑二姑娘一病没了的事实,拒不承认新夫人就是郑二姑娘,为此还给她安排个农家的身份并备妥了庚帖婚书,准备的如此周全,除非与福宁驸马滴血认亲,否则还真的没法揭破。不过滴血认亲这事儿,只怕是难,便是皇上出面,赵振若不从,难不成还能治他的罪?闹腾的厉害了,回头他再跟幼时被同窗合伙欺负一般,将自家战死沙场的叔伯大爷的牌位搬到金銮殿上来,皇上也得跟着没脸,谁惹得起? 心里这样想的,但王皇后向来是贤良淑德的做派,没打算得罪福宁大长公主,便打太极道:“大长公主放心,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必是要管的,只不过这事儿牵扯甚广,情势又复杂,到底该如何处置,得问过皇上的意思之后,才能拿定主意。”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皇后您可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福宁大长公主心知王皇后这是在拖延,但司马睿跟太后那里又靠不上,也只能指望着她了,大不了过几日她再进来催一催。 ☆、第 68 章 俞馥仪才刚回到长春宫,谷雨就进来禀报道:“娘娘,郑贵妃的仪驾往咱们这边来了。” “她来做什么?”俞馥仪眉头皱了起来。 谷雨撇嘴道:“为了福宁大长公主的事儿呗,知道皇上下朝后必是要来看娘娘的,故而先来这里候着了。” “就你机灵!”俞馥仪笑斥了谷雨一句,听外头想起了太监的通报声,便吩咐谷雨道:“你去迎一迎。” “是。”谷雨掀帘出去了,没一会引着郑贵妃走进来。 “贵妃姐姐来了。”俞馥仪站起身来,才刚要行礼,郑贵妃忙抢上来扶住她的胳膊,阻拦道:“你现在身-子重,快别讲这些个虚礼了。” 俞馥仪也没坚持,顺势站直了身-子,指了指旁边的罗汉床,让道:“姐姐请坐。” 郑贵妃将她扶到炕桌另一侧的锦褥上,自个这才在另一侧坐下,笑道:“妹妹别怪我来的唐突,我呀,是被你这儿的好酒给吸引过来的。” 见俞馥仪一脸疑惑,她又主动解释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这院子的两棵桂花树下埋着数百坛桂花酒呢,我可是打上它们的主意了。” 谷雨在颜宝林跟前嘚瑟的话,郑贵妃竟也知道了,这宫里要想保留点秘密还真是挺难的。俞馥仪面上作恍然大悟状,嗔道:“我当什么呢,原来姐姐说的竟是桂花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若想要,只管打发人来挖便是了,何须你亲自跑这一趟?” “不单是为了桂花酒,也想与妹妹说说话。”郑贵妃胳膊往炕桌上一撑,感慨道:“想想也挺无奈的,阖宫上下,除了妹妹,我竟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能说话的人儿了。”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能被姐姐这样看重,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俞馥仪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后宫里头哪可能有真正的知己,现在跟你姐妹情深,转头就能捅你一刀,像《甄嬛传》里沈眉庄跟甄嬛那般的,不过是小说虚构而已,现实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哪怕是亲姐妹呢,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照样不死不休。 “椒房独宠都不见你受宠若惊呢,哪会因为我随口而出的话就受宠若惊?这话你忽悠别个倒罢了,别指望忽悠到我,我心里可是门清的。”郑贵妃似笑非笑的斜了俞馥仪一眼,随即挑眉道:“我人都在这儿了,妹妹还不使人去桂花树下挖酒,莫不是舍不得了?” “那哪能呢。”俞馥仪笑了笑,转头吩咐谷雨道 :“叫李元宝带人去西北角挖两坛子出来,那儿埋的是我入宫那年酿的,最是醇香甘甜,正适合贵妃娘娘这般爽利的人儿喝。” 桂花酒挖出来后,司马睿还没下朝,想来郑贵妃未达到目的,是不肯轻易离开的,俞馥仪只得打发人去御膳房要了桌席面来,以红枣茶代酒,陪郑贵妃吃喝起来。 本以为郑贵妃只象征性的吃几杯便罢了,不想她倒实诚,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才刚小半个时辰,一坛桂花酒就见了底,说话也大舌头起来:“妹妹还真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儿,这桂花酒酿的实在好,若非你贵为皇妃身陷皇宫,定能成为一代酿酒大家,名满天下。” 想想自个能谋生的技能的确还挺多的,不过在礼教严苛的古代,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若沦落到需要抛头露面谋生活的境地,那就等于跟“杯具”两字划上了等号,她宁可还当皇妃呢,至少不用哪天出街时被恶霸瞧上绑回家去当小妾,然后被恶毒主母打死或者卖到女支院里去。 俞馥仪咬了咬后牙槽,谦虚道:“姐姐谬赞了。” 郑贵妃笑了笑,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醉眼朦胧的问俞馥仪道:“今儿的事儿,你怎么看?” 怕俞馥仪不明白,便又解释道:“就是我母亲福宁大长公主与保宁侯赵振杠上的事儿。” 俞馥仪哪肯趟这个浑水,讪笑道:“连皇后娘娘都下不了定论,我这个一孕傻三年的,又能有什么高论?” ”什么高论低论的,这事儿孰是孰非一眼便能瞧明白。”俞馥仪惯会明哲保身的性子,郑贵妃自然是知道的,也没指望她怎样,只自顾的说道:“她被盛德帝宠的娇纵刁蛮,偏又没什么脑子,竟想出李代桃僵的蠢主意来,这倒也罢了,皇上亲自出面打圆场,替她铺好了台阶,她顺势下来也就无事了,谁知她胆大包天的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生生闹腾到现今无法收场的地步……自个名声坏了倒也罢了,横竖她本就无甚好名声,只可怜我那妹妹虫娘,平素虽娇惯了些,但本性并不坏,却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地步……” 无人问津倒不至于,到底是福宁大长公主与长宁侯的嫡女,生的容貌不俗,又嫁妆丰厚,虽名声不好,但还是有不少人乐意当接盘侠的,只不过想嫁进家世相当的人家是不可能了,人家可挑选的余地多着呢,哪怕比瑞敏郡主身份差些,至少名声清白不是? 不过福宁长公主再怎么有不是,也是郑贵妃你的亲娘,这么当着别个的面贬低她,真的好么?看来 是真醉了。 俞馥仪虽乐见郑贵妃站到这个这条船上,但也只是乐见罢了,并没真的打算与她同舟共济,故而这等剖心窝子的话,她实在没兴趣听,便劝道:“姐姐醉了,且去炕床-上歇一歇吧,我这就叫人给姐姐煮醒酒汤来。” “谁醉了?我才没醉呢。倒酒,赶紧倒酒!”郑贵妃将手里的酒杯“砰”的一下放在桌上,谷雨看了俞馥仪一眼,抱起酒坛子来替她满上,她端起来一饮而尽,拽下衣襟上的丝帕边拭嘴一边呵呵笑道:“人人都以为我是喜欢皇上才入宫为妃的,其实我才不喜欢他呢,试想从小到大都混在一处,连对方拉在裤子里尿在裤子里的丢脸事儿都见过,又怎会喜欢上?只是母亲跟太后不对付,拿我当棋子,好将皇上拉拢到她这边来,我反抗不得,这才进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来,手上一次又又一次的沾上鲜血。就这样她还不满意,嫌我生不出皇子,非要让年仅十二岁的二妹参加选秀,我不同意,硬是给搅和了,这可倒好,捅了马蜂窝了,六七年了,不曾进宫探望过一次,今儿还是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搭理我,可话里话外全都是责怪的意思……怪我有什么用,她们做这样的蠢事儿前可曾问过我的意思?若问过我的话,我必是要阻止的。” 稀里哗啦的发-泄般控诉了一通,又自嘲的笑道:“我真是庆幸自个生的是个公主,若生个皇子下来,不管与皇位有没有缘,有这样的外祖母在,多少可笑的事儿都能做的出来,他还不得成日里跟在后头擦屁-股?不用旁人说什么,他自个都会后悔托生在我的肚子里。” 这样的话俞馥仪没办法接口,正准备顾左右而言它呢,突见司马睿定定的站在门边,脸上铁青一片,正目光不善的瞪着郑贵妃,显是将先前她所说的与他有关的话听在了耳朵里。 有个拖后腿的猪队友母亲在,一番酒后真言又被司马睿听了去,俞馥仪真是想给她点蜡了。 不过郑贵妃是在自个这儿喝了自个酿的酒才惹祸的,为免她恨上自个,俞馥仪连忙朝司马睿使眼色,示意他别将事情当场戳破,使的眼角都要抽筋了,总算被司马睿接收到了。 他掀起门帘悄悄的退了出去,过了片刻后,外头想起赵有福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郑贵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竟还想着到俞馥仪这边来搀扶她,俞馥仪怕她站立不稳将自个压到底下当肉垫,忙示意谷雨架住她,自个迅速的站了起来。 “请皇上安。” 两人行过礼后 ,司马睿挨个将她们搀扶起来,演技良好的笑着打趣道:“朕在前头累死累活的,你们倒清闲,竟在这儿吃上酒了……给朕留没留?若没有的话,看朕怎么罚你们!” 郑贵妃扶着脑袋,笑嘻嘻道:“德妃妹妹叫人挖了两坛出来,她怀着身孕吃不得,臣妾放开了肚皮吃,也才吃了一坛,皇上酒量还赶不上臣妾半个呢,剩下一坛足够您吃两回了。” “那就好。”司马睿满意的点了点头,在罗汉床-上坐下,对郑贵妃道:“朕瞧你虽没醉但也有七-八分了,也别着急回去,且去德妃炕床-上歇一歇,省的路上受了风,回头脑袋疼。” 郑贵妃是来找司马睿说福宁大长公主的事儿的,本以为她听了他这番话,要么推说自个没醉直接开门见山,要么顺势留下睡醒再说,熟料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拒绝了:“德妃妹妹是个干净人儿,臣妾要睡了她的炕床,别说被褥帐幔了,只怕拔步床她都能拆掉当柴火烧了,竟还是别折腾她了。” 俞馥仪笑骂道:“我还不曾说什么呢,姐姐就编排了这么一大堆。” 郑贵妃没回嘴,只朝司马睿蹲身道:“臣妾告退。” “嗯,你去吧,回去好生歇着。”司马睿点了点头,又吩咐郑贵妃的贴身宫女沉鱼道:“好生照料你家娘娘。” “奴婢遵旨。”沉鱼应了声,搀扶着郑贵妃出了东次间,上了候在外头的肩舆。 ☆、第 69 章 郑贵妃离开后,司马睿往炕床-上一歪,静默了半晌后,怏怏的说道:“爱妃你说的对,宫里的妃嫔瞧上的不过是朕这个皇帝罢了,与朕这个人无甚干系。” 晓得他被郑贵妃的一番酒后真言打击到了,俞馥仪也没落井下石,安慰他道:“横竖您是皇帝,瞧上您这个皇帝跟瞧上您这个人,又有何分别?左右都是您罢了。” “那如何一样?”司马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恶狠狠骂谷雨道:“愣着做什么?倒酒!” 谷雨朝俞馥仪看过来,俞馥仪笑骂道:“真是个没眼力的,没瞧见皇上要借酒消愁么,还不赶紧倒酒?” “浑说,谁要借酒消愁了?”司马睿再次没好气的瞪了俞馥仪一眼,见谷雨已摆了一只酒杯在自个跟前,并将其了注满了桂花酒,于是他举杯一饮而尽。 然后“呸”的一声吐出来,一脸嫌弃的说道:“太软绵了,跟个娘们兮兮的女子似得,一点都不过瘾。” 先前当着颜宝林的面,他哭着喊着要喝桂花酒,这会子果真喝到了,又挑三拣四起来,俞馥仪无语道:“要过瘾您喝烧刀子去,何苦糟蹋臣妾的桂花酒?” 说完吩咐谷雨道:“既然开坛了,下剩的也别收起来了,你们几个分了罢。” “是。”谷雨应了一声,正欲福身谢恩呢,司马睿又不干了,哼哼唧唧的说道:“虽不过瘾,但也聊胜于无,朕且凑合着吃吃罢。” 俞馥仪无奈,只得叫谷雨替他斟酒。 司马睿喝了几杯后,问俞馥仪道:“听说福宁大长公主今个儿进宫了?” “是进来了,臣妾也见到了。”俞馥仪点了点头,详细解说道:“福宁大长公主的庶女其实并未病故,而是被送到了通州的慈心庵,保宁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硬是跑去将人抢了出来,给她安了个农家女的身份,以新夫人的名义成了亲,这事儿传到了福宁大长公主的耳朵里,她便带人跑到保宁侯府要人,保宁侯不承认,于是她今儿一早进宫来找皇后娘娘做主了。” 闻言之后,司马睿竟然笑了,用颇为欣赏的语气说道:“赵振这小子倒是痴情,朕料到了他会抢人,却没想到他这么决绝,竟然直接给二表妹安了个新身份,让她与福宁大长公主府以及长宁侯府划清了界线,如此一来,福宁大长公主想拿捏她都不成了。” 一口一个福宁大长公主,连姑母都不叫了,却又称呼保宁侯夫人为二表妹,亲疏远近可见而知了。 “光他决绝没用,诚如福宁大长公主所说,只要让保宁侯夫人与福宁驸马滴血认亲,一切便明了了……不过若保宁侯不肯配合,想滴血认亲也难……”俞馥仪斜了司马睿一眼,摸着下巴说道:“说到底,这事儿最终是个什么结果,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话虽这样说,但司马睿怎么决定,俞馥仪多少也是能猜到的,皇室脸面可以不要,但功臣的脸面是如何都不能不顾的,否则寒了朝臣的心,大周社稷也难稳定,加之又有与福宁大长公主不对付的太后推波助澜,司马睿只有力撑赵振到底一条路可走,哪怕赵振给他挖坑呢,他也只能咬牙认了。 “看朕的意思,朕能有什么意思?为今之计,也只能叫人放出消息说福宁大长公主思女心切,这才将与其已故庶女模样相仿的保宁侯夫人错认,再叫福宁驸马去保宁侯府致歉,如此掩耳盗铃的遮盖一下,好歹将这事儿糊弄过去。至于虫娘,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以后她只能自求多福了。”司马睿闷了一口酒,又没好气的吐槽福宁大长公主:“也不打量下自个有几斤几两,就敢跟赵振杠上……赵振是谁?那可是八岁就能抱着叔伯大爷的牌位跑到金銮殿上诉苦的人儿,再狡猾没有的,跟他杠上,岂能有便宜赚?” 思女心切?若是自个亲出的嫡女倒也罢了,偏是个宫女所生的庶女,便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听了,多半也是不信的,可不就是糊弄?俞馥仪笑道:“狡猾也有狡猾的好处,若换成个不狡猾的,哪怕再喜欢谁呢,对上地位尊贵的福宁大长公主,也只有偃旗息鼓的份儿。” 司马睿凑过头来,在俞馥仪脸蛋上亲了一口,一脸郑重的说道:“爱妃放心,朕可比赵振狡猾多了,任凭是谁,也拆不散咱们。” 俞馥仪抬手,拽下衣襟上别着的丝帕,擦拭起脸上的酒渍,嘴角撇了撇,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司马睿陡然拔高声音道:“怎么,你不信?” 俞馥仪挺想搬出太后跟自个同时掉到河里他会先救谁的坑爹问题来堵他的嘴,奈何他不会游泳,问出来只会会惹来一顿好骂,只得违心的敷衍道:“臣妾信您。” 司马睿得意的扬了下唇角,抿了一口酒后,又问道:“郑贵妃怎地跑你这儿喝酒来了?” 俞馥仪回道:“臣妾本以为她是为着福宁大长公主的事儿到这儿等皇上来着,后头见她又是灌酒又是说心里话的,又有些不像了。” 司马睿哼道:“后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 长舌妇,偏郑贵妃又是个爱面子的,出了这样给人平添谈资的丢脸事儿,她心里能痛快?不借酒消愁才怪!” 哼完又急急的补充道:“爱妃除外,你的嘴巴紧的跟什么似得,不然郑贵妃也不会跑到你这儿来喝酒,还喝个酩酊大醉。” 俞馥仪的确不爱议论他人是非长短,故而坦然的接受了司马睿的这番恭维,并投桃报李的亲自替司马睿斟了一杯酒。 待他饮尽之后,又笑道:“难得郑贵妃看得起我,引我为知己,毫无顾忌的对着我吐露心里话,若我不投桃报李,岂不辜负她这番情意?所以呀,臣妾劝您赶紧喝,喝完了这半坛子,就摆驾永寿宫,在她那歇一宿,如此既安慰了她,又替她撑了腰,其他妃嫔挤兑起她来,也能有些忌惮。” “她看得起你,你就要将朕往她身边送,如此朕岂不成了你们人情往来的礼品?朕恼了。”说完,司马睿一下扭过头去。 俞馥仪笑道:“恼了您还不拂袖而去?” 司马睿鼓了鼓腮帮子,哼道:“朕恼了你,但没恼朕的宝贝小闺女,别以为朕是为了你才留下的,若你肚子里没揣着朕的宝贝小闺女,朕一早就走人了。” “哎哟,臣妾头一次体会到‘母凭子贵’这个词儿的涵义,还真是受宠若惊呢。”俞馥仪用手帕掩住嘴,夸张的假笑起来,嘲讽的意味十足。 司马睿被她笑的有些挂不住,正要发火,突然外厢传来赵有福的声音:“启禀皇上,郑贵妃身边的沉鱼姑姑求见。” “她怎么来了?”司马睿皱了皱眉,说道:“让她进来。” 沉鱼进来给司马睿跟俞馥仪行过礼后,用一种既高兴又担忧的语气说道:“我家娘娘从长春宫回去后,喝了醒酒汤便睡下了,谁知才睡了一炷香的工夫就醒了,醒来后连连干呕,可什么也没吐出来,脸色却白的吓人,奴婢忙打发人去报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当即便使人去请太医,太医来后一诊脉,竟诊出个喜脉来……只是我家娘娘年前才小产皇上您是知道的,加之今个儿又喝了这么多酒,太医说胎相十分不稳,稍有不慎便会保不住,令我家娘娘卧床休养,分娩之前一步也不可走动。” 年前小产后,太医就断言伤了根本往后子嗣艰难,不想才刚过去几个月,她竟然再次有孕,站在古人的角度,必然都觉得她有福气,可是站在俞馥仪这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半年之内怀孕两次,对身体的伤害那不是一般的严重,古代贵族女子身-子本就娇弱,便是能 平安生下孩子来,只怕身-子也垮的厉害,于寿数有碍。 司马睿还不曾有反应呢,俞馥仪惊呼一声,一脸懊恼的说道:“贵妃姐姐是在我这儿喝的酒,若有个好歹,岂不是我的罪过?” 沉鱼忙道:“瞧娘娘说的,酒是我家娘娘自个提出来要喝的,与娘娘何干?” “朕知道了。”司马睿笑着点点头,又问道:“皇后可知道了?” 沉鱼回道:“落雁已经去说了。太后那边,奴婢离了这儿后便过去。” “赏!”司马睿叫赵有福赏了沉鱼个大荷包后,便摆手道:“你去吧。” 沉鱼离开后,俞馥仪起身微福了下-身,笑道:“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一子。” “别乌鸦嘴。”司马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没好气的将她拉起来,骂道:“叫你别拘泥这些虚礼叫你别拘泥这些虚礼,说多少次你都不听,若是伤了朕的宝贝小闺女可如何是好?” 俞馥仪顺势坐下来,笑道:“臣妾身-子骨壮实着呢,哪里需要这样小心?倒是郑贵妃,可得好生调养着。” 司马睿闭眼叹了口气,无奈道:“她有孕本是件喜事儿,好歹终生有靠了,偏赶在这个时候,时机真是太不对了。” 这倒也是,司马睿本就冷着福宁大长公主,太后自不用说,而皇后只会打太极做不了主,碰一鼻子灰的福宁大长公主自然就偃旗息鼓了,如今她的长女郑贵妃有了身孕,福宁大长公主有了依仗,气焰必定再次嚣张起来,还不知会闹腾到什么地步呢。 俞馥仪正附和的点头呢,突然听得司马睿在耳边道:“她若生下皇子,琰儿的地位可就不保了,你竟还替她说话,莫非你是个傻得不成?” “大皇子有太后撑腰,二皇子有皇上宠着,琰儿本就没什么地位,再多一个皇子又如何?”俞馥仪笑了笑,斜了司马睿一眼,开门见山的说道:“臣妾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郑贵妃与臣妾素无恩怨,您可别指望臣妾会对她出手。不过您也别着急,有比您更急的呢,您擎等着瞧好就是了。” 司马睿与郑贵妃自小一处长大,便是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但凡可以,他都希望她能生个皇子,如此便终生有靠了,可谁让她有福宁大长公主这么个母亲呢?从前倒还好,虽嚣张跋扈了些,但尚不算出格,如今年纪越大越不知天高地厚了,真让郑贵妃生个皇子下来,如郑贵妃所说那般帮外祖母擦屁-股倒还好,怕就怕她心大到等不及 自己寿终正寝,逼着郑贵妃跟她生下的皇子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那才真是防不胜防……故而她腹中的胎儿,若是个公主,自然能瓜熟蒂落,若是个皇子的话,是注定要半途夭折的,单等几个月后御医把脉的结果了。不过到底有些不忍心,故而不想动用自个的人,若有人代劳自然最好了,他也免了不少愧疚。 当然这些都是司马睿自个的阴暗小心思,是无法宣之于人的,却被俞馥仪这么大喇喇的叫嚷出来,他的颜面何存?当即就要恼羞成怒,随即想到从前被戴绿帽子这么丢脸的事儿她都知道了,被她知道自个阴狠毒辣的一面又如何?顿时所有羞恼都退散了。 话虽如此,没有台阶,还是有些下不了台,于是他哼的一声站起来,丢下句“今个儿翻郑贵妃的牌子!”,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第 70 章 郑贵妃有孕,众妃嫔少不得要送贺礼恭贺,为免将来被泼脏水到身上,俞馥仪这次没有随大流的打发人去送药材补品,而是于第二日从坤宁宫请安回来时,拐去了永寿宫。 郑贵妃的贴身宫女沉鱼迎到院子里来,向俞馥仪行礼后,笑道:“到底还是德妃娘娘与我家娘娘亲厚呢,别个都是打发人送点东西便完了,娘娘却亲自过来了。” 俞馥仪笑道:“我忧心贵妃姐姐的身子,不亲来瞧下,总是放心不下的。” 沉鱼上来搀住俞馥仪,引着她往郑贵妃宴息的西次间走。 才刚进门,不等俞馥仪行礼,郑贵妃就笑道:“方才我还跟沉鱼念叨呢,说阖宫上下包括太后都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单落下了妹妹一个,怎么瞧都不是妹妹这么个妥当人能办的事儿,必定是有缘故的,这会子瞧见妹妹,我却是明白了,你这是礼不到人到呢!” 俞馥仪虚虚的点了下膝盖,在沉鱼的搀扶下顺势站起来,坐到罗汉床旁边的一张太师椅里,颇不好意思的说道:“若不是昨个儿我叫人挖桂花酒给姐姐喝,姐姐也不至于这会子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我今个儿是来负荆请罪的,还望姐姐原谅则个。” 郑贵妃歪着脑袋朝俞馥仪背后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打趣道:“说是负荆请罪,那荆呢?” 俞馥仪扭头朝外说道:“谷雨,磨蹭什么呢,还不把荆拿进来?” 谷雨擎着几根含苞欲放的桃花枝走进来,嘟嘴道:“好歹是送礼,用手拿着多跌份呀,奴婢正拜托沉鱼姐姐寻个花瓶来呢,娘娘就紧着催紧着催……” “这你就错怪你家娘娘了,是本宫紧着催呢。”郑贵妃笑笑,视线落在谷雨手里的桃花枝上,惊呼道:“好鲜亮的桃花!” 惊呼完又好奇的问道:“这时节竟还有桃花?” 俞馥仪故意卖关子道:“一般的地儿自然没了,但不一般的地儿还是有的。” “不一般的地儿……”郑贵妃摸着下巴,沉吟了一片,随即眼睛一亮:“定是慈安寺里折来的!” “慈安寺?”沉鱼惊呼一声,啧啧道:“慈安寺的和尚最小气了,从不许人攀折桃花枝,凭是你多高的身份,只一句‘佛祖怪罪’便撅回去了,不想德妃娘娘竟有本事求来。” 俞馥仪笑道:“既要给姐姐请罪,自是要诚心,可姐姐这样的尊贵人儿,等闲不缺什么,送些寻常的补品药材来,姐姐连看都未必看一眼的,说不得 只好呕心沥血了。” 旁人求不来,不代表自家兄长俞绍仪求不来,那里几个大和尚都是他的铁杆粉丝,只要送一本他亲笔签名的游记,别说几根桃花枝,就是几颗桃树,他们也会双手奉上的。 “快别一口一个赔罪了,昨个儿是我哭着喊着要酒喝的,与你并无干系,你巴巴的把罪揽到身上,我听了倒没什么,若被有心人听到了,还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呢。”郑贵妃没好气的瞪了俞馥仪一眼,哼道:“这桃花枝,若是贺礼,我便欢喜的收下,若是旁的,你便拿回去罢。” 虽说不知者不罪,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都猜不到被太医断定绝育的郑贵妃会梅开二度,可到底在自个宫里喝掉了自个酿的一整坛桂花酒,若平安无事还好,万一有个好歹,受牵连是一回事,自个良心上也过不去。可恨的是倘若她怀上的是个皇子,又注定是要夭折的……没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保佑她平安产女了,托俞绍仪去慈安寺求桃花枝也是这么个意思。 “自然是贺礼。”俞馥仪虽内疚,但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闻言也没再多说。 郑贵妃满意了,见沉鱼捧了只梅瓶进来,便让她将桃花枝插到梅瓶里,放到罗汉床旁边的高几上,扭头赏玩了半晌,这才与俞馥仪磕牙道:“翊坤宫那位可了不得了,跟饿了几辈子的跳蚤一样,上蹿下跳的,只差把紫禁城给翻过来了。” 六月初一是司马睿的生辰,王皇后跟俞馥仪怀着身孕,林昭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位妃嫔里只郑贵妃跟安淑妃能挪开身,所以操办万寿节的差事本来是她们两个人的,谁知昨个儿郑贵妃被诊出来有孕,于是变成了安淑妃担纲。 俞馥仪抿嘴笑道:“这样的好事儿,慈宁宫那位怎肯让安淑妃吃独食?好叫姐姐知道,今个儿一早崔嬷嬷就到坤宁宫来传太后懿旨了,说安淑妃虽精明能干但到底年纪轻没经过事儿,为免万寿节出岔子,特命秦才人襄助她。” 郑贵妃“哈”的一声笑出来:“这话说的,秦才人比安淑妃要小十岁呢,到底是谁年纪轻没经过事儿?” “喂。”郑贵妃跟安淑妃可是死敌,这会子竟然帮死敌说起好话来,俞馥仪颇有些无语。 郑贵妃意识到自己替死敌说了好话,顿时脸色有些扭曲,“呸”一声,骂道:“狗咬狗一嘴毛,叫她们斗去。” 不等俞馥仪再张口,郑贵妃身边另一个贴身宫女落雁进来禀报道:“娘娘,福宁大长公主跟瑞敏郡主来了。 ” 福宁大长公主消息倒是灵通,昨个儿郑贵妃才被诊出有孕,她今个儿就跑过来了,全然忘了昨个儿当着王皇后以及几位高位妃嫔给郑贵妃没脸的事儿。 