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纹凤蝶》 楔子 原点 闭上眼睛的大红纹鱼 简说,笼子里面太小了我要带你出去。 简是一只蓝色的蝴蝶,有的时候说自己是琉璃凤蝶,有的时候说自己是薄翅凤蝶。 简说,比起我,你更像一只蝴蝶。 我不能出笼子,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这么说。他们把我关进笼子之后,锁住了笼子的门。笼子不大,有一张生锈的铁床,睡在上面翻身时有咯吱咯吱的声响,有一张木头小桌子,上面有一些书,有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有水,但没有鱼,简说,要是鱼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也是活不长久的。四周是泛黄的墙壁,大片大片的墙漆脱落,显出水泥的原色。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窗,我经常从这里看外面,视线只能够着一面墙已经小部分灰色的天。 我不能够出笼子,每天都有人给我送来食物和红红蓝蓝的药片,他们说如果能够坚持吃下去有一天就可以离开笼子。简说,他们都是骗你的。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我把它们扔在了笼子外面。 有的时候听见,穿白衣服的人,在走廊里喊,出去活动了看,有些住在笼子里的人,就可以短暂的离开笼子。我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能出去。 简说,他们出去了,总还会回来。 我说,为什么。 简说,世界容不下他们,只有笼子才能容纳下他们。 世界那么大,为什么容纳不下一个人。 我问简,那我什么我不能出去。 简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说,简,那我能出去么。 简说,可以,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 我是九月初来到这里的,我被强暴的扔进笼子,他们把我随身带的画架扔在地上,画架里的纸撒了一地,他们重重的关上了笼子的门。我在地上坐了很久,看着这里糟糕的环境,有一点想哭。 我把画纸捡起来整理好,放在很旧的木桌子上。有一些画纸上没有画画,我想在上面留下一些痕迹,但是我没有画笔。所以纸和画板,被我扔在桌子上,上面起了厚厚的灰。这里真的很无聊,没有人陪你说话,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我每天需要花上大量的时间去消磨这些无聊的时光,虽然这样看起来很傻。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于是我蹲在墙边剥落那些脆弱的墙漆。这时简从外面飞进来,他停在窗台上,看着我做这么无聊的事,一直停在那里。一开始我没有,怎么去注意。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去扔那些药片时,发现简还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说,你死了么。 简沉默。 我想把简,夹在我的画架里变成,书签。于是我伸手去碰他。 简突然说,我要带你出去。外面比里面美丽。 我说,随便出不出去,外面和里面一样。 即便我已经不解的外面是怎样的。 简认真而又执着的说,有我就会,变得不一样。 —————————————————————————————————————— 从那以后简经常来看我,他带来了半截粉笔,虽然不能再素描纸上画,但是我很喜欢。我用它,在地上画了很多很多藤蔓,不过这些藤蔓存在时间太短了。 我给简说,你再帮我带些粉笔吧。 简说,我会很快,很快带你出去,这样你就能,拥有可以保存时间更长久痕迹的笔了。 ———————————————————————————————————————— 十月,这里的桂花开了,站在笼子里,可以闻到很香的味道。 十一月,这里开始下雪,下得很大,和头皮屑一样大。 十二月,圣诞节的夜晚,简说,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我说,我要出去。简说,好。从那天开始,简就消失了 一月,这里开始变得很冷。除了灰色的天,我只能看见白色,一片白色。简没有出现。 二月十四,我依旧蹲在墙角剥落那些漆,因为简,一直一直不出现,找不到人说话,很无聊很无聊,所以墙漆,被我剥落了很大一块。天气很冷但是,穿白衣服的人并没有给我更多的衣服,我只好随时裹着,入秋时那张被子。我就蹲在墙边,睡着了。我做了大概有三个月那么长的梦,有人把我叫醒。不是穿白衣服的人也不是简,是不认识的少年甲。 少年甲打开笼子的门,说,我们走吧。 他伸开干燥的大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说,我们去哪里。 他说,不知道。总之要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少年甲帮我,收拾好行李。其实所谓的行李只是铅笔和素描纸而已。他拉着我一路跑出笼子。原来笼子外面还有,更多的笼子,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出过这里,已经忘记了它原来的样子。少年甲带我翻过,从窗户中可以看到的那个墙。站在墙的外面的路上,少年甲指着大笼子说,你要忘记这个地方。我说,这个地方是哪。他说,精神病院。原来笼子叫精神病院。 我想起了简,他说要带我走。 我给少年甲说,也有个人答应了要带我走。 少年甲问我,是谁。 我说,简。 少年甲说,我就是简啊。 我说,简不是蝴蝶么。 少年甲说,我什么时候成蝴蝶了。 我深深的,愣住了。 —————————————————————————————————————————— 我们沿着精神病院出来的路往下走。我不知道去哪里。总是这样,明明已经迷失了方向,却还是执迷不悟的一直前行。简说你想去哪就带你去哪。我想去拉克依斯马拉赫赛斯,我甚至不记得这个名字是否是正确的,在没有去精神病院之前,我从一本地理杂志上看到这个地方,美得像海市蜃楼的地方。 简说,这地方不是在巴西么。 我说,恩,在巴西东部沿海,国家公园。 简说,你除了这些,你还记得什么。 我说,全部不记得。 简说那好,我们向着那个方向走,就会有到达的时候。 于是在短短的三分钟内,我们决定到达地图上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 简说我们回家拿东西。 我没有家,所以我跟在简的后面,屁颠屁颠的去他家。这是很大的地方,简住在单独的一个大盒子里,有一个水池的大盒子,大盒子周围还有很多很多植物,但都不是绿的。简说因为是冬天的原因。我讨厌冬天,我喜欢夏天。简说这个盒子已经不属于我了,我消失的那几个月,我把它卖掉了。觉得很可惜,但是走了之后,就没有用了。反正自己留着也没用,不如把它换成可以带走的东西。 简带我进盒子。盒子有两层,简说我去第二层拿东西,你在下面等我。 盒子被收拾的很干净,我到处走走看,客厅有很大的落地窗,外面的阳光可以透进来。茶几上摆着仙人球,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仙人球上那些尖锐的小叶子。 简背着很大的包,从楼上走下来。简望着看着仙人球发呆的我说,我们把仙人球带走吧。我说,为什么。简说,不知道。我说,那好,随便你。 简给我几件衣服让我去卧室换。全部是又宽又大的衣服,提到腰间几乎要掉下去的牛仔裤,一点也不合身。简看到我穿着这样的衣服从卧室走出来时,他就笑了。他说你先暂时这么穿着吧,我又没有适合小姑娘穿的衣服,去下一个地方买几件给你的衣服好了。 ———————————————————————————————————————————— 我们出门,简去开车,简说这辆越野车叫牧马人,宝石红的四门rubicon,你要记住它的样子和车牌号。他把我们的行李扔在后座上,我抱着我的仙人球坐在副驾座上,离开盒子。在情人节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天空泛着鱼肚白的时候,踏上了莫名其妙的旅行。 第一章 bad apple 灰色的公路延伸到远处未知的方向,我们正在路上。 简的车里有一大摞薄得和瓦片煎饼一样的东西,起初我以为那些东西可以吃,但是简说不可以,这是cd。简把这些东西推入一个小口之后车上会响起各种声音。那些cd上面,写着班得瑞,姬神,cranberries。这些称呼,看起来如此的眼熟。 ————————————————————————————————————————————— 你老是这么抱着仙人球一不小心会戳伤的。简盯着前面蜿蜒的公路说。 那你为什么叫我带着它。 因为仙人球,不浇水也可以活很久,是很坚强的植物。 我看着外面快速变化的景致,感到有些头晕。 简我很无聊。 我知道。 讲个故事来听听。 简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的说,你知道九刺么? 是那种鱼妈妈生了鱼宝宝之后就逃之夭夭,留下鱼爸爸一个照顾鱼卵的那种鱼么? 恩,中华九刺,鱼单独筑巢及护育幼鱼。 然后呢? 然后要开始讲故事了。依旧简盯着前面的公路,面不改色的说。要好好听。 嗯。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的小朋友他们的名字叫小j。小j有一个很绝情的妈妈,绝情到连自己的亲身孩子都不管,一个人独自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回来。 小j和他的爸爸住在一起。他爸爸很有钱,但是不喜欢小孩子,小j的出生时因为他的妈妈很喜欢小孩子,但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妈妈已经不在这里了。小j的爸爸对他不算糟糕,如果想要的东西一定可以得到满足,但是不会管理他的生活学习。这也无所谓,对于什么都有的小j来说成绩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小j的爸爸工作上压力很大的时候,就没有好脾气,经常会打骂他。他的爸爸脾气又古怪,阴晴不定。 没有妈妈所以不用听太多唠叨,没有妈妈所以也缺少庇护。所以,小j从很小开始,就不算是听话的孩子,他有家,但是他不想回去,他宁愿去同学家蹭饭,宁愿和朋友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总之就是不想回家。 再说家里,除了爸爸请的钟点工和一个保姆,爸爸也很少回来。 