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代言人》 第1章 梦境中的玻璃瓶 飞驰而过的蒸汽机车喷吐出了大量的烟尘,阿诺德从偏僻的窄巷里走出来时压低了自己的帽檐,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掩上了衬衣一角的血迹。 在那三具尸体腐烂之前,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阿诺德知道那是萨莱帝国的刺客。解决他们花了阿诺德不少的时间,但他从小到大学习的剑术帮了他不小的忙。 四个月之前,这些人本来还应当听命于阿诺德,而现在,他们却奉命要取走他的性命,毕竟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帝国的王子了。他成了一个被自己的国家驱逐的人,一个一无所有的幸存者。 在四个月前的一场政变里,他失去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 大陆的局势瞬息万变,阿诺德的老师曾经告诉过他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他是萨莱帝国未来的国王,他必须随时准备好应对阴谋。 现在看来他显然还没有远远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阴谋早早就到来了。他的父亲死在王座之上,他的母亲喝下了毒酒,而他自己则被迫跳下了悬崖,坠入深海。 那个曾经尊贵的王子已经死在政变的夜晚了,现在的阿诺德混迹于邻国黎戈尼的黑街。在过去,他花费了大把的时间来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现在这样的未来已经离他远去了,但不论是渊博的学识还是精妙的剑术,都帮助他在黑街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阿诺德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回到萨莱帝国,查明是谁发动了政变,并且让那个家伙付出代价。但在这之前,他需要自己的势力,也需要对整件事有充足的了解。 遥远的方向有钟声敲响了七下,阿诺德加快了步子,打算在被任何人认出身份之前离开市区。萨莱帝国和黎戈尼仍然处在交战之中,阿诺德的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代表了他的身上流着敌人的鲜血,一不留神,他就可能会被愤怒的民众送进警局或是打进医院。 走过一个转角,市区勉强称得上干净的街道消失了,展现在阿诺德眼前的是破败的贫民区。 贫民区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从不遵从法律或是秩序,唯有欲望是这里永世的国王。然而阿诺德喜欢这里,毕竟即便他是一个来自于敌国的流亡者,也能在这里谋得一个栖身之地。 就在阿诺德已经可以远远看到自己落脚的旅社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先生,来看看吧,”街边戴着高礼帽的年轻人热情地招揽着他,“我这里有您想要的东西。” 从年轻人手里的货箱就能看出,他是个专门贩卖假货的小贩。阿诺德不打算上这个当,然而小贩的货物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年轻人的货箱里不是什么常见的商品,而是一排装满了斑斓沙砾的小瓶子。 “买一份美梦吧,”年轻人走上前来,将一个瓶子塞给了阿诺德,“我敢打赌,您会想永远留在那里。” 年轻人靠过来的时候,他身上尸体一般腐败的气息让阿诺德愣了愣神。 等到阿诺德回过神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夜晚的冷风吹过他的脸颊,让他有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不远处的酒馆已经亮起了灯,他向前走了几步,而就在他将手揣进衣兜的时候,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中细碎的沙砾带着淡淡的蓝色。 那天晚上,阿诺德入睡之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被噩梦困扰,而是回到了城堡温暖的壁炉旁。 “阿诺德,”阿诺德的母亲坐在椅子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阿诺德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而寻常的,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坐在了母亲的对面。壁炉里的木柴燃烧发出爆裂的声响,阿诺德紧盯着母亲的脸,仿佛害怕她会忽然消失一般…… ——但他完全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担心母亲会忽然消失。 “在大陆上,游荡着一位梦魔,他能够嗅到人类身上不幸的味道,他会伪装成一位商人,向他们兜售美梦。在梦境里,人们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梦魔从不收取金钱,他只会将沙砾放在买下了梦境的人的眼睑上,取走他们的眼睛,让他们陷入永眠。他们的灵魂会永远徘徊在自己的美梦中,即便如此,许多人还是向他买下了美梦,因为在梦里没有死亡也没有背叛。” 死亡和背叛? 阿诺德睁大了眼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死亡和背叛才是他的现实。 阿诺德猛地站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母亲拽住了他的手,眼里满是焦急和不解:“你要去哪里?” “我要……找一个出口,”阿诺德没法甩开自己母亲的手,他伏下身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单膝跪地,亲吻了她的手心,“抱歉,我必须要走了。” “你属于这里,”她死死地攥着阿诺德的手腕,“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我还有醒过来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阿诺德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将锋利的剑刃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过去被噩梦缠身的时候,阿诺德总会这样做,杀死自己是从梦中醒来的唯一办法。回到现实,阿诺德只觉得自己的房间暗得可怕,就连窗外的月光也透不进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就在他觉得困惑的时候,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忽然贴上了他的眼睑。 他已经醒来了,却睁不开眼,而传说中的那位梦魔此时就在他的房间里,要取走他的眼睛。尸体一般的腐臭萦绕在阿诺德的身边,他摸索着一把抓起了自己放在床头的匕首,朝着眼前的阴霾挥去。 银光闪过,黑暗退去,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怀里。 借着月光,阿诺德看到那是一把做工精致的锥子,将它握在手心的时候,他发觉这把武器摸起来温暖但又粗糙,就好像一把由沙砾凝聚而成的锥子。 梦魔的沙子。 这样的联想让阿诺德心头一紧,他起身披上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就好像在这里多待一秒,那些梦魇就会卷土重来一般。 钟声响了12下,在贫民区,夜晚才刚刚开始。 推开酒馆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廉价酒精和香水味让阿诺德不由得眉头紧皱,然而这里的气氛却很快让他放松下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异类,浑身刀疤的猎人用一只动起来会发出刺耳声音的机械臂将有半人高的斧子放在了桌上,微笑着的舞娘捧着一个装满了苦艾酒的杯子,说话的时候,她的舌尖像蛇类一样纤细而且分叉。 “这不是我们的小殿下吗?到这里来坐,让我看看能给你来杯什么,”柜台后的女人将一个酒杯放在了桌上,她有着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庞,然而一副银质的面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不难看到她面具边缘的皮肤上烧伤的痕迹,“麦酒?威士忌?或者一杯极地冰原狼的血?” “和以前一样,希莉娅,一杯黑咖啡就好,”阿诺德坐了下来,试着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和梦魔以及沙子有关的事情,“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卢克·门德尔三天后会到这里来,这是他在弗罗纳的所有行程,以及我放在他身边的几个眼线的接头方法。他的命很值钱,你只要在从他嘴里得到你想要的消息之后杀了他,有人愿意付大价钱,”希莉娅为阿诺德倒了满满一杯咖啡,随后拿出一张纸条在他面前晃了晃,却又在他想要拿走纸条的时候把纸条藏在了身后,“卢克是萨莱帝国的伯爵,他的身边几乎随时都跟着十个人的卫队,他也认识你的脸,你连接近他都很难,我不会就这么看着你去送死。” “我有我的办法,”阿诺德垂眼将隐隐的担忧藏进了眼底,笑起来着捉住了希莉娅的手腕,从她的手心抢走了那张纸条,“与其在这里担心,你倒不如做点别的事帮我一把。我想加入一个组织,在这个帝国里,恐怕只有你能帮我找到门路了。” “你这样的人会需要加入什么组织?”希莉娅挑了挑眉,虽然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从来没有什么王子的架子,但她很清楚,他没有一天忘记过自己曾经的地位,“你在盘算什么?” “我要一个‘伯克朗’的职位,”阿诺德往柜台上放了一枚银币,“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普通的民众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黎戈尼帝国有一个名叫“伯克朗”的机构,这是这个帝国的最阴暗的一面,为这个机构供职的人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替皇室扫清道路。他们杀死任何对皇室有威胁的人,不论那些人是贵族还是平民,也不论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有错。 “借助那群人的力量来查明政变的真相吗?算是一个聪明的办法,”希莉娅替阿诺德重又倒满了一杯咖啡,犹豫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担忧地说了下去,“但你现在还想查什么?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卡尔他……” “别再说了。” “卡尔他已经加冕了,阿诺德,他已经不再是你的老师了。” “有人操纵了这一切,这件事不是卡尔做的,”阿诺德沉着脸扔下了一句这样的话,起身离开,“但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保证我会亲手杀了他。” 第2章 契约 三天之后,弗罗纳城的大多数主要街道都安排了严阵以待的士兵,光临此处的卢克·门德尔伯爵是萨莱帝国前来和谈的代表,大多数人都不希望他在这座城市出什么意外。 厌倦了战争的人们对于这位帝国的贵族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只能远远地隔着窗户朝他投去怨恨的目光,华贵的马车驶过城市的街道,厚重的烟雾掩去了车身上银色浮雕的光芒。 阿诺德走出自己落脚的旅馆时,天色才刚刚暗下来。 街尾的煤油灯用昏黄的光照亮了不远处酒馆污渍斑驳的外墙,有酒鬼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扶着墙缓慢地瘫坐在了垃圾和酒瓶之间。 蒸汽机的鸣笛声隔着几条街传了过来,在路过酒馆的时候,阿诺德随手将一枚银币扔在了那个烂醉的男人身边,后者挠了挠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摸索着捡起了银币。 “银尾的人鱼。” 满身酒气的醉汉开口说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词,然后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睡在了恶臭的垃圾之中。 酒馆中的笑闹声让整条小巷显得越发寂静,阿诺德将自己那顶沾满了灰尘的礼帽扔进了醉鬼身旁的垃圾堆,抬眼看去,几步远的地方一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靠在灯柱旁抽着烟,仰头吐出模糊了光线的烟雾。 阿诺德上前去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支烟,揽着她的腰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个吻,她用指尖在他的掌心写下了一个“8”,随后轻笑着把他推开,从他的手中抢回了那支燃烧了一半的烟。 向前走去,暗巷里随处可见人们写下的咒骂的话语,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阿诺德脱去了自己的外套,露出外套之下他那件不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极为考究的衬衣以及马甲。一个蜷缩在街角的乞丐接过了那件满是补丁的衣服,把它藏进了自己用来御寒的破棉被里。 “你该去避雨了。” 乞丐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一排泛黄的牙齿,紧接他又蜷缩进了自己原来的那个角落,和老鼠共享这个寒冷的夜晚。 阿诺德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银质的怀表,在确认过时间之后,他又向前走过了几个灯柱,随后不动声色地拐进了一家正在营业的占卜屋。 人迹罕至的暗巷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场魔术是怎样进行的,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阿诺德离开占卜屋的时候,他已经完全脱去了自己刚从旅馆里走出来时的那身平淡无奇的穷酸行头。 剪裁得体的丝绒礼服衬出他高大精瘦的身形,绸缎的领结和银质的袖扣无一不是昂贵的珍品,一副款式简单的白色面具挡住了他面庞的上半部分,而那双代表了他血统的深绿色眼睛,已经在巫术的作用之下变成了黎戈尼帝国常见的灰蓝色。 借着暗下来的天色和城中常年弥漫不散的大雾,阿诺德离开了黑街,登上了那辆等候多时的马车。 阿诺德今晚的目的地,是弗罗纳最大的赌场。 平日里就再热闹不过的赌场今天更是人声鼎沸,赌徒们的目光始终集中在赌桌前的卢克·门德尔伯爵以及他的那位神秘对手身上。 从卢克在赌桌前坐下直到现在,那位戴了半张面具的年轻人似乎就和他较上了劲,整整一个晚上,卢克都没有在这个年轻人手上赢下一局。在这个年轻人的手里,不论是纸牌还是骰子都如同忠诚的奴仆一般乖乖向他奉上胜利,随着手边筹码的减少,卢克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阿诺德。 “你小子……”随着又一次的落败,卢克忽然意识到自己手边的筹码已经全都输了出去,他咬牙切齿地站起了身,带着满腔的怒火紧盯着阿诺德,“你是故意来找我茬的吗?” 阿诺德不屑地笑了一声,话语里满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你还赌得起吗?” “赌!”这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卢克,他将一袋子金币扔到了赌桌上,恶狠狠地指着阿诺德,“这些金币,赌你的命。” 整个赌场静了半秒,随后起哄的声音几乎快要掀翻屋顶,面对威胁的阿诺德脸上仍然挂着满不在乎的冷笑,他拿起了桌上的两枚骰子,随手扔了出去。 在人们的注视之下,滚动在桌布上的骰子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上面的点数赫然是两个六,而卢克抛出的点数,不过只是两个可怜的一而已。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之中一个穿着银色长裙的女孩收敛了自己指尖闪烁的魔法灵光,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赌场的侧门。 “你耍诈!” 卢克不甘心地吼了出来,他拔出自己的佩剑,朝着阿诺德刺了过去,然而在他刚刚动手的时候,阿诺德已经判断出了他的攻击方向,侧身闪开。 一击落空的卢克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而阿诺德则攥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的左脸一拳。还没等卢克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阿诺德就压低了声音,冷笑着开了口:“你这样的背叛者,迟早有一天要输掉自己所有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阿诺德松开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离开了赌场。 这样的话让卢克脸色发白,几乎没有多想,他就抓起自己的武器追了出去,侍卫们面面相觑,也只能跟着伯爵冲出了赌场。 在弗罗纳城大雾的掩盖之下,有穿着暴露的风尘女在街角拽住了侍卫的手腕,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短而锋利的匕首就夺去了他们的性命。等到阿诺德最终在一条阴暗的小巷中停下脚步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卢克一个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为什么知道那件事?”卢克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你想要什么?” 阿诺德攥紧了拳,却还是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怒火,在那个充满了血腥的夜里,当时还不过只是个侍卫长的卢克无视了王室的求助,他手下的侍卫们没有一个人向皇宫伸出援手。而就是这样的背叛者,却因为他在政变之中的行为得到了一个不低的爵位,忘记了一切心安理得地活着。在阿诺德摘下面具的时候,卢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脸能说明的事情远胜过所有言语。 随着面具落地的细微声音,阿诺德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大雾之中。出于本能,卢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将长剑格挡在了身前,后背紧靠着墙壁。 这样的反应显然救了他一命,下一秒,利刃破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诺德从暗巷的墙头跃下,借着下落的势头将匕首朝着卢克的脖颈挥去。虽然有所防备,但卢克还是稍稍迟钝了一些,他用翻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然而短匕还是在他的右臂留下了一条狭长的伤口。 “我也只是被利用的人!”卢克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试图用辩解救自己一命,“你不该找我寻仇,整件事不是我策划的!” 阿诺德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快步冲上前,用匕首朝着卢克刺了下去。意识到任何辩解都不能改变对方心意的卢克仓皇地后退着,抬剑勉强格挡住了这一击,而与此同时,阿诺德又提膝,给了他的小腹一记重击。剧痛让卢克眼前一黑,他脱了力后退几步猛地摔倒在地上,唯一一只还能使得上力气的左手也难以再握住剑柄。 阿诺德蹲下身,攥着卢克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的左脸一拳,这才觉得自己心底的愤恨减轻了些许:“是谁策划了政变?” “我不知道。”卢克知道自己如果说出了任何事情,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即便阿诺德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杀意,他也下定决心守口如瓶。 “那么我换一个问法,策划政变的人是不是卡尔?”阿诺德猜得到卢克的心思,“如果你不回答‘是’或者‘不是’,我就让你知道黑街的人要怎么对待背叛者。” 卢克其实并不相信一个出生于皇室的年轻人能做出什么说得上残酷的事情,因此他就这么等着,看对方能做出些什么。 这样的态度点燃了阿诺德心底的怒火,因为不想让那把受赠于父亲的匕首上沾上鲜血,他在衣兜里摸索着趁手的武器,在指尖触碰到那把锥子的时候,阿诺德几乎没有做更多的思考就将它握在手里。 在卢克惨叫声之中,阿诺德将那把锥子深深刺进了他的右眼之中。 直到血迹渗进锥子繁复的花纹中时,阿诺德才想起这不是一把寻常的武器,而是梦魔留下的沙锥,他将锥子拔了出来,然而身边的大雾骤然间浓重了起来。不祥的预感涌上了阿诺德的心头,他后退了几步,但不管是暗巷的墙壁还是就倒在他不远处的卢克,都在顷刻间被浓雾所吞没。 “闯入梦境世界的人要付出代价,先生,”戴着高礼帽的年轻人出现在大雾之中,他脱下礼帽,行了一个绅士礼:“您恐怕必须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阿诺德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梦魔,而不用猜也能想到,就是他手中的这把锥子把他带入了梦境。梦魔脸上的笑容在大雾之中若隐若现,沙暴在他的身边酝酿,势不可挡地朝着阿诺德袭来。在被沙暴吞噬之前,阿诺德忙不迭地开了口:“等一下!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 阿诺德的提议让沙暴猛地停在了距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年轻人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帮你,你想要卖出美梦,而我要进入卢克的梦境,”阿诺德顿了顿,思索着什么样的话能让对方相信自己,“那个人有我必须要知道的情报,只要我从他那里问到我要的东西,我就立马离开,而他会永远留在你的梦境里。” 梦魔挑了挑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这笔交易?”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也一样,”阿诺德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游荡于梦境中的恶魔就心生怯意,“而我有足够的资本和你谈这笔买卖。” 年轻人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四周的大雾忽然涌动了起来,最终将阿诺德完全吞噬。等到一切重新平息下来的时候,展现在阿诺德眼前的,已经变成了一个与弗罗纳城的街道完全不相同的景象。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本吧,”梦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阿诺德耳边响起,“我借给你操控梦境的力量,而一年之内,你要用十个人的灵魂回报我。最好不要想着违背我们之间的契约,不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在梦境中找到你。” 第3章 初使能力 卢克确信自己在做梦,做一个噩梦。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但显然,这里是萨莱帝国的皇宫,而他眼前站着的人,是萨莱帝国曾经的国王。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然而他仍然记得这位老国王早就在政变之夜被杀死了。但现在,两鬓斑白的男人却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剑,抬眼看向了他:“卢克·门德尔,你知道背叛者有什么下场吗?” “我……我不是……”即便亲自参与了杀死国王的计划,这位君主过去的威严却没那么容易从卢克的心底抹去,他颤抖着想要后退,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我是受人指使的!我本来不想您死,我……” “受谁的指使?” 剑刃破空的声音打断了卢克哆哆嗦嗦的辩解,老国王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颈侧,似乎下一秒就会让他人头落地。 “是……是格罗特男爵夫人,”恐惧催促着卢克,让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个名字,“玛格丽特·格罗特!” 得到了这个名字的国王陛下似乎消退了几分怒意,他手中剑刃也从卢克的肩头挪开了。然而还没等卢克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国王又忽然举剑,用剑刃洞穿了他的胸口。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但迎接他的却不是城堡的地面,而是无边无际的坠落。 黑暗包裹了卢克,他想要惊恐地尖叫,然而很快,意识就从他的脑海之中被抽离了。 在卢克看不到的地方,“国王”甩掉了自己剑刃上的血渍,那张脸上的皱纹一点点淡去了,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站在那里的人就变成了阿诺德。挥了挥手,阿诺德将周围的一切景象化作了大雾,他迈步朝着烟雾之中的一个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容貌和衣着都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等到他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拥有标准黎戈尼帝国长相,身着一身繁复礼服的年轻贵族。 在大雾之中,阿诺德伸手,凭空拉开了一扇门。 等到卢克再睁开眼的时候,城堡和老国王都消失不见了,强烈的光线让他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 “伯爵大人?”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门德尔伯爵大人?” 卢克被吓得一激灵,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低头检查着自己的胸口,噩梦里国王给他留下的剑伤已经不知所踪,疼痛感也渐渐消退了。 直到确认了刚才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梦之后,卢克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自己身处的地方。巨大的水晶灯照亮了整个大厅,身着华贵礼服的人们坐在长桌两侧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然而现在,他们全都惊诧地看着他。 长桌另一边为首的年轻贵族笑了笑,为他打了个圆场:“从萨莱帝国到这里的路程实在遥远,伯爵大人恐怕一直都没有休息好,走神也是在所难免的,现在,不如我们继续来讨论和谈的事情吧。” 卢克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他总算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萨莱帝国派到黎戈尼帝国进行和谈的使者,到这里来是要结束那场两国之间的战争。 那个刚刚说话的年轻人将一张展开的羊皮纸放在了他的面前,贴心地解释了起来:“这场战争对我们两国的消耗都实在太大了,帝国愿意用边境的三座城市,以及一条河流的控制权来交换停战,但除此之外,我们还希望能向萨莱帝国提出一个额外的要求……” 年轻人的话让卢克愣住了,他没想到黎戈尼帝国愿意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仔细看了一遍羊皮卷上的字迹,他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如果能带着一份这样的和约回国,卢克确信自己可以得到惊人的封赏,然而年轻人说到一半却收了声,这让他着急地追问了下去:“什么要求?” “国王陛下很赏识您,伯爵大人,我们希望您可以留在黎戈尼帝国,为我们效力,”年轻人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诚意,“您在谈判中展现出来的才能让大家十分惊叹。” “什……”卢克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这份突如其来的招揽。 “我可以理解,您对萨莱帝国的忠诚不是我几句话就可以动摇的,但在我们这里,您的才能才有机会得到充分的施展,”还不等卢克搞清楚状况,年轻人就接着说了下去,“您在黎戈尼帝国能做的可不仅仅只是伯爵,陛下已经给出了承诺,让您成为帝国的公爵。” 这世上卢克最难拒绝的东西恐怕就是爵位了,在十多年的侍卫长生涯之中,他几乎每天都渴盼着跻身贵族之列,毕竟爵位可以带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想要在萨莱帝国谋得一个爵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卢克作为一个在政变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人,到头来也只不过得到了一个伯爵头衔而已,但黎戈尼帝国的这个年轻贵族一开口就许诺了公爵的爵位。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卢克觉得一切似乎都顺利得有些过头了:“您要如何保证帝国最后会兑现这些对我许下的承诺?” 这话让年轻人不由得笑出了声,就好像卢克问了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问题一般。年轻人的态度让卢克皱了皱眉,然而很快,他就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徽章。徽章用简单的线条绘制了一头昂首的狮鹫兽,卢克知道这代表了什么,眼前的年轻人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贵族,而是黎戈尼帝国的皇室成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相信帝国的信誉,至少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对可信的,”年轻人将一支羽毛笔递给了卢克,“请留下来吧。” 卢克颤抖着伸手接下了那支羽毛笔,一时间他觉得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点头同意抛弃过去的身份,留在这里。他隐隐觉得如果点头,有什么事就会彻底改变了,但他找不出拒绝这份邀请的理由。沉默了很久,他最终在羊皮卷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说出了那句会改变他接下来人生的话:“我愿意留在这里。” 年轻人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诡计得逞的笑容。 平静无风的大厅里忽然扬起了沙尘,卢克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长桌,水晶灯,以及长桌两头的人们都开始褪色,最终变成沙砾,散落在风中。他想站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双腿也正在一点点崩塌成细沙,被卷进风中。狂风撕碎了他惊恐的叫喊,也撕碎了他的身体,甚至是他的存在本身。 沙暴之中,唯有年轻人仍然站在原地,黎戈尼贵族的伪装被他卸去了,展现在卢克眼前的,是阿诺德那张熟悉的脸。 “背叛者都要付出代价,卢克·门德尔,”阿诺德拿起那张卢克签下的羊皮纸,轻蔑地笑了一声,松手让那份虚假的和约飘散在风中,“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一切都是骗局,卢克徒劳地伸手想要抓住那张代表了他美梦的单薄羊皮纸,然而就连他的手指也变成了散落的沙砾。无数只手拉扯着他的意识,将他拖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最终,仅有的一线光芒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阿诺德看着梦魔凭空出现在了沙暴之中,他摘下自己的礼帽,在半空中接住了一枚碧绿色的珠子。 那是卢克的眼珠,也是他的灵魂,梦魔取走了他的眼睛,让他陷入了永眠。四周的狂风渐渐平息了下来,大雾取代了沙砾,而站在这里的人,只剩下了梦魔和阿诺德。戴上了那顶高礼帽,梦魔看向阿诺德眼神显然多了一点赞许的意味:“做得不错,至少证明了你不是光有一点莽撞的勇气。” “这个人想要的东西太好猜了,”阿诺德拍掉了自己手上的最后一点沙砾,毫不掩饰自己对卢克的鄙夷,“只不过是最寻常的名和利而已。” “你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我开始期待接下来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了,”黑暗之中,大雾越发地浓重了起来,梦魔的身影也渐渐隐没在了烟雾里,“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一年的期限,从今天算起。” 弗罗纳城的钟声穿透了浓雾,脚踏实地的感觉反而让阿诺德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扶着墙站稳了身子,借着月光环顾四周,这才确定自己回到了现实,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小巷里。身上还带着伤口的卢克倒在墙边,阿诺德摸了摸他冰凉的颈侧,发觉他已经没有了心跳。 他的左眼眼睑塌陷了下去,不用检查,阿诺德也可以猜到那里肯定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眼眶。 恭维这个家伙的感觉让阿诺德恶心坏了,丢下卢克的尸体,他拍了拍自己衣角的灰尘,离开了这条暗巷。 第4章 伯克朗 被烟霾笼罩的帝都布兹,是整个黎戈尼帝国的缩影。 上百年的历史遗留下来的建筑仍然有着优雅古典的形态,然而刚刚萌芽的工业带来的浓雾却已经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潮一般将它们全数吞噬。 轰隆作响的机器用被污染的河水和浓重的烟尘一点点透支穷人们的生命,而贵族和富商们则筑起高楼,将所有文明的恶果隔绝在窗外。古老和进步,贫穷和富裕,污秽与洁净,这座城市融合了太多互相矛盾的东西,而就是这份矛盾,为帝国埋下了冲突的种子。 “萨莱帝国的人都是一群怂蛋!我要更多的军队!我要让那些野蛮人知道黎戈尼帝国的厉害!我的子民们身上都流着战士的鲜血,不出三个月,萨莱帝国的狗就会全都滚回他们的……” 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所有贵族都看着老国王还来不及发表完自己的豪言壮志,就佝偻着身子拼命地咳嗽起来。 如果说出席了这次会议的贵族们真的达成了什么共识的话,那就是大家都认定,黎戈尼帝国的老国王不仅糊涂,而且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使臣在黎戈尼帝国遇害这件事已经彻底地激怒了萨莱帝国,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国王却执意下令以强横的态度回击萨莱帝国。坐在长桌旁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国王要更清楚现在的局势,眼下,帝国的军队已经快要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势了,而一旦边境失守,大半的帝国疆域都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溃败。 即便每个人都知道国王的命令无疑是要将帝国往毁灭的深渊里推,但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开口劝阻他。一方面,以老国王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或许他今天睡下,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谁都不想试着改变一个垂死的顽固老头的想法。 而另一方面,只有平民才会害怕战争,大多数权贵早就已经打好了算盘,要在帝国的混乱之中抢得更多利益。 老国王喘息的声音如同残破的风箱,贵族们时不时向他投去了不耐烦的目光,好像站在那里发号施令的男人不是他们的国王,而是一具不肯乖乖躺进棺材里的尸体。 “扶国王去休息吧,”在有人厌倦地当着国王的面打哈欠之前,坐在国王身边的格林·哈伯德公爵终于及时地开了口,“有关于前线的战事,我们改天再商议。” 两鬓斑白的公爵大人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威严却丝毫不减,在贵族们的眼里,主持黎戈尼帝国大局的人不是国王,而是哈伯德公爵。 在他下令之后,有侍女走上前去搀扶着国王,将他带向了会议厅的大门,仍然在咳个不停的国王挣扎着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然而他的力气甚至敌不过一个女人。 贵族们目送着国王陛下离开,这才一个个站起身朝哈伯德公爵行礼,离开了会议厅,最终,这里只剩下了公爵一个人。随着几声机械的响动,一个黑影从书架后的暗道里走了出来,他垂首站在房间的阴影之中,等待着哈伯德公爵的命令。 “尽快扩大势力,让伯克朗的情报网渗透到萨莱帝国的每个角落。”哈伯德公爵喝了一口茶杯中的红茶,眼中多了几分很少展现于人前的疲惫,“帝国很快就会有一场大乱,在那之前,我要你们做好准备。” “但我们培养一个新人的时间……” “从黎戈尼帝国里寻找适合加入伯克朗的人,”哈伯德公爵出声打断了那人的异议,“现在的局势已经等不了你们用过去的老办法了。” 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得听从公爵的命令,欠身从书架后的暗道离开了房间。 窗外,那场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带着闪电降临在了帝都布兹。 在整个黎戈尼帝国离前线最近的瓦拉城里,这家小巷中的旅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从几天前起,就有人陆陆续续地住了进来,仿佛这里不是距离战火只有几步之遥的边境城市一般。 平民们都很清楚,瓦拉城或许明天就会被战火所吞噬,因此每个人都在收拾着行李,打算逃离这座城市。没有人留意到这些古怪的外来者,更没有人在乎,他们会为这座城市乃至萨莱帝国与黎戈尼帝国的战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当阿诺德走进旅社的时候,大堂中坐着的人全都有意无意地抬头多看了他几眼,在柜台旁放下了自己的行李箱之后,他也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些人。 坐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来自于黎戈尼帝国的年轻人,他们当中有衣着陈旧的平民,也有带着质量上乘武器的富家子弟,但不论有着怎样的出身,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聚集于此。 一周前,帝国高层忽然下令,要募集一批人加入帝国骑士团,作为帝国最精锐的一支力量,骑士团代表了忠诚和荣耀,因此募集令才刚刚下达,整个黎戈尼帝国的年轻人几乎全都迫不及待地涌向了征兵处。然而光是骑士团最初的筛选就刷下了一大批人,现在出现在旅社之中的人,就是为数不多的,通过了筛选的幸运儿。 所有人都在猜测接下来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考核,当然,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会是那个最终得以晋升为骑士的人。然而阿诺德却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到最后,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成为骑士,考核中的优胜者会加入“伯克朗”,成为一名只能藏在暗处的杀手。阿诺德花了一大笔钱才在希莉娅的帮助之下混进了这个考核,而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在考核之中获得加入组织的资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西恩·格兰迪?”听到自己报名时使用的假名,阿诺德回过神来,柜台后脸上带着一条狰狞疤痕的男人打量着他,然后扔给了他仅剩的那个号码牌,“你是最后一个到这里的人。” 号码牌上的数字是13,在接下来的考核中,这就是阿诺德的编号,叹了口气,他也只得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不祥的号码。等到他将自己的行李放进房间,又回到大堂的时候,参加考核的30个人已经全都在这里了。 提前到这里的人似乎已经形成了几个小小的同盟,直到柜台后的那个男人站起身的时候,他们才停止了自己的窃窃私语。 “从今天起,我将担任你们的考官,在接下来的任务之中,你们的表现将决定你们是否能通过考核,”那人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个羊皮卷,走向了大堂中央的桌子,“在开始考核之前,我要提醒你们,你们要执行的是一个危险的任务,如果担心死在这里,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现在离开。” 这番话并没有吓到这群年轻人,对于光明未来的渴望很容易压倒恐惧,在这句轻描淡写的警告之中,他们也很难听得出什么危险的意味。那人等了一会儿,这才将羊皮卷摊开在桌上,聚集到那张桌子旁之后,每个人都可以看到那是一张黎戈尼的地图。 “这里是我们所在的瓦拉城,”考官指了指黎戈尼境内的一块小小的区域,又指了指边境线之外,被标红的战区之中的一处营地,“而你们的任务目标在这里,这个营地里有三个萨莱帝国第二军的骑士,一周之内,你们要杀掉这三个人。不论你们使用什么方法,只要达成目标,考核就立刻结束。” 这话一出,在场的许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考官指出来的位置是敌人的营地,光是要潜入那里,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更不用说他们还要杀死三个精锐的骑士。 站在人群之外的阿诺德低笑了一声,暗叹伯克朗真不愧是培养杀手和死士的组织。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寂静,很快,就有莽撞的家伙开口提出了质疑:“就我们这几个人?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觉得自己做不到?”考官冷哼了一声,抬眼轻蔑地扫视了一圈围在桌边的年轻人,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那个出声的家伙脸上,“我要选出的是帝国最优秀的人,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被吓破胆的懦夫。” 刚刚开口质疑的那个人被这话气得涨红了脸,他愤怒地将自己的号码牌扔在了桌上,挤开人群朝着旅社的门外走去:“懦夫?帝国不过是想把我们送去做炮灰而已,别指望我会上当!” 一道银光在考官的指尖闪过,下一秒,一把匕首就擦着着那家伙的脸侧钉进了旅舍的墙壁。那人忙不迭地后退了几步,再看向考官的时候,脸上的惊惧已经盖过了愤怒,而出手的考官则悠闲地从人群之中走过,从墙壁上拔下了那把匕首。 “我刚刚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像是要将敬畏打进这群考生的心底一般,考官用冷冽的目光注视着这群年轻人,语调里也只剩下了威胁,“现在,只有死人才可以退出这次考核。” 第5章 独自行动 在见识过考官的实力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出半句有关于提前退出考核的话,阿诺德看着这群人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商量应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到头来,却什么有用的结论都没有得出。 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都不蠢,他们知道自己只有借助同伴的力量才能顺利地完成考核,然而他们也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同伴”,同时也是他们的竞争者。每个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成为计划中最关键的角色,而其他人,就只有做他们垫脚石的份。 这样原地打转的讨论让自始至终站在人群之外的阿诺德打了个哈欠,他垂眼摩挲着自己衣兜里的那把沙锥,暗地里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夜晚的瓦拉城很早就沉寂了下来,旅舍里的人们也终于停止了争执,各自回房睡觉了。在确定所有人都睡下之后,阿诺德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旅舍,独自一人朝着地图上那处敌军营地的方向走去。 白天紧张的战事让大多数士兵都变得疲惫不堪,而曾经身为王子的阿诺德又很熟悉萨莱帝国的军团布防,因此他没费多少工夫就绕过了几个昏昏欲睡的警卫,悄然潜入了骑士的营帐。 昏暗的灯光之下,那个卸下了自己的装备,一边擦拭着长剑一边沉思着什么的家伙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等到他留意到阿诺德靠近他时在地上留下的狭长黑影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你……” 察觉到异样的骑士本能地拔剑试图与闯入者搏斗,然而早有准备的阿诺德显然比他要快得多,那个倒霉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只觉得左眼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大雾正如阿诺德所预料的那样从营帐之外涌出,带着他进入梦境的世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收起了锥子,也强迫自己抑制住心底的愧疚之情。 在整个袭击之中,阿诺德尽可能地没有让这个骑士看到自己的脸,因为他认识这个很快就会死在他手下的人,这是第二军团战功显赫的骑士,劳伦斯·伯尼。 阿诺德之所以对劳伦斯有印象,是因为他曾经在跟随父亲巡视第二军团的时候见过这位整个军团之中声望颇高的骑士。这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缺少明争暗斗,而军队之中就更是如此,但在第二军团之中,每一个士兵都对劳伦斯有着极高的评价。 这位出身于平民家庭的骑士通过自己在战场上舍身忘死的表现得以跻身于帝国的第二军团,没有人见过他退缩的样子,在大家的眼里,他似乎没有半点对死亡的恐惧。 这是一位对帝国绝对忠诚的骑士,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阿诺德却记住了这个人眼中的坚毅。如果可以的话,他本不希望和这样的人为敌,然而现在的他已经站在了萨莱帝国的对立面,稍有犹豫,死去的人或许就会换做他自己。 当然,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见面之中阿诺德对劳伦斯的了解,这才让他在此时能够找到这位英勇的骑士身上的漏洞。 让劳伦斯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的,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欢呼声与节庆时才会奏响的乐曲。 此时的他正置身于熟悉的营帐之中,镜中的他身上挂着代表了荣誉的绶带和沉甸甸的徽章,最初他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正在做什么,然而很快,记忆就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场萨莱帝国与黎戈尼帝国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而亲手俘虏了黎戈尼帝国的那个无能国王的人,就是劳伦斯。现在军队已经回到了萨莱帝国,驻扎在帝都之外的空地上,而在走神之前,劳伦斯本来在为庆祝战争胜利的庆典做准备。 他是凯旋而归的英雄,而作为他战功的奖励,很快,他就会成为萨莱帝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出身平民的骑士团团长。 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之后,劳伦斯离开了营帐,在同僚们赞许艳羡的注视之下,他翻身上马,带领着整个军团的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帝都行进。 高大的城门在他的眼前缓缓开启,而人们的欢呼声也涌入了他的耳中。平民们高呼着他的名字,将他当做英雄膜拜,在激动之下,这位大半生都在征战沙场的骑士,双手却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有人知道劳伦斯为了今天而等待了多久,从加入军队的那一天起,他几乎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平民的身份给他带来的阻碍。 他要比那些贵族出身的骑士努力千倍百倍才能勉强换得长官的一次嘉奖,而唯有豁出去性命,他才能得到晋升的机会。 劳伦斯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更忠诚也更勇敢,因此,他也理应得到一位忠诚的骑士应有的嘉奖。 荣誉即是骑士的生命,而正是对荣誉的渴望,造就了这位战场上将生死抛到脑后的骑士。 远远地,劳伦斯就看到了站在高台上的国王。和他记忆之中的样子一样,眼前的国王陛下身上没有半点贵族身上的颓靡,身披铠甲的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面萨莱帝国的旗帜。 然而这张熟悉而威严的面孔却让劳伦斯感到了些许的违和,仿佛在他的脑海深处,有什么记忆要打破他面前的景象一般。 还不等他去思考这份违和感的源头,行进的军队就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劳伦斯,等待着他们的英雄上前接受荣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们期待的眼神让劳伦斯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殆尽,他翻身下马,在人们的欢呼之中走向了高台,在国王的面前单膝跪地。 “劳伦斯·伯尼,你为萨莱帝国带来了荣耀,现在,帝国也将赐予你应得的奖赏!”国王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将剑尖点在他的右肩,“你是否愿意成为第一骑士团的团长,永远留在帝都,守卫你的国王,守卫整个帝国?” 这番话让劳伦斯一愣,他不由得抬头看向了国王,想要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第一骑士团在整个军队之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们直属于国王,常年驻守在帝都,负责帝都的安全。 能够进入第一骑士团的人大多出自国王信任的贵族世家,而这个骑士团的团长,更是深受国王的器重。劳伦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得到这样的职位,身为一个平民,他的一生原本注定了要在战场上奔波,用生命和鲜血擦亮胸前的徽章。 “你是否愿意留在帝都?”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国王看着劳伦斯,又一次发问,“你已经用战功证明了自己配得上这个职位。” “我将用接下来的一生来证明我对您的忠诚!”劳伦斯行了一个郑重的骑士礼,开口时,他的声音都在颤抖,“陛下,我愿意留在帝都!” 劳伦斯原以为自己的宣誓能够换来国王的赞赏,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国王脸上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所有的欢呼声都渐渐变得遥远了,劳伦斯睁大了眼,看到不知从何处刮来的沙暴涌动着吞噬了偌大的广场,也吞噬了四周的人群。 周遭的一切景象都模糊了起来,劳伦斯觉得自己也成了沙暴中的一粒沙砾,而面前的国王陛下则背过了身,似乎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陛下!” 劳伦斯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撕碎了他的身体,他想要开口,然而就连他的声音也被狂风所吞噬。很快,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而他的灵魂也坠入了永恒的虚无,在生命的最后,他仍然在记挂着自己尚未得到的荣耀。 直到风暴平息,褪去了那层国王的假面,变回原样的阿诺德才终于转过身来,在一片黑暗的中央,收走了劳伦斯灵魂的梦魔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到最后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知道才最好,”阿诺德叹了口气,在那场梦境的最后,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劳伦斯,“只要他肯相信,就算是骗局也能成真。” “你又怎么能确定你身处的现实就是真实的?”梦魔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礼帽,躬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浓雾之外,一丝微弱的烛火透了进来,不一会儿,大雾散去,阿诺德重新站在了那个营帐之中,而倒在他身边的劳伦斯则再也不会醒来了。 蹲下身从劳伦斯的身上摸出了每个骑士专属的徽章,阿诺德注视着这具尸体许久,最终又取走了劳伦斯的佩剑。那是一把由帝都最著名的工匠锻造而成的长剑,最初,这把长剑被进献给皇室。 阿诺德的父亲十分中意这件武器,为了让它更加锋利轻巧,老国王还命令宫廷魔法师为这把长剑附了魔。在几年前的一场战役之中,老国王为了嘉奖劳伦斯的英勇,这才将这把长剑赠与了他。 阿诺德站起身,将长剑收在了自己的腰间,他想,与其让这样的宝剑随着劳伦斯埋葬,倒不如让它跟随自己,继续为萨莱帝国而战。 “没有人的牺牲会是无意义的,”沉默了一会儿,阿诺德低声地开口,立下了一个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的誓言,“等我夺回王位,一定会驱散帝国的所有阴霾。” 在梦中,时间的流逝要远比现实缓慢,阿诺德明明觉得自己度过了比一生还要漫长的时光,但等到他回到旅舍的时候,座钟只敲响了两下。 寂静的大堂没有了白天的喧嚣,他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地朝着楼上走去,然而才刚刚走上楼梯,一个声音就毫无预兆地在他的身后响起。 “我得知道你去做了什么,”考官的声音如同大提琴深沉的颤音,在夜晚的死寂之中,他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具有压迫力,“13号,如果你有任何违规的行为,我会立马将你逐出考核——用杀死你的方式。” 第6章 考核开始 旅舍的大堂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阿诺德转过身,借着月光才勉强看到不远处考官魁梧的身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从衣兜里摸出了那枚从劳伦斯身上得到的徽章,将它扔给了考官:“只要能完成任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算是违规吧。” 考官扬手在半空中接到了那枚徽章,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他这才确定那就是一枚属于萨莱帝国第二军团骑士的徽章。在萨莱帝国,能进入这个军团的人屈指可数,考官很清楚这次考核的难度有多高,被选定为刺杀目标的三个人每一个都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实力,这群考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单凭自己的能力完成刺杀。这才是伯克朗制定这次考核的原因,在原本的计划里这群考生大多数人都会死在刺杀目标的过程之中,而活下来的人,最终才有资格加入这个黎戈尼帝国最强大的组织。 “没错,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摩挲着手中的那枚徽章,考官抬头,又一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第一次见面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的人,“但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独自一人杀掉那个目标的。”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不久之前才杀死了一个熟人的阿诺德没有太多心思应付这些质问,因此他只是淡漠地撂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就迈步继续朝着楼上走去。考官站在楼下一言不发地盯着阿诺德的背影,最终收起了那枚徽章,暗地里记下了这个有些狂妄但却十分强大的年轻人。 转天,考官就向所有的考生宣布了刺杀目标之中已经有一人死亡的消息,一时之间,考生们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猜测是谁杀死了那名骑士。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消息可谓是喜忧参半,一方面,一位骑士的死亡大大减少了这次任务的难度,而另一方面,这也意味这在这次考核之中,有人已经走在了他们的前面。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在这次考核之中丢掉性命,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就这样让自己的对手抢占先机。 虽然他们各自都想捍卫自己的利益,但眼下,他们有了一个不得不联手的理由,唯有制定一个公认的计划,他们才能尽快行动,而不至于让别人把表现的机会全都抢去。然而不一会儿,这群考生们的讨论就又一次陷入了前一天的死循环,不论怎样筹划,他们都得不到一个能让所有人满意的计划。 “我有一个计划,如果顺利的话,今晚,我们就可以解决一个目标。”最终,结束争端的人是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阿诺德,“我想大家都同意一件事,我们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显然,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正在原地打转,因此他们都看向了阿诺德,等着听他有什么可用的计划。在人们的注视之下,阿诺德走到了人群中央,展开了那张地图。 “首先,我们必须先潜入敌人的营地外围,在昨天遭受了袭击之后,他们一定加强了警戒,因此我们不可能直接进入骑士们居住的区域,而是要先在各处纵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阿诺德伸手指了指营地外围的五个地点,“这几处是他们的木质防御工事,选择这些地方下手会比较容易。” “敌人不可能对纵火这样的事情毫无防备,灭火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是障眼法,”人群之中,一个一身贵族打扮的年轻人开口提出了质疑,“如果我们趁着纵火的骚乱潜入,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我们只会被警卫围堵在营地里,就算杀死了刺杀目标,我们也没有办法逃脱。” “在纵火之后,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要把警卫引向粮仓的位置,让他们误以为我们的目的是袭击他们的粮草,而剩下的人则负责深入营地,处理掉沿途的警卫,在刺杀目标离开营帐之前将他杀死。”地图上,粮仓的位置和骑士驻扎的营地完全处于两个方向,阿诺德抬眼看了看考生们,接着说了下去,“两批人负责的任务都很危险,负责引开敌人的人必须拖住大多数警卫,时间越久,潜入的人就越安全,而潜入的人要直面萨莱帝国的精锐,也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两批人要面对的危险是相似的,这也就意味着表现自己的机会也是同等的,阿诺德的计划或许不是最管用的,但却最有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都紧盯着那张地图,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却是刚刚那个质疑阿诺德人最先开了口:“我同意这个计划。” 在有人打破了沉默之后,剩下的人也纷纷同意了这个计划,在这个时候,放下争执,尽快行动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最终,30个考生被分为了两组人,其中的20个人负责引开大多数警卫,而阿诺德则选择了与其余的4个人一起,潜入营地暗杀那位骑士。 夜色降临的瓦拉城很安静,然而在城外不远处的敌军营地里,气氛却有些凝重。前一夜里劳伦斯的死显然让士兵们提高了警惕,没有人想做下一个无缘无故死去的人,然而他们不可能想得到,今天他们要面临的,是一场更大的危机。靠着一面墙壁的阿诺德习惯性地摸出了自己的怀表,跟着秒针转动的频率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在营地的另一边,火光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打斗和叫喊声也远去了,目前为止,他的计划都很成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自己负责的那片区域之中的警卫,潜入营地深处,他必须得为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因为在整个计划之外,他还为自己安排了额外的目标。 在墙的另一边,警卫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整个萨莱帝国营地之中的警卫大多两人一组,要想不惊动任何人,就得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两个警卫。在那两个警卫靠近阿诺德所在的拐角时,他习惯性地屏住了呼吸,紧接着,他捂住其中一个警卫的嘴,将匕首刺进了那人的胸膛,然后又在另一个人发出惊呼声之前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今夜,阿诺德的杀戮终于拉开了帷幕,他灵巧地游走在营地的阴影之中,让一个又一个警卫永远地陷入了沉默。很快,营地的角落之中就堆积起了许多的尸体,血腥的气息如同挥之不去的幽灵一般在他的肺腔之中徘徊,最终,他在没有让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到达了集合点。阿诺德原以为自己远比他的任何一个同伴要来得早,然而就在他到达集合点后没多久,就有另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第二个到集合点的人是那个在阿诺德解释自己计划时提出质疑的年轻贵族,显然,他的这趟路程没有多顺利,只不过扫了一眼,阿诺德就看到了对方身上的不少伤痕。抵达集合点的年轻人深深地喘着气,随后毫无贵族架子地瘫坐在了地上,撕下了自己的衣角的布料,潦草地包扎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阿诺德本来只是打算到这里暂时歇歇脚,就立马去做自己的事,这样他就可以在有人发现他离队之前处理好一切,然而有人提前到了集合点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深深地叹了口气,阿诺德走上前去,蹲下来帮那人系好了那条粗制滥造的绷带。在阿诺德靠近的时候,年轻人才发现已经有人在他之前到达了集合点,愣了一阵子,他接受了阿诺德的帮助,脸上却露出了遗憾的神情:“结果到头来,我不是最先到的吗?” “你可以告诉考官你是最先到这里的人,”帮助年轻人包扎好伤口之后,阿诺德站起了身,“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但我会尽快赶回来。” “别的事?但……” “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回来,你们就继续执行下一步的计划,”阿诺德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动身开始朝着骑士营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我们的同伴没法拖着那些警卫太长时间,耽搁久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等等!”眼看着阿诺德很快就要离开集合点,那个年轻人开口叫住了他,“昨晚独自一人杀死了一个骑士的人,就是你吧。 阿诺德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从那双眼睛里,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满满的不甘:“这个问题不重要。” “等着看吧,”暗自攥紧了拳,年轻人紧盯着阿诺德,似乎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对手,“即便没有你,这个计划也可以顺利地进行下去。” 这样的挑衅让阿诺德挑了挑眉,但到头来他并没有说出什么还击的话,只是轻笑了一声,转身融入了营地角落的黑暗之中。 第7章 猎杀 对萨莱帝国军营的布局十分熟悉的阿诺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行动目标的营帐,在月光照不亮的黑暗深处,他将自己的身影隐匿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慌慌张张的警卫朝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营地之中发生的骚乱显然让这个年轻的士兵被吓坏了,直到阿诺德出现在他的身后,将匕首朝着他刺下去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喷涌出来的鲜血在月光下透着浓重的深红,阿诺德将那具尸体搬到了角落之中,换上了传令兵的制服,又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脸隐藏在了帽檐之下,这才走到了光下,深吸一口气朝着营帐跑去。 在摇晃不定的烛火之下,丹顿·休利特将手中的诗集反反复复地翻动了很多遍,然而到头来却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 劳伦斯·伯尼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整个军团上下都沉浸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而从夜幕降临的那一刻起,丹顿的心中也隐隐浮现出了一丝不安。与劳伦斯相识了多年的他很清楚,能够潜入营地,杀死劳伦斯的人绝不是什么寻常的杀手,而谁也说不准,那个杀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对于劳伦斯这样视荣誉为生命的人来说,死在前线恐怕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但在丹顿看来,活着回到帝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下一秒,忽然闯入营帐的传令兵,就证实了丹顿的预感。 “休利特大人……有来路不明的人袭击了营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传令兵飞快地说着,“还请您立刻去集合。” 丹顿心中一惊,几乎没有多想就一把抓起了自己的武器,朝着营帐外走去,然而就在与传令兵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嗅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气息。来不及多想,他就抽出了长剑,恰巧格挡住了来自于对方的袭击。一击落空的“传令兵”迅速地后撤了几步,趁着这个空档,丹顿留意到了袭击者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脸庞上,似乎有着一双不属于萨莱帝国血统的灰蓝色眼睛。 “是你杀了劳伦斯?”虽然这是一句疑问,但丹顿的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在心有余悸的同时,愤怒也涌上了他的心头,“我会让你后悔的!” 站在丹顿对面的那个袭击者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在稳住身形之后,那人就又一次发动了进攻。这一次,对方的进攻直指丹顿的腰腹,如果躲闪不及,那么下一秒,丹顿的内脏就会滚落一地。然而有了充足准备的丹顿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破绽,他侧身闪开了那人直刺向他的匕首,随后在对方还来不及收回力道的瞬间,用剑刃朝着袭击者毫不设防的后背刺去。 深知自己在进攻时露出了巨大的破绽,袭击者没有停顿,而是接着力道向前翻滚了一段距离,这才避开了致命的一击。短暂的交锋之中,丹顿已经对袭击者有了一个初步的评估,不论从力量还是灵巧的角度来看,对方的实力都远远不及一位接受过严苛训练的骑士。虽然一开始那人借助计谋险些将丹顿暗杀在营帐之中,但在正面的对决里,对方显然处在下风。有了这样的结论之后,丹顿便不再顾虑,而是借着短暂的优势上前一步,剑尖直指对方的咽喉。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爆发出了令人惊叹的反应力,他身体后仰,勉强避开了丹顿的剑尖。 那顶遮挡住袭击者面容的帽子掉落在地上,而呈现在丹顿眼前的那张脸,却让他猛地愣住了。 “殿下?”整个萨莱帝国,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张脸,除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以外,面前的年轻人和丹顿记忆里的阿诺德几乎一模一样,“您不是已经……” “我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个人了,”丹顿的愣怔让阿诺德得到了喘息的余地,他淡漠地扫了一眼面露惊讶的骑士,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现在的我,是要取走你性命的杀手。” 变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丹顿完全没有时间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不论眼前的这个人有着怎样尊贵的身份,归根结底,这都是一个打定了主意要杀死他的人。在阿诺德连续几次毫不留情的进攻之后,丹顿就将对方的身份抛在了脑后,完全将他当做了敌人。骑士的长剑在阿诺德的身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随着疼痛和失血,阿诺德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阿诺德咬紧了牙,有些懊悔自己没有选择直接将丹顿拖入梦境。在原本的计划之中,伪装成传令兵的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杀死丹顿,随后赶回集合点,帮助同伴完成下一步的刺杀。然而眼下,和丹顿的缠斗已经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而更糟糕的地方在于,这位骑士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想象,照这样下去,反倒是他自己更有可能被丹顿杀死。 阿诺德明白,自己必须得尽快找到摆脱困境的方法。 武器相撞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清晰,骑士的力量大得惊人,以至于阿诺德的匕首转瞬间脱了手。半空中划过的银光短暂地吸引了丹顿的注意力,而阿诺德一直在等待的,也就是这个瞬间。他毫不犹豫地从腰间取出了那把锋利的沙锥,将它深深地刺进了丹顿的眼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浓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了阿诺德眼前的骑士,以及骑士手中已然高高举起的剑刃。 丹顿眼前的阿诺德毫无预兆地消失了,这让他的这一击落了空,虽然不明白对方变的是什么戏法,但他还是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剑。环顾四周,丹顿只看到了浓重的大雾,然而他很清楚,敌人就隐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他的预感没有错,下一秒,大雾之中就有一个黎戈尼帝国的士兵举着长剑从他的身后出现,朝着他冲了过来。长时间的训练使得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凭借着本能避开了袭击,甚至还不等对方反抗,他就挥剑,轻易地斩下了那人的脑袋。 没有血迹和凄厉的惨叫声,那个士兵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团雾气。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丹顿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处,但他肯定,这是某种幻术,而破除这个障眼法的关键,就是击败创造了幻境的人,“你应该出来和我战斗!而不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这句挑衅没有见效,从浓雾之中出现的人不是阿诺德,而是更多身着黎戈尼帝国军服的士兵。他们足足有五六个人,当被这群士兵团团围住的时候,丹顿注意到,他们头盔之下的眼眶空荡荡的,就好像一群失去了魂魄的幽灵。虽然人数占优,但这群士兵显然缺乏战斗的技巧,因此在被他们碰到之前,丹顿就将他们斩杀在了剑下。然而这一次,幻境的操纵者并没有给他留有停歇的余地,在丹顿杀死敌人的同时,又有更多的士兵从迷雾的边缘冲了出来。 如果说最初他还能勉强思考一下阿诺德这么做的原因,或者这样的战斗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样的问题的话,那么很快,除了想尽一切办法斩杀面前的士兵之外,他的脑海之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从迷雾之中出现的士兵似乎源源不断,丹顿的敌人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幻影而已,然而他身上的伤口和长时间战斗带来的疲惫却是货真价实的。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只能凭借着本能挥剑的他背负了越来越多的伤口,失血之后濒死的感觉让他的内心被一层绝望所笼罩。 “这是受我支配的世界,”阿诺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徒劳地四处张望,却根本找不到自己敌人的身影,“你将会永远留在这里。” 这句话在丹顿听来就好像一个满怀恶意的诅咒,在跟随第二军团作战的这些年里,他并不是没有陷入过困境,然而他还从来没有孤身一人面对过这样数量庞大的敌人。死亡和伤痛并不能击溃丹顿,然而这场看起来无休无止的战斗却足以把他推向崩溃的边缘。他感到力量和勇气正在一点点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放弃抵抗的妥协。 在失神的刹那,他的身上又多了几条深深的伤口,疼痛夺走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的长剑落在了地上。 无边无际的大雾之中涌动起了沙暴,狂风吞噬了这位接纳了自己死亡的骑士,将灵魂撕扯成四散的碎片。 没有梦魔,也没有由梦境过渡到现实的那片黑暗,在阿诺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的瞬间,他就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然而这份清醒只是暂时的,对梦境漫长的掌控似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在看到倒在地上的丹顿之后,透支自己力量的虚弱感猛然间袭击了阿诺德。 “休利特大人!营地之中有闯入者!您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个警卫突然闯进了营帐。 第8章 同伴 阿诺德本打算在那个警卫反应过来之前动手杀死他,然而眩晕的感觉却让他甚至握不住手中的沙锥,随着武器落地的清脆声响,警卫转过身看到了阿诺德,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丹顿。 战争之中养成的直觉让警卫很快就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显然就是闯入了营地的刺客,他飞快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朝着阿诺德冲了过来。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之下,阿诺德却只觉得黑暗之中的无数只手正在拉扯着他的意识,将他带入混沌的梦境,让他没法对近在咫尺的攻击做出任何反应。他原以为自己的旅程就要在这里终结了,然而就在警卫的剑刃击中他的前一秒,另一个人忽然出现在警卫的身后,举剑刺穿了警卫的胸膛。 刺眼的鲜血喷涌而出,警卫的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而在警卫的身后,及时赶来的援助者收回了剑,看向了阿诺德。年轻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阿诺德还记得对方是谁,那是不久之前几乎和他同时到达集合点,似乎把他当做了竞争者的家伙。 原来自己也会有需要同伴的时候啊,阿诺德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随后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随便使用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唤醒阿诺德的,是梦魔遥远而飘忽的声音,“你差点因此而死。” 睁开眼的阿诺德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空荡荡的黑暗之中,而他所能看到的唯一存在,就是戴着高礼帽的梦魔。虽然看不到对方隐藏在阴影之下的表情,但阿诺德能够听得出对方话语间的怒意,不得不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魔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一边揉着自己的额角,阿诺德一边缓慢地站起身来,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刚才必须要这么做,我来不及构造一个精致的梦境来骗他,只能一点点耗尽他的希望。” “长时间维持一个梦境的消耗对你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梦魔似乎并不打算听阿诺德的辩解,“我希望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至少还记得,你不过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梦魔的话才说到一半,整个梦境就忽然古怪地晃动了起来,梦魔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环顾四周,梦魔似乎没花多少功夫就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冷笑了一声:“看来有人迫切地希望你醒过来啊。” 无边无际的大雾翻涌了起来,阿诺德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片混乱,有昏黄的光线映入了他的眼中,而周遭的晃动却始终没有平息下来。他皱紧了眉,从梦境之中回到现实,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他的“同伴”那张熟悉的脸。 “我还以为你死了,”看到阿诺德醒过来,年轻人松开了不停摇晃着他肩膀的手,松了口气,“但你的身上没有一处算得上致命的伤口,你的呼吸也一直没有停止。” “多谢了,”阿诺德毫无诚意地随口道了谢,勉强地站了起来,过了一阵子,那阵始终挥之不去的虚弱感才从他的身上渐渐散去,“你们那边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非常成功,以至于我还能抽出空来替你扫尾,”年轻人显然知道自己的出现有多及时,因此在面对阿诺德的时候,他的话语里也就带上了几分骄傲的意味,“你这是想一个人杀掉这个目标,独占所有的功劳,却不小心搞砸了吗?” “随你怎么想,”事实是如果没有阿诺德的话,这三个任务目标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让这群缺乏战斗经验的年轻考生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想要独占功劳的话,他能想出不少更省事的计划。然而另一方面,阿诺德很清楚自己今后或许还有用得上这群“同伴”的机会,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确实在关键的时刻替他解了围。垂眼看了看丹顿的尸体,阿诺德收起了自己的匕首,朝着营帐外走去,“这两个任务目标的徽章,都由你交给考官吧。” 由谁将徽章交给考官是极具象征意义的一件事,大多数情况下,唯有被所有人都认可的人才能保管这两枚证明。不论是谁成为这群心高气傲的考生的领导者,那个人都足以给考官留下深刻的印象了,阿诺德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然而和他所想的不同,对方并不认同他的这个提议,反而扬手,把两枚徽章都扔给了他。 “换做是我,恐怕没法独自一人杀死这次行动目标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更何况策划了这次行动的人是你,功劳自然应该归你才对,”年轻人扫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具尸体,“至于刚才的事,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将那两枚徽章接到手,阿诺德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轻笑了一声:“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兰斯·诺伊克,”年轻人像是第一次认识阿诺德一般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郑重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这次考核之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为了招纳新人,伯克朗在黎戈尼帝国境内同时举办了许多场打着骑士团筛选旗号的考核,然而这其中,唯有瓦拉城的这一场考核远远超出了伯克朗高层的预料。 这次考核的目的是找出帝国境内最优秀的年轻人,因此考核的任务也十分艰难,大多数参与考核的考生都会在完成任务的途中死去,而任务规定的时限也十分紧迫,许多组考生甚至没能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完成考核。然而瓦拉城的这一组考生不仅早早就完成了任务目标,还做到了半数以上的人存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负责瓦拉城这一组考生的考官很清楚,这群年轻人当中的大多数人其实资质平平,是这群人之中的一个变数,最终导致了这个惊人结果的诞生。 西恩·格兰迪,相较于这个普通的名字,倒是那天夜里,年轻人冷淡但又高傲的神情更让考官印象深刻。坐在桌前,考官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这个名字之上,却拿不准究竟要不要在这个名字下划上代表着入围的横线。如果单论实力的话,独自杀死了两名骑士,又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突袭萨莱帝国营地的年轻人无疑是优秀的,然而他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隐藏着什么鲜为人知的东西。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杀手都能看得出,那个年轻人的身上都带着不容忽视的杀意,他很危险,而且不会被任何人所掌控。 但伯克朗里已经有足够多危险的家伙了,再多一个不稳定的元素,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这样想着,考官终于提笔,在那个名字之下画了一条横线。 坐在弗罗纳城小酒馆之中的阿诺德,终于久违地体会到了些许的归属感。 对于一个流亡者来说,谈论归属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阿诺德早就没有了家和故乡,也远离了自己的同胞和亲人。然而人终究是一种很容易培养起习惯的动物,才不过只在弗罗纳城的黑街生活了几个月,小酒馆混杂着酒精和烟火气的恶臭似乎就已经根植在了阿诺德的记忆之中。坐在柜台前,阿诺德只觉得前几日因为暗杀而一直留存在他脑海之中的紧张,以及漫长旅途的落下的一身风尘都被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闲适。 这样不好,一个时时刻刻被追杀着的人要是放松下来,就很容易丢掉性命,阿诺德一边想着,一边却享受着这样短暂的悠闲。 “你向我承诺过,你不会随便让自己陷入险境,”相比起阿诺德的轻松,柜台后的希莉娅就显得有些不安了,她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恶狠狠地将杯子放在了他面前,“我帮你搞到了考核的名额,而你呢?你却带了一身伤回来。” “那是杀手的考核,希莉娅,想要取别人的性命,自己就不可能毫发无伤,”阿诺德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没必要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希莉娅暗地里咬紧了牙,却也知道,自己找不出反驳阿诺德的话。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沉默的时候,一个和酒馆的气氛格格不入的邮差走了进来,他四处张望着,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柜台的方向。 “西恩·格兰迪先生?”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邮差彬彬有礼地将信封递给了阿诺德,“这是寄给您的信。” 很少有人见过那个信封上的蝎子徽记,但阿诺德却很清楚,这是伯克朗的标志。顶着希莉娅关切的眼神,阿诺德拆开了那封信,然而只读了两行,他就平静地将信收回了信封,站起身来。 “我通过了考核,”阿诺德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希莉娅却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右手止不住地摩挲着那把匕首刀柄上的花纹,“今天我就要启程去帝都。” 第9章 正式加入伯克朗 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来到黎戈尼帝国的帝都布兹。 和萨莱帝国的中心不同,这座名为布兹的城市在繁华之外似乎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颓然,整个帝国的动荡和不安似乎反应到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转过一个街角,阿诺德从那栋洁白的建筑的后门走进教堂的庭院,随后在花园之中见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颀长身影。 在走进这家教堂之前,阿诺德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见到的人是那场考核的某个负责人,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出现在约定地点的,却是一个女人 “西恩·格兰迪先生,在接下来的谈话之中,您可以叫我科伦娜,在不久之前的那场考核里,您的表现很让人印象深刻,”那个女人的声音带着露水一般的清冷,她回过身,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打量着阿诺德,“我想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伯克朗’的组织?” “伯克朗?那个养着不少杀手,每天只知道帮皇室遮羞的组织?”阿诺德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警惕,“我可不知道这个组织和那场考核有什么关系,也不觉得你这样的女人,是我要见的人。 如果不离开萨莱帝国,阿诺德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擅长扮演各种完全不同的角色。 在伯克朗高层手中的履历里,阿诺德被描述成一个在黑街长大,没有任何家族背景,也不牵扯任何势力的孤儿,那个负责监督考核的考官手中没有这份资料,但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知道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对于伯克朗来说,最理想的杀手自然就是没有任何牵绊,同时又表现出色的人,但阿诺德的各种条件似乎有些太契合他们的标准了。阿诺德很清楚,他之所以被单独约见,就是因为此时已经有人怀疑起了他参加考核的目的,而如果想要顺利地加入伯克朗,他就必须得披上符合自己身份的外衣。 “如果我说,您参加的那场考核并不能让您加入骑士团,而只能让您成为伯克朗的一名杀手的话,您还愿意为帝国效力吗?”被冒犯了的科伦娜仍然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然而她的语气里却带着让人感到刺耳的威胁,“顺便一提,如果您拒绝的话,那么即便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我,也得履行自己的责任,就在这里取走您的性命了。” “骑士团能给我荣耀和财富,而伯克朗能给我带来什么?”虽然深知伯克朗的人从来不开玩笑,但阿诺德知道,自己还是得在不触怒科伦娜的前提下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靠取人性命谋生,而现在,我却只能选择继续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即便在骑士团穷尽一生,您大概都只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士,但伯克朗可以许诺给您更多东西,”科伦娜的承诺听起来很可信,一边说着,她一边从腰间抽出了两把长剑,战斗的姿态已经表明,阿诺德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那么,您的选择是?” 阿诺德陷入了沉默,他的手一直放在自己匕首的刀柄上,而科伦娜也注视着他,随时准备开始战斗。片刻之后,阿诺德的手终于松开了刀柄:“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 “当然。” “我想伯克朗也不是什么糟糕的选择,”阿诺德轻笑了一声,“我愿意为你们效力。” 科伦娜似乎并没有为阿诺德的答复而感到惊讶,她只是从容地收回了剑,将一枚有着蝎子标记的徽章递给了他:“在教堂这条街尽头的咖啡店里,您会见到您今后的同伴。” 从教堂离开的阿诺德只觉得手心被汗浸湿了。 虽然没有真正交手,但阿诺德仍然可以感受到那个名叫科伦娜的女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如果刚才的伪装被识破,他没有半点可能在和她的战斗之中占据优势。即便得到了这枚象征着伯克朗成员身份的徽章,阿诺德也不觉得自己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接下来会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恐怕也要负责监视与评估他的一举一动。 远远地,阿诺德似乎见到了隐没在浓雾之中的咖啡店的轮廓,这个小小的店铺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打包齐整,摆出了一副要搬家远行的架势。一个沉默而魁梧的男人正不断地将东西从店里搬到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即便阿诺德与他擦肩而过,他也没有花时间多看阿诺德一眼。就在阿诺德想要叫住这个男人,询问这家咖啡店的店主在哪里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花,紧接着,他手中的徽章就落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这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拿得到的,你啊,不是碰巧到这里来的吧,”那个身手敏捷的家伙倚在马车旁,扬手将徽章抛向了半空,又反手接住了它,“你就是那个第一天来这里帮忙的人?” 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遇到动作这样迅捷的人,他向来认为自己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然而就算是这样,那家伙还是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他手里的东西。那人似乎比阿诺德要年长几岁,一头乱蓬蓬的红棕色短发让他看起来像个散漫的痞子,但在手中的徽章被夺走的那一瞬间,阿诺德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锐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的名字是西恩·格兰迪,”阿诺德保持了谨慎的态度,“你认识这枚徽章吗?” “当然,说来也巧,我也有一枚这样的徽章,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用不着怀疑了,你一定就是老板说过的那个新人,”阿诺德口中的那个名字让正在搬东西的男人也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而正与他说话的家伙则露出了热情十足的笑容,“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莫勒·内特,而那边那个正在搬东西的大块头叫艾莫斯·布罗德,我代表大家欢迎你的加入。” 在被提及名字的时候,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朝着阿诺德点了点头,又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清晨的风中还带着些寒意,但艾莫斯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衣袖之下,他的右臂上有着一条已经结痂的狭长疤痕。 “我们这是要离开这里吗?”在简单地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阿诺德迅速将话题引向了更重要的方向。他知道伯克朗的各个小队都会固定驻扎在一座城市,以某种职业作为自己的伪装,而每一个小队,自然也有自己的队长,“我可以见见老板吗?” “我们在帝都待得太久了,所以老板觉得我们是时候该换个地方了,你今天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到朗格堡去,”莫勒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辆马车,紧接着又扬手,将那枚徽章扔还给了阿诺德,在他起身的片刻,阿诺德注意到了他腰侧的那把没有太多装饰,但绝对锐利轻便的细长匕首,“很快你就能见到老板了,目前的你还处在考核期,但相信我,老板不会为难你的。要知道,虽然老板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副严肃得不行的样子,但实际上……” “是店里的事情不够多,所以你才有空在这里闲聊吗?”莫勒的话只说到一半,很快,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的男人穿着考究的衬衣和马甲,被他的目光扫过的时候,莫勒立马识趣地收了声,随后,他看向了站在马车不远处的阿诺德,“我是卡洛斯·海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你将会一直由我负责。现在你先去帮艾莫斯整理东西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在马车上详细地告诉你。” 整个搬家的计划似乎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大多数帝都的居民还没有醒来的时候,马车就已经沿着人迹稀少的街道驶离了帝都。那个像山岳一般沉默而健壮的艾莫斯坐在最前面,充当了马夫的角色,而阿诺德则和剩下的两人坐在车厢里。 “既然接受了那枚徽章,你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职责了,”坐在阿诺德对面的卡洛斯看上去年纪也并不大,然而他的身上却带着久经世事积攒下来的威严,“我们会在朗格堡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维护伯克朗在那座城市的情报网,必要的时候杀死一些该杀的人。你对那座城市有任何的了解吗?” “一座邻近西北荒原的法外之城,”阿诺德早早就听说过朗格堡的大名了,但这座城市的名声还吓不到他,“整个帝国最混乱的地方,罪犯和黑商的聚集地。” “几天前,一支曾经驻扎在那里的小队向我们发出了求助,我们要去弄明白他们遇上了什么麻烦,然后代替他们在这座城市驻扎,这就是你要参与的第一个任务,”卡洛斯观察着阿诺德的表情,接着说了下去,“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新人的优待,你要和我们做一样的事情,而如果你达不到要求,或者死在了任务里,那就只能说明你不适合伯克朗。” 第10章 离奇的案子 沉痛的哀乐在朗格堡边缘的一栋建筑之中奏响,阿诺德和艾莫斯将女人的尸体平稳地放进了棺材之中,又在她的胸前放上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伯克朗的人一向很擅长用各种职业伪装自己,刚到朗格堡,卡洛斯就带着一行人在墓园不远处的一栋三层小楼落了脚。即便是在这座充斥着死亡和混乱的城市里,殡葬承办人也并不总是有生意,好在本职是杀手的伯克朗成员很清楚要怎么给殡仪馆创造一桩生意。 而眼下这个躺在丝绒衬垫之中的女人的葬礼,就是他们到朗格堡之后的第一桩生意。 身为城中富商柯米特先生的妻子,这个女人的葬礼绝对称得上体面,这完全有赖于她丈夫的富有。表面上,柯米特的身份是倒卖酒水的商人,但暗地里,他却干着走私的勾当。朗格堡处在一条产量丰富的矿脉上,但这些出产的矿物却几乎都被私运到了正在与黎戈尼帝国交战的萨莱帝国。曾经驻扎在朗格堡的伯克朗小队一直在试图查明这件事,但就在他们刚刚查出些线索的时候,他们的成员却开始接连折损。 现在阿诺德和自己的同伴们所要接手的就是上一支小队遗留下来的工作,那支小队唯一能给自己的继任者留下的线索,就只有这个名为柯米特的商人。 为了在不引起柯米特警惕心的情况下进入他家,莫勒制造意外杀死了他的妻子,而阿诺德则负责通过一些不算太友善的方式从其它殡仪馆的手中抢走这场葬礼的单子,几天之后,这支小队就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柯米特的家中了。从二楼停放灵柩的房间望出去,阿诺德可以看到柯米特站在大厅凝视着那幅他自己的画像,出神地想着什么。 “打扰一下,柯米特先生,”卡洛斯彬彬有礼地打断了柯米特的沉思,“我们已经为您的妻子整理好了遗容,或许您会想要去见见她。” 为什么不呢,他花了大价钱,自然想要亲眼确认这笔钱花得是不是值得,点了点头,他跟着卡洛斯走进了二楼的房间,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前脚刚刚踏进自家的房间,下一秒,站在门口的阿诺德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你们……” 柯米特没能把话说完,在他刚刚开口的瞬间,体型壮硕的艾莫斯就上前,狠狠地给了他的下巴一拳。这个身材不算结实的中年男人头晕眼花地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阿诺德的匕首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弄清你的处境,”阿诺德威胁地用刀尖点了点柯米特的喉咙,“如果呼救,你会落得和你太太一样的下场。” 