俞馥仪搭着谷雨的手站起来,告辞道:“姐姐有客,我就不多打扰了,得空我再过来跟姐姐说话。” “本宫哪里得罪德妃了,竟让德妃这般不待见?”福宁大长公主人未出现,声音已经透过窗棂传进来。 俞馥仪迎到明间,微弯了下腿:“大长公主这话说的,竟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福宁大长公主冷哼道:“若非如此,怎地本宫一来,你就急着走?” 对于福宁大长公主傲慢的态度,俞馥仪视而不见,好脾气的笑道:“大长公主跟瑞敏郡主来探望贵妃姐姐,想必有许多贴心话要与贵妃姐姐说,我一个外人杵在这里,岂不扰了你们?我原是一片好心,大长公主若觉得我做的不对,那我留下来便是了,正好替贵妃姐姐待客。” 说完便越俎代庖的抬手招呼道:“贵妃姐姐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呢,请这边走。” 福宁大长公主不过是想挤兑俞馥仪几句,哪是真心想让她留下?见状险些没把鼻子气歪,忙不迭的赶人道:“你怀着身孕,本宫可不敢叫你待客,若有个好歹,岂不是成了本宫的罪过?” 俞馥仪笑道:“大长公主一片慈爱之心,我又岂能让大公主忧心?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仪仗出了永寿宫,行出一段距离后,谷雨开口道:“郑贵妃听到福宁大长公主跟瑞敏郡主来了,顿时脸就黑了,可见十分不待见自个母亲跟妹妹。” 俞馥仪哼道:“就她们干的那些事儿,想让郑贵妃待见,也难。” 郑贵妃胎像不稳,可千万别被福宁大长公主气出个好歹来。转念一想,若真被气出个好歹来,倒也不是件坏事,自己能脱了干系,司马睿那边也能长舒一口气了。 这想法未免恶毒了些,为给腹中胎儿积德,还是不要这般没下限的好,俞馥仪忙不迭的闭眼念了声佛:“阿弥陀佛。” “好端端的念佛做什么,别告诉朕你要带着朕的宝贝小闺女出家!”司马睿的声音陡然传来,俞馥仪睁眼,就见着个身上穿着紫色锦袍,头上带着紫金冠,手上拿着把紫玉笛的世家贵公子斜倚在长春宫的朱红色大门上。 “这是抽的什么风?”俞馥仪腹诽一句,待肩舆落地后,缓步走下来,潦草的行了 个礼,觑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臣妾还以为皇上要过个三五日方能消气呢。” “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儿,也值得朕生气?”司马睿走过来,抬手覆在俞馥仪的小腹上摸了摸,见她还站在原地,张嘴便骂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吃早膳!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只顾念着那些姐姐妹妹的虚情假意,怎么就不顾念顾念肚子里的宝贝小闺女呢?” 俞馥仪抬头看了下东边的太阳,估摸了下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顶多7点钟,比往常用早膳的时辰都要早…… 她没直接反驳,反而皱着眉头说道:“这会子,皇上不应该在养心殿理政么,怎地到臣妾宫里来了?” 有这么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皇帝,大周不但没有亡国,还一副万国来朝的太平盛景,还真是蛮神奇的。 “朕到养心殿理政的时候,你还在撅着屁股呼呼大睡呢。”其实是被醉酒的郑贵妃闹腾的半夜没睡好,昏头昏脑的记错了日子,以为今个大朝,卯正就爬了起来,跑到金銮殿一瞧,一个大臣的影子都没瞧见,只得转头去了养心殿……这么丢脸的事儿,他才不要说呢。 这话真是够村俗的,幸亏换了个芯子,懒得跟他这个中二病计较,若还是原主的话,少不得要说教上一个时辰。她转开话题,说道:“福宁大长公主跟瑞敏郡主进宫来瞧郑贵妃了。” “提她们做什么,没得倒胃口。”司马睿亲自接过谷雨端来的燕窝粥,放到俞馥仪跟前,拿汤匙搅了搅,说道:“快吃吧,别饿着朕的宝贝小闺女。” ☆、第 71 章 俞馥仪在餐桌前坐下,用汤匙舀了一勺燕窝粥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抬眼瞥了下司马睿:“皇上今儿穿的这般隆重,可是要见什么人?” “这是自然。”司马睿在俞馥仪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只水晶包放到俞馥仪面前的碟子里,笑道:“一会你那洋大嫂跟洋侄女要来。” 俞馥仪吃了一惊:“我并没有下旨传召呀,怎地突然就进来了呢,莫非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儿?” 司马睿见她脸色都变了,忙道:“你别急,并没有出什么事儿,是朕想见你那洋侄女了,所以今个儿一早打发宋小喜去传了旨。” 说着又摸了摸她略微隆起的小腹,笑眯眯的意-淫道:“多叫你那洋侄女进来几趟,你瞧的多了,没准也能给朕生个跟她一样可爱的小闺女。” 如果多看几眼别人家漂亮的娃,自家也能生出同样漂亮的娃来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丑人了。不过俞馥仪也的确想大嫂跟小侄女了,之前天气冷,小侄女辛西娅又小,她也没敢召她们进来,如今天暖和了,辛西娅也已满九个月,出来走动倒不妨事,故俞馥仪也没怪司马睿多事,反而感激的道了谢:“多谢皇上费心想着。” 司马睿心下得意,嘴里却傲娇的哼了一声:“想听你说句好听的话可不容易,今儿莫非日头打西边出来的?” 俞馥仪白了他一眼,冷笑道:“皇上穿的这样骚包,日头都被惊的西升东落了,臣妾说几句好听的话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骚包?司马睿低头打量了一下自个身上的紫色锦袍,完全没发现自己哪里骚包了,当即就要反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刻将筷子往桌上一丢,一下将俞馥仪揽到怀里,逮着她的嘴唇“啾啾啾”的亲了三口,哈哈大笑道:“哎呀,爱妃你也太矫情了,想夸朕俊逸直说便是了,偏要拐弯抹角,亏得朕英明神武,识破了你的托词,不然可就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费爱妃这片苦心了。” 骚包=俊逸?脸皮可真是够厚的!俞馥仪心下一阵腹诽,不过瞧在他想她之所想的份儿上,也没扫兴的泼他脏水,只默默的用早膳。 皇帝亲下圣旨传召,俞府接旨后不敢耽搁,很快便递了牌子,不过出乎俞馥仪意料的是,大嫂伊莉莎并没有来,而是大哥俞绍仪带着辛西娅来了。 “臣给皇上、德妃娘娘请安。”俞绍仪进来后,抱着辛西娅就要跪地请安,司马睿随意的挥了挥手:“免了。” 司马睿说 完便站起来,迅速上前将辛西娅抢到了怀里。 也亏得辛西娅乖巧听话,不惧陌生人,若换作旁的小孩,只怕要哭个天翻地覆了。 俞馥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吩咐宫女上茶,又叫听风开箱子拿几个动物布偶出来,这才问俞绍仪道:“嫂子怎地没一块儿进来?” 俞绍仪回答道:“她又上身了,只是日子尚浅,不好随意走动。” 俞馥仪喜道:“又有了?那真是要恭喜大哥了。” 司马睿将穿着一身洋装的辛西娅放到罗汉床上,用布老虎逗她往自个跟前爬,插嘴道:“不是说要参加秋闱么,书温的怎样了?” 被问到的俞绍仪笑了笑,回答的那叫一个嚣张:“不还有五个月么,等入秋再开始温书也不迟。” “你就可着劲说大话吧,回头名落孙山,看你怎么收场。”司马睿哼了一声,见辛西娅将布老虎抱在手里,嘴巴凑到老虎耳朵上,卖力的咬起来,忙招呼俞馥仪道:“你看她可是饿了?” 这么大的小孩子,手里有什么就咬什么,没的咬就咬自个手指头,跟饿不饿的关系倒不大,不过没等她说话,就听俞绍仪说道:“她今个儿起的早,又只喝了半碗牛乳,这会子想必是饿了。” 九个月大的小孩子要吃辅食了,光喝牛乳显然是不行的。 俞馥仪对听风道:“叫小厨房蒸碗鸡蛋羹来。” 小厨房动作倒快,很快将东西送了来,但俞馥仪一看便皱起眉头来,这鸡蛋羹用料倒是实诚,不但没添加一滴水,连蛋白都滤出来了,只将蛋黄蒸出一小碗,蛋白质含量那叫一个高,跟前世她爱吃的那种光滑水嫩的鸡蛋羹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样的鸡蛋羹,喂给小孩子,多了便不消化,少了犹觉得饿,真不是什么好选择。 她又吩咐听风道:“叫春花来,我教她做鸡蛋羹。” 春花擅厨艺,掌管长春宫的小厨房,听听风说俞馥仪要教自个做鸡蛋羹,便知先前做的没能入她的眼,于是一进到东次间,便跪地请罪:“奴婢愚笨……” “起来吧,并非你做的不好,只是你做的鸡蛋羹大人吃着还好,小孩子却不容易克化,本宫教你另一种做法,你且听清楚了。”俞馥仪抬了抬手,示意春花起身,然后详细的解说了一遍前世鸡蛋羹的做法。 不过就是鸡蛋打散加白开水搅拌除掉浮沫上蒸笼蒸熟出锅后加些酱油醋香油葱花罢了,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就 是不通晓任何厨艺的人听了,也能做的出来,更何况是春花这样的厨子?她当即便要告退往小厨房去,司马睿突然出声道:“给朕也蒸一碗来。” 总不好主人吃着客人看着,又补充道:“给俞爱卿也来一碗。” 之前辛西娅进宫来,司马琰没能见到,这会子听到她又进宫来,他肯定会找机会溜回来,于是俞馥仪也开口道:“给三皇子也蒸一碗。” “哼,光想着儿子不顾闺女,真是当的‘好’母亲!”司马睿白了俞馥仪一眼,对春花道:“给你们娘娘也来一碗。” 不就是一碗破鸡蛋羹么,什么好东西!俞馥仪简直无语,反唇相讥道:“要不要给您最疼爱的二皇子也送一碗去?” 见他眼睛一亮,一副迫不及待要点头的模样,她又摇头道:“可惜呀,便是我舍得送,安淑妃也不敢叫二皇子用的,几个鸡蛋虽值不了什么钱,但也是母鸡辛苦生下来的,还是不要暴殄天物的好。” 俞馥仪从不无的放矢,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司马睿被堵的哑口无言,不敢冲俞馥仪发火,于是拿春花撒气:“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滚下去做鸡蛋羹去,饿着了俞大姑娘,朕诛你九族!” “是。”春花怕俞馥仪,但是不怕司马睿,但凡在长春宫当差的,哪个不了解司马睿的脾气?天天喊着揭别人的皮诛别人的九族,又几时真这么干过?她蹲身行了个礼,倒退着出去了。 俞绍仪在旁看的好笑,又不敢真笑出来,免得皇上恼羞成怒,忍笑忍的腮帮子头疼了。 恰在这时,司马琰跑了回来,边跑边嚷嚷“洋妹妹没走吧?洋妹妹没走吧?”,一下撞到了司马睿的枪口上,被司马睿一顿好骂:“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堂堂皇子,竟学市井孩童,玩起逃课的把戏来,你倒是出息!” 司马琰一边听训一边拿眼睛打量坐在罗汉床上啃布老虎的辛西娅,待司马睿停下来后,他一脸气愤的说道:“是谁造谣儿臣逃课的,父皇告诉儿臣,儿臣亲去找他理论!” 难道不是逃课?司马睿心虚了下,色厉内荏的骂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司马琰斩钉截铁,“沈祭酒告病,儿臣没课可上,又如何逃课?” “……”生怕他追问造谣之人,司马睿忙不迭的转移话题道:“你不是嚷嚷着要看洋妹妹么,洋妹妹在这里呢,过来跟她玩吧。” 司马琰本就蠢蠢欲动了,闻言立刻忘了方才的事 儿,屁颠屁颠的落到罗汉床上,拿起旁边另一个绵羊的布偶,朝辛西娅摇晃起来,辛西娅被吸引了注意力,将老虎布偶一丢,向司马琰爬来。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直到鸡蛋羹被端上来,方才停歇。 司马琰跟俞绍仪都吃的挺矜持的,完美的展现了皇家跟世家的良好餐桌礼仪,辛西娅倒罢了,还是个奶娃娃,难免有些狼吞虎咽,但在旁边那个犹如饿了数天的乞丐又像脱缰的野狗一样饥不择食的司马睿的衬托下,狼吞虎咽什么的就算不得什么了。 一碗鸡蛋羹很快见了底,司马睿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眸光闪闪的瞅着俞馥仪跟前的碗:“爱妃琢磨出来的吃食,就是好吃。” 俞馥仪不想当着自家兄长的面跟司马睿为了一碗鸡蛋羹打嘴官司,那实在太丢人了,便将碗往他面前一推,说道:“才刚用了早膳,臣妾这会子还不饿,烦请皇上替臣妾用了这碗吧。” 司马睿抿了抿嘴唇,艰难的摇头道:“你不饿,咱闺女可饿了,还是你用吧。” 说完又将她没握汤匙的左手抓在手里,一脸真诚的说道:“孩他娘,你放心,我明儿就到周地主家干活,得了工钱,就买几只母鸡回来,这样以后你每天都有鸡蛋吃了。” 