再后来小j的爸爸查出来得了间歇性精神病,在一个很炎热的七月份,一直默默忍耐着把小j养大的爸爸安详的在卧室里,安静的砍掉了自己的右手,把被子染成了热烈的红色。小j想不明白他爸爸为什么要死,可能连他父亲本身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死。 那个时候小j还没有成年,于是所有他爸爸所有的资产,都交给了他的亲戚。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毕竟不是亲身的所有根本不会耐心的抚养。总而言之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得到遗产,虽然剩的不多,已经父亲生前不大的郊区别墅。 ———————————————————————————————————————————— 这不是一个怎么好听的故事,而且很无聊,所有听到这里我就睡着了,至于简后来讲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等到我睡醒时,我们已经到达了另一座城池。简把我叫醒,告诉我这是我们一起到达的第一个地方,不知道名字。反正也没有知道的必要。我们下车吃饭。现在是吃午饭的时间。找了一家小餐馆,吃饭的人很多,我们被安排在角落里一个不大的位置,虽然不大但是也足够了。简要了很简单的食物。 简说,故事听到一半你就睡着了。 我说是的。 简说,你要继续听么。 我说好。 简说,你听到哪里了。 我说,我不记得了。 简愣了愣,然后说,那算了。 我问,故事和九刺有什么关系么。 简说,没有,完全没有。 服务员端上菜,我们安静的吃着,不说话。在吵闹的环境中形成莫名其妙的落差。 —————————————————————————————————————————————— 简带我去很大很大的衣柜里试衣服,我脱掉了不合身的肥大的衣服,脱掉牛仔裤,换了长袜和靴子。简说大冬天你穿过膝袜不会冷么。我觉得不冷,一点也不冷。但是简还是执意让我换上了打底裤。红色的方格子短裙和长风衣,12孔的白色马丁靴。不知道选择这些东西的理由,总之就是毫不犹豫的换上了。简默默的给钱。 简说这就是你奇怪的品味么。 去了一个地方,在额头前面剪了碎发,据说是叫做三平头的发型。简较有兴趣的看着我告诉别人如何蹂躏我的头。然后依旧默默的给钱。就这么折腾了将近一下午。之后从车的后视镜上看到自己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这是谁的感觉。 ———————————————————————————————————————————— 简问我,今晚是在这里休息还是继续赶路。我觉得这不能称之为赶路,实际上我们没有确切的目的,也没有时间的限制,可以称作为随遇而安的旅行。找了一家小旅馆,在双人床还是两个单人床上起了纠纷,简觉得我没有必要和他挤一个床,但我害怕单独睡。最后简还是妥协了。因为“反正你和同龄的孩子也不一样”。 很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对于某些东西的观念我是正常的,但对于某些东西的观念是扭曲的,而且扭曲的非常奇妙。而观念正常的那些东西,恰好是属于正常人不会理会而且理会了也没有用的冷知识范围。简如是说。 其实我只是,有很多东西,不记得了而已。 我害怕一个人睡是因为我害怕我的梦。那是被称之为现实的东西。梦里全是不怎么优秀的成绩,厌恶自己的父母经常提出各种诡异的事情去完成,没有什么朋友又不善于交谈,不想学习,喜欢画画但又不背允许。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自己,经常被骂。全是这样连绵的梦,缓慢的发生着。我醒来之后,会分不清楚现实和梦的界限。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的梦比我的现实更现实。所以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在梦里醒不过来。对于我来说,这是最恐怖的事情,梦里出乎意料的残酷,比现实更多的考验。我甚至害怕,其实我活在梦中。 在简接我出来之前的那五个月,每天被这样的梦缠绕着。而在那五个月之前,我不记得任何事,任何事。我原来存在过的地方,我拥有过的东西。不起来也是好事,一定是不愿意想起来的记忆,所以被选择性的屏蔽了。 ———————————————————————————————————————————— 我躺在旅店的床上,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深蓝色的天。这里出乎意料是干净的地方。被无数的人睡过,在上面干过各种各样的事,留下各种各样的气味的床单,却被洗得一干二净。不安静的夜晚,简平静的呼吸声被耳边的聒噪压了下去。那是电磁波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从来没停止过的发出丝丝声响。 我翻过身,很认真的看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得很清楚,我想应该是因为这里的天是蓝色的。他睡得很熟。简的脸长,不能说很长,睫毛虽然有短又粗,但是还是比我的睫毛长,鼻子也比我的挺,如果他是个女人,这个长相应该算好。不过我很喜欢简的脸,因为看起来没有不安的厌恶的感觉。 耳边的聒噪持续不断。 —————————————————————————————————————————————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简抱着我。在这样的想法中慢慢入睡。 今晚上的梦,一个小姑娘坐在床上,抱着一个枕头,用力的哭。哭了一个梦那么长,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到她真的很伤心。 第二章 深海少女 关于目的地进行的,第二次讨论,如果我们以这种方式去沙丘之海,这是奇妙的如同疯子一般的行为,关于旅行,如果就像很多人去一个地方,走马观花一般的去欣赏那些所谓的旅游景点,然后拍一些照片带回来,我一直觉得,这不算是旅行,只能算作停留,那么短的时间,不足以了解一个地方的属性,你这么来去匆匆,没有什么意义。 简说,找你的意思,去一个地方住十天半个月才算是旅行? 我点头,点得很认真。 简说,旅行不是,重在于行么?你这么呆在一个地方不动,不久腻味了么。 我说,行在于,见多识广,如果呆十天半个月就腻味了的地方,不能算作好地方。 简沉默一会儿,说,不和你这个逻辑有问题的小朋友理论了。完全不知道你的中心思想。 我说,我只是,单纯的表述,再喜欢的地方,能不能多呆一会。 简说,你就不能直白一点么,这么说我就懂了么。 我说,难道我,不够直白么。 简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公路前方,我觉得他,很不爽。然而他却停下了车,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公路的中央,站着一个穿军绿色风衣和长靴的小姑娘,简摁了摁喇叭,对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简下车,对着那个姑娘说,你站在马路中间干什么,你是马路么?找死啊。小姑娘换一张,双眼泪目的脸,说,我想搭个便车。简的背影僵硬了一下,我要下窗户伸出头,对着简说,带上她吧。 简把姑娘,安排在后座,简的巨大背包,迫不得已的被塞进了越野车狭小的后备箱,姑娘把她的行李扔在车上,简在我耳边小声说,为什么觉得和你在一起,就会遇到,各种奇怪的事情。我笑了,觉得这也,不算很奇怪。我很顺手的,将手上的仙人球递给姑娘,然后认真的说,你要拿好它哟,这是给你的礼物。 ———————————————————————————————————————————— 简说,小姑娘,你去哪? 姑娘说,你们去哪,我去哪。 我看到简的表情,就像要把小姑娘扔下车一样,我又笑了,扭过头去看着后座上的姑娘,我说,你干嘛要站在路中间截车啊。 小姑娘,不耐烦的说,你们别老是叫我姑娘姑娘的,我有名字,我叫叶绘里,站在路中间截车才不会被过往的车无视掉。你们叫什么呢? 简说,我叫简。 叶绘里看着我,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我的名字。 我说,简,我叫什么。叶绘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简用机械的声音回答道,你叫蓝蓝。 叶绘里用一种欢快的声音回说,那么,简,蓝蓝,你们好。 简依旧开他的车,我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 叶绘里是喜欢说话的孩子,性格很开朗,叶绘里14岁,离家出走来着。简调侃她,说你这么小一个孩子,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脑子一热,就冲出来了,叶绘里哼了一声,说我已经走了很远了,而且准备齐全,连身份证都是带了的。能在外面呆多久就呆多久,反正不回去。简说那你不是铁定跟死我们了,我们可是都出走的游魂。叶绘里说是啊,我这人又没有什么长处,就是脸皮特别厚,你们能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反正我也是游魂。简说,我不是你爹你娘,不能保证你的吃穿,你出来事我们也管不了你。叶绘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说我还没想过你们要管我这回事呢,我就是一个顺路搭车的。 叶绘里,能够把气氛调教得很活跃,我却做不到。 然而,在二月的中旬,在公路上行驶的车中,我听到了第二个故事,那是离开盒子之后,感到的同样嘲弄与不安,阳光照在我的小指上,它隐隐约约有些疼痛,带着初春的暖意,飞快的旋转着,这是叶绘里的叙述,不是故事。 ———————————————————————————————————————————— 把自己的希望,强加的孩子身上,把自己的爱好,灌输在孩子身上,这样的父母,是不责任的父母。叶绘里这么说道。 叶绘里喜欢画画。不过从开始正式学素描开始,她的成绩就变得很不稳定,和学画画无关,而是真的学不懂了。于是在,很烦恼很烦恼的时候,就偷偷的画画,摆在寝室里的颜料画架画笔,几乎从来都不收拾。这是唯一所爱的倾诉方式,交流的对方,可以永恒的保守住秘密和心事。 在某次,写作业写到一半崩溃的叶绘里,就开始画画,那么不巧的,刚刚被进来的母亲看到,母亲就怒了,冲过来粗暴的从画架上扯下画,三下两下地撕成碎片,顾不上没有干的颜料弄得手上到处都是的颜料,顺势拿夺了叶绘里手上的水粉笔,颜料溅落得满地都是,生气的母亲开始数落。 