这伙人似乎有着一套详尽的计划,而现在,柯米特已经掉进了陷阱里,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我要一个名字,”从绅士到审问者,卡洛斯显然对角色的转变很得心应手,“是谁在庇护你的生意?” “我……我没有庇护者……”柯米特一边哆嗦着,一边仍然勉强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作为柯米特不合作的交换,艾莫斯朝着他的肋下狠狠地踹上了一脚,而这时的卡洛斯则蹲下身来,适时地补上了一句:“我的手下已经拖住了你的仆人,在你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之前,恐怕没人再会走进这个房间。” 那个拖住仆人的家伙当然是莫勒,在不久之前的马车上,阿诺德已经领教了这个人喋喋不休的能力,因此卡洛斯的话绝对不掺半点虚假。懦弱的走私商人此时已经在地板上抖成了一团,他看了看艾莫斯,又看了看阿诺德手里的刀,终于小声地开了口:“是……是拉里·欧文……” 这个名字对在场的人来说都不算陌生,拉里是这座城市的城主欧文伯爵的侄子。柯米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卡洛斯站起身来,一边暗地里思索着,一边朝着阿诺德使了个眼色。在得到了卡洛斯的授意之后,阿诺德动了手,但他没有使用自己的匕首,而是在柯米特的脖颈的一处皮肤上深深地按了下去。柯米特发出了一声急促地吸气声,紧接着,他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一直从容不迫的卡洛斯略带惊讶地挑了挑眉,又走上前来探了探商人的鼻息,这才确认对方已经断气。过去他知道按压人身上的某个部位会阻断对方的呼吸,但却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听起来完全不靠谱的方法,然而眼前的这个新人却像是早就尝试过许多次这样的方法一般,动起手来十拿九稳。 “柯米特先生因为妻子的离世悲痛过度而死,”示意艾莫斯将柯米特的尸体搬到棺木旁,卡洛斯多看了一眼阿诺德,“我们收工。” 等到小队离开柯米特家族的宅邸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过不了多久,那栋屋子里的仆人就会发现自家的男主人也已经死去。一路上,阿诺德一直在暗自思考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大胆了,原本这大概只是一个测试他胆量和能力的小检验,但到头来,他却卖弄了自己杀人的技巧。 “西恩,你去这条巷子里的灰狼酒馆,找一个叫伯塔的人,”直到听到了自己的假名,阿诺德才回过神来,卡洛斯将一个信封递给了他,“把信封给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过那个看不出什么端倪的信封,阿诺德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就拐进了那条巷子。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中,莫勒才加快步子走在了卡洛斯的身边,迫不及待地发问:“怎么样?老板?这次的新人过关了吗?” “是个不错的人,”顿了顿,卡洛斯又补上了一句,“但有些古怪。” 在最初踏进这家酒馆的时候,阿诺德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不是什么寻常的酒馆,一眼看去,阿诺德最先见到的是不少身上布料寥寥,袒露着大片雪白肌肤的女孩,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她们都是在夜里接活儿的姑娘。在这里,刺鼻的香水味已经快要盖过酒的味道了,昏暗的灯光之下,有男女嬉笑着旁若无人地纠缠在一起。一个女孩从身后抱住了阿诺德,她的手指温暖而纤细。 “我们来找点乐子吧,”她的声音很轻柔,“我知道你想到这里来找什么。” 显然,女孩猜错了,阿诺德抓住了她的手腕,却只是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我来找一个叫伯塔的人。” 女孩显然一愣,她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走向了酒馆中的一个暗间,很快,就有一个黑发的男人揽着她的腰,一边说笑着,一边走向了吧台。毫无疑问,那个浑身带着轻佻气息的男人就是伯塔,他上身衬衣的衣扣只扣了两三颗,眼神里有花花公子才有的圆滑。走到伯塔的身边坐下,阿诺德将那个信封交给了他。后者在女孩的耳边说了什么,在他的手从女孩的腰身向下滑去的时候,她就咯咯地笑着离开了。 在看到信封上的蝎子印记时,伯塔似乎就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毫不避讳地当着阿诺德的面拆开了信封:“你就是西恩·格兰迪?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不想。” “上面说,你合格了,”伯塔似乎并不在意阿诺德的拒绝,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接着说了下去,“给卡洛斯带句话,走私的事情还得查下去,但朗格堡这里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明天你们必须去一趟城北的黑街。” 朗格堡的黑街,恐怕是整个黎戈尼帝国最混乱的地方。 唯有走投无路的流亡者和彻头彻尾的疯子才会在这里落脚,走在这里,阿诺德几乎随时都能感受到满怀敌意的目光,好在他们一行人看上去并不好惹,因此直到他们走进那家位于街角的旅店,也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挑事。才刚刚踏进这家旅店,浓重的血腥气息就让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窗外透进来的光照亮了旅舍的大堂,也照亮了大堂地面上的血迹。这里仿佛在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屠杀,从旅舍的侍者再到住客,每个人都带着惊恐的神情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上是狰狞的伤口。可以想见,行凶者应该拥有近乎压倒性的实力,居住在黑街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些死者之中的许多人都曾经挣扎反抗过,然而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看来他们遇上了一个杀人狂,这场面可真是让人终生难忘,但在朗格堡死多少人都不算奇怪吧,更何况这里还是黑街,要我说,这事儿根本就……” 在其余三人还站在门口的时候,莫勒就自顾自地念叨着走进了旅店,他打量着四周,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然而就在他蹲下身,将一具尸体翻了个面的时候,他的表情和话头都僵住了。 没有任何武器可以给人造成这样的伤口,在死者的身上,莫勒所看到的是被野兽撕咬才会出现的伤痕。 充斥着血腥味的空间在一瞬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而撕裂了这片寂静的,是旅舍二楼传来的一声尖叫。 第11章 神秘柯妮 这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阿诺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正慌忙地跑向楼梯,而她的身后,两个动作迅捷的身影追了出来。 在意识这个旅舍里还有外来者的时候,追赶着女孩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然而他们的样子却让阿诺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两个拥有人类的外形,却绝不能被称为人类的生物。他们的皮肤呈现出深灰的色泽,魔法的灵光在他们的额头上忽明忽暗,构成了一个繁复难懂的法阵。不等在场的人惊讶,下一瞬,他们就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猛地冲了过来,但到头来他们所做的只是撞开了挡住他们去路的莫勒,飞快地离开了阿诺德的视野。 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阿诺德隐隐感受到了一丝阴冷的力量,这样的感觉很熟悉,他几乎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梦魔。 穿行在梦境之中的存在怎么可能和现实挂钩?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荒谬了,阿诺德自嘲着否定了这个念头,将注意力放回了旅舍。被撞倒的莫勒愣怔了许久才爬起身来,而站在楼梯上的女孩则像是被刚才的惊吓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阿诺德才发觉这个从袭击之中幸存下来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在弗罗纳城的赌场里帮了他一把的柯妮。 今天的柯妮没有穿她的那条令人印象深刻的银色长裙,而是一身利落的男士猎装,以阿诺德对她的了解,穿成这样的她只可能是在行窃。阿诺德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会一点魔法伎俩的窃贼了,他曾经帮她解决过一些小麻烦,而作为回报,她在赌场里作为他的内应,替他在骰子上动了些手脚。在离开弗罗纳城的时候,阿诺德原以为他们俩之间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但不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 “我们是朗格堡的警卫队派来的人,您已经安全了,小姐,”当其余人还在默不作声的时候,只有卡洛斯打破了沉默,“如果您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还希望您可以和我们谈谈。” 卡洛斯话音刚落,阿诺德就走上前去,伸手搀扶柯妮。女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终还是体贴地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是踉跄着站起身来。 “我目前住在比格街的一家旅舍,”她一边声音沙哑地说着,一边又抬眼看了看阿诺德,“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的话,请明天来找我吧。” 柯妮是重要的知情人,但旅社之中应该也暗藏着不少的线索,权衡过后,卡洛斯让阿诺德和莫勒送柯妮回她的住所,而他自己则和艾莫斯留在现场。一路上,莫勒一直在试图从柯妮的口中套话,然而她却始终保持沉默,就这样,两人目送着柯妮走上了比格街那家旅舍的楼梯,朝门外走去。 “刚刚那个女孩一直在盯着你看,”没走出多远,莫勒暗笑着忽然用手肘碰了碰阿诺德的胳膊,“要我说,你现在应该再去看看她。” 这时的阿诺德正愁没有办法脱身去和柯妮见上一面,因此他摆出了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拍拍莫勒的肩,转身回到了旅舍。而在他的身后,莫勒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一边沉思着什么,一边朝着黑街的方向迈步走去。 阿诺德敲开柯妮的门时,她正在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仿佛这座城市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一般。 “你比我想的要来得早,不过你要是真的明天再来找我,我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知是不是阿诺德的错觉,柯妮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隐隐的恐惧,“我现在是个四处逃亡的人。” “一个逃亡的人是没空偷东西的,”阿诺德盯着柯妮的身影,思索着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是可信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在躲什么?” “我毕竟走投无路了,光是溜到这里就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如果不干我的老本行的话……” 说着,柯妮的脸上露出了她说谎时惯用的无奈表情,阿诺德叹了口气,取出钱袋给了她五枚银币。拿到钱的女孩微笑了起来,放弃了自己胡编的说辞:“我能告诉你的事情也不多,袭击旅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怪物。大多数的特征你自己应该已经看到了,他们不用武器,光用牙和手爪,还会像野兽一样吞下人类的血肉。” “你也不知道那些生物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也没人知道,不过我们最好祈祷这是一群与世无争的家伙,”柯妮将最后一件行李塞进了皮箱,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当然,这也由不得我来操心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阿诺德叫住了柯妮,“我的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 “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柯妮的脚步顿了顿,“我觉得……他们似乎是追着我来到这里的。” 说完这句话,柯妮没有再做停留,径直离开了旅舍。 在朗格城外的荒原上,两个一身深灰色皮肤的家伙正在赶路,人迹罕至的荒原之中,没有人会留意到他们,但他们仍然维持着警惕的姿态。走在前面的家伙满脸的阴沉,而跟在他身后的同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过了许久,带头的怪物才带着深深的怒意开了口:“都怪你一定要追那个女孩,否则我们怎么会被普通人类撞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也知道空手回去的话,我们会受到什么责罚!”跟在他后面的怪物不甘地回嘴,“当时你怎么不说这些话?” “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害死!”前面的怪物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紧接着,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在旅舍里见到的年轻人,以及那人身上熟悉的力量,回想起这个发现,他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一些,“算了,好在上面要我们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阿诺德原以为伯克朗不会轻易放弃追查那些在旅舍之中出现的怪物,然而第二天在发现柯妮已经离开了住所之后,整个小队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那起走私案上。短期里,那些怪物似乎还不会对黎戈尼帝国造成什么损伤,而眼下朗格堡的这起走私案,却已经损害到了帝国在战争中的实力。这样的做法看起来有些目光短浅,但阿诺德觉得同样的情况要是放到萨莱帝国,上面的人恐怕也会做一样的处理。 按照那个走私商人的说法,整个走私案似乎和掌管这座城市的欧文家族脱不了关系,而这其中首先要关注的,自然就是欧文家族主管商贸的拉里·欧文。在上流社会,想要不引人注目地接近一位贵族,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进对方会参加的舞会。在等待了几天之后,卡洛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他自己将伪装成一位来自于其它城市的商人,用一个合作的机会来接近拉里,艾莫斯穿上了盔甲,混进了宴会现场的侍卫之中,而莫勒和阿诺德则都得到了一身侍者的衣服,在会场之中随时待命。 这是一场由欧文家族举办的舞会,而在场的贵族之中风头最盛的,无疑就是拉里本人了。许多来自于各地的商人都争抢着想要和拉里搭上一句话,毕竟只要得到欧文家族的庇护,他们在朗格堡的生意就不会再有什么阻碍。相比起那些贪婪迫切的商人,一身华服的卡洛斯似乎没有半点心急,只是悠闲地欣赏着音乐,等待着时机的到来,而另一边的莫勒则已经和几位贵族小姐搭过了话,只要靠过去听上两句,就不难猜到,这家伙又在试着从别人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了。 站在角落之中的阿诺德当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打量着满场的宾客,判断着每一个人的身份。朗格堡果真是整个帝国最混乱的地方,即便是欧文家族举办的宴会,里面的宾客也是鱼龙混杂。才不过扫了几眼,阿诺德就从人群之中辨认出了几个军火商,禁药走私商,甚至还有…… ——甚至还有萨莱帝国的贵族。 站在壁炉边的那个贵妇人披着一件雪白的皮草披肩,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攀谈着,黑色的面纱挡住了她的眼睛,但阿诺德可以确定,她的瞳色一定是萨莱帝国贵族常有的深绿。他知道对方是谁,在看到她的那一眼,他的心中一半是出乎意料的惊喜,而另一半,则是面对敌人时才有的敌意。 这个女人就是不久之前卢克·门德尔在梦境之中提到的格罗特男爵夫人,那起政变的参与者,现如今,阿诺德手中唯一的线索。 就在阿诺德因为这个发现而猛地愣住的时候,格罗特男爵夫人却转头看向了他这边,紧接着她朝着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第12章 格罗特男爵夫人 格罗特男爵夫人是萨莱帝国著名的交际花,她的丈夫在为她开辟了上流社会社交圈子之中的一席之地之后便早早过世,为她留下了庞大的遗产。有人说她丈夫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也有人说她与萨莱帝国的许多权贵都有着密切的关系,阿诺德不知道她能不能认出自己,但却深深明白,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不能有半点松懈。 “请给我一杯香槟,”说话时,格罗特男爵夫人面纱之下的那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阿诺德,“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我想您大概弄错了,”阿诺德为格罗特男爵夫人倒满了一杯酒,试着轻描淡写地将这个问题掩盖过去,“我出身卑微,想来应该没有机会结识您这样的人。” “我的丈夫曾经在萨莱帝国经商,你的口音听起来和那边的人很相像,”女人显然不愿意这样轻易放弃这个刨根究底的机会,她一边编着谎,一边继续打量着阿诺德的脸,“仔细看来,你的长相也有一些萨莱帝国人的影子。” “我的母亲有萨莱帝国的血统,但她很早就去世了,我的口音和样貌,应该是她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一点东西,”阿诺德朝着她欠了欠身,转头准备脱身,“还希望您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等等!” 阿诺德的心一紧,如果她没有被这样的说法糊弄过去,甚至是认出了自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以他现在伪装的身份,显然没有理由忽视一位宾客要求,所以他只得回过身,等待着格罗特男爵夫人说下去。但女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反而上前一步,借着裙摆的遮掩搭上了他的手。就在阿诺德因为她的举动而愣住的时候,她悄悄地将一封信和几枚银币塞给了他。 “请代我将这封信转交给城主大人,”格罗特男爵夫人在他耳边轻声留下了一句话,“顺便告诉他,今晚的宴会很不错,但我必须得提前离开了。” 说完,格罗特男爵夫人就将香槟的杯子放回了托盘上,转身离去了。阿诺德手中捏着那封信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四周,在确定没有任何人看向这边之后,他从宴会厅的后门离开了走进了花园的阴影之中,拆开了那封信。 “三日后,特希剧院外的白马车。” 能值得让格罗特男爵夫人偷偷摸摸托男仆转交的信件所传达的消息一定十分重要,阿诺德不由得猜测,信纸上约定的时间地点与那桩走私案有什么关系,但不论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他都觉得自己应该试着代替欧文伯爵,去赴约和这位夫人聊聊。 直到悠扬的乐声响起,这场舞会的第一支舞开始的时候,拉里·欧文才从贵族和商人们没完没了的搭话之中解脱出来。那是一群贪婪而又吝啬的家伙,他们每一个人都迫切地想要从欧文家族身上得到大笔大笔的利益,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付出与他们的诉求相称的价码。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拉里打开了一扇暗门,走进了宴会厅的休息室,打算用上等的美酒和雪茄安抚一下自己疲惫的神经。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个他专属的休息室里,已经有另一个人了。 坐在窗边的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做工十分精致的礼服,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个来参加宴会的宾客。自己的领地被外来者占据的怒意已经让拉里根本没空去思考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指着休息室的出口,对这个家伙下达了逐客令:“请立刻离开这里,先生,舞会只在外面的大厅里举行。” “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就直接要求我离开吗?”卡洛斯站起身来,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我有一笔生意想要和欧文家族谈谈,只希望您能给我些时间。” 拉里没有心思听什么有关于生意的事情,他从宴会上悄悄离开,就是为了不听这些没用的陈词滥调:“不论你想要和我谈什么,我现在都没有兴趣……” “我手上有一批来自于波顿森林的药材,”在被赶出这里之前,卡洛斯飞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就是军方现在正需要的那种药材。” 听了这话,原本满心只想着要将卡洛斯赶出这里的拉里忽然愣住了。 波顿森林是黎戈尼帝国与萨莱帝国交界处的一块地域,在几个月之前,这里还只是一处因为满是毒沼和野兽而无人踏足的荒凉之地,但伴随着军队之中瘟疫的蔓延,人们忽然意外地发现,这里出产的一种药材成了治愈瘟疫的唯一解药。从那之后,波顿森林出产的药材成了整个大陆之上最稀缺的货品,无数的冒险者涌入那片危险的森林,为了财富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眼前的这个家伙所说的一切是真的,那么拉里确实愿意动用欧文家族的一切势力,为对方提供贸易上的便利。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拉里见过太多狡猾的商人了,他们会提出极为诱人的条件,在以此得到欧文家族的支持之后,又突然变卦,“波顿森林离朗格堡有大半个帝国那么远的距离,你为什么要选择到这里来寻求合作?” “运输药材的马车现在就停在城外,我购买了大量的蓝水晶来保证那些脆弱的植物不会腐坏,您大可以带人去检查过货物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合作,”虽然自己所说的东西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但卡洛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很快就会一脚踩进他的陷阱,“至于为什么要挑朗格堡……据我所知,掌管这座城市的家族对萨莱帝国的态度似乎很宽容,如果这批货物能够卖到邻国的话,一定能够赚上更多的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卡洛斯的计划之中,拉里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提议,这样一来,他就能够借着买卖药材的名义从对方的口中套出矿物走私的途径,整件事里牵扯到的人,以及欧文家族和萨莱帝国的关系。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卡洛斯的预料,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拉里的脸色忽然间变了。这位掌管着欧文家族商贸的年轻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了怒意,他紧紧地盯着卡洛斯,暗自攥紧了拳:“我从未听说过欧文家族对萨莱帝国有任何的好感,如果您希望用这笔交易将我和我的家族牵扯进叛国的罪名里的话,您的算盘显然打错了。” “想不到您对帝国竟然有这样的忠诚,”卡洛斯冷笑了一声,他的手里握着从柯米特家里找来的证据,而那个走私商人也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的庇护者,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的怒斥只是掩饰真相的说辞而已,“但您一定听说过柯米特先生和他的生意吧,要论叛国罪的话,欧文家族已经牵涉得足够深了。”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拉里脸上的困惑看起来没有半点虚假,“柯米特先生从来都只是一位规规矩矩的酒商。” 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卡洛斯不觉得那个怯懦的柯米特在被威逼的情况下还能撒谎,但拉里·欧文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所隐瞒。沉默了片刻之后,卡洛斯这才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欧文家族的所有商贸,都完全由您负责吗?” “几乎所有的家族生意都由我打理,”拉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但柯米特先生的那桩生意,完全是叔叔亲自谈下来的。” 这样一来,整件事似乎就清晰了不少,拉里作为家族商贸的负责人虽然有着自己的野心,但却不至于贪婪到染指走私的交易,真正胆大妄为到不顾家族声誉的人,其实是欧文伯爵本人。他私下默许了柯米特的生意,将矿物卖到了萨莱帝国,又在明面上将整个交易伪装成了普通的酒水买卖,而这样的伪装,甚至瞒过了对他十分信任的拉里。柯米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庇护者究竟是谁,因此他只能将明面上经手这笔交易的拉里供出来,并最终误导了卡洛斯,让他演了这样一出看起来有些愚蠢的戏码。 但这下,在卡洛斯的心中,拉里又有了别的用处。 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后,舞会的宾客渐渐散去,因为担忧卡洛斯出了什么意外而焦躁不已的莫勒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队长,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按照计划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拉里却和卡洛斯一同出现在了大厅里。在莫勒朝着卡洛斯走过去的时候,拉里甚至还友善地和卡洛斯道了别,这才离开了大厅。 “老板,这是怎么一回事?”莫勒挑眉看了看安然无恙离开的拉里,“你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他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卡洛斯悠闲地随手拿起了一个酒杯,“但我们谈成了另一笔交易,他会替我们找出欧文伯爵涉案的证据,而当他的那位倒霉叔叔被扳倒的那天,他就能继承爵位,代替那个贪婪的家伙掌管朗格堡。” 第13章 得到线索 即便是在混乱野蛮的朗格堡,富有的商人和贵族们也仍然拥有一些专属于他们的消遣,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位于市政广场一侧的特希剧院外停满了带着各式家徽的马车。阿诺德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坐进了剧院对面的咖啡店,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有不少辆刷着白漆的马车放下乘客之后便匆匆离去,但唯有那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一直等在原地。他几乎可以确定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人就是格罗特男爵夫人,然而直到车里的人不耐烦地掀起布帘,四处张望的时候,他才由那张熟悉的脸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在桌上留下几枚铜币之后站起了身,他推门离开了咖啡店。 不久之前在宴会上的那次简短的交谈似乎给格罗特男爵夫人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因此当阿诺德坐进马车里的时候,她只是愣了片刻,便将他当成了欧文伯爵的传话人:“你来得很迟,好在我的计划并没有因此被耽误,跟我来吧,先生,希望你并不讨厌戏剧。” 为了给身份特殊的客人提供一些私人的空间,特希剧院在二楼设立了一些包厢,而格罗特男爵夫人就将与阿诺德交谈的地点选在了其中的一间包厢里。不知是太过信任欧文伯爵派来的传话人,还是担心两人谈话的内容被别人听到,这个精明的女人没有没有在隔间留下任何一个仆人,这对于阿诺德来说自然是有利的局面。楼下的舞台上,演出已经拉开了序幕,而包厢里,格罗特男爵夫人则不慌不忙地端着酒杯坐到了阿诺德身边:“从那晚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你绝对不会是什么身份普通的男仆。” “能得到伯爵大人的信任是我的荣幸,”在不清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阿诺德只能微笑着,以模糊的说法作为回应,“他很希望我们今天能得出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果。” “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向很愉快,想必有朝一日,他会从我的雇主那里得到应有的嘉奖,”虽然摆出了信任的姿态,但她仍然谨慎地没有说出任何可供阿诺德追查的线索,“我希望能从朗格堡买到一批精炼的钢,如果欧文家族愿意做中间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诺德明白,欧文伯爵不用花多少工夫,就能轻而易举地赚到萨莱帝国的钱,作为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欧文家族可以用极低的价格从矿场主或是商人那里收购矿物,而代表着萨莱帝国的格罗特男爵夫人为了得到优质的武器原料,出价又绝对十分慷慨,在两者中间,伯爵本人能够得到的利益是巨大的。和大笔的财富,以及与萨莱帝国的友谊相比,他要冒的风险实在是小得微不足道。 如果阿诺德只打算替伯克朗解决掉这起走私案的话,他可以现在就杀了格罗特男爵夫人,切断萨莱帝国与朗格堡之间的联系。然而在这件事上卡洛斯早就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而阿诺德想要的,也不只是解决走私案这么简单。 “伯爵大人当然愿意继续和您的合作,但在下一笔交易开始之前,他想先见见您的雇主,”阿诺德明白,男爵夫人口中的“雇主”,恐怕就是在萨莱帝国的权力链条上她听命的那个人,“在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伯爵希望能看得到一些确切的保障。” “伯爵能得到的保障一直都是确切的。”在格罗特男爵夫人听来,阿诺德的话意味着欧文伯爵想要和她背后的人谈条件,这让她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商人最看重的东西就是彼此之间的信任,不是吗?”阿诺德的语气恭敬但又坚定,“现在是时候让您的雇主向伯爵大人展现一点诚意了,当然,伯爵也会向你们表达他的诚意。” 包厢让剧院的吵闹声显得很遥远,格罗特男爵夫人沉默着喝下了大半杯酒,这才终于做下了决定。她从自己的耳垂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耳环,一边说着,一边将它递给了阿诺德:“我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那个人,但你可以让伯爵带着它去乌利巷的占卜屋……” 眼看线索就要倒手,阿诺德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那枚小小的耳环上,然而就在格罗特男爵夫人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一刹那,她的指尖忽然亮起了魔法的灵光。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忽然席卷了阿诺德的脑海,只不过一瞬的功夫,他眼中的所有神色就被迷茫所取代了。 “欧文家族的男仆?您恐怕自降身份过头了,殿下,”格罗特男爵夫人悠闲地收回了那枚耳环,“只要见过一面,我就能记住别人的长相,而您的这张脸,实在是很难让人忘记。” 在大陆,能够得到魔法天分眷顾的人少之又少,而拥有天分的人想要掌握自己的力量,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玛格丽特·格罗特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自己是拥有天分的幸运儿,但她一直很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能力,并且只将自己的精力集中于钻研一种被称为“心灵控制”的魔法上。只有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样的魔法才有可能施展成功,然而每个人都只知道她是一位美丽的交际花,却不知道她是一个隐藏自己力量的魔法师,因此目前为止,她还从来没有失败过。有了这份魔法,她才得以在萨莱帝国的上流社会如鱼得水,又敢于在混乱的朗格堡和一个危险的复仇者独处一室。 她早就认出了阿诺德,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这个流亡之中的王子殿下成了她圈套之中的又一个受害者。 “既然您输了,那么现在,就轮到我来问,您来答了,”格罗特男爵夫人给自己的杯子添了酒,魔法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您为什么会找上我?” “为了找到政变的幕后主使。” “您在朗格堡做什么?” “我到这里来为伯克朗工作。” “伯克朗?”格罗特男爵夫人挑了挑眉,“您为什么要为伯克朗工作?” “为了复仇。” 从阿诺德嘴里问出来的消息大大超出了格罗特男爵夫人的预料,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她已经可以猜到他计划着借伯克朗的力量来探寻真相,又或是复仇了。萨莱皇室派出了大批的杀手追杀政变之夜幸存下来的阿诺德,为的就是铲除后患,而现在看来,这个做法完全称得上是深谋远虑。如果不杀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最终可以执行到哪一步,而曾经参与了政变的人,没有一个可以高枕无忧。 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了格罗特男爵夫人。 “虽然有些遗憾,但您的计划恐怕要到此为止了,不过就算我不动手,公爵大人也不会容许您活太久,”格罗特男爵夫人叹了口气,仿佛真的为阿诺德的命运感到遗憾一般,然而紧接着,她就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防身用的小巧匕首,“人们都说一位淑女不应该沾上血腥,所以只好请您自己动手了。” 接过了匕首的阿诺德明显犹豫了片刻,然而很快,魔法的力量就抹消了他内心的质疑。刀刃出鞘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因为不想看到血淋淋的伤口,男爵夫人本能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然而刀尖刺入血肉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反倒是什么薄而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她的颈侧。 “放松警惕是致命的,”阿诺德的声音听起来比刀刃还要冰冷,他紧盯着格罗特男爵夫人,本应出现在他脸上的迷茫已经烟消云散,“是谁策划了政变?你说的公爵指的究竟是谁?” “你不可能……”格罗特男爵夫人的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她后退了一步,然而在她的身后,却是包厢的墙壁,就在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的脸色却忽然变了。她止不住地咳呛起来,阿诺德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吐出大量漆黑的污血,不一会儿,她便倒在了地上。 有人对她下了毒,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但阿诺德想不明白的是,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又为什么恰好挑在了此时? 倒在地上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呼吸,阿诺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只能从她的身上找出了那枚耳环,推门离开了包厢。 今夜的特希剧院注定是不平静的,阿诺德刚刚关上门,紧挨着他的那个包厢的门就忽然被撞开了,一个男人带着惊慌的神色跑了出来,甚至险些撞到了阿诺德。愣了片刻,阿诺德才意识到自己知道刚刚逃走的那个家伙是谁,那是不久之前和卡洛斯达成了协议,要取代自己叔叔的拉里·欧文。 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只不过几秒的功夫,拉里的身后就又冲出了几个人,那是一群带着长剑的护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们就杀气腾腾地朝着拉里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14章 行踪败露 入夜之后的朗格堡远比它白天的样子要混乱得多,每一家酒馆里都有斗殴的酒鬼,每一条街道的阴影里都藏着不怀好意的眼睛,大家早就习惯了城主对犯罪放任的态度,因此没有人会担心自己被城里的护卫队抓捕。 但在今夜,朗格堡的居民们却在街道上看到了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护卫。 许多人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人惊动了这群懒散的猎犬,但没有谁会想到,那个正在被追捕的家伙就是城主欧文伯爵的侄子。事实上在推开包厢的那扇门之前,拉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现在的困境,他到这里来原本是要和人谈一笔生意,然而到剧院之后,他所见到的却不是什么生意上的伙伴,而是他叔叔的心腹,以及一群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护卫。光是这样的架势就足以让他从心底油然而生一阵不祥的预感了,而当离他最近的那个侍卫二话不说就拔出了长剑的时候,除了逃跑之外,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样的反应。 即便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侍卫手中的剑还是在拉里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他仓皇地推门逃离了剧院,而那群侍卫也自然跟在他后面追了出来。 在和卡洛斯做下了那个约定之后,拉里便开始着手收集自己的叔叔涉及走私案的证据,有了他在家族之中的权势,那些外人花费天大的功夫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很快就浮出了水面。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叔叔有着这样疯狂的野心,如果继续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等到罪行败露的那一天,恐怕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而覆没。虽然因为自己查到的事情而感到震惊,但拉里也隐隐能够猜到欧文伯爵做出这种事情的原因,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黎戈尼帝国是一艘正在倾覆的巨轮,与其和它一同沉没,倒不如提前为自己找好退路,欧文家族有选择自己立场的机会,而拉里打算交出去的证据,很可能会毁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对整件事了解得越多,拉里就越是对自己和伯克朗所做的交易心生犹豫,他本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自己的叔叔聊上几句,然而还不等他找到这个时机,欧文伯爵就已经抢在他前面采取了行动。 虽然生活在朗格堡,但几乎不出门的拉里对这座城市的各条小巷说不上熟悉,而在体能上他又远远不如那群追赶着他的侍卫,因此没过多久,他就被逼进了一条狭窄的死胡同。为首的家族侍卫长面对自己曾经的保护对象似乎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打算,然而就在他拔剑朝着气喘吁吁的拉里挥去的时候,那群侍卫之中却出现了一阵骚动。 一道银光在人群之中闪过,紧接着,某个倒霉的家伙就惊恐地捂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倒在了地上。这个插曲吸引了正打算杀死拉里的侍卫长的注意力,剑刃紧贴着拉里的脸侧没入了他身后的墙里,在对方拔出剑再次攻击之前,他已经一个翻身,逃离了刚才那个无路可退的墙角。 黑暗之中,那个突然出现的保护者上前挡在了拉里和侍卫长之间,在那人利落的剑法之下,侍卫严丝合缝的包围出现了一道缺口。还来不及问清对方的身份,拉里就被那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离开这里!”那人丢下了一句话,两把长剑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吞没了他话语的尾音。 就算那人什么都不说,拉里也知道自己应该立马逃走,从那条小巷逃出来几乎花费了他剩下的全部力气,然而在街道上还没有跑出去多远,他就猛地撞上了一个人。来不及说上一句道歉,他只想绕过这个路人,远远地离开那群想要取他性命的侍卫,然而那个被他撞到的家伙却一把拽住了他。 拉里原以为自己被前来追杀他的侍卫抓了个正着,然而当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拽着他的人有一张熟悉的脸。 “您已经安全了,去墓园旁的那栋小楼找卡洛斯,”莫勒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在宴会的那天晚上,拉里曾经见过莫勒和卡洛斯交谈,眼下,伯克朗的人是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仓促地点了点头,他朝着朗格堡的郊外跑去。而在他的身后,莫勒将匕首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走进了那条小巷。 阿诺德原以为朗格堡没有多少真正有实力的人,这是一座混乱的城市,大多数人不需要多少本事就能在这里混下去,然而事实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作为欧文家族的侍卫长,面前的这个家伙剑术甚至在他之上。如果他的对手只有这个侍卫长的话,或许他还能轻松地找到全身而退的方法,然而这条狭窄的小巷还挤进了一群碍事的侍卫。以一对多从来都不是聪明人的选择,侍卫们的干扰让阿诺德没有办法专心地应对那个侍卫长的进攻,在短暂的几次交手里,他已经因为躲闪不及而被对方的长剑留下了几条伤口。 “你们去追那个人!”在和阿诺德打斗的间隙,侍卫长高声地朝着那群侍卫下达了命令,“他跑不远!” 阿诺德暗自咒骂了一声,那群侍卫动身去追赶拉里确实能让他轻松一些,然而这也意味着他要保护的对象很快就会又一次处在危险之下。虽然明白拉里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但他此时却没空去想什么对策,他的对手正在步步紧逼。在侍卫们离开之后,阿诺德应对敌人的攻击终于轻松了不少,对方显然想要迅速地将他解决,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抵挡对方迅猛的进攻而已。 就在两人之间陷入僵局的时候,另一个变故忽然降临在了狭窄的小巷之中。 没有人能看清突然闪过的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在月光之下,带着杀意的刀刃被鲜血染红。在大多数人反应过来之前,几个侍卫已经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余下的人之中有几个侍卫想要举起自己的佩剑抵挡黑暗之中的杀手发起的进攻,然而刀刃却斩断了他们的手臂,割开了他们的喉管。浓重的血腥味让侍卫长动作一滞,这样的疏忽随即带来了致命的后果,阿诺德将自己的长剑上挑,修长的剑身转瞬间刺进了对方的喉咙,带着血迹的剑尖破开了他的后脑。 原本一边倒的战局在莫勒出现的短短几秒内发生了转变,浑身是血的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所有被派出来追赶拉里的侍卫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小巷里的两个活人则沉默地对视着,没有人先开口。 阿诺德知道莫勒绝不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他在跟踪拉里,又或是跟踪自己。如果事实是前者,阿诺德必须为自己出现在剧院,又出现在这里的行为作出解释,而如果是后者,那么卡洛斯对他显然已经有了猜疑,不久之前他和格罗特男爵夫人见面的事情或许已经被莫勒记了下来。不论怎么看,阿诺德今晚的行动都有些可疑,如果想要留在伯克朗,他就必须为自己找到足够好的理由。 或者就在这里杀死知道他行踪的莫勒。 在这个选择浮现在阿诺德的脑海中的时候,他瞬间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为了留在伯克朗,他不介意杀死任何人,而眼下的问题就在于,他和莫勒之间的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少。如果光看不久之前莫勒杀死那几个侍卫的速度,阿诺德敢断言如果对方起了杀心,那么自己恐怕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恐怕就会死在他的刀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阿诺德不由得开始思考,如果自己先出手…… “你没事吧,”不等阿诺德想出一个详尽的计划,莫勒就开口打破了沉默,他跨过几具尸体蹲下身检查了那个死去的侍卫长,又抬头多看了几眼阿诺德,“要不是在街上撞见了拉里,我恐怕都不知道你在这里,要我说你可得好好记下这份人情,如果没有我,你今天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 一旦打开了话匣,莫勒就开始说个不停,然而阿诺德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莫勒说的所有话都可能只是障眼法而已,这家伙或许一直跟踪着他,并且在寻找足够多的线索挖出他的身份,然而眼下,阿诺德却只想就这样相信对方说的话。是拉里将莫勒引向了这条小巷,他的真实身份没有半点被发现的危险,这个不安宁的夜晚已经结束了,他不需要再赌上性命和任何人战斗。 从剧院开始,阿诺德的神经就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之下,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失血的眩晕感转瞬间席卷了他的脑海,下一秒,他就在莫勒震惊的目光之下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第15章 占卜少女的微笑 对于朗格堡的人来说,乌利巷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大多数不属于这里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女巫,占卜师,魔法师和炼金术士,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中聚集了无数热衷于神秘学或者机械的疯子,他们买卖器官,进行人体改造,豢养来自于异域的珍奇兽类,提供颠三倒四没有多少可靠性的预言。阿诺德去过很多地方,但唯有这条小巷的气氛能够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这里的人狂热而偏执,他们盯着他,像是在盯着一个没有生命的试验品。 在几天前的剧院里,阿诺德从格罗特男爵夫人那里得到的信息不算多,而她反倒给他留下了更多的困惑。给她下毒的人是谁?那个投毒者知道阿诺德的存在吗?萨莱帝国拥有公爵爵位的人之中,究竟哪一个才是她不经意之间提到的人?阿诺德猜不出答案,现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顺着自己手头的线索追查下去。一直走到乌利巷的巷尾,阿诺德才在昏暗的角落之中找到了格罗特男爵夫人所说的占卜屋,即便只是站在店外,他也能清晰地闻见浓重的香料气息,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小小的店面之后,他掀开门帘,走进了占卜屋。 门后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占卜屋中,方桌后的少女抬起头来,她的发色和瞳色都极淡,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仿佛一个脆弱的瓷娃娃。淡漠地看了一眼阿诺德,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吧,您到这里来是想问些什么?” 阿诺德从来都不相信占卜,他走进这家占卜屋的目的也和占卜无关,在少女对面坐下之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衣兜里取出了那枚从格罗特男爵夫人那里得到的耳坠,将它放在了桌上。 在见到那枚耳坠之后,少女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伸手拿起了这个小小的信物,仔细地端详着它。就在阿诺德快要误以为这家占卜屋是格罗特男爵夫人有意放出的假消息时,少女忽然将耳坠收了起来,用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注视着他:“依我看,您最好远离这件事。” “你都知道些什么?”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阿诺德满意,他紧盯着少女,追问了下去,“你应该认识这个信物,也认识这个信物的主人。” “我和那位夫人有过一笔交易,但我们可算不上朋友,”她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她轻描淡写地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我和她约定过,只要有人带着这个耳坠出现在这里,我就会替她杀了那个人。” 这番话没能吓唬到阿诺德,一方面,他对这个病弱的少女究竟有没有杀人的能力持有怀疑的态度,而另一方面,他对眼下的形势有着自己的判断:“既然从我进门到现在你都没有动手,那么我猜,你应该已经改变了主意。” “您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原本停留在少女唇角的笑意蔓延到了她的眼中,“那位夫人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履行她的诺言了,但我仍然有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重新定下一个约定。” 阿诺德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少女,然而仅仅只是望着那张秀气的脸,他没法判断她究竟是不是可靠。所有的交易都建立在互利的关系之上,他或许可以实现她的要求,但她手里又真的有他想要的东西吗?似乎是看透了阿诺德的顾虑,少女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然而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让他心头一紧:“我猜您应该一直在调查萨莱帝国那场政变吧,而我,恰好能给您提供一点线索。” 面前的这个少女似乎知道阿诺德正在调查什么,虽然没法确定,但他怀疑,她甚至知道他的身份。不管她究竟是谁,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对于现在毫无头绪的阿诺德而言,她都是个绝不能放过的情报源。暗自握紧了拳,阿诺德没花多少工夫就放下了自己不久之前的那些顾虑:“你想用这些情报交换什么?” “我不能离开这里,所以我需要你去帮我找一样东西,”少女将一把刀柄镶嵌着血红色宝石的匕首放在了阿诺德的面前,“杀了朗格堡的城主,把他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带给我。” 在欧文家族府邸的书房里,尊贵的城主大人满面愁容地读完了手中的信,长叹了一口气。 对于欧文伯爵来说,过去的一周里他几乎时时刻刻都被霉运缠身,先是经手了走私交易的柯米特毫无预兆地死在了家里,紧接着,又有线人告诉他,他一直器重的侄子正在暗中收集走私案的线索。毫无疑问,整件事肯定和伯克朗的人脱不了关系,这群为皇室卖命的家伙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如果不将他们斩草除根,他们就会一直紧咬着手头的案子不放。为了解决这个危机,欧文伯爵甚至派出为家族服务了许多年的侍卫长,然而到头来,不仅事情没有解决,他还收获了一大堆倒在小巷里的尸体。 到这里,事情还不算完,就在今天上午,信差又送来了一封言辞激烈的质问信。欧文伯爵的那位来自于萨莱帝国的神秘合作者在信中告诉他,一直以来活跃于朗格堡的格罗特男爵夫人忽然失去了联络,而如果她出了什么差错,萨莱帝国和欧文家族的合作将即刻终止。为了给家族谋求最大的利益,欧文伯爵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各个势力在朗格堡的平衡,然而在短短的一周之内,他精心维护的一切似乎转瞬间就化为了乌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愤怒和不甘充斥着他的内心,就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宣泄这满腔怒火的时候,一个不知好歹的仆人忽然粗鲁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滚!”欧文伯爵一边怒吼着,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揉作一团,扔在了地毯上,“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我的书房?” “您的涵养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伯爵大人。” 这样一番带着讥讽意味的话语不像是仆人敢说出口的话,欧文伯爵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然而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书房的门就猛地被合上了。在他的视野里只有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秒,冰冷的刀刃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我想这样就能让您客气一些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到这里来不是要取您的性命,”在威胁一般地用刀子往欧文伯爵的喉咙上比划了几下之后,莫勒笑了一声,将一册厚实的羊皮卷和几封信函扔在了他的面前,“您应该很清楚这是什么吧。” 没有人比欧文伯爵更清楚摆在他面前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了,那是有关于走私的交易记录,以及他和几个商人之间的来往信件,有了这些证据,就算再怎样辩解,欧文家族也没法和走私案撇清关系。在追杀拉里失败之后,他曾经用了许多人手在家族上下寻找这些丢失的信件,然而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如今这些东西落到了外人的手里,这恐怕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欧文伯爵一边咒骂着自己的侄子,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和这个闯入者沟通:“开个价吧。” “您想从我这里把它们买走吗?”莫勒发出了一声嗤笑,伸手把那堆证据从欧文伯爵的面前拿走,“这算盘恐怕打错了。” 这番话让欧文伯爵的脸色都白了,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个家伙是伯克朗的人。虽然有足够的实力现在就杀了他,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这让他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可能地摆出了镇定的样子:“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我们希望您立刻将爵位交给拉里·欧文先生,让他来掌管整个家族,而您则要在今晚带上亲信离开朗格堡,永远也不再回来。”既然话已经挑明了,莫勒也不再掩盖自己的意图,“如果您拒绝的话,恐怕欧文家族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欧文伯爵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一旦他开口拒绝,对方很快就会了结他的性命,而那堆证据或许会被交到帝都,这样一来,不仅欧文家族世代传承的爵位不保,他的家人也会遭到牵连。深吸了一口气,他最终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明智的决定,”冰冷的刀刃从他的喉咙上挪开了,莫勒在他面前漫不经心地行了个礼,随后便悠闲地开门离开了,“还请您记住,我们不会忘了任何一个背叛帝国的人。” 书房的空气因为肃杀的气氛而几乎凝固,过了很久,欧文伯爵才终于找回了行动的力气,他飞快地站起身,走向书架,取下了一本书。 最终,这也成了他生命里所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将书本打开,一把长剑就贯穿了他的后背。伴随着喷涌的鲜血,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有人在他的尸体旁蹲了下来,从他的食指上取下了一枚戒指。 第16章 隐密 在卡洛斯的计划里,朗格堡的局势原本很快就能得到稳定。 老城主会“自愿”让出自己的爵位,离开这座城市,新的城主会在人们的拥护之下开始掌管朗格堡,没有任何人知道黑暗之处曾经有过的阴谋和协议。混乱和犯罪仍然会继续下去,或许过不了多久,拉里·欧文又会做出什么背叛黎戈尼帝国的事情,但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帝都的那些贵族都不必再为这座位于边境的罪恶之城担心。 事情原本应该按照计划进行,然而在今早,欧文家族却传出了伯爵死在自家宅邸中的消息, 伯克朗的人必须做到在暗处把控局势,隐藏自己的存在,将帝国的所有变化修饰得顺其自然。现在,欧文伯爵一死,整个朗格堡上上下下都在猜测那个杀死他的凶手究竟是谁,各种阴谋的论调也传遍了大街小巷。和平息流传在街头的谣言相比,处理走私案反而变成一件轻松的差事了,而整件事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卡洛斯根本不知道是谁杀了欧文伯爵。 搜集情报,掌控局势是伯克朗的本职,而现在,卡洛斯所负责的城市不仅局势出现了动荡,应有的情报还模糊不明,这是绝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天亮之后,那具不久之前还躺在欧文家族宅邸里的尸体就被送到了墓园旁的那栋小楼的地下室里。昏黄的煤油灯照亮了欧文伯爵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在他身旁的两个人面色不善地注视着他,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而是一块发臭的腐肉。 “你能看出点什么?”卡洛斯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莫勒蹲下身检查那具尸体。 “凶手的手法很老道,看起来是一击致命,用的武器是锋利的长剑,”莫勒将尸体翻了个身,指了指那道后背上的伤口,“剑刃从身后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死透了。” “有什么东西灼烧过他的伤口?”卡洛斯对死尸应该呈现出来的样子并不熟悉,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看得出来那道伤口的状态有些不同寻常,“他流的血恐怕不少。” “这是附过魔的武器才会留下的痕迹,”尸体背上的伤口边缘翻卷起来,呈现出焦黑的颜色,莫勒很少在黎戈尼帝国有人的身上带着这样的伤口,毕竟帝国的剑士都是一群守旧到有些死板的家伙,在他们看来,依靠魔法师的把戏增强自己的实力是一种卑鄙的行为,“估计是萨莱帝国的人下的手,他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会被杀掉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到一半,莫勒忽然收了声,从见到这具尸体开始,他就隐隐感到了一丝熟悉,而这道被灼烧过的伤口则终于让他想起了熟悉感的来源。在拉里被追杀的那天夜里,莫勒在巷子里见到了独自一人对付整个侍卫队的阿诺德,在那时,他手里的那把剑曾经给莫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武器就有着类似的附魔效果。 “怎么?”卡洛斯留意到了莫勒脸色的变化,“你知道些什么?” “先把这件事交给我吧,老板,”莫勒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已经大概知道现在应该去找谁聊聊了。” 在怪人聚集的乌利巷深处,坐在占卜屋之中的阿诺德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占卜屋里的光线总是很暗,这样一来,坐在暗处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飘忽不定的幽灵。阿诺德曾经听说过某种能让人的皮肤,头发和眼睛褪色的疾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一生都不能走到阳光之下,否则便会像被诅咒的魔物一样被灼伤。在许多家族,这样的子嗣一出生就会被抛弃,即便他们能有幸存活下来,也很难像一个寻常人那样生活。 但在面前的少女身上,阿诺德没有感受到什么仇恨或是悲苦的气息,事实上,他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我做到了我承诺的事情,”将那枚戒指放在桌上,阿诺德看着少女,等着听她能说出什么对他有用的信息,“现在轮到你了。” “你的效率很让人惊讶,我原以为我还得等上一阵子,”少女拿起那枚戒指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随后笑了笑,将它收了起来,“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萨莱帝国的政变根本就不是偶然,其实早在那位被夺走了王冠的国王继位后的几年里,许多人就已经开始对他的统治心怀不满了。” “你说的根本不是实话,”阿诺德几乎想都没想就否认了她的说法,“他是萨莱帝国历史上出现过的最优秀的国王,人民爱戴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人民爱戴他,但其他人呢?”少女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表现出恼怒,她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贵族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而一位大公无私,甚至试图动摇各大家族利益的国王,可要远比一个什么都不做的无能国王要不受欢迎得多。” 这一次,阿诺德没有再出声反驳。 从民众的角度来看,阿诺德的父亲毫无疑问是一位优秀的国王,他做了许多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的事情,甚至曾经试图削弱贵族的特权。然而他忘了一件事,不考虑民众的愿望当然是危险的,但更危险的,是惹恼那些手握重权的庞大家族。回想起来,阿诺德也发觉父亲的许多观念太过激进,他有着巨大的野心,想要让萨莱帝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变化是好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在政变前夕,萨莱帝国的老国王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所以他选择了打压那些极力反对他,又握有兵权的家族,”少女用指尖在一旁的杯子中沾了水,飞速地在桌上画下了一个复杂的花纹,“而那个家族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召集了家族的私军,说服了萨莱帝国动摇的中立派,很快就促成了政变的发生。” 阿诺德认识少女画下的图案,那是一只正在咆哮的雄狮,在萨莱帝国,那是哈克家族的家徽。 作为一个古老的家族,哈克家在自己漫长的历史里积攒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财富和权力,以及一支庞大的私军,阿诺德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这个家族在政变里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阿诺德简单地向少女道了谢:“谢谢,你提供的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 “祝你好运,先生,”少女仍然坐在桌后,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礼节性的微笑,“这里的大门会一直向你敞开。” 阿诺德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后,在少女身后的阴影之中,一个身形隐藏在斗篷之下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垂眼看了看桌上的图案,在少女的手边放下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花那么多钱雇我说谎真的值得吗?”少女掂了掂那个钱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就让他到处乱撞下去吧,皇室已经死了太多人,没必要再多加上他的命,”那人抬眼注视着阿诺德离开的方向,“况且如果他真的找上了哈克家族,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真是让人感动的亲情。” “你不过是个收钱办事的人而已,”那人的语气冷了下来,他推门出去,留下了一句话,“今天之内就离开朗格堡,永远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阿诺德一直在思索着有关于哈克家族的事情,直到被人拦住的时候,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站在他面前的莫勒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笑意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阿诺德的心底仍然浮现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抬眼看了看莫勒,他尽可能地摆出了疑惑的表情:“怎么了这是?” “趁卡洛斯不在就一个人溜出去找乐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莫勒走过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应该叫上我才对。” “什么找乐子,我是去见医生,”阿诺德出门之前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他挽起衣袖,露出了一截绷带,“前两天为了救那个欧文家族的小子我可伤得不轻,如果不小心一点,没准会留下病根。” “别胡扯了,昨天的这个时候你也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了,那医生是把你的魂给勾走了?”莫勒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将所有的戒备和审视都隐藏在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说说吧,昨天你去了哪里?” 阿诺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莫勒,却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对方提出这个问题真的只是偶然吗?阿诺德没法确定,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说实话。毕竟在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潜入了欧文家族的宅邸,亲手杀死了毫无防备的欧文伯爵。 第17章 坦白 莫勒早就知道,真正的阿诺德并不像他档案上所写的那样简单。 在贫民窟混迹的杀手身上总是带着一种野兽一般的狠意,他们杀人缺乏技巧,手段残忍,平日里不论是行事还是交谈都透着一股子从城市的阴暗处带出来的粗俗下流,而阿诺德则完全与这类人相反。普通人很难拥有他的学识和他战斗时所表现出来的剑术,而从他得体守礼的表现来看,他也绝不是什么从从小就混迹街头的杀手。莫勒曾经不止一次见到他瞒着所有人偷偷离开据点,毫无疑问,他的身上隐藏着不少无人知道的秘密。 如果那些秘密没有危害到伯克朗的话,莫勒原本不打算过问,然而现在阿诺德似乎已经搅乱了他们的行动,这让他不得不去弄清楚这个神秘的新人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 “我昨天下午去了欧文家族的宅邸,”在沉默良久之后,阿诺德给出了一个让莫勒惊讶的坦率回答,“在你离开书房之后,我杀了欧文伯爵。” 莫勒的表情一僵,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暗中拔出了自己的短刀,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为什么这么做?” “有人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来交换他的性命。” 伯克朗的杀手一生只为黎戈尼帝国服务,这是每一个加入组织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阿诺德毫不掩饰的答案让莫勒更加难以弄清他的意图:“你应该知道做这样事情会让你送命吧。” “我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阿诺德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意思,他低笑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吧。” 莫勒很清楚,此时的自己应该立刻去找卡洛斯,将阿诺德刚才所说的一切都全盘托出,和对方达成任何协议到头来都只会让他被拖下水。然而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否决了这个最理智的决定,让莫勒渐渐放下了自己原本应当一直维持下去的戒备。 “说来听听,”莫勒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在你被分配到这里来的第一天,我就该劝卡洛斯让你从哪来回哪去了。” 一周后,朗格堡迎来了黎戈尼帝国一年一度的狂欢节。 即便终日处在混乱和罪恶之中,这座城市也仍然拥有欢庆的权力,天色才刚刚擦黑,市政广场上就挤满了各式摊贩,巡游的马戏团,以及来来往往的市民。如果忽略掉朗格堡随处可见的斗殴和争吵,目前为止庆典的一切都在平稳的进行着,然而身穿着欧文家族侍卫队的制服站在广场角落里的莫勒却知道,今晚的好戏还没有正式开场。时至今日,有关于欧文家族权力更迭的流言仍然被人们津津乐道着,而今天,将有一个倒霉的家伙被推出来为欧文伯爵的死负责。 那个被选中的替罪羊,就是欧文伯爵的独生子,整个朗格堡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多恩·欧文。 在黎戈尼帝国,贵族的爵位通常由长子继承,然而早在几年前,朗格堡就有传闻称欧文伯爵的爵位将不会传给他的那个废物儿子,而是由他的侄子继承,事实似乎也确实是如此。和刚刚成年就开始接手家族事务,勤奋聪慧的拉里不同,多恩从少年时代起就行事张扬恶劣。在朗格堡,有关于多恩的情史是妇人们在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话题,她们说为欧文家族服务的每一个女仆都上过这位大少爷的床,而每一个在舞会上与他共舞的少女,到头来都会心甘情愿地坐上他的马车,走进他的房间。这些半真半假的传言似乎从来没有让多恩有半点危机感,他仍然我行我素,似乎将爵位和家族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说这样一个对权力毫无野心的人因为得不到爵位而杀了自己的父亲似乎有些可信度存疑,但任何人都喜欢看高高在上的贵族倒霉,只要有一个足够好的故事,没有谁会去质疑整件事情的真假。 而此刻正在和一位年轻少女调笑的多恩,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现在我得去告诉那小子,作为欧文家族的一员他必须在庆典开始时露个面,然后让他去见新的城主大人,在路上偷偷把毒药塞进他的衣兜里,在他们碰杯的时候,你会扮成侍卫长冲出去打翻那个酒杯。侍卫们从那个倒霉蛋的身上搜出毒药,于是他就会变成谋杀了自己的父亲,还意图杀死自己弟弟的凶手,对吧,”躲在阴影之中的莫勒一边打量着站在人群之中的多恩,一边低声和卡洛斯核对着整个计划,“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动手了。” “等等,”从一周前到现在,卡洛斯一直没能得到有关于杀死欧文伯爵的凶手的调查结果,莫勒似乎有意避免和他谈论这件事的进展,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你找到杀死欧文伯爵的人了吗?” “是萨莱帝国派来的杀手杀了他,”莫勒脚下一顿,“我去查过了,他身上的伤口是由附了魔的剑造成的,这是萨莱帝国的人最喜欢使用的武器。” 卡洛斯沉默着,在夜色之中,莫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撒谎是一件再困难不过的事情,在简单地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他便心虚地回过头,快步朝着人群中央的多恩走了过去。 而在狂欢庆典的另一头,阿诺德戴着一张花哨的全脸面具,伪装成了一个前来参加狂欢节的普通人。在今天的计划里他起不到什么关键的作用,但为了以防意外,控制局面,卡洛斯还是在市政广场给他安排了一个盯梢的位置。这样的工作也正和他的心意,在朗格堡的狂欢节上他能找到的可不仅仅只是什么马戏团的小丑,还有来自于五湖四海的情报贩子和黑市商人。在将哈克家族当做了下一个目标之后,阿诺德一时之间陷入了没有行动计划的尴尬状态,作为萨莱帝国最历史悠久,势力庞大的家族之一,他们的势力和主要人员都远在离他有千里之遥的帝都,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找谁,又需要得到些什么样的情报。 而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付钱和消息灵通的家伙聊上几句,就不失为一个寻找方向的好办法。 当然,想要认出混迹在人群之中的情报贩子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本就是一桩只和内行人做的生意,但幸运的地方在于,阿诺德恰好知道要怎样找到这类人。不远处那个衣着暴露的红衣女郎虽然从不少男人那里拿到了钱,却只是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在他们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而在阿诺德面前的这个香料摊子虽然一直有人光顾,却不见有人带走任何一件货物。 “你问哈克家族?”在收了一笔不菲的费用之后,那个裹着一张积满了灰的毯子,看起来病恹恹的摊主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有传言说,盖洛浦·哈克子爵家的小女儿几天前逃婚了,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 “还有呢?”阿诺德又多加了一枚银币,“你还知道更多事情吧。” 这样一来,香料摊子的摊主才终于露出了些满意的笑容,他用衣角擦亮了那枚银币,又将它收进衣兜里,随后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下去:“据说这位年轻的小姐现在就在朗格堡,如果走运的话,没准某个有心的人会在庆典上恰好撞上她。” 她现在就在庆典的人群之中吗?阿诺德站起身简单地道了谢,重又混入了人潮之中。 从刚才开始,珀西就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 朗格堡的混乱和黑暗是人尽皆知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都不应该尝试踏进这座城市,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选择了这里,毕竟家族的人就算找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也不会想到她躲到了这里,而她在这座城市,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最初,这个选择看起来再正确不过了,然而很快,她的计划就暴露出大把大把的缺点。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她几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见到血腥的争斗,这让她也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危。而另一方面,她找不到方法来掩饰自己的萨莱帝国血统,这让她在朗格堡的每一次出行都充满了危险。 在朗格堡待了这么久,到头来她却只是像只胆小的老鼠一般躲在廉价的旅社里,只有在人人都戴上了面具的狂欢节,她才终于找到机会出来透口气,然而还不等她难得地体会一下自由的感觉,就有好事的家伙盯上了她。 那是几个在街道上闲逛的流氓,而珀西这样独自在夜里出门的女孩显然就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在花了足够多的时间确认没有任何人保护她之后,他们渐渐地接近了她。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珀西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慌乱地加快了步子,然而那群家伙却仍然紧追着她不放。 下一秒,她就撞上了一个街边的路人。 一心只想着摆脱困境的珀西根本顾不上考虑更多的事情,她一把抓住了这个或许能帮自己解围的救命稻草,用慌乱的语调向他求助:“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那里有几个奇怪的家伙一直在跟着我,你得帮帮我!” 第18章 旧人 珀西原以为对方会不由分说地推开自己,说她认错人了,事实上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缠住这个倒霉鬼,就算没能从他那里得到庇护,至少也要将那群混混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人身上。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试图把她推开,而是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几个好事者,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能在朗格堡活下去的人大多知道怎么在短时间里判断对手的实力,意识到自己撞上了不好惹的人,带头的家伙骂骂咧咧地嚷嚷了几句,便悻悻地离开了。珀西松了口气,后退半步朝着刚刚救了她的那人欠了欠身:“谢谢您的帮助。” “举手之劳而已,”那人文雅地回了礼,“您没事就好。” 狂欢节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响,光芒照亮了那人画着奇异纹路的面具,虽然整个市政广场都因为汹涌的人潮而嘈杂不已,但珀西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对方低沉的声音。即便身处遥远的异国他乡,珀西仍然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丝熟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有着颜色纯净的金发,但他的眼睛却不是萨莱帝国的贵族应有的深绿色。 “请问……”一个名字在她的喉咙里卡了很久,但最终开口的时候,她却没能问出自己想问的话,“您可以送我回旅舍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那人的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这是一座危险的城市,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最好不要独自在夜里的街道逗留太久。” 这样的决定很正确,在离开了市政广场之后,珀西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是个心怀不轨的罪犯。他们当中有的人眼里带着贪婪的光芒,是那种会为了一块黑面包而割断任何人喉咙的暴徒,而有的人则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是那种不需要任何理由,也可以抡起武器砸碎别人的脸的疯子,但不论是哪一种人,都有意识地不去招惹珀西和她身边的那个保护者。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罪犯,此时此刻正在筹划着什么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的邪恶阴谋,然而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让她放弃了那些紧张的想法。两人一路无话,但珀西一直期待着对方先开口,说些能让她确认他身份的话。 然而直到远远地可以看见那栋破旧的旅舍,那人都没有开口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默地走在她的身边,仿佛一抹漆黑的影子。珀西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下定决心猛地停下了脚步,抬头和那双面具之后的眼睛对视:“殿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和她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同,那人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叹了口气:“你该回家去,珀西。” 在整片大陆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对她说话,没有命令也没有威胁,他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兄长对待自己珍爱的妹妹。珀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心底的欣喜和酸涩:“回去又能怎样呢?父亲和哥哥们都把我当成是棋子,还是一枚原本属于敌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用处的棋子。我逃走之前他们想把我随便塞给某个派的上用场的低等贵族,一辈子当一个和花瓶没什么区别的男爵夫人。” 现在的阿诺德或许已经没有了继承王冠的资格,但在过去,他曾经是萨莱帝国的下一任国王。 一位国王之所以能坐稳王位,依靠的不是头顶的王冠或是身上流淌的血脉,而是驭人之道,阿诺德在成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为自己以及帝国的未来考虑。当然,那时的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继承王位的资格会被别人抢走,如果事先察觉到政变有可能发生,他至少会考虑得更加周全一些。在离开萨莱帝国之后他没有想过那些曾经宣誓要向他效忠的人都怎么样了,但他挑中的几乎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总是知道要怎样明哲保身的。 不过如今看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聪明,至少他现在面对着的这个女孩身上的固执就远远超过了她的理智。 “回家之后你是安全的,”阿诺德考虑过很多寻找哈克家族弱点的方法,但珀西并不在他可以利用的工具的范围之内,“我现在不过是个四处逃亡的倒霉鬼而已,没有军队,没有权力,也没有王冠。” “但这只是暂时的,对吗?”珀西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会回去的,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认命。” 阿诺德试着编出一个谎来让女孩相信她应该回家去,然而到最后,他仍然没法说服自己对着女孩说谎。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板着脸,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冷酷无情一些:“即便留在我这里,你能做的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棋子也足够了,”珀西微笑起来,“你很快就会发现我有多有用。” 阿诺德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将珀西拉进自己的阵营里了,现在想来,他看中的或许就是她身上那股子对危险的热爱吧。 在几条街道之外的市政广场,卡洛斯的计划并没有因为阿诺德的缺席而止步。 虽然看起来是个不靠谱的家伙,但莫勒在任务之中还从未让事情出过岔子,朝着市政广场中央的高台上走去的多恩,多恩衣兜里的毒药,以及伪装成侍卫长的卡洛斯,没有一个演员缺席。新的城主大人在宣布庆典开始之前发表了一段冗长而且毫无新意的演讲,随后依照惯例,他举起酒杯向民众们致敬,再回身与自己的兄弟碰杯。然而到了这个环节,多恩的反应却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任由侍女将酒杯递到了自己的手边,却什么都没有做,而是待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兄弟之间碰杯以示和睦是惯例,”虽然有些心虚,但拉里还是摆出了一副认定对方正在无理取闹的表情,“你最好别在狂欢节庆典上胡作非为。” 坐在椅子上的多恩不为所动,他笑了一声,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从父亲死后到现在,你一直将朗格堡治理得不错。”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变数,台下的民众们开始低声揣测着今天这位大少爷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而莫勒则皱紧了眉,想不出眼下是哪里出了差错。至于站在台上尴尬地举着酒杯的拉里,则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虽然不明白多恩想要做什么,但拉里还是接了话:“你能这么想还真是出人意料。” “要让你相信我说的话真不容易,毕竟我们俩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但说真的,我很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家族的一切。”明知道人们都在看着这里,多恩却仍然在慢条斯理地闲聊着,“我从来不喜欢做什么家族继承人,你知道,我甚至把爵位和城主的位置都让给了你。” “这本来就是……” “但这样做似乎还远远不够,”多恩的语气冷了下来,“到现在,你还想要我的命。” 拉里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因此他也没有开口应答,只是盯着多恩, 提出让多恩扮演替罪羊的不是伯克朗的人,而是拉里自己,虽然从来不肯承认,但他其实心知肚明,自己一直隐隐畏惧着这位原本的家族正牌继承人,他花了十倍百倍的时间来让自己比多恩更优秀,为的就是稳固自己在家族之中的地位。在朗格堡这样一个整片大陆最阴暗肮脏的角落,掌控全局依靠的便是对人心的了解,但拉里从来都看不透多恩,也弄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只要多恩存在一天,他就一天无法心安,所以在当上城主之后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除掉这个隐患。 然而事实证明,他确实从来都不了解多恩,他原以为对方会一无所知地走进他的陷阱,但多恩只是什么都不做,就能轻易让他的计划没法继续下去。 “我在乎这个家族,所以我也知道,我不是做城主的料,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抢这个位置。”多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了酒杯,仿佛即便知道了面前有一个陷阱,却还是执意要走进去,“现在这个家族是你说了算,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阻碍了家族的未来的话……” 脆弱的玻璃杯被多恩从侍女的手中打翻,整个市政广场一片惊呼,而一向能带给所有人惊喜的多恩则在没有人能看清的情况下起身飞速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直指向拉里。在多恩的剑尖触碰到拉里的喉咙之前,一身侍卫长装扮的卡洛斯已经冲上前来,截住了他手中的武器。然而就算被一拥而上的侍卫们制服,狼狈地倒在地上,多恩的脸上也仍然挂着笑容,仿佛他已经赢得了胜利一般。 “这样的证据可比毒药要有说服力得多,”多恩的语调轻快,然而结合他此时的处境,很难有人不觉得他是个疯子,“下次做计划的时候还请您更深思熟虑一些,城主大人。” 第19章 多恩 即便发生了出人意料的意外,卡洛斯平息朗格堡谣言的计划仍然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不久之前的狂欢节祭典上几乎所有人都见到了多恩拔剑指着拉里,这位欧文家族原本的继承人因为嫉妒和怨恨而对自己的亲人举起了屠刀的流言不胫而走。 人人都在猜测多恩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但猜来猜去,大家得出的结论都逃不开一个“杀”。不管拉里再怎样在乎亲情,也不可能心慈手软到放过打算杀死他的敌人。 没有多少人听到在高台上对峙着的两人都说了什么,不过卡洛斯是个很小心的人,到现在,几乎所有当天在场的侍卫和女仆都已经被处理了,但除此之外,他还得花点时间帮助朗格堡新的城主大人冷静下来。 不知道是被剑指着的经历让他被吓坏了,还是多恩的那番话真的触及到了他的软肋,从走进会客厅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一直在没完没了地给自己灌酒。 “你觉得他想做什么?”拉里说话时倒酒的手都在颤抖,“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耍了我!又把自己送进了陷阱里!” 欧文家族有许多品质不错的藏酒,由麦芽酿造的烈酒入口时有着木桶的香气,但卡洛斯觉得,这样好的酒对一个只想把自己灌醉的家伙来说有些浪费过头了:“不论他原本想做什么,现在的他都不可能再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了。” “他是个疯子,是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或者一个活腻了的白痴。”拉里仍然在低声嘟哝着咒骂的话语,“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我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安心。” “伯克朗会帮你处理好这个隐患,”卡洛斯笑了笑,“希望你今后永远记住,是谁将你扶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即便已经因为醉酒而开始头脑迷糊不清,拉里还是因为这句话而脸色一僵,而卡洛斯仍然保持着微笑,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目前你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了,我相信你可以向帝国证明你的价值,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而如果在你的任期里出了什么意外……” 卡洛斯收住了话头,看看拉里苍白的脸色就可以知道这番话应有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伯克朗从来都不是什么帮人处理意外情况的慈善组织,为了保证各个地区对帝国的忠诚,适当的恐吓当然是必不可少的。慢条斯理地起身将酒杯放在了桌上,卡洛斯拍了拍这位新上任的朗格堡城主大人的肩膀,随后推门,离开了房间。 “这家伙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觉得他其实既胆小又贪心,”看到卡洛斯从房间里出来,一直等在走廊里的莫勒站直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跟在他身旁,“倒是那个现在还被扔在地牢里的多恩更让我印象深刻。” “胆小的人容易被恐吓,贪心的人容易被收买,倒是那种无欲无求又胆大妄为的人最难对付,”在朗格堡的任务总算告一段落,即便是习惯了随时绷紧神经的卡洛斯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我们要的是一个容易操控的城主,至于那个没人摸得清他在想什么的疯子,比较适合成为一具尸体。” 这样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已经宣判了多恩的死刑,完成了工作的卡洛斯得亲自跑一趟灰狼酒馆,和情报员确认小队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而处理多恩的任务自然落到了莫勒身上。 大多数贵族家的宅邸都拥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室,他们用它来储藏美酒和秘密,在常年不透光的地牢里,阴冷和诡异的气氛如同猛兽的巨口一般将人完全吞噬。 从踏上向下的第一级台阶时,莫勒就隐隐觉得在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静默地注视着他,然而比起鬼神,他其实要更相信自己手里的刀子,因此在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时,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拔刀朝着那片黑暗刺了过去。 刀尖只差一秒就会刺进阿诺德的胸口,莫勒和这个胆大包天的新人对视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收起武器:“这种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把多恩交给我来处置吧,”阿诺德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等在这里的目的,“除了那个胆小如鼠的城主以外,没有谁还会在乎他的死活。” “如果他不死,我们的行动就会留下隐患,万一他以后把朗格堡搅得一团糟,倒霉的人可不只是你,”莫勒觉得这样的要求毫无道理,伯克朗的杀手从来不会留下任何一个该杀的人的性命,“不管你是心软了,还是单纯地想卖一个人情,都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朗格堡,”阿诺德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在说大话,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则让刚才还打定主意要一口回绝的莫勒感到了动摇,“更何况……你真的觉得他这样的人会花心思来搅乱自己一心维护的家族产业?” 莫勒知道,阿诺德说得没错,只要仔细了解过多恩的所作所为,就不难发现这个看起来行事不着边际的欧文家族长子实际上花了不少心思暗地里维护欧文家族对朗格堡的管理。 这座荒凉的边境城市因为商业而兴盛,虽然商人们最注重的东西便是信誉,但不论在哪个行业,都不会少了不按照规矩办事的家伙,而多恩在朗格堡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地下调停人。 他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保证不守规矩的人乖乖回到正轨上来,也能帮蒙受了损失的本分商人讨回公道。 如果少了多恩,过去几年里朗格堡只会更加混乱,虽然莫勒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很显然,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尽着自己作为家族一员的义务。这样的人会不会对自己曾经维护的家族产生恨意?莫勒不想去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在内心深处,他不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成为权力更迭的牺牲品。 “你最好别让事情出任何岔子,”莫勒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松了口,他转身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在与阿诺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脚下一顿,“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阿诺德用一声轻笑作为回答,随后朝着宅邸昏暗无光的地下深处走去。 他当然不会忘记不久之前自己和莫勒做下的那个约定,实际上这是他到黎戈尼帝国之后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的最大一步。莫勒答应在伯克朗的小队之中给予阿诺德的行动适当的方便,而作为交换,如果有朝一日黎戈尼帝国将这支小队当做了弃子,那么阿诺德将要尽自己所能,保证小队之中每个人的安全。 阴云已经笼罩在了这个古老帝国的上空,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地隐隐嗅到一丝暴风雨的气息,而对于阿诺德而言,即将到来的那场风暴已经为他带来了极为宝贵的机会。 在地牢的深处,有人轻声哼唱着一首调子轻快的民谣。 阿诺德见过不少等死的人,他们哭泣,求饶,咒骂,祈祷,即便是在战场上目睹了无数人死去的士兵,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也会忍不住隐隐发抖,但在欧文家族的大少爷多恩身上,阿诺德没有见到半点恐惧的迹象。 阴冷的地牢还没来得及让多恩显得狼狈不堪,他仍然穿着庆典才会用到的盛装坐在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悠闲的样子仿佛此时他等待着的不是什么刽子手,而是一张宴会的邀请函。 “我就猜我们尊敬的城主大人不会把我晾在这里太久,”等到阿诺德在铁栏之外停下脚步,多恩嘴里那首跑调的曲子才终于戛然而止,他转过身来看着阿诺德,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所以说,您就是来杀我的人?” “我可能会是。”阿诺德也同样审视着多恩,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多恩的身上有着商人特有的圆滑,他扬眉笑了起来,“我能提供不少您需要的东西。” “说说看?”阿诺德喜欢和商人打交道,利益的交换永远是最可靠的,他等着多恩证明自己的价值,再决定要不要留这家伙一命。 “我能给您提供一笔巨额的财富,先生,依我看您是个有着远大抱负的人,但您想做的事情恐怕还需要不少的金币作为后备,收集情报,篡改档案,甚至是召集军……”看着阿诺德的脸色,多恩识趣地收了声,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而多恩显然是个擅长装傻的人,“只要您帮我一个小忙,从今往后的一个月,您都能得到我的秘密资助。” 这番话让阿诺德对多恩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这是个消息灵通,又擅长揣度人心的聪明人,曾经那些将多恩当做是白痴的人恐怕才是真正彻头彻尾的白痴。金钱的确是阿诺德计划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用多恩在朗格堡积攒下来的财富换取他自己的性命,听起来算得上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你愿意为你的命出价多少?” “您弄错了,我要换的不是我的命,”多恩的笑容里透着狡猾的意味,“我希望整个朗格堡的人都知道,多恩·欧文已经死了。” 第20章 真正的背叛者 清晨是整个朗格堡最清净安全的时刻,宿醉的酒鬼和挑事的暴徒都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满心恨意睡下了,而商人和他们的妻子还没有从安稳的梦境之中醒来,在渐渐亮起的天色之下,这座城市寻求着短暂的休憩。 然而今天,朗格堡的清晨却失去了应有的平静。 这不是一座安宁的城市,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已经习惯了早上出门撞见街角的尸体,然而今天,市政广场上的那具尸体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人们都知道那个被吊死在广场中央,却还穿着一身华服的家伙是谁,那是在前一天的狂欢祭典上险些惊掉了所有人眼珠的多恩·欧文。虽然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议论着多恩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行事招摇的年轻贵族就连死去的方式也这样引人注目。 和一场简单的处刑相比,多恩那具随着晨风摇晃的尸体显然能让人们读出更多警告的意味,如果说朗格堡新上任的城主大人对待自己的亲人都能如此毫不留情,那么那些意图损害这座城市的利益的家伙,就更得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落得更惨淡的下场了。 “一出精彩的表演,你说对吧?”在人群之外,一个面容隐没在礼帽之下的家伙注视着那具如同旗帜一般被高高挂起的尸体,愉快的语调仿佛他正在谈论的是什么精美的艺术品一般,“那群黑魔法师虽然要价不低,但交出来的成果倒真让人印象深刻。” 昨天之前,阿诺德从未听说过除了诅咒和暗杀之外,黑魔法师还会做帮人伪造尸体的生意。 在和多恩达成了协议之后,阿诺德才真正有机会见识到这位欧文家族的大少爷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人脉,仅仅花了一晚上,他就为自己筹备好了一具假冒的尸体,一辆出城的马车,以及一系列的假身份。 而相比之下,阿诺德所做的事情其实少得可怜,他只不过是打开了地牢的大门,又趁着夜色将那具尸体挂到了市政广场最显眼的地方而已。有时候隐藏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死去”,没有人会去追查一个死人的下落,也没有人会花时间去戒备一个死人。 多恩是一个再精明不过的家伙,阿诺德开始相信自己救下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了,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他恐怕还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唯一的缺点是太招摇了。”阿诺德欣赏多恩的才智,但却没法认同他的行事作风,“虽然找不出什么破绽,但多疑的人恐怕会怀疑这是为了掩藏什么而刻意排演的把戏。” “让那些人去想破脑袋吧,我不介意他们把挂在那里的尸体从里到外剖开,”多恩满不在乎地咧嘴笑了起来,“反正多恩·欧文这个人,已经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了,我会有一个新的身份,去一个新的地方。依我看……萨莱帝国就是个不错的地方。” 阿诺德盯着多恩,心底里十分怀疑这个狡猾的商人是有意在他面前提及萨莱帝国。 “黎戈尼帝国漫长的历史恐怕已经走到头了,我为帝国和家族做了不少事,现在,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了。我对您可是抱了很大的期望,只希望您能完成您想做的事情,要是事成之后您还能给我一些关照,那就再好不过了。” 多恩似乎毫不掩饰自己对阿诺德示好的真实原因,他朝着阿诺德欠了欠身,朝着街尾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闲话就说到这里吧,如果在除了金钱之外的其它地方您还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也欢迎随时差遣我。”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被杀。” 阿诺德忽然说出的这句话让多恩一愣,紧接着,他笑了笑,继续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只要明白怎样出价,我就能买到任何东西。” 等到阿诺德离开广场的时候,已经有朗格堡的侍卫前来将那具尸体移走,没了乐子可看,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了。 死亡和纷争并不能让这座城市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恰恰相反,正是这些旁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构建起了朗格堡的繁华。有了莫勒的帮助,阿诺德可以不必担心自己擅自外出的事情被发现,不过现在事情办完了,自然也就到了回去的时间。 正当他打算朝着朗格堡的郊区走去的时候,一个穿着一条粗布裙子的矮个子小姑娘忽然跑到了他的面前,一边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一边怯生生地开了口:“您好……先生,有人托我把这封信给您。” 让贫民区的小孩跑腿是给熟人传信最常用的方法,阿诺德在黎戈尼帝国没有多少算得上是熟人的人,但在看到信封上秀气的字迹之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封信的主人是谁。 虽然答应了让珀西留在自己的身边,但阿诺德并没有给出什么命令,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想利用这个满脑子天真想法的少女,然而看起来,珀西有着自己的想法。 在这封简短的信件上,女孩用兴奋的语调告诉阿诺德她搞到了十分重要的情报,约他夜里在旅舍后的那条巷子见面。 天知道珀西是从哪学来了这样故弄玄虚的伎俩,阿诺德叹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将信封收进了衣兜里。 朗格堡是一座和光明格格不入的城市,因此在这里,就连阳光似乎也不愿意花时间多驻留,阿诺德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灯火对于朗格堡的街道来说是一种稀缺的奢侈品,这里的基调是混乱和罪恶,而这两样东西,都不喜欢被展现在光亮之下。 今天珀西的运气似乎不错,她居住的旅社一旁的小巷里没有斗殴的疯子,也没有酒鬼留下的呕吐物。阿诺德到那里的时候,她正抱着膝盖坐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入了夜你就不该出门,”面对珀西的时候,阿诺德总是会忍不住摆出兄长一般的姿态开始说教,对他来说,女孩也确实与他的妹妹没有什么区别,“这里很危险,而你还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听到阿诺德的声音,珀西抬起头,用那双深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随后扬起唇角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都给我留了信,我当然会来,”阿诺德在离珀西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说吧,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你信任我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珀西的表情十分认真,“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当然,”阿诺德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得到了答案的珀西又一次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月光之下,她的眼睛仿佛什么在夜里亮着光的宝石。沉默了一会儿,她重又开了口:“你愿意过来一点儿吗?” 阿诺德很少花时间揣测女孩的心思,在他的眼里,这恐怕是什么珀西临时想出来的恶作剧。 叹了口气,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然而就在他踏入小巷阴影之中的那一刻,珀西却毫无预兆地伸手,像对待亲密的恋人一样搂住了他的腰。这样的举动让阿诺德因为震惊而愣住了,而珀西则仍然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您不该相信我的,殿下。” 等到听见刀刃破风而来的声音时,阿诺德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迟了半拍。 面前的珀西限制住了他的行动,凭借着本能,阿诺德勉强向自己的右侧闪躲,随着刀剑撕裂血肉的声音,他的右肩传来了剧痛。 一击未中,从身后发动攻击的袭击者收回了剑,而阿诺德也得以趁着这个空档与珀西和敌人拉开距离,借着昏暗的月光,他能依稀看到收回剑的袭击者有着一张和珀西十分相似的脸。 那人甩去了自己剑身上的血迹,恭敬地朝着阿诺德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然而抬头时,他的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初次见面,殿下,我是默文·哈克。”年轻的男人高傲地扬唇报上了自己的姓名,他看着阿诺德,仿佛在看一头被困在牢笼之中的雄狮,“很高兴您能这样相信我的妹妹,但对于一个流亡者来说,恐怕谨慎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朗格堡的夜色暗到了极点,如同一个由黑丝绒缝就的口袋,足以包容所有的罪恶,背叛以及鲜血。站在默文身后的珀西脸上的笑意已经渐渐地淡了下去,她抬手擦去阿诺德留在她脸侧的血迹,用沉默证明了自己的立场。 女孩在朗格堡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整个萨莱帝国想要阿诺德命的人太多了,她找到了他的位置,又利用他的信任削弱了他的警惕心。 肩膀上的剑伤仍然在隐隐作痛,阿诺德咬紧了牙,只觉得一股陌生的,名为愤怒的情绪忽然支配了他的所有思维。 第21章 真正的战斗方式 阿诺德当还在是王子的时候就听说过哈克家族的名声。 哈克家族是依靠战场上的功勋获得了爵位,所以只要是属于这个家族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从小便接受训练的骑士。 默文,和阿诺德过去的大多数对手不同的是,他虽然拥有着一套精湛的剑术,但是在世家贵族长大的人也有这致命的弱点,他们进攻的模式太一板一眼了,也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 而阿诺德以前也是这样,在流浪的时候,就吃过这种亏,后来才明白到,一场决斗中,往往是有太多规则的人更加容易被杀。 阿诺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肩上的伤口对自己行动的干扰,阿诺德快速闪动声影从默文面前一闪而过,融进暗巷的黑暗之中。 当默文意识到阿诺德隐藏自己身影的时候,心感不妙,一把拽过珀西,正要将她往小巷的出口推去,阿诺德的长剑已经破空而来。 来不及推动珀西,默文只好带着珀西转了一圈,锋利的剑刃仅仅割裂了女孩的一卷发丝。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感让珀西尖叫了起来。她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随后又顾不得自己被蹭破的膝盖和手臂,挣扎着爬起来,向着小巷之外跑去。 一击落空,阿诺德调整好姿势,又动身朝着女孩逃跑的方向追去,要想打败敌人就要使敌人疯狂,默文现在薄弱点就是珀西,所以不得不阿诺德不得不先杀珀西。 然而默文的剑却挡住了他的去路:“你的对手是我。”要不这么说世家子弟太一板一眼了呢,还以为是公平的决斗。 “你?”阿诺德嘲笑地扫了一眼默文,随后扬唇露出一个带着杀意的冷笑:“也好,反正你和她今天谁也活不了。” 这样的话对于默文来说是赤裸裸的挑衅了,脸色一沉,双手抱住剑柄毫不犹豫地举剑向阿诺德冲去。 但站在默文对面的阿诺德一眼就看穿了默文的行动,只是大幅度的向后撤了一步,就躲过了默文第一次攻击,在默文的攻击还没来得及收回势头的空档,阿诺德再欺身向前,手中的剑跟着身体的律动朝默文的喉咙由下往上的刺去。 默文见到越来越近的剑,来不及思考,身体强行地向右转,这才在最后关头勉强躲过阿诺德的致病一剑,就算如此,默文的右脸还是被划了一道血痕,粘稠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渗出。 “这还是曾经的王子吗?居然轮到到耍阴招的地步了。”默文忍着脸上的伤口看着阿诺德说道。 默文再次向阿诺德冲了过来,两个人交战在一起,阿诺德一边格挡一边冷笑道:“默文,今天我再教你一课,就像从前一样。” 默文一次又一次地向阿诺德的头部进攻,听到阿诺德的话,不屑的哼道:“你现在不过只是一个落魄的亡命徒而已,说什么大话!”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默文发现,阿诺德即便受了伤,但行动也仍然比自己快上许多,此时的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带点人再来解决这个落单的王子,但这样的念头并不能让他所面临的情况得到好转。 阿诺德看着默文跟他对战还敢分心,挑开默文的长剑,当剑挥向最高点的时候,阿诺德左手用力握住剑柄向下砍去。 默文咬紧牙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剑横挡在面前,接下阿诺德这一击。 月光之下,阿诺德那双被梦魇改变了颜色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愚蠢的意思,当阿诺德的剑和默文的剑相撞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阿诺德受伤的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刺向默文的腹部。 默文的惨痛的叫声划破夜色的寂静,肩膀受伤的阿诺德很快收起了匕首,而用尽全身力气抵挡阿诺德明面攻击,却被刺穿的腹部的默文则因此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 阿诺德握着长剑缓缓走进默文,高高地举起,狠很地下落,又洞穿了默文的胸口。 剧痛和重伤让哈克家族尊贵的继承人咳出一口鲜血来,阿诺德并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将剑刃抽了出来,眼神狠辣地看着默文说道:“最后一课就是,如果不能置敌人于死地,就不要随便出手。”这一课就是阿诺德在流浪的过程中,一次次身处险境中醒悟过来的,阿诺德轻轻地甩了甩剑身上的血迹。 “背叛者的血还真是肮脏透顶,”黑暗和夜雾侵蚀着默文的意识,在生命的最后,他只看到独自一人离开小巷的阿诺德,以及对方无意识之间攥紧到骨节发白的左手,“这世上果真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东西。” 在剧烈的呼吸之下,珀西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深处翻涌着腥甜的血腥气。 她本来有十足的把握,在她的预想之中,阿诺德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默文杀死,或许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都不会知道自己遭受了背叛,然而从默文偷袭失败的那一刻开始,情况便急转直下。 珀西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拼尽全力地逃跑,但在她的潜意识深处,那场发生在暗巷之中的战斗已经有了胜负。默文一定会死,而阿诺德则会追上她,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的性命。 朗格堡的夜晚很危险,但珀西仍然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一条条陌生的小巷,即便撞上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也要远好过面对阿诺德。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得足够远了,但就在她转进又一条小巷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已经早早等候在那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恐惧感让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分毫,她紧紧地盯着阿诺德,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过去被她当做兄长看待的人,而是什么会扑上来撕咬她喉咙的猛兽。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试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然而到头来,她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细不可闻的哀求:“别杀我……” “事到如今,说这样的话恐怕太晚了点,”阿诺德的声音很冷,他朝着她走过来,手中握着那把可以轻易夺人性命的长剑,“你应该知道的,珀西,我憎恨背叛者。” “我不是……我本来不想这样的!政变之后你可以无牵无挂地逃走,可你有想过一直站在你这边的人会怎么样吗?你根本不想管我们的死活,你也什么都做不了!”珀西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她紧盯着阿诺德,眼中除了恐惧之外,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怨恨,“我被你抛弃了!如果不帮家族的人杀死你,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的余生都有可能要被扔在看不到光的角落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曾经选择了你!” 在珀西的记忆里,阿诺德从来都是一个性格温和到极点的人,她从未见过他与人大声说话,也没有见过他做出任何粗暴或是失礼的举动。 这样的人会在一场政变之中失去一切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而他在人前所展现出来的随和,也给了珀西出卖他的勇气。只是她忘了一件事,一个人经常戴着的面具和他真实的样子或许是完全相反的,真正聪明的人从不会去试图揭开阿诺德那层谦和有礼的外衣。 “你不该来找我,不该骗取我的信任,”阿诺德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怜悯的情绪,在他的眼里,面前的女孩只剩下了一个背叛者这一个身份,“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心存幻想,觉得我会原谅你。” 刀刃划开喉咙的声音远比一片树叶坠落时的响动要轻,女孩的尖叫声最终被夜色的寂静完全吞没。 对于哈克家族来说,这一年他们的身上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突如其来的政变打乱了整个帝都原有的权力分配,哈克家族虽然站在了政变者的一方,却始终没有分到太多的利益。 为了得到新王的信任,子爵爵位的继承人默文追踪着那位逃亡的王子殿下去了黎戈尼帝国,然而没去几天,他就连带着珀西一同失去了踪影。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就在今天,哈克子爵派出的线人终于带回了默文的消息,有人在朗格堡找到了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默文像个落魄的流浪汉一样死在街头,他的身上带着明显的剑伤,而所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都早就被贪婪的窃贼搜刮得一样不剩了。 哈克子爵掌管着一个庞大的家族,按照族谱来看,许多人都有资格继承他的爵位,然而事实上家族的众人都很清楚,只有默文一个人最被子爵大人看好。 现在默文死了,家族上下有不少人都在暗自窃喜,但要说有谁因为他的死而愤怒不已,那么毫无疑问,那个人一定是哈克子爵。默文是哈克子爵唯一的儿子,家族之中的许多人都是可以被抛弃的,但在子爵眼里,唯有默文一个人必须得活下来。 在为哈克家族服务的十多年中,身为侍卫长的赫尔还从来没有见过子爵大人这样失态,他将线人的密报撕得粉碎,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像个疯子一样砸碎了所有他能看到的东西。 所有的侍女都被吓得不敢接近书房半步,但总要有一个人去劝子爵冷静下来,即便有着百般的无奈,赫尔还是在众人的恳求之下不情不愿地敲开了书房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只能用一片狼藉形容,赫尔看到华贵的书架被推倒在地,沉重的书桌可怜兮兮地翻倒在地板上,然而一手将书房毁坏成这个样子的子爵大人似乎终于消了气。 看到赫尔进门,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给出了自己的命令:“派家族最好的一队杀手去朗格堡。” “派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阿诺德·萨莱就在朗格堡,是他杀了默文,”子爵咬牙切齿地看向墙上的那张地图,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将剑刃深深地扎进了那块小小的地域,“我要你们搜遍整座城把他找出来,让他给默文偿命。” 第22章 新的任务 如果想要见识一下朗格堡最混乱也是最繁华的一面,那么与市政广场只有一街之隔的罗特集市绝对是一个最好的去处。 来自于大陆各地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本分一点的家伙贩卖合法的货物,而更多的人则兜售情报,毒药,假的身份和偷窃抢劫得来的赃物。 阳光才刚刚透过云层照亮这片贫瘠的土地,罗特集市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喧闹。 在这里,不同肤色,不同衣着的人打着手势讨价还价,一不留神,人群之中就会爆发一场声势浩大的械斗。 阿诺德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在集市里游荡,而跟他走在一起的莫勒则表情阴郁,一反常态地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能让这个一直以聒噪的形象示人的家伙这样心事重重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周前,卡洛斯毫无预兆地带着艾莫斯离开了朗格堡,走之前,他只是仓促地将所有小队里的事务交给了莫勒决定。 就在卡洛斯消失的两天之后,灰狼酒馆的伯塔给小队带来了一个任务,一个原本为伯克朗效力的杀手叛逃了,而根据最新的情报,那个叛逃者此时就在朗格堡。 阿诺德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上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这支小队的领导者已经离开了朗格堡,而留在这座城市的两人除了替卡洛斯隐瞒行踪之外,就只有干着急的份。 对于阿诺德来说,搞不清楚自己的上司的行踪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相比起卡洛斯,他自己身上的秘密要多得多,但对于莫勒而言,这件事的性质就要糟糕得多了。 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但卡洛斯却选择将莫勒排除在外,只带上了艾莫斯前去处理。 担忧,猜疑,不被信任的焦虑,所有的情绪都足以让莫勒表现出这幅反常的模样了,现在,反倒是作为新人的阿诺德在制定计划,争取在上面的人起疑之前完成任务。 “你光是担心也没用,卡洛斯他有自己的打算,”肩膀上的伤口在愈合的同时总是隐隐作痒,身边杵着一个什么事都不做的同伴更是让阿诺德感到了几分烦躁,“你在伯克朗待得时间要比我长得多,这种时候,是你更有可能从人群之中把那个家伙找出来。” 伯克朗下发的任务从来都不简单,而这一次,上面的人给出的任务目标信息更是少得可怜,从伯塔那里,阿诺德只知道那个叛逃者是黑发黑瞳的少年,擅长使用弓箭。黑发黑瞳是黎戈尼帝国血统的人常见的几种外貌之一,站在阿诺德的位置放眼望去,符合这个标准的人随处都是。 而弓箭手这样的信息就更是和笑话没什么区别了,阿诺德觉得如果自己是那个叛逃者,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隐藏好自己最常使用的武器。 抱着碰运气的想法,阿诺德和莫勒一起到了罗特集市,那个叛徒选择到朗格堡来自然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平安离开黎戈尼帝国的方法,而罗特集市,就有不少为罪犯提供方便的商人。 “融入人群是伯克朗杀手的必修课,如果随随便便就被认出来,那家伙早就因为无能而被处决了,”莫勒看起来没有半点想要帮忙的意思,事实上如果不是不知道卡洛斯去了哪里,现在还留在朗格堡的人,恐怕就只剩下阿诺德自己了,“上面派这样的任务给我们,完全就是为了为难卡洛斯。” 从莫勒的语气之中,阿诺德听出了不少他对伯克朗高层的怨气,而就在不久之前的那个协议里,他又提出了小队可能会被帝国抛弃的假设,不用多想,阿诺德就能大概得出小队之前曾经与伯克朗的高层有过矛盾的结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完不成任务的我们只会惹上大麻烦,”阿诺德看得出来这个任务背后有什么隐情,而莫勒显然知道什么他难以获得的线索,“你想知道卡洛斯去做什么了吗?” “你知道?”莫勒挑了挑眉。 “如果能找到那个叛逃的杀手,我们就能大概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诺德笑了笑,“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找到他。” 和阿诺德预料之中的一样,最终,是莫勒带着他找到了那个任务目标。 从一开始,阿诺德就隐隐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作为伯克朗的杀手,莫勒不可能因为情绪上的不安就放弃手头的任务,而在卡洛斯一反常态地突然离开了驻扎地,急需有人为他隐藏踪迹的前提下,莫勒的行为就越发显得可疑了。 伯克朗的小队有时会需要互相配合,共同完成一个任务,因此阿诺德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莫勒其实认识那个逃到了朗格堡的叛徒。 虽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阿诺德还是试着用莫勒最关心的事情套了他的话,而事实证明,莫勒不仅认识那个叛逃者,甚至还暗中筹划着,打算帮助对方逃跑。 朗格堡的每一条街道都居住着大量身份不明,试图摆脱别人追踪的罪犯,但要说有什么地方最适合藏人,那么答案则是神秘诡异的乌利巷。 在这里,即便有人大白天披着挡住面容的斗篷也不会显得奇怪,而士兵们通常也不会查验这里的居民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毕竟对于外人来说,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和怪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勒为那个叛逃者寻找的藏身之所位于一个药剂师实验室的最深处,阿诺德前脚才踏进这个充斥着诡异气味的狭窄空间,下一秒,就有羽箭擦着他的鼻梁飞了过去,深深地扎进了墙壁之中。 “他不是敌人,克林,”莫勒朝着箭射出的方向看去,“出来吧。” 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许久,被称作克林的少年才从自己藏身的黑暗之中探出头来。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见到这样年轻的杀手,他的样子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然而他的气质却锐利得如同闪着寒芒的剑刃。 虽然莫勒暂时将阿诺德从敌人的名单上剔除了,但少年仍然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紧盯着他。 “克林在卡洛斯离开朗格堡之前就找到了我,我们之前有一些交情,我不能对他坐视不理,”莫勒站在两人中间,向阿诺德解释了少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时我不知道他已经被定为叛徒了,但就算知道,我大概也会帮他。” “那他说过他为什么要逃离黎戈尼帝国吗?”阿诺德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少年,又转头看向莫勒。 “他杀了不该杀的人。” 伯克朗的人是杀手而不是屠夫,分清楚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对于他们来说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然而阿诺德觉得即便一不小心错手杀了不是任务目标的无辜者,也不至于被定为叛徒,皱了皱眉,他将视线放到了少年的身上:“不该杀的人?” “我遵照队长的指示,杀掉了大皇子殿下,”少年说出这句话时,语调淡漠得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但紧接着,哈伯德公爵大人就声称殿下是被萨莱帝国的杀手暗杀的,而我则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投靠敌国的叛徒,差一点就被送上了绞刑架。” 对于贵族而言,自己手下的杀手从来都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阿诺德一时之间很难分辨少年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但如果确有其事的话,那么任何一个为伯克朗工作的杀手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弃子。 “这已经不是上面的人第一次做出这种决定了,我们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替那群养尊处优的贵族拔掉眼中钉,但谁都不想背负着叛徒或者杀人者的罪名被同伴杀死,如果今天死的人是克林,那么明天死的人可能就是你,或者我,或者卡洛斯,” 莫勒的眼中隐含着怒意,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如果要以杀人罪判处死刑,整个伯克朗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原来这就是很少有杀手会背叛伯克朗的原因吗?阿诺德不觉得这是一个足够好的方法,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方式确实很有效率。违逆了上层意思的人会被杀,被扣上罪人的帽子,被昔日的同伴亲手处决,这样的震慑能让许多人规规矩矩地完成任务。 但用这样的方式控制组织成员也会渐渐滋生出仇恨的种子,阿诺德混进伯克朗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严密的组织内部存在的弱点,而眼下,他已经找到了一处薄弱的裂隙。 “我想我已经知道卡洛斯去了哪里,”阿诺德顿了顿,随后说出了一个让莫勒深感震惊的结论,“他被派去刺杀某个帝都的大人物了,而之所以我们的上层不知道他离开了朗格堡,恐怕是因为这个命令是直接由公爵大人下达的。” 第23章 神秘杀手 卡洛斯最初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为一支小队的领导者。 和同一批杀人者相比,他在战斗方面的能力从来都说不上优秀,而在其余领域,他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 伯克朗从来都不是平庸者的容身之地,作为组织中的一员,每个人都必须强大到令常人惊叹的地步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之中存活下来。 年轻时的卡洛斯不够残忍也不够果断,是那种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在任务之中送命的人。 这样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他第一次接到公爵直接下发的任务的那一天。 虽然能力不算出众,但卡洛斯的人缘一直都不错,只是简单地联络了一下相熟的同僚,他便发现许多小队的队长也曾经收到过类似的任务。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陷阱,只要他亲手杀死了那个目标,公爵手里也就有了他的把柄。其他小队的队长对这样的事情早就心知肚明,为了自保,他们往往会编上一个借口派自己小队里的杀手代替他们完成任务。 这样一来一旦上层有了要除掉自己的念头,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手下的人推出去作为替罪羊。 卡洛斯原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避免自己落入圈套,然而他没法做出这样的决定,最终,他瞒着队里的所有人,独自一人杀死了那个目标。 太在意同伴对于一个杀手来说算不上是什么优良的品质,但卡洛斯在小队中扮演的角色是领导者,这样的性格让他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手里的棋子,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法将一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当做工具来使用。 当卡洛斯杀死那个年轻的少女,从小楼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时,艾莫斯已经站在街角接应他了。 在整个小队之中,莫勒一直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他聒噪而不安分,又总是会表现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然而事实上,他是最不擅长谋划的那个人。 他的战斗能力很强,这让他在任务之中几乎不用思考太多东西,如果有什么东西挡在他面前,他只需要拔出刀子将它斩落就好。 卡洛斯已经执行了许多次这样来自于公爵的秘密任务,但发现他在做什么的人,却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艾莫斯。 事情到了这一步,艾莫斯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然而在卡洛斯又一次接到秘密任务的时候,他还是为了保护卡洛斯而执意跟了过来。 “任务结束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去,”卡洛斯最擅长使用的杀人方式是毒药,现在那个不知道挡了谁的路的少女应该正以安详睡去的姿态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没有人会知道她已经死去了,“没有我在,莫勒和那个新人恐怕什么都应付不来。” 艾莫斯点了点头,和往常一样沉默地跟在卡洛斯身后,然而没走出几步,他却忽然低声地开了口:“这对你不公平。” 卡洛斯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有人提及“公平”二字了,这个世界生来就是一副残忍锋利的样子,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想要和它讨价还价。他接下了队长的职责,自然也就有义务保护自己的手下,承担更多的事情。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卡洛斯轻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我们不能拒绝上面下发的任务。” “我们……可以不再为伯克朗工作。” 这样的话让卡洛斯脚下一顿,他回过头看着艾莫斯,而那个山岳一般高大的男人则沉默地与他对视,仿佛刚才没有人提起任何有关于背叛伯克朗的事。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很久,卡洛斯才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今后别再提起这样的事了,”卡洛斯的神色淡漠,“离开伯克朗,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在距离帝都有千里之遥的朗格堡,阿诺德离开乌利巷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 任谁都能从那个名叫克林的少年强装出来的镇定里看出他心中的愤怒和怨恨,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恐怕会带着自己的弓箭一路从自己的队长杀到掌管伯克朗的公爵那里。 许多人选择成为杀手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鲜血和死亡,而是因为他们想要活下去。仇恨是阿诺德可以利用的东西,他很容易就能将走投无路的克林拉拢到自己的阵营来。 然而即便得到了少年的信任,阿诺德也不知道自己能将他安置到哪里去,和之前被解救的多恩不同,克林对于自己的未来没有半点计划。 就算从伯克朗的追杀中幸存下来,又离开了黎戈尼帝国,他也没有什么足够好的去处。因为有了这样的顾虑,阿诺德只是暂时稳住了克林,承诺自己会尽可能地帮助他。 得到阿诺德承诺的克林并没有什么表示,倒是莫勒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离开乌利巷之后,他便去了一个和回据点完全不同的方向,阿诺德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眼下,他有别的事情要担心。 在一点点暗下来的天色里,阿诺德敏锐地察觉到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自己身后。 那是一个穿着一条朴素长裙的女人,虽然她用面纱遮住了自己的脸,但阿诺德还是通过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她面容的轮廓之中萨莱帝国血统的影子。 他明白,朗格堡聚集了来自于大陆每一个国家的人,在这里,就算有人明目张胆地露出自己代表着敌国血统的绿眼睛,也不会招致什么灾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的表现似乎有些太反常了,她一直跟着他穿过了许多条街道。即便阿诺德有意朝着那些危机四伏的偏僻小巷走去,她也仍然毫不胆怯地跟了上来。 在她的身上,阿诺德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杀意,很显然,这个女人和他一样,是个依靠杀人谋生的人。 阿诺德的仇家不少,事实上,整个萨莱帝国的贵族都有自己的理由要取他的性命,而知道他在朗格堡,并且还会派出杀手的人却没有几个。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在小巷的尽头,阿诺德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边和她对视,一边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既然愿意跟着我走这么远的路,那么现在,您也是时候说说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了吧。” 绅士的行为并不总是能换来相同的回报,不等阿诺德说完,女人就飞快地给自己装上了一把手弩。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远,阿诺德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对方使用的是这种形式的远程武器,因此随着一阵机械运转的声响,几根锋利的弩箭就飞了过来,险险擦过了他的颈侧。眼见第一次袭击没有成功,女人飞快地向后退去,并重新装填了弩箭,又一次发动了进攻。 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拉进自己与弩手之间的距离是阿诺德首先要做的,女人射出的弩箭封锁了他朝着她冲过来的位置,然而他也预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行动,在弩箭射过来的时候,他便举起长剑,将它们一个不剩全都打落。 弩箭飞行的势头很足,就算是硬接下了她攻击的阿诺德也不由得觉得手心被震得有些麻木,但这也是她最后的进攻了,还不等她再次射出那些致命的弩箭,阿诺德就冲到了她的面前,用剑刃抵住了她的喉咙。 “是谁派你来的?”阿诺德用威胁的语调发问,“为什么要跟踪我?”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面纱之下的那双绿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她的样貌说不上漂亮,但却线条柔和,让人第一眼看过去时很难生出什么怀疑的神情,然而在她怒视着别人的时候,这样的亲切感就荡然无存了。 阿诺德耐心地等了一阵子,却没有等到任何答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对方是一个口不能言的杀手。对于杀人者来说,守口如瓶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而为此,许多培养杀手的人会在自己选中的小孩还很小的时候就用药物将他们弄哑。 就在阿诺德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无用功的时候,女人忽然扬唇笑了起来,用嘲讽的语调开了口:“我们会再找到你,到那时,你一定难逃一死。” 这句威胁并没有被阿诺德放在心上,却成功地让他走神了片刻,而在他分神的刹那,女人忽然提膝狠狠击中了他的小腹。 阿诺德后退了几步,等到他回过神,想要再去追她的时候,那个纤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不久之前被剑刃贯穿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阿诺德深吸一口气,只能将剑收回剑鞘,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 难逃一死吗?回想起女人逃走之前所说的那番话,阿诺德摇摇头冷笑了一声,随后迈步,朝着据点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不止一次死里逃生了,到现在,他早就不再畏惧死神的到来。 第24章 争执 “所以……你们找到了任务目标,”卡洛斯皱眉看着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但却没有杀他?” 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卡洛斯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朗格堡,虽然知道自己不在的情况下,队里剩下的两个人有极大的可能会把事情搞砸,但眼下他们做出的决定还是让卡洛斯十分不解。 经历过这么多的任务之后,他们俩都不可能再是什么会对敌人心慈手软的天真者,所以既然找到了任务中提到的背叛者,那么动手将他杀掉就是唯一的选择。 阿诺德和卡洛斯对视着,试图开口辩解:“我认为直接杀掉克林并不能给小队带来最大的利……” “我们都知道克林不是会背叛伯克朗的人,这个任务不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站在一旁的莫勒似乎被卡洛斯平静的表情激怒了,不等阿诺德将刚刚想好的借口说完,他就抬高声调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真的是他背叛了伯克朗吗?要我说,恐怕上面的人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在被定为任务目标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我认识的人了,”整个房间因为莫勒的话而静了半秒,卡洛斯的脸色一沉:“你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后果吗?” “那你知道就这么任由上层把我们当做弃子有什么后果吗?”莫勒并没有被卡洛斯的表情而退怯,“到头来我们都要死,但我不希望自己会以叛徒的身份死在同伴的手里。 卡洛斯,他们已经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真的这么甘心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吗?” 这下,整个屋子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阿诺德暗暗在心底咒骂了一句,在被卡洛斯叫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提醒过莫勒要耐心一点,等着他先开口解释了。 平日里的莫勒看起来不是个急躁的家伙,然而一旦遇到他真正关心的事情,所有的战略和规划都会被他抛到脑后。 “我认为杀克林的事情可以缓一缓,”阿诺德试图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至少等我们了解更多的内情……” “你先出去吧,”阿诺德的话还没说完,卡洛斯就淡漠地下达了命令,“我想我需要和莫勒谈谈。” 即便不被连续打断两次,阿诺德也明白,莫勒和卡洛斯之间的矛盾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他们俩有着截然不同的观念,而最终这支小队将朝着什么方向走去,也几乎取决于两人有没有可能和解。 轻叹了口气,阿诺德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阿诺德走后,两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唯有一旁不停运转的座钟仍然在发出机械运动的细微声响。 莫勒不知道那个新人原来的计划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那份计划的内容不外乎是欺骗,隐瞒和拖延。 如果这样的计划是针对敌人设计出来的,那么莫勒不会因此而感到半点愧疚,然而此时他面对的人是卡洛斯,一个绝不会成为他敌人的人。在分析出了伯克朗高层的阴谋之后,他越发地觉得自己在为一群冷血的疯子服务,而他所有的忠诚,在那群人眼里都不过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或许早日摆脱伯克朗的控制才是小队的成员活下去唯一的道路,而如果真的要走上这条路,那么卡洛斯的支持绝对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克林不是第一个被冠上‘叛徒’名声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过了很久,莫勒才找到打破沉默的开场白,“你也有一样的把柄握在他们手里,我说得没错吧。” “我们的命本来就被掌握在伯克朗高层的手里,有没有把柄都是一样的结果,”卡洛斯觉得莫勒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你不会已经忘了,我们在加入这个组织之前是什么人了吧,” 这句话让莫勒一时间想不出应该如何反驳,不论他现在重新得到了一个怎样的身份,过去的阴影都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离去。 伯克朗的每一个杀手,都曾经是本该被送上绞刑架的罪犯。 这个组织,甚至是这个国家真正的领导者哈伯德公爵是个聪明而且大胆的狂人,谁都想不到这世上会有人敢将监狱里的杀人者放到大街上。 公爵不仅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找到了一套鲜有人知晓的方法将危险的罪犯变为自己手里锋利的尖刀。莫勒口口声声说着组织里的人被冠上了虚假的罪名,却忘了在广泛招募组织成员之前,伯克朗的每一个人都曾经背负着沉重的罪恶。 “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上级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做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我们没有道理效忠他们,就算当了背叛者,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你还得记住我们都是本来就该死的人,我们在这个国家没有身份,没有亲人,在伯克朗成员的身份之外,我们什么都没有,”卡洛斯不喜欢说这样的话,他本不想面对过去的自己,“我们是一群没有选择的人,所有的恶果,都是我们必须要吞下的。”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罪,我杀的是应该去死的人,就算我曾经有罪,他们也别想用这样的东西拴住我的一生,”莫勒暗自攥紧了拳,“如果这个国家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那么其它地方呢?” “这是叛国!” “这个国家不复存在是迟早的事,你明明也知道这一点,”莫勒道出了那个人尽皆知的真相,“在谈及高尚之前,我们得先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卡洛斯从不觉得自己和什么高尚的品格沾边,如果这件事只和他自己有关,那么他或许会选择继续留在这个注定要覆没的帝国,然而现在他要做出的选择还和莫勒,艾莫斯,以及那个刚刚加入的新人有关,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慎重地再三考虑了。 “我们没有办法离开帝国,”就算离开伯克朗是最好的选择,卡洛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可行的计划,“如果想要在萨莱帝国立足,我们至少要找到一个权势足够强大的帮助者。” “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莫勒笑了笑,“他足够可靠,只是在他获得权势之前,还需要一些我们的帮助。” 阿诺德坐在据点的会客厅里,等待着楼上的两人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他很少有这种除了等待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保证自己可以掌控事情的走向。 虽然已经丢掉了继承权,但阿诺德仍然保持着一个领导者的思维,他必须得掌控全局,确保每个人都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走去。 在那场正在进行的争论之中,如果莫勒说服了卡洛斯,那么阿诺德就有极大的可能将这支小队拉入自己的阵营,而如果卡洛斯说服了莫勒,那么阿诺德的计划不仅会全部泡汤,就连他自己都会陷入到危险的境地之中。 焦躁让阿诺德有些坐立不安,就在他起身,准备找些事情做的时候,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忽然走了进来。 这个实质上是小队据点的二层小楼对外的伪装是承办葬礼的店铺,虽然时不时会有不明真相的客人进门,但阿诺德往往能从那类人的身上看到失去亲人的悲伤,而这个刚刚进门的男人身上没有这样的情绪,他拥有的,是冰冷的杀意。 这已经不是阿诺德第一次遇到想要取自己性命的杀手了,但像这样光明正大找上门来的家伙,他还是头一次见。 不论如何,阿诺德都不希望自己和敌人在这里打起来,编借口隐瞒自己的身份是一桩极其费事的工作。 “我们出去聊聊吧,殿下,”那人径直走到了阿诺德的面前,一开口就点出了他的身份,“这里不是说事的好地方。” 是萨莱帝国的贵族派来的杀手吗?还是之前那个女人的同伙?阿诺德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据点,所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敌人了,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为了把他引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不可能毫无计划。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了一眼男人隐没在兜帽之下的脸,朝着门外走去。 小队的据点位于墓园的旁边,才走出门没多远,阿诺德就看到十几个和刚才那个男人装扮相同的家伙像幽灵一般从阴影之中走出,他们站在他的四周,阻断了他的所有退路。即便已经不止一次深陷危机,阿诺德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他的身上还带着伤,而对方摆明了是想要取他的性命,派出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可以轻松摆平的小喽啰。 这一次真是凶多吉少了,阿诺德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不论对方的实力如何,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应战这一个选择。 在他停下脚步,拔剑出鞘的那一刹那,包围着他的那群杀手也同时展开了攻击。 第25章 同伴 鲜血在阳光照不亮的黑暗之处喷溅,阿诺德高高跳起躲过了一把朝着他的心脏刺来的剑刃,利落地斩下了一个敌人的脑袋。 沉闷的声音在小巷中响起,然而围攻他的敌人没有一个因为这样血腥的场面而犹豫分毫,他们朝着他冲过来,武器映出了刺眼的日光。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每个人都使用着最适合自己的那种武器,长剑,短匕,双刀,以及阿诺德之前见过的那把手弩。放在平时,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致命的杀人者,而现在他们聚集在一起时,又展现出了惊人的配合。 绝境让阿诺德不得不集中所有的精力来应对他们的进攻,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法维持这样的状态太久。他只有一个人,而对方则拥有可以配合的同伴,在这样不间断的战斗之中他会一点点陷入疲惫,而一旦他的动作慢下来,敌人们便很容易抓到他的漏洞,取走他的性命。 突破这个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在自己状态下滑之前尽可能地削减敌人的人数。 阿诺德咬紧了牙,在几次呼吸之间,又有敌人捂着自己的伤口摔倒在地上,然而下一秒,就有黑衣的杀手填补上那人的位置,用锋锐的刀刃朝着他的眼睛刺下来。猛地侧过身,阿诺德看着敌人的匕首深深地刺进他身后的墙壁之中,紧接着他反手握住自己的长剑,将剑身刺进了对方的侧腰。刚刚将武器拔出来,他又不得不后退一步,将剑身打横格挡住从正面劈过来的一把短刀。 就在这个时候,阿诺德忽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武器破风的声音,在被牵制住的情况下他来不及躲闪,于是敌人手里的那把锋利的匕首便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一条狭长的伤口。 短暂的麻木之后,身后的那道伤口给阿诺德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死斗之中乱了阵脚是一件要命的事,深吸一口气,他将对方施加在短刀上的力道卸向另一边,用一个翻滚从自己刚才的位置上闪避开。 刚刚从身后袭击了阿诺德的人不依不饶地将手中的剑朝着他劈来,在通过后退闪过几次攻击之后,他的后背忽然碰到了小巷的墙壁。 这样的处境让阿诺德心头一凉,在敌人一连串的攻击和配合之下,他已经被逼到了一个避无可避的死角。眼看敌人的剑刃已经朝着他的颈侧挥了过来,他却来不及抬剑挡住这一击。 死神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过。 然而在那把剑斩断阿诺德的脖颈之前,一个魁梧的影子忽然撞开了那个杀手,沉重的力量让那人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在他看清袭击者的样子之前,一面铁盾就击中了他的胸口。骨骼断裂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响起,黑衣的杀手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摔倒在街角,在几次艰难的深呼吸之后,他瞪圆了眼睛,最终不再动弹。 小巷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加入这场战斗,就连阿诺德也不例外,在判断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他只能举起剑摆出防御的姿态。然而就在他借着巷子里昏暗的光线看清楚对方究竟是谁的时候,他却猛地愣住了。 突然出现在小巷中的袭击者不是别人,正是小队里那个最沉默寡言,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艾莫斯。 从见到艾莫斯的那天起,阿诺德就开始好奇他的武器是什么,而伯克朗又为什么会招募这样的人成为杀手了。大多数杀手都习惯将自己藏匿在黑暗之中,在目标松懈的刹那一击致命,然而艾莫斯很难隐藏自己,也不像是会通过潜行暗杀目标的那种人。 看着他的身形,阿诺德总是会想起那种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高大战士,他可以成为坚实的后盾,也可以做那种令队友鼓舞,令敌人胆寒的英雄,但他的样子却与杀手格格不入。 而在目睹了他的战斗方式之后,阿诺德更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和杀手没有半点沾边的地方。 艾莫斯的出现让刚刚还在围攻阿诺德的杀手全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没有料到这个流落异国的王子会突然多出了一个支援者,而这个人的出现也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群杀手就丢下了自己同伴的尸体,悄无声息地从巷子里撤退了。阿诺德松了口气,却又忽然意识到艾莫斯的出现将事情推向了另一个他不希望看到的方向。 作为队里的一员,艾莫斯看到了阿诺德险些被一群不知来路的杀手杀死,这让他不得不寻找足够可信的借口来解释这群杀手的来路。在档案中,他不过只是一个在黑街长大的孤儿而已,有什么疯子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就在阿诺德还没有想好自己说辞的时候,小巷的尽头又走来了两个人,卡洛斯和莫勒看上去已经达成了共识,然而阿诺德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共识对自己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这下整件事变得越发复杂了,艾莫斯一言不发地将阿诺德从地上扶起来,而莫勒则蹲下身,掀开了一个杀手的斗篷:“原来在朗格堡这样的穷乡僻壤还能见到这么多萨莱帝国的刺客,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才招来了这群猎犬?” “我以前在黑街的时候曾经接过一个暗杀萨莱帝国贵族的单子……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地位居然有这么重要,结果在杀了那个人之后,我就一直在被追杀,”阿诺德在脑海中拼凑着自己的语言,很快就脱口而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借口,“你们应该也听说过,他是不久之前死在帝国的卢克·门德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临时编出来的谎话总是经不起推敲的,但此时的局面根本容不得阿诺德花时间完善自己的说辞,虽然过去的他从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眼下,他几乎要在心底开始祈祷了。卡洛斯注视着阿诺德的眼睛里带着审视,在经过了仿佛一生那样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了口:“如果你招惹过这样的麻烦,那么一开始,你就应该让我们知道。” “抱歉。”阿诺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刚我和莫勒商量过克林的事情了,这个人和我们一样为伯克朗服务,如果我们放任他遭受不公,那么我们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沦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在听过阿诺德的借口之后,卡洛斯似乎真的就不再追究他招来杀手的原因了,“但上层给我们下达了任务,如果没能杀掉目标,恐怕会有处刑人过来调查,到那时我们不仅保不住克林,还很可能自身难保。” “我们可以想办法瞒过上面的人,让他们相信克林已经死了,”莫勒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克林的事情上,“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普通的组织成员兴师动众地跑到朗格堡来亲自探查。” “一个谎言如果掺了真实的成分,就不会那么容易被识破,”卡洛斯看了看巷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从这方面来看,你招来的这群杀手也不全是什么棘手的麻烦。”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卡洛斯在灰狼酒馆里坐下的时候,那些品味恶俗的熏香还是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 和这家店的风格一样,身为店主人的伯塔也是个品味低劣到让人看不下去的家伙,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颜色艳俗的衬衣,在卡洛斯进门的时候,他仍然在揽着一个女孩的腰,叼着她耳垂上银质的坠子。一直到卡洛斯打算将任务完成的证据撂下,直接出门离开的时候,伯塔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那个女孩,坐到了他的对面。 “不仅杀掉了叛徒,还一并处理了本来要接应他的萨莱帝国杀手,你们这次干得不错啊,”把玩着那枚小小的,象征着伯克朗杀手身份的徽章,伯塔挑眉笑了起来,“昨天我的探子就告诉我朗格堡的某条巷子里出现了一堆萨莱帝国人的尸体,想不到是你们弄出来的。” “我们只是杀了该杀的人而已。” “你说得对,我会如实向上面报告的,”伯塔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个信封,将徽章放了进去,“那群老不死的会很满意你们这次的任务结果,我猜你们大概还能捞到点儿奖励。” 卡洛斯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惊喜,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你不会对上面的人撒谎的,对吧,”在卡洛斯的身后,伯塔将放了冰块的酒一饮而尽,他的声音似乎也因此而冷了下来,“你是个聪明人,这就是你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这样的话让卡洛斯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表情难得严肃下来的伯塔,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推门离开酒馆,走进了朗格堡的夜色之中。 第26章 少年 在阿诺德推开那间克林藏身的草药仓库的大门时,少年本能地一把抓起自己的弓箭跳了起来,警惕地紧盯着他。 这样迅捷的反应像是刻在克林的骨子里,阿诺德想象不出什么样的训练才能造就这样的本能,但他很清楚,这个瘦弱的少年经历了许多成年人一生都想象不到的苦难。 虽然看清了阿诺德的脸,但克林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弓箭,他抿着唇和阿诺德对峙了一阵子,才用强硬的语调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座城市,卡洛斯让我转告你,以后已经不会有人追杀你了。”阿诺德尽可能地站在离克林远一些的地方,试着不让这个少年对他产生更多的戒备心,“在伯克朗的人眼里,你已经死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离开黎戈尼帝国,别让任何人看到你还活着。” 这样的消息让克林惊讶地挑高了眉:“真的?” 说到底面前的这个少年还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他的许多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了,阿诺德在心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卡洛斯从灰狼酒馆回来之后没几天,上面就给出了这次完成任务的嘉奖,只是这份奖赏的内容着实让人有点高兴不起来,整支小队将会离开混乱黑暗的朗格堡,前往港口城市米奈。能够被调遣到繁华的城市听起来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然而阿诺德却很清楚,曾经驻扎在米奈港的那支伯克朗小队,正是克林曾经待过的队伍。 米奈港的情况恐怕复杂得超乎想象,而更让阿诺德觉得头疼的是,到达米奈港之后,迎接他们的恐怕还有来自于上层的严密监视。 在阿诺德的印象之中,卡洛斯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然而这次为了救克林一命,他竟然不惜让上层对自己领导的小队产生怀疑,这实在有些反常。 阿诺德猜不出莫勒究竟对卡洛斯说了些什么,但他很清楚一点,既然眼下有一枚被伯克朗抛弃的弃子摆在面前,他便没有不把对方拉拢到自己这边的道理。 “我……会离开帝国的,”克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些失落和迷茫,“替我谢谢他。” 阿诺德知道克林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对于组织的成员来说,为伯克朗效力就是他们人生之中唯一要做的事情。 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听从上层的安排,而一旦离开了组织,他们没有身份,没有朋友,更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在遭到追杀之前,克林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伯克朗抛弃,他从未考虑过自己如果不以杀手的身份活在这世上的话还能去做些什么,从一开始,他的人生就没有另一条路可以选。 当然,这也正是操控着杀手们的伯克朗高层想要达到的效果。 “你自由了,以后你不用再依靠杀人活着,”阿诺德看着克林,试着通过闲聊来加深对方对自己的信任,“你有想过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这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对现状的困惑似乎让克林满心的排斥变得不那么尖锐了,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会想办法到萨莱帝国去,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克林的记忆,开始于贫民窟阴暗肮脏的街角。 出生于贫民窟的许多孩子没有父母,从出生之日起,他们就注定了要被抛弃。 冷漠一些的女人会淹死自己的婴儿,而心中还存有一些善念的人则会将孩子送到修道院或者救济所,交给神职人员抚养。然而即便是为了救赎受苦的灵魂而存在的修道院,也不可能成为这些孩子永远的庇护所,在大多数孩子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生活拮据的修女和神父们也只能将他们送回街头。 从克林记事的那天起,他就游荡在贫民区的街道上,和野猫恶犬争抢一点残羹冷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他甚至什么都找不到,只能在饥饿和寒冷中蜷缩在街角睡着。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的孩子大多既凶恶又天真,他们可以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而发狂地咬下别人的耳朵,也会因为别人施与的一点善意而放下所有的戒心。 而克林就曾经因为这样的天真而险些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次,他曾经连续三天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衣着朴素,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给了他一块面包,告诉他如果跟着她走,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在平时,克林一定会小心地对待这样的陌生人,然而那天他的脑海之中除了饥饿之外什么都不剩,因此他跟着她离开了黑街,去了她的家。 在那里他没有得到更多的食物,而是被扔进了地下室,在那里,许多和他一样的小孩带着惊慌的表情挤在一起,他们告诉他,这里的所有人最后都会被杀掉,那个看起来慈祥的老太太会取走他们的内脏,卖给有需要的黑魔法师。 在黑街,人命甚至比不上一颗尘埃,但克林知道自己仍然想要活下去,因此他在有人打开地下室的大门时拔出了那把生锈的匕首。他似乎杀了很多人,也见了很多血,在他的记忆里,那个狭窄的地下室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和刺耳的尖叫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很快,他便从地下室逃了出来,然而有路过的侍卫抓住了他,将他关进了监狱里。克林原以为自己会在那个看不见光的牢房里等到自己被处以绞刑的判决,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身华服的公爵大人。 “我需要你的才能,”那个人朝着他伸出了手,“你可以选择为我效力,或者死在绞刑架上。” 从那天起,克林便成为了伯克朗的一员,他学习暗杀,学习将自己隐藏进人群中的方法,学习使用弓箭射杀自己的目标。 他从来都不喜欢杀人,然而如果那些人不死,他就不可能活下去。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真的以为他已经永远摆脱了自己曾经的命运,然而没过多久,一纸追杀令将他定为了叛徒,他还是没能逃过被抛弃的命运。 别的人或许并不明白,但克林一直都很清楚,和组织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脱离别人掌控的自由,而是活下去的办法。 “想办法活下去?”阿诺德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简单的愿望了,他轻笑一声,终于说出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如果说,我能给你一个容身之处,让你在黎戈尼帝国之外的地方生活下去,你会接受吗?” 这样的说法让克林重又警觉了起来,他仔细地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阿诺德,却很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开玩笑的意味。 面前的这个人是卡洛斯小队里的杀手,是伯克朗的人,以他的身份本来不可能给克林提供任何在别国立足的机会。 如果这个人刚才的那句话是真的,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了,这个为伯克朗服务的家伙,背地里却拥有着别国的势力。 “这是背叛,”少年一时之间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讶,但很快,他眼中的光芒就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了,“你不担心我把你的事告诉上级吗?”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去找任何组织里的人都只会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你大可以今天就离开黎戈尼帝国,开始全新的人生,”阿诺德顿了顿,说话的语气却柔和了许多,“更何况我相信你,我不觉得你是会背叛别人的那种人,更何况……你对伯克朗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了吧。” 这番话说中了克林的心事,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自己可以亲眼看着伯克朗走向衰败。咬着唇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克林终于垂下眼,小声地开了口。 “让我听听你的计划吧。” 当阿诺德处理完克林的事情回到据点的时候,艾莫斯已经搬完了最后一个箱子。莫勒坐在台阶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而卡洛斯则做着最后的清点。看到他回来,莫勒站起身朝着他扬手打了个招呼:“克林那边没出什么岔子吧?” “他很快就会离开黎戈尼帝国,”阿诺德说的是实话,只不过隐瞒了一些细节,“在走之前,他让我代他说一声谢谢。” 这个回答让莫勒的眼中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而就在这时,卡洛斯也从据点中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阿诺德,又将目光转向了马车:“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艾莫斯将手中的巷子放上了车厢,朝着卡洛斯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卡洛斯从怀里拿出了一盒火柴,随后将擦亮的火焰抛出,点燃了地面上的煤油。 火舌转瞬间吞噬了那栋墓园旁的小楼,在冲天的火光中,马车朝着出城的道路驶去。 第27章 米奈港 作为黎戈尼帝国最重要的港口城市,米奈港的繁华从清晨就开始了。 来自地平线另一端的船只满载着来自各国的货物,有的商人甚至来不及找个旅舍歇脚,就在港口上开始了议价。 边境的战火似乎没有影响到这座城市分毫,这里的人们仍然过着富足而忙碌的生活。由于并不依赖新兴的工业,这里的空气洁净清新,街道也宽敞明亮。 走在米奈港的中心区,阿诺德难得地见到了苍翠的树木以及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这座城市似乎剔除了所有黎戈尼帝国固有的阴暗和肮脏,只将自己最精致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人们眼前。 在一座高大的喷泉旁,阿诺德找到了那个画家。 米奈港是一个很适合入画的地方,阳光明亮,花草繁茂,路人的脸上也挂着满足的笑容,因此除了忙碌的商人,这里还聚集着许多艺术家。 阿诺德在画家的身边坐下,往他的笔架旁放了一支灰色的鸽羽,看到约定之中的信物,画家搁下了画笔,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枚怀表,递给阿诺德:“你来得很准时,先生,这是你的一位朋友托我带给你的东西。”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怀表,阿诺德很清楚。 相较于魔法师,在大陆上,魔法工匠是更为稀少,能力也更为强大的一群人,他们能够将魔法融入机械之中,使普通人也能通过某个看似平淡无奇的物品使用简单的魔法。阿诺德手里的这个怀表能够在打开的瞬间将他伪装成任何一个他见过的人,但这种魔法不仅时效十分有限,使用的次数也只有一次。 当然,如果经过了精密的计算,那么对于阿诺德来说,这份伪装只要有一次就够了。 如果没有多恩,阿诺德恐怕没法在黎戈尼帝国联系上一位魔法工匠,虽然距离他从地牢里将多恩救出来才过去了半个月,但现在,这个财大气粗又消息灵通的家伙已经派上了不小的用处。 “替我谢谢他,”收起那枚怀表,阿诺德在简单的道谢过后又提出了另一个让他关心的话题,“他那边查到之前追杀我的那群人的背景了吗?” “是哈克家族的人,”画家给出的结论和阿诺德之前猜测的一样,“你杀了哈克家的继承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默文没有冒冒失失地来挑衅自己,阿诺德敢说自己绝不会杀了他,但这可不是什么讲究公平与正义的世界,一开始怀着恶意挑起争斗的人是哈克家族,到后来因为继承人被杀而不肯放过阿诺德的人也是哈克家族。 不过就算哈克家族不找上门来,阿诺德终究还是要反过来去找他们的麻烦,毕竟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可不只是默文的死那么简单。 “我明白了,”阿诺德站起身,抛给了画家一枚银币,“这是你赢得的酬劳。” 坐在那里的画家扬手轻松地接住了那枚银币,在阿诺德转身离开之前,他轻笑了一声,重又开了口:“你是个慷慨的人,既然这样,就让我多说上一句吧。 如果想要在米奈港立足,仅仅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它的表面可是远远不够的,就像平静的水流之下会潜藏着暗涌一样,这座城市的繁华之下,也隐藏着很多值得你深挖下去的东西。” 虽然面对着明亮的街道,但画家在画布上绘下的却不是什么明净的街景,而是一套复杂的机械设计图纸。阿诺德明白,坐在这里的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画家,而是他手中的那枚怀表的制作工匠。 “谢谢你的忠告,”阿诺德欠了欠身,“希望我们还能再次见面。” “或许吧。” 认真的表情只在画家的脸上维持了短暂的时间,很快,他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悠闲懒散的神态。阿诺德穿过中心街来来往往的人群,朝着港口的方向走去。 这次小队在米奈港立足的据点是一家三层楼的旅社,在队里的其他人还在搬运东西的时候,阿诺德却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和线人接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旅社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阿诺德原以为柜台后的卡洛斯会问上一句他去做什么了,然而在他进门的时候,卡洛斯只是继续整理着手头那本厚实的账目,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对于谨慎细致的卡洛斯来说,这样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反常,实际上阿诺德早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不知为何,卡洛斯这些天似乎对他的所有行动都保持着一种漠视的态度。小队的领导者对自己的异常举动不闻不问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阿诺德还是难免因为卡洛斯的表现而感到些许的不安,他想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对方究竟知道些什么,然而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现在,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就在阿诺德思索着用什么样的说辞搭话的时候,莫勒却带着什么人从旅舍外走了进来,即便还没进门,阿诺德就已经能够听到他喋喋不休的声音。跟在莫勒身后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阴沉的青年,他穿着一身严谨繁复的贵族礼服,单片的眼睛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虽然对方一直一言不发,但莫勒仍然在热情地继续介绍着他们才接手了一天的旅社:“您看,我们的旅社拥有绝佳的位置,不论您是想欣赏海港优美的风景,还是和贸易伙伴商谈事务,这里都是您最好的选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人似乎完全无视了莫勒的介绍,径直走向了柜台,在扔下几枚金币之后,他用最简短的说法表达了自己的要求:“住一周。” 卡洛斯抬头看了一眼青年,随后从墙上取下一枚钥匙递给了他,站在一旁的莫勒露出了一个市侩商人那般殷勤的笑容,忙不迭地走上前来试图帮他提行李。 这样的举动让一直神情淡漠的青年眼中忽然表现出了深深的警觉,他后退半步护住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后绕过莫勒,朝着楼上走去。 没过多久,楼上就传来了关门上锁的声音,莫勒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皇室的人还真是不好伺候。” “皇室?”目睹了事情的完整经过,却什么都没有弄明白的阿诺德皱了皱眉,“刚刚那个人是皇室的人?” “也难怪你不知道,皇室的人从来都是深居简出,就算是帝都的贵族也很难见上他们一面,更何况是我们,”莫勒活动着筋骨,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米勒港特产的果酒,“刚刚那家伙可是帝国的皇子,王冠的继承人之一。” 为什么黎戈尼帝国皇室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莫勒会知道他的身份?他在这里入住又是不是某个任务计划的一部分?一时间阿诺德的脑海被这些问题填得满满当当。 但还不等他发问,卡洛斯就放下了账本,给出了一个解释:“我们得到情报,知道埃尔伯特·黎戈尼会到米奈港,莫勒一早就在港口等着了,他负责从旅客里认出皇子,用尽一切办法把他带到这里来入住。” “所以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杀掉这个人?”阿诺德仍然记得那个阴郁的青年,养尊处优的皇室生活通常会培养出自信甚至是自大的国王,而那个人的气质却和这些特点完全不同,“这样的话我们没必要让他住进旅社里吧。” “杀掉他是其次的,我们要找到那个会在米奈港和他见面的人,”虽然在讨论的是皇室成员的性命,但卡洛斯的语调却很轻描淡写,而在这个任务之中,杀死目标也不过只是顺带的而已,“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从他那里拿到一样东西。” 伯克朗的“拿到”泛指一切手段,从偷窃强抢,再到拷问和谋杀,没有一种做法是他们不能使用的。在黎戈尼帝国,皇室的权力早就被架空了,他们触碰不到任何机密,也没有资格做出任何决定。阿诺德很好奇上面的人想要从这样的人手里得到什么:“一样东西?” “黎戈尼帝国和萨莱帝国的停战书,”莫勒一边手里的晃着杯子,一边接上了阿诺德的话,“我们的这位皇子殿下,可是一位和平主义者。” 这场战争正在将黎戈尼帝国推向毁灭的边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避免帝国的毁灭,在帝国,也有许多打着自己算盘的贵族希望这场战争延续下去。 显然,身为伯克朗真正领导者的哈伯德公爵,就是其中的一员。 这样的阴谋其实还不足以让阿诺德惊讶,真正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所在的这支小队竟然能成为这种机密任务的执行者。 “跟踪埃尔伯特的任务就交给你吧,”不等阿诺德再开口,卡洛斯漫不经心地将整个任务的核心扔给了他,“找到他要去见的人,然后把结果告诉我。” 第28章 兄 弟? 深夜,当埃尔伯特离开旅社的时候,整个港口已经陷入了安静的沉睡。 水面上的船只在夜色之中如同某种庞大的鬼影,它们似乎随时都会忽然醒来,将自己选定的猎物吞吃到腹中。 白天在码头上忙绿的搬运工现在已经全都收工了,而商人们则聚集在中心街,参加各式各样的酒会。 街灯将埃尔伯特的影子拉得很长,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感到有人正尾随在他的身后,然而当他警惕地回过头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又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街景。 自己的神经大概太过紧张了,埃尔伯特低声叹了口气,加快了步子。 穿过几条街之后,周遭的环境渐渐嘈杂了起来,狭窄的小酒馆里亮着昏暗的灯光,码头搬运工们将自己白天赚到的钱全都挥霍在了酒精和风尘女的身上。 这座城市的人很擅长让自己沉浸在短暂的快乐之中,富有的人享受着暂时的和平,贫穷的人则享受着酒馆里仅有一夜的狂欢。没有人在乎帝国未来的命运是什么样的,事实上,大多数人甚至根本不在乎米奈港繁华和平的假象是不是明天就会被敌人的入侵所打破。 每次想到这里,埃尔伯特总会感到深深的孤独。 虽然出生在皇室,但埃尔伯特并没有什么天大的野心,他不想争夺王位的继承权,也对自己在兄弟之中的地位毫不关心。 他热爱着这个帝国,也热爱着那些帝国的臣民,在贵族之中,他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在乎自己义务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埃尔伯特就因为自己的理想主义而经常被兄弟们嘲笑,然而在嘲笑之余,他们也会深深地叹口气:“如果这个世界真能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该多好。” 成年之后,埃尔伯特渐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都和善良美好没有半点关系,人们互相争斗,欺骗,背叛。他所热爱的黎戈尼帝国建立在腐朽的根基之上,他所想要保护的人民大多麻木而庸碌。 今晚,埃尔伯特的目的地是最受平民喜爱的法迪尔酒馆。 即便已经到了深夜,酒馆之中也仍然维持着人声鼎沸的热烈气氛,搬运工们一边大声地交谈笑闹着,一边大口大口地灌下杯子里的烈酒。 角落里的游吟诗人吟唱着大陆某个偏僻小国贵族们的风流韵事,用廉价的八卦换取人们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几枚铜角。 这样混乱吵闹的地方当然也是别有用心的人悄声谋划阴谋的好地方,才不过只是简单地看了一圈,埃尔伯特就见到了不少坐在角落里目光躲闪的家伙。 而他到这里的目的,当然也不只是喝酒这么简单。 没花多少功夫,埃尔伯特就在靠近壁炉的位置找到了自己要见的人,第一眼看过去,很多人都会将这个人误认为是那种会在街头变戏法博人眼球的魔术师,即便在光线昏暗的酒馆之中,他也戴着一顶宽檐的礼帽。 然而埃尔伯特知道,这样的装扮不过只是对方的伪装而已,有的时候,招摇显眼的家伙反而更容易隐藏自己真实的身份。 “晚上好,”埃尔伯特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那人将自己手里的折纸兔子放在了桌上,“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埃尔伯特皱起了眉,“我得先确认我们的这笔交易能否按照预定的条件进行,也得确认交易对象是否可靠。” “你不信任我们吗?”那人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埃尔伯特没有回答,他很清楚,对面的这个男人来自于萨莱帝国,与合作伙伴相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接近于敌人,而敌人之间是不可能互相信任的。 暂时的共同利益让他们得以在酒桌的两端坐下,但要让他放下戒心,实在是一件再困难不过的事情。 “想不到都到了这种地步,黎戈尼皇室的人还能心平气和地端着架子,摆出一副自己有的是选择的样子,”仿佛看透了埃尔伯特的想法一般,那人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去,然而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锐利的针尖一般扎进了埃尔伯特的心底,“没有半点实权,连离开王城都要被严加监视,比起你们,倒是那位胆识过人的哈伯德公爵大人更像是帝国的领导者了。” “闭嘴,”挤满了人的酒馆不是发怒的地方,因此埃尔伯特只得压低了声音,然而他的右手还是在无意识之下攥紧到骨节发白的地步,“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不是来听你奚落我们的。” “当然,当然,”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对面的这位恼怒的皇子,嘴角是悠闲的笑意,“我只是想提醒你,最好还是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们会提供帮助,让你们派来刺杀格林·哈伯德的杀手顺利地进入王城,”深吸几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虽然一再被对方激怒,但埃尔伯特终究还是记得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现在我要确认的是,你们确实会和黎戈尼帝国签订停战的协议。” “这就是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披着花哨斗篷的家伙笑了一声,“我既是来签订停战协议的使者,也是被派来刺杀公爵的杀手。” 从一开始,埃尔伯特就觉得这笔交易不可靠了,而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萨莱帝国是随便派了个小丑来耍他。 有资格签订停战协议的人必定是国王的亲信,他们应该是位高权重的贵族,永远躲在幕后左右战局,却不可能亲自上阵。 眼前这个说起话来尖酸刻薄,但身形却十分单薄,看上去没有半点战斗力的家伙既不像是能签订协议的贵族,也不像是能杀人的杀手。 虽然黎戈尼皇室已经沦落到了任人摆布的地步,但埃尔伯特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忍受来自于敌人的戏耍:“看来萨莱帝国并不想和我们达成任何的合作,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失陪了。” 埃尔伯特压着满腔的怒火站起身,在扔下一句话之后便打算离开酒馆,然而下一秒,他却觉得周遭的光线忽然黯淡了下来,在他没有半点防备的情况下,火光没能照亮的角落之中忽然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凭空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可怖生物,它咧着嘴笑了起来,却露出一排齐整的利齿。恐惧一时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而那个从阴影之中走出来的生物则一步一步地靠近了他,朝着他伸出了细长的双手。 “好了,别吓到我们的客人,”就在那双手快要碰到埃尔伯特的时候,坐在壁炉旁的魔术师忽然开了口,“你不会想要吃他的。” 巨大的压迫感在那人开口的一瞬间消散了,光线重又涌入了埃尔伯特的眼中,而四周的酒鬼们仍然在高声笑着,仿佛刚才那只可怖的怪物只出现在他一人的眼中。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坐在那里的男人仍然戴着宽檐的礼帽,披着滑稽的斗篷,然而在埃尔伯特的眼里,这个人和怪物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一样的地方等着你,殿下,我们签订停战协议,然后启程去帝都,见见尊贵的公爵大人,”那人微笑着,接上了刚才的话题,“我不喜欢爽约的人,我想……它也不会喜欢。” 那个怪物的样子仍然停留在埃尔伯特的脑海中,他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慌不择路地冲出了酒馆。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那只折纸兔子悄悄地抖了抖耳朵,紧接着它灵巧地跳下酒桌,跟在了埃尔伯特的身后。 直到在酒馆买醉的最后一批人也迷迷糊糊地结账离开的时候,坐在壁炉旁的男人才将几枚银币放在桌上,起身出了门。 他喜欢酒馆喧闹的氛围,也喜欢黎戈尼帝国守旧的风格,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和这里的人打交道。那个来自于黎戈尼皇室的年轻人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借着萨莱帝国的手除掉独揽大权的哈伯德公爵,同时又得到一段恢复实力的停战期。 然而事实是,如果没有了哈伯德公爵,这个国家甚至没法在战争中坚持两个月。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愚蠢又贪心的人,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后半夜,整个米奈港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即便静下心来,他能听到的也只有海浪和呼呼的风声。在慢悠悠地向前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忽然按下了自己手杖的把手,然后飞快地转身,用手杖顶端弹出的刀刃挡住了来自黑暗之中的袭击。 在阴影之中等待时机许久的阿诺德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但很快,他就收回了剑,后退几步和那人对峙着。 “这还真是隆重的见面礼,”在那人迅速的转身之下,宽檐的礼帽被海风高高吹起,又落到地上,而礼帽之下露出的,是一张和阿诺德十分相似的脸,“不过我还是要说你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哥。” 第29章 好与坏 如果要阿诺德挑出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一定是格兰瑟。 身为和阿诺德同父异母的弟弟,格兰瑟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表现出了与他截然相反的个性。 背负着继承人身份的阿诺德稳重内敛,而格兰瑟则散漫轻佻,毫不隐藏自己骨子里的离经叛道和唯恐天下不乱。在兄弟们都选择开始修习剑术的时候,格兰瑟成为了一名古怪孤僻的魔法师,而当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试图抬高自己在父亲面前的地位时,只有他一个人离开了帝都,去往了最为偏僻遥远的城邦。 在那时看来,格兰瑟的做法是愚蠢的,许多人都猜测这个家伙只不过是想表现自己有多标新立异而已,然而在政变发生的那天,留在帝都的许多人都死在了叛军的手里,倒是早早就疏远了皇室的格兰瑟待在自己的地盘高枕无忧。 最初的阿诺德当然没有高瞻远瞩地预料到格兰瑟会在未来成为自己的敌人,那时的他只是深知两人不是一路人,并因此而对对方敬而远之。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阿诺德沉默了很久,最终冷冷地开口,“现在的你已经是叛军的人了吗?” “恕我直言,现在掌管着帝国的人正是你口中的‘叛军’,而你倒像是成了为敌国服务的背叛者,”格兰瑟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然而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能巧妙地刺痛阿诺德的心,“怎么?明明从政变里活了下来,却还是抱着些天真的念头,想要复仇?想要杀光所有参与了那件事的人?” 过去的阿诺德听到这样的话或许会恼怒地反驳,然而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他只是冷笑了一声,重又握紧了剑发动了进攻。大多数魔法师在独自面对剑士的时候都会陷入被动的躲闪,他们需要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一次魔法攻击,而一旦被近身,脆弱的魔法师很容易就会被杀死。 但这样的说法放到格兰瑟的身上,却行不通了。 虽然一直学习着魔法,但格兰瑟在阿诺德迅猛的攻势之下仍然能游刃有余地闪躲,自始至终,他都只是用手中的那根手杖悠闲地应对着攻击。 萨莱帝国的贵族们都想要阿诺德的命,一方面,杀死他可以让自己从国王那里得到一笔可观的嘉奖,而另一方面,谁都知道这个流落在外的王子是个天大的隐患,如果他不死,参与的政变的人自己也永远不可能放下心来。 然而格兰瑟却似乎没有半点想要杀死阿诺德的念头,他的神情甚至让阿诺德觉得在他眼里,这场战斗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敌人的漠视对于一位战士而言是最大的羞辱,阿诺德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抓住了格兰瑟的空档,随后在他用手杖挡住自己下一击的同时用右肩撞向了他。 胸口受到重击的格兰瑟咳呛着向后退去,而阿诺德则不依不饶地重新举剑,用力将剑挥向了他的脖颈。 这一击如果打中,格兰瑟的脑袋会被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斩下来,然而就在这一瞬,空气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片小小的波纹,随后一个亮着淡淡光芒的护盾浮现在了格兰瑟的身前,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即便对待血亲也毫不留情,”这下,格兰瑟的眼中多了几分认真,“你变了很多。” “亲人?你只不过是个背叛者而已,”阿诺德的长剑与魔力构成的护盾相撞发出了金属相击一般的清脆声响,“政变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到底是谁?” “告诉你句实话吧,如果你想要寻仇,恐怕要把整个萨莱帝国上下杀个干净才行,在那个时候,是整个帝国的局势导致了政变的发生,”格兰瑟压低了声音,眼中的笑容却显得有些邪恶了,他轻巧地后退了几步,捡起了地上的那顶礼帽,“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你注定要丢掉继承权,而我们的父亲,也必然是要死的。” 阿诺德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这场阴谋的主使必须要为政变中死去的所有人偿命,他攥紧了剑柄想要追上去,然而披着花哨斗篷的格兰瑟已经将礼帽戴回了头顶。 “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哥,”格兰瑟的身影在空气中飞快地扭曲起来,他扬唇笑了起来,留下了一句道别,“下次再见吧。” 在阿诺德碰到格兰瑟之前,那张熟悉的面庞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一般消失在了眼前,米奈港微咸的夜风之中,有白色的水鸟展开翅翼,飞向了深蓝的天空。 回到旅舍的埃尔伯特度过了难以入眠的一夜。 在酒馆见到的那个有着猩红眼睛的怪物的影子始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是只应该存在于噩梦之中的魔鬼,是会咀嚼人灵魂的恶灵。 埃尔伯特在黎戈尼帝国见过很多的魔法师,他们能够操纵火焰和寒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役使这样可怕的东西。 他曾经听说过萨莱帝国的人因为对力量的渴求而会不惜使用禁忌的巫术,但当真正见识到这样的怪物,他还是会不由得感到胆寒。他不知道那个黎戈尼帝国的使者召唤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毫无疑问,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存在。 这样的恶魔真的会完全听从人类的差遣吗?一旦有朝一日,它们反噬了自己的宿主,这世上又还有谁能压制得住它们本性之中的破坏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在对帝国和皇室的担忧之外,又有新的东西开始困扰着埃尔伯特,在这样的烦恼之中,他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终才在快要天亮的时候短暂地入睡了一阵子。 天才刚刚亮,米奈港的码头就喧闹了起来。 谈生意的商人不喜欢久睡,商机从来都是依靠争抢得来的,晚来一步,物美价廉的货品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第一天到这座城市的阿诺德还有些不习惯,等他走进会客厅的时候,小队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 水槽边的艾莫斯沉默地擦拭着一个白瓷的盘子,而卡洛斯和莫勒则坐在桌边说着什么。看到阿诺德走过来,莫勒像平日里那样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而卡洛斯则一边低头翻看着手头那本厚实的书籍,一边开口询问了阿诺德跟踪埃尔伯特的情况:“昨晚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阿诺德昨晚的发现很多,然而能够供他汇报的东西却少之又少,在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信息之后,他只能给出了十分模糊的答复:“昨晚埃尔伯特进了城郊的一个酒馆,和他见面的是一个魔术师打扮的家伙,根据现有的线索应该能推断出那个人就是萨莱帝国派过来的接头人。” “你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吗?” “酒馆里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你知道那个接头的人住在哪里,又是什么身份吗?” “在他们的谈话结束之后,我跟踪的是埃尔伯特,所以没有摸清那个萨莱帝国的人在哪里落脚,”阿诺德知道这样的回答只能代表昨晚他什么都没有找到,然而他必须硬着头皮这样说下去,“那个人带着礼帽,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在萨莱帝国有什么样的身份。” 