俞馥仪眨巴眨巴眼,一脸感动的回握他的手:“孩他爹,周地主绰号周扒皮,去他家干活,不死也得脱层皮,我宁可不吃没鸡蛋吃,也不能让你去受这个苦啊……” 司马琰惊的汤匙“啪”的一下掉到碗里,随即反应过来自个父皇又抽风了,于是贼笑一声,将汤匙往碗里一放,扑过来抱住司马睿的大腿,假哭道:“爹,你把我卖了换几只母鸡回来下蛋给娘和她肚子里的妹妹吃吧,爹啊,反正我也不会讨你老人家欢心,还是把我卖了吧,也就不用整天惹你生气了,爹啊,卖了我吧……” 饶是俞绍仪走南闯北还到西洋溜达了一圈,也如何都想不到宫里皇帝宠妃皇子会吃着吃着就演起了苦情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插了一脚:“都别哭了,还是把你们侄女辛西娅卖了吧,横竖是个赔钱货,正好换几只母鸡回来,给妹妹补身子。” “……”果然就不该配合司马睿抽风,司马琰跟俞绍仪也来掺和,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忙 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都坐下用鸡蛋羹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 72 章 俞馥仪摸摸辛西娅的小肚子,见已经饱饱的了,便对司马睿道:“先前大嫂跟辛西娅进来时,太后正礼佛,没能去拜见她老人家,今儿再不去的话恐怕太后会怪罪了,只是大嫂没来,秦才人又惯常在太后身边服侍,大哥一个外男也不好贸然求见,就由臣妾带辛西娅过去吧。” 司马琰不乐意去慈宁宫跟太后虚与委蛇,立刻趁机闪人:“儿臣还有功课要做,就先回撷芳殿了。” 秦才人之前拿这事儿作伐子在太后跟前给俞馥仪上眼药的事儿,自然瞒不过司马睿的耳目,闻言他点了下头:“嗯,你且去吧。” 俞馥仪身-子不便,不能亲自抱辛西娅,便将她交给听风,一行人正欲动身,突见郑贵妃身边的落雁抹着眼泪跑进来,胡乱朝俞馥仪行了个礼,然后径直冲到司马睿跟前,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我家娘娘小产了……” 郑贵妃小产了?俞馥仪吃了一惊,连忙停住脚步。 “什么?”司马睿闻言一下站起来,冷声道:“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奴婢不知。”落雁连忙摇头,见司马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吓的缩了下-身-子,忙不迭的解释道:“娘娘与福宁大长公主、瑞敏郡主说话时,没让人在旁边伺候,后头福宁大长公主跟瑞敏郡主离开,奴婢听到娘娘的呻-吟声,连忙跑进内室,就见娘娘裙子上一片血红……” 司马睿追问道:“请太医没有?” 落雁忙回道:“请了当值的孙太医,小产的结论就是他号脉后下的。” 孙太医是太医院院判,医术自然不消说,既然他说小产,那必定是回天乏力了。 司马睿这会子的心情颇复杂,有些心疼,有些愤怒,更多的则是释然,因为福宁大长公主这个“篓子”捅的实在好,既解决了郑贵妃可能生下皇子这个忧患,又给了他名正言顺收拾她的把柄,如此一来,与保宁侯赵振的官司也就不了了之了,简直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只可怜了郑贵妃……不过于她来说,没了身孕,没准反倒是好事。 心绪平定后,司马睿冲俞绍仪点了下头,又看了俞馥仪一眼,随即抬脚往外走去,嘴里道:“赵有福,摆驾永寿宫。” 待司马睿的龙辇离了长春宫后,听风问道:“娘娘,咱们还去慈宁宫么?” “去什么,好容易有机会将福宁大长公主踩在脚底下,太后岂能坐得住?这会子早往永寿宫去了 ,去了也不过白跑一趟。”俞馥仪回转身,往罗汉床-上一坐,边拿布老虎逗弄被听风放在自个旁边的辛西娅,边对俞绍仪说道:“皇上不在这儿,咱们还自在些呢,大哥且在这用了午膳再出去吧。” 俞绍仪摇头道:“我倒是想尝尝御膳的味道,只是那边郑贵妃小产愁云惨淡,你这边却与娘家人吃喝玩乐,戳别人心窝子倒也罢了,被有心人拿住话柄,少不得又是一场嘴官司,何苦来哉?” “以郑贵妃的心性,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至于嘴官司,我还真不怕,只管叫她们放马过来便是了。”俞馥仪无所谓的笑笑,吩咐小满道:“去御膳房说一声,叫他们做一桌好菜来。” 没一会小满回来禀报道:“竟是白跑一趟,方才皇上已打发人去传过话了。” 俞馥仪“哟呵”了一声,胆大包天的打趣道:“还算有点良心。” 俞绍仪更加艺高人胆大:“一大早将大舅子跟侄女召进来,结果自个却跑到其他妃子宫里去了,若不描补描补,只怕是再别想进妹妹的绣帐了。” 不等俞馥仪斥责,就立刻举手告饶:“千万别搬规矩跟亡父出来压我,我只说这一句,只这一句,再不提其他,好妹妹,且饶了我吧,不然我只好抱着你侄女回家反省去了。” 俞馥仪被气笑了,以手抚着额头,对听风道:“瞧瞧,瞧瞧你家大爷这德性!” 听风笑道:“大爷跟娘娘感情好,方才如此,若换了二姑娘,大爷是万不敢如此的,否则还不得水漫金山?” 俞绍仪笑骂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风从前多乖顺的一个丫头呀,如今也这般伶牙俐齿了。” 说笑半晌,御膳房将午膳送了过来,俞馥仪让人把司马琰叫过来,母子两个陪着俞绍仪用了,又让听风收拾了一些药材补品,这才让俞绍仪跟辛西娅回去。 虽过了剧烈孕期反应的阶段,但精神气总是不足,送走兄长跟小侄女后,俞馥仪打发司马琰去书房歇晌,自个在罗汉床歪着眯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腾出空来问永寿宫那边的情况。 李元宝回禀道:“郑贵妃元气大伤,虽无性命之忧,但以后只怕汤药不能离身了。” 简直是造孽!俞馥仪叹了口气,又问道:“福宁大长公主那边,皇上是怎么处置的?” 李元宝又道:“依着太后的意思,谋害皇嗣,当将福宁大长公主从玉牒上除名,然后交给宗人府处置,但皇上到底手 下留情,只将福宁大长公主贬为福宁县主,也便完了。” 俞馥仪倒是理解司马睿的做法,福宁县主到底是郑贵妃的母亲,打死老鼠容易,但是玉瓶只怕也保不住了,为着郑贵妃着想,也只能这般不咸不淡的稍作惩处。 叹了口气,她吩咐听风道:“收拾些药材补品,你亲自送过去。” 现在没了郑贵妃会因怀上皇子而注定“小产”的顾忌,送礼就方便多了,不必再像之前那般这也不敢送那也不敢送,只好拜托俞绍仪去慈安寺求桃花枝。 “母亲可得闲?”司马琰脑袋探进来,笑嘻嘻的问道。 “得闲呢。”俞馥仪招招手,将他招到自个身边来,拉着他的手,关切的问道:“睡的可好?” 当了六年的独生子女,母妃突然怀上二胎,若生个皇弟下来,那便要与自个抢皇位,若生个皇妹,那也没什么可庆幸的,因为父皇明显是个重女轻男的,到时只怕自个连站的地儿都没了……俞馥仪明白他的心思,只能加倍对他好,好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 “母妃书房里的床又大又软,儿子睡的好着呢。”司马琰歪到俞馥仪胳膊上,在上面蹭了蹭,撒娇道:“想吃农家自种的新鲜蔬菜了……” 俞馥仪笑道:“大鱼大肉吃腻了?这有何难的,叫御膳房做一桌素菜送来便是了。” “这哪能一样?”司马琰嘟嘴,嫌弃的说道:“宫里的蔬菜,都是专门的菜户种植的,比农家自家种来吃的差远了。” 俞馥仪听的有些无语,若放在现代,菜农用化肥农药种出的蔬菜,的确比不上农家肥种出来的绿色有机蔬菜,但这是没有化肥农药的古代,菜户大片种出来的蔬菜跟农家自家种来吃的蔬菜,都是绿色有机蔬菜,能有什么区别?心理上的区别罢了。 她笑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安成武说的。”司马琰怕累着俞馥仪,没敢在她身上猴多久,就松开她的胳膊,到罗汉床-上坐下了,详细解说道:“安成武前儿跟着他父亲英国公世子进山打猎,半道上饿了,又不耐烦吃干粮,就随便寻了户农家打尖,那户人家精穷,也没钱打酒买肉,只从地里拔了些新鲜蔬菜来炒了,谁知竟好吃的放不下筷子,他原本三个馒头就饱的,那次愣是吃了六个……” 司马琰是皇子,不能进山打猎,更不可能到农家打尖,安成武不过是在他跟前故意炫耀罢了,谁知司马琰这个吃货,别的没上心,只记住了农家蔬菜好 吃这一点…… 俞馥仪对司马琰一向采取的都是迂回婉转的教育方式,见状也没点破,只道:“你是母妃的儿子,就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母妃也得踩着梯子去给你摘呀,更何况是一点农家自种的新鲜蔬菜?母妃陪嫁庄子里佃户多着呢,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子,回头我就叫李元宝去安排,保管过几日就叫你吃上。” 至于味道是不是像安成武说的那么好,那就需要你自个体会了,体会完了才能明白过来,是安成武在忽悠自个呢。 司马琰高兴的不行,从罗汉床-上跳下来,在地上蹦跳了几下,跑过来抱着俞馥仪的胳膊摇晃道:“谢谢母妃,母妃对儿子真是太好了!” 俞馥仪在他脑头上揉搓了一把,别有深意的说道:“放心吧,母妃会一直对你这么好的。” 司马琰身-子一僵,随即脑袋在他肩膀上缓缓的蹭了几下,半晌后说道:“我信母妃。” ☆、第 73 章 “娘娘,大事不好了……”俞馥仪正跟赵才人、常美人凑一块,给肚子里的小娃娃绣大红肚兜呢,李元宝一脸惨白的跑进来,鞋子都掉了一只,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唬的常美人一下站起来,忙不迭的告辞:“娘娘这里有事儿,嫔妾就先告辞了。” 赵才人几次被秦才人找茬,都借着俞馥仪的虎威全身而退,早就把自个当成俞馥仪的心腹,若俞馥仪有个什么,自个也没有好下场,故而也不怕惹是非,稳稳的坐着,手拿绣花针翻飞不停。 俞馥仪斜了赵才人一眼,见她不走,也没在意,只呵斥李元宝道:“你先喘口气,慢慢说,横竖天塌下来,有本宫给你顶着呢,慌什么?” 李元宝冲到炕桌边,拾起茶壶来,替自个倒了碗茶,仰头灌下去,定了定神后,才开口。 原来前几日司马琰说想吃农家自种的新鲜蔬菜,这倒也不难,俞馥仪陪嫁庄子的佃户家就有,只是宫规森严,外头的东西要想拿到宫里来,须过好几道手续,俞馥仪将这事儿交给了李元宝,偏李元宝是个八面玲珑的,又出身农家,自小没少吃糠咽菜,心知自家娘娘庄子里送来的蔬菜,与御膳房采买的蔬菜并无二致,三皇子品不出安成武嘴里那夸张的美味,没准还会以为娘娘拿御膳房采买的蔬菜蒙骗自个呢,若因此伤了母子情分可就不妙了,故而他特意使人打听到了英国公世子当初打尖的那个上柳树村,策马赶了过去,打算从那户农家买些蔬菜,如此方能让三皇子醒过神来,谁知进村后刚一打听,村人就一脸惊慌,细问之下才知道,那家的小儿竟得了天花……他原还不信,亲自跑去那家一瞧,果见那小儿满脸红疹高烧不醒…… 李元宝哭道:“那个杀千刀的安成武死不足惜,可他是二皇子的伴读,这几日都与三皇子在上书房里读书,若他染上天花,我们三皇子岂不危险?” 俞馥仪脑子“轰”的一声,天花,这在古代可是绝症啊,一人染病,数人遭殃,完全不亚于伏尸百万的瘟疫…… “等等,该死的,你竟然跑去他家瞧,是嫌自个死的不够快还是我们长春宫的人死的不够快?”震惊过后,俞馥仪猛的一拍桌子,把李元宝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忙不迭的说道:“快,到冷宫找个没人的屋子,把自个锁起来,过上二十天,若没染病,再自个出来!” 见李元宝还站着不动,她立刻高声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奴才又不是傻子,若没点依仗,敢跑去天花病患家里送死?娘娘且放 心,奴才三岁就得过天花,黄泉路上走了十几个来回,愣是捡回了一条命,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天花了。”李元宝笑嘻嘻的解释完毕,又抖机灵道:“奴婢穿去的衣裳鞋袜,已经焚掉了,沐浴更衣后才过来娘娘这里的,但请娘娘放心。” “你这个狗东西,不早说,害我白捉急了一回,回头再与你算账!”俞馥仪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忙不迭的吩咐道:“立刻去请皇上过来。” 等待司马睿过来的空隙,俞馥仪吩咐听风道:“快,把长春宫所有人都叫来,问问有哪些曾出过天花。” 片刻后,听风回转,回道:“一个李元宝,一个谷雨,还有个叫秋杏的粗使宫女。” 听风话音刚落,谷雨就打着呵欠走进来,一脸茫然的问道:“娘娘,怎地突然问起出天花的事儿了?” 昨个儿谷雨值夜,这会子正在后头补眠呢,难怪会打呵欠,不过火烧眉毛的关头,俞馥仪也顾不得体贴下人这回事了,吩咐她道:“你立刻去撷芳殿,问清那里出过天花的有哪几个,带他们过来。” 谷雨听出事态紧急,也没多问,忙不迭的撒腿往外跑。 俞馥仪深深的看了听风一眼,吩咐道:“你带咱们这边没出过天花的人去撷芳殿吧,进去后,便叫问梅锁上大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包括问梅跟你。且放心,李元宝跟谷雨都出过天花,我会每天打发他们过去问情况的,你跟问梅也要留心,若有人出现寒战、高热、乏力、头痛、四肢、腰背部酸以及红疹等天花征兆,立刻告诉李元宝或者谷雨。” “是。”听风应了声,含泪道:“娘娘您也要保重自个……” 自个娘家陪嫁来的丫鬟,无需多余的言语,自然明白自个这番安排的用意,俞馥仪只摆了摆手:“去吧。” 