这是大多数人都听过的话,作业没写完就开始画画,就要中考了也一点都不紧张,也不知道复习,混过一天就是一天,就知道画画,画能画出个重点高中?画能画得出年级前五十?你以为你想考美院你就有能力你就考得上啊?现在选择什么都那么激烈,再说读艺体这么费钱,你以为我们家钱多得很啊?就算能考美院又有什么出息?找得到工作养得活自己么?还这么不现实想当画家,有几个画画的混出名堂了。画再好又有什么用?现在都到哪儿都是看学历成绩,又不是凭借谁画画画得好就录取谁,你没有成绩你什么都不是。 就像是所有的父母教育孩子,因为自己有所谓的经验,思维定式般说出来的话,末了还加上一句,考不进重点中学,你就不用进这个家门了。因为年长,有更多的阅历,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对错与否,所以可以没有根据的否定任何事情,所以可以,一眼看到你的未来, 叶绘里低着头不吭声,要紧下嘴唇,这样会使得母亲更加不顺眼,说,你哑巴了还是僵硬了啊?没看见到处被你弄得一团糟啊?快点收拾了去写作业。 叶绘里抬起头看着她母亲,忍着不让流水流出来眼眶,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考不上重点中学,我就不是你女儿了对吧。 叶绘里母亲依旧是,想都没想,说我要一个连高中都考不起的女儿做什么? 叶绘里说,好,我知道了,请你出去。 母亲叫嚷道,这房子是我买的,你吃我的穿我的,你凭什么叫我出去。这是对自己妈妈说话的口气吗? 叶绘里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她蹲下去捡起地上扔的一团糟的画画工具,母亲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天,就这样,叶绘里所有的画画工具都不见了。 叶绘里跑到客厅,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母亲很淡定的说,哦,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影响你学习,我先帮你保管,等你中考完就还给你。叶绘里心理面都在疼,疼的好厉害。她还是尽力的挤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对自己,也是对母亲。那个时候的叶绘里在心里,默默的说没对不起了,您这个不争气的,没有用的,废材女儿,很自觉地知道,自己考不上重点中学,所以不用你赶,我自己出去好了。 然后是父亲,叶绘里一向就不喜欢父亲。父亲不喜欢岩井俊二,也不喜欢村上春树,不喜欢和平之月,不喜欢《山海经》,不喜欢《子不语》,父亲说,你都审美观,都是扭曲的,你喜欢的东西,都不符合大众审美,你看的这些口水书,买不买都无所谓,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书,看了也没用:文言文看一下也没错,但是要把国学经典看了,三字经增广都要给我背下来,多看些有用的书。 叶绘里看《传习录》,父亲说,这王什么的又不出名,看了没用,浪费时间,去看《论语》。 叶绘里看《小王子》,父亲说,这么烂的绘本又没内容,你都看得下去。 叶绘里看《洛丽塔》,父亲说,又看长篇小说,看下去连思维能力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父亲心情不好,连看地理杂志都会被骂没水平。 父亲一定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女儿看得什么书,所以他觉得,只要是他不知道的东西,一定就是下三滥的产物,如果叶绘里一天去看罗斯柴尔德他们家的简史,或许父亲会高兴一点,但是他有没有想过,也会离现在看得东西也不糟,是很多人都觉得不错的东西,有不错的评论呢? 叶绘里说,整本《诗经》,都是她躲在被子里照着手电筒偷偷摸摸看完的,而且看完之后的感想就是,如果能够在自己没这么忙,很闲的时候,看到这么美的词,然后把它背下来就好了。 —————————————————————————————————————————————— 叶绘里这么平淡的叙述着,在叙事的过程中时不时插着自己的感想,最后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变成了甜蜜的呼吸。我的头靠在不断颤抖的车窗上,不知不觉的泪目。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我,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心疼这个孩子。我微眯着眼睛,看着开车的简,他依旧是面瘫着,眼神浑浑噩噩。 简说,你哭了呢。 我点点头说,不觉得很感动么。 简说,不觉得。 我想了想,问简,我到底多少岁了。 简说,16。 那么你呢? 28。 我算了算,十二岁的差距,说,是不是成年人,都不能够理解小孩子的心情呢? 简不说话。简好像很喜欢用沉默的方式来逃避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或者说是,成年人,明明感动了却说不出口,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 是不是做错了。 你是否尝试过变得更好。 再不管你做什么的时候都受到指责,吃饭也好,说话也好,行走也好,写字也好,总有不对的地方,不断的,具有反复性的指责。你想做得更好,却一味地受到指责。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糟糕透了的人?什么也 做不对的废材? 以前的成绩也不好但绝对不能用差来形容,然后初三的期末考试,考了个很糟糕的成绩,糟糕不想回忆。从那以后,只能听到责备,不管是日常还是学习,不断地,具有反复性地。我真的有那么糟糕么?自己经常这么想。想要做的更好。不想让别人失物,但仅仅是,不想让别人失望。自己呢?其实成绩对自己,不怎么重要吧,其实,心里觉得自己还不错吧。但是责备得,让人都开始,无法正视自己。 如果有一次,只是因为关门忘记了反锁,你亲爱的父亲,就让你关一次门,他抽你一耳光,一直持续,打到你的脸都稍微肿起来了,一直在嘴你用疯子神经病不长记性之内的词,一个一个套在你身上,你是什么样的感觉?裹在被子里,默默期望这一切快点消失的你,心一定很疼吧,非常非常的疼。 如果性格开朗的你,在偶尔扭捏了之后,被不断的被形容为内向,不爱说话,不会说话,是不是真的就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会变成,真的一点都不会交流内向的孩子。“语言拥有魔力,能够束缚人心。”于是开始,慢慢地,连朋友都不太有勇气去交流了,把越来越多的事情闷在心里,就这么胆怯的,小心翼翼的,开始注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变得畏手畏脚。把你推入这样奇怪境地的人,有没有,一点点歉意呢? 你是否曾经有过梦想?提出这样的问题的你,梦想已经,没有能力去实现了,放弃的理由,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啊。因为他们,生你养你,给了你很多,所以无可置疑的必须按照他们的理想方式发展下去,至少人生的前二十年是这样,没有一点改变的余地,千篇一律的过着所以的孩子都必须过的生活,为某次排名靠前而兴奋,为某次失败而伤心。 如果可以坚持自己梦想的话,应该会得到不同的结果。所以你尝试了一下。偏激的你,逃走了。如果一定要对他们说什么的话,会说对不起吧。但是,有很多人在很小的时候就成功了,是因为没有人对你说,你太小了,你还做不到。于是抱着“别人也做到了啊”这样的想法,十四岁的你,固执的你,在别人眼中一定会失败的你,仓皇而逃。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你知道的,不过这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不按他们说的去做,你把你的未来推上了赌局。不去学校就一定会成为社会的渣子么?在学校一板一眼的学习就一定有成就么?答案是否定的。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说,的确如此,不过,不去学校学习用什么作为与社会的等价交换呢,你用什么,去换取你的所需。没有听这种话的你,思想不成 熟幼稚的小孩子,抱着天真的理想,“因为我有想要去实现的东西嘛” 。 这样说着,带走了颜料,画纸,画笔,你所需要的,去实现梦想的工具,带走了一分一角收好的压岁钱,你说,我走了哟。就这么关掉了门,你一步步朝着你的梦想靠近,把所有的顾虑甩得远远的。他们一定没有想到,你会去得这么远,一定以为,你只是想不通了躲避现实。 现在的生活是他们口中的糟糕么?可是你很快乐。 以后的生活会是他们口中的糟糕么?也许会,不一定吧。 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还是错误的呢? 呐,叶绘里,如果你听得见,可是你睡着了。我想告诉你,你没有错,但是我是以未成年人的口气告诉你,我觉得你是,坚强又很棒的孩子。 —————————————————————————————————————————————— 在二月的中旬,在公路上行驶的车中,阳光照着我的小指它隐隐约约的疼痛着,带着初春的暖意,将行驶的车融化。我也在和,某些人口中的现实背道而驰,和那么些人不同的方向行驶着,不过这个世界的奇迹,往往就是盛开在不可理喻的地方,带着一点出乎意料,我为此骄傲并且幸福着。 第三章 弱水三千 开始下雨了,没有阳光阴冷潮湿。 我讨厌这样的雨,一丁点一丁点淅淅沥沥下着的雨,会让人感到焦躁,想找一个地方呆着不出门,这些雨打在挡风玻璃上绽成水花,被缓慢滑动的雨刮器一点一点挂掉。坐在车上的三人彼此都不说话,放着森英治的百鬼夜行抄,在这样该死的寂静中到达弱水镇。 冻结起来的水珠坠落着,整个弱水笼罩在一丝一丝的水汽中,显得苍白无力,水墨色的天空大片大片的压过来。简说弱水镇是个有名的古城,每年收纳成千上百的游客。弱水镇分新老两个城区,新城区有多新呢?新得连街两边种的树都没有历史沧桑感,然而老城区有上了历史层层叠叠的屋檐,雕花木头阁楼,青石板铺的小路,参天的老榕树。不过比起这个地方,更喜欢弱水这个名字。 简口中的弱水,比亲眼看见的更美,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对雨水的偏见。 要是有阳光该多好?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们在新老城区分解的牌坊边找了一个旅馆,伪得古香古色,我甚至看见了博山香炉的仿品摆在大堂,也算是伪得很认真。简租了一个双人间,我们抱着行李和那一盆仙人球住了进去。