果然,在听到这样的答复之后,卡洛斯皱了皱眉抬起头多看了阿诺德一眼,随后轻声地叹了口气,拿出了队长对待犯错新人的态度:“你应该知道浪费一整晚的时间对于这个任务来说意味着什么吧,我们可能错过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他们甚至有可能已经签订了那份和平条约。或许过了昨晚,我们的任务已经完全失败了,而如果你什么都没有探听到的话,任务目标就会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行了,卡洛斯,他还是个新人,我们不能要求他完美地完成每一个任务,”这时,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莫勒忽然回过神,靠插话替阿诺德解了围,“今晚我和他一起去吧,这样一来,两个人我们都能跟踪。” 这样的计划让阿诺德犯了难,他其实听到了昨晚两人之间的对话,今天格兰瑟还会去那家酒馆,而这同样也是他继续追问****的好机会,如果莫勒一起去,那么他的计划就会被全部打乱。 而另一边,卡洛斯似乎也并不满意莫勒给出的解决方案,就在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将一个沉重的旅行箱放在了地上。 “我想在这里住上一周的时间,要一个窗户靠海的房间。” 那人有着一张在黎戈尼帝国之中再普通不过的脸,不论出现在哪个城邦,他都不会让当地人起疑。然而在他走进来的那一刻,阿诺德就感到了一丝不安,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番,随后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那人的手中拿着一顶宽檐的礼帽,而他的衣着和昨夜的格兰瑟,几乎一模一样。 第30章 停战合约 如果要阿诺德挑出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一定是格兰瑟。 身为和阿诺德同父异母的弟弟,格兰瑟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表现出了与他截然相反的个性。 背负着继承人身份的阿诺德稳重内敛,而格兰瑟则散漫轻佻,毫不隐藏自己骨子里的离经叛道和唯恐天下不乱。在兄弟们都选择开始修习剑术的时候,格兰瑟成为了一名古怪孤僻的魔法师,而当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试图抬高自己在父亲面前的地位时,只有他一个人离开了帝都,去往了最为偏僻遥远的城邦。 在那时看来,格兰瑟的做法是愚蠢的,许多人都猜测这个家伙只不过是想表现自己有多标新立异而已,然而在政变发生的那天,留在帝都的许多人都死在了叛军的手里,倒是早早就疏远了皇室的格兰瑟待在自己的地盘高枕无忧。 最初的阿诺德当然没有高瞻远瞩地预料到格兰瑟会在未来成为自己的敌人,那时的他只是深知两人不是一路人,并因此而对对方敬而远之。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阿诺德沉默了很久,最终冷冷地开口,“现在的你已经是叛军的人了吗?” “恕我直言,现在掌管着帝国的人正是你口中的‘叛军’,而你倒像是成了为敌国服务的背叛者,”格兰瑟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然而他脱口而出的话却能巧妙地刺痛阿诺德的心,“怎么?明明从政变里活了下来,却还是抱着些天真的念头,想要复仇?想要杀光所有参与了那件事的人?” 过去的阿诺德听到这样的话或许会恼怒地反驳,然而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他只是冷笑了一声,重又握紧了剑发动了进攻。大多数魔法师在独自面对剑士的时候都会陷入被动的躲闪,他们需要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一次魔法攻击,而一旦被近身,脆弱的魔法师很容易就会被杀死。 但这样的说法放到格兰瑟的身上,却行不通了。 虽然一直学习着魔法,但格兰瑟在阿诺德迅猛的攻势之下仍然能游刃有余地闪躲,自始至终,他都只是用手中的那根手杖悠闲地应对着攻击。 萨莱帝国的贵族们都想要阿诺德的命,一方面,杀死他可以让自己从国王那里得到一笔可观的嘉奖,而另一方面,谁都知道这个流落在外的王子是个天大的隐患,如果他不死,参与的政变的人自己也永远不可能放下心来。 然而格兰瑟却似乎没有半点想要杀死阿诺德的念头,他的神情甚至让阿诺德觉得在他眼里,这场战斗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敌人的漠视对于一位战士而言是最大的羞辱,阿诺德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抓住了格兰瑟的空档,随后在他用手杖挡住自己下一击的同时用右肩撞向了他。 胸口受到重击的格兰瑟咳呛着向后退去,而阿诺德则不依不饶地重新举剑,用力将剑挥向了他的脖颈。 这一击如果打中,格兰瑟的脑袋会被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斩下来,然而就在这一瞬,空气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片小小的波纹,随后一个亮着淡淡光芒的护盾浮现在了格兰瑟的身前,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即便对待血亲也毫不留情,”这下,格兰瑟的眼中多了几分认真,“你变了很多。” “亲人?你只不过是个背叛者而已,”阿诺德的长剑与魔力构成的护盾相撞发出了金属相击一般的清脆声响,“政变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到底是谁?” “告诉你句实话吧,如果你想要寻仇,恐怕要把整个萨莱帝国上下杀个干净才行,在那个时候,是整个帝国的局势导致了政变的发生,”格兰瑟压低了声音,眼中的笑容却显得有些邪恶了,他轻巧地后退了几步,捡起了地上的那顶礼帽,“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你注定要丢掉继承权,而我们的父亲,也必然是要死的。” 阿诺德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这场阴谋的主使必须要为政变中死去的所有人偿命,他攥紧了剑柄想要追上去,然而披着花哨斗篷的格兰瑟已经将礼帽戴回了头顶。 “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哥,”格兰瑟的身影在空气中飞快地扭曲起来,他扬唇笑了起来,留下了一句道别,“下次再见吧。” 在阿诺德碰到格兰瑟之前,那张熟悉的面庞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一般消失在了眼前,米奈港微咸的夜风之中,有白色的水鸟展开翅翼,飞向了深蓝的天空。 回到旅舍的埃尔伯特度过了难以入眠的一夜。 在酒馆见到的那个有着猩红眼睛的怪物的影子始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是只应该存在于噩梦之中的魔鬼,是会咀嚼人灵魂的恶灵。 埃尔伯特在黎戈尼帝国见过很多的魔法师,他们能够操纵火焰和寒冰,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役使这样可怕的东西。 他曾经听说过萨莱帝国的人因为对力量的渴求而会不惜使用禁忌的巫术,但当真正见识到这样的怪物,他还是会不由得感到胆寒。他不知道那个黎戈尼帝国的使者召唤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毫无疑问,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存在。 这样的恶魔真的会完全听从人类的差遣吗?一旦有朝一日,它们反噬了自己的宿主,这世上又还有谁能压制得住它们本性之中的破坏欲? 在对帝国和皇室的担忧之外,又有新的东西开始困扰着埃尔伯特,在这样的烦恼之中,他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终才在快要天亮的时候短暂地入睡了一阵子。 天才刚刚亮,米奈港的码头就喧闹了起来。 谈生意的商人不喜欢久睡,商机从来都是依靠争抢得来的,晚来一步,物美价廉的货品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第一天到这座城市的阿诺德还有些不习惯,等他走进会客厅的时候,小队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 水槽边的艾莫斯沉默地擦拭着一个白瓷的盘子,而卡洛斯和莫勒则坐在桌边说着什么。看到阿诺德走过来,莫勒像平日里那样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而卡洛斯则一边低头翻看着手头那本厚实的书籍,一边开口询问了阿诺德跟踪埃尔伯特的情况:“昨晚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阿诺德昨晚的发现很多,然而能够供他汇报的东西却少之又少,在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信息之后,他只能给出了十分模糊的答复:“昨晚埃尔伯特进了城郊的一个酒馆,和他见面的是一个魔术师打扮的家伙,根据现有的线索应该能推断出那个人就是萨莱帝国派过来的接头人。” “你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吗?” “酒馆里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你知道那个接头的人住在哪里,又是什么身份吗?” “在他们的谈话结束之后,我跟踪的是埃尔伯特,所以没有摸清那个萨莱帝国的人在哪里落脚,”阿诺德知道这样的回答只能代表昨晚他什么都没有找到,然而他必须硬着头皮这样说下去,“那个人带着礼帽,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在萨莱帝国有什么样的身份。” 果然,在听到这样的答复之后,卡洛斯皱了皱眉抬起头多看了阿诺德一眼,随后轻声地叹了口气,拿出了队长对待犯错新人的态度:“你应该知道浪费一整晚的时间对于这个任务来说意味着什么吧,我们可能错过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他们甚至有可能已经签订了那份和平条约。或许过了昨晚,我们的任务已经完全失败了,而如果你什么都没有探听到的话,任务目标就会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行了,卡洛斯,他还是个新人,我们不能要求他完美地完成每一个任务,”这时,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莫勒忽然回过神,靠插话替阿诺德解了围,“今晚我和他一起去吧,这样一来,两个人我们都能跟踪。” 这样的计划让阿诺德犯了难,他其实听到了昨晚两人之间的对话,今天格兰瑟还会去那家酒馆,而这同样也是他继续追问****的好机会,如果莫勒一起去,那么他的计划就会被全部打乱。 而另一边,卡洛斯似乎也并不满意莫勒给出的解决方案,就在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将一个沉重的旅行箱放在了地上。 “我想在这里住上一周的时间,要一个窗户靠海的房间。” 那人有着一张在黎戈尼帝国之中再普通不过的脸,不论出现在哪个城邦,他都不会让当地人起疑。然而在他走进来的那一刻,阿诺德就感到了一丝不安,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番,随后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那人的手中拿着一顶宽檐的礼帽,而他的衣着和昨夜的格兰瑟,几乎一模一样。 第31章 神秘生物 “你先走,去找埃尔伯特,一定要从他的手里拿到那份合约,”阿诺德在看到格兰瑟的那一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了,眼下,一场战斗在所难免,“我来对付这个人。” 莫勒不清楚眼前这个人的实力,但他有预感,阿诺德和对方早就相识,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帮助阿诺德的时候,正在对峙的两个人已经动了手。 阿诺德凶狠的攻势毫无疑问是用上了杀招,他毫不犹豫地拔剑,直冲着对方的腰间斩去。这样急切的进攻方式让阿诺德出现了极大的空档,然而他的对手却只是悠闲地后撤,虽然刚好躲过了那一击,却也将还击的机会白白送走。 这恐怕不是什么失误,莫勒看得出来,对方在这场战斗之中是有意放水。 “走吧!”眼看莫勒还在犹豫,阿诺德抬高了声调,催促着他离开,“把任务放在第一位!” 相比起留在这里帮阿诺德对付这个实力不明的家伙,似乎先找到埃尔伯特,拿到合约,再回来帮他收拾残局要更省事一些。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莫勒知道阿诺德似乎在有意隐瞒自己曾经认识这个人的事实,两人之间有什么必须得私下解决的事情,而莫勒又一直是个识相的人。 “你就这么让自己的帮手走了?”格兰瑟侧身闪过阿诺德的一次攻击,挑眉看了看莫勒离去的背影,“你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莫勒能看得出来的事情阿诺德自己当然也心知肚明,谁都不知道这个满脑子诡异念头的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他把两人引出旅舍自然是为了保护埃尔伯特,然而现在他不仅任由一个人离开去杀掉自己的保护对象,更是悠闲地和阿诺德在这里周旋,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 “会死的人恐怕是你,”在莫勒走后,阿诺德也尽可能地采取了保守的进攻方式,他现在的目的是牵制住格兰瑟,然后在适当的时候脱身。 然而太早地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只会让对方开始警惕,因此阿诺德仍然毫不示弱地做出了回应,“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背叛者。” 在冲着格兰瑟的面门挥出一剑之后,阿诺德很快就收回了攻势,又飞快地朝着他心脏的位置刺去,这一击逼出了他的一个护盾,也让他的表情失去了一开始的从容:“你如果真这么想复仇的话,还不如直接去找卡尔。” 这番话是阿诺德一开始完全没有想到的,他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政变的主使是他啊,这种事情不是谁都知道的吗?”格兰瑟觉得阿诺德的表现很奇怪,但没过多久,对自己的哥哥再了解不过的他就想明白了对方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你不会到现在还抱着什么他是你的叔叔,所以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想法吧?他可是整件事里获利最大的那个人,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策划这件事了,” 虽然早早就对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但从格兰瑟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阿诺德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阿诺德发觉自己已经朝着格兰瑟连续挥出了几剑,仿佛只要拼命地进攻,就能抹消掉他刚才所说的话一般。 虽然整片大陆的人都知道是卡尔策划了政变,但阿诺德却一直不肯接受这样的说法,他坚信自己了解卡尔的为人,坚信那场政变有幕后黑手。 在他的记忆之中,卡尔是那个从小教他剑术,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国王的人,除了父亲之外,阿诺德最敬重的人恐怕就是自己的叔叔了。 他相信卡尔是一个绝对忠诚的人,就算帝国上下的每一个人都背叛了国王,卡尔也绝不会成为背叛者。 然而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只要相信就会成真的,格兰瑟或许是个性格恶劣的疯子,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理由欺骗阿诺德。 “我戳中你的痛处了吗?这样可不行,如果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复仇的话,最好还是抛弃那些天真的想法,认清现实,”格兰瑟没有再后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杖剑接下了阿诺德的一击,紧接着,小巷里的月光似乎忽然暗淡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醒来,“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的话,你是走不下去的。” 阿诺德的心中浮现出了不祥的预感,他猛地回头,随后在小巷的尽头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是由纯粹的黑暗组成的诡异生物,它将光吞吃到肚中,借此来让自己的身形一点点变得庞大。直到它缓慢地张开嘴朝着阿诺德扑过来的时候,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退闪躲。格兰瑟是个魔法师,然而他召唤出来的这个生物却和魔法没有半点关系,不知为何,阿诺德隐隐觉得那只怪物的身上带着什么熟悉的气息。 “你是少见的没有被它吓坏的人,”格兰瑟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果然我还是小看你了吗?还是说……你以前曾经见过这样的东西?” 只不过简单地回忆了一下,阿诺德就想起了这份熟悉感的来源,在他曾经见到过的梦魇身上,也有着和这个怪物同样的感觉。 它们长得并不相像,然而很显然,它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样的怪物似乎生来就带着令人胆寒的气质,只要见过它们一次,即便是最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会认定这世间确实有恶魔的存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枚沙锥仍然留在阿诺德的衣兜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梦魇究竟来自于哪里,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在见到眼前的这个怪物之前,阿诺德一直以为梦魇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恶魔。 “它是什么?”阿诺德看了看那只睁着巨大眼睛的怪物,又看了看格兰瑟,“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它为什么会听命于你?” “你的问题太多了,而且可惜的是,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格兰瑟朝着阿诺德身后的那只怪物挥了挥手,转眼之间,月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明亮,而那只漆黑的恶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要告诉你的是另一个秘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参与当年的那场政变。” 阿诺德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格兰瑟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因此他只是警惕地注视着格兰瑟,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些不过是野心家的把戏而已,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掌握权力,或者真的改变些什么,但到头来,他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格兰瑟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就好像即便是现在身为国王的卡尔,在他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平庸的愚人而已。紧接着,他重又看向了阿诺德,嘴角也流露出了笑意,“我期待着你有朝一日能回到帝都,说不定换做你来管事,一切都会有意思得多。” 这样的说法是阿诺德完全没有想到的,从见到格兰瑟的那一刻起,他便坚信这个一直和自己不对路的弟弟只可能是一个棘手的妨碍者。 然而不论是格兰瑟刚才所说的话,还是他到米奈港的这些举动,都印证了他其实更像是阿诺德的一个协助者。 然而还不等阿诺德说些什么,格兰瑟就脱下了那件浮夸的斗篷,将它抛向了空中。 “再见了,哥,”斗篷挡住了阿诺德的视野,等到它落地的时候,格兰瑟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浮夸得像是一出戏剧的退场,看起来还真是格兰瑟的风格,阿诺德叹了口气,转身朝着据点的方向走去。 天色暗了下来,埃尔伯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带上那份合约到酒馆赴约。 他知道那个萨莱帝国派来的使者是个很诡异的家伙,也知道作为签订合约的代价,自己必须亲自将杀手带回帝都。然而这是整个黎戈尼皇室扳回一局的唯一机会了,一旦错过,那么今后他们就只能做一个无用的傀儡,看着先祖建立起来的帝国在各方势力的瓜分之下走向毁灭。 即便皇室已经到了这样衰败的地步,埃尔伯特仍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去往贫民区酒馆的路有不少人烟稀少的小巷,天色暗下来之后,埃尔伯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一路上的平安无事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酒馆所在的那条街道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岔路口走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总算是找到你了,殿下,”莫勒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下自己的呼吸,在不知道自己的任务目标究竟去了哪里的情况下,要在米奈港找到他简直如同大海捞针,好在他终于赶在埃尔伯特到达约定地点之前找到了他,“为了节约我们彼此的时间,还请您把那份合约交给我。” 第32章 保护任务 “您认错人了,先生,我不过只是一个路过米奈港的旅人,”埃尔伯特心头一惊,但脸上还是尽可能地摆出了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的表情,“我可以给你我身上的所有钱财,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和约。” “事到如今您还是不要装傻了,您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旅人,而是皇室的一员吧,”莫勒打心眼里觉得埃尔伯特不擅长说谎,光是从他躲闪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有多心虚了,“而您此行的目的,是要和萨莱帝国的人签订停战的和约。” 埃尔伯特这下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公爵派来的杀手。 除了哈伯德公爵之外,帝国上下没有人能有这样灵通的情报网,他曾经听说过公爵的手下有一个严密的暗杀组织,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遇上这个组织的杀手。 他这一次的出行已经尽可能地低调了,但到头来,他的计划还是被公爵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装傻恐怕也无济于事,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停战的和约了,为什么还要拦住我?” “因为您要做的事情是暂时停止战争,我就应该放您过去?”莫勒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天真的贵族了,这种冠冕堂皇的论调谁都会说,但真正相信这种话的人却少之又少,“这个帝国可不是一纸停战协议就能拯救的,而从您手里拿到那份合约也是我的职责,这可和什么高尚的目标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你今天让我过去,皇室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埃尔伯特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得去见那个萨莱帝国的使臣,然而硬碰硬显然是不可行的,因此他开始试着开条件收买对方,“你就甘心一辈子为公爵卖命,当个靠杀人为生的杀手?” 然而埃尔伯特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却让站在他面前的杀手笑出了声,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终于重新开口:“您真的觉得落魄到这种地步的皇室,还有资格开出让我倒戈的条件?你要我相信皇室有对抗公爵的资本?” “萨莱帝国那边签署停战协议的条件是要皇室帮助他们派出的杀手潜入王城,刺杀哈伯德公爵!”眼看自己给出的条件没法说服对方,埃尔伯特情急之下说出了这份协议背后的真相,“如果公爵死了,整个组织都将不复存在,而你们当然也就不用再以杀手的身份活下去了。” 这样的话让莫勒脸色一变,他皱眉紧盯着埃尔伯特:“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莫勒的表情变化被埃尔伯特视作是一个好的迹象。 “太遗憾了,殿下,”莫勒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腰间拿出了自己的短刀,“如果您不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话,我原本拿了和约就会放您走。” 死亡降临得太过突然,埃尔伯特睁大了眼,也只看见一道银光在眼前闪过,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他的喉咙里涌出,片刻之后,剧痛才紧接着降临。 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触碰那道伤口,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等到他的身体沉重地摔在地上,而仅剩的挣扎也一点点变得微弱的时候,莫勒才蹲下身来,从他的衣兜里找出了那份沾了血的和约。 莫勒没有说谎,早在接到任务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要留这个皇子一命了,有朝一日整支小队会脱离伯克朗,而如果在这之前能够卖皇室一个人情,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然而在那份合约的背后,还牵涉到一系列对哈伯德公爵的暗杀计划,这样一来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伯克朗不可能没有得到这份暗杀计划的情报,然而高层在下发任务的时候却隐瞒了这个细节。莫勒知道,上级已经开始怀疑小队的忠诚了,他们肯定还派了别的人来监视埃尔伯特。 而一旦小队里有人被那个暗杀计划所收买,从而协助了皇室,或是没有杀死埃尔伯特,那么整支小队都会被定为叛徒,遭到追杀。 这是一个圈套,但如果小队的杀手从一开始就遵照伯克朗的行动准则,不和任务目标有任何额外的接触,只是坚决果断地执行任务的话,莫勒此时甚至不会知道这个圈套的存在。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莫勒也为小队的未来产生了隐隐的担忧,如果只是一次两次,他们还有避开这样隐秘圈套的可能,但如果长此以往,他们只要有一次疏漏,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采取行动,莫勒明白,摆在小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以绝对忠诚的姿态消除上层的怀疑,要么就加快步调,彻底脱离伯克朗。 而两条路,看起来都并不好走。 虽然小队来到米奈港的第一个任务进行得并不顺利,但最终,一切还是被完全解决了。在摆脱了格兰瑟之后,是阿诺德先回到了旅舍,在他回去后不久,莫勒就忧心忡忡地回到了据点。 即便再怎样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莫勒这样烦恼,阿诺德最终除了任务已经完成这样的信息之外,还是什么也没能问到。 第二天一早,阿诺德就被卡洛斯打发出门,去见小队在米奈港的新联络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和随时都会被调遣到哥哥城市的小队不同,每一个伯克朗联络人都会固定地待在自己被指派的城市,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那么只有他们死亡的时候,才会有新的联络人接替他们的工作。 联络人在城市的工作主要是建立稳定的情报网,为到自己辖区的小队提供身份和落脚点,以及听取任务完成的报告,同时下发新的任务。 阿诺德曾经在朗格堡见到的伯塔虽然看起来是个靠不住的家伙,但实际上,他的身上也承担着极为重要的工作。 而今天阿诺德要见的联络人所处的位置,是米奈港的一家修道院。 伴随着时代的进步,教会的势力已经渐渐衰落了,顺着地址找去,阿诺德见到的是一栋说不上宏伟的建筑。 神像前的信徒只有寥寥几人,在空荡荡的礼拜堂里,阿诺德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不等他找人询问,就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你看起来不像是信徒,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 回过身,阿诺德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她穿着朴素严谨的修道服,不苟言笑的样子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这个修道院之中的一名修女。 两人之间当然算不上熟识,却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在阿诺德结束伯克朗的考核,加入卡洛斯的小队的那天,就是这个女人将象征着组织成员的徽章给了他。他还记得她清冷的声线,也轻而易举就能想起自己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为了符合自己资料上的身份而伪装成了一个贪婪而且粗野的街头混混。 如果早知道还会和她再次相见,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不该做出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的,当然,阿诺德也知道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有点太晚了,现在的他只能寄希望于漫长的时间已经冲淡了她对他的印象。 “我受我雇主的委托,到这里来向教堂捐赠一笔钱,”将所有的想法藏到脑海深处,阿诺德说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暗号,“我的雇主是才接手了码头旅舍的商人,当然,他也是教会忠诚的信徒。” “这样的话,还请您和我去一趟会客厅,”女人的视线在阿诺德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她就欠身,带着他向礼拜堂的后门走去,“我想神父会希望和您这样的贵客好好聊聊的。” 虽然用了神父做借口,但女人只是带着阿诺德去了修道院的花园便停下了脚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不久之前她身上那种神职人员特有的恭敬谦卑便不见了踪影。用不着阿诺德多说什么,光是看到那份沾了血的和约,她就知道了他此行的来意:“你们的效率比我想得要好得多,但别松懈,你们马上就会接到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任务?”阿诺德隐隐觉得米奈港的任务派遣似乎有些太过密集了,刚刚才结束了一个棘手任务的小队没有半点修整的时间,就要立刻投入到下一个任务的筹备当中,“是关于什么的任务?” “有一位帝国的重要人员会在米奈港停留一段时间,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她停留的时间里保证她的安全,”女人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怀表,看了看时间,又将一个信封交给了阿诺德,“现在她应该已经到达这座城市了,你回到据点应该就能见到她,把这个信封交给卡洛斯,里面有这次任务的详细资料。” 接过那个信封,阿诺德欠身行了礼,便朝着修道院外走去,然而在他的身后,女人却轻笑了一声。 “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你看起来倒是懂礼貌了不少,看来卡洛斯教新人的本事不错,”虽然这话听起来只是一句无意之间的感叹,但阿诺德却猜不透她真实的意思,“从一个黑街的混小子到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这变化还真是惊人。” 第33章 斯蒂芬妮 在回据点的路上,阿诺德总是忍不住去想联络人在他临走之前所说的那段话。 给上层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不总是好事,阿诺德知道自己加入伯克朗所用的资料并不可靠,如果有人刻意深究的话,恐怕很容易从中发现漏洞。 现在的他还没能在伯克朗站稳脚跟,而小队又处在上层的怀疑之中,一旦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不管是他,还是整个小队,都有可能陷入困境之中。 在这样的时候,阿诺德明白自己必须低调行事,他现在身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米奈港,不论被哪一方势力盯上,他都很容易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沉思之中的阿诺德没有多余的功夫来注意四周的环境,因此当那个人影从他的身边飞快地掠过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到了一边。 不仅仅是阿诺德,在嘈杂的街道上,拥挤的人潮竟然因为这个无礼的家伙而挤出了一条路,而在那个人影之后,几个穿着护卫队制服的骑士一边叫嚷着催促人们避让,一边紧紧地追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这里可不是什么僻静的小巷,而是米奈港繁华的中心街,不论那个被追赶的家伙究竟是谁,在这样的街道中央上演追逐的戏码都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阿诺德原本只是打算拍拍身上的灰尘,接着往据点走去,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眼看骑兵们就要追不上那个飞快逃窜的罪犯时,另一批士兵忽然从下一个街角冲了出来,手握长剑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阿诺德原以为那人的逃跑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人没有因为士兵的阻拦而停留片刻,而是飞快地用双手在身侧画下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淡蓝色的法阵浮现在半空之中,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向两边推开,不论是拦路的士兵还是四周的路人全都被猛地弹开,狠狠地摔在地上,等到人们从震惊之中回过神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愣了一会儿神的阿诺德幸运地站在了这道冲击波之外的安全区域,完整地目睹了这场摆脱追击的华丽表演,毫无疑问,那个被追赶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法师。 大陆上的魔法师虽然数量稀少,但也说不上完全没有,然而能像那个人一样当着众多普通人的面毫无顾忌地使用魔法的家伙却实在是世间罕见。 当然,真正令阿诺德惊讶的东西无疑是那人施法的速度,大多数魔法师使用法术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来准备,然而刚才那个人施法,却只用了一次呼吸的时间。 这样惊人的施法速度在战斗之中能让那个魔法师占据极大的优势,如果无法精准地操控魔力,那么这样的施法效率恐怕很难实现。 只不过犹豫了片刻,阿诺德便放弃了立刻回到据点的念头,转身跟在了那群仍然穷追不舍的骑士后面。 斯蒂芬妮知道,今天不是她的幸运日。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护卫队追赶着跑过大半个米奈港了,天知道为什么那群士兵要专挑她落单的时候上门来找她的麻烦。 为了摆脱那几个没完没了追个不停的骑士,她一路上都在消耗魔力使用加速魔法,而为了对付那群突然出现的士兵,她又释放了一个巨大的护体屏障。 消耗过度的虚弱感早就已经在不停地提醒着斯蒂芬妮她的体能快要达到极限了,然而和被护卫队抓住相比,她只能选择继续透支自己的魔力,尽可能地试着摆脱那群烦人的家伙。 陷入困境之中斯蒂芬妮不由得开始思考,或许在被追赶的一开始自己就应该用火球术把身后的那群骑士全都炸上天,然而过去她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被全城通缉了整整一个月,。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就没必要给自己增添更多麻烦了。 虽然深知自己不能被追上,但在魔力消耗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她的速度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点点慢了下来,而骑士们的马蹄声则越来越近了。 咬紧牙关,斯蒂芬妮绕进了一条小巷,随后便停下了脚步,回身打算迎战那群追赶着她的护卫。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那群骑士也紧跟在她的身后,追进了这条小巷。虽然在脑海之中飞快地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摆脱眼下的困境,但斯蒂芬妮很快就绝望地发现,自己的魔力已经见底了,现在的她别说是把这群骑士炸上天了,就算是要放出一个一碰就碎的护盾,对她而言也是一件难事。 深吸一口气,斯蒂芬妮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把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小刀,对于一个常年在死亡边缘游走的人来说,就算真的被逼到了绝境,也得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在斯蒂芬妮预料之外的变数却忽然出现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手握着一把长剑,在骑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了自己的杀戮。 最开始几个被一剑贯穿了胸膛的骑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摔下了马,而后面的人在同伴鲜血的刺激之下终于回过神来,举起武器试图抵挡或是还击。但突然被征调来追赶斯蒂芬妮的这队骑士似乎战斗能力都并不过关,他们的敌人却拥有着精湛的剑术,在袭击者锋利的长剑之下,没过多久,小巷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自始至终,斯蒂芬妮都紧握着那把刀子,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杀光了她的追杀者。 她很清楚自己的仇家要远远多过自己的同伴,因此面前的这个人更有可能是她的敌人,而杀死那些骑士,为的也只是避免她死在别人手里而已。 而另一边,阿诺德也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在他的想象之中,一个被侍卫们浩浩荡荡地追了大半座城,还当街毫不忌惮地使用强力法术的魔法师应该是个危险又古怪的男人,然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长相柔弱的女人。 虽然穿了一套英气的猎装,摆脱了女性累赘的长裙和束腰,但女人轮廓柔和的面容还是让阿诺德很难将她和那个被侍卫们追赶的魔法师联系到一起。 “喂!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杀了我,你也活不长,”在等了许久之后,斯蒂芬妮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发制人,不管这个人受雇于谁,至少得先想办法打消对方杀掉自己的念头,“我不管那个雇你来的人花了多少钱,对我出手只会都只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样恶狠狠的话让阿诺德觉得有些可笑,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少仇家,才会本能地威胁一个陌生人:“小姐,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搭救你的普通人而已,这样对待你的恩人是不是有点太失礼了?” “我是一个被这座城市的侍卫追杀的犯人,你要我相信一个普通人会毫无缘由地掺和进这种事情里?”斯蒂芬妮盯着阿诺德,心想如果这个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和疯子应该没什么两样,“而且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普通人能够有你这样精湛的剑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个经常杀人的家伙吧,你刚刚每一次出手都是精准的杀招,就算是战场上的士兵也不见得能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借这个机会来卖你一个人情,”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阿诺德明白,继续撒谎反而会加深她的怀疑,倒是坦诚的态度更容易换取对方的信任。“我看到你施法的过程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魔法师能像你一样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使用魔法。让你这样的人白白死去实在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活下来,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有需要你的地方。” 阿诺德的直白让斯蒂芬妮挑了挑眉,不过这样的理由也让她暂且相信了对方不是来追杀她的杀手,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重新开口,语调却一如既往地强硬:“你叫什么名字?” “西恩·格兰迪。” “是你的真名吗?” “不是。” “啧,明明是个男人,却遮遮掩掩的,”斯蒂芬妮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然后扬手,将手中的那把匕首扔给了阿诺德,“我的名字是斯蒂芬妮,既然你帮了我,我就欠你一个人情。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拿着这把匕首去暗鸦巷找我,只要看到它,没有人会为难你。” “那里的人都认识你?”阿诺德接下了那把匕首,重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人,暗自估量着对方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势力,“你说话管用吗?” “当然,”说到这里,斯蒂芬妮的眼中浮现出了些许骄傲的神色,顿了顿,她又补上了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太久,所以你最好快点来找我,这样,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第34章 保护对象 在度过了一段漫长的阴沉之后,黎戈尼帝国的首都布兹上空的云层终于化作了一场大雨。 潮湿的雨水让街道变得泥泞,让穿城而过的河流水位暴涨,然而运送货物的马车不会有片刻的停歇,河道上的货船也仍然喷吐着巨大的白雾缓慢地前行,不论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这座烟霾之中的城市终究是要拖着自己衰败的身躯运转不停的。 哈伯德公爵有时也会和大多数仰仗这座城市生活的人一样,为布兹的未来感到担忧,当然,这样的担忧并不会维持太久,他深知自己掌控着什么,也能够看清帝国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所以他还真就听了你的话,去米奈港送死了。”窗外的雨声有些太过嘈杂了,哈伯德公爵合拢了手中的书,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年轻人,“这样的人该说他是英勇呢?还是鲁莽?” “埃尔伯特是个天生的理想主义者,随便塞给他一个崇高的目标,他就会抱着满腔的使命感义无反顾地朝着我定的方向走,”黑发的年轻人像是惋惜一般地叹了口气,“在我的兄弟里,他是最好解决的人,要是生在一个更好的时代,他恐怕会成为一个英雄吧。” 哈伯德公爵一直认为皇室的人全是一群自命不凡的蠢人,然而在这之中,希尔却是一个例外。 作为老国王的第七个儿子,如果遵照继承的顺序,希尔恐怕一辈子都没法和王冠沾上边,他本人似乎也早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在老国王因为重病而渐渐开始头脑不清的时候,他就找到了哈伯德公爵,提出了合作的计划。 身为黎戈尼帝国的臣子,哈伯德公爵可以拥有远超于皇室的权势,但一旦夺走了老国王的王冠,他就难免要背负篡权夺位的骂名。 真正聪明的人不会轻易坐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藏在幕后操纵一切才是最明智的决定,整个帝国的人都在暗中揣测老国王的重病是不是和哈伯德公爵有关,但他们都不知道,大陆上最希望这位国王长命百岁的人,恐怕就是公爵自己了。 就在他担忧如果老国王死去,他要上哪里找一个能够名正言顺继承王位的棋子的时候,希尔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聪明的盟友对哈伯德公爵来说既有利也有弊,希尔的行动力十分惊人,只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就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处理掉了几个挡在他前面的王位继承人,这给哈伯德公爵省了不少事。 然而另一方面,即便是经常和他接触的公爵本人也看不透他的想法,但有一点,公爵可以肯定,希尔绝不是什么会满足于做一个傀儡国王的人。 这段盟友关系总有一天会彻底破裂,两人成为敌人是迟早的事情,但在失去共同利益之前,他们仍然可以互相利用。 “这个世界没有给英雄留下立足之地,”哈伯德公爵顿了顿,又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接下来要处理的人是谁?” “下一个人还得借助你手下的那群猎犬才能杀掉,”站在落地窗前的希尔注视着被笼罩在雨幕之中的布兹城,轻声地开口,“我们得加快步调了,那个老头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即便在早春的时候得到了雨水的滋润,黎戈尼帝国衰败的土壤之中能生长出来的,恐怕也只有阴谋和诡计。 阿诺德回到旅舍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天知道为什么伯克朗的据点还有了收容儿童的作用,阿诺德进门时,莫勒正蹲在女孩的面前,耐心地和她交谈着什么。 会客厅里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她抱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乖驯地坐在椅子上,用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任凭莫勒说再多的话,她都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不说话,也不乱跑。 看到阿诺德回来,莫勒放弃了从女孩的嘴里套话,站起身把他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不让女孩听到两人的议论:“刚刚有人把这个小姑娘送到了我们这里,然后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走了,你认识她吗?难道说这是你的什么失散多年的妹妹?” 阿诺德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流落到黎戈尼帝国的妹妹,就在他刚想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不久之前接头人要他转交的任务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据接头人所说,他们的这一次的任务是保护一个帝国高层的重要人物,而那个他们要保护的对象,似乎已经被送到了据点。 从时间上看,此时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小姑娘,应该就是他们这次任务的保护对象。 “她是我们接下来要保护的人,”阿诺德轻声叹了口气,走到柜台前,将那封信交给了卡洛斯,“这是我从修道院带回来的信。” “上面要我们保护一个小姑娘?”得知这个事实的莫勒感到了深深的震惊,“谁会去暗杀一个这样的孩子?而且我们当中可没有人擅长应付小女孩。” “上面下发的任务就是这样的,她只会在我们这里停留三天,在那之后会有人向我出示信物,把她带走,”在简单地看过了信件的内容之后,卡洛斯将信纸折起来放回了信封,随后轻描淡写地将任务扔给了阿诺德,“随便给她一个房间,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保证她的安全,尽量别和她有不必要的接触。” 阿诺德当然也不擅长应付小孩,但命令就是命令,无奈地点了点头之后,他也只能朝着那个小姑娘走去。坐在那里的女孩仍然保持着一开始的位置,阿诺德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裙是由来自于异域的丝绸制成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表明她绝不是什么平民家的孩子了。 在她的面前俯下身,阿诺德尽可能地用上了温柔的语气:“请跟我来吧,我会带你去休息。”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阿诺德,却仍然什么都不说,只是从椅子上爬了下来,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阿诺德隐隐觉得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孩并不像她看起来的那样乖巧懂事,而她的那张精致的脸庞又似乎有些面熟。他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了,但这样的感觉却让他对她多了几分关注。 就在当天晚上,这样的直觉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直到深夜,旅舍外的米奈港码头才终于安静了下来,而旅舍里的人也各自回了房间,阿诺德早早就躲进了大厅的角落之中,耐心地等着看那个小姑娘究竟在谋划着什么。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在悄悄地从房门后探头,确定了大厅里没有任何人之后,小女孩就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踮着脚尖下了楼。 在逃跑的方面,小姑娘似乎有着不少的经验,她脱掉了自己会发出响声的鞋子,又放轻了呼吸的声音,像一只年幼但又敏捷的猎豹一般借着夜色朝着门外跑去。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快要摸上旅舍大门的门把手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从黑暗之中伸出,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样的变故让小女孩险些叫出声来,但她聪明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阿诺德。 “这可不是一位淑女应有的行为,”阿诺德一边轻声地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他见过不少机灵的孩子,但像这个女孩一样懂得计划自己的行动,也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真实意图的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就这样溜走了,我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抱歉……”女孩低着头,小声地说出了自己到这里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这就回去。” 阿诺德很清楚,女孩虽然现在道了歉,但一旦她再抓到机会,恐怕又会逃走。这个任务的核心并不是要小队保护好这个小姑娘,而是要小队监视她,保证她不会在米奈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就算摆脱了伯克朗的监控又能跑到哪里去?而她又为什么会有逃走的念头?阿诺德将行李箱从小姑娘的手里拿走,随后蹲下身,与她平视:“如果我愿意听你说的话,你会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走吗?” “我……”女孩咬着下唇犹豫了很久,最终,她还是小声地开了口,“我知道的,那些大人想用我来要挟爸爸,这样他就不能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了,所以我必须得逃走才行。” 阿诺德皱了皱眉,发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深埋着的秘密:“你的父亲是谁?” “萨莱帝国的泰勒·坎贝尔侯爵,”小姑娘攥紧了拳,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阿诺德,“在萨莱帝国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你,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帮我离开这里。” 第35章 暗鸦巷 这样的话让阿诺德愣了愣,不知应该怎样回答。 过去在萨莱帝国的时候,他和泰勒·坎贝尔有过一面之缘,在他的记忆里,那是帝国军队之中最坚毅冷酷的主帅。 在泰勒的眼里,似乎只有胜利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阿诺德听说过他放任亲信的部队深陷围困,而自己则指派军队袭击敌方指挥部的事迹。 这是个除了服从命令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阿诺德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拥有家室,而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很难和那个铁石心肠的泰勒扯上关系。 “你确定是萨莱帝国的泰勒·坎贝尔吗?”阿诺德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女孩,她的眼睛并不是萨莱帝国标志性的深绿色,而从她的长相上也很难判断她的血统,这让他难以简单地确定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你看起来和他不像。” 令阿诺德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女孩就眼眶泛红,攥着裙角低下了头。 “我知道的……我和爸爸一点也不像,我的存在只能让家族蒙羞,”女孩小声的说着,话语间已经带上了哭腔,“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阿诺德曾经听说过许多贵族家庭会以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子嗣,用这样的方法,他们可以保证家族的继承人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然而女孩的处境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她的说法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一个不应该诞生于世的错误一般,阿诺德隐隐地怀疑起了女孩的身世,但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恐怕很难从她那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我明白了,”将一块干净的手巾递给女孩,阿诺德安抚一般地给出了承诺,“请放心吧,我不会让那些人带走你的。” “真的吗?”女孩停下了抽泣,抬眼看着他,“您会帮助我吗?” “当然,”阿诺德笑了起来,将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还给了女孩,“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南希,南希·坎贝尔。” “好的,南希,现在你该回去休息了,”阿诺德指了指楼上那个属于她的房间,“我向你保证,我会替你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女孩盯着阿诺德看了很久,最终,她点了点头,像不久之前她偷偷溜出来的时候一样,垫着脚尖悄悄地走上了楼梯。终于将小姑娘劝回去的阿诺德松了口气,他看着南希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后从一旁的椅背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借着稀薄的月色走向了米奈港深夜寂静的街道。 这条名为暗鸦巷的街道似乎就是整个米奈港的暗面。 这里肮脏,混乱,街道两旁没有精致的雕塑或是繁盛的绿植,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窗户中满怀恶意的警惕目光。 从踏进这里的第一秒起,阿诺德便觉得和有人居住生活的街道相比,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处戒备森严的堡垒。 而很快,这样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还不等阿诺德完全弄清这里的环境,就有一群手持武器的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里不欢迎陌生人,”为首的是一个深褐色头发的女人,她身材高挑,一头长发束在脑后,眼里的光芒和手中的长剑一样锋利,“如果你只是走错了路,那么现在就离开这里,如果你是入侵者,我已经准备好了和你一战。” 看来即便到了深夜,这里的人也没有半秒的松懈,最初阿诺德还不明白为什么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米奈港护卫队会留下暗鸦巷这样一个巨大的威胁,而现在看来,他们能够在这座城市里占据一席之地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我没有恶意,”阿诺德没有走向前,也没有调头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尽可能地摆出了友善的姿态,“我到这里来,只是想找一个人。” “暗鸦巷的人不会和外来者有什么接触,如果你不是在撒谎的话,就得拿出证据来,”女人冷冷地说着,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把剑,“我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把你放进暗鸦巷。” 虽然面前的女人一直保持着戒备疏离的态度,却还不到完全不讲道理,一见面就动手的地步,在街头的帮派里这样的人实在是有些少见,这让阿诺德对暗鸦巷的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在后退了半步之后,阿诺德从衣兜里拿出了那把斯蒂芬妮给他的匕首,看到那把短匕,女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沉默地紧盯着阿诺德,就在他以为她要动手和他打上一架的时候,她却带着身旁那群手持武器的人一起毫无预兆地向街道的一旁退开了。 “她就在亮着灯的酒馆里,”抬手指了指小巷的尽头,女人只是扔下一句话,就带着人离开了,“只要沿着街一直走,你就能找到她。” 这群人的迅速整齐的行动几乎可以媲美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了,阿诺德一时间对这座城市的地下势力有些刮目相看,但更令他感到有些惊讶的,莫过于斯蒂芬妮在这群人中的名望了。 只不过看了一眼她留给他的信物,这群对外来者充满了敌意的人就心甘情愿地让开了道路,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如果只是普通的帮派成员,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 带着对斯蒂芬妮的满心猜测,阿诺德走到了巷子的尽头,推开了那家酒馆的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说是一个酒馆,但到了深夜,这里没有了客人也没有了侍者,就只有斯蒂芬妮一个人还坐在柜台前,给自己的杯子添满了酒。 和之前被追杀的样子相比,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在深夜里买醉的普通女人,然而在她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这样的印象转瞬间便荡然无存。 斯蒂芬妮的眼中没有半点醉意,恰恰相反,她眼中的杀意让阿诺德毫不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徒手搓出一个火球朝着他扔过来。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仇家找上门来了,”在确认了阿诺德的身份之后,斯蒂芬妮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虽然我说了让你尽早来找我,但还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会到这里来。” “我有事要找你帮忙,”阿诺德没有绕弯子,他坐到了斯蒂芬妮的身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或者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有利可图的机会。” “你到底是要我帮忙,还是要卖给我消息?”斯蒂芬妮皱眉看了看阿诺德,“你得说得更明白一点。” “这是一件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情,所以既是帮忙,也是给你提供消息,”阿诺德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他的笑里带着些许阴谋的味道,这让斯蒂芬妮有些不安,“三天后,你可以组织人手去拦截一行人,他们的守卫实力不会太强,对于你们的人来说应该很轻松就能解决。” “你要我拦截是什么人?除非能拿到相当可观的利益,否则我可不想惹上大麻烦,”才不过认识了半天,斯蒂芬妮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擅长给人设下圈套的家伙了,如果懂得与他合作,她或许确实有利可图,但如果与他为敌,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很难不吃苦头,“他们护送着很贵重的货物?” “他们护送的……是很贵重的人,”阿诺德顿了顿,思索着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形容他要给出的目标,“一个小女孩。” “我要一个小女孩做什么……”斯蒂芬妮皱紧了眉,开始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故意来耍她的。 “她是萨莱帝国军队主帅的私生女,是泰勒·坎贝尔和某个黎戈尼帝国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一旦她的存在被更多的人知道,那么那位坎贝尔先生恐怕就要身败名裂,失去国王的所有信任了,”在斯蒂芬妮发怒之前,阿诺德接着说了下去,“我希望你能从那群人的手里救下这个小姑娘,把她送回萨莱帝国,虽然我没法提供多少报酬给你,但我相信主帅大人肯定愿意花不小的价钱换回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个计划让斯蒂芬妮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她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随后盯着空了的酒杯,似乎在思考着整件事的可行性。过了很久,她再开口的时候,看向阿诺德的眼神明显复杂了不少:“先不说暗鸦巷的人有没有能力救下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又能不能把她送回萨莱帝国,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能调遣这么多的人手?答应帮你忙的人只是我自己,而这里的所有人,都各自有着自己的想法。” “我猜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调遣整个暗鸦巷的所有人吧,你我都很清楚你在这里的名望,”阿诺德轻笑了一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斯蒂芬妮的身份,“暗鸦巷的所有人都是被你召集来的,你是他们的头领,我说的没错吧。” 第36章 阿诺德的善心 从走进暗鸦巷的那一刻开始,阿诺德就已经对斯蒂芬妮的身份有了自己的推测。 这里不是以混乱和罪犯横行著称的朗格堡,而是秩序井然,守卫戒备森严的米奈港,因此,能够和这座城市的护卫队对抗的暗鸦巷也绝对不会是一群随便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然而在这样一个帮派里,斯蒂芬妮却可以仅凭一件信物就让身为外来者的阿诺德随意进出,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怀疑了。 而在两人相遇的那一天,米奈港的护卫队为了斯蒂芬妮一个人动用了大量的人手,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护卫队根本用不着花这么大的功夫。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阿诺德还是用这样的说法去试探了斯蒂芬妮,而从她的反应来看,这一次他猜得没错。 “把行动的时间和地点给我,我会组织人手去救那个女孩的,”斯蒂芬妮暗自咬了咬牙,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而最让人不快的,莫过于现在的她还对面前的这个家伙一无所知,“先说好,做完这件事,我欠你的人情就还清了。” “当然,”阿诺德似乎也不觉得自己吃了亏,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放在斯蒂芬妮的手边,随后便站起身,离开了酒馆,“所有的信息都在这里面了,我相信暗鸦巷首领的信用,也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拆开信封之后,呈现在斯蒂芬妮眼前的,是一份十分细致可靠的计划书。 斯蒂芬妮不知道这个家伙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得到这么多机密的情报,如果他给出的情报全都是真实可靠的,而这次行动又成功了,那么暗鸦巷可以得到的利益绝不是一点半点。 然而他不仅不打算分一杯羹,还把这当做是斯蒂芬妮帮他的一个忙,这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整件事是不是什么预谋已久的陷阱。 只不过面对这样的利益,就算真的有什么陷阱,斯蒂芬妮也决定让暗鸦巷去冒一次险,她需要足够的资源来维持自己的帮派,当然,她也很好奇那个家伙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有预感,那个行踪诡秘的家伙会是一个足够好的合作伙伴,但在进行下一步的合作之前,她得先弄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眼看着被接走的日子越来越近,南希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心中充满了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信错了人,在父亲的口中,大人的世界里充满了阴谋和欺骗,想要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长大,像大人那样戴上虚假的面具,学着不去信任任何人。然而那个人向她承诺他会帮她逃跑的时候,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她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会不会说谎,只是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从那之后过了整整三天,阿诺德却什么事都没有做,而南希除了耐心等待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但等到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他的身后却跟了一个穿着一身漆黑斗篷,神情冷漠的陌生人。 南希明白,那是来接她走的人。 她本想哭着大喊他是骗子,或是用上一切最恶毒的话来咒骂他,然而在她做出这些事之前,阿诺德却走进了她的房间,在帮她提行李的同时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留下了一句话。 “耐心在马车上等着,会有人接你走。” 南希抬头看了看阿诺德,最终接过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跟在陌生人身后,离开了旅舍。 时间刚过傍晚,就有消息传遍了整个米奈港,人们说有一辆马车在城外遇上了暴徒,然而护卫队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尸体身上的财物全都完好无损。对于秩序井然的米奈港来说,这样事情足以让全城的居民们恐慌很久了,几乎每个人都在猜测着是谁截下了那辆马车,又为什么要杀死车上的人。 有谣言说这是外来的商人遇上了心狠手辣的仇家,而更多的人则将这件事和总是惹出事端的暗鸦巷联系在一起。 而莫勒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诺德。 他很清楚,那辆马车上载的是伯克朗的人,以及那个不久之前被送到他们这里的小姑娘。当伯克朗的人接走那个女孩的时候,莫勒还暗自惊讶了一阵子,毕竟在他原来的预想里,阿诺德肯定会在这件事上闹出什么乱子,而现在看来,阿诺德做的事情恐怕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这件事情和你有关吧,”在从当天的报纸上读到这件事之后,莫勒当即就敲开了阿诺德的门,“我们才刚到米奈港,现在正是应该低调行事的时候,你不该管这个闲事。” “我什么都没有做,”站在门后的阿诺德扫了一眼莫勒手中的报纸,摆出了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我没有理由管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上面的人本来应该更小心一点才对,如果派更多人保护她,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莫勒皱着眉,显然并不相信阿诺德的话,“你肯定知道她是谁。”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什么都不知道,”阿诺德坚持着自己刚才的说法,“要我说,恐怕只有你才会把这件事和我联系起来了,如果那个小姑娘的身份很敏感的话,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袭击那辆马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莫勒深吸一口气怒视着阿诺德,他知道自己从对方这里大概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但也就像阿诺德说的那样,上面没有理由把这件事归咎到小队的头上。如果这场袭击并不会对小队造成什么威胁的话,莫勒觉得,自己也不用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之后,莫勒便转身,朝着楼下走去。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到听不见的时候,阿诺德才关上了房门,转身面对着自己身后的这个不速之客:“好吧,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灯罩之下跳动不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斯蒂芬妮站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看着阿诺德的眼神满是不善的敌意:“你是伯克朗的人。” 在斯蒂芬妮找上门来之前,阿诺德本没有考虑到作为伯克朗的一员,他的身份会让她有这样重的戒备。 作为游离在帝国律法之外的帮派,暗鸦巷的人曾经和伯克朗起过冲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阿诺德发誓,如果自己想到这一点的话,恐怕从一开始他就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 然而眼下,斯蒂芬妮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阿诺德的房间里,一口咬定他到暗鸦巷是为了给她设下陷阱的。如果不是莫勒突然敲开了阿诺德的房门,现在两人恐怕已经打了起来。 “我是为伯克朗工作,但这和我们之间的协议无关,”阿诺德深吸一口气,试着重新获取对方对自己的信任,“我没有做任何损害你利益的事情,不是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伯克朗的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组织,他们就连呼吸和心跳都遵从上级的指示,如果有人下令要他们去死,他们就会去死,”斯蒂芬妮打量着阿诺德,觉得自己一开始完全看错了人,“你接近我肯定有别的目的,你觉得我都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还会再相信你吗?” 阿诺德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伯克朗的人有这样的印象,事实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伯克朗的人真的对上级言听计从:“我只是为他们工作而已,又不是把命交给了伯克朗。” “你们的命本来就是伯克朗的,如果没有这个组织,你现在就是个被送上绞刑架的杀人犯吧,”这样的说辞只让斯蒂芬妮觉得阿诺德编了个没谱的谎,“我知道这个组织会从监狱里把那些疯子捞出来,然后把他们变成听话的猎犬。” 杀人犯?阿诺德挑了挑眉,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而看斯蒂芬妮的样子,这个说法恐怕真的有几分可靠性。叹了口气,他出声反驳:“我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被选进伯克朗的。” 斯蒂芬妮没有说话,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阿诺德。 “我知道我的话恐怕很难让你相信,但我们之间的合作确实没有任何阴谋的成分,如果你打定了主意不相信我,那么你至少要保证那个女孩的安全,”这样的变故让阿诺德感到焦头烂额,如果这段合作关系注定要破裂的话,他想,自己至少不能连累了那个坎贝尔家的小姑娘,“带她去见她的父亲,等到她平安地回到了萨莱帝国,而你也拿到了应得的利益之后,我们再来讨论我向你隐瞒身份的罪过。”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斯蒂芬妮终于松了口:“你最好祈祷事情不出岔子,暗鸦巷从来不会饶过任何一个背叛了我们的人。” 在说完这段威胁的话语之后,不等阿诺德回答,她就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37章 魔法师组织 第二天阿诺德走进大厅的时候,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穿了一身修女长袍的伯克朗联络人科伦娜坐在那里,而卡洛斯似乎刚刚结束和她的交谈。从他的脸色来看,阿诺德可以断定科伦娜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科伦娜将茶杯放回了托盘中,在道别之前,她又向卡洛斯强调了一遍任务的重要性,“上面给了你们充足的时间,这也意味着你们必须把事情做好,不要留下任何疏漏。” 卡洛斯点头应下,将科伦娜送出旅舍,这才叹了口气。在阿诺德开口询问之前,他就说出了科伦娜的来意:“我们接到了一个刺杀任务。” “刺杀任务?”伯克朗是一个杀手组织,接到刺杀任务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阿诺德一时之间不明白卡洛斯为什么会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担忧,“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我们要杀的人是莱内尔,黎戈尼帝国的皇室成员,”卡洛斯顿了顿,“同时,他也是魔法师组织克鲁希的领导人。” 虽然从来都不是魔法师中的一员,但阿诺德曾经听说过克鲁希这个组织。 在人们眼里,魔法师是一群远离人群的神秘隐士,他们学习极具破坏力的魔法,用来在战场上让成片成片的人倒下。 但事实上,大多数魔法师对战斗都毫无兴趣,他们比起战士更像是一群学者,像斯蒂芬妮或是格兰瑟这样学习魔法只是为了战斗的人毕竟是少数。 魔法师们热衷于研究一切未知的事物,厌恶参与争斗或是依附于某个势力,除了魔法之外,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在学术方面也有着不小的造诣。 而克鲁希,就是一个聚集了魔法师的组织。 虽然说是一个组织,但克鲁希对自己成员的管束并不多,他们会定期筹办聚会供魔法师们交流自己的所得,也会与佣兵们合作,将魔法材料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卖给魔法师。 总的来说,克鲁希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松散组织而已,然而这个组织在大陆上的大多数城市都设有据点供魔法师们居住,而他们对外来者的戒备一点也不必暗鸦巷要少。一旦面临威胁,平日里醉心于研究的魔法师们也能在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先不说莱内尔现在是不是在米奈港,就算他真的在这里,阿诺德觉得想要绕过那群掌握着强大力量的魔法师,将他刺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从小队到了米奈港之后,上面下发的任务似乎就变得越发难以完成,这是上层出于怀疑而给出的考验,还是说只是一个意外?阿诺德说不清。 “我们不能拒绝这样的任务吗?”阿诺德皱紧了眉,开始思考别的可能性。 “拒绝?”卡洛斯自嘲一般地低笑了一声,“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小队能够拒绝上面给出的任务。” 卡洛斯这样的说法让阿诺德忽然想起了昨晚斯蒂芬妮脱口而出的事情,过去的他一直认为伯克朗的其他成员全都是通过和他一样的考核加入组织的,然而仔细想来,作为黎戈尼帝国势力最大的杀手组织,他们的考核本来不该有漏洞,但阿诺德却借助一份伪造的档案就成功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或许他参加的考核是伯克朗在危机之下迅速扩张自己规模的一种方式,而大多数组织里的成员则是通过另一种更严苛的方式加入伯克朗的。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想要拉拢伯克朗的人加入自己的阵营恐怕会比阿诺德想得要难得多。 当然,这样的难题还是留给以后的自己来考虑吧,阿诺德觉得想办法帮小队度过眼下的困境才是现在他最应该做的事情。 “我想……我可能有办法查出这座城市的克鲁希据点在哪里,”思索良久之后,阿诺德想到了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先暂时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卡洛斯明白阿诺德的意思,他有自己的办法查出那群魔法师聚集的地方,但他不能告诉卡洛斯他用的是什么样的办法。 如果让阿诺德去查这件事,卡洛斯或许只能得到一个结果,而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过去,小队之中的所有人从来不会对彼此有所隐瞒,面对阿诺德这样隐藏着秘密的人,卡洛斯虽然很难适应,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要求这个新人上报自己的一切行动。 “那就交给你吧,”思索片刻,卡洛斯接受了阿诺德的提议,“你也听到了,这次任务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然。” 虽然嘴上答应了下来,但阿诺德也很清楚,对于现在的小队来说,完成这样的任务实在是一个太过艰巨的挑战。 第二次来到暗鸦巷的阿诺德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这里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多了不少的敌意。 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阿诺德只是出示了斯蒂芬妮给的信物,看守的人就放他进了暗鸦巷,而这一次,那个深褐色头发的高挑女人寸步不离地跟在阿诺德的身边,一路将他带到了斯蒂芬妮的面前。 今天的斯蒂芬妮仍然待在那个陈旧的酒馆之中,喝着一杯颜色浅淡的酒,阿诺德的出现显然让她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怎么?这种时候你还敢找上门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觉得我做了什么会让自己觉得心虚的事情,”阿诺德挑眉,“更何况我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找事的。” “在我的地盘上也没人能找事,这就是为什么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而不是被海伦砍掉脑袋,”斯蒂芬妮看了一眼阿诺德身后拿着长剑一脸戒备的女人,后者收起了长剑,朝着门外走去,“你要我救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已经平安地回到萨莱帝国了。” 虽然阿诺德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询问南希的事情,但得知那个女孩现在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帝国还是让他松了口气:“既然这样,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我没有给你们设下任何的圈套,不是吗?你们从泰勒·坎贝尔那里拿到了什么好处?” “你问这个做什么?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不论这笔交易有什么好处,都没有你的份,”斯蒂芬妮露出了戒备的目光,“虽然我已经拿到了那笔交易的报酬,但这不代表你就是可以信任的人,这下我们之间的人情也已经清了,以后你再到暗鸦巷来,只会被当做陌生人对待。” 这样的说法就有点卸磨杀驴的意味了,阿诺德笑了笑,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别那么急着送客,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谈一笔新的买卖。” “我不会和我不信任的人谈任何交易。” “我能开出你没法拒绝的价码。” “那也不行。” “我可以向暗鸦巷提供一笔不菲的资金。” 这样的条件让斯蒂芬妮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重新看向了他:“你能出多少?” “很多,足以支撑暗鸦巷半年的运作,”阿诺德能有这样的底气,自然是因为他有一个一直稳定为他提供金钱支持的多恩,过去他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这笔积攒下来的资金,而现在,这笔钱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你们平时也会接下一些外来者的委托,现在,就把我当做是一个出价很高的委托人吧。” “为伯克朗工作的委托人,”斯蒂芬妮冷哼了一声,“你想要暗鸦巷做什么?如果是太危险的活儿,我们是不会接的。” “事实上,这个忙你或许自己就可以帮到我,我想找一个人,”虽然不确定身为魔法师的斯蒂芬妮是不是认识莱内尔,又知不知道克鲁希,但阿诺德还是决定试着问问,毕竟就算她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还有许多对米奈港十分熟悉的暗鸦巷成员有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你知道一个叫莱内尔的人吗?” 这个名字让斯蒂芬妮的脸色猛地难看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紧盯着阿诺德:“你找他做什么?是伯克朗要找他的麻烦吗?” 看来斯蒂芬妮不止认识莱内尔,还和他很熟,否则光是一个名字,没有道理让她反应这样激烈。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说出一部分的事实让斯蒂芬妮冷静下来:“我要找他确实是因为伯克朗,但相信我,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有一些信息可以和他分享。” “信息?”斯蒂芬妮的身前渐渐亮起了一串魔法的咒文,她后撤了半步,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别想着见他了,如果你识相的话,就现在把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我。” 阿诺德还来不及继续辩解,一道明亮的光就在他的忽然眼前亮起,他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没有半点畏惧地起身应对这场不可避免的战斗。 第38章 魔法战斗 阿诺德曾经有过不少和魔法师战斗的经验,只是眼下,这些经验对他正在面临的战斗没有半点帮助。 虽然不知道斯蒂芬妮用了什么方法加快自己的施法速度,但只是一瞬的功夫,就有巨大的光刃朝着阿诺德袭来,他飞速地侧身闪过这一击,而在他身后,光刃撞击上墙壁,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大多数剑士在面对魔法师的时候都会看准施法的空隙冲到对方面前,然而现在,阿诺德光是在狭窄的酒馆里躲避斯蒂芬妮的技能都十分艰难。 “把你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我!”在密集的施法之间,斯蒂芬妮甚至还有时间凶狠地威胁阿诺德,“否则你今天就得死在这里!” 低头躲过一个朝着自己飞过来的火球,阿诺德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抬眼紧紧盯着斯蒂芬妮。 阿诺德知道魔法师施法的方式,即便是格兰瑟那样施法速度惊人的家伙,也不可能完全省略吟唱咒文的过程,然而斯蒂芬妮在战斗的过程中却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就能够轻易地释放出魔法。她用了什么特殊的方式来实现瞬间施法,阿诺德想,与其思考怎样从密集的魔法之中找到攻击她的突破口,倒不如弄明白她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每一次施法的时候,斯蒂芬妮项链上的红色宝石都会隐隐发亮,阿诺德知道,这恐怕不只是巧合而已。 下一秒,他忽然间改变了被动防守的姿态,以最快的速度绕向了斯蒂芬妮的背后,这样的变故让她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手头本来应该阻挡他去路的光刃也落在了他的身后。 这样的疏漏让斯蒂芬妮心中一凛,她尽自己所能想要闪躲,然而魔法师的反应力终究还是差了不少,长剑已经带着凛然的寒意朝着她的后背划去。 就在斯蒂芬妮做好了准备要迎接这一击带来的剧痛时,她的耳边却传来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那条项链被阿诺德精准地挑断,在它还没落地的时候,他就伸手,将它接在了手里。 “还给我!”斯蒂芬妮失声尖叫了起来,她伸手想要去抢夺那条项链,然而阿诺德的长剑却落在了她的肩头。 “你得先答应不再攻击我,”对着一位女士开条件不是绅士的作风,但阿诺德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等谈完刚才的那笔交易,我自然会把东西还给你。” 落败的感觉让斯蒂芬妮感到了深深的耻辱,她咬紧了牙,没有回答。 “你只有通过这枚宝石才能够瞬间施法,现在项链在我手里,只要你念咒文,我发誓,我不会手下留情,”阿诺德威胁地用剑尖点了点她的肩膀,“我本来不是你的敌人,你也不用对我有这么重的敌意。”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忽然被撞开了,手握长剑的海伦冲了进来:“您没事吧!”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斯蒂芬妮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不等她开口,海伦就打算上前来替她解围。然而看到海伦的出现,斯蒂芬妮却不快地皱起了眉:“我没事。” “可是……” “我自己可以解决,”眼看海伦没有离开的意思,斯蒂芬妮抬高了声调,“这里的事情和你无关!” 为了打消海伦的顾虑,阿诺德也收剑入鞘,但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还是将项链攥在手里,褐发的女人看着一片狼藉的酒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只能听从了斯蒂芬妮的命令。 在海伦离开之后,斯蒂芬妮从一旁扶了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重新坐在了柜台前:“过去很少有人看出来我是怎么施法的。” “我想他们应该在战斗的时候更专心一点,”既然斯蒂芬妮没有了打架的意思,阿诺德自然也重新坐到了她的身边,思索片刻,他还是将那枚项链还给了她,“只要细心一下,很容易就能看出你用了什么方法。” “我借助了魔法道具,但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战斗之中任何方式都不是卑鄙的,”经过刚才的打斗,斯蒂芬妮似乎冷静了下来,她收起了项链,也放下了戒备。 虽然阿诺德没有对她的行为作出什么评价,但她还是开口为自己辩护了几句,这才将话题转回了阿诺德此行的目的上,“你刚才说,你是因为伯克朗的事才要找莱内尔的?” “伯克朗对莱内尔下达了刺杀的命令,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杀手找到他,”因为顾虑暗鸦巷对伯克朗的敌意,阿诺德最终没有说出自己所在的小队就是这个刺杀命令的执行者,“我想见他一面,至少给他一些警告。” “他可不会被什么伯克朗的杀手杀死,要我说,那群蠢货可能连他在哪里都找不到,”斯蒂芬妮冷哼了一声,“如果只是警告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除了警告之外……我还有一笔生意想和他谈,”虽然被骂了蠢货,但阿诺德只能把抱怨吞进肚子里,“我想他肯定会好奇,是谁想要加害他。” 这样的理由让斯蒂芬妮沉默了一阵子,很快,她就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好吧,我会想办法带你去见他。” “那可真是帮了大忙,我答应你的报酬会在我见过他之后……” “我不要你的什么报酬,只要你帮他解决那个想杀他的人,”斯蒂芬妮出声打断了阿诺德,“还有,不管你有什么条件,都冲着我来,别想从他那里占便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平日里的斯蒂芬妮时时刻刻都摆出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似乎不管是谁,都别想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好处。 阿诺德明白,作为暗鸦巷的首领,她必须精打细算,随时摆出强硬的态度。然而现在,这个叫莱内尔的男人却让她放弃了平时的强横,向阿诺德妥协了。 这样的斯蒂芬妮让阿诺德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整个酒馆静了半秒,最后,他只能开口道了谢。 “不用说谢谢,如果以后你还想和暗鸦巷合作,就好好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在说完这句威胁之后,斯蒂芬妮低下头,注视着那枚项链上的红宝石,“莱内尔他……曾经是我的老师。” 第二天,斯蒂芬妮就带着阿诺德去了米奈港的克鲁希据点。 作为魔法师聚集居住的地方,克鲁希的据点通常会藏进优雅而安静的建筑之中,在米奈港,他们将据点选在了一处博物馆中。 穿过大量动物的标本展位之后,斯蒂芬妮带着阿诺德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门前,在他敲门之前,她望着大门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朝着门无声地行了个礼,便转头离开了。 既然是“曾经”的老师,那么现在的斯蒂芬妮,大概已经不再是莱内尔的学生了。 阿诺德虽然对斯蒂芬妮的过去抱有一些好奇,但他也知道,这样的问题不是现在的他能够问出口的。在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之后,他才上前,敲了门,没过多久,大门就自己缓慢地打开了。 门内的房间看起来是一个布置精致的图书馆,高高的书架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厚重的典籍散发着沉厚的油墨香气。一个黑发的男人闭眼倚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有浑身带着暗红色花纹的黑豹伏在他脚边,同样闭着眼陷入了沉眠。 阿诺德的造访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然而书桌后的男人对他的到来似乎毫无反应,反倒是那只黑豹睁开了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来访者,紧接着,它站起身,出乎意料地用人类的语言开了口:“你就是斯蒂芬妮带来的人?” “是我,”阿诺德只是愣了半秒,便将目光从黑发的男人身上挪开,转而朝着那只黑豹欠了欠身,“很高兴见到您。” 即便研究的都是魔法,在魔法师之中,他们掌握的力量也分着不同的学派,有人学习的是以魔力调动自然的风暴潮汐,有人学习的是以魔力操控他人的精神,而在这之中,也有学习变换自身形态的魔法师。 阿诺德听说过这样的魔法师,他们可以化身为动物,借助非人类的形态施法,显然,面前这位黎戈尼帝国尊贵的皇室成员学习的就是这样的魔法,那只黑豹的身体之中,寄居着一个人类的灵魂。 魔法师都是古怪的家伙,而身为皇室成员,还要学习这门神秘技艺的家伙,就更是再奇怪不过的人了。 “虽然总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斯蒂芬妮其实是个再天真不过的姑娘,她很容易被欺骗,我曾经劝过她不要掺和进任何纷争里,但就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她从来不听我的忠告,”黑豹金色的竖瞳之中有着锐利的光芒,和它对视的时候,阿诺德总觉得它甚至可以看穿一个人的灵魂,“其实你就是那个接受了命令,要来杀我的杀手吧。” 第39章 莱内尔的死讯 如果可以的话,阿诺德绝对不想和莱内尔起任何冲突。 他不知道擅长变形学派魔法的法师是以什么方式战斗的,也不知道身为克鲁希的领导人,莱内尔的实力究竟如何。 就算阿诺德有把握赢过莱内尔,他也不能就这样杀了对方,先不说克鲁希的那群魔法师在这之后会不会把他当做仇人看待,光是斯蒂芬妮对莱内尔的重视,就已经让阿诺德不得不尽可能地避免冲突了。 但在自己的身份被对方一眼看穿之后,阿诺德不觉得自己还能和莱内尔友善相处。 “别那么紧张,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不过是个不愿意涉足任何纷争的学者而已,”阿诺德脸色的变化让莱内尔低笑了一声,“我离开皇室这么多年,过去的身份早就和我无关了,但即便是这样,我的兄弟仍然担心我会威胁他的地位。你说,权力是不是一种会让人内心扭曲的东西?” 在这件事上,阿诺德和莱内尔的看法相似,因为权力而变得疯狂的人,他见得太多了。 “权力会让人变得贪婪,贪婪会毁了一个人,”和一只装着人类灵魂的动物交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没过多久,阿诺德就适应了这样的交谈方式,“我的确接到了你的刺杀任务,但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杀死你,而是想要帮你。” “即便是朋友之间的帮助也不是无偿的,更何况我们还不是朋友,”莱内尔很清楚阿诺德的“帮助”意味着什么,“我得开出足够高的价格,才能换取你的帮助,对吗?” “如果不杀死你,我和我的小队可能会有麻烦,”阿诺德没有完全否认他的说法,“与其说我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利益,倒不如说我希望我们能找出一个让我可以安全交差,而你也能活下来的办法。” 这样的目标有些困难过头了,如果不杀死莱内尔,阿诺德就没有办法交差,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这就是你面临问题的话,我猜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莱内尔金色的竖瞳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也是时候摆脱我的兄弟没完没了的追杀了,不过要完全解决这个问题,还得请你配合我演一场戏才行。” 三天之后,清晨外出巡逻的米奈港护卫队在整座城市最繁华的中心街街角发现了一具尸体。 从尸体上,护卫队员们可以清晰地看出谋杀的痕迹,那个男人死于锋利的长剑,而就和几天前城郊被截下的那辆马车一样,他身上的财物也没有被凶手拿走。 连续两起诡异的凶杀案让各家报社赚得盆满钵满,也让习惯了平静的米奈港居民们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大街小巷开始有谣言流传了起来,人们说在米奈港的深夜里游荡着疯狂的连环杀手,他会杀死任何他遇到的人,不论对方是贫穷还是富有。 而就在这样的谣言恐吓着那些不得不在夜里出门的米奈港居民时,又有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了出来,那具尸体的身份得到了确认,有当地的贵族认出那个死在街角的男人正是莱内尔,现如今黎戈尼帝国皇室的继承人之一。 离开帝都多年的皇子被人杀死在街角,更多离谱的故事又替代那个令人恐惧的连环杀手占据了报纸的版面,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些故事,在莫勒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 “我知道,你这次能那么快杀掉任务目标真的很让人惊讶,上面的人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而你一个人只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将一叠厚厚的报纸扔在阿诺德面前的桌上,莫勒的表情十分不善,“但你真的不应该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我们是杀手,不是哗众取宠的小丑,杀人这件事本来应该做得越隐秘越好,而你却把这家伙的死弄得满城皆知。” “一个皇子的死是瞒不住的,我想上面的人也没有瞒住他死讯的打算,”阿诺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感想,他看了一眼那叠报纸,摆出了无所谓的态度,“争夺皇冠这件事本来就免不了流血。” 