一炷香后,司马睿急匆匆的赶过来,进门就哼唧道:“正忙着批奏折呢,就让人去请,真是半刻都离不得朕。” 俞馥仪哪有心思同他打情骂俏,忙不迭的把事情跟他一说,司马睿脸色当即就变了,抬脚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转头对俞馥仪道:“叫琰儿在撷芳殿住,朕会安排靠得住的出过天花的宫女太监过去伺候。” “不必。”俞馥仪干脆利落的拒绝,“叫他到长春宫来,横竖他除了上书房就是待在臣妾这里,要有事,臣妾也逃不开,索性一起隔离。至于伺候的人,皇上不必费心了,臣妾已经安排妥当。” 司马睿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忍心硬将她们母子分离,一扭头走了。 没一会司马琰一溜烟的跑回来了,进门后直奔俞馥仪所在的东次间,嘴里道:“父皇让儿臣立刻到长春宫来,可是母妃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没有?” 俞馥仪没回他的话,反而问道:“跟着你的人呢?” 司马琰回答道:“半道上遇到听风姑姑,她说母妃有事儿吩咐,把他们带去撷芳殿了。” 俞馥仪舒了口气,对一直装壁画的赵才人道:“我这儿一会子就要关宫门了,你是在这儿一块隔离,还是自个回储秀宫?” 赵才人忙道:“且让嫔妾沾沾娘娘的光吧,若回储秀宫,这人荒马乱的,三餐只怕都不济,这倒也罢了,熬一熬就能过去,怕就怕有人趁机下黑手,除了嫔妾这个眼中钉呢。” 大皇子现今养在慈宁宫,秦才人每天都争分夺秒的跟他培养母子感情,可能染上天花的几率不比自个低,性命攸关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跟赵才人那点子龃龉?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提防着些也是应该的,毕竟在皇宫里,什么事儿都是可能发生的。 “是沾光还是沾霉,现在还不好说呢。”俞馥仪苦笑了下,安排道:“西配殿空着,只是久无人住,这会子也腾不出人手打扫,你且到常美人的东配殿挤一挤吧。” “嫔妾胆小,格桑被听风姑姑带去了撷芳殿,嫔妾正发愁晚上独自睡一间屋子害怕呢,住到常姐姐的东配殿,就合适不过了。”赵才人笑了笑,起身道:“娘娘且忙吧,嫔妾去寻常姐姐了。” 俞馥仪点了点头,余光瞅见谷雨的身影,遂问道:“带了几个人过来?” 谷雨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唉声叹气道:“一个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偌大长春宫,只剩三个宫人,偏李元宝还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真真愁煞人也。” 换作平时,李元宝早就与她针尖对麦芒的掐起来了,这会子他也没这个心情,闻言只瞪了她一眼,便垂下了头,只抓紧了手里的佛尘。 “娘娘,宋公公求见。”粗使宫女秋杏粗噶的声音突然传进来。 李元宝出去将宋小喜迎了进来,宋小喜跪地打了个千儿,说道:“皇上派奴才给娘娘送了些米面粮油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来,让娘娘宫里自个开火。” “有劳公公了。”宋小喜带的人手不少,俞馥仪叫李元宝领着他们将东西搬到小厨房去,叫谷雨拿了个荷包给宋小喜后,又问 道:“皇上这会子做什么呢?” 便是没有荷包,宋小喜在俞馥仪跟前也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忙回道:“皇上先派人去封锁上柳树村,又叫禁卫军围了三位皇子伴读的府邸,这会子正着手宫里的事儿呢,奴才师父也忙的脚不沾地的,毕竟这几日与三位皇子以及三位皇子伴读碰过面的妃嫔宫人太多了,连御膳房都没能脱开干系……” “知道了,你且去吧。”宋小喜是司马睿身边得用的,时常替他到各宫送东西,也是个极容易染上天花的对象,故而俞馥仪也不敢与他多说,随便问了几句便打发了他。 谷雨简直要哭了:“这可倒好,方才奴婢还抱怨人手不够使呢,这会子连吃食都要自个做了……” 司马琰从方才起就一直安静的坐在俞馥仪身畔,观察了这半晌,也差不多明白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由得害怕的抓紧了俞馥仪的胳膊:“母妃,儿子不会死吧……” “少胡说八道,我俞馥仪的儿子,定能长生百岁。”俞馥仪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然后打趣他道:“这会子可不敢要农家自种的新鲜蔬菜吃了吧?” 司马琰惊的睁大了眼:“母妃是说,这天花是安成武吃农家自种的蔬菜吃出来的?” “那倒不是。”俞馥仪原想迂回教育的,这会子出了这样的乱子,自然是迂回不成了,只得直白的说道:“只是刚巧安成武去打尖的那户农家的小儿出天花……” 司马琰讷讷道:“竟是这样……” 俞馥仪趁机教育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知底细的人家,岂能乱入?不知底细人家的饭食,又岂能乱用?安成武这般不顾身份肆意妄为,不但将自家置于危险之中,还带累的整个皇宫跟大半个京城的人家惶恐不安,便是他能安然无恙,这皇子伴读也不可能再当了,子不教父之过,他父亲英国公世子也要担干系。” 司马琰沉思了片刻,点头道:“怪道母妃只让儿子吃您陪嫁庄子佃农家的蔬菜呢……儿子受教了,以后定会三思而后行。” 这孩子本就心思重,俞馥仪也不敢给他太大压力,只点到为止,随即摸摸他的脑袋,笑着安抚道:“三思而后行是好事,不过你还小呢,有想不到的地儿也不奇怪。” 司马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半晌后,弱弱的问道:“母妃,咱们都会没事儿吧?” 俞馥仪笑道:“自然。” ☆、第 74 章 俞馥仪本想吩咐关宫门,想到司马睿兴许还会过来,便只得作罢了,好在如今宫里人人自危,也没谁敢在外头乱跑,更别提算得上危险的长春宫了,倒也不怕会有人胡乱闯进来。 掌灯时分,司马睿果然过来了,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孙院判。 孙院判给俞馥仪跟司马琰把了下脉,对司马睿禀报道:“回皇上,德妃娘娘跟三皇子暂时无碍。” 司马睿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差不多到宫门下匙的时辰了,你且出去吧,明儿也不必进来了。” 孙院判离开后,司马睿抬眼扫视了下李元宝跟谷雨,命令道:“都下去吧。” “是。”李元宝跟谷雨迅速退了出去。 司马睿看向俞馥仪,从从未有过的正经语气说道:“朕本想与你们娘儿们待一块的,只是若朕不幸染天花丧命,惦记上头那把椅子的少不得要借此生事,说朕是因你们才丧命的,如此反倒害了你们,故而朕决定这些日子就歇到乾清宫去。” 俞馥仪原就是这样想的,本还怕他不乐意,事先琢磨好了说辞,不想他竟也有思虑如此周全的时候,且出发点都是为着自个母子三人着想,让她颇有些感动,脱口就道:“皇上身边可有靠得住的出过天花的宫人伺候?若没有,臣妾打发李元宝伺候您去。” 司马睿摇了摇头:“赵有福鬼精鬼精的,收的徒弟个个都曾出过天花,朕身边不缺人使唤,反倒是你这边人手不多,朕还想打发宋小喜过来呢。” “那倒不必了,臣妾这里人手虽少,但也尽够使了,再说还有赵才人跟常美人呢,两位妹妹都是能干人儿,甭管是女红还是厨艺,都是宫里拔尖的,总不至于冷着饿着臣妾母子三个,皇上只管放心便是了。”宋小喜比李元宝还八面玲珑,司马睿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待在乾清宫隔离,但也不可能万事不理,要费心的事儿好多着呢,多一个能跑腿担得起事儿的人在身边总是好的,是以俞馥仪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司马睿原是听宋小喜禀报说长春宫只有三个宫人,又要自个开火,担心俞馥仪身边没人使唤,这会子听说厨艺极好的赵才人也在这边,等于多了个得用的厨娘,如此一来,人手便好腾挪了,顿时放下心来,也没再坚持,只道:“有事你只管吩咐她们两个做,量她们也不敢不从。” 两个依附自个的低位妃嫔,自然盼着自个好的,又怎会傻到在后头拖后腿?毕竟在后宫里,想要再找个像自个 这般可靠的靠山,可是没那么容易的。俞馥仪笑应道:“臣妾省的。” 司马睿沉默了半晌,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个卷轴来,递到俞馥仪手里,说道:“这是朕立琰儿为太子、爱妃垂帘听政的圣旨,你且收着,倘若朕有个好歹,你就当众拿出来,内阁几位大臣都是成了精的人儿,自然无有不认的。” “这……”俞馥仪完全没想到司马睿会有这么一出,震惊的整个人都怔住了,讷讷道:“哪就到这个地步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朕没做任何准备便去了,太后、秦才人必定联合秦家扶玠儿上位,到时你跟琰儿只怕性命难保……便是侥幸活命,往后也只能缩着脖子过日子,你肚子里的宝贝小闺女也难寻到人品家世样貌出众的驸马……这叫朕如何放得下心?”司马睿叹了口气,抬手在俞馥仪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且收着吧,若用不上,回头一把火烧了也便完了,能碍着什么事儿?” 后头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自个拿主意呢,司马睿也没法多呆,交代完,便抬脚欲走,才刚走出几步,俞馥仪就起身追了上去,从后头一下抱住了他的腰。 患难见真情,这样一个生死攸关之时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男人,便是铁石心肠,也难不动心。 司马睿两手握紧她的手,笑嘻嘻道:“怎地,舍不得朕了?叫你素日对朕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后悔了吧?哼哼!” 俞馥仪没有说话,只抱在他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司马睿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将她搂进怀里,唇在她额头上深深的亲了一口,高昂着头说道:“你们且保重自个,不必忧心朕,朕乃九五之尊,有真龙附体,区区天花而已,还奈何不了朕。” “好了。”这简直是在给自己立g了,俞馥仪心头一跳,忙出言打断他,催促道:“皇上有事儿便去忙吧,臣妾会照顾好琰儿跟自个的。” “那朕走了。”司马睿有心再腻歪几句,奈何时间紧迫,便只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抬手拍了拍司马琰的肩膀,然后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俞馥仪走到窗前,目送他的身影离去,长叹了一口气,把圣旨收到梢间拔步床的暗格里,这才出声将李元宝唤进来,吩咐道:“关宫门吧,之后除了乾清宫的人,谁来也不许开门。” “是。”李元宝应声退了出去。 “为什么?”李元宝才刚出去,司马琰就猛的开口,语气里带着浓浓 的疑惑。 “什么为什么?”俞馥仪捶着发酸的后腰,走到罗汉床-上坐下,朝司马琰招了招手,司马琰过来后,偎依到她胳膊上,仰头看着她,问道:“父皇明明更疼爱二皇兄,怎地突然要立儿子为太子了?” 就是因为疼爱司马珏,这才不立他为太子呢,否则就他那个身-子骨,恐怕当不了几天皇帝就驾崩了,毕竟当皇帝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司马睿这样的好运气,有个靠谱的内阁能依靠。 不过这些话是不好直接对司马琰讲的,否则很容易将他好不容易对司马睿生出的一点孺慕之情给打散,便笑嘻嘻道:“因为你比你二皇兄聪明呀。” “母妃骗人,明明二皇兄书读的比我好。”司马琰撅嘴,显然没那么容易糊弄。 俞馥仪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瞎扯:“当太子讲究的是治国之道,又不是去考状元,书读得好有什么用?” 司马琰翻了个白眼,指指自己的脸,哈的干笑一声:“儿子才刚开蒙没多久,四书五经还没读到呢,哪里看起来像懂治国之道的样子?” “你父皇火眼金睛,看出有你当有道明君的潜力了。”俞馥仪觉得自己忽悠不下去了。 自个都不是有道明君呢,还能看出别个有当有道明君的潜力?司马琰撇了撇嘴,只是子不言父之过,他也就没直接反驳,反而打趣俞馥仪道:“儿子有没有当有道明君的潜力不好说,但母妃却有当王婆的潜力,夸起自家夫君来眼都不带眨的。” 不等俞馥仪开口,直接往书房跑去:“时辰不早了,儿子去书房安置了,母妃也早些歇息。” 俞馥仪失笑,骂了句:“小兔崽子!” 