简说,我们要在这个地方呆上一段时间,因为他要在这里工作。简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畸形不规则长方体和圆柱体的合体物,说,我现在要去工作,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陪我一起出去。叶绘里,想了想,拿出了她画画的工具,说,我要一起去。 尽管这样的雨想让我呆着不出门,但还是被叶绘里拖了出去。 雨温柔的下着,双手冰冷,头发也被浸得湿漉漉。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多少游客,古镇里卖纪念品的地方,也基本上没有开门,这样的旅游淡季,反而使弱水看起来深不可测。简在卖伞的地方给我们买了两把油纸伞,一路沿着青石板路和两边的木头阁楼,带着我的焦躁向弱水的深处走去。 ———————————————————————————————————————————— 叶绘里,走到了能够,感触她内心的地方。她要停下画画,简则要继续前行。简问我要怎样,我讨厌在雨天行走,积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的水,溅起来很容易弄脏我的靴子。我摇了摇头,意示我和叶绘里一起停下来。简再三叮嘱我一定不要乱跑,他会很快回来。我没有说话,帮着叶绘里支起她的画架,在前面的小店里要了一桶水,简看着没有说话的我,总感觉在轻轻叹了一口气的同时,还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就走了。 叶绘里坐在像翅膀一样的屋檐下面以便不让雨水打湿她的水粉纸,开始用铅笔打形。我蹲在她的后面,保持和她视线相似的角度。叶绘里的素描基本功很糟糕,她的透视有很严重的问题。我小心的给她指出,她脸就红了,一边擦掉画错的地方一边不好意思的说自己透视调子什么的完全掌握不好,黑白灰的段落关系都不能,表现的很分明,但是对于色彩却有得天独厚的感觉,所以只能用这些天赋掩盖掉缺点。 我也画画呢。我说,我倒是对色彩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对素描却很有感知。不能说画得好,至少在这些方面不会出错。 叶绘里哈哈哈的笑着说真好,我们可以互补呢。 我点点头。 叶绘里开始在她的调色盒里挤颜料。 为什么不用,调色板呢?我问道。 额,如果你学了色彩的话,你就会觉得调色盒更好用,对于我们这种初级学童来说。 —————————————————————————————————————————————— 开始有人围观叶绘里画画,于是我也就站在一旁不说话,叶绘里很认真的画,并没有要卖画的意思。雨水让我打不起精神,我靠在阁楼的木头门上有深深的倦意,耳边是游客们小声的议论,甚至其中有人说,你看吧,这就是,没有照相机的悲催史。不喜欢人多,而且又是,很多人众说纷纭的时候。不擅长交流的我,讨厌这样。 我带上了我的油纸伞,对叶绘里说,我往前面走走,很快就回来。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前面的岔路口,有一只脏兮兮的黑猫,试探性质的望了望我,“喵”的一声开始往里面走。要不要追上去呢。虽然是疑问性质的想法,但是身体已经做出行动跟了上去。并不是多么起眼的东西,只是一只不会让人有产生怜爱脏兮兮的猫,雨水打在它光滑的皮毛上,也弄湿了我,好不容易干下来的头发。 因为我没有答应简嘛。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所以也不说说话不算话吧。我从刚开始的悄悄的跟在后面,开始变成了跟着它跑,不知道它是要把我,引向何方呢。如果这时候我可以,抬起头来看一看的话,会发现身边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没有如果,我执着的跟在猫后面,顾不上,绽起的雨水打湿了我的靴子。 我想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想我疯了。 雨越下越大,淋湿的已经不仅仅是头发,为了跟上猫的速度,我索性收掉了油纸伞。反正奔跑的情况上,除了增加阻力以外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喂,什么时候,你可以,停下来呢?我气喘吁吁地朝着空无一人的古街喊道。 猫回头看了我一眼,放慢了速度。它居然,听懂了? 我加快速度,赶上了这只,我花了很长时间,追赶的灵物。它又 “喵”了一声,然后使劲儿往我腿上蹭。我把它抱起来,顺着青石板路上的台阶坐了下去。 你把我,费尽力气,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问它。 它抬起头,用琥珀色不讨人喜欢的瞳色盯了我一眼。 反正猫也不能说话吧?我想了想,想告诉我的事情,反正也说不出口。我打开油纸伞,全身蜷成一团,尽力把身体放到伞底下不淋到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些焦躁感变成了,巨大无比的困意,我觉得我要睡着了,随着这样的天。着一定是疯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可是我累到,连大脑都不想再转动了,只好和深邃的弱水,一起静静地呼吸着。 ————————————————————————————————————————————— 我在一片明亮,明亮得纯白的地方缓慢的行走着,四周开着不真切的花,这么说的原因,这些花是平面的,全部都是黑色的盛开着的花,缠绕在藤蔓上,看起来就像是某张放在不怎么适合的绘本里插画。不知道要去哪儿,仿佛是不断轮回没有尽头的地方,执意要走下去。没有水,却感到很潮湿。我没有穿鞋子,地面却很光滑,什么都没有,一片白色。很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穿得水手服,那应该是,上学的时候很古老的校服了才对。本来应该刚刚到膝盖的裙子却到达了小腿的位置。 在一片明亮得刺眼的前方,有一个小黑点,我缓慢的向黑点靠近,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是一只黑色的猫,脏兮兮的猫,蜷成一团颤抖着。光滑的皮毛被水浸湿着。感觉到有人靠近吧也许,这只猫抬起头,看着伫立在它面前的我,整个世界中唯一的色彩,就是它的眼瞳。 它说,你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 我说,我知道。 它说,这些事情你再也记不起来了。 我说,为什么。 它说,不为什么。没有记起的必要,也没有回忆的必要。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它说,我是为了让你知道,你忘记了一些东西。就是这样。但是你还记得很多事。 比如怎样画画?我问。 是的。它说,为了让你能够活下去。而且你的记忆,新陈代谢很快。 我愣了一下,问,记忆新陈代谢? 它说,你忘记一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时间,非常非常快。 我问,为什么? 它说,因为你,和别人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你要,爱你自己。 它还说了很多,我不记得了,我不需要有人来告诉我,我忘记了一些事,又死活不肯告诉我,我忘记了什么。既然忘记了,就是必然的选择,既然记不起来,那肯定是因为失去存在的理由了。我又不是哲理帝,不需要听这些,又没有什么逻辑可言,又毫无意义的话。 最后它说,你应该回去了。它就在我的面前,一点一点减灭,逐渐透明的和背景一样白。我继续往前走,在整个都是黑白的世界里,有微弱的蓝色亮点,贴在黑色盛开的花上。是一只蓝色蝴蝶。它微弱的扇动着翅膀,慢慢从花上飞起来,然后往我来的方向飞。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跟着它,最后还是,以同样缓慢的速度跟在它后面。 和来时已经不一样了,发生着巨大变化的路,由白色渐变成黑色,花叶和它的藤蔓也慢慢变白。即使这样,我能够看得很清楚。蝴蝶一只缓慢的前行,我感觉它下一秒就可能直直的掉下来。我和它一直走,在黑色的背景终结的地方,是白色的亮光。蝴蝶和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后溶解在光晕中。 第四章 sky-blue eyes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在明亮得几乎是直视太阳的感觉下睁开眼睛,我发现我躺在旅馆的床上。叶绘里在一边整理画过的画。我悉悉索索的爬起来,叶绘里听见声音转过头,笑着对我说,你醒了啊。我点点头,大概是明白了为什么刚刚发生的故事,场景又那么奇怪,剧情也有说不出的跳跃感,原来是一个梦而已。 我说,睡了多长时间了。叶绘里看看时间说,差不多十一个小时。我问简呢,她说出去买出去买早饭了。 叶绘里说,昨天我正在画画呢,结果简回来时发现你不在了,到处找你,本来以为你跑不了多远,我们找了你好久,我问简不报警么,简说要失踪二十四小时后警察才能受理。因为人生地不熟,简还请了附近商店的职员帮我们找,最后居然在古镇已经废弃了商业街找到你,你就打个伞,一个人坐在伞底下瑟瑟发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简把你抱起来,说要送你去医院。你居然睁开眼睛说,不要,我要会旅馆睡觉。简也没办法,就让你回来了。然后回到旅馆你倒头就睡,睡到现在,我估计简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我睡的时候他还坐在你床边看书,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在整理昨天的照片了。他说你没事等一下就睡醒了,他要出去买早饭,让我守着你。 在叶绘里一股气的说了这么大一段,说得我都有点思维混乱了之后,我小声的说,我去追一只黑色的猫了。 叶绘里愣了一下,说,蓝蓝你没问题吧,干嘛要去追猫。 我说不知道,反正直觉告诉我,必须要去找。 叶绘里想了想,说,喂不会是夜星子吧? 我说,那玩意不是用来吓小孩子的么。 这个时候简提着热腾腾的包子回来了,说,叶绘里,你《子不语》看多了吧。不要乱说。 叶绘里,又认真又执着的说,禁忌的东西,不说出口也不会消失,闭上眼睛也不等于不存在。末了又添上一句,这话不是原创的,不要夸赞我。然后她,欢喜的扑向了肉包子。 简说,蓝蓝你要吃么。 我摇了摇头,说,我吃不下。 叶绘里从一堆包子中抬起头说,不吃早饭要胆结石哟。 