对于莫勒来说,整件事的重点不是阿诺德有没有理由做这件事,而是以他的性格,本来不会让一场暗杀变得这么招摇。每当他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时,莫勒的心底就会浮现出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是在掩盖什么吧。” “我能掩盖什么?你也看到了,那位殿下已经死透了,”说着,阿诺德站起身,绕过莫勒朝着门外走去,“我得出去一趟。” “我还没问完……” “我向你保证,整件事不会有任何意外。”阿诺德脚下一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迈步走出了门槛,“这个世上,已经不会再有莱内尔这个人了。” 不知为何,莫勒总觉得阿诺德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没能让他对这个新人有更多的了解,恰恰相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阿诺德了。 深深叹了口气,他将报纸扔到了一边,朝着楼上走去。 而另一边,阿诺德才离开旅舍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在一条小巷里险些被一道光刃砍掉了脑袋。 早在刚才被莫勒抓着问个不停的时候,阿诺德就察觉到有人潜伏在他的附近,带着满满的敌意了。仇家派来的杀手隐匿行踪的能力可不会这么糟糕,所以阿诺德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对方是谁,为了不让整个旅舍被怒气冲冲的魔法师轰平,他只能找借口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据点。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袭击落空之后,斯蒂芬妮就从巷子的拐角后走了出来,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毫不在意自己的魔力,不管不顾地冲着他扔出了一大堆眼花缭乱的魔法。 阿诺德在短短的时间里见到了一大排冰锥,一连串的火球,吞掉了一整面墙的异界间隙,以及许多他甚至完全弄不明白那是什么,却可以肯定它们一定十分危险的攻击魔法。 “先等等!”在闪躲的间隙,阿诺德抬高声调,试图让这个陷入疯狂的女人停下攻击,“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有什么可说的?你是个骗子!而我居然相信了你!”斯蒂芬妮的声线都在颤抖,她将自己所有的魔力都转化为了攻击,只想让这个满嘴谎话的家伙尝到最残忍的死法,“是你把莱内尔的行踪透露给了那群杀手,是吗?还是说是你为了功劳而亲自杀了他?” “我没有杀他!”阿诺德又闪过了一道落在他身边的闪电,甚至来不及喘匀气,他就又得开始下一次的闪避,“我也没有把他的行踪给任何人!” “你说过你会帮他的!但到头来他却死了,”斯蒂芬妮根本不想听他的辩解,她密集的攻击没有半秒的停歇,“现在你还敢在我这里装无辜?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做?” “我真的什么都……” “闭上你的嘴!你今天一定要死在这里!” 这句话似乎让斯蒂芬妮下定了决心,刚才她的攻击还毫无章法,而下一秒,她就利用精准的施法将阿诺德逼向了绝境。一道火墙忽然在他的身后拔地而起,炽热的火光断绝了他的退路,而一道闪着刺眼光芒的光刃也朝着他的胸口袭来。 阿诺德下意识地抬剑想要挡住这一击,但魔法凝聚而成的刀刃却像是有意识的生命一般忽然抬高了攻击的路径,绕过他的长剑,直指他的咽喉。 大多数的魔法在释放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受术士控制,想要操控攻击的方向,则要求施法者心无杂念,将所有的精神力都凝聚于一击上。 这是斯蒂芬妮第一次成功地改变了魔法的路径,过去的她从来没有这样地专注于一场战斗。 她已经准备好了看血花四溅的场面,在得知莱内尔的死讯之后,她的内心除了仇恨之外什么便都没有剩下。 然而预料之中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一个淡蓝的护盾忽然在阿诺德的面前撑开,轻而易举地弹开了那道蓄满了力量的光刃。 斯蒂芬妮清楚地记得阿诺德只是一个剑士,他或许对魔法有所了解,但却绝对不是一个能够释放魔法的法师。那么这个凭空出现的护盾,则应该来源于刚才一直没有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某个魔法师。 居然还带了帮手吗?斯蒂芬妮盯着阿诺德,只觉得恨得牙痒痒,这是个卑鄙的家伙,而且无时无刻不想着算计别人。 然而下一秒,那个在巷子里响起的声音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看到你对‘我’的死这么在乎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情,”一只猎鹰扑动着宽大的翅膀腾空而起,从一旁的墙头落到了阿诺德的肩膀上,“但你恐怕错怪他了,斯蒂芬妮。” 第40章 往事 许多不熟悉变形学派魔法师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使用魔力将自己的形态从人类变为动物,但实际上,他们是将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放进了动物的身体之中。 动物的形态可以使魔法师得到许多优势,像是以鸟类的身躯飞行,或是以猎豹的身体敏捷地闪躲跳跃,然而在得到这些优势的同时,他们本来的身体也会处于极其危险脆弱的状态,一旦原来的身体死去,魔法师便再也无法变回人类。 正因为有这样的危险,所以大多数变形学派的魔法师都会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本体藏匿到无人知晓的地方,设下重重禁咒保护好它。 然而在莱内尔这里,事情却完全不一样了,就在几天前,他向阿诺德提出了请求,希望阿诺德能杀死自己人类的身体。 最初的阿诺德并不理解这样的请求,即便能够娴熟地运用动物的身体,莱内尔也没有道理放弃自己原来的形态,然而最终,这个已经很久没有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别人眼前的魔法师说服了他。 阿诺德需要莱内尔的尸体来证明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他当然可以像过去那样找一个死灵法师伪造一具尸体,然而只要莱内尔留在黎戈尼帝国一天,他就得一直担心谎言被揭穿。 另一方面,莱内尔则希望永远地淡出人们的视野,摆脱那些过去的身份给他带来的烦恼,而他“已死”的事实无疑可以为他挡下所有的骚扰。想要同时实现两个人的目标,莱内尔给出的方案似乎是最简单可行的。 最终,阿诺德亲手杀死了“莱内尔”,克鲁希的魔法师从来没有将自己组织的头领与黎戈尼皇室的皇子联系在一起,只有斯蒂芬妮一个人因为莱内尔的死而感到了愤怒。 “可是您……您今后就只能维持这样的形态了吗?”虽然得知了真相,但斯蒂芬妮仍然为自己曾经的老师失去了人类的肉身而感到惋惜,“您真的觉得这样是值得的吗?” “我不喜欢被束缚在一具躯体里,死去的那个‘莱内尔’不过只是个皮囊而已,”猎鹰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用不需要的东西换来了长久的安宁,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斯蒂芬妮能够理解莱内尔这么做的原因,但她也知道,自己大概一生都没有办法和他一样抛弃人类的身份,抛弃自己的所有过去。 对于加入克鲁希的魔法师来说,自己身为普通人的所有经历都遥远得仿佛前世,不论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们眼里,一切都不过只是镜中的幻影而已,他们不在乎,更不会涉足。 斯蒂芬妮没法在周遭发生变化的同时还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因此她放弃了莱内尔学生的身份,也离开了克鲁希。 虽然她从未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过,但在想起克鲁希的一切时,她还是难免会感到些许的伤感。 “我尊重您的决定,”深深叹了口气,斯蒂芬妮最终接受了眼前的现实,“或许对您来说,这样确实更好吧。” “祝你好运,斯蒂芬妮,”既然替阿诺德解释清楚了一切,莱内尔也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灰羽的鹰展翅在斯蒂芬妮面前停留了片刻,便朝着高空飞去,“克鲁希的大门仍然向你敞开。” 雄鹰宽大的羽翼暂时遮蔽了日光,斯蒂芬妮盯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看了很久,才最终收回目光,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等我解决完一切,或许会回去吧。” 自始至终,阿诺德都站在原地,没有打扰两人的交谈,在莱内尔离开之后,斯蒂芬妮也完全没有了一开始寻仇的架势,低着头朝着小巷外走去,没走出多远,她又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阿诺德:“去暗鸦巷坐坐吧。” 斯蒂芬妮的酒量似乎一直不错,在跟着她走进了暗鸦巷的那家酒馆之后,阿诺德没有听到她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看着她一口气喝掉了一整瓶的酒。过了一阵子,她才垂眼看着空了的杯子,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能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出乎阿诺德的预料,他知道,她是在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找他寻仇道歉。虽然险些被杀死,但阿诺德还是没花多少时间犹豫就原谅了她:“你没必要道歉,那时候的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本来不应该这么冲动,”斯蒂芬妮从来不是一个太过固执的人,因此她可以坦率地为自己的错误道歉,“莱内尔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斯蒂芬妮第一次见到莱内尔,是在米奈港的街头。 那时的莱内尔还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他站在广场上戴着高礼帽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演魔术,人们看着他凭空从一个小女孩的耳后变出一支洁白的玫瑰,又将那只玫瑰变成了一只白鸽。 这样令人惊叹的表演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而在密集的人群之中,唯有斯蒂芬妮一个人没有在意他的表演。在人们看着那只白鸽扑动翅膀飞向天空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贵族鼓鼓囊囊的钱袋。 在学习魔法之前,斯蒂芬妮是一个小偷,对于盗窃她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才成年没多久,她就学会了在人群之中若无其事地摸走别人的钱袋,或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打开最精妙的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时的她深深地为自己的这门技艺而感到骄傲,这世上每个人都凭借自己的本事吃饭,而她相信,自己的这套绝活儿可远比台上的魔术师要高明得多。 但就在她将那个钱袋偷到手,打算挤出人群逃之夭夭的时候,那个台上的魔术师却朝着她走来,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这位小姐,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配合我完成接下来的这个魔术?” 年轻的魔术师微笑的样子让人难以拒绝,斯蒂芬妮知道自己这时应该离这个引人注目的家伙远远的,她是个罪犯,而罪犯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注意,然而不知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说说您最想要的的东西是什么?” “钱。” 这样直白的回答引得人群发出了一阵哄笑,而斯蒂芬妮也跟着挑衅一般地扬唇笑了起来,等着看对方接下来能表演什么把戏。在一阵哄闹之后,莱内尔从容地指了指她的右侧衣兜:“请看看您的衣兜里是不是有您想要的东西?” 那个衣兜装着的正是斯蒂芬妮偷来的钱袋,这让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她本来十分自信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做了些什么,而眼下,这个魔术师却轻易地揭穿了她。 斯蒂芬妮很清楚自己被这个满脸笑意的魔术师摆了一道,如果当着失主的面将钱袋拿出来,那么即便是再蠢的人也不会将整件事当做是一出魔术,而是会立马叫来护卫队,把她丢进监狱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人们都在等着看魔术师的表演究竟能不能成功,咬紧了牙,斯蒂芬妮猛地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个钱袋,将它抛向了空中。 一时间金币从钱袋里全都洒了出来,在大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她便趁乱冲出了人群。 很快,看到满地金币的人们开始哄抢了起来,那个倒霉的失主很快意识到人们争抢的正是自己的金币,然而斯蒂芬妮已经跑远了,而抢到了金币的人,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虽然借着这样的办法成功地脱身,但斯蒂芬妮牢牢地记住了拆她台的莱内尔,她花了不少的功夫找到了他的落脚地,想要狠狠地教训他一番。然而等到她找到他的时候,她才发现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师,以她的那点不入流的战斗技巧,自然只能赢得一场惨败。 然而在打败了她之后,莱内尔却并没有嘲笑她或是将她移交给护卫队,而是认真地告诉她她的天分不应该被浪费,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让她成为一个优秀的魔法师,而不是一个人人喊打的窃贼。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真是一个自大的人,见到不正义的犯罪就想要揭露,见到落魄的女孩就想要拯救,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他想得那么美好,他或许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圣人吧。”斯蒂芬妮喝了一口酒,笑了笑,似乎想要再说些过往的故事,然而很快,像是回忆起什么糟糕的事情一般,她脸上的笑就消退了下去。将杯子放回桌上,她抬眼看着阿诺德,神色郑重,“既然你帮了莱内尔这么大的一个忙,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暗鸦巷的朋友了,为了替我之前的行为道歉,我可以帮你做一件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41章 情报交易 阿诺德花了这么多时间取得斯蒂芬妮的信任,除了考虑到今后长远的合作之外,眼下,他就有需要暗鸦巷帮忙的地方。 “我猜暗鸦巷应该也涉足了黑市上的情报交易吧,”阿诺德顿了顿,“我希望能通过你们向萨莱帝国的哈克家族出售一个情报,请放心,这笔交易的钱我们可以平分。” “哈克家族?”斯蒂芬妮皱起了眉,“你有什么情报可以卖给他们?那群家伙的势力可不小,如果把假消息卖给他们的话,暗鸦巷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我所要提供的情报当然是货真价实的,”阿诺德笑了一声,仿佛斯蒂芬妮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一般,“我这里有可靠的消息,证明萨莱帝国那个在政变中不知所踪王子现在就在米奈港。” 斯蒂芬妮很清楚,在黑市上有无数人愿意出大价钱买下有关于萨莱帝国那个王子的消息。 处于权力斗争漩涡中央的大人物就是有这样的价值,不知道多少股势力想要那个人的性命,光是他的情报就足以卖上一个好价钱了。 但那家伙的行踪实在是诡秘得可以,虽然经常有人发誓自己在某座城市见到了他,但却没有人能够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提供的情报是真实无误的。 “你有证据吗?”斯蒂芬妮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要知道大多数人连那个王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不过只是个给伯克朗干活儿的杀手,能有什么可靠的情报网?” 阿诺德没有接话,只是将一枚小小的徽章放在了桌上,借着酒馆的灯光,斯蒂芬妮能依稀看清徽章上的花纹是一头雄狮,而在花纹的凹痕之中,似乎渗进了什么深褐色的东西。 在斯蒂芬妮看来,那些深褐色的痕迹就好像干涸的血迹。 “靠这个,就能证明那位殿下现在藏身于米奈港?”斯蒂芬妮伸手拿起了那枚徽章,“说起来如果你真的知道那个王子在哪里,为什么不带着我去找到他?不论是抓到他还是得到他的尸体,都远比一点模糊的情报要值钱得多。” 虽然深知斯蒂芬妮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阿诺德还是被她的话说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能提供的消息只有这点,这枚徽章也只对哈克家族的人有价值,”那枚徽章是从哈克家族的默文身上搜出来的,阿诺德相信,哈克子爵一眼就能看出它曾经属于谁,“如果把它卖给别的买家,你恐怕拿不到一分钱。” 斯蒂芬妮盯着这个家伙,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他的话。 在她眼里,自己的这个合作伙伴一直都是个神秘至极的人,他明明为伯克朗卖命,却敢联合莱内尔欺骗自己上面的人,他明明是黎戈尼帝国的人,却知道不少萨莱帝国的事情。 大多数合作关系都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之上,斯蒂芬妮欣赏这家伙的胆识和计谋,然而如果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她就始终没有办法完全接受这样的合作关系。 “我愿意帮你的这个忙,对于暗鸦巷来说,这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斯蒂芬妮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抬眼看了看他,“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这下,轮到阿诺德开始举棋不定了。 他和斯蒂芬妮的合作关系才刚刚开始,面前的这个女人或许是个可靠的盟友,但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却不知道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会因此而终止吗?出于对自己帮派利益的考虑,她又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追杀他,想要用他的性命来交换赏金的人? 阿诺德需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然而眼下,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的斯蒂芬妮已经把话挑明了,如果他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事情就进行不下去。 阿诺德沉默了很久,试着找出一个既能隐藏自己的身份,又维护这段合作关系的办法。 “我没法直接回答你的问题。” “那我们的合作就免谈。” “别那么快就回绝,”阿诺德笑了起来,“虽然我不能直接回答你的问题,但我可以留一个谜题给你,如果你猜到了这个问题的谜底,我就会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斯蒂芬妮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谜题,她从来都是个简单直接的人,和狡猾的家伙绕弯子不是她的强项,然而她已经输给这个男人太多次了,只要有一点机会让她在和对方的较量之中占据上风,她就不会放过。 “说吧,你的谜题是什么?” “我要你猜出我的名字。” “西恩·格兰迪?” “你知道的,这不是我的真名。” 这还是斯蒂芬妮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谎,真正熟知怎么掩藏自己的人都会戴上一副坦诚的面具吗?暗自攥紧了拳,她发誓自己要打碎这家伙的面具,弄清楚他究竟是谁:“我接受这个挑战,等到我猜出你名字的时候,你也必须得说话算话。” 阿诺德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等到她找到他真名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解释,她也应该能够猜出有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了吧。 从得到这个谜题的那天起,斯蒂芬妮就召集了暗鸦巷的几个最优秀的成员,每天跟踪着这个神秘的家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伯克朗小队每天的工作少得让人感到乏味,大多数时候那个家伙都待在旅舍里,不做任何可疑的事情。 斯蒂芬妮没有从他的日常活动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知道他不去见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人去见他。而在黑市上,所有的情报贩子都对西恩·格兰迪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即便是消息最灵通的家伙,也给不出什么和这个家伙有关系的线索。 只要是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的人,就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斯蒂芬妮坚信这个人一定有什么能让她追查下去的线索,只是那些线索被他刻意地隐藏了起来,如果不花心思深挖下去,她就只能一直漫无目的地四处打探下去。 整件事的转机,出现在一周之后斯蒂芬妮与黑市情报商人的一次见面之中。 和过去不同,这一次,斯蒂芬妮与情报商人的见面不是为了买下什么有用的消息,而是为了将那枚带着雄狮花纹的徽章卖出去。 通常来说,情报贩子都会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神秘感,他们会披着将脸完全遮住的斗篷,交易时一言不发,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而在看到那枚带着血迹的徽章之后,那个情报贩子却猛地愣住了,他对着灯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个小小的物件,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因为兴奋而隐隐发抖:“你从哪里弄到了这个东西?”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斯蒂芬妮知道黑市交易的规矩,她越是表现得深不可测,就越是有可能从对方身上捞到更多好处,“我想这个东西就足以向哈克家族证明,那个逃亡中的王子待在米奈港了吧。” “你还有更多的消息可以告诉我吧,或者说,你已经抓到那个下落不明的王子了?”情报贩子的眼里亮着商人发现商机时独有的光,在面对有利可图的事情时,平日里再怎么神秘的黑市中间人都会表现出热切的态度,“得了吧,别藏着掖着,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你很清楚,不管是多大的生意,我都只拿我该拿的那一份。” “怎么?”斯蒂芬妮深知这枚徽章是她能拿得出手的唯一一件东西,但这不妨碍她从对方的嘴里套话,“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黑市上的人都知道,哈克家的人愿意出这么高的价买那个王子的人头是因为那家伙杀了他们家族的继承人,而你拿给我的这枚徽章,怎么看都是那个倒霉的继承人的东西,”情报贩子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枚徽章,仿佛那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珍宝一般,“你能拿到这个徽章,就代表你见过那位王子殿下了吧,他现在具体哪里?你已经杀了他吗?” “你的意思是……这枚徽章一直都在萨莱帝国那个王子的手里?” “或者某个杀了他的人的手里。” 斯蒂芬妮深吸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从那个自称西恩的男人身上发现的疑点得到了解答。 那个家伙虽然加入了伯克朗,但却并不对这个组织忠诚,虽然看起来是黎戈尼帝国的人,却对萨莱帝国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拥有野心家的权谋,也有死里逃生的人才有的决绝与胆识,他一直在花费心思积累人脉,拉拢盟友,积蓄力量,但没人知道他究竟想用这份力量做些什么。 从他的手上,斯蒂芬妮得到了只有萨莱帝国的王子才应该持有的徽章。 她想,自己已经猜到了那个谜题的谜底。 第42章 身份败露 阿诺德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就得到了斯蒂芬妮的消息。 两人见面的地方仍然是暗鸦巷的那家狭小的酒馆,在阿诺德看来,这里仿佛是独属于斯蒂芬妮一个人的僻静空间一般。 虽然装扮成了酒馆的样子,但这里不对外人营业,而酒柜里储存的美酒,也只属于斯蒂芬妮一个人。在阿诺德坐下之后,女人从柜台后拿出了一袋金币,扔到了他的面前:“这是这笔交易里你应得的钱。” “只有这么点?”阿诺德接过钱袋掂了掂,思索着哈克家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你真的把那枚徽章卖给了哈克家族的情报贩子?” “哈克家给的钱当然不止这么一点,”斯蒂芬妮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理所应当地说了下去,“没给你的那些,是你应该给我的补偿。” 这样的说法让阿诺德一时间觉得有趣,他其实并不在乎这笔交易自己能分到多少钱,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计划,他必须要装作自己也能从出售情报这件事上赚到好处。他不记得自己欠着斯蒂芬妮什么,恰恰相反,最初还是斯蒂芬妮主动要帮他的忙。笑了笑,他收下了那袋金币:“这话怎么说?” “你对我隐瞒了太多的事情,还一直拿暗鸦巷当工具在利用,没给你的那些钱是要弥补你之前的无礼行为,”斯蒂芬妮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然而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阿诺德愣住了,“现在,按照之前的赌约,你该告诉我你到黎戈尼帝国来到底想要做什么了,阿诺德·萨莱殿下。” 阿诺德盯着斯蒂芬妮沉默了很久,紧接着,他叹了口气:“你猜到那个谜题的谜底了。” “你的真实身份还真是让人吓了一跳,我可没看出你是这么一个大人物,”斯蒂芬妮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像是第一次见到阿诺德一般审视着他,“你的命很值钱,而暗鸦巷很缺钱。”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资金,很多资金,”既然对方并没有在得知自己身份的第一时间设下陷阱或者出卖自己,阿诺德觉得,事情就还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我什么都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暗鸦巷不会因为我而卷入麻烦。” “你的意思是,要我和我的帮派完全成为你的盟友吗?”斯蒂芬妮挑眉。 “如果你们愿意成为我的盟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阿诺德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话,“当然,如果你认为帮助我太过危险的话,我会离开这里,从此不再与你们扯上关系。” “没必要那么担心,虽然有些记恨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但我还不至于出卖你,”斯蒂芬妮被阿诺德的反应逗笑了,她慢悠悠地说了下去,“盟友之间得有绝对的信任,在我下定决心之前,你恐怕得一五一十地把你做过的事情,和你想做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阿诺德早知道这个女人不好对付,他叹了口气从斯蒂芬妮的酒柜里挑了一瓶酒,将从那场政变开始的大多数事情都一点点地告诉了她。 回顾过去对于阿诺德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他的故事里充斥着欺骗与背叛,回忆这些事情,更像是将自己的伤疤在别人面前揭开。 从以杀人为生开始,他就很少喝酒了,他得随时保持警惕才不会失手送掉性命。 然而今天似乎是个放松下来的好日子,在暗鸦巷里他感到了安全,而面前的斯蒂芬妮,看起来又是一个不错的聆听者。 “所以你到黎戈尼帝国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阿诺德说到最后,斯蒂芬妮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将目光放在了杯底的冰块上,“你想回到自己的国家,杀掉挑起政变的幕后元凶。” “目前为止,我的目标就是这样,”阿诺德看了一眼斯蒂芬妮,却没有从她的脸上读出什么情绪,“怎么样?你入伙吗?” “复仇之后你想怎么样呢?回到你原本的人生轨道,做萨莱帝国的国王?” “这就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我不会为遥远而且未定的事情做打算,”阿诺德更喜欢专注于当下,所有的未来都是依靠现在的自己一点点堆砌起来的,“即便不做国王,我也有足够的资本来回报你们。” “明明朝着一个毫无意义的方向努力,却还要摆出这样一幅坚定不移的样子,你啊,是个奇怪的人。难道说杀死了幕后黑手,那些在政变里死去的人就会重新活过来吗?”斯蒂芬妮晃着腿坐在吧台的边缘,低笑一声之后,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和暗鸦巷都可以继续帮你,但事先说好,以后的你也要做好准备帮暗鸦巷的忙。” “明智的决定,”阿诺德举杯向她致意,随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杀死背叛者从来都不是为了让死去的人复生,而是为了让他们偿还自己犯下的罪。” 整个酒馆静了片刻,斯蒂芬妮注视着阿诺德的目光也认真了许多,沉默许久,她才再次开口:“为什么要把你自己的情报卖给仇家?” “哈克家的人手里有我需要的重要消息,我想用这样的办法把他们的人引过来,”既然已经挑明了一切,阿诺德便不再隐瞒自己的计划,“我没法主动去找他们,所以只能引诱他们来找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样的做法恐怕太不谨慎了,你就不怕他们派出一大群杀手,直接杀掉你吗?” “那他们也要能杀得了我才行,”阿诺德的眼中有着自信的光芒,这让斯蒂芬妮觉得他似乎不是在自夸,“我总是有活下去的办法。” 和黎戈尼帝国相比,萨莱帝国的帝都给人的感觉要更加的光明和繁荣。 洁净宽阔的街道,时时刻刻来往不停的马车,被阳光照亮的花园和树木,一切都展现着这个帝国蓬勃的生机。 这里没有漫天弥漫的大雾和愁苦的贫民,运转着的机械和结构新颖的建筑融合在一起,仿佛昭示着这个世界未来的趋势。 没有人还会想起这座城市在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了一场背叛,鲜血和尸骨曾经堆满了整条街道,作为飞速发展的代价,不论是这个帝国,还是所有的居民,都早早就练就了一身健忘的本领。 然而在王城的深处,鲜少有光芒照亮的会议室里,阴谋似乎从来都没有远离过这座城市。 “我的手下今天已经传回消息了,他们说在朗格堡看到了和阿诺德很像的人,只要再见到他,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你的情报肯定是假的吧,我的人说几天前他们在米奈港见到了那小子的影子。” “我也觉得阿诺德在米奈港,你没听说吗?哈克家族的人这两天已经动身往那座城市跑了。” 如果阿诺德在这里,恐怕会因为面前的场景而感到深深的愤怒,此时聚集在会议室里的人全都是萨莱帝国位高权重的贵族大臣。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效忠于他的父亲,在庆典上,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曾高声称赞过他是萨莱帝国的未来。 然而现在,这群老家伙却搜集着他的情报,想要从大陆的版图上把他找出来,将他置于死地。 最亲近的人往往也是最致命的敌人,阿诺德听过不少类似的话,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事实上,这群贵族之中没有一个人和阿诺德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之所以追杀他,唯一的理由就是讨好萨莱帝国现任的国王。 大多数时候国王给人的印象都是宽厚仁慈,然而没有人会忘记,就是这个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让自己亲人的血涂满了整个光洁明亮的地板。 这样的人会放弃追杀政变之中的漏网之鱼吗?贵族们觉得答案是否定的。 正因如此,他们才争先恐后地调动起了自己在大陆上的人脉网,然而那个年轻的王子却狡猾得像是一条狐狸,黎戈尼帝国的许多地方都有他的踪迹,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追上过他的脚步。 在咒骂着阿诺德的时候,在座的大多数人恐怕都忘了,他隐藏身份逃避追踪的本事,就是从他们想要讨好的那位国王,卡尔·萨莱那里学会的。 “好了,”在坐在长桌尽头的那个人用冷冰冰的语调发话的时候,聒噪的贵族们都收了声,转过头看着他,“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 贵族们暗地里用眼神交换着信息,然而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他们的哪句话惹恼了国王,卡尔发起政变的理由毫无疑问是争抢那顶王冠,然而在得到王位之后,他却对斩草除根,杀死阿诺德的计划表现得兴趣寥寥。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攻占黎戈尼帝国,”指了指地图上黎戈尼帝国西北的荒原,卡尔的脸色沉了下去,“在三年之内,我们必须将军队驻扎到这里、” 第43章 意料之中的暗杀 在放出了那条有关于自己的情报之后,阿诺德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不得不在出门之前精心地伪装自己一番。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报不仅能引来哈克家族的人,还能引来一大批想要用他的脑袋交换赏金的杀手,但照斯蒂芬妮给出的消息来看,追踪着他的踪迹赶到米奈港的杀手还是多得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些人之中既有只会一点廉价伎俩的新手,也有深知如何设下陷阱,在目标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其杀死的行中老手。 而不论是这之中的哪一种人都足以给阿诺德造成大麻烦了,现在的他是伯克朗的杀手,在大街上被人追杀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在他身上发生。 当然,在斯蒂芬妮的眼里阿诺德小心得有些过头了,当他又一次造访暗鸦巷的时候,她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今天的阿诺德伪装成了一个落魄的作家,从打着补丁的外套和帽子,再到胸前衣兜里漏墨的钢笔,他的伪装几乎完美地照顾到了每一个细节。 而更令斯蒂芬妮惊讶的是,他的气质似乎也随着自己的伪装发生了变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只觉得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忧郁而神经质的家伙,在他摘下帽子的时候,那张熟悉的脸才让她放下心来。 “这次你可真是惹上大麻烦了,我手下的人告诉我,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米奈港这么热闹,”说这话时,斯蒂芬妮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了,“这下街上全都是想要你的命的杀手,不过落到这种地步,可全都要怪你自己。” “得了吧,如果还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随便暴露自己的行踪,”只有待在暗鸦巷的时候,阿诺德才能感到些许轻松,“哈克家族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这恐怕是和你有关的事情里唯一的好消息了,”斯蒂芬妮像是想要吊胃口一般,慢悠悠地说了下去,“据说哈克子爵本人已经到了米奈港。” “他本人?”阿诺德愣了愣,“他没道理到这里来才对。” 阿诺德放出那些情报正是希望将哈克家族的高层引到米奈港,只有知道足够多内情的人,才有可能给他提供想要的线索。 事实上如果不是上一次在面对默文的时候情绪太过失控,阿诺德本来应该先问出对方知道的所有情报,再了结那家伙的性命。 现在的哈克家族是阿诺德复仇道路的下一条线索,他必须得弄清这个家族在政变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而在哈克家族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又应该是谁。 不过哈克子爵亲自来到米奈港还是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在他的记忆里,哈克家族的族长在战斗力方面没有任何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这样的人不躲在萨莱帝国差遣别人,而是自己跑到了距离哈克家族势力范围有千里之遥的米奈港,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诺德很难想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他到这里来不是正和你意吗?”斯蒂芬妮当然看得出阿诺德在想什么,轻敌不是这个总是命悬一线的人会犯的错误,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他一句,“要我说,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妙,虽然在离开战场之后哈克子爵的名声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但在我查到的情报里,他被黎戈尼帝国的不少高层称作是最难缠的对手。” “所以他的才能主要集中在战略上?”阿诺德对哈克子爵的印象并不深,事实上,这个家族本身在萨莱帝国就向来很少得到重视,“如果你不说的话,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上过战场。” “在你们的的国家,他和他曾经使用过的战略恐怕完全就被有意掩埋了吧,”斯蒂芬妮低笑了一声,然而她的眼中却并没有笑意,“费伍德山脉的那场剿灭战,就是在他的指挥下进行的。” 即便身为萨莱帝国曾经的王位继承人,阿诺德对这场战役的了解,也仅限于图书馆陈旧的藏书中模糊的只言片语。 在阿诺德的父亲统治的早期,萨莱帝国的南方曾经发生过一场规模不小的叛乱。 居住在费伍德山脉的人们坚称自己不属于这个国家,他们世世代代都接受自己选出的部族首领的统治,而萨莱帝国的国王,并没有得到过他们的认可。 对于刚刚上任的年轻国王来说,这样的叛乱很容易动摇他的权威,然而费伍德山脉地势险峻,气候恶劣,并不熟悉这个地区的帝国军队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 就在这样的局势让帝都的许多将领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唯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接下了前线部队的指挥权。 在书中,这段历史的记载者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叙述变得含混了起来,他几乎没有描述军队是怎样获得胜利的,只是将那个年轻将领的身份和战略都一笔带过,紧接着又是寡淡无味的英雄凯旋归来,勇士得到晋升的老结局。 但阿诺德很清楚,费伍德山脉的那场战役和帝国曾经经历过的大多数战争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从那以后,费伍德山脉成为了一处死地,曾经居住在那里的部族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了踪迹。 “是哈克子爵指挥了那场战役?”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听到有人毫不含糊地说起那场战役,在萨莱帝国,曾经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大多从不说起那时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打赢那场仗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让一群年轻的士兵伪装成了迷路的旅人,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带着伤,费伍德山脉的人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将他们安顿在自己的居所里。 那群士兵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摸清了费伍德山脉的地形,将所有的信息传递了出去,又在帝国军队进攻的时候从里面打开了城门,”注视着煤油灯闪烁的火光,斯蒂芬妮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了保护城中的孩子和女人,费伍德山脉的人选择了投降,但帝国军队却根据将领的命令进行了屠城,城里的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这样一来,阿诺德便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在萨莱帝国,那段历史会被视为禁忌了。 任何文明都建立在残酷的战争和肮脏的阴谋之上,如果单从战略的角度上来看,阿诺德觉得哈克子爵的做法虽然残忍,但却并非全无道理。 哈克子爵运用计谋为军队节省了打量探查的时间,而费伍德山脉的人虽然暂时投降,然而没人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挑起事端,如果再来一次,他们一定会提高警惕,到那时,什么样的计谋都很难再奏效了。 与其等同样的祸事再次上演,倒不如一劳永逸地替帝国解决这个隐患。 如果换做是阿诺德指挥那场战役,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这和仁慈善心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对于帝国来说,这是一个正确的战略,但在国王和贵族们的眼里,哈克子爵就此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家伙,而在帝国之外,他又必然会背上残酷无情的骂名。 会下达这样里外谁都不讨好命令的哈克子爵或许足够果断狡诈,但却不够聪明,这也正是哈克家族在那场战役之后便再也没有得到过重用的原因,没人会喜欢一个屠夫。 沉默片刻,阿诺德起身戴上了那顶破旧的帽子,朝着门外走去。 “你的提醒我记下了,”道过谢之后,阿诺德将脸藏进了帽檐下的阴影之中,“但我想,他还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 米奈港的午后宁静而明亮,阳光将海面映得像是一块洒满了碎钻的蓝色绒布,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也大多带着悠闲的神情。独自一人走向旅舍的阿诺德在中央街上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拉住了衣角。 “先生,请买一束花吧,”女孩的眼睛是焦糖一般的颜色,她微笑着,将手中的花篮抬高,让阿诺德看到躺在篮子里的娇艳玫瑰,“这些都是刚从花园里摘下的玫瑰,放在清水里的话,还能开很久。” 没有什么比孩子的笑容更能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了,即便是再怎样郁郁不得志的人,也能从一个欢快的笑容中得到希望。 阿诺德用藏在帽檐之下的眼睛注视着女孩的面容,紧接着,他从篮子里挑选了几支开得最好的玫瑰,然后从钱袋里拿出了几枚铜角,伏下身,将钱币放在女孩的手心。 玫瑰在娇嫩的花瓣之下隐藏着尖刺,女孩接下那几枚钱币之后并没有急着道谢,而是反手攥住了阿诺德手腕。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而从她衣袖之中滑出的那把小小的匕首,也随着阿诺德弯下腰的动作而朝着他的喉咙刺去。 “谢谢您的善心,先生,”年幼的杀手仰着脸,稚嫩的声音之中带着冰冷的杀意,“哈克子爵托我向您道一句晚安。” 第44章 书店老人 阿诺德早料到了哈克子爵会用十分阴险的手段来算计自己,因此在这个卖花的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提高了警惕,有意提防着对方有可能突然发动的袭击。 女孩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并不单纯的通过外貌博取同情来杀人,她学过不少战斗的技巧,但在隐藏自己真实身份的方面,她还是太缺乏经验。她微笑的样子像是戴了一张面具的人偶,她的衣裙也是干净崭新的,所有的细节都暴露了她真实的意图。 在她出手的刹那,阿诺德便侧身躲开了她的攻击,紧接着,他伸手想要捉住她。 然而小姑娘的反应力快得惊人,在发现自己一击落空之后,她向后跳开,随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只是仓促地瞥了他一眼,便冲进了街道一旁幽深的小巷之中。 看来女孩也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在突袭失败的情况下,她所能做出的最好决定就是立刻撤退。 阿诺德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最终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将自己引入陷阱之中,而即便追上去,他恐怕也很难从对方嘴里问出什么情报。 等阿诺德回到旅舍的时候,大厅里只有莫勒一个人,他翻看着桌上的一叠厚厚的资料,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扬了扬手中的那堆纸:“上面又给了新的任务,这次我们要追查一个萨莱帝国的贵族。” 莫勒的话让阿诺德心里咯噔一声,不用莫勒继续说下去,他就已经大概能猜到这次他们的任务目标是谁了,然而明面上,他仍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萨莱帝国的贵族?米奈港哪有什么萨莱帝国的人?” “谁知道呢,根据上面的情报,这家伙几天前就到这里来了,听说他还是个萨莱帝国的子爵,”莫勒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阿诺德,“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搞清楚他来这里要做什么,然后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杀了他。” 阿诺德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哈克子爵的名字,如果这次的任务是查清这家伙到这里来的目的,阿诺德现在就能给出一个正确无误的答案,然而这样一来,黎戈尼帝国的高层就会知道敌国那个在政变中活下来的王子逃到了黎戈尼帝国的消息。 阿诺德不清楚上面的人得到了这样的情报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然而毫无疑问,他们能做出的决定对他肯定没有什么好处。 “说不定他只是到这里来做生意,”阿诺德耸了耸肩,将那叠资料放回了桌上,“上面的人对他的动向是不是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这话一出,莫勒忽然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阿诺德,这样的眼神让他一时间觉得毛骨悚然,皱了皱眉,他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莫勒:“怎么了?” “这种话不是平时的你会说出来的,现在萨莱帝国内部新国王刚刚加冕,外部又面临着和我们的战争。随便什么人都看得出那个贵族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绝对不可能丢下国内的摊子跑到米奈港来,但你却觉得他到这里来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莫勒没花多少时间就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太过敏锐的人很多时候都不好相处,唯独在这个时候,阿诺德格外地希望莫勒是个思维迟钝的白痴。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能想出来的应对方式就只有矢口否认:“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萨莱帝国的人,如果我还想在伯克朗混下去,就肯定会离敌国远远的。” 这样的话在莫勒听来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对于别的伯克朗杀手来说,最明智的做法当然是离敌国远远的,然而面前的这个新人和萨莱帝国似乎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说目前为止,对方暗地里的行动一直没有给小队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但莫勒总觉得自己不能放任这家伙这样下去了。 他们是一支团队,彼此之间不留秘密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想知道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不介意伸出援手。 “这样的谎话你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吧,”莫勒并不打算接受阿诺德的敷衍,“你认识这个贵族,是吗?你知道他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如果我知道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我发誓我会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你,”阿诺德的表情很真诚,然而他的话,莫勒一个字也不相信,“可事实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倒不如先想想怎么查出这家伙的身份,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协议吧,你本来不应该问我这么多问题,”眼看莫勒还要再问下去,阿诺德搬出了之前两人的那笔交易,“卡洛斯和艾莫斯去了哪里?” 想要从面前这家伙的嘴里得到一句真话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莫勒知道,不论自己再怎样问,到头来得到的都只会是敷衍的否认。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只能闷闷地接了一句:“他们去找那个贵族的落脚地了。” “伯克朗知道哈克子爵住在哪?” “上面给出的消息一如既往地模糊而且无用,但我们的联络人给了一条线索,”莫勒从那叠资料的最下面抽出了一张纸,有人在那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下了一串地址,“据她的说法,我们能在那个叫做马洛书店的地方找到想要的情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阿诺德和莫勒在旅舍里聊天的时候,卡洛斯已经推开了那家书店的门。 大多数经手情报的商人都会将自己隐藏在城市的角落中,这不是什么合法的买卖,而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有着不少的仇家,卡洛斯之前不是没有造访过这样隐居的情报商人,只是这一次,这个情报商人藏得似乎有些太深了。 这家名叫马洛书店的铺子位于整座城市最萧条荒凉的街道上,如果不是得到了情报,卡洛斯大概都猜不到这里是一家对外营业的书店。 从外面看,这里只不过是街边一栋寻常而且破旧的建筑,招牌上的字迹已经褪色,而那扇木板门也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看起来似乎只要轻轻一碰,整扇门就会不堪重负地落到地上。 为了不引起店主的警觉,卡洛斯将艾莫斯留在了门外,从整个店铺的装潢来看,他不觉得这里蕴藏着什么危险,而就算有什么威胁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也有把握自己应付。 推门进屋之后,卡洛斯发觉和店外的样子相比,书店里面的布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豪华了。 高大的书架里放满了古朴泛黄的羊皮卷,虽然店里的过道略显狭窄,但明亮的烛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让空间也显得开阔了起来。 卡洛斯沿着书架之间的空隙朝着书店深处走去,有动作轻盈的黑猫晃着尾巴从他的脚边悠闲地经过。 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壁炉的火光霎时间驱散了所有的阴暗和寒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蜷缩在毛毯里,从充当柜台的书桌后抬起头来,朝着卡洛斯的方向投来了目光。 在目光交汇的时候,卡洛斯的心中一惊,那个干瘦的老人有着一双萨莱帝国贵族才有的翠绿色眼睛,然而他的瞳仁已经浑浊无光,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漂浮着无数水草的死寂池塘。 这家书店的店主,是个双眼失明的盲人。 对于一个目不能视的人来说,这些记载着无数智慧的书籍真的有用吗?卡洛斯相信这家书店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老人身为情报贩子的真实身份。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但卡洛斯还是恭敬地行了礼:“你好,先生,我到这里来,是想从你这里打听一些消息。” “年轻人,你看得比我清楚,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不过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而已,”说话之间,那个老人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几声,他的声音沙哑刺耳,还带着深深的倦意,“我没什么能给你的,我待在这里,只是在等死而已。” “您是萨莱帝国的人,而我要问的事情,也和萨莱帝国有关系,”以老人的身体情况,恐怕连出门都是一件难事,卡洛斯不知道科伦娜为什么要他到这里来,但他还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您知道哈克子爵这个人吗?” 书店安静了下来,黑猫轻巧无声地从书架上跳了下来,在壁炉旁舒展身体,让皮毛变得温暖蓬松起来。 就在卡洛斯以为蜷缩在那里的老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一阵尖利而急促的笑声忽然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原来你是为他来的,是的,我认识他,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不久之前还满脸倦容的老人忽然歇斯底里了起来,他那双无用的眼睛紧盯着卡洛斯的方向,在大口大口的呼吸之下,他的胸腔传出了残破的窗户被烈风吹过一般的声音,“但你不是我正在等的人,我要见的,是萨莱帝国王冠的继承人。” 第45章 哈克家族的荣誉 卡洛斯回到旅舍时带着一副阴沉的表情,因此,阿诺德并没有上前去询问有关于哈克子爵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不能对这件事表现得太过关心,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他甚至应该离这件事越远越好。 眼下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在小队的人查到任何事情之前抢先找到哈克子爵,随后问出自己需要的情报,杀掉这个家伙。 在小队接到任务之前,阿诺德还对如何找到哈克子爵毫无头绪,而现在,莫勒却给了他一个能派的上用场的方向。 那个名叫马洛书店的地方。 转天,在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旅舍之后,阿诺德循着昨天记下的地址找到了那家书店。 昨天卡洛斯的脸色已经表明他在书店的店主这里碰了壁,阿诺德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能在艾莫斯的威慑和卡洛斯的话术之下仍然守口如瓶,但不论那是个怎样难缠的家伙,阿诺德都仍然要去试试自己能不能从这个家伙嘴里弄到自己需要的线索。 但在看到书店店主的时候,阿诺德瞬间就明白了卡洛斯无功而返的原因,那个枯瘦的老人身上有着垂死之人才有的深深疲惫感,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有人能够威胁一具行尸走肉,如果这个人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那么他怀揣着的秘密就只会跟着他进入坟墓。 然而那双深绿色的盲眼证明了这个老人曾经是萨莱帝国的贵族,相同的国籍让阿诺德对说服对方有了些许的信心。 “来这里找点什么吗?” 出乎意料的是,不等阿诺德开口,那个老人就先发了话。 “我想找……”阿诺德本想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然而在即将把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我来找一本书。” “我这儿所有的书都是和我一样上了年纪无人问津的旧物,”老人扶着那张破旧的书桌,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它们可能对你来说没有半点作用。” “或许只有在您这里,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阿诺德注视着自己身旁高高的书架,油墨的香气如同挥之不去的幽灵一般盘旋在他的身边,“我想找一些有关于费伍德剿灭战的典籍。” 这句话换来的是漫长的沉默,阿诺德回过头时,正巧看到那个老人拄着拐杖走到了书架旁,他的手指拂过那些厚实的书脊,随后从中抽出了一本:“费伍德剿灭战,让哈克子爵一战成名,同时又让他和他的家族从此被萨莱帝国排挤在外的战役,你对这个人知道多少?” “他是个冷静果断的将领,”阿诺德顿了顿,补上了一句自己的看法,“但不是个聪明人。” “不是个聪明人……”老人低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而已。” 在老人的口中,这位哈克家族的族长,费伍德剿灭战的领导人有了一个和阿诺德想象之中不太一样的形象。 “任何人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当然也不例外,这让他变成了一个独断专行又自私的人。他以为他的指挥可以为他和家族带来荣耀,然而事实上,他给家族带来的东西只有耻辱和屠夫的骂名。他在自怨自艾之中度过了十多年,养出了一个他自以为继承了自己所有智慧的儿子,然而那个小子还等不到继承家族的爵位,就死在了黎戈尼帝国。“ ”你说,他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老人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意,“你想找到他,然后杀了他,是吗?” 听老人的口气,他似乎对哈克子爵有着不少的恨意,因此阿诺德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而是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可以在中央街尽头的那家咖啡店的阁楼上找到他,但他带了很多护卫,你最好找他落单的时候下手,”老人朝着阿诺德走来,将手中的书交到了他的手中,“没有了那些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他自己不过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而已,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松地杀了他。” 壁炉的火光映在老人的眼中,这让阿诺德一时间产生了对方的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烈火的错觉,在仓促地道过谢之后,他绕过面前的老人,朝着书店外走去。 “你想做的事情一定可以成功,”老人的声音在阿诺德身后响起,但阿诺德却不明白对方所指的究竟是哪一件事,“我期待着你成功的那一天。” 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阿诺德才摆脱了刚才那种压抑的气氛,他认识老人眼中的那种神情,那是复仇者的眼神,只有在那个瞬间,面前的老人那具衰败的身体里才仿佛有了灵魂。 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那个样子的吗?阿诺德不希望成为像那个老人一样的复仇者,那不过只是一具依靠着仇恨的滋养才残存在这个世上的躯壳而已。 在离开那家书店很远一段距离之后,阿诺德才想起那本老人递给他的书,然而在打开它之后,他才发现那不是什么书,而是一个伪装成书籍的盒子。 盒子中躺着一把生了锈的短刀,在岁月侵蚀的痕迹之下,阿诺德仍然能够依稀看出它曾经是一把怎样锋利的武器。 从到达米奈港的那天起,哈克子爵就派人一刻不停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搜寻着阿诺德的踪迹,而在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找到了阿诺德的藏身之地,也弄清楚了自己的敌人现在的伪装,他知道自己大可以将对方的情报放到黑市上出售,这样一来,各方势力的杀手都会迫不及待地涌向那个小小的旅舍,争着抢着要取走阿诺德的性命。 但哈克子爵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要这个杀死了自己儿子的家伙死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默文的死才算是得到了偿还。 不过就算知道了阿诺德的藏身地,想要暗杀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在不久之前,哈克子爵抱着十足的把握派出的杀手却传回了刺杀失败的消息。 子爵培养杀手都切合了所有人心中存在的弱点,然而在阿诺德这里,年幼的孩子并没有降低他的半点警惕心。 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个怪胎,在确定了这样的事实之后,哈克子爵也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的战略。 现在的他正行走在米奈港的街道上,而在四周的人群之中,也隐藏了不少他的护卫。虽然这次其亲自来到米奈港是个冒险的行为,但哈克子爵不觉得自己应该躲在阴暗的藏身处,像个无能的懦夫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自己的手下。他需要观察自己敌人落脚点周边的环境,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记录对方的日常行动。 阿诺德落脚的旅舍看起来和四周的建筑没有什么区别,然而来来往往的人潮让任何暗杀行动在这里都很难进行,哈克子爵不知道旅舍里的其他人和这个逃亡的王子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之间并不相熟的话,派杀手潜入旅舍似乎是可行的方案之一,但如果旅舍的店员认识阿诺德,甚至是他的保护者的话…… 人群之中似乎有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哈克子爵猛地停下了脚步,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 那是默文,哈克子爵相信自己的判断。 来不及思考一个已死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哈克子爵猛地调转了方向,朝着默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围的护卫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虽然只是短暂地愣了半秒,但就是这短暂的瞬间,导致在场的几乎所有护卫都跟丢了哈克子爵,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雇主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人潮里。 当然,子爵本人根本就没空思考护卫的事情,他紧紧地追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一路穿过了米奈港拥挤的人群,走进了一个小巷之中。 那是一条阴暗的死胡同,而就像哈克子爵一开始坚信的那样,站在小巷尽头的人就是默文。 “父亲,”默文的神情里满是漠然和疏离,“你本来不该来这里。” 是死灵术士操控尸体的伎俩?还是什么人通过了某种手段伪装成了自己的儿子?哈克子爵从来没有在默文的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默文,但下意识地,他还是向前一步,走进了小巷的阴影之中,想要靠近那个熟悉的身影。 而就在下一秒,那个站在小巷尽头的人忽然飞快地行动了起来,他朝着哈克子爵冲了过来,而在他的手中,似乎有什么锋利尖锐的武器。 右眼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哈克子爵仓皇地后退,却发觉身边忽然弥漫起了大雾。米奈港明亮的天色似乎骤然间暗了下来,他猛地向后倒去,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坠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第46章 哈克的梦境 哈克子爵觉得自己穿过了一条黑暗的长廊,随后,有光照亮了他眼前的道路。 萨莱帝国总是有着明亮的阳光,他此时正置身于帝都郊外出城的小路旁,葱翠的树木和野花有着令人舒适的草木清香。他隐隐觉得自己不久之前也置身于某个同样明亮而干净的地方,然而还不等他花时间回忆,不远处某个熟悉的声音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父亲,”站在马车一旁的默文看着他,“我得启程了。” 启程?哈克子爵觉得自己一定还处在走神的状态之中,否则他不会完全弄不明白默文在说什么。 在皱着眉回想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忽然想起,默文此时要和珀西一起去黎戈尼帝国追踪那个在政变中失踪的王子。 车夫已经准备好了,送别的仆人和他的妻子也退到了道路的一旁,所有人都在等着哈克子爵做最后的道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他不应该让默文离开帝都,然而沉默良久之后,他还是上前去拥抱了自己的儿子:“小心一些,阿诺德·萨莱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默文点了点头,随后朝着马车走去,就在快要踏进车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哈克子爵:“您很担心我,不是吗?为什么您的心中有顾虑,还是要送我去黎戈尼帝国?” 今天的默文似乎没有了平日里那种一心为家族着想的态度,这让哈克子爵一愣,对方说得没错,他的心中此时确实压满了深深的担忧。 这是一种古怪的预感,如果就这样目送着默文离去,他便觉得,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了。 然而作为家族的领导者,他没有理由因为这样的顾虑而放弃原定的计划,更何况眼下默文要执行的,还是对家族的未来至关重要的一项计划。 “是因为我平时对你太宽容,所以你才敢在这种时候临阵脱逃吗?”哈克子爵板着脸,难得地对自己的儿子摆出了严厉的神情,“这是家族唯一一次取得国王信任的机会。” “家族明明参与了政变,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半点信任?”令哈克子爵意外的是,默文竟然也摆出了寸步不让的架势,“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送死?” “谁说你会死?”哈克子爵顿了顿,又忽然皱紧了眉,“哈克家族没有参与政变。” 子爵不知道默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作为家族的核心成员,他应该对家族的一切一清二楚才对。 哈克家族在帝都权贵圈子里的地位实在是太过特殊,没有任何一个派系愿意给予他们信任,这样一来,政变这样阴暗肮脏的阴谋就更不会有他们的份了。 如果收到了邀请,哈克子爵觉得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他也一定会加入政变者的行列,然而事实是在政变之中,他们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 哈克家族原先辉煌的荣耀如今已经消退殆尽了,如果不做些什么,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没人重视的落魄贵族,这也正是哈克子爵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追杀阿诺德的原因。 这样的说法让默文猛地愣住了,他盯着哈克子爵,仿佛在思索对方说的事情是真是假。这样的反应让子爵一时间心中充满了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默文吗?如果是默文,本不该问出这样的话,更不可能在听到自己的解释时露出这样奇怪的神情。 怀疑如同裂痕在哈克子爵的心中蔓延开来,而随着他内心的动摇,四周的环境似乎也模糊了起来。他猛地后退一边,紧盯着面前的那张脸,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那张熟悉的面容成了一张面具,而面具之下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默文。 那么真正的默文呢? 默文已经…… “让您担心了,父亲,我会平安回来的,”对面那个青年开口说出的话打断了哈克子爵的思绪,他露出了让人安心的微笑,欠身行礼,“您会留在这里等着我回来的,对吗?” 所有的怀疑都因为这句话而化解了,又或者说,是哈克子爵自己挑选了更容易接受的那个“事实”,默文当然还活着,而且,他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点了点头,哈克子爵走上前,一边想要再给他一个拥抱,一边应下了对方的话:“当然,我会留在这里。” 然而在哈克子爵说出自己会留在这里之后,转瞬间一切都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变化。 周遭的景色骤然间开始褪色,坍塌成大片大片的沙砾,而站在哈克子爵面前的这个人脸上的面具也在沙尘之中被撕裂,显露出他真正的样子。 站在这里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默文,而是他一直想要追踪杀死的阿诺德。 现实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脑海中,他颤抖着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脑袋,然后回想起了那个他极力避免回忆起来的事实。 默文已经死了,被面前的这个人杀死。 “凶手!”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紧盯着阿诺德,然后站起身,攥紧了拳朝着他过去,“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阿诺德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看着周遭开始坍塌的一切,也看着这个被沙暴一点点吞噬的男人。 在哈克子爵只差一步就能触碰到阿诺德的时候,沙暴开始蚕食他的身体,让他重重地摔倒在沙丘上。他觉得自己身体正在瓦解,他的意识正在下沉,最终,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完全吞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才是那个杀了默文的凶手,”阿诺德冷笑了一声,将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临别赠言,“即便再给你多少次机会,你还是会把他送上赴死的马车。” 子爵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事实上,他已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梦境的世界终于归于平静,高礼帽的少年站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朝着阿诺德打了招呼:“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阿诺德沉默着,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的话,他本来就连现在都不打算使用梦魇给他的沙锥,自从在格兰瑟那里看到了那只凶恶的怪物之后,他便开始对梦魇和它的族裔产生了怀疑。 面前的这个少年真的是唯一一个存在于世界上的怪物吗?和这家伙一样诞生于深渊的存在究竟还有多少?而他们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在弄清楚这些之前,阿诺德很难说服自己使用这份力量,然而这一次,哈克子爵身边的护卫太过严密,就算用了那枚可以修改人面容的怀表,阿诺德也只能将哈克子爵从他的护卫身边引开短暂的时间。 如果大打出手的话,阿诺德毫不怀疑那群侍卫会轻松地找到哈克子爵,到那时,他就自身难保了。 更何况想要从这样一个狡诈的贵族嘴里弄到真话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如果在梦境里,面对自己最熟悉的人的话,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提起警惕心说谎。 最终阿诺德确实弄到了实话,然而真相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当然,现在不是为这个发愁的时候,既然难得见到了梦魇,阿诺德便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机会问些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穿行在梦境里的恶魔,先生,这一点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在高礼帽之下,梦魇勾唇露出了一个微笑,“至于我的目的……这并不重要。” “这很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 “和恶魔交易的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笑意仍然停留在梦魇的脸上,然而他的声音却多了几分冰冷的寒意,“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到这里来问我问题的,一年之内你要为我带来十个战利品,否则……” 梦魇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阿诺德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衣角,然而米奈港的阳光却刺破了大雾,带走了梦境的残余。咬紧牙深吸一口气,阿诺德看了一眼脚边那具没有了生气的尸体,朝着小巷外走去。 等着吧,自以为是的家伙,所有的阴谋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第二天,小队就接到了任务取消的消息,清晨造访旅舍的科伦娜告诉他们,由于他们的调查对象在有机会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就不知为何在米奈港送了命,因此他们便没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了。 “你去过马洛书店吗?” 在科伦娜走后,莫勒抱怨了几句上面给出的任务总是飘忽不定,就回了房间,而艾莫斯还是和以往一样看不见人影。整个旅舍的大厅就只剩下了卡洛斯和阿诺德两个人,在一段漫长沉默之后,卡洛斯看了一眼阿诺德,问出了这个问题。 阿诺德知道卡洛斯对自己的行动一直都有所察觉,在这个时候完全隐瞒自己的行踪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此他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是的。”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卡洛斯顿了顿,“他告诉了你什么信息吗?” “我拿到了一些情报,但既然任务已经结束了,也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 卡洛斯洗杯子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进了眼底,任由旅舍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老人告诉过他,只有萨莱帝国王冠的继承者才能从马洛书店得到消息。 第47章 来自梦魇的任务 阿诺德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梦境对他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能够掌控他人的梦境,却对自己脑海中夜晚的幻象无能为力。 在政变之后,他能梦到的东西就只剩下了那夜手持长剑的士兵和人们的惨叫与鲜血。自从接过了梦魇的沙锥,他便再也不做梦了,总是被回忆困扰对他没有好处,他总觉得,是梦魇抹消了他的那些噩梦。 而现在,阿诺德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有昏暗的光线照亮了梦魇和那顶眼熟礼帽,这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白天的时候你才冷酷无情地把我从梦境里踢了出来,这下你又要见我了?”阿诺德瞥了一眼高礼帽的年轻人,摆出的态度并不友善,“我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恶魔先生,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我为我白天无礼的举动道歉,”梦魇笑着压了压自己的帽檐,然而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进一步解答阿诺德白天疑问的意思,“现在我请你到这里来,是想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 “提醒?”阿诺德挑眉,“我有什么麻烦了吗?” “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马上就会到你所在的城市来,我希望你能杀了他,把他带到梦境里来,”梦魇耐心地解释着,事实证明他不仅对梦境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对于阿诺德所在的现实世界,他似乎也有不少感知的能力,“那是一个……气质十分阴沉的家伙,辨认他的方法是看他身上有没有一枚十字星的袖扣。” “十字星的袖扣?就这些?” “我难辨认人类的外貌和体型,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他给人的感觉,以及他身上最能引起我注意的东西。” “我会试着留意那个人的,”阿诺德觉得,这算是梦魇要他帮的一个忙了,既然这样,他就有了谈条件的资本,“但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梦魇看起来似乎因为阿诺德突然提出的要求而愣了半秒,紧接着,他低笑了一声:“我都快忘了人类是多贪婪的生物了,不,这件事不是你的筹码,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你至少得先为我收集到十个战利品,通过我的考验才行。” “我不会给你白干活的。”阿诺德盯着那片帽檐之下的阴影,暗地里咬了咬牙。 “等着瞧吧,很快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恐怕非得杀那个人不可。” 这一次的梦境似乎又到了结束的时候,梦魇的声音越来越远了,阿诺德想要上前一步拉住他问个清楚,然而米奈港钟楼的钟声忽然响起,将他从梦境之中拖拽了出来。 睁开眼,映入阿诺德眼帘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他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心中仍然在思索着梦魇给出的“提醒”。 带着银十字星袖扣的男人吗?米奈港是整个黎戈尼帝国最繁华的城市,每天到这里来的外来者有成千上万,他要去哪里找这个家伙? 话又说回来,他真的要相信梦魇的话吗? 当阿诺德走进旅社的大厅时,恰好看到科伦娜出门的背影。 作为小队与上层的联络人,科伦娜到这里来绝不可能只是来闲聊的,每次看到她,阿诺德都明白,又有新的任务被交给小队了。 自从解决了莱内尔的那件事之后,小队就没有再接到什么难办的事情了,显然,就算那样严酷的任务不能证明小队的忠诚,至少也能证明他们有着上层无法舍弃的实力了。 看到阿诺德走进大厅,卡洛斯慢悠悠地回到了柜台后面:“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和一个任务。” “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吗?”把话一口气说完才符合卡洛斯的作风,阿诺德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表现出这样反常的态度。 “哈克子爵死在黎戈尼帝国之后,他的兄弟,同时也是与他争抢爵位,最终失踪的弗朗科·哈克忽然回到了萨莱帝国,接任了子爵的爵位,据见过他的人说,他看起来苍老而且憔悴,并且双目都失明了,”说完科伦娜带来的消息,卡洛斯又接着说起了小队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上面从别的城市调来了一支小队,而我们接下来,要协助他们的调查。” 双目失明的憔悴老人吗?阿诺德第一时间想起的人便是马洛书店的那个店主,如果弗朗科·哈克真的是这个人的话,这也就可以解释不久之前阿诺德见到他时他对哈克子爵的怨恨了。那时的弗朗科认出了自己吗?阿诺德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弗朗科成为了哈克家族的新家主对阿诺德来说都是有利的,或许在以后的某个时刻,他和这位新子爵的交情会派上用场。 短暂的思索让阿诺德沉默了片刻,很快,他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卡洛斯之前所说的后半句话上:“我们要协助别人的调查?他们来这里调查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萨莱帝国几个月前经历的那场政变吧。” 阿诺德心中一惊,然而表面上,他还是尽可能地维持了平静:“听说过。” “有消息说,那个在政变里失踪的王子现在逃亡到了黎戈尼帝国,并且现在就在米奈港,上面调过来的那支小队要查清的就是这件事,”卡洛斯多看了阿诺德一眼,“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找到这家伙,我们可以想办法从他的嘴里弄到不少萨莱帝国的机密情报,而他的性命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筹码了。” 阿诺德早就知道人必须得承担自己做过的事情留下的后果,然而放出自己行踪的消息,却引来了伯克朗的杀手,这样的后果看起来就有些严重过头了。 然而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在当天下午,那支被上面派来调查的小队就抵达了旅舍。 在接二连三地得到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后,阿诺德原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感到惊讶了,然而在看到这支小队的成员时,他还是愣了愣。 在到这里来的三个人里,阿诺德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在加入伯克朗的考核时他结识的那个年轻人。他还记得这个人名叫兰斯·诺伊克,也记得在那时的考核里,这个家伙是怎么一开始就把他当做了对手,而在之后又对他心服口服,还郑重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两人还会再次相见。 现在看来,兰斯所说的话没花多长时间就变成了现实,只是站在阿诺德面前的这个杀手,已经和当初考核时的那个年轻气盛的家伙完全不同了。 既然卡洛斯这次接到的任务只是协助而已,那么很显然,眼前的这个小队的级别已经在他们之上了。一身黑衣的兰斯站在阴影之中,在他的眼中,坚毅和果决已经代替了过去略显幼稚的骄傲。 大多数伯克朗的成员都会尽可能地掩饰自己杀手的身份,用与普通人相近的外表伪装自己,然而面前的这支小队中的三人却毫不掩饰自己身上锐利的杀意。 阿诺德明白,他们不是不擅长伪装,只是作为组织最锐利的刀刃,他们早就不需要刀鞘来遮盖自己的锋芒了。 被这样的一群人盯上还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一想到面前这群杀气腾腾的家伙实际上的任务目标就是自己,阿诺德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站在小队里的兰斯显然也认出了阿诺德,然而在简单地朝着他点了点头之后,兰斯便挪开了目光。原来这样一个高傲自大的家伙也能被抹平棱角吗?阿诺德不知道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他只是简单地回应了兰斯的致意,将惊讶深藏在心里。 在进门之后,最先发话的是三人之中那个看起来最年长稳重的人,他上前一步,和卡洛斯握了握手:“你们就是这次的协助者吧,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请多关照,我们的队长不擅长与人交流,在这里,我还得替他对你们说声抱歉。” 阿诺德能感受到说话的男人身上的实力,他足够强壮,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不论是作为战士还是一个领导者,他都是绝佳的人选,然而这样的人却不是小队的领导者吗?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不仅仅只是阿诺德,小队之中的其他人的视线也落到了三个人之中剩下的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成员身上。 那是一个裹着一件宽大斗篷的家伙,从他瘦弱的身形来看,阿诺德可以断定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似乎是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少年厌恶地向后缩了缩身子,随后深吸一口气,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少年的声音不大,然而任谁都能从他的话语间听出自信与骄傲,“很快,事情就会得到解决。” 站在卡洛斯和莫勒身后的阿诺德看着少年,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攥紧了拳。 在少年抬手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银光,仔细观察之后,他意识到那是一枚带着十字星花纹的袖扣。 第48章 曾经的战友 “你知道我们做的是什么事吗?”坐在阿诺德对面的兰斯又喝下了一杯酒,“我们清扫这个帝国最肮脏阴暗的角落,但没有人知道我们做过的事情,没有人在乎我们的存在。” 即便已经渐渐变得成熟稳重了,在见到曾经认识的熟人时,身为年轻人的兰斯还是没有办法拒绝阿诺德的邀请。 坐在酒馆里,兰斯一边给自己灌酒,一边嘟嘟哝哝地抱怨着伯克朗高层的无情。 阿诺德知道兰斯还远不到喝醉的程度,但他有意摆出了一副酒徒醉醺醺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坦诚地遵循自己的心意把平日里积压在心头的愤懑在今晚全都倒出来。 而阿诺德想要利用的,也正是一个这样的机会。 “我今天见到你的队长了,他看起来像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趁着对方吐露心声没有多少警惕心的时候,阿诺德试着从兰斯那里套出些话来,“以前我还从没见过这个年纪的人成为伯克朗小队的队长。”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来头,但别看他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鬼,在执行任务方面,小队里没人比得上他。”兰斯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酒,仿佛回忆起什么一般皱紧了眉,“我见过他独自一个人潜入贵族家的宅邸,然后杀死了那家除了男主人之外的所有人,最后在一地的鲜血和尸体里面不改色地审讯那个剩下来的倒霉鬼。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整个庄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那个贵族的尸体脸上的恐惧真是让人终生难忘。” 所以梦魇要自己杀掉的是个冷血残忍的疯子?阿诺德觉得能让这位穿行在梦境里的恶魔主动开口希望自己杀死的人应该不仅仅只是这样。思索了片刻,他重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前辈也从来没有和你聊过队长的过去?” “和我们不同,过去能加入伯克朗的杀手都是本来要被处刑的犯人,像队长这样的人,怎么想都肯定是个杀人成性的罪犯吧。”在随口说了些和谣言差不多的废话之后,兰斯顿了顿,很快,他眼中的光就暗了下来,“在组织里一直有传言说伯克朗会收养那些孤儿院里的弃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将他们培养成杀人机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我们上头那位领导者的亲信。”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个阴沉瘦弱的少年,或许从记事起就已经是组织的成员了。 仔细想来,许多街头的帮派都会以收养孤儿的方式扩充成员,伯克朗当然也有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培养出一批对组织绝对忠诚的杀手。 但梦魇想要这个少年的性命是因为他是伯克朗领导者的亲信?阿诺德觉得这样的说法仍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说到底,他从来都不明白梦魇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没必要当真,”眼见阿诺德陷入了沉默,兰斯笑了起来,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杯,“当初我还真的以为我能加入骑士团,看看现在,我只能和一群疯了的杀人狂一起工作。” 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举起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早,阿诺德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在他刚刚洗漱完毕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阿诺德看到那个披着黑斗篷的瘦弱少年站在那里,抬头用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还不等他出声询问,少年就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发现了一些线索,现在需要有人给我搭把手。” “您队里的人呢?”阿诺德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开口时,还是尽可能地维持了应有的礼节,“我不过只是一个最低级的伯克朗成员而已,能力远远不如您手下的人。” “你不愿意来吗?” 和阿诺德认识的大多数人不同,少年没有找任何的理由来说服阿诺德,也没有对他要做的事情进行进一步的解释。他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料定了阿诺德会和他一起去一般。 而事实是,阿诺德也确实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旅社。 眼前这个少年要调查的事情和阿诺德有着重大的关系,这让他根本没法拒绝去看看少年究竟找到了什么线索。 穿过米奈港繁华的街道,阿诺德跟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身后,一直走到了码头角落里一个堆积货物的仓库。 常年不见阳光的仓库里弥漫着霉变的味道,就在阿诺德想要问清这种地方究竟有什么线索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大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 借着仅有的窗户透进来的光,阿诺德可以看到少年站在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地方,那件宽大的斗篷已经被扔到一旁,他摆出了战斗的姿态,就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幼狼:“上面给我的任务是找到并且抓住萨莱帝国失踪的王子,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也就是说,我只要留你一口气就可以了”。 不论对方是凭借猜测,还是有着确凿的证据,能够这么快将自己列为怀疑对象这件事本身就值得阿诺德感到惊叹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这么轻松地承认对方的怀疑:“我明白您希望尽快解决这个任务的心情,但这样随便地将我认定为任务目标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如您所见,我甚至不是萨莱帝国的人。” “光是我知道的伪装容貌的方式就有不下五十种,如果涉及魔法,想要伪装自己身上的血统就更简单了,我看过你的记录,许多萨莱帝国的人都和你一起到了同一座城市,然后无缘无故地死亡了,你加入伯克朗使用的档案也和你实际的表现不符,这是很明显的疏漏,回去之后我回向上级报告,”少年轻而易举地列出了自己怀疑阿诺德的证据,而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阿诺德心中一惊,“面对这样异常的表现,卡洛斯却没有及时上报,这让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的小队成员已经成了你的同党,这也是我把你引到这里来的原因。” 如果整件事只是涉及自己的话,阿诺德大可以继续和对方周旋下去,甚至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避免和他的战斗,抛弃现在正在使用的身份离开伯克朗。 然而现在,面前这个冷冰冰像是一台机器一般的少年已经将怀疑延伸到了阿诺德的小队身上,而连累队友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不论这场战斗再怎样艰难,他都必须得在这里杀死敌人了。 梦魇虽然是个满嘴谎话的混蛋,但在这件事上他却说对了,到头来,阿诺德非得杀了这个少年不可。 在想明白了这件事之后,阿诺德便不再说话,而是从剑鞘里拔出了长剑。 “这算是承认了你的身份吗?我已经给了你投降的机会,但你还是要顽抗吗?”少年仿佛惋惜一般地叹了口气,然而他清亮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感情,“那么,就速战速决吧。” 话音刚落,少年纤细的身影就化作一道闪电,朝着阿诺德冲了过来。虽然攻势凶猛,但阿诺德明显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不小的破绽,借着少年的力道,他甚至可以直接将剑刃刺进对方的肚子里。然而这样不懂半点武技的人都不会犯的错误还不是最奇怪的,最让阿诺德感到困扰的是,少年的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对方是某种近身作战的法师吗?在与斯蒂芬妮打过一架之后,阿诺德对魔法师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基于这样的判断,他没有抓住优势进攻,而是将剑平举在身前,摆出了格挡的姿态。 而就是这样的选择,恰好救了他一命。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剑刃,明明感觉上是蛛丝一般柔软纤细的东西,在他用力试图将剑挣脱出来的时候,寂静的仓库里却响起来金属相撞一般刺耳的嗡鸣。 紧接着,那些柔韧锐利的丝线又缠绕上了他的右手,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手臂就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剧痛之下阿诺德仍然保持着清醒,下一秒,剑身上忽然亮起了炽热的火光,那些缠绕着他的丝线终于被融化断落。 少年并非是在赤手空拳地战斗,他使用的是一种纤细但能够轻易切开人体的银线,在无光的地方阿诺德根本看不到对方武器的存在,这也是他选择了阴暗的仓库的另一个原因。 如果刚才阿诺德没有及时举剑格挡,那么那些银线缠住的,可能就是他的喉咙了。 在杀人这方面,伯克朗的杀手似乎都有着天生的创造力,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剑,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次进攻。 “你比我想得要强,”少年后退几步,挑眉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而在阿诺德看清他和他的武器之前,他就忽然消失在了阿诺德的面前,“只可惜……你是萨莱帝国的人。” 第49章 黑夜期待光明 黑暗封闭了阿诺德平日里擅长使用感官,在狭窄的仓库中,他只能听到少年行动时带起的风声。 和阿诺德相比,少年显然有许多在黑暗之中战斗的经验,这里是他的主战场。就在阿诺德刚刚借助听觉确定了他的位置时,他已经飞速高高跳起,闪避到了一堆货箱后。 少年的那些难缠的银线大大阻碍了阿诺德的进攻,他附了魔的长剑能够轻易地斩断那些丝线,然而出乎阿诺德意料之外的是,那些丝线似乎无穷无尽。 鲜血和疼痛干扰着阿诺德的思绪,虽然一直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但渐渐地,阿诺德发现,自己的攻击还是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失去自己的节奏在战斗之中是极为危险的,下一秒,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就死死缠住了阿诺德的剑柄。 附魔的火焰无法触及银线,阿诺德无奈之下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松,放弃了自己的武器。 看到阿诺德丢掉武器,抓住了机会的少年显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在阿诺德的长剑落地的那一刻,一根坚韧的银线便缠绕上了他的喉咙,然而在被切开喉管前的刹那,阿诺德在最后关头伸手抓住了那根丝线。 “我还真担心这一下会杀了你,”少年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而与此同时,那根丝线也在一点点勒紧,切进了他的手心,“投降吧,你已经输了。” 回应少年的是一声轻蔑的冷笑,阿诺德从腰间摸出了那把沙锥,深深地扎进了自己右后方,少年的眼睛里。 