骂完便叹起气来,日子过的好好的,谁曾想到会突然闹天花?倘若司马睿跟司马琰任何一个出事,她都不知道之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了,只愿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吧。 她这个无神论者,也想效仿太后,求神拜佛了。 ☆、第 75 章 因着司马睿打发宋小喜送来了足够的物资,又有厨艺精湛的赵才人在,俞馥仪母子在长春宫隔离的日子与从前并无太大不同,只除了见不到司马睿的面。 外头形式却十分不容乐观,英国公府每日都有染天花的人被抬出来,安成武这个罪魁祸首首当其冲,与英国公府交好的几家勋贵自然不能逃脱,甚至平民百姓里都有人中招,而宫内从二皇子开始,也逐渐出现病患,司马琰所住的撷芳殿也没能例外,且染病的都是素日近身服侍他的,吓的俞馥仪让谷雨寻了尊观音菩萨来,每日早晚两注香,祈求司马琰不要出事。 好在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司马琰近日身子颇为康健,没有任何天花的征兆出现,让俞馥仪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能稍稍放下来。 二皇子司马珏,与其他染上天花的宫人一道,被挪到京郊行宫医治,母妃安淑妃没有出过天花,想跟去照顾都不行,李元宝向俞馥仪禀报说行宫里有出过天花的自己人,若她想趁机对二皇子下手的话,他可以安排,被俞馥仪一口否决了。 虽深陷宫中,然而俞馥仪到底是个现代人,实在做不出谋害小孩子的缺德事来,更何况已有司马睿立司马琰为太子的诏书在手,司马珏再得宠又如何,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没必要多此一举。 然而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俞馥仪如何也想不到安淑妃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那是隔离的第十八天,离二十天隔离期只差两天的时候,太医院曾出过天花的宋太医来请平安脉,因他每日都来,俞馥仪也问些宫廷内外的情况,与他也算熟络了,今个儿见跟在他身后的药童有些眼生,便笑问道:“真哥儿今儿歇息?” 惯常跟着宋太医的药童叫宋真,是宋太医的远房侄子。 宋太医面色赧然,回道:“太医院出过天花的太医加药童,统共也只有三五个,日日当值都忙活不过来呢,哪轮的到他歇息?他吃坏了肚子,一早上更了五次衣了,不敢带到娘娘跟二殿下眼前来。” 说完他回头吩咐药童将药枕取出来,边在秋杏端来的水盆里净手边小声嘟囔道:“真是奇了怪了,与我吃的一样的饭菜,怎地我好好的没事,他倒吃坏了肚子。” 俞馥仪闻言皱了下眉头,见药童已将药枕放在炕桌上,司马琰正欲将手放上去,她伸手一捞,将他的手扯了回来,嘴里道:“慢着!” 药童一哆嗦,浑身开始发抖,俞馥仪看着更觉可疑了,忙不迭的吩咐谷雨道 :“把这药枕拿后头去拆了,看看里边有什么乾坤!” 宋太医惊疑不定的询问道:“娘娘,这药枕有问题?” “这可不好说。”俞馥仪后怕的不行,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又担心是自个多疑,怕等会下不来台,忙又自己铺台阶道:“兴许是本宫多心了。” 片刻会谷雨返回来,尚不及开口,那药童便“噗通”一声跪下来。 俞馥仪看也不看他,只问谷雨道:“如何?” 谷雨脸色有些难看,话也不说的如以往利索了:“里,里边边夹了块帕子,上头有黄黄白白的印子,这当口夹这种东西,依,依奴婢猜测,只怕是患天花的人……使过的。” 这答案在俞馥仪意料之中,也没有动怒,只忙不迭的让谷雨把放过药枕的炕桌搬出去烧了,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药童,说道:“你是这会交待呢,还是等本宫打发人把帕子送到你家人手里再交待?” 说完伸手扶了下额头,“哦”了一声:“是了,对方既然能使唤动你来干这掉脑袋的事儿,必然是已经将你家人的生死掌握在手里了。” “哎,这女人呢有了身孕,最忌讳的就是动脑子,审问犯人这种事儿还是算了吧。”她抚了抚肚子,吩咐李元宝道:“把人给宋小喜送去,让皇上打发人替本宫审吧。” 李元宝应了声,扭着药童的胳膊将他拖拽了出去。 俞馥仪撇了眼旁边脸色发白的宋太医,不确定他有没有牵连其中,只“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这平安脉一点都不平安,不请也罢。” ☆、第 76 章 药童被李元宝送去乾清宫的第二日,宋小喜就将审讯结果隔着大门禀报给了俞馥仪。 据药童说,主意是安淑妃出的,提供带有天花病毒的丝帕以及绑-架药童家人的事儿是英国公世子干的,当然这只是药童的单方面供词,司马睿已命锦衣卫去查证了。 最要命的是,宋太医在来长春宫之前,已去慈宁宫给大皇子请过平安脉了…… 谷雨讷讷道:“淑妃娘娘好狠的心呢,这是要将所有皇子一网打尽啊!” 俞馥仪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因着太医院出过天花的太医统共只有三个,其中一个还被派去了京郊行宫,仅有的能在宫内行走的两个太医,俱都身兼数职,故而宋太医去到慈宁宫,不可能只给大皇子把脉,而略过太后与秦才人……秦才人如何俞馥仪并不关心,但是太后若出事可就麻烦了,于是她忙不迭的问道:“太后碰没碰那药枕?” 宋小喜忙回道:“娘娘放心,太后用的是另外的药枕。” 这倒也是,安淑妃再怎样,也不至于直接对太后下手,然而就算不直接对太后下手,若后头大皇子染上天花,太后也有很大几率被传染……安淑妃向来行事谨慎,若想谋害谁的性命,必会仔细筹谋周详计划,这次手段如此简单粗暴,其实也是被逼急了,毕竟安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隔离一结束,少不得要被司马睿收拾,若不除掉大皇子跟三皇子,司马睿就不会怕伤了司马珏这玉瓶而对安家这老鼠网开一面。 虽简单粗暴,却也有用,这不,大皇子就中了算计。而司马琰这边,若不是自个那会子刚好多心了一下,只怕也逃脱不了……想到这里,俞馥仪后怕不已,腿脚也跟着有些酸软,好在是坐在太师椅里,不然只怕站都站不稳了。 虽只有一位皇子可能出事,但却有谋害两位皇子一位宠妃及其腹中公主,甚至还要加上太后以及秦才人的嫌疑,若锦衣卫查证药童供词属实,安淑妃跟英国公府只有死路一条,俞馥仪懒得跟死人计较,便没有多言,只作贤惠儿媳妇状,长吐一口气,对大门外的宋小喜道:“太后无事,本宫也就放心了。”。 略一停顿,又道:“听说二皇子退烧了,想来无事了?真是佛祖保佑!”自然是无事了,不然没有二皇子这个依仗,安淑妃又如何敢出杀招? “是呢,不但退烧了,身上的疹子也开始结痂了,想来过些时日便能痊愈。”宋小喜回答完毕,关切道:“娘娘怀着身孕,不宜过多劳神,还请多保重自个, 万事有皇上在呢。” 这话一听便是司马睿嘴里说出来的,她扬了扬嘴角,无声轻笑了一下,然后用四平八稳的语调说道:“本宫晓得了,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你且去吧。” 至于打赏荷包什么的,这个时候就算了。 回到寝殿后,不光司马琰凑了上来,赵才人跟常美人也从东配殿过来了。 听完谷雨竹筒倒豆子般的一番转述,常美人叹气道:“这可就是娘娘常说的‘不作死就不会死’了,原本安家惹出了天花的事儿,罪虽重,却也并非有意为之,顶多丢个爵位罢了,她这样一折腾,可倒好,命都没了。” “怎可能不折腾?”赵才人“啧”了一声,撇嘴道:“她成日里催着二皇子上进,还不是为着上头那把椅子?偏她又不得宠,能依仗的,除了皇上对二皇子的疼爱,也就只有母家英国公府了,倘英国公府倒了,她还能有指望?已经到了这份儿上,破釜沉舟一把,运气好把大皇子跟三皇子都除掉,只剩下二皇子这一根独苗,便是皇上想怎样,太后跟内阁也不会坐视不理,最后只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倒是打的好算盘。”赵才人鄙夷的瞪了翊坤宫所在的位置一眼,然后转向俞馥仪,腆着脸皮恭维道:“幸而咱们娘娘慧眼如炬,当场就识破了她的阴谋。” 常美人也忙附和。 司马琰在旁听了半晌,又跟谷雨打听了一番,总算明白前因后果,一张小脸崩的紧紧的,待赵才人与常美人停下来,这才问俞馥仪道:“大皇兄现今如何了?” “有事无事,这会子尚且瞧不出来。”俞馥仪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又补充道:“不过为了太后跟秦才人的安危,肯定要将他挪出慈宁宫单独隔离的,至于挪去哪里,母妃便猜不到了,毕竟宫里闲置的宫殿好多着呢。” 皮肤直接接触天花患者的脓水,传染几率有多高,大皇子会不会中招,俞馥仪不好下结论,她前世出生前天花病毒就已被人类宣布彻底消灭了,对其所有的了解都来自百度百科,且不说百度百科准确与否,就算准确无误,理论与现实的差距也很大呢。 司马琰偎入俞馥仪怀里,劫后余生的感慨道:“幸好有母妃,不然这会儿子也跟大皇兄一样凄惨了。” 赵才人跟常美人接过话茬,又是将俞馥仪一顿猛夸。 完后赵才人收敛了神色,皱着眉头说道:“皇上平素最疼二皇子,若二皇子替安淑妃求情,只怕皇上会心软。 ” 俞馥仪斩钉截铁道:“不会。” 司马睿这个人心肠是软,但也有自己的底线,若触及他的底线,那绝对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事实证明,俞馥仪对司马睿的了解是十分透彻的,第二天上午安淑妃就因谋害太后跟大皇子之事败露而“畏罪自尽”了,下午又传来英国公府丹书铁劵被毁满门被囚的消息,于天花横行人人自危的关头又出这样的大事儿,一时间宫内以及京中人心惶惶,唯恐没染上天花又被牵连到此案中。 偏在这关头,司马睿又干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儿,晋升常美人为贤妃,赐住钟粹宫,并将二皇子记到了她的名下。 常美人跪地谢了恩,从门缝里战战兢兢的接过圣旨,仪态也顾不上了,一溜烟的跑到俞馥仪跟前。 赵才人从罗汉床-上起身,朝新出炉的常贤妃福了一福,笑嘻嘻道:“给贤妃娘娘请安,恭喜贤妃娘娘高升!” “妹妹快别折煞我了。”常贤妃忙不迭的将赵才人扶起来,然后转头一脸惶恐不安的对俞馥仪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安淑妃已死,二皇子须另择后妃抚养,郑贵妃跟林昭仪这种出身显贵的首先排除掉,张婕妤又是安淑妃一系的,没受牵连还是托了天花被隔离的福,自是不会考虑,原本妃嫔人数就少,能选择的也就没剩下几个了,而出身商户性情又温顺的常美人想不中选也难。 最重要的一点,她是自己的人,二皇子记在她名下,也算是司马睿对自个跟司马琰险些出事的安抚与补偿了。 道理是这样,但却不能直白的说出来,于是俞馥仪笑道:“凭妹妹的资历跟性情,位份早就该升一升了,此番虽升的略快一些,可也要担起教养二皇子的职责呢,任谁也说不得什么,妹妹只管坦然接受便是。” 到底是司马睿最疼爱的皇子,哪怕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不得不给他找个出身低微的养母,也立时将养母的身份抬成四妃之一,以免他受到苛待,就是不知道司马珏会不会领他这份儿情了。 常贤妃并没有因为俞馥仪的话而受到安慰,苦着一张脸叹气道:“我没有养过孩子,不知该如何教养二皇子才好,实在是心里惶恐的紧。” 俞馥仪呵呵笑道:“皇子学业上有老师教导,生活上有宫人伺候,别说是你这个养母,就算是我这个生母,最多也只能嘘寒问暖一番,旁的还能做什么?又需要做什么?再说还有皇上这个父皇在呢,养不教 父之过,与我们何干?” 再多一句的话俞馥仪没有说,横竖将来登基的是司马琰,有自己这个太后在,她只管在宫里养老便是了,又不用像其他妃嫔一样,指望着有个儿子将来可以接自己出宫荣养,不必在太后跟前做小伏低的讨生活,故而她只要跟司马珏维持表面的和谐就行了,无须尽心尽力。 不过她也不是笨人,只是事情来的太突然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才有些搞不清状况,回头冷静下来了,自然能想明白,否则她一个毫无根基的美人,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下来还能毫发无伤了。 俞馥仪才在心里思量完,就见常贤妃在自个脑袋上拍了一下,讪笑道:“瞧我,真是没见过世面,竟高兴昏头了,亏得娘娘提点,不然我这会还一脑袋浆糊呢。” 说完又一脸不舍的说道:“跟着娘娘住了这么些年,乍然要搬出去,这心里空空落落的,着实有些难受。” 赵才人突然一把巴掌,兴奋的说道:“哎呀,如此一来,东配殿岂不是空置出来了?长春宫这般风水宝地,多少人挤破头想过来呢,若来了什么碍眼的人,岂不是扰了德妃娘娘的安静?不如嫔妾去求求皇后娘娘,让嫔妾搬来?” 常贤妃瞪了赵才人一眼,无语道:“妹妹倒是打的好算盘!” “那是自然。”