简瞪了她一眼,说,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说,那我就吃包子吧。 ———————————————————————————————————————————— 我给简说,我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到了一种漂亮的蝴蝶,样子很熟,却记不起是它的名字。 简说,不如你把它画下来。 简找了素描纸和笔拿到我的床边,我开始回忆。天知道,过了这么久,梦里面的场景都模糊了,那只猫的瞳色和蝴蝶的样子还那么清楚,我想这就是我的,微妙之处。我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画下了蝴蝶的模样,简看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叶绘里凑过来,然后惊叫一声,哎呀,这不就是跳纹凤蝶么。 我一瞬间愣住,是啊,后翅没有尾,却依旧是凤蝶,梦里面明亮的蓝色和简单的条纹,将近140毫米的是这双手可以到达的距离。不知道是以前做过的,哪个梦里,这样的蝴蝶,飞到巨大的笼子里,一直看着我,却说自己是,薄翅凤蝶还是,琉璃凤蝶来着?或者说,有真切的感觉,好像不是梦。我一定是睡得太久了,分不清楚梦和现实了。 在片刻沉默之后,我问简,你的工作做完了么? 简说,没有。 我说,那你去工作吧。 简说,那你呢? 我说,我和叶绘里一起呆在这里吧。我哪儿也不去,我保证不会再走丢了。 简思考了很久,说,蓝蓝,人和人之间,都有联系,没有一个人是独立的个体,同样牵连着欢喜和悲伤,现在的你如果伤害到自己,疼的都不止一个人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爱自己,即使你忘记了以前很多事,也不可以以此作为理由来伤害自己。 这是我认识简,这么长时间以来,简一次性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我和叶绘里,一起惊讶的听他说完,然后我点点头,简拿了东西,然后走掉。 —————————————————————————————————————————————— 叶绘里说,你知道简的工作是什么么? 我摇摇头,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叶绘里说,好像是在给某个地理杂志写专栏,怪不得跑到这里拍照片。 我点点头。 叶绘里说,你很讨厌下雨? 我说,不是这样的,我讨厌小着的小雨,一点都不干脆的雨,要是像夏天一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很猛烈的,带着雷和闪电,哗啦哗啦的下着,这样的雨很喜欢。 叶绘里说,你真是个怪人,一般女孩子都很讨厌打雷和闪电的。 我再次点点头算是认同叶绘里的说法,然后尝试着转移话题,你画了很多画么? 叶绘里说,没去一个地方,我就找个喜欢的角落,就当做是没有照相机,又需要留下纪念,画上一两张,有人喜欢的话拿去卖掉。大概是因为我年龄比较小的原因,容易勾起别人的同情心吧?画倒是比较好卖。当然也不全是写景,有的时候会情不禁的画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以看看你以前画的画么?我问。 唔,当然可以。叶绘里去拿她的画夹,顺便对我说,我觉得你还是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下。她索性把厚厚的两摞画拿到床上来,自己也顺势在我旁边坐下来。 喏,这一摞是画的景物。叶绘里拿起其中的一摞。 我要看你随便乱画的。我这么说。 叶绘里把写生画放到一边,把另一大堆递给我。 第一张画,是几个黄色透明的小石头,每块透明的石头里,都包裹着一个小小的昆虫。也许还有阳光,在白色的背景上留下了黄色的影子。 这是?我问。 琥珀啊。叶绘里这么说。波罗的海的眼泪。 准确来说是虫珀吧?我轻声的这么问道。 原来你知道的呀。叶绘里说。 不是。我摇摇头。只是觉得脑子突然闪出这么词就说出来了。你喜欢琥珀? 恩。叶绘里说。 为什么呢? 唉?叶绘里想了想。因为是和指甲一样软的宝石,用掌心的温度就可以散发出芳香的气味。而且又是唯一一种拥有芳香的宝石吧?其实琥珀里,我最喜欢蓝珀了。 蓝珀? 你不知道?琥珀中的极品。非常非常稀有,因为含有碳氢化合物的原因,吸收了紫外线之后就会发出蓝幽幽的光,半夜可以吓死你哟~ 我笑了笑,问,那为什么不把它画下来? 嗯?因为这种神奇感用画是无法表现出来的嘛。况且你画下来,别人顶多说一句,这是蓝宝石啊,有谁又会联想到琥珀呢。 我点点头,继续往后翻。 又翻到了一张,花了很多晶莹剔透的石头,上面漫过由白色逐渐变为深蓝色的水,在和石头交接的地方激起水花,画下面因为帖了胶布而留白的地方,写着一行小字,“去布拉格堡的海滩上 一定要穿一双 塑料拖鞋在那些 圆润又晶亮的玻璃上 到处踩踩”。 我问,叶绘里,这是什么境界? 叶绘里说,哦,这个是,美国西海岸,加州的布拉格堡,说句实话真想去看看。这里曾经是个堆放玻璃渣的垃圾场,结果经过海水数十年的打磨,把玻璃的棱角都磨圆了,看起来就像是堆在地上的宝石。 我说,那为什么一定要穿塑料拖鞋? 叶绘里说,塑料在玻璃上,摩擦会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快声音嘛。 我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 叶绘里急了,认真的说,我可是一点没开玩笑。 我说,我知道。 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叶绘里了。总感觉,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这样奇妙的感觉,就像双生花一样呢。 —————————————————————————————————————————————— 这天晚上,我和叶绘里挤在一张床上,耳边的电磁波声音,和着叶绘里毫无顾忌的呼噜声,以及,雨水在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融化的声音。我想也许,这样的雨,也不是讨厌的东西。像一首,漫长的节奏错乱的安眠曲一样。 第五章 阿卡迪亚 写给未知的收信者: 你好。 好久不久了呢。我现在在弱水,现在突然想起来,这个名字应该和炎山连在一起。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在下雨,不过现在阳光好得一片明媚,简在用笔记本写东西,叶绘里出去卖画了。恩,希望叶绘里有个好收获。我嘛,现在闲着没事做,刚刚给简画了一张速写,也给从旅店窗户中能够看到的弱水画了一张速写。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给你写封信。 叶绘里说,如果写的信写给,没有收件地址的收件人,就只能用烧掉的办法了。我想,我并不是给没有收件地址的收件人写信,我只是根本不记得任何详细的收件地址了,恩,包括以前认识的人,也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想我应该丢失了一大段的记忆。在出疗养院之前,我应该是个精神病病人。虽然大多数时候,简还有一些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生物,都用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种方式,但是我想其实他们只是害怕提起这个词让大家都觉得不舒服。 其实人呢,为什么老是机会很多话,如果这些话就是现实,说出来,又不会死人的话,就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既然都是客观存在的,再糟糕也必须,要接受。逃避不是什么好办法,只是投机取巧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含蓄的说着,有一点被小心保护着的感觉呢。 恩,偏题了,继续刚刚说的话题。我在疗养院的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外界接触,我忘掉了我的父母,朋友,同学,亲人,真的是一点印象还都没有,以前到过的地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完全不记得了,我在想,是不是,这些东西也没有回忆起的必要。这些东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才对。想不通。 在刚刚逃出来的时候,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确切的称呼,比如,房子,但却有记得一些东西的名称,比如车。还有我很费解的地方,比如简在最存在于我的意识里是以凤蝶的形式:比如我有一段时间不会认识字(当然也就不会写),但是我一直都记得如何画画:再比如在疗养院里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享有过任何户外自由活动的时间,除了医生(我想我记忆中的穿白衣服的人应该就是医生)来看过我以外,我不能和任何人接触,这应该是重患才有的,恩,待遇?可是我除了表达事物的方式有点特别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多算是一个,弱智吧?怎么会关进,零号病院呢。 我的梦境也很奇怪,这大概和我的记忆有关,也许我经常以第三者的角度,梦到了我的过去,但是对于那些已经丧失的记忆,我也没有一点点去太内疚的欲望,没有一点好奇心。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态度么,大家一定,都很像记起以前发生过的,而且很重要的事情吧? 我有很多疑问,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对劲,而且很离谱,还有很奇怪的事情,我在出了零号病院以后,对事物的认知进展得太快了,刚出来的时候我都只能用方盒子圆柱之内的说法来形容我的所见,但是我算了算,最多也就两周,我已经可以用正常的方式表述这些东西,用正常的方式和人交流了。而且还具有了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当然包括了叙述事情越来越完整,也包括了给你写信)。 不过这些问题,我都不大愿意问简,说这样的话会让别人担心吧? 还有一点,我发现我记得的东西,都很奇怪,凤蝶的种类,琥珀的种类,如何区分凤蝶和蝴蝶,还有很长很长看起来像胡说八道的地名。