昏暗的仓库中骤然弥漫起了大雾,紧紧缠住阿诺德的丝线卸去了力道,松了一口气,他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朝着浓雾的深处走去。 对于不熟悉帝都布兹的人来说,这座城市代表的是黎戈尼帝国的中心,代表的是进步与落后的碰撞。但对于出生在布兹底层的孩子而言,这里是地狱的代言词,是苦难和折磨的来源。 在黑暗之中,男孩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此时的他正置身在一个极为狭窄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来自于那个被金属栏杆封住的窗户,从很久以前他就习惯了黑暗,因此这样的环境反而让他感到了安心。过了一阵子,他才终于想起来,这里是孤儿院的禁闭室。 从被父母抛弃,住进孤儿院的那天起,这些孩子就开始了全新的人生。在资源缺乏的狭窄社会里,孤儿们早早就学会了判断每个人的地位,不论是负责分配每一餐的修女,还是造访孤儿院想要收养孩子的有钱人家,都是他们要讨好的对象。 男孩当然也希望摆脱贫穷的孤儿院,进入一个富裕幸福的家庭,但他太瘦弱也太孤僻,没有人会愿意多看他一眼。 为了让富人们看到孤儿院最好的一面,在每次有人造访这里之前,他甚至会被塞进禁闭室。 黑暗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他一直都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今天这位到这里来收养孩子的人似乎格外地挑剔,喧闹声持续了很久都没有停歇,片刻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很快,秃头的院长就打开了禁闭室的门,突如其来的日光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我们孤儿院最后的一个孩子了,他叫凯伊,”院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谦卑,“不知道这一个合不合您的意。” 凯伊?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是有些陌生,男孩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么叫他了。 过了一阵子,他的视觉才渐渐恢复,站在院长旁边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那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浑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度。 “我会给你一个新生的机会,”那人将一把匕首扔到了他的面前,“但作为代价,你今后只能在黑暗中生活。” 凯伊不知道男人所说的黑暗究竟指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四周的孩子看着这个人,都露出了恐惧排斥的神情,年幼的孩子对外界的感知很敏锐,他们觉察得到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 然而在凯伊眼里,这是命运抛给他的唯一一个机会。 他已经习惯了与黑暗做伴,所以眼下,他也不该畏惧来自于深渊的邀请。 然而就在他打算捡起那把匕首,接受男人的邀约时,一只小手却拽住了他的衣角。 拉住他的人是一个和他同龄的男孩,在破旧而不合身的宽大衣袖之下,对方纤细的手腕却格外的坚定,目光带着期望:“你想好了吗?” 阳光晃得凯伊睁不开眼,他皱眉看着男孩,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拽住自己。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此时的他唯有拿起匕首这一个选择。 他想要点头回答,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凯伊哥哥你并不是一定要走这条路,你是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男孩的声音很稚嫩,然而他说话的语调却很老成,“如果跟着他走的话,凯伊你会被深渊吞噬的。” 凯伊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抛弃自己的名字,抛弃过往,抛弃一个正常人本应拥有的生活,然而在被男孩拉住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喜欢黑暗,是阴影一直在追逐着他,让他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我没得选,”凯伊小声地说着,“我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凯伊哥哥你愿意的话,我会给你展现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男孩朝着他伸出了手,“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吗?” 这是凯伊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真正地拥有选择的余地,在注视着那只摆出了邀请姿态的手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最终上前一步,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我愿意留下来。” 在凯伊的身后,温暖的阳光将他完全笼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渐渐融化在这样的温暖之中了。他抬起头,想要看看自己这位新朋友的脸,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是他自己的脸。 明亮的光线里,凯伊的身体坍塌成了一堆沙砾,他的意识和过往都一点点消散在了风中。 “真是个温柔的梦境,因为面对的敌人还是个孩子,所以你才给了他一个这样的结局吗?”阳光和孤儿院的景象都被浓雾替代,梦魇抬手鼓掌,仿佛刚才观赏了一出好戏一般,“只是不论怎么说,你还是把他带到梦境里杀了他,之前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在加入伯克朗之后他的记忆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入手的地方,我选了他的童年,只是因为他的那段记忆有漏洞。”阿诺德不喜欢梦魇的说法,“我是说过我不会白给你干活,这一次,我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利益才杀他的。” “随你怎么说好了,”梦魇嘲讽似的低笑了一声,“出于我们之间的共同利益,以后我还是会时不时提醒你。” “我们之间的共同利益究竟是什么?”阿诺德抓住了梦魇话语间无意透露的一点信息,却不指望着自己能得到什么回答。 “向你透露一点也无妨,”出乎阿诺德意料的是,梦魇竟然给出了更多的信息,“你的力量来源于我,而我的力量,来源于更多的灵魂。” “这和这家伙的死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等着你自己去找了,”梦魇优雅地欠身行礼,“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从梦境世界回到现实的阿诺德只感觉一阵眩晕,等到他扶着身旁的箱子站稳的时候,疼痛才终于传达到他的脑海之中。 在入梦之前,他就已经在战斗之中留下了不少的伤口,梦境之中的时间虽然远比现实要流淌得快,但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是出现了大量的失血。白色的衬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阿诺德咬着牙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以这副样子回到旅舍。 这样一来,他能去的,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斯蒂芬妮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阿诺德了,当然,她并不担心这个家伙,实际上,他只有在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才会来找她,所以如果他不出现,反而预示着无事发生,她不用为他而烦心。 然而安稳的日子总不是长久的,在一个寻常的中午,斯蒂芬妮酒馆的门忽然被一个披着黑斗篷的家伙撞开了。 这个不速之客吓了斯蒂芬妮一跳,但还不等她将手里的火球扔向他,他就掀开了斗篷。在看到那个无理的家伙是阿诺德时,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他身上刺目的血迹又让她心头一紧。 “好吧,王子殿下,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从柜台下找出了药箱,斯蒂芬妮一边帮他处理着伤口,一边还是忍不住抱怨,“我警告你,下次别惹了事就往我这里跑。” “我杀了一个伯克朗高层的亲信。” 这话让斯蒂芬妮险些将手里的药瓶摔到地上,她盯着阿诺德,仿佛想要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然而在看到对方平静的眼神之后,她便确信了刚才那句话不是玩笑。 “你还真是……”斯蒂芬妮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胆子大得没边了。” 第50章 矛盾 在快要天黑的时候,莫勒终于等到了阿诺德回来。 下午刚过,旅舍就因为两个人的失踪而陷入了紧张的氛围,对于卡洛斯的小队来说,阿诺德的失踪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一天之内,他一定会回来。 然而与他同时失踪的人还有上面派下来的那支小队的队长,这样一来,事情就很值得重视了。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出门去寻找这两个失踪的成员了,旅舍里只剩下了不擅长追踪的莫勒。 就在莫勒内心焦躁,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的时候,阿诺德忽然推开了了旅舍的门。 “你去了哪里?”莫勒盯着阿诺德,随后隐隐从他的身上嗅到了伤口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阿诺德轻描淡写地盖过了自己受伤的事实,“卡洛斯他们呢?” 莫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将那个阴沉的少年失踪的消息告诉他,如果那家伙的失踪真的和他有关的话,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静观其变,试着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除此之外,他身上为什么有伤口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阿诺德看了一阵子,莫勒才说了下去:“你得先告诉我,你从哪弄来的伤。” “……我遇上了打劫的。”几乎没有做多少思考,阿诺德就直接编出了一个谎。 这话换做是谁都不可能相信,莫勒挑了挑眉:“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劫匪有这样的本事。” “我遇上的是暗鸦巷的人,米奈港的地头蛇,我猜你应该听说过他们的名声,”阿诺德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快就找到了圆谎的说法,“他们对伯克朗有敌意,之所以找上我,恐怕也是因为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这话倒是让阿诺德的说辞多了几分可信度,莫勒来这里之前就听说过暗鸦巷的名声了,他知道那是一群专门和帝国作对的暴徒,但他们敢找上伯克朗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如果他们当中真的有人能够伤到阿诺德,那么这批人的实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担心暗鸦巷,因此莫勒姑且接受了对方的说法,给出了卡洛斯他们的去向:“他们去找那个上面派来的小队的队长了,你知道那家伙的下落吗?” “他?”阿诺德摆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今天根本就没有见过他。” 到现在,莫勒已经很难相信阿诺德所说的话了。 先不说这人过去那些张口就来的谎话,光是他一直在隐藏着的真实身份,就很让人生疑了。 如果将整件事交给上面派下来的那支小队调查,他们或许根本就不会怀疑到阿诺德的身上,但整个驻扎在旅舍的小队成员都很清楚,他和这次任务的调查对象,那个萨莱帝国失踪的王子恐怕有着洗不脱的联系。 “他在伯克朗里的地位很高,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上面的人可能会派更精锐的小队来调查这件事,到时候,你……那个让他失踪的家伙一定会有大麻烦,”莫勒觉得阿诺德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早就猜到这个新人不会任由上面的人随便调查了,但现在,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你不知道他的手上握着多少伯克朗的机密,上面的人担心这些情报落到萨莱帝国的人手里,所以肯定会彻查他的下落。” “如果上面真的派了新的小队来调查这件事,我们也只能尽力配合,不是吗?”阿诺德的心沉了下去,但表面上,他还是只能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希望他们能早点找到他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阿诺德也清楚,伯克朗的人不可能再见到那个少年了。 暗鸦巷在毁尸灭迹方面很有一套,在听说阿诺德做了什么事之后,斯蒂芬妮当即问清了 少年的尸体被扔在哪里,然后叫来了那个红发的女人。 他没有心思询问她最后是怎么处理那具尸体的,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少年消失得很干净,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般。如果早知道上面的人会对少年的死这么重视,阿诺德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花时间伪装一下现场,让上级得到一个解释得通的说法。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阿诺德能做的,就只有装傻而已。 深夜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回到了旅舍,在确定少年彻底失踪了之后,那支小队余下的两个人当即决定放下那个还没有完成的任务,启程回到帝都。在临走之前,兰斯并没有和阿诺德道别,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过去的朋友,随后提起行李箱,跟在了同伴的身后。 阿诺德很难说清对方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然而令阿诺德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先找上门来的不是伯克朗的高层,而是自己的熟人。 在那次任务进行到一半便被放弃之后,小队在米奈港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阿诺德思考着怎样应对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调查,而小队余下的人也做着自己的事。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阿诺德本以为会无事发生的下午,却有一个男孩忽然跑进了旅舍,将一封信交给了他。 阿诺德在黎戈尼帝国没有什么称得上熟人的人,因此在拿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困惑了一阵子,最初,他甚至怀疑这封信里是不是有什么黑魔法师设下的诅咒。然而不论再怎样困惑,他最终还是拆开了信,而在看到里面华而不实的措辞的时候,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写这封信的人是格兰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任何事情只要和自己这个性格古怪的弟弟沾上边,阿诺德就会感受到深深的不安,而事实证明,这一次他的预感也是准确无误的。在信里,格兰瑟用半带威胁的口吻要求阿诺德立刻到旅舍背后的一条小巷里去,而如果耽误的时间太久,他就会直接走进旅舍,揭穿阿诺德的身份。 阿诺德不知道这次格兰瑟又是为什么跑到黎戈尼帝国,但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在放下信之后立刻去了那条小巷。 “你很准时,看来这个伪装的身份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在小巷的尽头,格兰瑟仍然拿着他那把手杖,他倚在墙边,但表情看起来却着实有些不善,“我猜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你做了错误的决定。” “我做出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说,”阿诺德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格兰瑟指的是什么事,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摆出强硬的态度,“我做了什么决定,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该杀了那个伯克朗的小鬼,”格兰瑟盯着阿诺德,罕见地没有回嘴,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你认识某个来自于深渊的家伙,对吗?是他让你i这么做的吗?” 在上次见面的时候,阿诺德就已经觉察到格兰瑟知道一些有关于梦魇的事情了,但那时的他没有抓住机会询问。现在他有机会问清格兰瑟都知道些什么了,然而情况看起来却并不乐观:“我没有杀那个人,更何况如果你想要指责我,至少得先告诉我这么做会导致什么。” “现在伯克朗高层断定是萨莱帝国的刺客杀了那家伙,这样一来,帝国的很多贵族都有可能遭到报复,你激化了两国之间的矛盾,”格兰瑟的手指握紧了那把手杖,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见到这家伙这样愤怒的样子,“暗杀,鲜血,这就是你给你的国家带来的东西。” 阿诺德沉默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你们带着军队进攻黎戈尼帝国的领土,屠杀他们的人民就是理所应当的?”阿诺德对萨莱帝国决策的不满在这时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现在掌管帝国的人都是刽子手,你们也是时候得到一些报应了。” “你疯了,那是你的同胞。” “当年发动政变,让我不得不逃亡的人也全都是我的同胞,现在和我讲道义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我已经是个复仇者了。” “你想要借此得到更多的力量?那个恶魔承诺给你了什么?”格兰瑟抬高了声调,质问着阿诺德,“越多人死去,深渊的力量就更强,而你也能获得更多筹码?为了复仇你已经愿意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了吗?” 阿诺德没有说话,如果说刚才他还有能够回击的资本的话,现在的他就只有沉默的份。倒不是说他觉得愧疚,而是他并不清楚格兰瑟在说些什么,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法反驳。 “我会结束这一切,”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的格兰瑟断定阿诺德默认了自己的指责,愤怒之下他抬高了自己的手杖,直指着自己的兄弟,“在你被深渊吞噬之前,我会亲手埋葬你。” 第51章 又见怪物 和上一次随意到近乎于玩笑的对决相比,这一次,格兰瑟算是毫无保留地投入了战斗之中。 面对这个自己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兄弟,阿诺德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压迫力,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怀疑格兰瑟使用的力量并非魔法的话,现在,他可以完全断定对方的攻击方式和寻常的魔法师完全不同了。 格兰瑟手杖指向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危险逼近的感觉让阿诺德在第一时间动身闪避,只要再迟一秒,他就会被那个黑洞所吞噬。 这是来自于深渊的力量,看着格兰瑟召唤出来的黑洞,阿诺德的后背不由得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阿诺德不知道被吞噬之后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但光是看对方身上森然的杀意,就可以断定一旦被击中,任何人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的能力和梦魔给予自己的力量是相似的东西吗?正当阿诺德思考的同时,格兰瑟又召唤出了一个比刚才更大的黑洞。 在险险与它擦肩而过之后,阿诺德回身,看到自己刚才所在的墙根已经被完全吞噬。在巨大的轰鸣声之中,组成围墙的石块倒塌下来扬起漫天的灰尘,阿诺德踩着落下的石块快步冲向格兰瑟,然而在冲过遮挡住视野的灰尘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又一片巨大的虚无。 如果按照向格兰瑟冲去的势头,阿诺德会直接撞进那个黑洞之中,在即将被吞噬的刹那,他尽可能地收住自己的力道,这才在危险面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而作为这次判断失误的代价,那把朝着格兰瑟刺去的长剑却被黑洞吞噬了大半,一时之间阿诺德感受到了庞大的力量,它拉扯着他,想要将那把剑连带着他一起化为虚无的一部分。 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阿诺德才将长剑从虚无之中拽了回来,然而原本锐利光洁的武器却变得像是在仓库里躺了许多年的破铜烂铁一般,剑身上布满了锈迹,剑刃也变得满是钝口。 “那是父亲赏赐给骑士团的剑吧,原来之前袭击边境骑士团的那群刺客里也有你的一份,哥,你为了复仇已经完全丢掉了自己的身份,”黑洞在半空中消散,格兰瑟紧盯着那把长剑,深绿色的眼睛中满是怒火,“就算完成了复仇,你也只会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阿诺德咬紧了牙,将那把剑扔到一旁,随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接近格兰瑟,伸手将那把沙锥从衣兜里取了出来。 在整件事里,格兰瑟一直都只是个旁观者而已,政变的叛军冲进宫殿进行屠杀的时候他不在那里,失去一切逃亡到异国的人也不是他。他没有体会过那些愤怒和绝望,然而现在他却站在这里,指责阿诺德失去了人性。 阿诺德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未来和过去都充满了血腥和背叛,但最终,罪人必须要付出代价,时间也不能轻易冲淡死者的名字。 他不需要任何人理解自己,然而如果有人挡在他的路上,他便必须要将对方除掉。 在看到那把沙锥的时候,格兰瑟的脸色忽然变了,他抬起手杖指向了阿诺德,然而浮现在半空中的黑洞却被小小的锥子切割开来。随着一声轻响,两人的武器撞在了一起,虽然由沙砾组成,阿诺德手中的锥子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坚固,而格兰瑟则将手杖横举在身前,挡住了他的攻势。 米奈港明亮的阳光暗了下去,无边无际的大雾在阿诺德的身后涌现,它们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朝着格兰瑟压去。 “你不该触碰这样的力量,”在被压制的情况之下,格兰瑟只能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警告,“许多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支配力量,而到头来,他们只会变成力量的傀儡。” “我会让它向我俯首,”阿诺德双手紧握着那把锥子,将它朝着格兰瑟刺下去,“我能驾驭它。” 在巨大的力量之下,格兰瑟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那把漆黑的手杖则被弹开,高高飞起又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阿诺德没有犹豫,而是将手中的沙锥朝着格兰瑟的眉心刺下去,但就在鲜血即将喷涌的前一秒,一个庞大的黑影却骤然间出现在了格兰瑟的身后。 那是一只完全由黑暗组成的怪物,阿诺德曾经在格兰瑟身边见过它,此时出现在巷子里的它张开了嘴,随后把即将被杀死的格兰瑟吞了进去。 这样的变故让阿诺德愣了愣神,而那只怪物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而是直接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那只怪物救了格兰瑟吗?他们去了哪里?阿诺德皱紧了眉,却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这一次格兰瑟的出现带给了他无数的困惑,而这些困惑,几乎都指向了与他定下协议的梦魇。 自己得到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梦魇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格兰瑟又知道多少东西? 盘亘在阿诺德脑海之中的困惑全都没有解答,叹了口气,他收起沙锥回过身,看了看那堵在战斗之中完全坍塌了的墙,然而在废墟之中,一根通体漆黑的手杖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格兰瑟之前使用的武器,阿诺德对它有很深的印象,虽然看起来不过只是一根普通的手杖,但只要握住手柄,就能从中拔出一把纤细的长剑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杀手来说这样的武器其实很便利,作为手杖的它被带到任何场合都不显得突兀,而作为武器的它又足够锋利。 除此之外,阿诺德还记得格兰瑟召唤黑洞时一直都以这把手杖为媒介,由此,他便不由得开始怀疑,这把手杖剑是不是和自己的沙锥一样,连接了使用者和来自于深渊的力量。 不管事实是什么,阿诺德都没有把它就这么扔在这里的道理,他走过去捡起了那把手杖剑,然而紧接着,他便听到了自己的衣兜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沙锥忽然溃散成了一堆散乱的沙砾,然而就在阿诺德感到困惑的时候,沙砾却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它们像活物一般顺着他的手腕爬向了手杖剑,融进剑鞘之中,最后消失不见。再拔出手杖中藏着的那把剑时,阿诺德在剑身上看到了和过去的沙锥相似的古怪花纹,皱了皱眉,他不由得开始猜测这代表着梦魇的力量侵占了这把武器吗? 这样的变故之下,梦魇理所应当要出现,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阿诺德站在原地,等着大雾出现,将他带进梦境,然而过了很久,小巷中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有大雾,只有米奈港明亮的阳光。 天知道这家伙又在搞什么把戏,阿诺德知道,自己迟早还是会见到梦魇的,因此他带着那把手杖离开了小巷,朝着旅舍的方向走去。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但阿诺德要面对的事情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旅舍的门口,他遇见了斯蒂芬妮。 “你不该来这里找我,”皱眉打量着斯蒂芬妮,阿诺德伸手,将她拉到了旅舍旁小巷的阴影里,“你知道这样会害惨我吧。” 米奈港的阳光带着不小的热度,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之下的斯蒂芬妮不自在地拉了拉自己兜帽的帽檐,她抬头看着阿诺德,犹豫了很久之后,她最终还是开口:“刚刚从萨莱帝国传来了一个消息,我觉得你会想知道……会想第一时间知道。” “萨莱帝国的消息?”阿诺德有了些许不祥的预感,“有关于什么?” “你认识玛德琳·萨莱这个人吗?” 阿诺德当然认识这个人,玛德琳是他在这世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她是他的姐姐。 童年时代的阿诺德很少得到来自于父母的关爱,他们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身为国王的父亲在他的眼里是崇敬的英雄一般的存在,而他的母亲又常年患病卧床,在他的眼里,比起母亲,她更像是一件易碎的雕像。 在他的记忆里,代替父亲这个形象的人是卡尔,而代替母亲的人,就是年长他五岁的姐姐玛德琳。 她是无微不至照顾他,在等级森严的贵族圈子里让他感受到温暖的那个人。在政变的时候,玛德琳已经成为了帝都某位公爵的夫人,没有待在王城的她也就这样逃过一劫。 在逃出萨莱帝国的那段时间里,玛德琳还存活于世是阿诺德唯一感到庆幸的事情。 从斯蒂芬妮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让阿诺德的心头一紧,他隐隐猜到了这位暗鸦巷的头领要告诉他什么事,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时之间呆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她死了,”斯蒂芬妮深吸一口气,将那则紧急的消息告诉了阿诺德,“潜伏在萨莱帝国帝都的伯克朗刺客杀死了她。” 第52章 噩耗 “嘿,刚才我看到你和一个姑娘一起去了旅舍后面的巷子里,你……” 在莫勒记忆之中的阿诺德向来是一副平静甚至带着些冷漠的样子,他几乎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也没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然而今天走进旅舍的他身上却带着一阵令人望而却步的气场,就算是不擅长察言观色的莫勒,也能够轻易看出他心底深深的悲痛。 这样的阿诺德让原本想套话的莫勒猛地收住了话头,停下了脚步,而在他的注视之下,阿诺德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沉默地上楼,关上了房间的门。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阿诺德有这样的表现?莫勒猜不出来,但就算只是凭着本能的直觉,他也知道现在去打扰阿诺德不会是一个好主意。 从听到那个来自于萨莱帝国的噩耗之后,阿诺德便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别了斯蒂芬妮,最终回到旅舍的,也不知道半路出现的莫勒对他说了什么。 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盘旋在他脑海之中的,就只剩下了玛德琳的死讯。他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姐姐了,也不可能参加她的葬礼,如果不是他杀了那个上面派下来的少年,她甚至都不会死。 要找出伯克朗之中究竟是哪个刺客杀死了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阿诺德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替她复仇,而从某种程度上,他自己就是杀了她的凶手。 巨大的愧疚感压在阿诺德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现在的他可以理解为什么格兰瑟会找到他,想要亲手杀死他了。如果自己的死能够换回玛德琳的性命的话,阿诺德觉得,他情愿自己已经死在了几个月前的那场政变了。 然而事实是他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切,现在他拥有的,就只剩下满心的怨恨和痛苦了。 在这样的状态之下,阿诺德回到了自己在旅舍里的房间,随后倒在了床上,等待着来自于梦境的黑暗将自己完全吞噬。 无边无际的大雾取代了米奈港的阳光,阿诺德在那片空旷寂静的空间之中见到了梦魇的身影,紧接着,他想都不想就拔出了那把被从现实带到梦境之中的手杖剑,直指着那个戴着高礼帽的青年。 “你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吗?”阿诺德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在沙漠中跋涉了许久的旅人,他握住长剑的手因为怒意而微微颤抖,“你知道我杀了那个家伙的后果是什么。” “你自己应该预料到事情会怎样发展,”梦魇扬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我们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梦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阿诺德,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朝着对方冲了过去,高礼帽的青年站在原地并不躲闪,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就在他的剑刃朝着梦魇刺下去的刹那,站在那里的人忽然之间化作了一团烟雾。 回过身,阿诺德看到梦魇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个轻蔑的微笑也没有半点变化,一切仿佛都在嘲弄阿诺德徒劳的努力,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真的觉得你能在这里赢过我?”梦魇招了招手,四周的大雾便朝着阿诺德的方向压了过来,“如果我想,你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 敌人的轻蔑让阿诺德越发觉得恼怒,他握着剑又一次冲向了梦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举剑刺向对方,然而这一次,他击中的仍然是一个幻象。 高礼帽的青年在阿诺德的眼前化作一地的碎光,而下一秒,又有新的幻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大雾之中阿诺德不停地击碎着梦魇的幻象,与其说他这样的行为是要杀死敌人,倒不如说,他是依靠没完没了的攻击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悲痛。 “你连一个普通的人类都不敢面对吗!”阿诺德从来都看不惯梦魇这番戏谑的态度,而现在,对方游刃有余的姿态更是让他怒火中烧,“站出来!和我拼出个胜负,或者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在阿诺德的下一次攻击时,站在那里的梦魇没有凭空消失,而是直接伸手,用洁白手套之下的手指轻轻拈住了剑刃,阻止了阿诺德的攻势。 梦魇没有抬头,因此阿诺德看不到他的表情,光从语调之中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态度严肃郑重了不少:“我确实知道这件事会导致萨莱帝国的许多人死去,但我并不知道那些人之中会有你的姐姐。” 经过刚才那番不管不顾的进攻,阿诺德心头的怒火已经消退了些许,而现在梦魇已经做出了解释,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让萨莱帝国的贵族死去是你的目的,而我的姐姐是被波及的无辜者。” “你可以这么说,”梦魇笑了笑,收回了手,又向后退了几步,“事实上任何人死去都是我的目的之一。” 这样的说法让阿诺德想起了格兰瑟的话,越多的人死去,来自于深渊的梦魇自然就能得到更多的力量,那么最终这些恶魔的目的是什么?收割所有人类的灵魂吗?如果真是这样,阿诺德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帮助自己整个种族的敌人,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虽然已经冷静了下来,但阿诺德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你到底有多少事情还没有告诉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就要看你想知道多少东西了。” “所有东西,你的目的,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究竟来自于哪里,你为什么选择了我,”阿诺德警惕地看着梦魇,“我猜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即便是互相利用的盟友,你把别人当做白痴的态度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我会给你个机会,让你知道一些事情,”梦魇顿了顿,熟悉他的阿诺德很清楚,这是对方抛出诱饵时惯用的伎俩,“但你也知道,情报也是交换条件的一种,我不能白白为你解答问题。” 在梦境世界里无所不能的梦魇似乎很难涉足于现实的一切,这就给了阿诺德交换的资本,然而考虑到之前他听从梦魇的建议带来的后果,面对这样的一笔交易,阿诺德仍然维持着应有的戒备:“说吧,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三个人的性命,作为交换,你每杀死一个人,就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阿诺德冷笑了一声,并不打算信任梦魇,“谁知道我这一次杀了人,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那么,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这话问得阿诺德一愣,他攥紧了拳,又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我保证我会绝对诚实,你可以问任何你想问的问题。”阿诺德的妥协让梦魇觉得满意,他笑了笑,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阿诺德的武器上,“看来不久之前你遇上过什么麻烦。” “一点……不值一提的阻碍,”阿诺德犹豫了片刻,没有再进一步说清自己遭遇的那场战斗,“你认识这把武器吗?” “我和它曾经的主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现在它上面的力量已经被掩盖了,你可以像使用那把锥子时一样将它刺进敌人的眼睛里,”在说起这把手杖剑曾经的主人时,梦魇的语调里似乎多了些不安,但还不等阿诺德捕捉这份情绪意味着什么,他就已经将话头引向了别处,“比起那把锥子,恐怕还是剑用起来更方便。” “掩盖”吗?阿诺德揣度着梦魇使用的词汇,不用花多少工夫就能猜到这把武器绝对不像它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虽然这把武器是从格兰瑟那里弄来的,但他觉得,梦魇口中这把武器曾经的主人指的恐怕不是格兰瑟。沉默地打量着那把长剑,阿诺德接着问了下去:“那么它上面曾经的力量呢?” “人类的本性果然是贪婪,”梦魇笑了一声,“如果我能得到更多的力量,那么说不定有一天,你也能见到它真正的样子。” 等到阿诺德再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那些悲痛和压抑的感觉还远远没有被完全抹去,但阿诺德也明白,自己没有时间沉浸在痛苦之中 。坐在大厅里的莫勒在阿诺德下楼时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他还是将话头咽回了肚子里。坐在柜台后的卡洛斯放似乎并没有留意到阿诺德昨天的异常,在他走进大厅之后,卡洛斯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头看着他:“上面又给了新的任务,做一下准备吧,一会儿我们要一起出门。” “出门?”阿诺德觉得自己的头脑还有些昏沉,“要去哪?” “我们要去造访米奈港的城主,”卡洛斯站起身,利索地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一边说着,一边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我们的任务和掌管着这座城市的家族有关系。” 第53章 吉迪恩 莱顿 掌管米奈港的,是拥有侯爵爵位的莱顿家族。 马车朝着城郊的庄园驶去,一路上,卡洛斯向阿诺德介绍了不少有关于这个家族的事情。人人都知道黎戈尼帝国正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之中,而帝国的贵族阶层自然也不可避免吗地带上了时代变化的影子。 老派的贵族依靠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功勋立身,而在年轻的贵族之中,商业和先进的技术已经成了他们带领自己家族走向兴盛的关键。 莱顿家族新一任的侯爵吉迪恩·莱顿,就是接触过新兴思想的年轻贵族之一。 在战争爆发之前,吉迪恩曾经在萨莱帝国帝都的学院进修过,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他将邻国的许多学术资料带回了米奈港。 然而令帝国高层感到不安的是,莱顿家族似乎并没有被将那些先进的技术与帝国共享的意思,事实上,在吉迪恩的管理之下,整个米奈港成了一个远离嘈杂的工业,仅仅依靠商业便得以繁荣兴盛的城市。 没有人知道吉迪恩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学识交换更多的财富以及声望,在帝国高层的那群阴谋家眼里,莱顿家族不是没有使用那些科技,而是将自己的成果隐藏了起来,暗地里谋划着什么。 因此,卡洛斯接到的任务便是调查莱顿家族,调查吉迪恩以及他带回来的那些萨莱帝国的技术。 阿诺德觉得黎戈尼帝国的高层实在是有些多虑了,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吉迪恩本人,但光是看米奈港的情况,他便已经对这位年轻的侯爵有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吉迪恩不使用那些科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只是不想参与到两国的争斗之中而已,在两国交战的情况下使用或是交出技术资料会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无耻的窃贼,因此他干脆安于现状,将米奈港变成一个与时代浪潮毫无关系的避世之地。 这样的想法对于那些满心权力欲望的帝国高层来说,恐怕是再匪夷所思不过的东西吧。 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卡洛斯在这次的造访中伪装成了一个刚刚来到米奈港的商人,在这座重视商贸的城市里,只要有足够的资本,那么即便是身份普通的平民也能得到尊贵的城主大人的接见。 在验明来者的身份之后,莱顿庄园的男仆便带着一行人走向了会客厅。一路上,阿诺德留意到这座庄园的建筑里没有一幅这个家族先祖的画像,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于大陆各地的雕塑和绘画。 这里的环境轻松优雅,然而看着四周的装饰,阿诺德还是会不由得揣测为什么这位侯爵大人不愿意在自己的宅邸里留下一点家族过去的记忆。 在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之后,阿诺德终于见到了莱顿庄园的会客厅,以及吉迪恩·莱顿侯爵本人。 和想象中稳重成熟的贵族老爷不同,站在那里的人看上去有些苍白瘦弱了,即便在米奈港晴朗的天气里,他仍然穿了一件厚实的深蓝色大衣。 在卡洛斯进门之后,吉迪恩走上前来和他握手,而阿诺德则清晰地看到了他衣袖里骨节突兀的手腕。 “您好,侯爵大人,我是刚到米奈港不久的商人,这两位是我的随从,”阿诺德留意到的事情,卡洛斯当然也不会忽略,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一边恭敬地介绍了自己,随后露出了在商人脸上常见的热情笑容,“在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您的大名了,今天很有幸能见到您。” “有关于我的事……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吧,”吉迪恩自嘲地笑了笑,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就垂下头,皱眉猛地咳嗽了起来,过了一阵子,他才重又稳住气息“失礼了,你们到这里来,不光只是想见见我这么简单吧。” 从男人的身上,阿诺德嗅到了垂死之人才有的衰败气息。 吉迪恩得的恐怕是严重的肺病,在黎戈尼帝国,即便是最好的医生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这样的疾病,他们只会尝试最传统也最低效的疗法,用给病人放血的方式来排出体内的毒素。 这样的疗法见效缓慢,或者说根本就见不到什么效果,然而接受了放血的病人却会一点点虚弱下去,变得更容易被疾病侵蚀,最终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落下去。 这位侯爵大人已经半只脚迈进棺材里了,阿诺德觉得帝国的高层根本就不用担心这样的人在策划着什么阴谋,就这样放着他不管,恐怕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因病去世。 所谓的阴谋大概只是一个幌子,上级派小队接触吉迪恩最重要的目的,恐怕还是想要从他的身上弄到那些萨莱帝国的资料。 “我们是来自于帝都的商人,靠买卖香料起家,但您也知道,整个大陆正在变化,过去的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如果还是只做香料生意的话,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开始亏钱了,”卡洛斯很清楚怎么拿捏商人的语调,他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米奈港的繁华当然也需要一些全新的动力来支撑,而我恰好知道您的手上有一些来自于萨莱帝国的资料。您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合作者而已,如果由我们出资,您的那些学识一定能在这座城市派上不小的用处。” 这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吉迪恩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卡洛斯,随后轻笑了起来:“您知道每个月有多少人到这里来,希望拿到我手里的资料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相信我们能开出比那些人更高的价,或者,您可以说说您想要什么,”卡洛斯不慌不忙地接上了吉迪恩的话,仍然在试图争取从对方身上找到突破的缺口,“您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促成一桩交易的机会,不论您想要的是什么,我都可以试着达成您的要求。” “我只希望米奈港维持现状,先生,这样的要求只要您这样的人不再来找我,就可以轻易满足,”吉迪恩那双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里终于表现出了些许的厌烦,“您知道那些急着脱胎换骨的城市都变成什么样了吗?生活在那种地方的人只看得见烟霾和绝望,我已经是个快要死去的人了,听不了那些机器的轰鸣声。” “如果您不想改变这座城市,那么一开始,您为什么要到萨莱帝国,学习那些知识?” 这样的问题让吉迪恩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在房间里缓慢地踱着步,重新打量起了卡洛斯。最终,他叹了口气,眼中的那些情绪也一点点变作了落寞:“为什么要去学那些知识?知识本身是不会犯错的,会犯错的是人,当年的我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但现在,这种事情我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 “但这不代表您就应该将那些知识永远封藏,侯爵大人,我希望能向您提供一个妥善使用这些知识的机会。”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伯克朗的人吧。” 卡洛斯猛地收了声,皱眉和吉迪恩对视着,最后,他叹了口气,承认了这个事实:“我哪里出了错?” 站在卡洛斯身后的莫勒和阿诺德面面相觑,至少在两人的印象里,如果卡洛斯不主动说明的话,似乎还从来没有人直接识破他的伪装身份,然而眼前的这个病弱的侯爵却在三言两语之下就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觉得惊讶了,而另一方面,他们没有对这种情况的预案,因此他们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应该动手杀了这个知道了小队真实身份的侯爵,还是就这么继续和他周旋。 好在现在做主的人是卡洛斯,因此两人只是保持沉默,按兵不动。 “您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您的身上有血腥味,所以要猜中您的身份其实并不难,”吉迪恩平静地说着,似乎并不为自己猜中了卡洛斯的身份得意,也不觉得自己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能引来伯克朗的人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过只是个闲散的落魄贵族而已,之前城里的那些事也是你们弄出来的吧。” “那是我们的职责所迫,”卡洛斯欠了欠身,又抬头直视着吉迪恩的眼睛,“即便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您也还是坚持不与我们合作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利益对我来说不过是空谈,而威胁对我来说就更是一个笑话了,”吉迪恩的身上带着一种沉寂的淡然感,虽然他的年纪大不了阿诺德多少,但在阿诺德看来,这个人的内心已经被岁月洗刷得苍白了,“你们请回吧,伯克朗在城里的活动我不会干涉,但也请你们放弃要我合作的念头。” 卡洛斯深吸一口气,最终深深地欠身行礼,随后带着两人朝会客厅外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吉迪恩却抬起了头,将目光始终放在了阿诺德的背影上。 第54章 相互算计 之前的那个男仆又一次将三人带离了庄园,在回去的马车上,整个车厢之中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过了很久之后,莫勒才在摇晃的车厢之中开了口:“这个侯爵似乎还有点本事。” “只是垂死之人特有的敏锐而已,”虽然不久之前才刚刚被识破了身份,但卡洛斯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太多的惊讶,总是戴着面具的人不能期待自己每一次都能骗过对方,与其花时间困扰,倒不如集中精力思考如何解决眼下的事情,“至少现在看来,从他这里入手恐怕很难说服他交出那些资料了。” “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尝试吗?”莫勒顿了顿,很快就明白了卡洛斯的意思,“吉迪恩·莱顿早年丧妻,家族的成员也不多,与他关系最亲近的是他的妹妹和他的儿子,两个人我们都要去调查吗?” “先调查这两个人吧,这件事就交给……”卡洛斯看了一眼从离开庄园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阿诺德,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我会亲自去做这件事。” 一直看着窗外的阿诺德甚至没有听到卡洛斯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车上的其余两人恐怕猜不到,此时的他手心正攥着一张来自于莱顿侯爵的纸条。 在那个男仆将三人送出庄园的时候,阿诺德便在卡洛斯和莫勒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从那人手里得到了这张字条,侯爵的字迹带着虚弱的病人手中才会出现的细微颤抖,而他写下的话,则让阿诺德不由得感到心神不宁。 “您身上的气息让我想起某个故人,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您明天抽空单独再次光临寒舍。” 虽然侯爵的语气总是彬彬有礼,疾病也让他看起来虚弱得没有什么威胁,但阿诺德并不了解对方究竟有什么样的意图,也不知道这座庄园里会不会埋藏着什么危险。然而不论是他所掌握的萨莱帝国技术,还是他便条中提及的熟悉感,都让阿诺德难以忽视。即便这座庄园和这位侯爵大人身上藏着不少未知的秘密,阿诺德仍然觉得自己应该赴约。 而促使阿诺德做出这个决定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莫过于吉迪恩·莱顿这个名字出现在梦魇给出的刺杀名单上了。 转天,在卡洛斯忙着调查吉迪恩的家人时,阿诺德便独自一人悄悄离开旅舍,来到了莱顿家族的庄园。 第二次来到庄园的阿诺德仍然被带到了昨天的那个会客厅,而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个总是一言不发的男仆给他上了茶,邀请他坐在沙发上等待莱顿侯爵。在红茶仍然散发着温暖的热气时,侯爵便出现在了会客厅,看到阿诺德,他的脸上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很感谢您能接受我的邀请。” “您明明拒绝了我的上司,不愿意与伯克朗合作,但却单独邀请我过来,我不明白我有什么独特之处。”阿诺德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上乘的茶叶带来了温暖的香气,“难道说,您又改变主意,愿意交出那些资料了?” “到现在您还想隐瞒自己身上的秘密吗?”吉迪恩慢条斯理地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热茶,“您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萨莱帝国的资料吧,您愿意赴这个约,完全是出自另外的考虑。” 阿诺德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应有的风度,但在心底里,他却不由得咒骂了一句。 在他逃亡到邻国之后,似乎只要是个和萨莱帝国沾边的人,就能将他的身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花了不少的功夫改变自己的外貌,掩盖自己的过去,但到头来,这群家伙还是能一眼认出他。逃亡的王子这样的身份不论落到什么人的手里都绝对是一个可以威胁阿诺德的筹码,这下,不论吉迪恩把他叫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在接下来的谈判里,他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了我的身份,我都必须提前告诉你,那个见鬼的王位继承人身份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旧事了,如果你想要用这种情报来威胁我,那就打错了算盘,”虽然内心难免有些担忧对方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但阿诺德还是咬着牙摆出了强硬的姿态,他不打算一直被自己过去的身份束缚,“先说说吧,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 阿诺德的坦诚似乎让吉迪恩一愣,紧接着,他重又笑了起来:“这还真是让人没有想到,为什么王子殿下您会觉得我是要威胁您?” “因为……”或许是之前的许多事情让自己有些太过烦心了,直到这时,阿诺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相当的无礼,从沙发上起身,他朝着吉迪恩欠了欠身,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抱歉,但您也知道,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信任实在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请放心,我绝对是您的朋友,”虽然刚刚才见识过阿诺德不那么友善的一面,吉迪恩仍然维持着有些冰冷疏离的礼貌,“事实上这一次我邀请您到这里,是想请求您帮我一个忙。” “如果这个忙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很乐意效劳。”阿诺德向来明白,所有的帮忙都对应着回报。 “我希望您能杀了我,在我死后,将我收藏的所有资料都销毁,”吉迪恩垂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作为您的报酬,我将介绍我的老师,一位在机械学方面很有研究的专家给您。” 而在米奈港的另一头,坐在咖啡店里的卡洛斯没花多少工夫就见到了吉迪恩的妹妹梅尔,女孩看起来很年轻,然而她的眼中却流露着商人才有的精明。 “我可以帮你们,但在我们合作之前,我有一个要求,”少女的手指不住地敲击着桌面,“我希望你们尽快让我的哥哥躺进棺材里,把爵位的继承权交给我。” 在为伯克朗工作的日子里,卡洛斯见过不少贪婪的贵族,也深知这些庞大的家族和睦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阴谋和算计,但像面前的少女一样年纪轻轻,却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的人却实在是少之又少。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卡洛斯注视着面前这个早熟的小姑娘:“我想,如果我们要达成合作,让你成为米奈港的城主,那么至少你应该让我看到你的实力。”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这个家族最适合继承爵位的人,现在时代变了,即便是身为女性的我也有资格继承爵位,而我哥哥的孩子还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梅尔皱起了眉,似乎不能理解卡洛斯对自己的提议表现出来的犹豫态度,在她看来,伯克朗根本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吉迪恩他很信任我,更何况如果他直接死去,那么他留下的那些资料当然会留给莱顿家族的下一任管事的人——也就是我。” “就我对莱顿侯爵的了解,他的病情似乎已经很严重了,就算没有伯克朗插手,他也迟早会离世,您本来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卡洛斯看得出这个小姑娘的盘算,她空有野心,却缺乏能力,也不懂得怎么伪装自己的想法,“还是说……您其实根本没有信心赢过侯爵爵位的另一个继承人,那个只有十四岁的男孩?” “我……”被戳中了痛处的梅尔攥紧了拳,“你怎么敢这么说?” “在来之前,我就对您有一些了解了,不论是成年之前还是成年之后,您在各方面都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建树,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您经常出入各种舞会,是个十足的交际花,与许多贵族都有着密切的交往。而莱顿侯爵的儿子则自幼就开始学习商业,现在已经得到了家族中大多数人的认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继承爵位的人应该是他,”卡洛斯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贪婪的样子,因此再开口时,他说话也变得不留情面了起来,“伯克朗很难接受您提出的条件,所以接下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你会后悔的,”眼见谈判失败,梅尔转而开始恶狠狠地威胁着卡洛斯,“你以为拒绝了和我的合作,家族里的其他人还会信任你吗?” 卡洛斯扫了她一眼,随后一道银光闪过,那把原本放在一旁的餐刀便贴着女孩的手腕深深地插进了木桌的桌板上。这下梅尔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则在桌上留下了一枚银币为自己的咖啡付账,随后起身,慢条斯理地行了礼,又留下了一句威胁。 “我想您最好还是忘了我们进行过这次对话,伯克朗不喜欢有人拿着我们的秘密四处声张,”卡洛斯的话如同那把餐刀一般扎进了女孩的心中,“我们处理过很多的贵族,有的女孩就像你一样年轻而且漂亮,又恰好有一张聒噪的嘴,到最后,她们只能永远地闭上嘴了。” 第55章 吉迪恩的陈年往事 帮一个垂死的病人结束痛苦不会让人有什么罪恶感,而吉迪恩给出的条件也十分诱人,然而阿诺德最终并没有直接答应他的要求。目前他还不知道卡洛斯那边的调查进行到了什么地步,如果现在就杀了侯爵,销毁那些资料,小队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虽然他对伯克朗实在是没有多少忠诚感,但为了不惹上麻烦,在做任何事之前,他都得想好退路才行。 “我期待着您的答案,”在看出了阿诺德的犹豫之后,吉迪恩只是笑了笑,走到书桌前,为他写下了一串地址,“为了表明我的诚意,这是我的老师在米奈港的居住地,您可以先去拜访一下他。但还请您格外小心,他的脾气有一些古怪。” 接过那串写着地址的阿诺德注视着吉迪恩字迹,最终点头道谢,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您看起来很面生,侯爵大人,虽然您说我的身上有一种熟悉感,但实话说,我不记得我曾经在萨莱帝国见过您。” “您误会了,”吉迪恩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神秘莫测了,“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 “那你……”阿诺德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主动说出了本不用说的东西。 “我说的熟悉感,来源于您的力量,”说到这里,吉迪恩收住了声,“我说得太多了,那么,还请您在做出决定之后再来庄园做客。” “可是……” “请吧,殿下,”在提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吉迪恩的态度忽然变得强硬了起来,他欠身指了指门口,送客的意味再明确不过了,“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阿诺德皱眉看着吉迪恩,一直以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而这下,他却觉得自己走进了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叹了口气,他带着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在和吉迪恩道别之后走向了门外。一路上,阿诺德一直在思索着吉迪恩的话,如果说他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力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接触过那些来自于深渊的生物?既然梦魇愿意用一个秘密来交换他的性命,那么这个人就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贵族。 吉迪恩·莱顿究竟知道些什么?而自己又要用什么办法从他嘴里套出那些秘密? 或许是出于信任,这一次,没有任何仆人将阿诺德带出庄园,而一直在低头沉思着的他又没有分心认路,因此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陌生的花园里。望着一片繁茂的植物,阿诺德叹了口气,打算找个仆人问路,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看上去不过只有十四五岁的男孩怀抱着一本诗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明明还处在天真无邪的年纪,男孩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却带着和自己的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两人对视了片刻,很快,男孩便开了口:“你是吉迪恩的客人。” 在第一次造访庄园之后,阿诺德曾经听卡洛斯说起过莱顿侯爵的家庭成员,在与他最近的两个亲属之中,有一个是他年仅十四岁的儿子。那是个年纪轻轻便精通商业以及许多领域的天才,整个家族上下都将这位小少爷当做了爵位的继承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阿诺德觉得眼前的男孩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家族继承人。朝着男孩欠了欠身,阿诺德对这个今后可能掌管米奈港的孩子表现出了成人之间的尊重:“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拜访侯爵,你就是他的儿子吗?” “儿子吗?算是吧,”男孩笑了笑,用一个古怪的说法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西蒙·莱顿。” 从男孩的身上,阿诺德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协调感。 名叫西蒙的孩子长了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然而他看人的眼神却不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应该表现出来的神态,即便是阿诺德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也会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他看起来就好像能看透人的心思,深谙每个人的愿望和过去一般,这样的感觉不论如何都和一个年幼孩子的躯壳格格不入。 “你很不安,先生,”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的西蒙仍然注视着阿诺德,随后轻易地说出了他现在的情绪,“如果你是在找出口的话,请往那边走。” 阿诺德觉得自己本来还应该再说点什么,不论是出于礼仪,还是出于对男孩的好奇,然而到头来他却本能地点了点头,随后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走去,在一条被绿树环绕的小路上走了一阵子之后,庄园的大门忽然出现在了阿诺德的面前。不知为何,男孩的眼神始终萦绕在阿诺德的脑海之中,与他对视的时候,阿诺德总觉得自己望见了一个年长苍老的灵魂。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荒谬了,阿诺德皱紧了眉望着莱顿庄园高大的建筑,在心底将那个名叫西蒙的男孩归入了庄园的又一个秘密之中。 “你见过那个叫西蒙的男孩了?”在暗鸦巷的酒馆里,斯蒂芬妮嘴边叼着一支没有燃尽的香烟,“他很邪门不是吗?整个莱顿家族的人看起来都很邪门。” 在阿诺德能够找的人当中,恐怕没有哪个人比斯蒂芬妮对米奈港以及莱顿家族更熟悉了,她是这里的居民,更是对抗莱顿家族统治的暗鸦巷首领。从莱顿庄园离开之后,阿诺德没有回旅舍,而是径直到了斯蒂芬妮这里,而她也没有什么顾虑,只是点起了一支烟,坐在吧台旁便和阿诺德聊起了这个家族的流言。 “你要知道,七年前的米奈港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这座城市比帝国的大多数地方都要萧条,吉迪恩·莱顿的父亲是个守财奴,身为领主的他向城镇征收了高额的税,却又任由城市一天天衰败下去。吉迪恩从萨莱帝国回来之后试图做点什么有用的事情,然而他家族的人却排挤他,逼着他交出从邻国带回来的资料。拿到这些资料之后莱顿家族的人并不使用它们,而是将它们高价在黑市上兜售。” 烟雾缭绕之中斯蒂芬妮轻笑了一声,“那时候年轻气盛,一心想着要为帝国和家族做点什么的吉迪恩恐怕根本就没见过这些人贪婪的嘴脸吧,越是满脑子天真念头的人,就越是容易在见识过现实的残酷之后变得阴暗偏激。” “然后呢?”阿诺德可以想象吉迪恩那时候面临着什么样的失望和痛苦,“像他这样长在温室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对抗贵族之间的阴谋诡计吧。” “他缺的只是威慑力而已,而在鲜血和死亡之下,人们很容易打心眼里畏惧一个人。那时因为不满意米奈港的堕落,已经有人在这座城市聚集了一批走投无路的贫民,联合起来对抗莱顿家族的管理。“ ”吉迪恩找到了那群人的首领,希望用一个空口无凭的未来交换那群人的帮助,而那个脑子不好使的首领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话,决定帮他夺得家族的继承权,”说到这里,斯蒂芬妮将烟头按进了酒杯里,看着火光一点点熄灭,“那群人之中不光只有寻常的贫民,还有不少成员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让那个脑子里满是朽木的老侯爵和许多对吉迪恩有异议的家伙都躺进了棺材。这样一来,心怀远大理想的吉迪恩就成功地得到了爵位,然而得到了爵位的他却性情大变,忽然撕毁了之前的协议。” 那个彬彬有礼,看起来再病弱不过的吉迪恩还做过这样的事情?这就让阿诺德有点难以想象了。 阿诺德知道当年帮助了吉迪恩的那群人就是暗鸦巷,而做出决定的首领,应该就是斯蒂芬妮。回忆这段过去似乎让女人很焦躁,她用力地碾压着烟头,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的我可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在成为莱顿侯爵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清理暗鸦巷的人,没有防备的我们死了很多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为这份背叛付出代价的,”故事说到这里,斯蒂芬妮便也不再隐藏了,“他曾经承诺过米奈港会变得繁华富饶,而这座城市将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到头来,这座城市确实改变了,然而我们的容身之地,却只有依靠我们自己来争抢。” “吉迪恩是忽然之间撕毁了协议?”阿诺德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他没有道理这么做吧。”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斯蒂芬妮似乎有些不满阿诺德的质疑,但随后,她便叹了口气,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他就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样,其实在米奈港有一个流言,人们说吉迪恩·莱顿为了让米奈港变得繁华兴盛,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以及这座今后会变得美好到没有一丝瑕疵的城市献给了深渊里的怪物。” 第56章 机械资料 在吉迪恩·莱顿成为侯爵之后,这座原本海边凋敝的小城毫无预兆地一点点繁华了起来,无数的商人和货船涌入了米奈港。回想起这座城市繁华起来的经过,许多城民都会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大多数人称赞城市的兴盛有赖于侯爵大人正确的引导,以及萨莱帝国传过来的先进思想,然而许多了解莱顿家族历史的人都很清楚,这个家族过去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商人,而吉迪恩本人所学也是机械学,他对商业本应该一窍不通。 随着吉迪恩的妻子因为难产去世,他的儿子降生,谣言开始在街头巷尾蔓延开来。 年幼的西蒙·莱顿小少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悟性,最初不论是莱顿家还是整座米奈港的人,全都欣喜地相信他是一个天才。然而很快,随着拜访西蒙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那些不同寻常的表现开始让人们起了疑心。没有哪个孩子能在他这个年纪拥有这样丰厚的学识和深沉的心思,这已经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天赋过人了,西蒙的表现更像是在那具男孩的身体里装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灵魂。 因此,那些有关于巫术和献祭的流言便一点点诞生了,米奈港的居民们一边议论着西蒙·莱顿是来自于深渊的怪物,又一边享受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美好。面对那些流言,莱顿侯爵似乎也没有半点澄清的意思,而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流言一点点平息了下去,至于那位被称作天才的侯爵独子,也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眼前。 “你真的相信那种流言?”阿诺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酒杯的边缘,挑眉看着斯蒂芬妮。 “你相信吗?”斯蒂芬妮没有直接回答阿诺德的问题,倒是盯着他,反问了一句。 这样的反问远在阿诺德的意料之外,他看了一眼斯蒂芬妮,不明白她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有那些深渊之中的怪物,而在接触过那个莱顿家的男孩之后,他也对对方真实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种种迹象都表明吉迪恩·莱顿曾经接触过那种和梦魇相似的力量,所以要问他究竟相不相信那种流言,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完全不相信。然而斯蒂芬妮对他拥有的力量本应该毫不知情才对,现在问出这样的话,倒像是在试探他了。 虽然心中有些惊讶,阿诺德还是在嘴上瞒下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我不相信。”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在处理那个伯克朗的少年的尸体时,我只在他的眼睛上找到了伤口,但他的出血量远不能让他死去,”斯蒂芬妮装作漫不经心一般地转移了话题,那双眼睛却在偷偷地打量着阿诺德的反应,“你是用什么方法杀死他的?” “我用了毒药。” “毒药?他的身上也没有中毒的反应。” “毒药的配方可是秘密,”阿诺德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如果你愿意买单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把配方给你。” “得了吧,刚才我给你的那些情报可没见你付钱。” 在这之后,阿诺德开始靠着打趣的方式岔开了话题,而斯蒂芬妮也没有追问下去。当然,实际上她心知肚明,阿诺德根本就不擅长使用任何毒药,这世上大概也根本就不存在完全不留痕迹的毒药。即便已经有了不少的合作,在这件事上,阿诺德却似乎不愿意向她透露半点信息。 不过这世上艰难求生的人要是真的能够完全互相信任,那还真是一件足以让人惊讶的事情。 从暗鸦巷回到旅舍的时候,阿诺德看到卡洛斯和莫勒,以及艾莫斯都在大厅里了。 这样的阵仗很难让人不紧张,然而在进门之后,阿诺德才意识到他们三人是在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这一次针对莱顿侯爵手里的资料的任务似乎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们今天去见了吉迪恩的妹妹,然而除了这个女孩是个肤浅贪婪的交际花以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要我说,那姑娘和那个心思深沉细腻的侯爵一点也不像,”坐在一张酒桌上的莫勒不住地抱怨着那个叫梅尔的女孩,“要是吉迪恩·莱顿和她一样头脑简单,我们在见到他的第一天就能完成任务了。” “从他妹妹这里入手的方案行不通,”卡洛斯喝着杯中的红茶,检视着自己手中的资料,“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试着去见见那个莱顿侯爵的独生子。” “那我们还不如回头去找那个小姑娘,试着让她派上点什么用场,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接触那个男孩的难度可比从侯爵那里搞到资料要高得多,”莫勒立马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你知道的,人人都说侯爵家的小少爷是个怪物。” “你觉得呢?”就在这时,卡洛斯忽然看向了正打算上楼的阿诺德,“在你看来,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站在楼梯上的阿诺德猛地止住了脚步,事实上,他原以为正在制定计划的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回来了。 “我想知道……上面给我们的任务目标究竟是什么?是找出那些资料?还是查出侯爵用那些资料做什么了?”在思索了一阵子之后,阿诺德觉得自己更应该将小队的调查引向离吉迪恩远一些的地方,这样一来,他的那些调查才不会被打扰,“如果在莱顿侯爵以及他的亲人身上没有突破口,我们也可以试着去找找与他有关的其他人。只要任务最终的目的不是挖出他脑子里藏着的东西,我们就总有办法通过其他途径来调查。” “我们的目标是找出那些资料,然后毁了它们,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利用它们。” 这样的事实不仅让阿诺德愣了愣,就连莫勒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如果我们得到了莱顿侯爵的那些资料,为什么不使用它们,而是要将它们毁掉?”莫勒完全无法理解这次任务的目标,“这是珍贵的资源不是吗?为什么我们要放弃这个利用萨莱帝国技术的机会?” “你真的觉得帝都那些死板的贵族们喜欢革新和变化?”卡洛斯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平静地看着提出疑问的莫勒。 对于历史悠久,躯体之中流淌着腐朽血液的黎戈尼贵族圈子而言,最不受欢迎的东西,莫过于变化了。 时代的进步带来的后果是人们有目共睹的,巨大的工厂和机械吞噬了农田与工坊,过去贵族们赖以为生的勋章荣耀渐渐不起作用了,反倒是那些在商业或是科技上有所建树的年轻人钱包一点点鼓了起来。 即便在战场上,那些代表着骑士精神的长剑与盔甲也失去了原来的效果,咆哮着的火炮比任何魔法都更能轻而易举地吞噬战士的生命。 在这些变化之中,贵族们觉得自己变得一点点渺小了起来,而这个世界,则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 目前,这些变化还只是掏空了贵族们的钱袋。让他们的家徽蒙上了锈迹,而那些播种在人们心底的种子,总有一天也会破土而出,生长出骇人的恶果。 想要让这些故步自封的贵族使用新兴的科技简直是无稽之谈,而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也会尽自己所能,阻止任何人继续推动帝国的变化。 在听完卡洛斯的解释之后,莫勒闭上了嘴,表情却十分郁闷。 这下黎戈尼帝国没落的原因就再明显不过了,拒绝改变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被浪潮吞噬。 而站在楼梯上的阿诺德也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意细想,但有时他也会去思考,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也是这种变化之中的牺牲者之一。 自己的父亲所坚持的那种统治,是不是已经阻碍了萨莱帝国前进的脚步。 “总之……就像阿诺德一开始说的那样,我们并不是非得让侯爵说出所有的资料,因为上面的人根本不需要这些技术,他们只是想要看到它们被毁,没有人能够再利用它们,”在整个旅舍陷入沉默之后,卡洛斯将视线挪回了自己手中的那几张薄薄的纸上,“只要弄清楚吉迪恩·莱顿的手上究竟有多少资料,我们就可以毁了那些东西,最后杀了他本人,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得知这样的事实,阿诺德算是松了口气。 现在的阿诺德手上有那个侯爵提出的协议,只要杀死他,销毁他的资料就能换来一个或许比他本人更优秀的机械师,而这个协议之中阿诺德唯一的顾虑,就是担心任务能不能完成。现在这样的顾虑已经彻底被抹消了,然而阿诺德还是不由得觉得,卡洛斯将这件事告知他的时间似乎有些太巧了。 这是卡洛斯在暗示他,要他代替小队完成这个任务吗? “我明白了,”阿诺德顿了顿,继续向楼上走去,“我是说……我会配合小队的所有行动。” 第57章 机械大师奥尔登 第二天,阿诺德就去了吉迪恩给的那个地址,他很好奇侯爵的老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价值。 离开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区域,阿诺德发觉米奈港大多数其余的居住区在没有了来来往往的人潮之后反而显露出了一种令人自在的安逸,街道两旁的人们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神情,明亮的阳光让人由内而外地感受到温暖。 不发展那些带来污染的工业或许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至少就阿诺德现在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还没有哪座城市能给人带来比米奈港更加美好的生活。 在一家面包店前,阿诺德停下了脚步,他皱眉又确认了一次纸条上所写的地址,最终叹口气,推开了店门。 按照侯爵所给的地址,那位神秘的老师似乎就藏身于这家面包店之中。 才刚刚推开门,被烘烤过的谷物特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有体型微胖的中年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渍,带着殷勤的笑容朝着他走过来:“您好,客人,要买点什么吗?我这里的面包都是刚出炉的,价格也绝对公道。” “我想来找一个人……” 阿诺德的话还没说完,女人的脸色就忽然变了,她将围裙解了下来气呼呼地扔到一边的柜台上,朝着阁楼嚷嚷了起来:“老头子!又是找你的人!” 在一阵漫长的等待之后,没有任何人回应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撂下了阿诺德,朝着楼上走去。虽然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阿诺德还是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而随着一声巨响,那个女人毫不犹豫地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我说!有人来找你了!你就这么每天窝在这个该死的垃圾场里吧,别到头来连哪天自己饿死了都没人发现。” 阿诺德从女人的身后探头打量着屋内的环境,只见狭窄的空间之中堆满了各式的零件和半成品的机械,随着女人的怒吼,一团堆在角落里的破旧毛毯动了动,随后钻出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 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应尽的义务,女人绕过了阿诺德,重新去照顾面包店的生意了。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阿诺德留意到女人隐藏在麻布长裙之下的右腿似乎是由机械做成的假肢。 最优秀的学者总是隐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吗?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阿诺德不由得开始猜测她的义肢是不是出自屋子里那个家伙之手。 “不要在意她,”和女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完全相反,从那堆旧毛毯之中爬出来的老头子懒洋洋地站起来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将一个做了一半的机械猴子扔到了地上,坐在了清理出来的桌子边缘,“我家的女仆脾气就是这么暴躁,所有生活的美好都被她粗鲁的话语抹消了。” 掉在地上的猴子随着猛烈的撞击张着满是利齿的嘴发出了一连串诡异的笑声,老头子皱着眉踩了它一脚,于是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它便不再动了。 阿诺德观察着这个浑身污渍,不修边幅的老头子,觉得比起他,那个凶悍的女人才更像是这里做主的人。 虽然心底还有着不少的困惑,但阿诺德已经大致明白吉迪恩所说的“性格古怪”是什么意思了,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之后,阿诺德向对方报上了自己的假名:“您好,先生,我是西恩·格兰迪,受莱顿侯爵的委托前来拜访您。” “得了吧,那家伙可不会随便让人到我这里来,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要死透了?”老头子咬了一口苹果发黑的果肉,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想让我在你这里派上点用场?还是说直接把我当做一个筹码让出去了?” 比起这样口无遮拦的人,阿诺德更擅长和一肚子坏水,表面上却不动神色的家伙打交道,然而不论再怎么不擅长,他都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我想侯爵大人让我到您这里来,只是想让您的才华有地方可以施展。” “说得好听,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啊,我恐怕连一件趁手的工具都算不上。” “我觉得……” “你觉得不是这样?”老头子打断了阿诺德的话,咧嘴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连自己的真名都不肯告诉我?阿诺德·萨莱殿下?” 果真这世上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阿诺德想要咒骂一句,却又不知道应该怪罪谁。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阿诺德干脆不再隐瞒,也不再兜圈子了:“吉迪恩告诉我您是比他更优秀的机械师,我正在为了复仇寻找有用的助力,而您的学识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资源。” “这样才对,其实啊,要不是你已经忘了我,恐怕不会在我面前隐瞒身份,我和你父亲是旧识,我在过去也见过你,”老头子掂着手里的苹果,将目光落在了阿诺德的身上,“我的名字是奥尔登·罗茨。” 这个名字让阿诺德一时间难以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愣在了原地。 在几年前,奥尔登·罗茨这个名字在萨莱帝国还有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位,那是帝国最年轻优秀的机械师,就是他一手设计了萨莱皇室的宫殿,让它不仅看起来辉煌美丽,还暗藏着数不尽的机关和密道。 那时的奥尔登和阿诺德的父亲也有着极好的私交,虽然不过只是个出身低贱的平民,但依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学识,年轻的奥尔登在帝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阿诺德依稀记得在自己的童年时代,奥尔登头上的光环可不仅仅只是帝都最年轻的机械师,那时的他才华横溢,样貌英俊,行事作风又随性自由,是许多少女梦寐以求的情人。然而在某一天,萨莱帝国的帝都学院毫无预兆地关闭了,而随着自己容身的学院关闭,奥尔登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家伙去了哪里,过不了多久,人们就忘了帝都曾经有过这样一个风云人物。 虽然不想冒犯自己的父亲曾经的朋友,但阿诺德发誓,不论换了谁,都不可能认得出眼前的这个老头子就是奥尔登·罗茨。 按照年代来推算,奥尔登现在应该才五十多岁出头,然而站在阿诺德眼前的老头子看起来活脱脱有了七八十岁的姿态。 帝都最年轻优秀的机械师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奥尔登设计的宫殿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自己人攻陷。 “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百感交集之下,阿诺德只能轻声叹了口气,“一切都改变了。” “跟着吉迪恩到黎戈尼帝国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父亲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所以我才说我打心眼里讨厌什么政治和阴谋,机械上有一颗螺丝松动了,轻而易举就能把它找出来,而如果人心变了,就只有等有朝一日那些阴谋破土而出,我们才能知道了,”奥尔登盯着自己手里苹果上的虫眼,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是卡尔杀了他?” “不是他……”阿诺德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然而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改了口,“是的,我想父亲是因他而死。” “这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奥尔登摇了摇头,“要是你有朝一日能见到他,你又能怎样呢?亲手杀了他吗?” “我得问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会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你真的很像你的父亲,不过……这个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奥尔登垂下了眼,但很快,他就重新恢复了不久之前散漫的样子,拉开一个抽屉翻找了一会儿,他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戒指扔给了阿诺德,“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要是以后你断手断脚了,大可以过来找我,我保证给你安上一个比原来还要好用的义肢,不过在那之前,恐怕还是这些小玩意儿对你更有用。” “这是?”恢复了原样的奥尔登实在是有些难对付,阿诺德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有机会用上那些比原件还要好用的义肢,打量了一番那个毫无美感的铁环戒指,阿诺德重又看向了奥尔登,“我看不出它的作用。” “戴上它你就能得到一个时间短暂的力量加成,这还只是试作品,维持时间不稳定,但十分钟应该还是有的。”奥尔登打着哈欠,又朝着那堆破旧的毛毯走去了,“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在打架的时候,还是能起到一点出其不意的作用。” “这是魔法道具?” “你不知道吗?我可不只是简单的机械师,”奥尔登挑眉看了一眼阿诺德,随后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他的指尖忽然燃起了一簇火焰,“在魔法与机械的结合方面,我也算是小有研究了。” 第58章 梦魇来历 在翻书的声音之中,吉迪恩缓慢地醒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大半个图书馆,画了一半的机械草图和削尖的铅笔还放在一旁,他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胳膊,这时,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该更专心一点。” “抱歉,老师。” 漫长的睡眠带来的昏沉感还没有退去,吉迪恩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本能地道了歉,随后才眯起眼,在刺目的阳光之中将视线放在了说话的人身上。 奥尔登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用一支笔在书页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他的黑发被齐整地束在脑后,单片眼镜后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了书上的字迹。 “这世道也只有在学院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了,你该珍惜这个机会才对,”叹了口气,奥尔登将眼镜取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你知道现在学院正在学生中寻找愿意留校任教的学生吗?” “是吗?”吉迪恩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拿起了一旁的铅笔,开始继续完成那份似乎有些陌生的草图,“那还真是难得。” “我打算推荐你。” 吉迪恩猛地停了笔,惊讶地看着奥尔登,他很清楚,学院的职位是极为抢手的东西,不仅是平民,就连不少贵族都迫切地想要在学院立足。 吉迪恩虽然成绩优异,又是奥尔登的学生,但他黎戈尼贵族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因此光是让他以学生的身份留在学院就花费了奥尔登不少的工夫,而学院的职位,则绝对是与他无缘的美差。 “你是我的学生,那群死板的老学究可管不着,我会帮你解决你身份的问题,现在我要知道的是你的想法,”奥尔登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嘲笑着学院的同僚,“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吉迪恩注视着奥尔登,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开了口:“谢谢。” “你还没回答我的……”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所做的一切,阿诺德。” 整个图书馆一时间陷入了静默,“奥尔登”皱紧了眉,很快,大雾就涌进了宽敞的室内,那张熟悉的面庞也飞速地在吉迪恩面前变化了起来,最终,坐在那里的人变成了阿诺德。长长地叹了口气,阿诺德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那本书:“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想知道为什么吗?”吉迪恩笑了起来,他环视四周,面对自己的现状,他表现得格外平静,“老师从来不会到图书馆来,他说这里全是老学究身上腐臭的味道,他也几乎不看书,很少有人的理论能让他服气。” 虽然早就知道奥尔登是个心高气傲的老混蛋,但这家伙的作风终究还是让阿诺德预料不到,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只得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 “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最开始我差点被你骗过去,”顿了顿,吉迪恩微笑着提起了那个阿诺德不想提及的话题,“看来你已经同意了我们之间的协议,现在的你,是来杀我的吧。” “我本来想……在您发现之前解决掉一切,”阿诺德还没有过在梦境里和人聊天的经历,而他不想告诉吉迪恩的事实是,在被他带入梦境的那一刻,吉迪恩就已经注定要陷入永眠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是个必然要死去的人,“您是我见过的判断力最好的人,我不希望您经历死亡的痛苦或者恐惧。” 阿诺德只说了一半的实话,他选择这样的方式杀死吉迪恩,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那个和梦魇的约定。 “一个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人已经不会畏惧死亡了,”吉迪恩站起身,低头打量着自己这具年轻的身躯,“对我来说能以这幅样子死去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你力量的‘钥匙’吗?” “钥匙?”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是的,只要你回答‘愿意’,一切就结束了。” “那么……我愿意留在这里,”吉迪恩没有花时间犹豫,而是直接给出了代表着永眠的答案,“接下来的所有事,就交给你了。” 巨大的尘暴吞噬了图书馆,摧毁了吉迪恩记忆之中的所有景象,而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身体完全化作沙砾。 阿诺德知道对方的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而他一死,这些秘密就不知道要到那里去找到答案了,然而看着吉迪恩一点点消散,所有的疑惑都涌上了阿诺德的心头,到最后,他只能顶着沙暴紧盯着吉迪恩,抬高了声音发问:“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殿下,但有一件事,还请你记住了……”随着身体的溃散,吉迪恩的声音也淹没在了风中,“请千万要小心,你身边的……” 吉迪恩话语的尾音被风暴撕碎,漫天扬起的沙尘遮挡住了阿诺德的视野,他想要再出声问些什么,然而所有的声音都被抹去了。许久之后,四周的沙暴才渐渐平息了下来,整个梦境的空间重又回归了黑暗,戴着高礼帽的梦魇站在那里,而迎接他的,则是阿诺德愤怒的目光:“是你有意让吉迪恩消失得这么快的,是吗?” “别把什么事都怪在我身上,是你没来得及问清楚他知道的信息,”梦魇摊手,摆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阿诺德当然不相信梦魇的话,然而再怎么追问下去他也得不到一句真话,吉迪恩也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冷哼了一声,他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资本:“我们之前有过协议,我杀了你名单上的人,那么现在,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我不会食言,你问就是了。” “你到底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用这么宝贵的机会问什么天大的秘密,”梦魇嗤笑了一声,但还是按照约定回答了这个问题,“许多人类会叫我们恶魔,怪物,但实际上,我们出现的时间可要远远早于人类的历史。” 如果将人类的世界当做是光明与秩序的话,那么诞生了梦魇的地方,就是黑暗与混沌的世界。 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梦魇就徘徊在人类的梦境与深渊之间,将他们带入永恒的美梦之中,吞噬掉他们的灵魂,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他得以渐渐变得越发强大,而他的同族也大多以不同的方式追猎着人类的灵魂。梦魇对于自己的过去没有记忆,他不像人类一样拥有亲人,也没有死亡和消失的说法,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贩卖自己的梦境。 “所以……你们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阿诺德很难理解对方存在的方式,“你们是人类世界的影子?” “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梦魇轻笑着修改了阿诺德的说法,“谁是阴暗的那一面,我可说不好。” “那为什么你们会和人类的世界有交集?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协议里我只有义务回答你的一个问题,要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你就得接着替我做事才行,现在的你就停留在这座城市吧,很快,那个你要杀死的家伙就会找到你……”梦魇说到一半,忽然收了声,他皱紧了眉看着黑暗之中的某个方向,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愤恨,“还真是个会挑时间搅局的家伙。” “你说什么?”阿诺德看向了梦魇注视着的方向,然而他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我接下来要杀的人是谁?” “现在你得回去了,过不了多久我还会来找你,”梦魇仓促地朝着他挥了挥手,大雾涌了上来,现实和梦境的界限也渐渐模糊了起来,“记住了,别相信那家伙的花言巧语。” “谁?”阿诺德上前一步,然而不论他怎么努力,都不可能阻止自己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你会知道的。” 梦魇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阿诺德的耳边,下一秒,他就猛地睁开了眼。莱顿侯爵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阿诺德知道,自己旁边的吉迪恩已经停止了呼吸。夜深人静的莱顿庄园之中,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侯爵大人已经死去了,在环顾四周,确定身旁没有人之后,阿诺德将剑刃收回了手杖之中,放轻了脚步朝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他距离房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簇烛火。 “你果真杀了他,看来你比我想得要果断,不过要我说,就算放着他不管,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了,”名叫西蒙的男孩站在阿诺德面前,他举着一个银质的烛台,烛火照亮了他唇边的笑意,“你帮了我一个不小的忙,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聊聊,有关于你那位深渊里的朋友,我可是知道不少的事情。” 第59章 恶魔的交易 阿诺德想,梦魇所说的那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恐怕就是面前的男孩了。 如果他真的相信过梦魇,那么这个时候,他大概会立刻离开莱顿庄园,不和西蒙有任何交集。然而事实是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这位合作伙伴,而对方的劝告,自然也就和笑话没有什么区别了。 抱着满心的好奇,阿诺德跟在男孩身后,坐进了庄园的会客厅。 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负责招待他的还是侯爵本人,而现在,莱顿侯爵已经变成了尸体,面前这位莱顿家的小少爷则面色平静,甚至还亲手为自己的杀父仇人倒上了一杯茶。回想起斯蒂芬妮口中的流言,阿诺德不由得对西蒙真实的身份产生了十足的怀疑。 “我想在上次见过我之后,你应该去打听过和我有关的事情了吧,”坐在阿诺德的对面,西蒙悠闲地晃着腿,“你相信那些传言吗?” “我从来不去想传言的真假,”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情况下,阿诺德选择了保守的说法,“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确认过的东西。” “你这样的人可真不好打交道,”男孩埋怨似的叹了口气,“那些传言,大部分都是真的。” 男孩的坦诚让阿诺德感到了意外,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等着对方自己讲下去。 在还没有拥有人类之躯之前,西蒙曾经也是诞生自深渊的怪物之中的一员,然而和自己的同类不同,他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更接近人类,他以人类的情绪为食,在一点点强大起来的同时,他也慢慢地得到了和人类相似的情感。 “我的同类全都是野蛮的生物,他们从来不去理解,自然也不明白‘人类’究竟是什么。人类比我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复杂,在你们的身上有超然一切的至善,也有令人毛骨悚人的邪恶,这样的复杂让我着迷。”西蒙十指交叉,随后轻笑了起来,“于是我就想,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人类呢?” 而实现他愿望的那个人,就是吉迪恩·莱顿。 让西蒙注意到吉迪恩的,是他身上灰蒙蒙的绝望,年轻的莱顿家族继承人在学院中与简单直白的知识相处了太久,以至于等到他再回到贵族满是阴谋诡计的圈子时,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他的亲人们尖酸刻薄地想要从他手里榨出些剩余的价值,而他的妻子则重病垂危,或许会带着他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离开人世。 在黑暗之中徘徊的恶魔就是在这个时候向他伸出了援手,他想吉迪恩承诺了一个更好的莱顿家族,以及兴盛美好的米奈港。 对于走投无路的吉迪恩来说,这样的承诺是他无法拒绝的,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协约,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献祭给了恶魔,并答应在自己死后将莱顿家族的爵位和米奈港的管理权一同交给恶魔。 就这样,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被吞噬了灵魂,恶魔得到了一个人类的名字,也得到了人类的身份。 “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帮助他清理了这个家族,又使得米奈港兴盛了起来,”男孩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就如同他诞生的深渊,“我以人类的方式生活了14年,而这14年,可远比我过去的所有生活都要精彩得多。” 等到西蒙说完了整个故事,阿诺德才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入口的茶水又冷又涩,却提醒着他,他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谁又能想到这座远离战乱与污染的城市实际上是出自恶魔之手?不站在西蒙的角度,阿诺德觉得自己很难理解这家伙的想法,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充斥着黑暗和阴谋,和西蒙口中那个装满了惊喜的玩具匣子有着天壤之别。 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还是西蒙找他来这里的原因。 “这么看来你已经拥有了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就在刚才,我已经替你杀了吉迪恩,现在他的一切都归你了,”阿诺德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托盘,“既然如此,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据我所知,莱顿家族的爵位还有另一个继承人,一个肤浅贪婪的小姑娘,”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难免有些违和感,但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阿诺德便很难再把西蒙当做一个孩子来看了,“即便我之后光明正大地得到了继承权,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一出戏,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她。” “那么你能用什么来交换我的帮助?” “如果计划成功,我以后就是米奈港的城主了,我会为你的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便利,而除此之外,我会再给你讲一个故事,”西蒙停顿片刻,指了指阿诺德的手杖剑,“一个有关于那把武器的故事。” 这话让阿诺德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手杖剑的剑柄,从之前梦魇的话里,他知道了这把武器不像它看起来的这么简单,然而梦魇对于它的过去保持着含糊其辞的态度,这让阿诺德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如果只是帮西蒙除掉一个对手就能得到重要的情报的话,阿诺德觉得,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在吉迪恩的葬礼上,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还不等阿诺德开口答应,西蒙就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笑了起来,“顺便说一句,如果你想要毁掉他从萨莱帝国带回来的那些资料的话,书房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要应付一个并非人类的合作伙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阿诺德不快地皱了皱眉:“如果你希望我们之后的合作顺利的话,就从现在开始别再读我的想法。” “抱歉,”男孩耸了耸肩,“不过你的想法真的很好读懂。” 第二天,莱顿侯爵的死讯就传遍了整个米奈港。 虽然人人都知道身染重病的莱顿侯爵已经时日不多了,但忽然听到他死去的消息,许多人还是不由得感到了惊讶。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在夜里莱顿庄园还燃起了一场大火,在火灾之中整个庄园没有遭受多少损失,然而侯爵从萨莱帝国带回的那些珍贵的笔记和资料却被完全烧毁了。 往日繁华的米奈港在今天多了几分沉重,许多居民和商户都自发地到了城中的修道院,为死去的侯爵祈祷。 据说这个消息最早是由本来打算向父亲问早安的西蒙·莱顿发现的,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吉迪恩平静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然而在靠近之后,他才发现男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阿诺德知道,是西蒙替他掩盖了暗杀中留下的痕迹,事实上吉迪恩的尸体并不像人们知道的那样安详,在他的右眼上,应该还留有被剑刺穿的伤口。 不管怎么说,吉迪恩已经永远死去了,而他的那些资料也被彻底销毁,再也没有人可以翻阅,一大早,听到了消息的科伦娜便到了旅舍之中,她简单地赞赏了小队行动的迅速,又带来了一个任务。 上面的人要求小队的人参加吉迪恩的葬礼,却没有说明要他们做什么,只是要他们注意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应下了任务的卡洛斯将科伦娜送出门去,而直到她走远,莫勒才一脸疑惑地开了口:“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根本就没杀侯爵吧。” 这样的事情莫勒当然不会记错,然而卡洛斯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带了过去:“或许是他的哪个仇家做的吧。” “他的仇家会专门花时间去烧掉那些资料?”莫勒觉得卡洛斯的说法讲不通,“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仿佛是嫌他太多嘴,卡洛斯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再解释。 “侯爵的葬礼是什么时候?”作为整件事的罪魁祸首,阿诺德开口转移了话题,免得莫勒再追问下去,“上面给的任务什么都没有说清楚,我们要提前做些准备吗?” “葬礼被定在三天后,是公开葬礼,到时候估计半个城的人都会去参加,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不一定能顾得过来,”卡洛斯从柜台下拿出了一张米奈港的地图,指了指吉迪恩将要下葬的城郊墓园,那是一片在树林之中的荒地,四周只有简单的玫瑰灌木作为围栏,“我的建议是我们分开混入人群,分别在墓园的四个角,这样就算出现了突发情况,我们中的某个人至少也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计划显然正和阿诺德的意,他点头,赞同了这个计划:“我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那么我们就各自做好准备吧,”说到一半,卡洛斯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随后轻声地叹了口气,“我想……肯定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的。” 第60章 葬礼意外 就像卡洛斯所说的那样,三天之后,吉迪恩的葬礼聚集了米奈港大半的居民,不论是为了凑个热闹,还是真心想为这位侯爵哀悼,在送葬的队伍经过的街道两旁都挤满了人,而下葬的墓园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城中的市民。 阿诺德有些后悔在这之前没有和西蒙商量好今天的计划了,照这个围观人群的架势,就算两人真的有什么计划,恐怕也很难顺利地执行。 唯一的好消息是现在的阿诺德并没有待在拥挤的人群中,而是站在了墓园的守墓人小屋里,隔着萧条的枯树看着空荡荡的墓穴,等待着送葬马车的到来。 在人群聚集起来之前,阿诺德就已经到了这里,而为了占据有利的位置,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打晕了守墓人,用带着兜帽的破旧上衣伪装成了那人的样子。 这样一来,一旦有了什么意外的情况,他至少有办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 随着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阿诺德知道,是送葬的车队来了。 在黎戈尼帝国,牧师通常会挑选死者最亲近的亲人抬住棺木的四个角,然而吉迪恩的妹妹梅尔是不适合抬棺的女孩,他的儿子西蒙又年纪太小,因此在马车停下之后,抬棺的是四个吉迪恩的远方亲戚。 梅尔和西蒙这两个将要抢夺继承权的人则并排跟在抬棺人的身后,年轻的少女攥着手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西蒙却表情平静,甚至对自己父亲的死显得有些淡漠了。 阿诺德知道,西蒙的身上仍然戴着蔑视人类的傲气,因此他不屑于在人前伪装,然而在这种时候,他这样的态度恐怕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至少就阿诺德目前的观察来看,已经有不少人盯着西蒙,低头窃窃私语了起来。 在将棺木放进墓穴之后,按照惯例,吉迪恩的亲人要上前来亲手为他的棺木捧上泥土,在梅尔跪在吉迪恩的墓旁哭了许久之后,才有人上前将她拉走,让在一旁等候了多时的西蒙上前去继续这项惯例。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异变忽然发生了,一向晴朗的米奈港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四周的人群全都因为这样的变化而骤然一片死寂,紧接着,从树林的深处,缓步走出了一个被包裹在黑雾之中的身影。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识那张脸,那是本来应该躺在棺材里的吉迪恩,此时的他脸色惨白,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墓穴旁的西蒙。 虽然已经猜到葬礼上会出乱子,然而这么大的阵势还是远超过了阿诺德的想象,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吉迪恩的冤魂,眼下最值得怀疑的人,当然就是梅尔。 那个女孩不像是学习过魔法的人,但这不意味着她就不会去利用自己的关系找一个愿意为她做事的亡灵法师。 眼看着那位值得尊敬的侯爵大人在死后还要被人利用,阿诺德只觉得十分不快,然而在弄清楚梅尔究竟想做什么之前,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是你杀了我……”吉迪恩一步一步朝着西蒙走去,而他身上的黑雾也一点点消朝着男孩蔓延过去,“为了得到爵位……你居然杀了我……” 这下阿诺德可以确定整件事都是梅尔的阴谋了,他很清楚,杀了吉迪恩的人不是西蒙,而是他本人。 当然,阿诺德知道得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此时的西蒙显然陷入了困境,一个亡灵法师操控的灵魂显然是伤不了他的,然而如果他运用自己的力量击溃面前的亡灵,他特殊的身份就很难隐藏了。 现在整个米奈港都流传着无数关于他的流言,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表现出那些来自于深渊的力量,那么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很难再让传言平息了。 就在阿诺德等着看西蒙打算怎么应对的时候,男孩忽然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他。 原来这家伙要自己到这里来是算准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吗?阿诺德心头一惊。在这之前两人根本就没有过什么交谈,西蒙不可能知道他提前到了墓园,更不清楚他伪装成了守墓人,事实上,在今早阿诺德出门的时候,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好这样的打算。 即便西蒙拥有能够读懂别人心思的能力,眼下的情况恐怕也不是读到某个人的心思就能想到解决办法的,早在他向阿诺德提出协议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事情。 这样恐怖的预测能力是任何一个人类战略家都做不到的,阿诺德不知道西蒙那具年幼的身体之中究竟还蕴藏着怎样的能量,但能够卖他一个人情,绝对是阿诺德现在最愿意做的选择。 在简单地思索过如何处理眼下的困境之后,阿诺德拿上了自己的手杖剑,便径直走向了西蒙,挡在了男孩和怨灵之间。 “我不知道你们贵族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无聊的争斗,但在这里,不让死者安息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为了符合守墓人的形象,阿诺德有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像是一个声音沙哑的老者,他拔剑指着那个亡灵,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愤怒,“不论是谁,都不该召唤出这样肮脏的东西。” 说完这话,阿诺德握紧了手中的剑,将剑刃刺进了亡灵的胸膛。连续两次杀死同一个人的感觉很奇怪,那些一点点逼近的黑雾骤然间停了下来,“吉迪恩”在喉咙之中发出了模糊不明的声音,他挣扎着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还想抓住阿诺德身后的西蒙,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散在了所有人眼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惊呼,紧接着,在梅尔身旁的护卫反应过来之前,阿诺德便又将剑指向了还处在呆愣之中的女孩。 “你就是那个操控了亡灵的术士,对吗?”阿诺德厉声质问着她,紧接着,还不等她说话,他便朝着她冲了过去,“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想让死人派上用场的家伙!” 阿诺德本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梅尔,毫无疑问,只有死人才再也不会为自己争辩,然而就在他的剑快要碰到女孩的时候,她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忽然出手,挡住了他的攻击。 突然出现的阻碍者让阿诺德皱紧了眉,他后撤半步,又一次发起了攻击,然而这一次,那个男人仍然挡下了他的攻击。 在简短的交手之中,阿诺德已经看出了这个男人的剑术很不一般,如果再在这里停留,那么不仅他的身份可能会被怀疑,那些侍卫也会回过神来,拦住他的去路。犹豫片刻,他收回了剑,朝着墓园外跑去。 人群在慌乱的闪避之中给他让出了一条路,那个男人本想追上去,然而留在墓园之中的西蒙却忽然指着梅尔开口给出了命令:“大家都听到了,是她搅乱了父亲的葬礼,还想将罪名扣在我头上。莱顿家族从来不是摆弄权术者的容身之地,我在此要求米奈港侍卫们抓捕这个使用禁术的人。” “那个东西不是我召唤出来的!”在一连串的变故之下,梅尔直到这时才有机会开口,“你们也都听到了!是西蒙杀了我哥哥!” 事到如今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领导着整个米奈港护卫的侍卫长不得不在莱顿家族的两个继承人之间做出选择,一个是冲动鲁莽,手腕平平但有着不少人脉的少女,一个是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稳重,遇事也从容冷静,但身上带着不少流言的年幼男孩。 据说在过去莱顿家族成员内部的讨论里,大多数人都对西蒙寄予了期望,在纠结了一阵子之后,侍卫长终于下定决心,朝着自己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前去抓捕梅尔。 眼看梅尔被侍卫们包围,刚刚挡住了阿诺德攻势的男人挡在了女孩的面前,无声地与他们对峙着。 “这么说,您是站在她那边了?”西蒙注视着男人,语调平静地开了口,“我不想与您为敌,比尔顿叔叔。” “我不站在任何一边,我只站在家族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侯爵大人刚刚去世,现在没有人有资格处置一位家族的核心成员。 整件事很蹊跷,我不觉得现在随便将某个人定为罪人是明智的决定,”被称作比尔顿的男人和西蒙对视着,保持了寸步不让的架势,“更何况这是老爷的葬礼,这场闹剧已经丢尽了莱顿家族的脸,现在我只希望葬礼能够继续下去。” 在大半个米奈港城民的注视之下,西蒙沉默了片刻,随后恭恭敬敬地欠身,向着男人行了礼。 “您说得对,是我太不知礼数了,有关于家族里那些不安分的家伙的事,我们可以之后再处置,”一边说着,西蒙一边抬头有意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梅尔,“我相信您也不会轻易饶过任何一个扰乱家族秩序的人吧。” 第61章 墓园 即便离开了墓园,阿诺德紧绷的神经也没能放松下来,从踏上这条小路开始,他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人一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那个追踪者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让人不舒服的意味,潮湿腐败的感觉使得阿诺德想起了墓园腐败的泥土。 除了那个和他交手的男人之外,米奈港的侍卫几乎全都是实力平平的家伙,因此此时追在他后面的人自然不会是那些家伙之中的一员。 不用费什么功夫,阿诺德就能猜到那人是操控了墓园之中的亡灵的魔法师,他或许接到了要杀死阻碍者的命令,又或者只是对突然破坏了他计划的人感到好奇。 不过不论那人是谁,阿诺德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墓园四周的天色越发地阴沉了下来,不祥的预感让阿诺德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过去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魔法师能够拥有这样的实力,想要改变一片区域的环境,恐怕需要可怕的魔力。 如果那个追在他身后的人真的是擅长亡灵魔法的术士的话,阿诺德觉得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他很清楚这类术士的力量来自于死者的尸骨和怨念,而不巧的是,现在的他正待在四周满是尸骸的墓园附近。 还不等他到达安全的地方,那些预感就变成了现实,寂静的树林之中有带着黑雾的影子无声地走了出来。他们站在阿诺德的四周注视着他,而那些被黑雾缠绕着的面容,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些亡灵,全都是曾经出现在阿诺德生命之中的人。 阿诺德认识所有亡灵的脸,他们有的是在政变之中死去的侍卫和女仆,有的是他亲手杀死的人,也有一些是他的亲人和曾经最信任的人。 他们环绕着他,浑身带着冰冷的恨意,紧接着他们一步一步地接近了他,朝着他伸出了如同枯枝一般干瘦的手指。 阿诺德深吸一口气,随后拔剑出鞘,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亡灵刺了过去。 被剑刃击中的亡灵并没有发出凄厉的惨叫,而是仍然用那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开口用沙哑刺耳的声音质问他:“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就是长眠于地下的人最深重的怨恨吗?阿诺德努力不让自己被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术士的小把戏扰乱,然而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刺痛。 并不是他选择要活到现在的,有时他也会想,如果自己死在了政变那天的夜里,或是被某个前来暗杀他的刺客杀死,或许接下来他就不用再走那段漫长而艰难的道路了。 但事实是他活了下来,而只要一息尚存,他就必须走自己选定的道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一个又一个亡灵被剑刃所击溃,那些沙哑的低语也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耳边,在杀死了一群眼神空洞的亡灵之后,出现在阿诺德眼前的面容越发地熟悉了起来,而它们也不再是赤手空拳,而是手握着锐利的武器。 在弗罗纳城被杀死的卢克·门德尔,在伯克朗考核中被杀死的劳伦斯·伯尼,以及所有阿诺德为了隐瞒身份,安全地活下去而杀死的人。 他们的战斗能力当然比不上生前,但在众多敌人的围攻之下,阿诺德的身上还是多了不少的伤痕。 在斩杀掉最后一个靠过来的敌人之后,阿诺德深深地喘着气,扶着剑才勉强站稳,然而下一秒,就有另一把长剑指向了他。 在抬头看到对方的面容时,阿诺德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正是阿诺德的父亲。 “你为什么是活下来的那个人?”这位死去的国王保留了令人生畏的威严,他注视着阿诺德,神情之中满含着怒意,“你什么都做不到,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事情就只是杀戮而已。” 仇敌的身影消失了,站在阿诺德面前的变成了他最熟悉的人。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父亲,”阿诺德握紧了手中的剑,站直了身子,“我不是为了您而选择复仇的,所以我做的事情,也不需要您来认可。” 下一秒,站在那里的幽灵就向着阿诺德发起了攻击,它的剑术相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亡灵都要更为精湛,虽然它的动作不够快,力量也不够强大,但每一次攻击,它都好像能够提前预料到阿诺德会做出什么反应一般。 阿诺德被幽灵逼得连连后退,每一次,他都只能凭借自己的反应力勉强在马上要被击中的瞬间强行闪避。 然而这样的做法要消耗大量的精力,阿诺德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一直维持这样的反应,但他的敌人是幽灵,一个死去的人已经再也不会疲惫了。 在清楚地明白了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之后,阿诺德在幽灵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没有再选择闪避,而是站在原地,任由幽灵的剑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你……”幽灵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它紧盯着阿诺德,看着鲜血顺着剑刃流淌而下。 “障眼法也该结束了,”被刺穿的伤口并没有带来剧痛,阿诺德挥剑,轻而易举地将幽灵的身体打散,“抓到你了。” 明亮的阳光取代了昏暗的天色,阿诺德父亲的亡灵也消失了,站在那里,只差一点就要被剑刃斩下脑袋的家伙,变成了一个披着斗篷的瘦高男人。 “有趣,你是为数不多能看出这是幻境的人,”男人说话的声音比幽灵还要嘶哑,“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最初阿诺德确实以为这是某种亡灵魔法,然而在和自己父亲的亡魂战斗的过程之中,他渐渐意识到了事情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与其说是那个幽灵预测了他的所有行动,倒不如说它的一举一动都完全符合阿诺德脑海之中的想象。 “你能将某个人的所思所想变成人人都能见到的幻象,在墓园里我们看到的亡灵实际上是梅尔脑海里的吉迪恩吧,”阿诺德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但在男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些许熟悉的力量,“这样的幻象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不论它看起来再怎么强大,实际上,它都没有办法给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不论是墓园里的吉迪恩还是刚才与阿诺德战斗的幽灵,实际上都没有办法真正地造成伤害,然而这样的幻境能够极大地消耗人的体力,甚至给看到幻觉的人带来极大的恐惧和绝望,最终让对方陷入崩溃。 阿诺德觉得这样的能力实在是有些阴险,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没有什么战斗的能力,但有了这样的力量,就算是最强大的战士,也很可能会被耗尽所有的斗志。 “如果不是你搅了我的局,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男人默认了阿诺德的说辞,他低笑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正在被剑指着的事实,“不过那位莱顿家族的小姐也真是胆大,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吧。” “你什么意思?”阿诺德警觉地意识到那人似乎知道西蒙真实的身份,而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也正是来自于深渊的力量,“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能力的?你到底知道什么?” “问题太多的人总是活得太短,”男人叹气,摇了摇头,“再见了,当然,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察觉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阿诺德朝着男人的身影挥动了手中的剑刃,然而这一击却落了空,面前男人的身体随着剑刃的挥动而溃散开来,这家伙的真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愤恨地往一旁的树干上砸了一拳,阿诺德最终只得收起自己的手杖剑,迈步朝着米奈港市区的方向走去。 而在阿诺德没有留意到的树林深处,莫勒透过树木的间隙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皱紧了眉。 提前藏进了墓园之中的人可不止阿诺德一个人,对于擅长潜行和暗杀的莫勒来说,就算不伪装成任何人,他也有办法在吉迪恩的葬礼上占据一个能够观察到一切的有利位置。 在装扮成守墓人的阿诺德出现在葬礼上的时候,莫勒就已经隐隐感到了一丝熟悉,而就在他追踪着这个“守墓人”离开墓园之后,他看到和听到的东西更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先不说阿诺德为什么会伪装成守墓人,替莱顿家族的小少爷解围,光是那场战斗之中交战双方展现出来的力量,就已经是莫勒从未见过的东西了。而除此之外,那个幻象在战斗时和阿诺德说的话,以及战斗结束之后,那个古怪的男人与阿诺德的交谈都让莫勒感到惊讶而困惑。他深知阿诺德的身上隐藏着不少的谜团,然而现在看来,这个小队里的新人没有说出口的秘密,恐怕比他想得要多得多。 攥紧了拳,莫勒悄无声息地朝着墓园的方向走去,在那里,还有卡洛斯等待着与他汇合。 第62章 童年 在夏日快要到来,米奈港即将进入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时节时,莱顿家族倒霉的梅尔小姐却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盯着窗外的灌木丛发呆。 在经历了吉迪恩葬礼上的那场闹剧之后,家族内部没有足够多支持者的她成了要为整件事负责的人,虽然在比尔顿的保护之下她没有被当场处置,但葬礼结束之后,她还是被软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接下来的处理结果。 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失败的策略付出代价,梅尔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这不意味着她就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落败的现实。她的对手强大到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即便做了最万无一失的计划,她到头来还是没能扳回一城。 那个名叫西蒙的男孩是个年幼的魔鬼,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从西蒙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梅尔就已经开始规划着要如何除掉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亲人了,她从来不是什么嗜杀的疯子或是冷酷的野心家,然而不论是家族的财产还是哥哥留下来的爵位,在她眼里都是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在吉迪恩离开家族前往萨莱帝国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在满是阴谋的家族之中花了多长时间才学会自保,亲人之间的血脉在她眼里与其说意味着一种关系,倒不如说是继承权的代言词。 她知道自己是家族之中的一员,是高高在上的侯爵的女儿,总有一天她应该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为此她花了很多时间等待。 然而她的等待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在父亲死后爵位落到了在成年之后几乎没有与她有过交集的哥哥吉迪恩头上,而在吉迪恩死后,爵位仍然不一定会属于她,那个从小就让人猜不透的想法的西蒙,成了挡在她面前的又一个障碍。 命运从来没有眷顾过梅尔,在一次又一次希望的落空之后,她最终放弃了对命运的期待,转而开始试着自己创造自己的未来。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幸运女神却似乎站在了小小年纪的西蒙这边,不论她再怎么找机会,年幼的男孩最后都总是能安然无恙。 当西蒙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女仆们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梅尔找不到机会派出杀手,而不论是牛奶里的毒药,还是花园里的毒蛇,西蒙最终都能因为各种意外而从中幸存。 在他懂事之后,环绕着他的女仆总算少了下来,然而梅尔派出的杀手却不是被侍卫们发现,就是毫无缘由地消失了。 西蒙不过只是个牙都没长全的孩子而已,梅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除掉他,但在一次家族的狩猎活动中,西蒙古怪的行为却让她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每年秋天,莱顿家族都会在庄园后的猎场里举办一场大型的狩猎,家族所有的年轻人都会加入到这场狩猎之中,虽然身为女性,但梅尔还是不甘示弱地骑上了马。 当然,她的目的不是狩猎,从很久以前,她就只剩下了盯紧西蒙,找机会弄死他这一个目标。那时的西蒙还得依靠仆人才能勉强爬上一匹年幼的小马,然而身着猎装的他已经有了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狩猎开始之后,所有参与者都各自选择了自己的方向,唯有梅尔悄悄地跟在了西蒙的身后。 最初,在猎场之中的西蒙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表现,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以他的力气,就连弓弦都拉不满,而他自己似乎也并不介意自己猎不到猎物的事实,他只是牵着马在树林之中漫步,仿佛享受着这里的宁静一般。 但就在周围的人声渐渐远去,这片区域似乎就只剩下了西蒙一个人的时候,一支弓箭却破空而来,射进了他坐骑的肚子里。那匹矮小温顺的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叫,就带着西蒙倒在了地上,而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不远处灌木丛中,一头成年的母熊带着饥饿的低吼声走了出来。 梅尔知道,想要杀死这个年幼男孩的人可不止她一个,眼下西蒙面临的困境,应该就是某个觉得他太碍眼的人的布下的圈套。 在梅尔看来,不论用什么方式,借谁的手,只要能杀掉这个男孩就是一件好事,因此她很快就打定了主意,打算调转方向,任由西蒙被饥饿的猎食者撕碎。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一声近乎恐惧的悲鸣。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摔倒在地上的男孩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平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那头熊。 面对这样一个会被自己一口吞掉的猎物,那头母熊却停下了脚步,随后它那双漆黑的眼睛之中竟然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还不等梅尔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它就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头扎进了灌木丛里。 站在那里的男孩则只是转头看着自己死去的坐骑叹了口气,紧接着独自一人朝着树林更深的地方走去。 这样的变故让梅尔有些不知所措,她停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在恍惚之间拉动缰绳,指引着胯下的马将她带向庄园的方向。 像棕熊那样的生物毫无疑问只会遵从本能,刚才她看得出它已经饥肠辘辘,没有什么理由能让它放弃已经到手的食物才对,然而在看到西蒙之后,它却立刻转头逃跑了。 或许之前那些暗杀的失误都不是意外,梅尔想起了米奈港流传着的谣言,过去的她只把什么“侯爵的儿子是怪物”这样的说法当做是笑话,然而现在,她却开始真真切切地开始思考整件事的真实性了。 直到当天傍晚,西蒙才独自走回了庄园,被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只是说自己被马摔了下来,又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 从那天起,梅尔看向男孩的目光之中就多了几分畏惧,然而在心底,她的危机感却在不断蔓延,她有预感,如果不尽快除掉西蒙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会夺走她的一切。 而现在看来,这样的预感,似乎要变成现实了。 一阵敲门声忽然将梅尔从回忆之中唤回,她将目光从窗外转向了房门,而敲门的人则毫不客气,不等她回答,那人就推门进来了。梅尔原以为进门的人会是某个有事情要告诉她的女仆,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而令她厌恶的脸。 “你在父亲的葬礼上可是出尽了风头,”西蒙的脸上带着微笑,然而他的语调里却满是嘲讽的意味,“家族里的人为了你的处置结果还真是吵翻了天,你想知道他们都在吵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梅尔盯着西蒙,冷哼了一声,“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们在争论,把你送到哪里去才能捞到最多的好处,”西蒙似乎并不在意梅尔的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顺手掩上了身后的房门,“有的人说应该把你嫁给帝都的男爵,有人说应该让你去做教会的修女,平日里商量米奈港商贸策略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原来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精明的商人。” “他们休想!”梅尔睁大了眼,虽然已经料到自己的支持者不算多了,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在自己落魄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她说话,“我是莱顿家的继承人之一!我不会离开米奈港!” “你已经不是莱顿家族的继承人了,”西蒙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现在,爵位的继承人只有我一个了。” 这话让梅尔心中一惊,她咬紧了牙愤恨地盯着男孩,随后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了一把拆信刀,朝着西蒙刺去。 像是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袭击一般,西蒙灵巧地闪开了她刺向他的刀刃,随后趁着她重心不稳快要倒地的时候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将她手中的武器打落。 拆信刀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梅尔扶着书架站稳了身子,她攥紧了拳,指甲也深深陷入了她的掌心。 “为什么我就是赢不了你……”梅尔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愤怒,悲伤,不甘,你的情绪……还真是复杂,”西蒙一边说着,一边嗅了嗅四周的空气,随后,他才说出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虽然不能把爵位让给你,但我可以给你一些别的东西,相比起被那群贪婪的家伙啃光骨头,我有一笔划算的买卖可以和你做。” 这样的话不像是一个年幼的男孩说得出口的,但梅尔也清楚,他所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几件和他的年龄相符,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打算听听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有什么买卖?” “在告诉你交易内容之前,我想先弄清楚你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西蒙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我听说你的人脉很广,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伯克朗的高层?” 第63章 瘟神 阿诺德回到旅舍的时候,明显感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小队的其余三人还没有回到这里,然而据点的门却大敞着,在昏暗的油灯之下,一个披着一件短斗篷的男人端着酒杯坐在酒桌旁,神情悠闲得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一般。 在阿诺德进门的时候,那人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他,这位陌生的闯入者有着一张年轻的脸,然而他放在手边的那把没有刀鞘的长刀,却带着常年浸染鲜血才拥有的阴暗光芒。 “您到这里来,是需要一个房间吗?”阿诺德打量着他,揣测着他的身份和目的,“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我是来找人的,”那人喝着杯子里的酒,随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要找的,是杀死了伯克朗核心成员的凶手。” 阿诺德的瞳孔因为惊惧而飞速地锁紧了,话音刚落,那人就握住了自己的长刀,朝着他冲了过来。在来不及拔剑出鞘的情况下,他只能用手杖接下这一击,随后尽可能地朝着旅舍外跑去。 他不知道这个袭击者是真的知道了自己就是凶手,还是仅仅只是出手试探,但如果一定要解决掉这个家伙,他不希望小队里的任何一个人见到打斗的痕迹。 然而袭击者似乎觉得旅舍就是最好的战场,下一次攻击,他的刀刃落在了阿诺德到门口的必经之路上。这样的攻击让阿诺德不得不强行停下自己的脚步,在险些要撞上对方锋刃的前一秒终于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而占据了优势的袭击者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借着挥刀的力量将长刀向横扫去,来不及躲闪的阿诺德只能尽可能地侧身躲开,但在最后关头,他还是被对方的刀刃划伤了手臂。 血迹落到那把带着繁复花纹的长刀上,很快就如同水落到沙砾上一般渗了进去,阿诺德几乎是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过去的那把沙锥。 “下一个你要杀的人,很快就会自己找到你。” 梦魇的话还萦绕在脑海之中,阿诺德皱眉盯着这人,心中骤然腾起了杀意。 在武器吸收过阿诺德的鲜血之后,袭击者那双棕褐色的眼睛似乎短暂地闪过了一瞬红光,紧接着,他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阿诺德只来得及拔出自己的手杖剑,便陷入了被逼得只能闪躲的境地。 昏暗狭窄的旅舍之中,那人的攻势却快而精准,阿诺德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够保持这种专注的战斗状态,但他很清楚,自己只要慢了一瞬,就很有可能被对方的刀刃斩伤。 在一道银光闪过,阿诺德面前的那张酒桌应声而碎之后,他终于抓准了机会,用手杖剑的剑刃挡住了袭击者的下一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两人都不由得一愣。 不久之前袭击者手中的那把长刀还闪烁着的光芒忽然暗淡了下来,而相应的,那人也像是从某种狂热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了一般。他将目光放在了阿诺德的武器上,随后略带惊讶地挑了挑眉:“你的这把剑……” 阿诺德明白,对方已经看出了自己掌握的力量非同寻常,在小队的其它成员回来之前,他必须得尽快解决掉这个家伙才行,因此在这个袭击者迟疑的片刻,他便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向了那人的胸膛, 然而这一击并没有直接杀死阿诺德的敌人,一个动作飞快的影子忽然掠过了两人身边,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他手中的剑被猛地挑开了。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一面熟悉的盾牌挡在了他的面前,而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影则绕到了他的身后,带着玩笑意味的将自己手里的短刀在他的颈侧点了点。 “我们才不在旅舍里一会儿,你就能和别人打成这样,”在阻止了阿诺德致命的一击之后,莫勒便将短刀收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被毁坏的桌椅,他一边笑着一边调侃了起来,“把店弄成这幅惨状,老板会想杀了你的吧。” 阿诺德很想说把旅舍弄成这幅样子的人不是他,而是对面那个破坏力惊人的家伙,然而从门外走进来的卡洛斯的脸色让他闭上了嘴。 看到打成一团的两人都各自收起了武器,艾莫斯也放下了自己的圆盾,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起了旅舍的残局。 看了一眼阿诺德,卡洛斯朝着那个袭击者欠了欠身,代替他道了歉:“抱歉,库克先生,我的手下实在是太失礼了。” 直到这时,阿诺德才意识到既然这个袭击者的来意是寻找凶手,那么他一定是伯克朗的成员,也不可能没有和驻扎在米奈港的小队联络过。 看卡洛斯的态度,这家伙在伯克朗的地位似乎并不低,而这样的事实难免让阿诺德感到奇怪。他想不出一个拥有来自于深渊的力量的人为什么要听命于伯克朗,阿诺德是为了隐瞒身份,建立自己的势力才加入伯克朗的,那么这个家伙又是为了什么?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掌握的力量,或许还发现了自己就是那个他要寻找的凶手,那么接下来,自己究竟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要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有随便出手试探别人的糟糕习惯,”名叫库克的男人规规矩矩地回了礼,看起来倒真有点伯克朗杀手的样子了,然而看着一片狼藉的旅舍,又回想起这人刚才凶狠的攻势,阿诺德很难不怀疑这家伙对试探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您有一位优秀的部下,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和别人的对决里占下风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归正传吧,我在今早才得到您会到米奈港来的消息,让同僚在我们驻扎的城市死去是我的失职,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还请您尽管提出来,”面对这个古怪的家伙,卡洛斯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您也知道,这座城市并不安全,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希望您不要在米奈港单独行动。”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选一位协助者吗?” “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那么,就选您的这位优秀的部下好了,”库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阿诺德,“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这样的选择让阿诺德暗地里攥紧了拳,他盯着库克,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敌意。 这家伙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而卡洛斯,又在盘算着什么? 当然,这两个人自然不会解答他的疑惑,在敲定了协助者之后,卡洛斯便带着库克去了他的房间。 留在大厅里的莫勒悠闲地给自己倒了酒,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诺德总觉得这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多了不少审视的意味。 如果不是有更紧急的事情的话,阿诺德一定会花时间搞清楚莫勒又在想什么,然而现在,他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个莫名其妙便住进了旅舍的家伙究竟是谁。 “你认识那个叫库克的人吗?”坐在柜台旁,阿诺德压低了声音向莫勒打探着消息,“为什么卡洛斯一定要他选一个协助者?” “你不知道库克是谁?”这样的问题让莫勒倒酒的动作一顿,然而很快,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了笑,“我都快忘了你以前不是伯克朗的人了,这家伙在组织里可有不小的名声,很多胆子大的家伙在背地里都叫他瘟神。” “瘟神?伯克朗的杀手还会害怕自己的同僚?”阿诺德还记得斯蒂芬妮告诉过他,伯克朗的杀手在加入组织之前大多是被判决了死刑的犯人,这是一群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他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给这群家伙带来威慑,“他都做过什么事?” “他啊,是组织的‘清道夫’之中最出名的那个人,”莫勒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像他这样的人专门负责处理组织内部的叛徒,这家伙的手上,早就沾满了同僚的鲜血。” “那他这次到这里来……” “他到这里来究竟真的是为了调查之前的事情,还是用这个借口来调查小队的?我不知道,”莫勒顿了顿,“我想卡洛斯也不知道。” 这下,阿诺德大概明白卡洛斯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人跟着库克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保护,而是监视。 伯克朗的杀手大概不会害怕在任务之中送命,但当他们面对的是自己人的刀刃时,死亡的含义就完全改变了。没有人愿意以叛徒的身份死去,当死亡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耻辱的时候,很难有人会愿意就这样长眠于地下。 “我向你承诺过,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证小队成员的安全,”阿诺德深吸一口气,忽然也有了喝口酒的冲动,“我不会食言。” 只要库克死去,自然就不会有人威胁小队成员的安全了。 莫勒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直到这时,阿诺德才发现他拿着酒杯的手似乎一直在隐隐颤抖着。 第64章 迷雾 转天,库克一大早就开始了自己的调查,而阿诺德自然也只能跟着他出了门。 阿诺德当然还记得自己和西蒙有一个协议,在吉迪恩的葬礼上演过那出戏之后,他本来应该去找男孩要有关于那把手杖剑的情报的,然而这位突然出现在米奈港的访客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如果库克真的将小队当做了组织内部的叛徒,那么阿诺德觉得自己恐怕要为这样的局面负责,即便没有和莫勒有过约定,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行为连累身边的同伴。 西蒙总归是会一直留在莱顿庄园的,阿诺德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他,而库克则是必须得尽快解决的隐患。 清晨的米奈港还没有完全热闹起来,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喧闹之前短暂的静谧之中,坐在货箱旁的搬运工披着单薄的外套抽着烟,烟雾一路升腾,融进了岸边的晨雾之中。 阿诺德跟着库克在街道上漫步着,然而他却完全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想找什么。他很清楚那具尸体已经被斯蒂芬妮处理得毫无踪迹可寻了,而他在杀死少年的时候,也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可以找到的线索。 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库克看起来却似乎并不焦躁,他只是悠闲地东张西望着,而那把没有刀鞘的长刀则被收进了一个狭长的琴盒之中,被他背在身后,配上他花哨的深蓝色短斗篷,不了解他的人恐怕只会把他当做是一个不修边幅的游吟诗人。 在沉默地随着他走了一段漫长的路,绕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之后,阿诺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在找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找东西?”库克笑了一声,抬眼望着晨雾弥漫的米奈港天空,“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找杀人的凶手的话,实际上,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吗?”阿诺德的心头一紧,然而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镇定,“那个人是谁?” 库克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看着阿诺德。 “这是什么意思?”阿诺德皱紧了眉。 “这场戏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吗?我想我还是说明白一点比较好,昨晚我去了那个被你杀死的倒霉鬼曾经住过的房间,最后在窗户的一个死角里找到了这张便条,”库克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扔给了阿诺德,“这东西是伯克朗的核心成员在觉得自己即将面临危险的时候会留下的线索,如果他们毫无预兆地死去了,那么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名字,基本上就可以被确定为杀死他们的凶手。” 只不过扫了一眼,阿诺德就将那张纸条揉作一团,扔进了街角的垃圾堆里。 “这样的东西就能作为你怀疑我的证据?你真的确定这是他写的吗?照你的说法,只要是伯克朗的核心成员就一定知道这样的纸条的存在,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在纸条上写下我的名字,那个人……甚至可能是你本人,”这样的纸条已经算是对阿诺德极为不利的证据了,然而这不意味着他就会轻易地接受库克的指控,“再者说,那位上面派遣到米奈港的人一定是组织里实力顶尖的存在,而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队成员,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够杀死他?” “上面的人可不在乎我用了什么样的证据,我杀死的人又是不是真的杀人凶手,他们只在乎一个交代,只要知道那家伙没有叛逃到萨莱帝国,将伯克朗的情报一股脑地告诉敌人,他们就安心了,”库克坦然地说着对自己的上级不敬的话。 一时之间,阿诺德甚至觉得如果能给他足够多的好处,那么就算是要他杀死他的顶头上司,他也是可以考虑的,“至于你的实力……我猜这就更加没有必要怀疑了,在昨天,你可以差点连我都杀死了。你的那把剑不是什么普通的武器,而你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不是吗?” “不,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为了讨生活才加入伯克朗的人而已,”阿诺德当然不会傻到被对方一诈便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顿了顿之后,他看了一眼库克身后的那个琴箱,“要我说,你在战斗时表现出来的力量才是真的令人意外。” “你说它吗?”库克轻笑了一声,伸手取下了自己身后的琴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啊,不过只是它的宿主而已。” 阿诺德没有说话,他很难相信对方会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拥有的力量,然而库克似乎并不在意阿诺德的回应,他只是从琴箱中取出了那把没有刀鞘的长刀,注视着上面的花纹,平静地讲述起了自己和深渊之中的恶魔相遇的故事。 在一切的开始,库克并不是什么黎戈尼帝国伯克朗的杀手,他是一个边境小国的刽子手,从成年的那天开始,他就和屠刀成为了亲密的伙伴。 边境小国的国王是一位专政又疯狂的暴君,在这里,断头台每天都有新的客人。 对于这样索然无味的杀戮,库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厌倦了,人们会用畏惧的眼神注视着他,然而他们畏惧的却不是他,而是那把屠刀代表着的权力。 被处决的人越来越多,但对国王不满的人却不降反增,终于有一天,与小国相邻的黎戈尼帝国向这里发动了战争,而面对敌国的进犯,守城的士兵却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城门,只为看敌人的军队斩下暴君的头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像整个国家的人期待的那样,那位暴君最终被他们亲手放进来的敌军所处决,整个边境小国都成了黎戈尼帝国版图的一部分,而作为旧王的同党,库克也被抓捕了起来,成为了一名死刑犯。 无数次斩下别人脑袋的刽子手也有走上断头台的一天,在监狱里的库克哀叹着自己的命运,彻夜未眠,而也就会在这个时候,一个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牢房门口。 在寂静的夜里那人一路走来,除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金属在地面上被拖行时发出的声响,直到他停在库克牢房的围栏外时,库克才看清一直被那人拖在地上的东西是一把锋利的长刀。 那把刀子似乎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以至于刀刃上面的刻痕之中已经渗进了洗不掉的深红,不知为何,库克看着那把锐利的武器,只觉得后背生出了隐隐的寒意。 “我愿意将我的力量借给你,帮助你摆脱死亡的阴影……”男人开口说着,然而库克却觉得,那把长刀似乎在隐隐地嗡鸣着,“但作为代价,你要代替我在人间行走,成为我的一部分……” 在一个第二天就要走上断头台的人这里,任何一个拯救自己的机会都不可能被轻易放过,于是库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样的条件,从男人的手中接过了那把长刀。 在长刀脱手的刹那,男人的身体便猛地倒在了地上,而库克则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牢房的围栏,冲出了监狱。 这条逃亡的路上布满了鲜血,在战斗之中,库克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挥刀,最终,黎戈尼帝国出动了一整支军队才终于将他制服。清醒过来的他原以为自己会被当即处决,然而最终他迎来的,却是来自于伯克朗的邀请。 才刚刚进入伯克朗,库克就凭借自己在边境小国的表现成为了组织的核心成员,这终究是一个实力至上的组织,而他早已在杀戮之中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所以……你加入伯克朗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那时的公爵邀请了你?”这样一来,阿诺德很难不怀疑库克实际上是一个头脑简单随心所欲的人,“为什么要说你只是那把刀的宿主?” “这就是秘密了,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向才见面的陌生人说出一切的白痴吧,”库克挑眉轻笑了一声,将琴箱打开,注视着里面的长刀,“我之所以和你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我们的力量本来就是同源,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个机会,让你摆脱杀死同僚的嫌疑,直接成为组织的核心成员。在未来这个世界可不会属于人类,深渊的力量在一点点扩张,而你我,其实可以联手。” “什么深渊的力量正在扩张?”阿诺德从对方的话语之中捕捉到了令人不安的意味,“你有什么办法让我成为组织的核心成员?” “把力量借给你的那个家伙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这么做吗?看来你知道得太少了,又或者,那家伙的野心太大,”库克同情地看着阿诺德叹了口气,“当然,这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把罪名推到你所在的小队其他成员的身上,然后将你直接当做这次行动的功臣,举荐给咱们组织的领导者。” 第65章 恶魔之间的战斗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阿诺德不仅可以摆脱杀死同僚的嫌疑,更可以一跃成为伯克朗的核心成员,这对他扩张自己的势力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但阿诺德也很清楚,答应这笔协约就意味着他要背叛自己的同伴,忘记自己的承诺。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笔不可能成功的交易。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阿诺德和库克对视着,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我在这里亲手杀了你,至于权势和事情的真相,我会自己去找到。” “又是一个信奉骑士精神的可怜人,”库克似乎对阿诺德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咧嘴笑了起来,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就让我来告诉你,那些东西有多无用吧。” 米奈港清晨寂静的小巷中,传出了武器相撞的清脆声响。 阿诺德还记得昨天和库克的战斗,因此他知道,对方惊人的速度和力量都是在那把长刀吸收了鲜血之后才爆发出来的,面对进入那种状态的库克,他没有多少胜算,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在战斗之中受伤。基于这样的考虑,他尽可能地采用了防守的姿态,只在抓住空档的时候才做出反击。 挥动长刀需要消耗库克大量的力气,在他又一次向着阿诺德逼近,而对方却只是敏锐地向后跳开之后,他任由刀刃落在了地上,深吸一口气,挑眉看了一眼满脸戒备的阿诺德。 “在战斗之中光是躲闪可不行,别像个懦夫一样,”在说完这句近乎于挑衅的话之后,库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防着我,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库克的动作,随时做好还击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库克并没有选择攻击阿诺德,而是举起那把长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猛地喷涌而出,刀身上的符文吸收了人类的血液之后仿佛活过来一般隐隐闪烁着,而库克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受伤的手握住了刀柄,将刀尖指向了阿诺德。 “这下,战斗才真的开始。” 阿诺德觉得自己在和一个失去了理智的战狂打斗。 在昨天的战斗里,库克的刀只不过略微沾到了一点阿诺德的血,然而现在,库克的伤口一直在伴随着他的动作撕裂开,鲜血彻底染红了刀身。 此时的库克行动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阿诺德只能凭借着直觉一直闪躲,他尽自己所能想要捕捉到对方攻击的动作,然而在疯狂的攻击之下,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还击。 贴着脸侧划过的长刀让阿诺德觉得光是它带动的风就足以割开人的皮肤,猛地伏下身,他终于找到一个空档,将手中的剑深深地刺进了库克的右腿。 他原以为在剧痛之下,库克的行动会因此而停滞,即便是最英勇的战士也不可能完全忽视自己身体上的伤口,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库克攻击的动作没有半点的迟钝,那把长刀径直朝着阿诺德的后背挥去。 在险些被杀死的紧要关头,阿诺德只得放弃了自己刺进敌人血肉之中的武器,向着一侧翻滚才勉强躲开了朝着他刺下来的刀尖。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挥空了刀的库克摔倒在了地上,腿上不停流血的伤口让他使不上力站起来,然而令阿诺德感到惊讶的是,他并没有尝试拔出那把手杖剑或是捂住伤口,而是仍然拖着那条受伤的右腿试图继续攻击。 男人那双通红的眼睛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他只是一味地攻击,寻找自己认定的敌人,宣泄本能的破坏欲。 阿诺德想起了不久之前库克的话。 陷入这种状态的库克,恐怕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变成了那把刀的附属吧。 大量的失血让库克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了起来,而他眼中的赤红色也渐渐消退了下去,阿诺德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等待着他身上那种狂热的状态消退下去。没过多久,那把长刀就从库克的手中落到了地上,他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咳嗽了几声,随后抬头,看向了阿诺德。 “看来是我输了,”库克低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你要杀死我吗?” “你知道那些来自于深渊的恶魔有什么目的,”阿诺德走上前去,从库克的腿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随后用剑刃指着他的喉咙,“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刚才你不是还说要自己找到事情的真相吗?”虚弱的库克即便倒在地上也不放过一个挑衅敌人的机会,“你这是在威胁我?拿死亡威胁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是不是有点太不疼不痒了?” 阿诺德不指望在这家伙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实际上,他有的是办法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叹了口气,他举起自己的手杖剑,朝着库克的左眼刺去。 然而就在手杖剑即将刺进库克眼中的时候,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忽然一把抓起了被扔在身边的长刀,格挡住了锐利的剑刃。 随着一声刺耳的嗡鸣,那把长刀上的所有符文都猛地亮了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阿诺德震得后退几步。 虽然没有按照原本的步骤将手杖剑刺进对方的眼睛里,但狭窄的小巷之中,还是有大雾突如其来地降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还真是……把事情搞砸了,”梦魇的声音从阿诺德身后的迷雾之中传来,“这下麻烦可大了。” 随着大雾出现在小巷之中的还有戴着高礼帽的青年,他从阿诺德的身后走来,神色严峻地看着雾气深处的黑影。 梦魇的出现让阿诺德一时之间弄不清现在的自己是置身于现实还是梦境,而如果这里是梦境的话,谁又是梦境的主人?显然,梦魇没有时间回答他心中的任何一个疑惑,很快,就连阿诺德都彻底将这些困惑抛在了脑后。 从大雾深处走出的那个怪物,让阿诺德彻底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深渊之中的怪物了,他曾经在格兰瑟身边见过样貌骇人古怪的巨大黑影,然而那个黑影和面前的怪物相比,就好像小孩手中的玩具一般毫无威胁力。 大雾抹去了小巷墙壁的边界,这才给了面前的怪物足够的容身之地,它在黑暗之中不断地膨胀着,最终以一只体型庞大的狼一般的形态出现在了阿诺德的面前。这头狼只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它垂下头注视着梦魇,张开的嘴里满是锐利的尖牙。 “你还在以这幅可笑的形态存在吗?”狼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太可怜了,我的老朋友,谁能想到你对人类的热爱会维持这么长的时间呢?” “我的事情就不劳你们操心了,要我说,你的这幅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梦魇抬头看着狼,脸上的笑意带着轻蔑,“我也不喜欢人类,但比起肆无忌惮地吞噬‘现实’,我还是更喜欢待在原来的那片狭窄的黑暗之中。” “叛徒……”这番话似乎激怒了狼,“不折不扣的白痴。” “这话可真有趣,以前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恶魔之中还有‘叛徒’的说法,你们错就错在明明已经开始学着人类组建一个族群了,却又指望着将人类的世界彻底吞噬,”梦魇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摘下了自己的礼帽,抬眼和狼的那只独眼对视着,“你们永远都学不到人类的创造力,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毁灭那就太无趣了,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我站在人类这边了。” 两位来自于深渊的恶魔之间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了,下一秒,那头独眼的狼就扑向了梦魇的身体,当然,狼的爪子才刚刚触碰到青年的衣角,那片虚影就彻底消失了。 偌大的空间之中所有的雾气都聚集了起来,最终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狮子,与狼对峙着。两只猛兽就这样俯着身摆出攻击前蓄力的架势,紧盯着对方发出威胁的嘶吼声,随即互相撕咬,打作一团。 待在原地的阿诺德看着面前的景象一时之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处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之下,然而那把手杖剑的冰冷触感却提醒着他,眼前的景象显然就是真实的。 大多数人类穷尽一生都不会有机会遇上一个深渊的来客,就更不用说目睹两个这样可怕的怪物之间的战斗了。 这里是深渊与现实之间的裂缝,是一个既能让阿诺德这样的人类存在,又能容纳深渊之中的恶魔的空间。 眼下他的性命已经被完全押在了梦魇身上,如果梦魇输给了那头独眼的狼,那么就算他不被吞噬,失去了力量的他也只会迷失在深渊之中,再也找不到回归现实的方法。 第66章 合作无间 和人类之间的打斗不同,面前的两只体型巨大的猛兽在战斗之中几乎抛下了所有的技巧,纯粹以力量作为取胜的唯一赌注。 在嘶吼声之中,由雾气聚集而成的狮子首先扑向了独眼的狼,锋利的爪子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狭长的伤口,然而破碎的皮肉之下没有鲜血涌出,在暗红色的光芒闪过之后,伤口便毫无预兆地自己愈合了。 受了一击的狼毫不畏惧地迎了上来,一口咬住了狮子的肩膀,组成野兽躯体的雾气在撕咬之下骤然间溃散开来,又伴随着狮子后退的动作一点点聚集起来,填补了那一道狰狞的伤口。 在寻常的野兽那里,这样的重伤已经足以致命,然而对于两位力量强大的恶魔而言,这样的攻击不过只是几下简单的试探而已。 “你确定要用这种形态和我战斗?”狼那张属于兽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我会让你后悔的。” 梦魇没有回答,只是又一次凶狠地发起了攻击,它从正面冲向了自己的对手,高高抬起的爪子挥向了狼的独眼。 狼的反应不够敏捷,几乎没有可能闪过这一击,因此它只能侧过身,仅仅只保护自己的眼睛不被划伤。 梦魇在这一击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力气,随着凄厉的痛呼,狮子的爪子深深地抓进了狼后背的皮肉之中。 狼的身体就好像一个漏了的水袋一般有红光喷涌而出,它拼命地想用自己的力量修补后背的伤口,然而狮子的爪子一点点将那道伤口扩大,以至于剖开了它的大半个身子。 狼眼中玩味的神色终于消失不见,它带着怒意将狮子从自己的身上摔了下去,一边低吼着,一边一口咬住了狮子的左耳。 游离着的雾气还来不及再次修补狮子的身体,就如同真正的血肉一般被狼吞了下去,化身为狮子的梦魇想要还击,然而紧接着,它就被狼咬住了喉咙。 落于下风的梦魇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身体消散在空气中,这才避免了自己的力量被继续掠夺,但扑了个空的狼并没有转过身继续寻找梦魇的下落,它猩红的独眼很快就盯上了一直远离战局的阿诺德。 只不过一瞬的功夫,危机感就席卷了阿诺德的脑海,他绷紧了神经紧盯着狼的动作,然而在它扑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慢了一步。 满是利齿的大嘴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就在这时,雾白色的狮子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这一击。 “你分了多少力量给这个人类?”狼又吞下了一大团雾气,这才打量着阿诺德,不屑地嘲笑着梦魇,“你不仅仅只想操控他,还想真的把他当做盟友吗?人类是狡猾虚伪的生物,你啊,是和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开始对人性抱有幻想了吗?” “对人性抱有幻想?”在失去了许多力量之后,重新凝聚起来的狮子似乎小了一圈,然而它仍然昂首和狼对视着,低声冷笑了起来,“如果你真的了解人类,就会知道他们的本性,可不仅仅只是虚伪狡诈这么简单。” 狼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它面前的狮子却毫无预兆地俯下了身,紧接着,只有两只猛兽一半高的阿诺德顺着狮子的背一路冲向了狼。他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将锋利的剑身刺进了那只独眼之中。 刺耳的嘶吼声让阿诺德眼前一花,他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平稳地落到地上,随后尽自己所能地朝着两位恶魔相反的地方退开,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波及。 被刺中了眼睛的狼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的战斗力,它悲鸣着倒在了地上,试图用爪子去拍开那把剑。然而它还来不及摆脱困境,梦魇就用爪子剖开了它柔软的腹部,一口咬住了它的咽喉。 “你们依靠吞噬现实世界来壮大自己的力量,但我想的却不一样……”在狼生命的最后,它听到的是来自于同类蕴藏着可怕野心的话语,“我会吞噬掉你们的力量。” 许久之后,黑暗的空间才回归了平静,原本在这里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了。 “我们的合作很愉快,不得不说,这是我们合作得最好的一次,我猜这是因为你自己的生命确实受到了威胁,”站在阿诺德面前的梦魇已经变回了那个戴着高礼帽的青年的形象,他优雅地微笑着,仿佛一个刚刚度过了一段美好的下午茶时光的贵族,“虽然一开始局面被你搅得很糟糕,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很让人满意。” 在旁观了刚才的那场战斗之后,阿诺德已经很难再把面前的梦魔当做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兜售梦境的小贩了,事实上,他甚至隐隐对梦魇拥有这么强的力量,但他能够使用的却只有极少的一部分而感到了不满。 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剑,阿诺德回身看了一眼梦魇:“不管怎么说,在刚才的战斗里我也算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家伙是你要我杀的三个人之中的一个,作为交换,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有时我还真的很难说你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先不说我救了你一命,刚才的家伙也是我杀的吧。”经过刚才的那场战斗,梦魇的心情似乎不错,在听完阿诺德不公平的要求之后,他还能半开玩笑地讨价还价一番,“更何况……刚刚一直待在旁边的你光是听我和那家伙聊天,就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了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阿诺德承认,自己确实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不少关键的信息,然而这不意味着他就会轻易放弃问出更多事情的机会:“你的意思是要赖账?” “好吧,这个问题就当做是我们之前默契合作的赠品,”梦魇摊手,很快就做出了妥协。“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你和人类接触,与我定下合约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我回答吗?借助你我能更方便地得到人类的灵魂,偶尔还能袭击我的同类选定的宿主,这些都能让我得到更强的力量,”梦魇挑了挑眉,对阿诺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了些许的惊讶,“当初提出了合作的人可不是我,是你挑的头。” “那么我再问得清楚一点吧,”阿诺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需要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要选择帮助人类对抗你自己的同类?如果你不愿意参与自己同类吞噬现实世界的计划,你大可以留在深渊里,悠闲地以自己的方式度过漫长的时光,不是吗?” 这个问题似乎堵住了梦魇的嘴,高礼帽的青年盯着阿诺德,没有回答。 “喂,是你说的,我可以随便问问题,而你也会给出回答。”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梦魇沉默了一阵子,才重新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复仇?” “那些人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不能让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的生活,”阿诺德想都不想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实际上,梦魇已经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了,“遭受了背叛的人不应该被忘记,犯下罪行的人要付出代价。” “你就是用这样的理由来自欺欺人的吗?你当自己是什么?正义的英雄?”梦魇毫不留情地嘲笑着阿诺德,“你自己也很清楚,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你重新抢回了王位,那顶王冠对你来说也不会再是生活的唯一意义。你这么做只是因为那些人夺走了你原本生活的目标,所以杀了那些人,就变成了你新的生活目标。你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不是为了让死去的人瞑目,你走上复仇的路,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 阿诺德不喜欢这样的说法,这样一来,他就变成了一个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只是一味朝着火光扑动翅膀的飞蛾。皱紧了眉,他的语气也不善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抱歉戳了你的痛处,我想说的是,在我过去漫长的生活里,人类的梦境就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我从中取乐,有时也通过贩卖梦境的方法拿走一些人的灵魂,但这些乐趣都建立在人类的存在之上。现在那群家伙告诉我,他们要把人类赶尽杀绝,让这个世界全都变成无边无际的深渊,你觉得我是应该选择人类,还是选择我的同类?”梦魇摊手摆出了无奈的样子,仿佛除了帮助人类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一般,“如果人类都死绝了,我就没事可做了,仅此而已。” 虽然梦魇总是一副对大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只想随心所欲地消磨时光的样子,但听完这番话,阿诺德却莫名地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些许的寂寞。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孤身一人穿行于梦境之中的恶魔,恐怕也会期待着同伴的出现吧。 第67章 人与魔 明明距离上一次见面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但阿诺德觉得再见到西蒙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年幼的男孩毫不掩饰自己得到胜利之后的喜悦之情,阿诺德才刚刚造访莱顿庄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负责接待他的侍者就立刻将他带到了会客室,没过多久,满脸笑意的西蒙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在墓园的那件事之后阿诺德没有直接来见西蒙,但从卡洛斯那里,他还是听说了一些消息。 现在面前的这个男孩已经是莱顿家族地位最高的那个人了,西蒙将成为黎戈尼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侯爵,而在前往帝都接受封爵之后,他也将接管整个家族,正式成为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真正的管理者。 至于吉迪恩的妹妹梅尔,阿诺德打听到的情报就模糊得多了,即便是消息灵通的卡洛斯也只能告诉他梅尔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并且似乎心甘情愿地放弃了和西蒙争夺侯爵的爵位。 天知道西蒙用了什么手段才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阿诺德仍然清晰地记得不久之前的梅尔还是一个恨不得亲手杀了西蒙,除了继承人的位置之外什么都不在乎的女人,而现在,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将自己追求了一生的东西拱手相让了。 “最近过得怎么样?”男孩已经别上了代表着莱顿家族族长的胸章,然而他的表情却更像是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我倒是过得很不错。” “好了,我对你过得好不好其实并不关心,”和西蒙不同,阿诺德这几天过得并不好,光是和库克打的那一架就已经让他的日子和美好无缘了,因此他只是冷着脸,并不打算分享西蒙的喜悦,“我帮你得到了继承人的位置,现在,你该把有关于那把手杖剑的事情告诉我了。” “看来那个把力量借给你的家伙也没多信任你,否则他不会连这样的事情都不告诉你,要我说,我们才有机会做真正互相信任的盟友,”西蒙撇了撇嘴,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随后捧着茶杯,坐在了阿诺德对面的椅子上,“那把手杖最初的主人其实不是深渊里的恶魔,而是一个人类。” 这把手杖剑的故事,与一只深渊之中的恶魔和一个没落帝国的王子有关。 早在久远的时代,整个大陆还只存在两个强大的国家,他们之间虽然保持了一段漫长的和平时光,但好景不长,随着双方版图的一点点扩张,两个国家最终爆发了战争。 这把手杖剑的主人是其中一个国家的皇室中年纪最轻的王子,随着战争的持续,他所在的国家慢慢落了下风。边境的防御被轻易的击垮,很快,敌军便一路势如破竹,朝着国家的帝都进发。 面对这样的威胁,整个帝国上下都陷入了惶恐,王子的许多兄长都上前线,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年轻的王子为国家的未来而担忧,但他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即便加入军队,也只是平添伤亡而已。 在一位巫师的指引之下,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帝国西北边境之外的森林,最终在森林的深处找到了深渊之中的恶魔。 栖居于深渊之中的恶魔没有理由帮助人类,然而他对王子的勇气感到好奇,因此他提出,只要王子战胜了自己,他就给予王子战胜敌军的力量。 为了拯救自己的国家,王子赌上性命,最终击败了恶魔,而恶魔则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力量借给了王子。从那天起,王子的佩剑便成了可以封闭敌人感官的魔剑,面对他,敌国的军队不是成为目不能视的盲人,就是变成耳不能闻的聋子。 即便是最强大的军队配上最精明的指挥官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劣势之下获胜,很快,这场战争就以王子所在的帝国的胜利画上了句号。 战后,带领帝国走向胜利的王子在民众的拥戴之下成为了国王,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把武器却被遗失在了大陆的角落之中,再也无人使用。 “所以……我的这把手杖剑就是传说中的那把王子的佩剑?”阿诺德皱眉,从腰间取下了那把手杖剑,垂眼打量着它,“你说的那个故事我早就听过了,实际上,恐怕黎戈尼帝国的人对这个故事才最熟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他们自己的历史。” 这个故事在大陆上流传甚广,阿诺德年幼的时候曾经很喜欢这样的传说,在他那个年纪,战胜恶魔的勇者绝对是最好的睡前故事。 然而在成年之后,阿诺德便开始觉得这样的故事幼稚了,与其把希望寄托于那些远胜于人类的力量,倒不如依靠自己的努力赢下任何一场战争的胜利。 这样的故事只是软弱者的安慰剂而已,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阿诺德都对黎戈尼帝国的人坚信这样传说的态度嗤之以鼻。然而命运终究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将属于英雄的剑,交给了一个早就不相信英雄存在的人。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故事是真的,但作为被修改过无数次,最终流传下来的版本,它缺少了很多重要的细节,”西蒙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那个把力量借给了人类的恶魔,其实是个被背叛了的可怜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故事被隐去的部分,那个年轻的王子最初到森林之中并不是为了寻找拯救国家的方法,他被自己的父亲编排进了军队,即将被送上前线。他害怕自己死在战场上,害怕伤痛和敌人的刀剑,因此他独自一个人逃到了王城外的森林之中,在那里他下定了决心,就算要放弃王子的身份,也绝对不接受被派去送死的命运。 也就是这个时候,恶魔找到了他,为了交换恶魔的力量,王子答应一旦战争胜利,他成为了国王,那么他会和恶魔分享自己的王冠。 后面的故事就和传说的版本很相近了,恶魔的力量是敌军无法抵挡的,深渊的来客帮助王子打赢了战争,看着他登上了王位。 然而王子成为国王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用那把长剑刺穿了恶魔的心脏,在加冕的典礼上,王子亲手斩杀了恶魔,进一步奠定了自己英雄的称号。 紧接着他派人烧掉了那片森林,然后将帝都迁到了远离荒原的地方,又找了无数的游吟诗人和史官,将整个故事改成了现在人们听到的样子。 “你的那把剑,可是曾经属于背叛者,沾染了无辜者鲜血的剑,”西蒙看着阿诺德手里的剑,话语里满是讥讽的意味,“不过即便被刺穿了心脏,那家伙也没有死,现在那把剑里还沉睡着一个恶魔,而且还是一个仇视人类的恶魔,你可得小心了。” 被黎戈尼帝国的人视作骄傲的传说原来只是一个笑话吗?阿诺德握着那把剑的剑柄,很难想象它曾经经历过的往事。 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征服了恶魔的王子,有的只是一个怯懦自私的胆小鬼,以及一个轻信了谎言的倒霉鬼而已。 “或许我可以唤醒他,我需要他的力量,”在得知了故事的全貌之后,阿诺德忽然想起了梦魇所说的话,梦魇曾经说过,在他的力量壮大之后,他或许可以使用这把剑曾经的能力,“我应该能说服他,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用他想要的东西和他交换这份力量。” “这就是人类的贪婪本性吗?我觉得你也有可能唤醒了剑里的恶魔,结果还得打上一架,甚至被杀,我过去和这把剑里的家伙很熟,那是个一根筋的偏执狂,就算睡了那么多年,我也不觉得那家伙会有什么长进,”西蒙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了下去,“不过试试总是好的,我也迫不及待想和熟人叙旧了。” 原来恶魔之间也会有交情吗?阿诺德觉得有些意外,而出于好奇,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我们当中对人类世界最好奇的家伙,十足的探险家,理想主义者,满脑子都是恶魔当中少见的天真念头,”在说完一连串的形容之后,西蒙顿了顿,随后露出了一个有几分古怪的笑容,“不过,是个漂亮的美人。” “美人?”阿诺德一愣,“那个恶魔……是女性?” “是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少女哦,”西蒙的语气轻佻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更有唤醒她的动力了?” 这下,阿诺德似乎有些明白那个故事里恶魔要分享国王王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了。 那个故事里的恶魔和王子恐怕不只是契约双方的关系,她给了他自己的力量,为的是在他成为国王之后,她能成为他的王后,然而这份跨越了种族的爱意换来的,却只有恋人的背叛。 这么看来,比起恶魔,人类倒更像是残忍冷酷的那一方了。 第68章 舞会 吉迪恩的葬礼还没过去一周,整个米奈港就一改悲伤的气氛,重又找回了原本的热闹气氛。 倒不是说米奈港的居民有多健忘,而是这座远离帝都的城市在这些天要迎来一位大人物了,虽然身为繁华的港口商贸城市,但这里的市民离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员还是太遥远了些。 这次到访米奈港的人是老国王的第七个儿子希尔,虽然在继承人的名单上他的位置并不靠前,但这些年来皇室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而在余下的继承人里,希尔的位置也一点点变得重要了起来。 更有传言说,在几天后米奈港传统的休渔祭时,希尔会出席城中的舞会。 在商贸兴盛起来之前,米奈港的居民们曾经只能依靠捕鱼为生,而为了保证每年都能捕捞到足够的鱼,每年,这座城市都会选取几个月的时间禁止渔民捕鱼。 在休渔的那天,渔民们会载歌载舞,庆贺自己接下来漫长的休假,随着米奈港的兴盛,依靠捕鱼为生的市民渐渐改变了自己的行当,然而这项传统却保留了下来,成为了独属于这座城市的节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米奈港的平民们都会自发地筹办夜市,最贫穷的人家也会摆出丰盛的一餐犒赏家人,而掌管这座城市的莱顿家族则会在庄园里举办盛大的宴会,邀请城中的贵族和富商。 和平民的家宴相比,这样的宴会显然就少了许多欢乐的气氛,多了不少勾心斗角和虚情假意,空有头衔的没落贵族和想要挤进上流社会的富商们通过这样的舞会互通有无。 许多腐朽的家族通过娶走一位香料商人的女儿而焕发了生机,而不少家财万贯的少女则满心期待着自己能在舞会上遇到一位有权有势的白马王子。 虽然在这样的宴会上达成的婚姻大多不会带来什么美好的结局,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男女借助这种方式定下了婚姻的契约。 今年,城主吉迪恩的死曾经让许多人担忧休渔祭的舞会还会不会照常举办,然而现在看来,既然即将继承爵位的西蒙连皇室的希尔都能请到,那么这场舞会就没有不办的道理了。 嫁入皇室是无数女孩从小到大最深的梦想,在帝国之中,许多传言都称希尔才华横溢,样貌英俊,甚至还是帝都所有贵族心中下一任国王的最佳人选。 这样一来,这场舞会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从舞会的邀请函再到转起圈会轻飘飘飞扬起来的礼裙,每个米奈港的女孩几乎都不遗余力地争夺着这一跃成为黎戈尼帝国皇后的机会。 “要我说,那些女孩都太天真了,挑选皇后的标准可不是什么一见钟情或是长相穿着,而是她能给我们这位未来的国王带来什么资本,财富?权势?兵力?这些东西缺了一样,她们都没有争夺这个机会的资格,放眼整个黎戈尼帝国,拥有这些东西的家族屈指可数,”一切的始作俑者,举办了这场宴会,又邀请了希尔的西蒙,此时正悠闲地坐在自家的庄园里侃侃而谈,“虽然这么说有些厚颜无耻的味道,但你也得承认,莱顿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和西蒙打过一次交道之后,阿诺德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变成了莱顿庄园的常客。 事实上阿诺德并没有多喜欢到这里来,毕竟每一次来到莱顿庄园,都意味着他又得帮西蒙干活儿了。 当然,他也不是白白帮西蒙的忙,作为寄居在人类身体里的恶魔,西蒙能给他的好处也不少,这就是他愿意待在这里听西蒙说废话的原因。 对于那个所谓的休渔祭,阿诺德其实并不感兴趣,从小到大他在萨莱帝国参加的舞会已经足够多了,而见到黎戈尼帝国王子的机会,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吸引力。 “说正事吧,”阿诺德觉得自己从开始逃亡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雇佣兵了,只是别的佣兵要的是钱,而他要交换的则是情报和扩张自己势力的机会,“你想做什么?” “你觉不觉得,梅尔和那位年轻的王子殿下很般配?” 阿诺德想,这两个人般不般配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被凑到一起的必要。 “所以这就是你和梅尔谈的条件?她把继承人的位置让给你,而你帮她成为皇后?”阿诺德觉得这笔买卖对梅尔来说并不划算,但他从来都不懂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自然也无法估计这桩婚姻在女孩看来究竟有多重要了,“看来米奈港的城主并不是你追求的重点啊。” “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可比你想象得要大得多,我从梅尔那里换来的可不只是继承人的位置,”说到这里,西蒙故弄玄虚地收了声,没有说明白自己还从梅尔那里得到了什么,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别处,“为什么说我不只是想做米奈港的城主?” “谁会相信你把家族的人放到未来的国王身边只是为了履行约定?你想用她控制国王,或者把她当做一颗定时炸弹,反正如果是我,绝对能想到不少利用她的办法,就算她和我的关系再不好,”阿诺德并没有兴趣追问西蒙没有说完的部分,他只是粗略地分析了对方的说法,“不过莱顿家族的财力在黎戈尼帝国算得上顶尖了,但在其它方面,你们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那位王子愿意接受你的邀请来到米奈港参加舞会,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谁告诉你希尔是接到了舞会的邀请才来到米奈港的?” “当然是……”阿诺德说到一半,才忽然意识到这个说法只不过是坊间的谣传而已,“他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参加舞会?” “他是来这里找东西的,参加舞会只是顺便,而这也就是我要你帮忙的地方,”男孩露出了只有在谈论阴谋诡计时才会浮现出来的笑容,“我希望你帮他找到那样东西,对于他来说,只有实现了此行目标,他才有可能当上国王。” “听起来像是一个艰难的工作,”阿诺德没有忘记最重要的部分,“那么你能拿什么交换我的帮助?” 西蒙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舞会的邀请函,放在了阿诺德的面前。 “你是在耍我吗?尊敬的侯爵大人?” “当然不是,在舞会上,我邀请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鉴于希尔会先参加舞会,再开始寻找那样东西,所以这次交给你的委托算是提前付款,”西蒙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得意的意味。“等你见到那个人,一定会感谢我的。” 在将信将疑之中,阿诺德收下了那份邀请函。 在几天后的休渔祭宴会上,阿诺德确实见到了那个西蒙口中“对他很重要的人”,然而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阿诺德就已经在心底确定了,西蒙一定是想借此看他的笑话。 站在宴会厅床边的那个家伙,正是不久之前才和阿诺德大打出手过的格兰瑟。 “晚上好,哥,那小子说我能在这个宴会上见到你,这下看来他说的是真话,”看到阿诺德,格兰瑟举起酒杯朝着他致意,随后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怎么样?这些天过得如何?” 要不是腰间还带着从格兰瑟那里抢来的武器,阿诺德简直要被这兄弟情深的一幕给感动了,他搞不明白西蒙在盘算什么,更不清楚格兰瑟又是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不久之前这家伙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取他的性命,现在,这人就热情地在宴会上和他打招呼,就差给他一个拥抱了。 人的立场真的可以转变得这么快吗?阿诺德一时之间甚至觉得自己认错了人,那个朝着自己走来的家伙不是格兰瑟,而是某个戴着格兰瑟面具的小丑。 不过既然格兰瑟是受邀来参加宴会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在这里和自己打起来,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阿诺德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一如既往乏味的逃亡生活,没什么特别的,”阿诺德谨慎地和格兰瑟保持了距离,“你来这里是要继续和我打架吗?