赵才人得意一笑,挑眉道:“怎地,我替贤妃娘娘留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德妃娘娘,贤妃娘娘不高兴?” 常贤妃咬了咬后槽牙:“高兴,高兴的紧呢。” ☆、第 77 章 二十天隔离期到,宫里除去染病被移到京郊行宫的以及独自待在冷宫的大皇子,其余人等算是脱离了危险,然而京中天花正肆虐,宫里吃喝拉撒的都免不了与外头打交道,哪怕结束了隔离,众人依旧门户紧闭轻易不出来走动,就连司马睿,因免不了与外臣接触,也没敢在长春宫露面过。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到进了六月初天花彻底绝迹。 诸事恢复如常后,皇帝司马睿在前头忙着秋后算账,后头的王皇后却犯起了难,自个即将临盆,安淑妃“自尽”,俞馥仪挺着个大肚子,常贤妃商户出身指望不上,林昭仪又是个万事不理的性子,张婕妤只会打嘴官司,后宫这一摊子事儿,竟不知交给谁来打理,真真愁煞人。 晨起请安结束后,王皇后单独留了俞馥仪下来,非逼着她给自个想辙。 俞馥仪抚着五个来月已然显怀的肚子,狐狸一般笑眯眯道:“这有何难,交给秦才人,她定能替您将宫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自然能打理的极好,只是这凤印一旦交到她手上,想要再收回来,可就难了。”王皇后撇了俞馥仪一眼,哼道:“你别瞎忽悠了,趁早给我拿个主意出来,不然休想我放你走。” 俞馥仪笑道:“早就想着与娘娘抵足同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想今个儿竟然实现夙愿,不枉臣妾出门前给观音娘娘上了一注香。” 王皇后板起脸来,故作生气的说道:“再顾左右而言他,本宫可要恼了。” “臣妾不敢。”俞馥仪微弯了下腰,然后扶着额头思索了半晌,这才将早已打好的腹稿抛出来:“原是与我交好的人,本该避嫌才是,只是娘娘求贤若渴,臣妾又想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来,只好举贤不避亲了。” “妹妹说的可是赵才人?”王皇后一点就通,不用俞馥仪开口,便将人猜了出来,略一思索后,皱眉道:“倒是有几分才干,只是位份低了些,怕是难以服众。” 俞馥仪闻言,只笑笑不说话。人选她已经给出来了,怎么操作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王皇后寻思了片刻,作恍然大悟状,笑道:“赵才人位份低,倒也不打紧,这不还有常贤妃么?叫她两人共掌凤印,一个有位份,一个有才干,双剑合璧,定能将宫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真是个老狐狸,见风使舵的倒快,见二皇子成不了气候,立马就站到自个这边,不像以前当搅屎棍左右逢源了。俞馥仪扯了扯嘴角,笑道:“到底是 娘娘,臣妾就想不了这么周全。” 回到长春宫没多久,司马睿就跑来了。 将近两个月未见,少了个与自己拌嘴的人儿,起初颇有些不习惯,到后头这不习惯便成了想念,如今总算见到了,她便忍住了没有挑刺,十分深情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皇上瘦了。” 司马睿想将她搂进怀里,奈何她肚子碍事,只好搂着她的肩膀一块坐到罗汉床上,嘴里道:“想爱妃想的。” 俞馥仪伸出右手食指,在他胸膛上戳了一指头,笑嘻嘻道:“哟,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呢,皇上竟也会说情-话了。” “这算什么情-话。”司马睿鄙夷的撇了撇嘴,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朕会说的多着呢,晚上慢慢说给爱妃听。” “不正经!”俞馥仪含羞带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了东梢间,从暗格里将圣旨取出来,返回次间,将其递给司马睿,说道:“如今雨过天晴,这圣旨再放在臣妾这里便不妥了,还请皇上收回。” 司马睿没接,将其推回到她跟前,说道:“天有不测风云,谁知什么时候又会出乱子,你且收着罢。” 有这份圣旨在,自个母子三人的安全跟利益都能得到保障,这可比任何的宠幸跟疼爱都要更靠得住,俞馥仪原就没想还回去,不过是主动提出来,做做样子,好得到司马睿这句话罢了,好在他也果然没让自己失望,于是她立马顺水推舟,将其放回了暗格里。 司马睿歪在迎枕上,见她从梢间出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明明不想还,却要装模作样,如此惺惺作态,也就是朕大度,不与你计较,若换作旁的皇帝,有妃嫔这般与自个耍心眼,早一铲子铲到冷宫去了。” 俞馥仪不以为意,坐到他旁边,侧目看着他,笑道:“皇上只看到臣妾还圣旨时的不情愿,就看不到臣妾接圣旨时的感动?” 司马睿拧眉回忆了片刻,嘴角得意的扬起来,仰头哼道:“若非如此,朕一早就把圣旨收回来了。” 俞馥仪笑了笑,觉得身子有些疲累,正想换身家常的衣裳歪着,赵才人身边的格桑突然来禀报道:“皇后娘娘要生了,我家才人打发奴婢来跟娘娘说一声。” “知道了。”俞馥仪点点头,问道:“可报与太后知晓了?” 格桑回道:“才人已打发人去说了。” “那便好,你且去忙吧。”俞馥仪抬了抬手,打发了格桑,转头问 司马睿道:“皇后娘娘分娩,臣妾不好不露面,这便过去坤宁宫了,皇上可要同去?” “皇后是头胎,且年纪又大,一时半会的只怕生不下来,且用完早膳再过去不迟。”司马睿瞅了眼俞馥仪的肚子,又瞅了眼俞馥仪,一脸埋怨她饿着自个宝贝闺女的神情。 俞馥仪只得吩咐道:“谷雨,摆膳!” 匆忙用完早膳便往坤宁宫赶,前后不过两刻钟的工夫,熟料才刚到坤宁宫门口,姚黄就迎出来,喜气洋洋的禀报道:“参见皇上、德妃娘娘,皇后娘娘才刚生了,是个公主,母女平安!” 司马睿惊讶道:“这么快?” 这话说的!俞馥仪斜了他一眼,笑着对姚黄道:“还是皇后娘娘修的好,小公主也晓得疼母后,舍不得让母后受罪,这才如此顺利,回头本宫得向娘娘讨件旧衣来穿,也好沾沾娘娘的福气!” “德妃娘娘福气大着呢,定然也会顺顺利利的。”姚黄笑着恭维了一句,然后引着他们走了进去。 众妃嫔们来的都比俞馥仪早,这会都聚在一块看奶娘抱着的小公主,见司马睿跟俞馥仪进来,行礼之后忙让出位置来,俞馥仪上前瞧了瞧,新出生的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好硬着头皮一通乱夸。 司马睿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来,抱着打量了好一会,然后才还给奶娘,说道:“长的像皇后,将来定是个端庄贤良的好姑娘。” 众人忙不迭的附和,又是一通乱夸,这才散去。 回去的路上,司马睿见谷雨两手空空,眉毛立时皱了起来,冲俞馥仪说道:“你说说你还能干点什么,说了要借皇后的旧衣沾福气,转眼就忘了个干净,……” 又骂谷雨:“主子忘性大也就罢了,你也不记得,你说要你有什么用?” 俞馥仪抚了抚额头,无语道:“皇后正睡着呢,总不能将人吵醒吧?离臣妾生产还四五个月呢,有多少衣裳要不得,非要赶在这时候?” 司马睿气哼哼的说道:“你就顶嘴吧,回头你没给朕生出宝贝小闺女,反倒生出个臭小子来的话,看朕怎么收拾你!” 整天整天的在耳边念叨宝贝小闺女,俞馥仪压力本就有些大,偏他这会又旧事重提,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火气想压也压不住,立时炸毛道:“宝贝小闺女宝贝小闺女,一天到晚的宝贝小闺女,简直疯魔了,回头真要生个皇子出来,你把他掐死好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司马睿火冒三丈,拎着炕桌就扔了出去,吓的外头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俞馥仪不怕死的哼道:“踢炕桌算什么本事,有种您把臣妾踢出去呀。” 司马睿梗着脖子瞪着她,半晌后败下阵来,小声嘟囔道:“你有种,朕没种,满意了吧?” 嘟囔完陡然大吼一声:“停下来做什么?起驾,长春宫。” ☆、第 78 章 王皇后腹中怀的是个公主这事儿,俞馥仪能从太医的态度上瞧出来,其他人亦能,只不过世事无绝对,不到瓜熟蒂落,谁也不敢断言,故而都按兵不动,如今结果已出,便有人坐不住了。 俞馥仪本以为最先跳出来的会是太后母家秦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王皇后的父亲礼部王尚书先站了出来。 三公主满月宴刚过,王尚书便递了奏折上来,说太后年事渐高,本该颐养天年,司马睿却迟迟不给大皇子指定养母,逼得太后不得不亲自教养,此举实属不孝,还请皇上尽快为大皇子择定养母,以免太后劳心费神云云。 被扣了顶不孝的帽子,司马睿气的火冒三丈,然而对方是国丈,所言也并非无的放矢,他奈何不了这个泰山老丈人,只好下朝后跑来俞馥仪这里砸东西泄愤。 见他踹翻了一张太师椅一只锦杌子,又要去拎罗汉床-上的炕桌,炕桌上摆放着她最喜欢的一套粉彩茶盅,便出声道:“横竖臣妾这儿的东西都是皇上赏的,您就算全砸了,臣妾也不心疼,可若是惊着了臣妾腹中的小公主……” 司马睿立马缩手,快步来到俞馥仪跟前,抚-摸着她的肚子,赔笑道:“乖囡,没吓到吧?都怪父皇不好,父皇冲动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如此一来,他的火气也下去了,接过听风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问俞馥仪道:“你说国丈来这么一出,莫非想让大皇子养在皇后跟前?毕竟挑选皇子养母的话,阖宫上下,没谁比皇后更有资格了。” 就王皇后近日的态度来看,倒不像是要跟自个对上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越过秦才人,而将宫务交给赵才人打理了。 不过究竟如何,她也不敢妄下定论,于是起身道:“在这里猜测来猜测去也无用,是与不是,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转头吩咐听风道:“去把贤妃给三公主做的小衣裳拿来。” 打着给三公主送小衣裳的名头,俞馥仪坐着肩舆来到了坤宁宫。 正值七月酷暑,俞馥仪本就怕热,折腾出了一头的汗,王皇后见了,立刻责备道:“这样大的日头,你也敢往外头走动,就不怕再次中暑?” 说完,忙不迭的吩咐人取巾帕,并倒解暑的酸梅汤来。 俞馥仪擦了汗,满饮了一碗酸梅汤,这才进里间瞧了下摇篮里的三公主,见她正睡的香,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笑着对王皇后说道:“三公主可真是个省心的孩子,皇后娘娘您好福气! ” 王皇后已年逾三十,古代成婚早,很多人三十岁便已当了祖母,她多年未育,原不报希望的,不想竟老蚌怀珠,自是把三公主当眼珠子一样疼,听了俞馥仪的话,笑意便压不住,眉眼弯成了一条线:“再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不但生她的时候没受罪,素日里除了吃喝拉撒,旁的时候再不肯多哭一声的,着实乖的很。” “那是娘娘您修的好。”俞馥仪附和,又笑道:“我那天还跟姚黄姑姑说,得讨您几件旧衣裳穿,好沾沾您的福气,将来分娩时也能顺利些呢。” 王皇后十分爽快的应道:“这有什么,回头我就打发人收拾一包袱出来给你送去。” 俞馥仪道了谢,又东拉西扯了一堆闲话,这才转回正题上来:“听说国丈爷上了折子,催皇上给大皇子择养母呢。” 王皇后云淡风轻的说道:“父亲是礼部尚书,按说不该抢宗人府的活儿,可他还到底是国丈,皇上有不妥当的地方,旁人不敢说,可不就得他这个老丈人站出来进谏?” “可不是?”俞馥仪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点来点去,然后扶着额头做头疼状:“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皇上,宫里姐妹到底少了些,别说是皇上了,就是臣妾数算了半天,也没寻出个合适当这养母的人选来……实在不行,娘娘您自个上吧。” 王皇后连忙摆手:“快别这样说了,只一个三公主就让我这坤宁宫忙个底朝天了,再多个皇子出来,那还得了?我是万万不能成的。” 俞馥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哎哟”了一声,朗笑道:“养母人选问题,交给皇上去头疼便是了,咱们两个妇道人家,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王皇后也跟着笑:“不过是自家姐妹说的几句闲话罢了,有什么打紧?说到闲话,我倒想起一事儿来。” 俞馥仪侧了侧脑袋,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愿闻其详。” 