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我不愿意想得太多,但是这些问题情不自禁的就冒出来了,我也没指望,你能告诉我什么答案,我只是觉得,告诉一个人要好受一点,不想老是,一个人憋着。 语句不够通顺,可能还有很多的病句,希望你能够理解。 祝你(或者应该说是祝我): 一路顺风,企及梦想之地。 你不认识的路人甲 于(忘记了是哪一年)年2月25日 至上 第六章 旧尾花 在去往下一个地方的途中,我和叶绘里坐在后座上,她在翻一本书。我说叶绘里,你老是这么坐在车上看书,会晕车的。叶绘里说不会,蓝蓝我要给你念一小段东西,我说好的。 车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着,弱水渐渐离我们远去。在充斥着恶意气息的狭小空间里,叶绘里念了这样一段话,题目是异乡人。 “你最爱的是谁,迷一样的人,你说?父亲、母亲、姐妹,还是兄弟?” “我没有父亲,我没有母亲,我没有姐妹,我没有兄弟。” “朋友呢?” “您用了一个词,我至今还不知道它的含义。”” “祖国呢?” “我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美呢?” “我倒真的想爱它,它是女神,是不凋之花。” “金子呢?” “它,一如您恨上帝。”念到这里的时候叶绘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很爱金子和钱。 “那你爱谁,不寻常的异乡人?” “我爱云……过往的云……那边……那边……奇妙的云!” 听完之后,我小声的问,这是《巴黎的忧郁》? 叶绘里说,讨厌,居然知道,我还以为波德莱尔很偏呢。 简也插话来说,你们怎么都认识这人? 我说,他的《恶之花》,虽然看过,但名字很好听所以记住了。 叶绘里说,以前看一个漫画家的绘本里,引用了芥川龙之介的一句话,“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当时就想,到底是怎样的诗句,连人生都比不上,就跑去买了一本《恶之花》,结果发现自己读了没有什么感触,作者本人给人也是又瘦小又阴郁的法国男人,据说在当时还是非常受争议的作者。 简说,是啊,他自己说过,《巴黎的忧郁》依旧是《恶之花》。 只不过具有更多的自由,细节和讽刺。我接着简的话说下去。 蓝蓝很不错啊。简说话的口气像是在敷衍小孩子。已经能记起很多事了。 我点了点头,可是我坐在后座,我想简没看见。 —————————————————————————————————————————— 接下来到达的是一个大城市,真的很大,打到我们不能够凭借良好的方向感找到路,-身边是往来不绝的车流巨大的高层建筑挡住了灰蒙蒙的天——即使是有阳光,天依旧是灰蒙蒙的,让人窒息的快节奏和钢筋混泥土的压迫感,对于这样的环境,不喜欢也没有什么好感。这里不太像是是何人住的地方。 简对于行程的安排,是在这里购置一些需要的东西,然后休息一晚,继续上路。 我说,简你这么安排,感觉和赶路差不多,难道我们真的要去拉克依斯马拉赫塞斯么?中间那个太平洋你打算用这车横渡过去? 简说,当然不是,我想去海边休假。 叶绘里一听在车上兴奋了一会,然后突然安静下来,说,拉克依斯马拉赫塞斯是个什么玩意。 我感觉简笑了一下,他说,恩,这是约定,不想告诉你。 我听完也就笑了。 —————————————————————————————————————————————— 我们去了很大的商场买东西。卫生纸,湿纸巾,吃多了尸体不会腐烂的速食,味道奇特的饮料,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这里的空气,浑浊到人都不想呼吸。在商场神游了很久,然后慌不择路的逃了出来。 我说,我讨厌这个地方。 叶绘里抱着一大堆口袋说,我喜欢这个地方。 简虽然之前说,不保证叶绘里的吃穿,她出来事也不会管,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叶绘里都,跟着我一起蹭吃的,顺便再打折的时候蹭走一两件衣服,到目前为止也没出过任何事,不过我想,就算是叶绘里出事了,我也没有就随随便便走掉的能力。人在很多时候,都只是说说而已,之后,说过的话和发生的事情不符合,却连个解释都没有。 —————————————————————————————————————————————— 我们一起找了一家冒菜店,因为我突然很想吃这样的东西,简说你的口味很奇特。我说谢谢。对辣的东西会有好感,也不算什么奇特吧。我把碗里所有的花椰菜都挑给了简,然后挑走了他碗里所有的藕片和海带丝。简说蓝蓝你要多吃蔬菜饮食平衡。我想了想,说,那我再加两块钱鱼丸吧。叶绘里,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我认真的说,冒菜这种东西啊,完全无所谓营养。简说那我原谅你吧歪理的小姑娘。 坐在后面的是两个高中女生,用不耐烦的口气大声交谈着营养不良的话题,什么成绩的排名,某个女生好讨厌,某个学长的花边新闻,哪个老师的糗事,如此熟悉的场景,熟悉都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在轮回着,熟悉到自己也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的感觉。讨厌这样。所以一直埋头吃东西,这样的声音却漫进耳朵里。在迅速吃完一碗冒菜之后,我认真的说,简,我还饿。 简说,你想再吃一次这样的东西么。 我摇摇头。等叶绘里吃完,简带着我们顺着这条街走。这个街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店,飘着来自不同地方的香味,呛人的油烟和嘈杂的人群让人呼吸也变得困难,到底是这样的城市和这样的支持购买的能力,夜市文化也如此发达。我抬头寻找了一下下一个目标,然后给简说,我要去那家砂锅米线吃东西,刚刚过了一家日本料理店,你给我带金枪鱼刺身。简和叶绘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很认真的告诉他们,我饿了,我很饿,饿到想哭。 我要了三鲜米线,一边用筷子敲着瓷碗一边用极其不耐烦的心态等待。米线端上来的时候,简还没有回来。沿着砂锅地方的浓汤都冒着泡,热气迅速升腾。我盛了小部分的汤在小碗里再挑米线过去,然后就直接开始吃,叶绘里说,你没有被烫傻么真是个奇迹。我尝试用眼神,传达一下我真的好饿,饿到要死了。但是没有,成功。 简带着鱼刺身,被我扔在几近沸腾的砂锅里,叶绘里和简同时愣住了。 叶绘里缓缓的说,日本人看见你这么吃估计会被你气哭吧。 简说,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么恶心的吃法的。 我咽下一大口东西,然后回答他们,我不想生吃而已。 用一种神奇的状态,他们看着我完吃完这些东西时,还冒着烟的汤,我站起来,简去结账,我对叶绘里说,我们接下来再去吃什么?叶绘里说,亲爱的,你居然还吃得下。我摸摸了微微鼓起来的胃,说,你看它还不够饱,虽然它没有刚才那么扁了,但是它还是传达着,这还不够,它还需要一些东西。 简走过来时,好巧听到后面半句,他说不行你不能再吃了。 我一边朝着店外面走,一边说,我真的很饿啊。 然后是,突然袭来的恶心感,我跑到街边的绿化带咳嗽,咳着咳着,有东西漫过了食道,扁桃体,小舌,然后我一张口,就吐在了绿化带里,我缓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吐了一次,那些还有仔细消化过的食物和着粘稠的胃液,一股脑的在杂草中摊成一片,口中留下辛辣的味道。刚刚咽下去的粉丝一节一节的躺在肮脏的土里。叶绘里跑过来把纸递给我,简拿来了水。我擦着嘴角残留的呕吐物,抬起头来看着叶绘里,她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我,她说,你怎么哭了。 我愣了一下,我明明没哭啊。 简把水递给我,说,你怎么了。 我说我没事,却发现我的声音哽咽了,有湿润的东西,顺着脸颊一点一点往下掉。心不疼,就是在哭,而且哭得,有点厉害,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却止不住的,不断的,泪腺产生着这种看起来不让人怎么舒服的东西。 简把我抱在,他怀里却又什么都不说,我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之后的光景,是穿过人群,离开一幕一幕的画面。 ————————————————————————————————————————————— 等我再回过神时,已经和简一起坐在旅馆的床上了。叶绘里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发呆的我,说,蓝蓝你当时在街上突然又哭又吐的,好失控。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叶绘里口中的“当时”,却意外的什么也没想起。简说你不用想得这么费劲,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我点了点头。 叶绘里,半开玩笑的说,简啊你对蓝蓝做了什么,又很想吃东西又吐的。 简说,你是傻瓜么,怀孕三个月左右才会有这种症状,我们在一起旅行才一个月。 后面的话,关上卫生间门,哗啦啦放着水的我,听不怎么清楚。这些温暖的水,在卫生间的镜子上凝结成了薄薄的水汽,我尝试着在镜子上画点什么,可我说做的,仅仅是擦掉了那一团的雾气,在干净的镜子里,反射出茫然的湿淋淋的我自己。我把头别过去,屏住呼吸,把水从头顶淋下来,这些冒着热气的水,顺着头发尖,一直流到踩在瓷砖上冰冷的脚后跟。 我顶着如同蛞蝓般潮湿的气息,挤到了简的床上。叶绘里关掉床头灯,把被子拉起来莫过头。 我说简,我和你一起睡。 简虽然看上去有些吃惊,却意外的同意了 —————————————————————————————————————————————— 那些听不清楚的只字片语,在一片哗啦啦的水声后,组成的安谧而又美好的句子。 “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呢?” “她对医院那些东西的阴影,这一辈子都去不掉吧。” 可惜我却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听见了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动的地方。恩。 第七章 从猫眼里看时间 眸子火热会预言的部族,不知道在多久以前,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的,关于波西米亚人的介绍,被驱逐的流亡者,这样的他们,并不喜欢被称为吉普赛人,然后这个名字,带着美丽的谎言,传遍了整个世界。 至今为止不知道被原谅过多少次,这样的我是不是应该,心怀感激。 —————————————————————————————————————————————— 这是做滨海的小城市,没有被开发的这么小,没有什么旅客,没有超级巨大的购物中心,我想这是之前简带我们去买东西的理由,没有闪烁着阿拉伯数字的研究,再或者说,小道让简搞到了一套两层临海的小房子。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就可以看到,蔚蓝的,蔚蓝的晴空和深沉的海水连接成一片,扑面而来的还海风带着大海的味道。 简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和在家里一样,简笑着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我想简有的时候,比我想象中的有能力,也说不定。屋子里的家具很齐全,一楼的白色餐桌,上面铺着亚麻色的桌布,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干净的白色橱柜,有落地窗户的客厅,阳光可以渗透在木地板上,看起来明亮又美好,二楼有一个书房,书房外面就是可以看见海的阳台,衣帽间,两个寝室,上下楼和走廊的墙壁上,挂着色彩亮丽的油画。叶绘里很高兴的从,楼下蹿到楼上,再以很惊人的速度,窜下来,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无比欢喜的说,这个地方太好了,我们能住多久? 简看了,我一眼,说,住到你离开这个地方会舍不得了为止。 叶绘里兴奋的说,那不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太好了,我第一次到海边。 我想我也是,第一次到海边,可是我完全不兴奋,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来么?我想也许是。关于海,最早的记忆,也应该是我最早的记忆,在幼儿的挤在小板凳上,和十几个小孩子一起,看《千与千寻》,那时还不能理解到,这是怎样感人的故事,只是依稀记得,有人对弱小的女主角说,这里下雨之后,就会变成海。当时不相信的小姑娘,在一场雨过后,趴在阁楼红色的栏杆上,看着漫过铁路的海水,被驶过的列车拉开一刀一刀巨大的水温,在很多很多年之后,一个喜欢的座机,说这部动画片让他,很感动,他在一个访谈节目里,一边哭,一边很认真的说,小白龙忘记他名字很久了,他找不到自己身份那么久了,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不是,很感动么。 可是我,不并不记得小白龙是谁。是不是很失败呢。 叶绘里叫我去搬东西,从车上搬下不怎么多的行李,带着好长时间都没有浇过水的,被遗忘在角落的仙人球。这里是如此的干净,并不像很长时间没有居住过的地方。简说,他是提前打电话叫人来打扫过的。我问,电话是什么?简拿出了,他经常使用的凹凸不平的小塑料块。 恩,如此这样,我们在这里,暂且称之为坐下。 ———————————————————————————————————————————— 叶绘里很喜欢书房外面的景观阳台,哪里放着玻璃茶几和藤条编制的椅子,巨大的遮阳伞留下的,小片的阴凉。她把那盆小仙人球放在了茶几上,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恶之花》,我在她的旁边,和着简调教的雨花茶,原唱的海浪拍打着小小的喜悦,这是海向人们传达的声音,听简说这里可以看到在海平线下落的太阳,不过因此就不能够看到日出。我没有想到过去看太阳落下,因为忘记了有这样的事。不过据说,那是可以产生“我有多活一天的理由”的感觉。现在不用走多远,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可以看到。 我看着浮在茶汤上的茶叶,自言自语的说,傍晚去沙滩上走走吧。 叶绘里放下手中的树,看着远处,大概以为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在肯定了同去之后,叹息着这片美好,说,小时候想过,在海边有幢大房子就好了。 我说,这算不算是,满足了小时候的梦想。 叶绘里,认真的的思考了一下,只能算是实现了一个,因为,梦想有很多。 比如说呢?我看着远处的海,事先无法聚焦。有过多少的梦想。 很多。叶绘里几乎没有思考回答道,最早的,是被灌输了作文式的思维,想做一个科学家,做一个人民教师什么的,不过这不算是梦想,没持续多久之后,想做一个漫画家,不过这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多,有段时间很会讲屁道理,于是想做律师,后来喜欢上了画画,想考美术学院,做一个服装设计师,或者给自己欢喜的书画插画什么的。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无比自豪的,义无反顾地实现自己的梦想来了。叶绘里“哈哈哈”地笑着说。 觉得很幸福吧。我带着碎碎念的成分问。 虽然有点小愧疚,总的来说还是幸福,叶绘里一本正经地回答。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叶绘里说,蓝蓝你有梦想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严肃,因为很少有人问我怎想,于是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也很认真地说,有梦想。 叶绘里说,让我听听看。 我说好,小的时候想什么不记得了,我忘记的事情太多,我只是先回去加拿大种小红莓。 叶绘里愣了一下,问,就这样? 我点了点头。 叶会理说,小红莓就是,蔓越莓啊。 叶绘里“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因为在加拿大,小红莓成熟的季节,要是碰到阳光好得一塌糊涂,就可以去收获小红莓,由于其果实个小,又生长在低矮密实的枝蔓上,所以难以手工采摘。所以采摘的方式,是采用水收法,将小红莓地灌满水,用机械打落果实,使其漂浮到水面,然后将果实围拢收集,用网打捞上来,我说闷在一片红色的小红莓海洋中行走着,加上那么美好的阳光,整个一片起伏的红色,那种感觉一定很幸福吧。 叶绘里整理了一下思路,带着敷衍的口气说,还真是,神奇的梦想。 我礼貌的回答,谢谢。 叶绘里又问,那为什么,一定要去加拿大。 因为…因为小红莓的主要产地,是加拿大和美国嘛。不喜欢,老美虽然以自由著称。 ———————————————————————————————————————————— 傍晚去看落日,以最近的距离。简很贤惠的为我们准备晚饭,叶绘里说,简真是品行贤淑的人妻。我觉得他只是在,很认真的履行一个,幼儿园阿姨的责任。我很好奇简为什么不害怕我走丢,他说我在这里,不会有迷失方向的可能,我想的确如此,这个地方有亲切感,不会走丢。 就像之前说的没有旅客,见怪不怪的居民没有兴致在很忙的时候,到海滩上来,没被污染的,几乎感觉不到人的存在,我想海边的人一定,经常看到这样的精致,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个很平淡。距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叶绘里脱掉鞋子,在被海水打湿的沙滩上,猜来猜去,海水和白色的浪花一次一次莫过她的脚踝。她说,蓝蓝啊,我们来找找看没有没有贝壳。我说好没然后蹲下去,找到的贝壳,未经打磨,粗糙的外表,里面生存的柔软躯体已经不复存在,留下僵硬的躯壳。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和海贝壳无关,关于落日的,是简告诉我的。 故事里有着一个来自,猴面包树就可以毁灭的小小星球上的王子,他所居住的星球很渺小,渺小到,只用将做一挪动几步,就可以看见一次日落,那个小小的王子,对着失去童年的大人说,有一次他看了四十四次日落。过了一会,他又说,你知道人在忧伤的时候喜欢看日落。于是失去童年和童年记忆的大人就问,看了四十四次日落,当时你就,这么忧伤?小小的王子,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是在看落日的时候,我不怎么忧伤,因为我不知道,忧伤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看见太阳带走光和热,落下蓝色的帷幕,在晚霞的渲染下,一步一步沉入海底,不知道是说,日出还是日落时,太阳对面的云彩要比太阳周围的美得多,我站起来,抱着这样的信念,转过头去,看背后的天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 最后,太阳它沾了湿搭搭的水汽,被拉入了海下的世界,随着周围红色的晚霞,一点一点地被海水吸收完毕,落日的演出到此为止,深蓝色的天空在头顶铺成一片,看不到云层,带着一些还以的海风和突然深邃得可以吞噬掉仅存温暖的海水,催促我们回到来时的地方。 我想,忧伤也不过如此。 —————————————————————————————————————————————— 在没有叶绘里的房间里,和简睡在一张床上,他给我念床头故事,是一片风格诡异的格林童话,里面的强盗当着未婚妻的面,和他的伙伴一起分享了一个少女的肉,不是肉体,而是把她当成餐桌上的一盘菜吃掉了。简说,如果每个人都认真的读过格林童话,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说童话故事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如果没一个人都读过安徒生童话,他们就不会赞美童话里的世界和结局如此美好了。这些故事里,充斥着杀人,监禁,乱伦,封建等级观念,残酷无比的现实,脆弱的人性。所以人们不需要去黑化那些所剩无几的美好结局,童话很多本身就是黑的。 简把书房到床头柜上,说,蓝蓝我们睡觉了好吗。 我点点头。 他顺手关掉灯,钻进被子抱着我,说,我们好好的休息一个晚上。 做一个梦,一个人,关掉卧室的门,把被子,枕头,床单,一股脑门的往地上扔,然后一边哭,一边把自己弄乱的东西收拾好。这是谁呢? 第八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记得有个长得很漂亮的漫画家,在接受一个采访时,很认真的看着镜头说,我不懂什么股票,也不懂什么经济学,可是我知道一朵花开的全部过程,怕过我桌子的蟑螂的作息时间。她说,我是一个漫画家,不需要别人,记住我这张脸。看过这个漫画家,画过的长篇漫画,通过一双小小的研究,看到的一个异端者的世界,画风流畅得像轻飘飘的云。 