王皇后斜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说道:“前些日子召见我母亲时,听她说父亲准备上两个奏折给皇上,可惜母亲并不识字,不晓得奏折上的内容。” 既然王皇后没有当大皇子养母的打算,那王尚书之前上的折子,目的就是为了斩断秦家的念想了,毕竟秦家除了太后,宫里就只有秦才人一个棋子,而这个棋子位份又低,且还是个庶出的,实难担得起大皇子母妃的名头,虽说可以如常贤妃那般抬高位份,可那是因为常贤妃教养的是母妃跟外家全 部死绝的二皇子,朝臣唯恐被牵连,躲都来不及呢,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但娘家权势滔天的秦才人就不一样了,不说旁人,就是王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这份折子算是王皇后以及王家向自己投诚的见面礼,已经很让俞馥仪惊喜了,不想还有一个折子…… 其实细想一下也不难理解王氏一族的做法,以王皇后这把年纪,想要生个皇子出来的可能性极小,若扶植大皇子的话,一来大皇子资质堪忧,二来司马睿正值壮年,自己又椒房独宠,他若要立自己这个宠妃的儿子当储君,凭王家的本事,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到时不但大业不成,还得罪了未来的皇帝跟太后,简直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倒不如直接拥立司马琰,还能捞个功臣来当。 至于第二个折子的内容,想也知道,必定是逼司马睿立太子。 国丈上的折子,与俞家无任何关系,成,自己一方得意,败,被责罚的也是王氏一族,俞馥仪完全没有阻止的理由,便只点头表示了然,然后笑道:“辛苦国丈了。” ☆、第 79 章 国丈牵头,后面立刻有人跟上,雪花般的折子飞到司马睿跟前,朝堂之上也为大皇子择养母的事儿吵个不可开交,司马睿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自然顺水推舟,然而当初太后与秦才人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皇后手里将人抢过来的,又岂会轻易罢手?太后再次使出装病大法,司马睿一波-波的派太医过去诊治,本人却不露面……不但不露面,还雷厉风行的确定了人选。 这个人选,就是赵才人。 因司马睿翻看了两天的花名册,都没能寻出合适的人选来,于是拜俞馥仪所赐,赵才人再次被抓壮丁,捡到了大皇子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顺利晋升为惠嫔,并住到了大皇子生母福嫔从前所住的景阳宫前殿正殿。 太后假病变成了真病,秦家倒是想把事儿给搅合了,奈何赵才人从家世到品性到学识,都没什么可挑剔的,且明显胜出秦才人一大截,让他们无计可施,只得偃旗息鼓。 兴许是见大势已去,不愿往深里得罪未来的皇帝跟太后,后头王尚书呈上请立司马琰为太子的折子时,秦家并没有跳出来反对。 司马睿倒是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并不是改主意不想立司马琰了,只是觉得立储的诏书已经在俞馥仪手里了,没必要这么早摆到台面上来,平白给司马琰竖靶子,然而国丈提出来了,他便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觉得现下册立也不错,横竖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再没谁能威胁到德妃母子的地位,早日正位东宫,也免得朝臣们整日里琢磨站队的问题。 礼部选定的吉日在十月十八,俞馥仪正看着问梅等人替司马琰整理衣冠呢,突觉小腹坠坠的,且伴有阵阵疼痛……回忆了下前主记忆中初次分娩时的情形,她觉得自己这是临盆了,忙不迭的对听风道:“快叫人去准备,怕是要生了。” 医女产婆以及一应物什早就备下了,听风噼里啪啦一连串吩咐下去,长春宫宫人迅速忙活起来,很快便妥妥当当,俞馥仪也被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扶进了产房里。 这虽然是这个身体的二胎,但于俞馥仪本人来说,是头一次生孩子,而且还是在古代医疗技术落后难产率极高的地方生孩子,方才未免有些慌神,倒把司马琰给忘了,忙叫听风把他跟李元宝唤到产房隔壁的小厅里,隔着窗棂说道:“琰儿,母妃没事,今儿是你的大日子,你且安心的去,若是快的话,待你册封大典结束,回来就能见到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儿子知道了。”司马琰小脸煞白,十分忐忑不安 ,走出几步又返回来,扒住窗棂上的木格栅,瓮声瓮气的说道:“母妃你一定不要有事,儿子可不想认他人作母。” 阵痛越来越厉害,俞馥仪疼的直抽气,心里也是十分忐忑,奈何当人母亲的,连脆弱都变成奢侈,只得强打起精神,笑骂道:“放心吧,好容易把养你这么大,又即将当上太子,享福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哪能拱手让给别人?” “母妃可不许骗人,骗人会变小狗的。”司马琰精神了不少,朝俞馥仪所在的方向行了个礼,说道:“那儿子去了,母妃保重。” “嗯,去吧。”俞馥仪点了下头,又吩咐李元宝道:“你今儿跟在三皇子身边伺候,见到皇上后,替本宫转告一声,说本宫无事,让他不必急着来过来,好生把三皇子的事儿办完了再说。” “是。”李元宝应了声,引着司马琰出了隔间。 听风命小满在跟前伺候着,自个出去了半晌,才又返回来,向俞馥仪禀报道:“娘娘,前后大门都已上锁,并安排人守着了,产房前后门分别由夏至、冬至守着,除非有人带着大队人马闯宫,否则谁也别想趁这会子浑水摸鱼。” 安全方面俞馥仪倒是不担心,没谁那么想不开会冲到自个面前来送死,她所担心的只是能不能顺利分娩…… 事实证明,二胎产程短什么的纯属谬论,俞馥仪疼了整整一天一夜还没能生下来。 王皇后的旧衣裳白穿了,根本不顶用。 司马琰被赶回去歇息了,司马睿赶不走,硬生生陪着熬了一夜,第二日有大朝,宋小喜将朝服送来长春宫,小声催促他更衣,结果被他一脚踹到了雪地里,骂道:“上什么朝,没看见德妃难产么?” 德妃难产跟您上朝有什么关系呀,您既不是医女也不是产婆,留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宋小喜腹诽一句,嘴里却道:“奴才去传旨,说皇上龙体抱恙,今儿罢朝?” “明明是德妃难产,怎地变成朕龙体抱恙了?”司马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俞馥仪向来爱惜名声,若直说的话,难免被御史扣上妖妃的帽子,忙改了口风:“就说朕龙体抱恙!” “是。”宋小喜唯恐多待一会又被迁怒,应声之后,撒腿就跑,简直比兔子还快。 产房隔音效果不好,司马睿又连吼带叫的,俞馥仪想听不到都难,不过她这会也顾不上理会这些了,折腾了一天一夜,虽然喝了参汤,嘴里还含着参片,她的力气也已经消耗大半, 羊水也破了有一段时间了,若再过几个时辰还生不出来的话,不说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是自己也得丢掉性命。 早知如此,就直接弄点绝育药吃了,横竖已经有了司马琰,锦上添花什么的,不要也没罢,至少能保住性命不是? 若自己出事,司马琰已然是太子,王皇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他记在自己名下,皇后嫡子身份,会让他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而王皇后为了自个以及王家的利益着想,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他丝毫,所以并不太需要担心,倒是司马睿这个傲娇中二病,自己为了替他生宝贝小闺女而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呢。 “哎呀,头出来了,娘娘加把劲,使劲啊……”脑袋里正胡思乱想呢,突然听到产婆大呼小叫的声音,回过神来,连忙把全身仅剩的力气使出来,几鼓作气后,总算听到了“哇”的一声啼哭。 “男孩还是女孩?”俞馥仪眼前直发黑,脱力的想立刻睡死过去,但还是用坚强的意志嘶哑的声音问出了这句话。 产婆住进长春宫有些时日了,早就听说过皇上跟德妃都盼着这胎是个公主,闻言满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喜气洋洋的说道:“恭喜娘娘,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公主。” 俞馥仪舒了口气,然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正文完,一会送上番外) ☆、小公主番外 时光飞逝,一晃三年。 俞馥仪坐在廊下,边吹着凉爽的秋风,边做针线活。 前主针线活手艺平平,她又是个不爱这个的,一件做给小闺女司马玥的小褂子三个月了还没完成,昨个儿不知怎地被司马睿瞅见了,把她好一顿挖苦,她恼羞成怒,今儿游湖也没有去,独自窝在长春宫里赶工。 和煦的秋阳晒的人昏昏欲睡,才刚绣了一朵花瓣,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便将绣花绷子放到一旁,准备先眯一会再继续。 “哎哟,湖也不去游,说是要奋发向上三天完工,结果躲在这里睡大觉……闺女,你可真命苦啊,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这慈母衣了!” 俞馥仪被司马睿阴阳怪气的声音给吵醒了,没理会他,转头看向司马玥,笑眯-眯问道:“玥儿回来了,游湖好玩么?采到莲蓬没有?” “幼稚。”司马玥倒背了手,迈着小腿,往旁边的太师椅里一跳,嘴里道:“倒茶。” 俞馥仪叹了口气,然后没好气的瞪了司马睿一眼,叫他整天念叨着要生个跟自个一模一样的小公主,这可倒好,真生出个一模一样的来,无论容貌还是性格,都跟前主一模一样,半点稚童的软萌可爱都没有,一天到晚崩着张小脸,话能用两个字表达的就绝对不用三个字,省心倒是省心,可也让她满腔的母爱无处挥洒呀。 原还想着如何扳正她的性子,偏司马睿这个女儿奴拦着不让,俞馥仪也舍不得她受委屈,横竖她父皇是皇帝,兄长是太子,本国以及附属国境内,横着走都没问题,索性随她去了。 “小孩子不能喝茶,会变笨的。”俞馥仪看向谷雨,吩咐道:“给公主端碗菊-花羹来。” 司马玥看了眼司马睿,说道:“父皇从小就喝。” 俞馥仪哼道:“所以他才这么笨。” 司马玥小包子脸皱了起来,拧眉思索了片刻,似是觉得俞馥仪所说的有理,随即眉眼舒展开来。 司马睿伸手,轻捏了下司马玥的小包子脸,笑嘻嘻道:“父皇笨?父皇哪里笨了?你有见过比父皇还英明神武的皇帝?” “见过。”司马玥脸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戏文里。” 司马睿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住,大手将她的包包头揉成一团乱麻,指桑骂槐的说道:“臭丫头,有这么英明神武的父皇在跟前,不好好跟父皇学,偏将你母妃那牙尖嘴利不饶人的本事学来了,要是以后没人肯 尚,砸在手里,看父皇不抽死那罪魁祸首!” 司马玥看了看俞馥仪,又看了看司马睿,吐舌头道:“光说不练。” 俞馥仪指着司马睿,教育司马玥道:“记住了,以后挑驸马,可不能跟母妃一样眼瞎,找一个这样的,一天到晚嘴里没一句牢靠话,定要挑个一言九鼎的。” 司马睿抚胸,深呼了几口气,作无奈状:“哎,你们这一大一小两个天魔星,早晚将朕气死!” “父皇怎么了这是?”司马琰下学回来,见司马睿捂着胸口颇为难受的样子,忙不迭的冲上来:“父皇可是哪里不舒服?来人,速去请御医!” “不必!”跟着司马琰的人才刚要往外跑,就被俞馥仪出言拦下来,她对司马琰道:“你父皇唱戏呢。” “啊?”父皇几时有了串戏的爱好?司马琰有些疑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抱!”司马玥朝司马琰伸手,待司马琰将她从司马睿怀里接过来后,她趴在司马琰耳边,却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给自己兄长解说道:“醉打金枝。” 醉打金枝的主角是公主与驸马,套到父皇与母妃身上也算说得通,不过父皇敢打母妃?只怕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只过下嘴瘾罢了。司马琰怕小皇妹被两个不靠谱的父母带坏了,忙不迭的教育道:“皇妹,记住了,以后莫要逞口舌之勇!” “噗……”俞馥仪口里的茶喷了出来,这可真是她教出来的好孩子呢,跟自个太有灵犀了。 至于司马玥,咳,关她什么事儿,都是司马睿给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