就是这样的漫画家。 不过一定会有人说,即使你知道一朵花开的过程,小生动的生存守着,又能怎么样,在这个以,经济为支柱的世界里,不了解财经,就没有什么用,在这样疯狂的世界里,对财经的了解明显重要,重要很多。恩,不过呢,财经的世界,是不会有光怪陆离的花妖,不会有半夜作祟的夜星子,更不会有和夏天一样味道的故事,不会有行走于各个次元穿梭于古代的传说,也不会有不合实际的天马行空吧? 所以说,一切和现实车上关系的事,都不怎么可爱讨人喜欢,如果抱着,有糟糕的事情就醒来的想法,在梦中常存下去就好了。 ———————————————————————————————————————————— 我们有认识了新人,小白。是简陪我和叶绘里在小城里闲逛时碰到的,在整条喧闹的街上,伫立着格外安静的小店,很干净的招牌,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蜜鲈。几乎不透光的木门拉了一条小缝,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正在营业。没有用玻璃大面积采光,所以甚至看不到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 叶绘里发现了这个地方,她问,这个蜜鲈,是什么意思。 我说,可能是种鱼。 简认可的点了点头,补充道,这种鱼的雄鱼,可以再水面上筑泡状巢,雌鱼在里面产卵以及,孵化它们。 叶绘里愣了一下,说,我觉得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就是一本少儿百科全书,我们提的问题,总能默契到刚还有人知道答案。 我笑了笑说,要是哪天有时间,就一起去写一本好了。 叶绘里说,好,但是我们偏离主题了,这次的中心思想是,这里面是干什么的。 我说,那你进去看看好了。 叶绘里有点紧张,说算了吧,这地方长得这么灵异,万一住了什么吸血鬼什么妖孽怎么办。 简很淡定的说,你家的吸血鬼住在闹市么。 叶绘里想了想,又说,那大概是家卖鱼的吧。 我也很淡定的说,你家的鱼没有鱼腥味么。 叶绘里说讨厌你们两个怎么都一副德行。我说,我和简应该是一家人吧。然后推着叶绘里进了这家,无论是气场还是,长相,都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小店。结果是,它只是一家很平常的小店而已,买一些海螺贝壳外兼各种装饰品。除了坐在店里的人,衬托得这家店又灵异又诡秘以外,一切,很正常。 ———————————————————————————————————————————— 小白不愿意告诉我们,他的名字,他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我想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不过叶绘里说对于,妖怪来讲,名字是很重要的,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恩,这么说来的话,小白长的也很像妖怪,皮肤很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皮肤好薄,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碎掉。头发是亚麻色,瞳色也很浅,就像是白珍珠的辅色一样的感觉。他说这些都是天生的,因为他有白化症。既然不告诉名字,总得要有个称呼吧,所以,叶绘里随手把小白这个名字,送给了他。 简说小白是长得算是很漂亮的白化症患者,一般的白化症,满脸脓包,而且脸型会显得很臃肿,因为白化症一不小心没有保养好皮肤很容易受伤。很难得能够有把这样的缺憾表现的,如此和谐,这是很不容易的。 小白很高,高的像一只巨大的怪物,小白不可以晒到太阳,否则就是皮肤癌的代价,很少见阳光,蜜鲈的装修,为了照顾经常守在这里的小白,也不怎么透光。不过小白很喜欢,阳关照在身上的感觉,应该是这样,灯光全部都是用的温柔的橘黄色,佯装成阳光的味道。也并不是不能和阳光偶遇,只是在晴天出没要照顾好每一块皮肤,感觉不到紫外线照射下的炽热感,小白可怜的,失去了乐趣的一种。 小白关于蜜鲈的介绍,和简说的一样,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鱼,只是因为蜜鲈写起来,读起来,都有很微妙的维和感。小白喜欢鱼,最喜欢的鱼市四眼鱼,小白说这种鱼,长得又点畸形,有四个眼睛,并且有眼帘,能同时看到水中和水面上的东西,神奇的不得了,不过小白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鱼的实体,这种鱼只在中美和南美才有。了解热带鱼的小白,滔滔不绝的给我讲述着各种奇怪的鱼,不小心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强烈的倾述欲源源不断的向往流着,即使我们都不怎么想听他讲。 产于东南亚的,身体通透甚至可以看到体内骨头的玻璃鲶鱼,雄鱼之间有口相合之趋向诡异的吻鲈,长于非洲能够腹侧向上倒油的颠倒鱼,用水飞快从口中射出将飞过的昆虫打下来吃掉的印度射水鱼,有着妖艳的鳍,性情粗暴的雄鱼,互相打斗的泰国斗鱼,真的是很难想象出从小白口中的生物,因为热带鱼往往是一些容易饲养的小型鱼种,而各种颜色心态招人喜欢,所以很多人只要有条件都会养,养不起热带鱼了,小白说,中国人是最早开始养金鱼的,有文献记载的,选在西晋时,就有饲养金鱼记录的我们。 虽然不太能听懂小白说的内容,但我还是配合的目瞪口呆了,简说以后可以,让小白带我们去海边玩,对于海产品知识丰富的小朋友,在一起会变聪明。 —————————————————————————————————————————————— 本来打算的是,在蜜鲈路过一下,但是我很偏执的,留了下来,我觉得我很喜欢小白,喜欢小白的说话方式,小白的怪知识,小白不像个正常人,小白的病态。小白的故事,是那种讲起来一点都没感觉,听起来也一点都没感觉,想起来却又后怕的表达方式。 故事是从,两个近亲之间的恋情开始的。就像magent所唱的,越是不被允许的东西,越是禁忌的东西,就会燃烧的更加猛烈。遭到反对还是会在一起,于是这样扭曲的爱,所产生的恶意诅咒,就是小白,近亲结婚会生出怪异的孩子,和父母一样是被排斥的存在,从小就是同龄人眼中的一类,尽管父母都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但毕竟太多时候上海是不可避免的,搞不懂传说的愚人们,在背后小声的讨论着,这个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的孩子,长舌妇的思维,永远都不能用逻辑整理清楚的,即使是一种叫做亲子鉴定的东西。 也许取消和自己一样的孩子,欺负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是一种消遣,不会有人去想被伤害的人的感觉,小白是那么的疼,看着交上去的新作业本发下来时就成了一页一页的,在食堂打饭时被人撞汤洒了一衣服,翻开课本时发现上面全部是不同颜色的笔流下来的各种字迹,堆积在一起组成对小白的不屑和嘲笑。如果做这些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小白天生白色的头发,不能改变的肤色,又不是什么大错,自己又不能选择。 起初强忍着泪水,向父母老师述说的小白,最终知道这也是徒劳的,也许看着被欺负的人手足无措又没有能力反驳的样子,会觉得好玩而且很有成就感,随着玩笑的升级,遇上在本来就很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即使因为成年人的干涉消停一段时间,之后也会卷土重来。 至少在上初中之前,小白都不知道什么是朋友或者,恋人。 刚刚上初中的时候,恶作剧还在继续,只是从一个循环进入到另一个循环,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继续轮回下去。 那时候不爱说话的小白,依旧惹人瞩目,刚刚开学的时候,就有其他班的学生跑来看得他不自在,班上不可避免的有小学同学,以前被欺负的事业这么流传开来。于是在某天,放学以后,同桌的女生,拉住小白,一脸认真的说,给我讲一下刚刚说的数学题哦不太懂。小白犹豫了一下,想着也是,和同学搞好关系的一次机会,就留下来了,其实数学题只是,托词,目的也只是把小白留的格外晚,学校里没有人才好玩,小白也没注意,并没有那么在意,留在教室最晚的那几个男生。 小白现实很认真的讲题,同桌听着听着,就说,小白你好白啊。然后留在最后的几个男生,就凑了过来,“头发这么白啊,扯下来当纪念好了。”当时是这么说的。有人哈哈的笑着说,恩,哪里都很白。又有人起哄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同桌装作思忖的样子,说,不如把他的瞳色凃黑好了,小白觉得不对劲了,起身要走,结果被拉住,说别走嘛,走了就不好玩,于是被推在椅子上,摁住手脚,同桌笑着从文具袋里拿出黑色的中性笔,说,来嘛来嘛,马上就没有人觉得你奇怪了。 如果故事这么发展下去,小白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事。 不过呢,一般按照剧情需要,故事发展,总会有英雄来拯救弱小,木茨就是这个英雄。他大概都骑了一半的路程了,却发现自己没带到作业本,迫不得已的中途折了回来,正撞上了这戏剧性一幕,木茨先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然后怒不可遏的吼出了一声混蛋。 木茨是第一个站出来指责欺负小白的人的同龄人,也是第一个对着那么些人骂白痴,说一个白化症你们也去欺负没事找事么,你们这群混蛋是想记大过还是退学?是第一个站在小白面前,直接保护他的同龄人,是第一个叫欺负小白的人快滚的人,是第一个拉起凌乱不堪倒在椅子上的小白,是唯一一个,认定小白病情的人。 小白对木茨说,谢谢,木茨说不用,我就是路过那作业。我没过来呢?你太弱了。小白点了点头,收拾乱成一团的书本,木茨看着手忙脚乱的小白,叹了口气,又帮他系好上衣乱七八糟的扣子,认真的再一次强调“你要变强啊,别这么弱。你就不能保护自己么。我又不是闲人,每天都帮你。”小白点了点头,抬头看着木茨,就像是纯甜的阳光。木茨和小白这样的表情对上号,一瞬间愣住了,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别用那样的表情看我,我不是神,明天还是去找班主任给你调座位。 小白说,当时他跟在木茨后面,认为自己一瞬间,看到了整个世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