还是要找回你的武器?” “之前的那件事完全是因为误会,很深的误会,我想我还得给你道个歉,虽然在那场战斗里,主要是我在挨打,”格兰瑟轻描淡写地将两人之前的矛盾掩盖了过去,却没有说明白,究竟是怎样的误会让他对阿诺德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至于那把手杖剑,就送给你好了,你知道的,我是个魔法师,我这样的人还是用法杖更顺手。” “你觉得你光是这么说就能……” “听我说,萨莱帝国现在面临着很大的危机,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你争执了,”眼看阿诺德仍然不打算放下之前的事情,格兰瑟皱紧了眉,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必须联手,哥,这很重要。” 第69章 交谈 阿诺德盯着格兰瑟,在听到这话的第一瞬间,他先是怀疑这样的说法是不是对方的阴谋,紧接着,他又觉得格兰瑟来找他帮忙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的阿诺德怎么看都是萨莱帝国的敌人,如果帝国有什么大麻烦,那么比起帮忙,他反倒是应该庆幸自己有了复仇的机会才对。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忙?更何况我现在只是个逃亡到异国的落魄王子,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即便格兰瑟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严肃,阿诺德还是保持着戒备,“帝国出什么事了?” “准确地说……是卡尔遇上麻烦了,”格兰瑟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的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光是这个月,他就在帝都遇上了五个杀手。” “他待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当然随时都要做好准备遭到暗杀,帝都有这么多的护卫,大可以每天都派人守着他,”阿诺德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在确信卡尔就是政变真正的策划者之后,他便很难再像过去一样对待自己的这位叔叔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如果是普通的杀手,帝都随便哪个侍卫队都能轻易应付下来,就算是伯克朗派出来的杀手也一样,但最近我们面对的情况却不一样,那些企图刺杀卡尔的人,身上的力量都不同寻常。”格兰瑟垂眼盯着杯子里的酒,眼中多了几分忧虑,“毫无疑问,那些是被深渊的恶魔操控的人,但也只是被操控的人,我这次到这里来,就是要找到操控了那些杀手的家伙。” “而你希望我也帮忙?”阿诺德挑眉,只觉得卡尔面临的问题确实比他想得要严重不少,“你为什么确定那家伙就在这里,而且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他吗?” “关于那家伙的位置,我有自己的办法来确定,”即便有求于人,格兰瑟在说话时还是有所保留,“我要面对的可是一个来自于深渊,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操控人类的恶魔,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处理掉这个威胁。” “我不明白,深渊里的恶魔为什么会想要卡尔的命?”阿诺德其实从来都不知道来自于深渊的那群怪物到底想要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大多数的恶魔都不像西蒙一样性格古怪,以至于对人类世界的权力和地位有兴趣,“还有,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实际上,不论格兰瑟再怎么费劲口舌,阿诺德都很难说服自己去帮卡尔除掉威胁。 在内心深处,阿诺德还把自己当做是萨莱帝国的一员,他也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回到帝国,夺回一切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如果萨莱帝国真的面临了什么危机,他或许会犹豫,但一定会出手帮忙。 然而现在格兰瑟要他帮的人是卡尔,这样事情就难办了,卡尔确实是他的亲人,但在政变的那天,卡尔也没有因为血脉的关系就放弃屠杀,卡尔确实曾经是他的老师,但在这个人加冕之后,他从卡尔那里学到的所有东西最终都变为了指向背叛者的武器。 阿诺德曾经将卡尔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崇敬,而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崇敬,才让他在遭受背叛之后感到格外愤怒。 “你还真是变了不少啊,哥,虽然少了许多人情味,但我觉得这样的你才更适合这个世界,”格兰瑟低笑了一声,“你一直想见一面卡尔,问清楚他为什么发动政变,是吗?他和我说过了,如果你这次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就会见你一面。” 阿诺德一愣,终于打破了自己一直佯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的假象,将实现从窗外收了回来。 他当然想见一面卡尔,虽然每个人都告诉他卡尔就是策划了政变的人,但他还是想听自己的这位叔叔亲口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然而不论卡尔究竟是不是政变的元凶,一直以来他都对阿诺德保持着避而不见的态度,这次他愿意打破沉默,出现在阿诺德的面前,足以证明眼下的他正在面临着多大的麻烦了。 “他会到黎戈尼帝国来?”这样的条件毫无疑问软化了阿诺德的态度,他已经开始思考整件事的可行性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深渊的恶魔会想要卡尔的性命。” “实际上,萨莱帝国埋藏在黎戈尼帝国的据点多得超乎你的想象,而卡尔想要安全地到这里来一趟,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格兰瑟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窗外,休渔祭的米奈港迎来了一场大雨,“至于深渊的恶魔和他的关系……我想等到你见到他的时候,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难道说卡尔和深渊的来客也有什么联系?还是说,那场政变,乃至帝国的阴暗处,都埋藏着什么与深渊有关系的秘密?过去的阿诺德只把这场政变当做是一次完全出于利益的背叛,因此他无法理解卡尔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甚至还一度自欺欺人地拒绝相信卡尔就是事情的主谋。 然而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像他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在这个世界的深处,还隐藏着许多常人难以触及的黑暗。 不过好在他早就不是什么头顶光环长大的年轻王子,也不是什么被国家驱逐的逃亡者了,他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也见过了这个世界里无人知晓的阴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希尔·黎戈尼殿下到!” 侍者的通报声将阿诺德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也成功地让整个大厅安静了片刻,然而很快,嘈杂的议论声就又一次在大厅之中响起。 整个舞会的焦点,身为皇室成员的希尔从大厅的正门走了进来,和许多穿着花哨的男男女女不同,黎戈尼帝国的王子殿下浑身的礼服都是暗色的,然而这并不妨碍人们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黑发的青年微笑的样子谦和有礼,他简单地向前来迎接的西蒙点头致意,随后便自在地和身边的几位贵族聊起了天。 然而看着那家伙的眼神,阿诺德的心底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希尔的眼中的笑意之后似乎隐藏着无人能懂的冰冷,浅薄的蠢人或许会被他善意的面具所欺骗,但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个家伙不是能够深交和信任的对象。他的脑子里装满了野心和阴谋,自然也就没有地方可以容得下一星半点的人性了。 选择将梅尔嫁给这样的人,西蒙一定很讨厌自己的这个亲人吧。 “是黎戈尼帝国未来的国王啊,”听格兰瑟的语气,他似乎也并不喜欢希尔,“我能找机会杀了他吗?” “你会给西蒙添麻烦的,”阿诺德顿了顿,忽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西蒙为什么会认识你?” “你叫他西蒙啊,用一个人类的名字称呼恶魔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格兰瑟的目光落在了男孩的身上,“我的一位朋友和他很熟。” 能和一位恶魔很熟的家伙,一定是另一个恶魔吧,阿诺德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在不久之前两人的那场战斗之后,突然出现将格兰瑟带走了的那个黑影。 格兰瑟也有一个愿意将力量借给他的恶魔,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阿诺德觉得格兰瑟使用那份力量的方式又似乎和自己有些不一样。阿诺德使用梦魇的力量必须要通过某个特定的武器作为媒介,而格兰瑟使用力量时却好像那份力量就属于他一般。 是自己和梦魇之间的联系还不够紧密吗?还是说,格兰瑟使用了什么阿诺德不知道的方法? “朋友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其实是之前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黑影吧,”提及之前的战斗,阿诺德的手不由得碰了碰自己腰间的那把手杖剑,“你又是怎么接触到深渊的力量的?” “这个问题……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答你,”格兰瑟晃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但那个黑影,确实是我的朋友。” 阿诺德知道,自己对深渊的力量还了解得太少,梦魇对他还有着许多隐瞒,而格兰瑟也从来不肯对他多说些东西。他还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套些话出来,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高跟鞋与地板相撞的一声轻响。 “晚上好,阿诺德。” 在黎戈尼帝国,阿诺德可没有多少机会听到别人叫自己的真名,出于条件反射,他回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说话的人。 斯蒂芬妮穿着一套象牙白的礼裙,优雅地朝着他行了礼,然而她的眼中却满是戏谑的笑意。 “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斯蒂芬妮看了看阿诺德,又看了看人群之中的西蒙,话语间带着刺耳的恶意,“我可听说,这些天你和莱顿家族的这位新的侯爵大人关系不错,如果他要下令肃清暗鸦巷,你没准会愿意帮他出手的吧。” 第70章 舞会进行曲(上) 阿诺德觉得西蒙实在是有点大胆过头了,他举办的这个舞会上聚集了从皇室成员再到暗鸦巷头领的各种人,如果在场的人清楚地知道与自己共处一室的所有人的身份,那么在这里挑起的战斗恐怕可以掀掉宴会厅的屋顶。 “我想你是误会了,”阿诺德微笑着上前去亲吻了斯蒂芬妮的手背,他知道自己是有些日子没有去见她了,但在风浪平静的日子里,互相利用的两个人自然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我最近确实帮了莱顿家族的小少爷一点忙,但这和我的立场没有什么关系。” “你的立场?”斯蒂芬妮不领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立场?” “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 这样的说法让斯蒂芬妮一时之间哽住了,她瞪了阿诺德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看向了舞会之中的人群。 事实上阿诺德搞不明白为什么斯蒂芬妮会出现在这里,作为一个以给米奈港的城防队添麻烦为目标的帮派,暗鸦巷的首领和这座城市的城主西蒙应该是站在对立的两边才对。但看斯蒂芬妮盛装出席的样子,她也不像是没有拿到邀请函,偷偷混进来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西蒙也给了她一份邀请函。 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阿诺德觉得在西蒙做出下一步行动之前,任何人都弄不清楚这个寄宿在男孩身体里的恶魔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边想着,阿诺德一边转身,准备出于礼貌将斯蒂芬妮介绍给格兰瑟,然而在他回头的时候,格兰瑟已经不知去向了。 “你知道西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斯蒂芬妮才开口,问了一个阿诺德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还以为暗鸦巷已经摸清了这位新的侯爵大人的底细,”阿诺德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嘲笑斯蒂芬妮,实际上,他是真的觉得斯蒂芬妮不会在毫不了解西蒙的情况下前来赴约,“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心机深重,随时都想着算计别人,是个不能信任的人。” 斯蒂芬妮挑了挑眉:“可他只是个孩子。” 直到她这么说的时候,阿诺德才忽然想起,在别人眼里,西蒙虽然很聪明,但不论如何,他都只是个孩子而已。 不熟悉他的人大概会把和他有关的事情归结为巧合,从吉迪恩葬礼上的那出闹剧再到他年纪轻轻就拿到了侯爵的爵位,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情都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只是因为他足够幸运罢了。 没有人知道这具身体之中藏着什么样的灵魂,对于西蒙来说,这当然也是有力的武器。 “别小看他,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如果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吃亏的人肯定是你,”阿诺德的视线穿过了宴会厅的人潮,最终落到了那个和一群贵族聊得起兴的男孩身上,“而且他想要的东西……和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西蒙究竟想要什么?这样的问题阿诺德也说不上来,他想要权势和地位,想要融入人类社会的秩序之中,但似乎又不仅仅只是这样。 仿佛注意到了阿诺德的目光,西蒙停下了自己正在进行的交谈,回头也同样看向了阿诺德,随后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这次他邀请我到这里来,是想和我商量有关于暗鸦巷未来的事情,”还不等阿诺德开始套话,斯蒂芬妮就说出了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这足以证明她现在有多不安了,“你也知道的,暗鸦巷是给城市底层的人提供一个容身之处的地方,之前我们和城里的护卫队作对也全都是他们先挑起的争端。如果西蒙愿意给我们提供生存的空间,我或许会和他合作,如果他要我抛下暗鸦巷的人,那么矛盾大概还得继续下去。”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猜到你的诉求,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为难暗鸦巷,”阿诺德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底气,“如果事情不对,你还大可以立刻离开。”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不知道他的身边有没有藏着什么实力很强的护卫,如果我们产生了争执,或者我不接受他提出的条件,他会当场杀了我吗?”斯蒂芬妮的话语里满是担忧,“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你觉得我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大?” 阿诺德思索了一会儿,最终也只能给了一个模糊的答复:“他的身边……没有什么很强的护卫,但你要小心他本人。”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斯蒂芬妮从面前经过的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以暗鸦巷首领的豪气把它灌了下去,“那么,回头见。” 阿诺德觉得自己的忠告对斯蒂芬妮似乎用处不大,别说是她了,就算是阿诺德和西蒙本人打起来,恐怕也没有多少胜算。 正在阿诺德低头思索着和斯蒂芬妮有关的事情时,一阵强烈的威胁感忽然涌上了他的脑海,他皱着眉看向了这种感觉的来源,只见在人群之中,一个身着莱顿家族护卫制服的男人正盯着他,而那人的眼睛,是刺眼的通红。 正在阿诺德不知道应该拿这种情况怎么办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感觉到了吗?”格兰瑟在他身后,和他一样看向了那个危机感的来源,“那家伙身上的力量,和暗杀卡尔的那些刺客几乎一模一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出鬼没的格兰瑟着实吓了阿诺德一跳,但眼下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一边朝着那个侍卫的方向走去,一边将手伸向了腰间的手杖剑:“他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这不重要,不过我敢确定他的目标就是我们之中的一个,”格兰瑟猛地伸手拉住了阿诺德,阻止了他想要靠近那个侍卫的计划,“先不着急动手,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阿诺德看了一眼格兰瑟,却也觉得对方的说法有几分道理,舞会从来都不是一个适合挑起战斗的地方,这里无关的人太多,一旦打起来,混乱和骚动很容易让人失去目标。如果那个操控人类进行暗杀的家伙真的想要杀掉阿诺德或者格兰瑟,那么绝对有无数更合适的机会来让那个杀手发动袭击。 而且不论那个幕后黑手究竟在想什么,对于阿诺德来说,在这里和对方打架绝对不是他所希望的,他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吸引他人的目光绝对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 就在两个人决定按兵不动的时候,那个侍卫却接着自己身上的那身衣服隐秘地混在人群之中,接近了他们。 “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地方见到像你这么重要的人,先生,久仰大名了,”被操控了的侍卫显然成了一个传话者,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盯着阿诺德,说出了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你在我们那里,可是有着不小的名声。” 阿诺德明白,对方所说的恐怕是恶魔的圈子,然而自己为什么会被那群家伙额外关注,他弄不明白。 这世上有许多接受了恶魔力量的人,就在他身边,就站着一个和深渊有关的格兰瑟。 明明格兰瑟身上藏着的谜团要比他多得多,但这个侍卫却似乎只关注到了他一个人,这让他完全搞不懂事情的原委。 “我不明白,”阿诺德的手已经放在了手杖剑的剑柄上,“我和你们没有多少交情。” “你选择的,可是我们当中最特殊的一员,我真的要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即便知道了他想做什么,却还是愿意为他提供帮助。你知道吗?许多恶魔都想要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了,”那个侍卫咧嘴笑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恶意,“只可惜我这次到你们的世界不是为了要你的命,否则……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你会有机会的,”阿诺德的脸色沉了下去,他还是不知道对方究竟在说什么,然而面对这样的挑衅,他当然没有了闲情逸致继续套话下去,“我会找到你,找到你这个只会躲在背后,操控别人精神的缩头乌龟,到时候是谁要谁的命,可就说不好了。” 他不是不想现在就动手,但这里是正在举办舞会的大厅,在这里动手杀掉一个莱顿家族的人恐怕会让他很难和西蒙交代。 “那就是你自找的了,”那个侍卫眼中的红光闪烁着,他脸上的笑意也越发讥讽,“我会取走你的性命,拿到为你设下的那笔赏金。” 说完,侍卫便转身,重新走进了人群之中,一直沉默着的格兰瑟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阿诺德,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更多的话,只是给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安慰。但阿诺德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回味着那人说出的话,心中重又浮现出了疑惑和怀疑。 他口中所说的,梦魇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第71章 舞会进行曲(中) 希尔向来不喜欢贵族的宴会,有空经常参加宴会的家伙大多是毫无前程的闲人,女人们在舞会上企图用自己的容貌压对方一截,而男人们则互相夸耀着自己的财富和地位。 这样的地方是骄傲之人的角斗场,然而没有人会获胜,即便有人在气势上压倒了别人,也得不到任何嘉奖。 与其在这样无聊的活动上费心,倒不如花时间多做些实事,当然,如果这场舞会确实有什么足够的价值,希尔还是会接受对方的邀请函。 而这位年轻的侯爵大人,就是希尔觉得有价值的交际对象。 “年轻”其实都算是不恰当的说法了,没有人会将一个只有14岁的孩子说做是年轻,至少在希尔成年人的世界里,这样的孩子通常代表了软弱和麻烦。 然而希尔曾经听说过不少和莱顿家族有关的事情,在这个庞大的家族之中,绝对不会缺少擅长阴谋诡计的野心家,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能吞噬掉所有理想和天真的家族,却任由他们年幼的小少爷当上了家族的下一任执掌者。 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希尔想知道这位黎戈尼帝国最年轻的侯爵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除此之外,莱顿家族的势力以及在米奈港藏着的一件东西,都是他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 而在见到西蒙之后,希尔便对这位莱顿家族未来的族长有了全新的认识。 和许多被人们冠以天才之名的孩子不同,西蒙没有尝试炫耀自己的才学,在希尔与他交谈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个孩子应有的愚钝和幼稚。他可以从容地应答任何人挑起的话题,这样的博学是许多成年人都比不上的,有时,与他交谈的人甚至会忘记他还只是个孩子。 在来这里之前,希尔原以为自己会是这场舞会的焦点,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西蒙,他们似乎也想弄清,这个男孩到底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才学。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米奈港以前的一个传言?”一位年轻的贵妇用扇子掩着自己的嘴,然而她说话的声音却足以让不远处簇拥着西蒙的那些人以及西蒙本人听到了,“有人说……那位新的侯爵大人的身体里住着恶魔,这也是他能够有这样惊人才智的原因。” 听到这话的人几乎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了看那个女人,又将目光放在了西蒙身上。这样的传言在座的所有人都早就听说过了,但大多数人都把这样的说法当做是一个笑话,而为数不多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也不会冒着被赶出舞会的风险在西蒙面前提起这样的传言。 这个女人不是太过迫切地想要吸引别人的目光,恐怕就是有意想要让西蒙难堪了。 “质疑别人的天赋来路不明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希尔忽然走上前,虽然他朝着女人欠身行礼的样子优雅谦和,但他用温柔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尖锐,“您看起来不像是蠢人,所以,还是管好自己的舌头吧。” 虽然是整场舞会第一个被王子殿下搭话的人,但女人却很难为这样的殊荣而感到高兴,她一时之间因为这样的话而涨红了脸,最后愤愤地扔下了手中的折扇,朝着门外走去了。等到希尔回头的时候,西蒙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朝着他走了过来,话语间是实实在在的感激:“有您为我解围实在是一件再荣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从西蒙与他打过招呼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对方正式交谈,“你这样的人可不应该遭受别人的污蔑。” “您又怎么知道我是被人污蔑的呢?”男孩笑了笑,眼中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玩味,“如果我真的是什么恶魔,您的信任不就被我辜负了?” “即便你真的是恶魔,只要有利可图,就也有交际的必要,”希尔以自己惯有的大胆风格回应了西蒙,“比起你到底是什么,我更在意你为什么邀请我到这里来,又能给我提供什么。” “您还真是……十足的商人,”西蒙短暂地愣了愣之后,笑意反倒更浓了,“我认识一个和您很像的人。” “那我还真想见见他。” “您会见到他的,”西蒙说话之间似乎转头,朝着人群之外看了一眼,“那么我也坦诚地说了吧,我知道您需要的东西,不论是莱顿家族的支持,还是您要找的东西,我都可以给您提供。” “那么你要我用什么来做交换?”才不过几句的交谈下来,希尔也很难再将西蒙当做一个寻常的男孩来看待了。 “我希望你能娶我家族中的梅尔为妻子,”西蒙平静地说着与婚姻有关的利益交换,“如果今后你真的成为了黎戈尼帝国的国王,那么她要是你的皇后。” 希尔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思考这样的交易究竟划不划算,而这位交易伙伴又是不是足够可靠。 虽然希尔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但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婚姻当然是需要经过精心的考量,在综合各种条件的情况下选择最合适的对象。 莱顿家族在财富上确实能算整个帝国的顶尖了,然而在权势和军事上,这个家族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却并不多。 但眼下,这个家族有了一个全新的领导人,希尔能看得出这个男孩有着超乎自己年龄的才智,而奇怪的地方在于,西蒙似乎并没有掩饰自己与众不同之处的意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是西蒙来掌管这个家族,那么这座古老的海滨商贸城市,是不是能够焕发出新的生机。 “我想我对莱顿家族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如果你希望我们成为伙伴的话,恐怕至少还得向我展示一下你们的实力,”希尔最终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条件,“如果你们能够帮忙找到我要寻找的那件东西,那么我就同意这桩婚约。” “请放心吧,”西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希尔的条件,“我会找一个这方面的行家来帮您的。” 站在舞池之外的阿诺德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恶寒。 在经历了那个被操控的侍卫的挑衅之后,格兰瑟没过多久就打着观察黎戈尼帝国的旗号走进了舞会的人群之中,但阿诺德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嘴上所说的借口并不是他想要脱身的真正理由。 那个侍卫口中所说的话很难让格兰瑟不生疑,如果阿诺德接受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强大而危险,那么他一定要弄清楚与阿诺德定下协约的恶魔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这次离开,恐怕是想要去找自己那个来自于深渊的“朋友”。 其实阿诺德也很想弄明白那个侍卫口中所说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然而他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在下一次和梦魇见面的时候,当面找对方问清楚。 就这样,他独自一个人在舞会的角落里站着沉思了一会儿,然而一道来自于他身后的目光却将他从思索之中唤了回来。他原以为又是什么仇家或是恶魔来找他的麻烦了,然而回过头时,他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梅尔今天穿了一条银色的长裙,虽然性格糟糕,但她的长相还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从她出现在舞会上到现在为止,恐怕只有阿诺德一个人没有留意到她了,“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很眼熟,先生。” 如果在别的情况之下听到这样的话,阿诺德大概会把这当做是女孩的搭讪词,然而梅尔的语调说不上友善,而阿诺德也确实在不久之前见过她。在吉迪恩的葬礼上,伪装成守墓人的阿诺德本想刺杀梅尔,却被拦了下来,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梅尔恰好看到了他的脸。 如果在这样的地方被梅尔认出来,阿诺德就有大麻烦了,在和梅尔对视了片刻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她的询问:“不,小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但……” 梅尔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乐队的舞曲打断了,今晚的第一支舞在此时刚好开始,许多男人都开始物色起自己的舞伴来。对于阿诺德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救场了,他简单地道了歉,便仓促地从她面前离开了:“抱歉,失陪一下。” 即便强行中断了梅尔的询问,阿诺德仍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遵循舞会的惯例,加入那群在舞池中起舞的人了。 正在他思考着要怎么临时找到一个舞伴的时候,人群之中,一个十有八九不会拒绝他邀约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亲爱的小姐,”大步走到斯蒂芬妮的面前,阿诺德来不及做解释,便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朝舞池的方向走去,“在这个美好的夜晚,还希望您愿意与我跳这第一支舞。” 第72章 舞会进行曲 光是看斯蒂芬妮的表情,阿诺德就知道她对自己的现状有多困惑了,但过去的那些合作还是在两人之间积累了不少的默契,因此她还是跟着阿诺德,迈步走进了舞池之中。 悠扬的乐曲声回荡在大厅之中,阿诺德惊异地发现按理说和上流社会没有多少关系的斯蒂芬妮在突然被邀舞的情况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生疏。 裙摆交错之间女人的脚步优雅流畅,这样的情况显然正和阿诺德的意,在米奈港城主举办的舞会上不应该出现对舞步生疏的客人,如果斯蒂芬妮表现出慌乱局促,那么两个人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你的解围实在是很及时,”右手虚搭在斯蒂芬妮的腰间,阿诺德轻笑着抬头看了看她的眼睛,“不过你会跳舞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暗鸦巷的首领还需要这样的技能吗?” “我……有时候需要伪装自己的身份混进舞会,”斯蒂芬妮的眼神因为这样的提问而躲闪了片刻,但很快,她就镇定地转移起了话题,“比起这个,你应该向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吧。” 阿诺德看得出来斯蒂芬妮没有说实话,那么如果她所说的理由不是事情的真相的话,她的宫廷舞是在什么情况下学会的?阿诺德明白光是瞎猜,他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的,因此他只是暂且记下了这个疑点,开始编借口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说我只是为了和你跳这一支舞,你会觉得我在说谎吗?” “你……”出乎阿诺德意料的是,斯蒂芬妮在听了他的胡说八道之后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不相信,而是瞪着他,像是被哽住了一般,“我相不相信根本就不重要吧。” 阿诺德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很重要的,如果她不相信,他就只能再编一个不那么离谱的谎了。 然而即便很少和女人打交道,他也能隐隐感觉到对方这么说的意思绝不是信或不信这么简单,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只能摆出了认真的表情:“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斯蒂芬妮愣了愣,随后垂下了眼,没有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诺德似乎看到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 如果是平时,阿诺德绝不会忽视这样明显的迹象,然而伴随着一个旋转,他忽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双赤红色的眼睛。 不久之前,他才在那个被操控了的侍卫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红色,因此现在的他对于这样的颜色格外敏锐。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人,透过面纱,她微笑着注视着他,随后收起了折扇,走向了宴会厅之外。 虽然很想现在就追上去问个究竟,但舞曲仍然在继续,他不可能抛下斯蒂芬妮就这么追出去。又过了几个轻快的转音,整支舞曲才终于收了尾。 阿诺德匆匆地和身边的男士一样向斯蒂芬妮行了礼,便朝着那个黑裙的女人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斯蒂芬妮看着阿诺德走远的方向失神了片刻,这才退到窗边,给跳下一支舞的宾客们腾出了空。 “您要小心一些才行,”在角落里,一直观察着宴会情况,身为斯蒂芬妮副手的海伦走了过来,“那个人是唯利是图的家伙,在买卖上或许可以信任他,但要是投入了……” “我明白的,”斯蒂芬妮轻声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的庭院,“我早就已经过了满脑子天真想法的年纪。” “这样当然最好。”海伦的眼中仍然隐含着担忧,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像他那样的人只爱自己,眼睛里只装着复仇的道路,又怎么可能给别人腾出空间呢?”斯蒂芬妮长叹了一口气,“我身上肩负着的责任,也不能容许我有什么个人的情感吧。” 虽然已经进入了夏日,米奈港却并没有完全温暖起来,夜风带着些微的凉意,将阿诺德从室内的温暖之中拉了出来。 直到追着那个女人冲出门之后,阿诺德才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如果那个恶魔能够直接操控人类的意识,那么是不是代表对方其实就在附近? 迄今为止阿诺德还没有见过哪个恶魔能够不借助人类使用自己的力量,所以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是不是也有着什么愿意和他达成交易的人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阿诺德刚才在舞会上见到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恶魔的宿主。 又或者……她只是一个诱饵而已?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阿诺德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宴会厅外的庭院宽阔而且设计复杂,在灌木墙的四周,有眼中带着猩红光芒的人缓慢地走了出来。 和那个侍卫或者那个黑衣的女人不同,他们全都披着遮盖住了大半张脸的斗篷,在兜帽的阴影之下,阿诺德只能看到一双双带着暗红色光芒的眼睛。 夜风吹过,有乌鸦从栖居的枝头扑动翅膀飞了起来,在嘶哑的叫声之下,将阿诺德团团包围住的那群人开始发起了进攻。 才交手了几个人,阿诺德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些人和格兰瑟遇上的刺客,以及那两个找他麻烦的被操控者完全不一样。他们的行动很快,却像是完全遵从本能一般,没有思考的过程,只是简单地挥动自己的剑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或许在操控一个人的时候,恶魔可以完全用自己的精神占据对方的思维,而在操控一群人的时候,恶魔就只能灌输一个目标到他们的脑海之中? 最初的阿诺德还有一点空隙可以思考这样的问题,然而很快,他就没空去想任何事情了。 那群袭击者虽然十分缺乏战斗技巧,然而人数上的优势却完全弥补了他们的弱项,阿诺德的剑尖上已经沾满了血迹,然而他们却像是虫潮一般源源不断。 疼痛无法影响他们的行动,而同伴的死亡也不能在他们心底引起半点的恐惧,在漫长的战斗之后,阿诺德恍惚之间甚至觉得自己在和一支不知畏惧,援军源源不断的军队作战。 再强大的战士也不可能长时间维持巅峰的状态,夜色模糊了阿诺德的视野,他只能看到眼前有无数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他们注视着他,靠近他,想要用手中的武器取走他的性命。 一个披着斗篷的袭击者出手朝着阿诺德的眉心斩去,凭借着风声,阿诺德得以判断出对方的攻击方向,后退躲开这一击。 然而令阿诺德没想到的是,他的身后并不是空旷的战场,而是一颗低矮的树木。随着猛然间后撤的动作,阿诺德只觉得一阵剧痛,便有树枝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胳膊之中。 疼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深陷入血肉的树枝又阻碍了他的行动,在黑暗之中的银光朝着他袭来的时候,他一时之间失去了躲闪的能力。 阿诺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树枝从自己的胳膊里拔了出来,等待着身上出现另一道伤口。然而预想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再睁开眼的时候,阿诺德看到月光之下那群袭击者的身上都浮现出了暗色的火焰。 他们的身体在无声地燃烧着,最终连带着斗篷和手中的武器一同消失在了半空中,片刻之后,整个庭院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西蒙站在被踩乱了的草地上看着他,空荡荡的四周几乎要让阿诺德误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的一部分。 然而身上的伤口和手杖剑上的血迹却证明着那场战斗真的发生过,虽然不知道西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阿诺德还是将剑收回了腰间,捂着伤口,向对方道了谢:“如果没有你,我这条命或许刚才就交代在这里了。” “你毕竟是我的客人,还是我的合作伙伴,我没道理放着你不管,”西蒙用略带稚气的声音说着严肃的话,“更何况……袭击你的人,恐怕是我的同族。” “你的同族都有这么强的力量吗?同时控制这么多人的精神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得到的事情,”如果所有的恶魔都有这么强大,阿诺德觉得是时候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一下了,在这样的力量之下,他恐怕来不及反抗,就会被杀死,“你又是怎么同时杀死这么多人的?” “即便是我的同族,想要同时操控这么多人也是一件难事,因为被操控的人会排斥他们的力量,能组建这样一支用作奇袭的军队……恐怕那些人,都是自愿的,”在昏暗的月光之下,男孩皱起了眉,眼中满是深深的不安,这样的表情让阿诺德也觉得大事不妙,“刚才的那些人不是我解决的,在察觉到我靠近之后,蕴藏在他们身体里的力量就爆发了。他们是自杀的,或者说,他们背后的操控者杀死了他们。有人不希望我见到那些家伙,他们在隐瞒着的事情……恐怕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 第73章 美颜女人 阿诺德和西蒙对视着,在脑海之中回忆之前经历的那场战斗。 既然西蒙说了“我们”,那么在阿诺德被袭击之前,他应该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但照这个情况来看,这个阴谋的策划者应该是他的同族。 在阿诺德的记忆里,那群袭击者披着一模一样的斗篷,看起来倒确实也像是来自于同一个组织。 与其说是组织,倒不如说更像是某个宗教的信徒。 这世上确实有不少受恶魔的力量所引诱,最终与他们达成了协定的人类存在,然而这样互相利用的关系之下不应该出现被完全操控的人类。阿诺德觉得如果不是内心拥有着狂热的崇拜,没有谁会随随便便放弃自己的生命,甘心成为恶魔的傀儡。 会不会有人惊异于那些来自于深渊的力量,并最终建立起一个由恶魔的信众构成的组织?阿诺德打心眼里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这世上存在着一群企图吞噬掉人类世界的恶魔已经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如果他们还能利用无知的崇拜者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那在这场对抗之中,人类很容易完全落于下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西蒙的神色似乎也很严峻,虽然仍然拥有来自于深渊的力量,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恶魔,但他似乎早就把自己归在了人类的一方,此时的危机也让他感到了不安,“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的同族有这样的本事,但如果想的话,他们应该完全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这话阿诺德完全相信,只要略微展现出自己的力量,那些恶魔的能力便很容易被人们误解为所谓的“神迹”,他们可以许下诱人的未来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操控众多的“信徒”去送死。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组织存在,我必须得追查下去,”阿诺德顿了顿,改了口,“我们要追查下去。” “我会提供任何你需要的协助,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站在同一战线。”西蒙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承诺,这样严肃认真的表情在男孩的脸上似乎很少见,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以玩乐的心态对待这个世界的,“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操纵别人的家伙也和我之前给你的委托有关。” 舞会上的混乱让阿诺德都快忘了西蒙之前拜托过他什么事,不动声色地回忆了一阵子,他才想起西蒙曾经要求自己帮助那个叫希尔的王子找一样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诺德只用找一个人,却能把人情卖给两边的人了,然而即便有着这样的好处,阿诺德还是觉得笑不出来,整件事背后蕴藏着的危机和对手的实力都实在深不可测。 “那么……就先从舞会的客人名单开始吧,”阿诺德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接下来又得面临一大堆烦人的工作了,“既然那个被操控的女人如果能够光明正大地进入舞会,那么至少邀请函,她是有一份的。” 第二天,许多曾经出席过宴会的贵族都有幸迎来了即将上任的莱顿侯爵大人的造访。 米奈港其实算不上一个很小的地方,然而常年居住在这里的贵族其实并不多,究其原因,大概是这里虽然繁华,却很少能得到帝都的青睐,即便算上富有的商人,西蒙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也能够把这些家族走一遍。 明面上,西蒙宣称自己是为了与这些米奈港的“重要居民”建立友善的关系,但实际上,他要做的其实是给阿诺德创造一个找人的机会。 借着这个机会,阿诺德伪装成西蒙的侍卫挨个造访了得到宴会邀请函的家族,然而令两人意外的是,他们已经把名单上的客人拜访了一大半,但没有一个人让阿诺德觉得眼熟。 “你确定那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你见到的那个黑裙的女人?”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即便是西蒙也难免感到了怀疑,“咱们的名单上,剩下的家族已经不多了。” 阿诺德能确定的也只有自己没有见到那个女人这件事,现在的他毫无头绪,就连那个组织是不是真的存在,目前都只是推论而已。 那个女人或许并不是舞会的宾客之一,她能够出现在舞会上,也可能是用了什么别的手段。 然而从宴会的宾客来查找是最简单的途径了,名单上还剩下几个家族,不将最后的人排查完,阿诺德很难心甘情愿地接受线索中断的现实。 就在跑遍了大半个米奈港的一行人打算继续拜访下下一座宅邸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西蒙。 就在刚才西蒙和阿诺德不引人注目地耳语了几句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莱顿家族的马车旁,在看到车厢上的家徽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收了声肃立,那是黎戈尼皇室的家徽,而坐在马车之中,叫住了西蒙的人,当然就是在米奈港停留的希尔了。 面对黎戈尼帝国的王子殿下,西蒙也只能恭敬地走到马车前,行礼过后问了好。车窗的帘子被拉开,希尔在车厢里看了看西蒙,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侍从:“这么早就要为自己接下来的管理造势了?” “您说笑了,”西蒙年幼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笑,“管理者,不都是劳苦的命吗?”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十有八九会成为黎戈尼帝国下一任管理者的希尔笑了笑,“那么,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在简短的交谈之后,希尔的马车便朝着街道的另一头驶去了,自从在宴会上见过一面之后,西蒙觉得自己似乎和希尔熟络了一些,然而像希尔这样的人很擅长伪装,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人类是一种表里不一,想的永远比说的要多的生物,这一点,西蒙早就已经有所了解了。轻叹了口气,西蒙回身打算回到马车之中,继续自己造访的计划,然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阿诺德却一直注视着那辆离开的马车,似乎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表现显然不对劲,西蒙正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阿诺德就皱着眉,先出了声:“刚才的那个人就是黎戈尼皇室的希尔,对吗?” “你之前也在舞会上见过他吧,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西蒙在阿诺德的身上闻到了惊讶的情绪,对于这个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样子的家伙来说,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你看到了什么?” “刚才马车上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在舞会上见到的人,”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发现说出口,“我看接下来的那些家族,我们没必要再拜访下去了。” 借助莱顿家族的情报网,阿诺德很快就得到了一些有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 在权贵之中,位高权重的人拥有情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样简单直白的关系填补着双方不同层面上的需求,是许多贵族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身为黎戈尼皇室近些年越来越引人注目的王子,希尔虽然一直没有妻子,但却一直有流言,说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气质阴沉,来路不明的女人。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美艳总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就好像夜色之中隐隐约约的暗香。 这样的形容让阿诺德有了几分同感,正是她的那种独特的气质,让他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坐在希尔身边的她。 “那么她的身份真的是希尔的情人?像他那样的人恐怕早就一心扑在阴谋算计上了吧,他真的需要情人?”阿诺德对西蒙提供的情报产生了怀疑,“如果连黎戈尼帝国的王子都被控制了的话,我们的路就更难走了。” “目前只有确凿的证据显示那个女人和希尔走得很近,她之所以能出现在舞会上,也是因为希尔的缘故,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许多人的猜测而已,”坐在会客室里的西蒙手中拿着几张薄薄的纸,看起来吉迪恩才去世没多久,他就已经完全取得了家族许多力量的掌控权,“或许她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才出现在他的身边,比如说某种协议。” “那就只有继续查下去了,”阿诺德叹了口气,“既然有了黎戈尼皇室做保护伞,许多调查都没有办法触及到她身上的秘密。” “如果你足够有耐心,可以把希望放在我的家族的情报网上,”西蒙说这话时,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既然知道了要找什么,那么只要多花点时间,大概还是能查到些东西的。” 阿诺德沉默了很久,最终站起身,摇了摇头。 “那样进度就太慢了,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得到更多的情报,”手指触到手杖剑的剑柄时,阿诺德感到了金属独有的凉意,“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明晚之前尽可能地给我更多和她有关的情报,明天入夜之后,我会去找她,想办法把情报搞到手。” 第74章 黑桃皇后 在米奈港暂时落脚的希尔一行人,居住在距离港口不远的一家旅舍里。 想要查到王子身边的女人的底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然而有关于她的流言却不少,在这一天之中,西蒙能给他的线索几乎都是来自于各种渠道的流言。 有人说那个女人是熟知黑魔法的巫师,帮助希尔铲除了不少挡在他面前的兄弟,有人说那个女人是能够看到未来的预言师,有她在,希尔能够避开所有的灾祸。 看得出来西蒙一时之间能够弄到手的线索其实也十分有限,否则许多一看就知道不靠谱的消息,也不会被送到他手里了。 但在这些消息之中,有一条线索引起了阿诺德的注意。 在西蒙的眼线之中,有人说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曾经在黎戈尼帝国引起轰动的欺诈师穆娜,之所以称她为欺诈师,是因为她总是出没于各个赌场,用一套扑克牌让众多赌客眼花缭乱,最终在不知不觉之中让对方输光自己的全部家当。 然而在几年前,她却毫无缘由地消失了,许多人都猜测她被某个仇家给杀死了,但也有人说像她这样的祸害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虽然是个经常出没于赌场之中的女人,穆娜的气质却没有半点风尘气,反倒是冷漠得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在见过她的人的记忆里,她总是穿着一条漆黑的长裙,再加上她经常使用扑克牌,许多人都称她为黑桃皇后。 “你在看什么?”正在阿诺德出神的时候,莫勒从他身后路过,伸长脖子看了看他摊开在桌上的资料,“你最近似乎很忙?” “只是……一点资料而已,”阿诺德本能地将那几张纸收了起来,但片刻之后,他又忽然想起这些资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让莫勒看的,甚至,他还可以试着找莫勒打听一下那个叫穆娜的女人的事情,“你听说过黎戈尼帝国的那个欺诈师的事情吗?” “她啊,你问这个做什么?”莫勒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然而他也知道,问阿诺德这样的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我和她以前是认识的。” 这个“以前”,指的恐怕是莫勒成为死刑犯,又被公爵选做伯克朗成员之前的事情了。 谈论对方阴暗的过去是一件失礼的事,阿诺德看了一眼莫勒,又将视线挪回了那些资料上,然而莫勒却开口,将话题又引回了这件事上:“怎么?你见到她了?你要对她出手?” 莫勒的语调和对穆娜的关注都让阿诺德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挑眉:“她是你的老情人?” “不,当然不是,”莫勒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个说法,紧接着,他的话里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感觉,“如果你要杀了她,我绝对同意。” “是吗?”阿诺德越发觉得莫勒表现出来的态度有意思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一个……对世界和除她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满心憎恨的家伙,”莫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过往一般,脸色都变差了不少,“一个靠玩弄别人的情感取乐的疯子。” 入夜之后,米奈港的码头渐渐进入了人烟稀少的萧条之中,阿诺德借着夜色靠近了希尔一行人居住的旅舍,在建筑物附近的灌木丛中安静地等待着。 据西蒙提供的情报,白天出门前去拜访一个朋友的希尔还没有回到旅舍,阿诺德等待了很久,才听到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莱顿家族的家徽也映入了他的视野之中。脚步声朝着旅舍之中移动,过了一会儿,阿诺德藏身的那个灌木丛旁边的窗户便亮起了灯。 那里,就是阿诺德的目标,那个极有可能是穆娜的女人所居住的房间。 在阿诺德的计划之中,他只需要等待女人关灯睡去,便可以打开窗户,进入她的房间,利用梦魇的力量进入她的梦境。 黑暗之中,阿诺德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只不过等待了片刻,窗户里的灯光便熄灭了。用特殊的方法打开了窗户的插销,阿诺德推开门,尽可能轻巧无声地落在了房间的地毯上。 然而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对上的,却是女人惊骇的目光。 关了灯的女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睡下了,她坐在镜子前,点燃了一支昏暗的蜡烛,看上去就像要举办什么和黑魔法有关的仪式一般。 在寂静和黑暗之中,两人对视了几秒,随后女人才猛地站起身,似乎想要惊叫呼救。阿诺德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随后拔出了自己放在腰间的手杖剑,将剑尖刺进了她的左眼之中。 大雾一时之间在房间之中弥漫开来,但这些烟尘只在房间之中停留了片刻,下一秒,那支蜡烛的光芒便忽然强盛了起来。 烟霾和阴暗都被驱散殆尽,女人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个黑暗之中出现的袭击者便倒在了地上,一道深深的伤口在他的喉咙上绽开。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猛地愣住了,但很快,她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用担心,穆娜,我会保护我的信徒,”在烛光照亮的镜子之中,一团模糊不明的阴影逐渐凝聚成了人形,“那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 “请您恕罪,是我疏忽了,”比起自己的安危,穆娜似乎更担心镜子里的影子会问责她,她慌忙地拿起了放在镜子前的一串带着银铃的手链,俯身单膝跪地,“这个人……似乎是上面一直在寻找的家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才让你在这个时候将我从深渊之中唤醒的,你做得很好,”那团影子在黑暗之中仿佛发出了低笑,“这家伙的事并不是重点,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我还在尝试,希尔似乎总是不愿意完全信任我,而如果得不到他的信任,我便没有办法拉拢他,”穆娜困扰地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皇室出身的人从来都不会给出自己的信任,我想我还得给他更多的甜头,他才愿意让我成为他的亲信。” “希尔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吧,上面的人派了别的信徒来接替你的工作,如果是别的贵族,你这样的女人或许能降低他们的警惕心,然而换做那个皇室的小子,你恐怕只会让他越发戒备。” “可是……”这是穆娜不愿意听到的决定,她花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来培养希尔对自己的信任,而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请不要换别的人,我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 “这一点的距离太遥远了,我们都认为,有更合适的人替你完成这个计划,”黑影的声音里带上了不悦,“如果你继续坚持的话……我就带着那个本来要转达给你的好消息回去了。” “好消息?”穆娜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请告诉我吧。” “你有没有想过,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穆娜因为这样的话而彻底愣住了,她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消化掉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我……我以为深渊是只有像您一样的存在才能前往的,”在激动之下,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这样卑贱的人类之躯,怎么能踏足您居住的圣域?” “你是我们众多的信徒之中最优秀的几个人之一,我选中了你,我们之间的协约会庇护你,”镜子里的影子身上的颜色似乎越来越浓重了,“你可以到我的身边来,成为远超过所有人类的存在。” 穆娜最初成为恶魔的信徒,是因为心底的那份彻头彻尾的失望感。 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充斥着伪善和庸碌,她早就厌倦了揣测别人的思维,利用别人心底的那点贪念来从心底毁灭对方。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自以为自己是善良的人,却又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化身为恶鬼,而少数坚信自己是邪恶的人又不可能完全抛弃自己的善念。 穆娜向往的是纯粹的黑暗,对她而言,人性的复杂性质证明了人类是多么软弱的生物。她花了许多时间踏寻这个世界最黑暗的角落,只为了寻找到一个不那么平庸的对手。 然而事与愿违,她在牌桌上总是赢,别人的心思她一眼就可以看穿,这个世界了无趣味,她找不到能让自己兴奋的东西。 但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遇上了现在与自己定下了协约的恶魔,从对方的眼中她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在牌桌上,他一连赢了她三次。 她输得心服口服,却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牌技,还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人类难以拥有的纯粹。 纯粹的黑暗。 在那之后她看到了深渊之中的来客,得知了他们的意图,那时的她便觉得,这样无趣的世界,倒不如化为彻底的虚无。 可是现在,她所崇敬的对象却向她伸出了手,告诉她,她可以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你愿意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吗?”镜子里的黑影渐渐凝聚成形,他从那个光洁的平面之中探出身子,黑暗之中一双猩红的眼睛注视着她,“你愿意留在深渊之中吗?” 第75章 梦魇的目的 最终,穆娜颤抖着握住了那双手,她期待着自己将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成为被仰望着的众神之中的一员。 “我愿意留在这里。”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穆娜却只看到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化作了沙砾,充斥着室内的光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沙暴,而她面前的那团黑影,也一点点剥落了自己伪装的面具,展露出了真实的样子。 那个人,正是本应该倒在地上的阿诺德。 “你……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在惊慌之中,女人看向了地毯上的那具尸体,然而不论是地毯还是尸体,全都变成了正在下陷的流沙,“你骗了我!” “最优秀的欺诈师也会被人欺骗吗?”阿诺德看着穆娜惊慌的脸,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不理解你的信仰,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信奉的绝不是什么神,而是恶魔。” “你以为你赢了吗?”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沙化,穆娜在绝望之中却露出了一个古怪至极的微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死亡不是最糟糕的结局。” “你说什么?”阿诺德皱紧了眉,看着处在疯狂边缘的穆娜。 “这个世界终将沦为一片虚无,”女人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抓住了他的衣领,在他的耳边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看着吧,你什么都挽救不了。” 整个被虚构出来的空间很快便沦为了一片黑暗,但阿诺德却仍然留在原地,穆娜的话语仍然停留在他的脑海之中,而她最后的那个笑容,更是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世界会沦为一片虚无吗?如果这个世界最终被黑暗吞噬,那么不论是复仇,权势,财富,还是阿诺德曾经拥有的一切,再到他本身的存在,都会彻底消失。 在所有的恩怨之上,人类和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恐怕是大多数人都会去竭力维护的。 阿诺德见过了深渊之中的恶魔拥有的力量,但这不代表他就会轻易地放弃,甘愿自己的世界在黑暗之中湮灭。 “等着看吧,”阿诺德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立下了宣战的誓言,“我会让你们知道,人类将以什么样的意志继续存在下去。” 片刻之后,戴着高礼帽的梦魇从大雾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再有趣不过的东西一般:“原来你也会伪装成深渊里的恶魔,去欺骗你的同族吗?” “在她决定站在深渊那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我的同类了,她是恶魔的帮凶,我不介意用最糟糕的手段来对付她。”阿诺德的语调十分冷漠,顿了顿,他抬头,注视着梦魇帽檐之下的那片阴影,“她是背叛者,那么你呢?你会说谎,或者背弃我吗?” “你在怀疑我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梦魇的语调里带上了几分惊讶的意味,“我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损害你的利益,我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这样的解释让阿诺德越发怀疑起了梦魇的目的,他还记得受到操控的侍卫曾经说过,梦魇有着足以令恶魔都感到胆寒的目的。暗自咬了咬牙,阿诺德盯着梦魇:“你说过,在我杀死你要我杀死的目标之后,你会完全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梦魇轻笑了一声,仿佛阿诺德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一般,“我一直都很坦诚。” “那么,请你完全诚实地告诉我,你最终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 这样的疑问让梦魇陷入了沉默,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许久的安静之后,他才平静地开口:“你听到了什么流言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想知道你最终想要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阿诺德预料到了梦魇会想办法转移话题,“这关乎于我对你的信任。” “这就是第三个问题了,你要杀死下一个目标,我才能将答案告诉你,”即便阿诺德摆出了这样的态度,梦魇仍然不打算现在就回答他的疑问,“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在过去的所有问题里,我都没有说谎。” “你之前给我的回答是,你站在人类这一边,”阿诺德将手放在了手杖剑上,虽然在过去和梦魇的打斗之中,他从来没有获胜过,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放弃挑战这个不知道究竟怀揣着一个什么样阴谋的恶魔,“那么让人类在这场争斗之中获胜,不就应该是你的目的吗?” “你弄错了,我确实希望人类继续存在下去,但这不是我最终期待的结果,实际上,这也是你听到那些流言的原因,我的同族们……已经感到了害怕,”梦魇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如果我们要达成长期的合作,我自然不应该对你隐瞒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不过,接下来我希望你杀死的那个人,与你自己的命运也有很重要的关系。” 梦魇的说法倒是让阿诺德有点好奇了,他从自己合作伙伴的眼中看到了野心,那是不应该属于一个恶魔的情感,但对于人类来说,野心却是朝着更高的方向努力所必不可少的东西。 不久之前的那些疑惑都被压到了心底,阿诺德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听梦魇接下来要他做的事情:“你想要用谁的性命来换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要你去杀了那个叫科伦娜的女人。” 从梦境之中醒过来的阿诺德在黑暗之中待了一阵子,花时间思索着梦魇究竟为什么要给出这个目标。 虽然告诉他要去杀死科伦娜,但梦魇并没有向他解释任何东西,这个狂妄的家伙从来都不解释任何东西。 作为阿诺德所在的伯克朗小队在米奈港的联络人,科伦娜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他知道自己如果杀了这个女人,小队肯定会遭受上面的怀疑,毕竟许多伯克朗的要员都在小队所在的地方被杀死。这是再危险不过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梦魇不久之前才让阿诺德安心了一点,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这个合作伙伴是不是成心害自己了。 虽然答应了梦魇要杀死科伦娜,但现在的阿诺德敢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静观其变而已。 在无光的房间之中,阿诺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在走之前,他没有忘记拿走被穆娜放在镜子前的那串银链,他记得即便在梦境之中,女人也没有忘记在第一时间拿走这条链子,这样重要的东西,恐怕有极大的可能是穆娜释放恶魔的力量所要使用的媒介。 收好那条链子之后,阿诺德放轻了动作,打开了那扇门,然而在开门之后,他却迎面撞上了正打算敲门的希尔。 这该死的一行人晚上都不睡觉吗?在连续经历了两次这样的情况之后,阿诺德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了一句。下一瞬,两个来自于不同国家的王子就不约而同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着对方。 阿诺德仍然记得西蒙要他协助希尔找东西,既然有了这样的约定,那么要是他在这里杀死了希尔,西蒙一定会恼怒不已,甚至和他决裂,因此他只能保持这个动作,至少用威胁保证对方不叫侍卫。 而站在阿诺德对面的希尔也似乎有着什么样的顾虑,他侧身接着走廊上的光看了看倒在地毯上的穆娜,却没有因此而对阿诺德产生敌意,反倒是最先收回了剑:“我没想到会迎接一位没有预约的客人,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和我聊聊?” 没过多久,两个刚才还拿剑指着对方的人就坐在了希尔房间的一张小圆桌旁,气氛简直可以称得上融洽了。 “我在舞会上见过你一面,莱顿侯爵告诉我,你会协助我找到我要找的东西,既然是他推荐的人,想必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希尔的表情温和,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目击了凶案现场的人,“而那个一直跟着我的女人确实曾经有名的欺诈师,她给我许下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承诺,怎么想,都绝对是不可信的人。” 阿诺德想起了不久之前在梦境里说着希尔不愿意给予她信任的穆娜,显然,这位王子殿下自有一套判断别人威胁性的办法。 “能得到您的信任实在是我的荣幸,我也希望我能够不辜负您的信任,”阿诺德暗地里打量着希尔房间里的陈设,期待自己能够找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等到他回到萨莱帝国之后,面前的这个人也很可能会成为他的敌人,“不过我还一直都不知道,您到这里来究竟是想找什么?” “那是穆娜提到过的一件东西,我这次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她告诉我拿东西就在米奈港,”希尔皱了皱眉,他忽然想到既然提供线索的人已经死去了,那么这个东西也就不知道应该上哪去找了,但即便有着这样的顾虑,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是一串只要摇响,就能操控别人精神的银铃。” 第76章 神秘的精神力量 听了希尔的话,阿诺德在第一时间便想起了自己刚刚弄到手的那串属于穆娜的链子。 与穆娜订立了协约的恶魔所能够使用的能力就是操控他人的精神,而这串链子又是穆娜释放恶魔力量的媒介,阿诺德可以猜到,那个闻名大陆的欺诈师正是用自己拥有的武器引诱了希尔,但还不等她实现自己的计划,她就死在了阿诺德的手里。如果她成功地说服了希尔加入他们的组织,会有什么事发生?那个恶魔会放弃自己现有的宿主,转而换做希尔吗? 在穆娜死后,这串带着银铃的链子还能发挥原来的作用吗? 这样的事情阿诺德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然而不把这串银链交出去,他也没法帮希尔找到更符合要求的东西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只能从衣兜里取出了那串银链,放在了希尔面前。 “实际上,您要找的东西,就是穆娜曾经拥有的这串链子,我很难向您解释它究竟为什么拥有那样的力量,但在她死去之后,它身上附着的力量或许也已经消散了,”想要解释那份力量的来源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阿诺德不希望希尔试图去探究那些深渊的来客,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群家伙已经开始渗透进黎戈尼帝国的内部了,“我不知道她向您许诺了什么,不过,我猜她应该都没有机会兑现那些承诺了。” “还真是想不到这样的小物件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希尔似乎并没有怀疑阿诺德的说法,他伸手去拿起了那串链子,然而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串银链的时候,他的神情忽然改变了。他皱眉紧盯着那串链子,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惊讶,“这东西的力量……根本就不属于人类。” 希尔能够感受到这样的事情完全出乎了阿诺德的预料,他知道能够击败皇室的许多继承人,被许多黎戈尼帝国的人寄予厚望的王子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然而在过去,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希尔在除了权术之外的其它领域有什么出众的表现。 “您……学习过魔法?”虽然做出了这样的猜测,但阿诺德也不记得有哪个魔法师曾经认出这份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是的,它上面蕴含的力量并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说来有些惭愧,但我从小就被宫廷魔法师认定为拥有极强的魔法天赋,然而却不知为何,我却没有办法释放魔法,再加上我的体质孱弱,在剑术方面,我也几乎没有什么成就。好在只要有足够的权势,我完全可以招募最优秀的魔法师和武士为我而战,这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有赖于我的魔法天赋,我在神秘学方面有一些研究,这串银链上的力量没有消失,只是……陷入了沉睡,”希尔摩挲着那串银链上的响铃,陷入了沉思,“我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魔法师拥有这样的能量,人类的力量来自于自然,而这样的力量,却似乎……” “来自于深渊?”阿诺德忍不住接上了希尔的话。 “深渊?这么说倒是挺贴切,黑暗,深邃,带有强烈的毁灭性,”希尔将那串银链收了起来,重新看向阿诺德,“既然这样,那么这串银链我就收下了,还请你转告西蒙,他向我承诺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而我向他承诺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到。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对这份力量很熟悉,你接触过被你称为‘深渊’的东西?还是说,你和这份力量的来源的关系要更深?” “我……对这样的力量有所了解,”在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阿诺德知道自己还不能随便把实话说出口,“这份力量的来源很危险,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够尽量地离这样的力量远一些。” “我会记住你的忠告的,”希尔微笑的样子让阿诺德一点也不觉得他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只要懂得如何驾驭,任何力量都是可以使用的。” “请不要尝试探究深渊!”阿诺德本能地阻止着希尔接触那些力量强大的恶魔,然而他很快便想起来,自己似乎也说过和希尔相似的话。轻声叹了口气,阿诺德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向希尔道了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不必道歉,我也明白这份力量很危险,我会慎重考虑的。”面对刚才抬高了声调的阿诺德,希尔仍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这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表情是不是全是一张面具,用来掩盖自己真实而黑暗的那一面。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纸鹤,希尔将它交给了阿诺德,“这是一个可以使用一次的魔法道具,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用它来联系我。” “为什么殿下会在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阿诺德没有推辞,而是直接收下了那个小小的纸鹤,但在收下之后,他又抬起头,提出了疑问,“我只是西蒙指派给您的一个协助者而已。” “我能感觉到我们是一类人,我说过的吧,我希望募集最优秀的武士和魔法师为我而战,我提供的帮助不会是无偿的,”希尔似乎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意图,阿诺德隐隐觉得,这就是他的某种高超的策略,“我们会再见面的。” 阿诺德不觉得自己会为希尔而战,他有着自己的骄傲,然而作为一个利益交换的机会,他还是很乐意收下这个魔法道具的。欠了欠身,阿诺德与希尔道了别,离开了这家旅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他的身后,希尔垂眼盯着那串银链,仿佛陷入了沉思。 转天,格兰瑟很快就来找到了阿诺德,见到他的时候,格兰瑟的语调之中带着几分惊喜:“昨晚我已经能感受到那个操控杀手的家伙力量消失了,我猜是你去解决了他,还真是想不到你的动作有这么快。” “万一不是我呢?”面对自己这个性格糟糕的兄弟,阿诺德总是很难摆出好脸色,而涉及到卡尔的时候,他就更是态度恶劣了,“说不定他只是在养精蓄锐,过不了多久就会一鼓作气,直接取走卡尔的性命。” “我的侦测不会出错,在找到下一个宿主之前,那家伙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格兰瑟似乎有什么自己的方法来感知恶魔的力量,“我也终于可以歇一阵子了。” “下一次有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再来找我了,”阿诺德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还是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就这样帮了卡尔一个忙,“让卡尔自己找人去处理那些想要他性命的家伙。” “你就没有想过,这一次,是卡尔想要来见你吗?”格兰瑟摇了摇头,将一张纸条交给了阿诺德,“按照这个纸条上的时间和地点赴约,你就能见到他了。” 原本阿诺德还有许多的事情想要问格兰瑟,比如说他对那个恶魔组建的宗教究竟知道多少,又或是为什么他觉得是卡尔想要来见自己,然而在接过那张纸条之后,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即将见到卡尔的不安。 而格兰瑟也没有留给他任何继续问下去的时间,他转过身,像过去的离场方式那样戏剧化地变成一阵黑雾,消失在了阿诺德的面前。 手里攥着那张纸条,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朝着据点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见到卡尔究竟能够问出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心中的许多困惑,在那时都会有一个答案。 与卡尔见面的地点,位于一处米奈港的地下格斗场。 不论在什么地方,暴力都是人们宣泄自己情绪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即便在米奈港这样的商业城市,也存在着供人观看格斗的场所。 在这里,战士们丢下了长剑和护甲,全靠拳头来决定胜负。 阿诺德刚刚走进这个地方,就听到了巨大的欢呼声和粗野的叫骂,两个结实魁梧的男人在场上扭打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人挥拳砸中了另一个人的左脸,鲜血混杂着牙齿飞溅了出来,然而血腥和疼痛却只是激发了两个人的斗志。 阿诺德混进了台下的人群,然而在他环顾四周之后,却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全都长着一副萨莱帝国人的面孔。 这里显然是萨莱帝国安插在黎戈尼帝国的一个据点,阿诺德就知道卡尔不会轻易给他一个刺杀的绝好机会,如果在这里动手,他恐怕根本就没有拔出剑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地方还真是不符合卡尔的作风,在阿诺德的记忆里,自己的叔叔一直都是个信奉骑士精神的人,即便是生死的决斗,也要优雅而不失体面。 不过即便是信奉骑士精神的人,也会做出杀死自己的亲人,篡夺王位的事情。 “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离开了萨莱帝国,你的成长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阿诺德的身后响起,“我们早就该聊聊了,阿诺德。” 第77章 黑与白 阿诺德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见到了卡尔,究竟会和他说些什么。然而在真正与卡尔面对面的时候,阿诺德原先准备的那些质问全都被哽在了喉咙里,到头来,他只是看了一眼对方:“你的变化也不小。” 就像阿诺德所说的那样,卡尔现在的样子,已经和他记忆之中的叔叔有了不少的区别。 站在一群萨莱帝国的人之中,卡尔得以摘下了自己用以掩饰身份的兜帽,然而和阿诺德想象之中意气风发的新国王不同,站在那里的人脸上挂着胡茬,眼中也带着深深的疲惫。 那张和阿诺德的父亲相似的面容在过去总是温文尔雅地微笑着,然而现在,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忧虑。 阿诺德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卡尔显得这样憔悴不安,但这样的卡尔,让他很难提起什么仇恨的念头。 “这可不该是面对仇人应该说的话,我听说了,你一直在积蓄自己的力量,想要复仇。” “我……”虽然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但阿诺德觉得对方身上那种令人信服的气质却没有分毫的改变,他总是能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是正确的,他所选择的道路不会有错。这样对比下来,做了错事的人似乎反而变成阿诺德了,咬紧牙关,阿诺德最终点了点头,“是的,我要找到政变的策划者,找到杀死父亲的凶手。” 这样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卡尔感到惊讶,他摇头苦笑,随后扬起手打了个手势,整个格斗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台上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也住了手,各自从拳击台的两侧走了下去。将斗篷脱下扔到一边,卡尔一边拔出腰间的长剑,一边朝着台上走去。 “杀死你父亲的人就站在这里,”站在拳击台上,整个格斗场都能听到卡尔的声音,他用剑柄敲击自己的左肩,又用剑尖指向了阿诺德,“我给你这个机会杀了我。” 阿诺德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算成为了背叛者,也还是能表现出这样坦荡从容的神情。 最让阿诺德愤怒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父亲被杀,自己的王冠被夺走,而是做出这些事的人是被他视为老师的卡尔。 每一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告诉他卡尔就是整件事的幕后策划者,但在真正听到卡尔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时,怒火还是转瞬间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台上的卡尔摆出了萨莱帝国骑士之间决斗才会使用的礼节,而阿诺德也自然也毫不退让地拔剑出鞘,穿过人群,站在了卡尔的面前。 所有留在这里的旁人都退下了,整个格斗场只剩下了台上对峙着的两人。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阿诺德紧盯着卡尔,攥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发白,“那顶王冠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用?” “如果你能赢过我,我就把答案给你。” 卡尔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阿诺德,带着锋锐的杀意,他飞快地冲向了卡尔。 阿诺德从来没有像这样完全被愤怒控制了头脑,他完全凭借着战斗的本能,手中纤细的剑身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切开了空气。 他调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也以为自己进攻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了,然而卡尔却在被击中的前一秒才动身闪躲,以他几乎捕捉不到的迅捷消失在了他的攻击路径上。 幼年接受卡尔剑术训练的记忆又涌上了阿诺德的脑海,在那时,即便蒙上眼,卡尔也能轻而易举地避开阿诺德的所有攻击。 作为整个萨莱帝国公认的最优秀的剑士,没有一个人在一对一的战斗之中赢过卡尔,而作为阿诺德的老师,卡尔对他的攻击方式又再熟悉不过了。 几番交手下来,阿诺德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碰到卡尔,而对方则只是闪避着他的攻击,没有还手的意思。 “在杀死了我的父亲之后,你还要将我当做是你的学生吗?”不被对手重视只能进一步激怒阿诺德,他又一次落空了一击,连续的体力消耗已经让他感到了疲惫,“尊重对手是一个战士最基本的品格!” 随着一声叹息,阿诺德感到有剑刃破风,朝着他的后背袭来。在精力集中的情况下,他立即回身,格挡住了这一击,卡尔的神色平淡,仿佛刚才经历战斗的就只有阿诺德一个人一般。 “用挑衅来结束僵局,不算高明的战术,但有时这样的策略确实管用,”在像过去一般评价了阿诺德的表现之后,卡尔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而是收回了剑,重新站在了他几步远之外的地方,“只是这点实力,想要复仇恐怕还很难吧。” 说完这话,卡尔便结束了自己防守的架势,开始了自己的进攻。 阿诺德面临过很多艰难的战斗,也曾经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但他却没有一次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之中。 卡尔精准而迅捷的攻击让他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之中,如果不想受伤,他就只有防守这一个选择。 虽然阿诺德是带着绝对的杀心在战斗的,但卡尔却只是像切磋一般点到即止,在阿诺德及时挡住他的攻击之后,他便撤回攻势,寻找机会继续进攻。 相比起刚才的战斗,现在的阿诺德越发能够感受到自己与卡尔之间实力的差距了,然而和卡尔相比,他却有着一项绝对的优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诺德早就已经将复仇当做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受伤甚至是死亡对他来说,远不如重创敌人要重要。 因此在下一次卡尔举剑朝着他刺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花时间躲闪,而是任由剑刃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他自己则趁着这个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卡尔的脖颈挥去。 这样的举动显然超出了卡尔的预料,他瞳孔急锁,在进攻的半途收敛了自己前冲的力道,猛地扭身双手持剑挡下了阿诺德斩向自己脖颈的攻击。 随着金属相击的清脆响声,露出了巨大破绽的阿诺德手中的剑因为这样的相撞而脱手飞向了台下,而卡尔的剑则搭在了他的肩头,停在了他的颈侧。 失去了武器,又被敌人用剑指着脖子,在这场战斗之中,阿诺德的失败已经成了定局。 “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就不会有人威胁你的王位了,”阿诺德紧盯着卡尔的眼睛,只期盼自己能从对方眼中读出什么想法,“如果顾念亲情的话,你就不会发动政变了。” “在你眼里,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吗?”面对阿诺德的指责,卡尔没有恼怒,也没有为自己争辩,“不看事情背后的真相,只是简单地凭借自己看到的东西将人分为善和恶,这就是我教会你的东西?” “我也想知道真相!但我得到的只有隐瞒!”阿诺德觉得卡尔的说法实在是可笑,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卡尔有自己的理由,这场政变不是什么简单的背叛,“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才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发动政变?” “你没有赢过我,”回答这个问题对于卡尔来说似乎是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情,即便被这样质问,他也仍然守口如瓶,“所以按照约定,我不会回答你。”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话说到这里,阿诺德已经越发感觉奇怪了,“既然你有自己的理由,就完全可以告诉我。” “追寻真相当然是好事,”卡尔叹了口气,收回了剑,疲惫又渐渐浮现在了他的眼中,“但如果真相不是你所希望的那样,你恐怕情愿自己被永远蒙蔽吧。” “请告诉我真相,”阿诺德隐隐觉得卡尔似乎在试图保护他,政变背后的真相很残酷,比起让他被这样的真相伤害,倒不如让他憎恨着卡尔。但这样的保护阿诺德并不需要,对他来说,逃避从来都不是首要的选择,“不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必须得接受它。” “想必你已经和深渊里的那些怪物打过交道了吧,你知道它们是什么,也知道它们的目的,”卡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因为阿诺德坚定的态度而动摇了,沉默片刻之后,他不再回避这个话题,“它们在渗透人类的势力,即便来自于深渊,它们也很清楚想要摧毁像人类这样的种族,最简单的方法不是一个一个的杀死人类,而是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入手,挑起争端,引导人类自行走向毁灭。” 阿诺德当然知道深渊里的恶魔为什么来到人类的世界,他甚至还接触过那群恶魔组建起来的宗教,但他没有开口说话,在卡尔这样的铺垫之下,他隐隐觉得,接下来对方要说出来的话可能会完全击碎他心底一直牢不可破的信念。 “你的父亲,萨莱帝国曾经的国王,就受到了这样的渗透,”卡尔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骇人的真相,“如果我不挑起政变,那么整个帝国乃至这片大陆,都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第78章 阿诺德的迷茫 阿诺德原以为自己在离开萨莱帝国之后已经见到了许多这个世界的真相,然而现在看来,他所接触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卡尔似乎也没能完全调查清楚这件事,因此他能给出的,也只有阿诺德的父亲曾经被深渊里的恶魔影响过这一条线索。 如果卡尔所说的是真话,那么那场夺走了阿诺德一切的政变,反而成了拯救整个萨莱帝国的必要之举,从格斗场出来之后,阿诺德觉得自己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他从来都不会去怀疑卡尔所说的话。 现在那些怨恨和支撑着他复仇的东西在顷刻间消散了,他忽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朝着什么样的道路前行。 “之前我不希望你回到萨莱帝国,完全是因为即便你回到帝国,我也无法保障你的安全,”说这话时,卡尔将一把钥匙交给了阿诺德,“这是这家格斗场的钥匙,只要有需要,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供你差遣。如果你想要回到萨莱帝国,我也并不反对,但至少要等到我理清萨莱帝国内部究竟潜藏着多少深渊的势力,你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我需要你的力量,阿诺德,如果你真的想复仇的话,倒不如回到帝国,寻找是谁影响了你父亲的判断。到那时候,我也会详细地将过去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这已经不是阿诺德最近得到的第一份招揽了,就在不久之前,黎戈尼帝国的王子希尔也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相比起希尔,显然是自己的叔叔更值得阿诺德的信任,而萨莱帝国也是他一直想要回去的地方。 但在黎戈尼帝国,阿诺德已经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回到萨莱帝国之后,他面对的只能是在卡尔掌控之下的权贵阶层。 目前他仍然是相信卡尔的,然而离开了萨莱帝国之后,他已经开始渐渐意识到信任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东西。 选择回到帝国,他就相当于暂时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卡尔的手里,放弃自己拥有的这些人脉,转而回到萨莱帝国,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凭借他自己的力量,就真的没有办法查清事情的真相了吗? 阿诺德其实很厌恶变化,不论选择哪一方,他都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在迷雾和谎言之中,他看不见前进的方向。 在阿诺德沉浸在困惑之中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凭借本能向前行走着,等到旅舍的灯光在他的眼前亮起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走回了这个小队的据点。 原本他加入伯克朗就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安身之所而已,然而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这个小队的据点反而成了阿诺德身边最接近于家的地方。 人的信任还真是一种古怪的东西,阿诺德刚想推门进去,却有人一把拽住了他,把他拉进了旅舍旁的小巷里。 “别急着进去,”莫勒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被伯克朗背叛了。” 过去,整个小队之中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了这样的预感,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伯克朗的弃子。 事实上,每一个伯克朗的小队到头来恐怕都很难逃避成为弃子的命运,这个组织的所有人都曾经是应该死去的人,对于领导着伯克朗的公爵而言,组织的成员不过全是一群用过就可以丢弃的工具而已。 现在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意料之中的。 阿诺德沉默着,回过头看了看巷子的阴影,却发现这里有艾莫斯和莫勒,却没有卡洛斯的踪迹。还不等阿诺德出声询问,艾莫斯就开口给出了解释:“他在一早留下了一个信封之后就消失了,可以想象,他打算代替整个小队接受伯克朗的肃清。” 这确实是卡洛斯的作风,阿诺德知道如果上面的人下定决定要处理掉整个小队,肯定不甘心只杀死卡洛斯一个人便了事。 然而在找不到小队其他成员的情况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杀死卡洛斯,命令其他小队追杀剩余成员这一个选择。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糟糕,阿诺德肯定不可能丢下卡洛斯不管,但眼下,他根本不知道卡洛斯去了哪里。 “他在那封信里写了什么?”阿诺德不清楚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如果卡洛斯正在被伯克朗的某个小队追杀,那么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快就会被处决,“除了那封信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就只有这封信而已。”莫勒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甚至不能被称为信的纸条,递给了阿诺德。 “离开旅舍,去找阿诺德。” 被随意撕下来的纸条上字迹潦草,借着这张纸条,阿诺德便可以想象卡洛斯是在怎样紧急的情况下选择了独自一人离开。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肯定不会愿意让小队的成员去找他,因此阿诺德也放弃了回到旅舍去寻找线索的想法。 情况似乎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阿诺德沉默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在卡洛斯消失之前,没有人来过吗?” “昨晚科伦娜到过旅舍,”莫勒思索了片刻,便回想起了昨晚旅舍的一个访客,“她只和卡洛斯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科伦娜?阿诺德发觉每一次梦魇要他杀的人,似乎都与他接下来要经历的危机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果这家伙真的有这么强的预知能力,倒不如直接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好了。 不论这个小队曾经的联络人和卡洛斯的失踪有没有关系,阿诺德都知道自己必须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她的性命是梦魇给出的目标,既然能引起深渊里的恶魔的注意,那么她大概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先跟我来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供我们暂时落脚,”在制定出一个行动计划之前,阿诺德先想起了自己衣兜里的那把钥匙,才刚刚和卡尔道别,他很快就有用得上这份力量的地方了,“我们会救出卡尔的,而至于抛弃了我们的伯克朗,我保证,那些背叛者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在看到了那把钥匙,又认清了阿诺德的脸之后,格斗场守门的人很快便将门打开,搬来了桌椅供三人歇脚。莫勒当然也注意到了守门人极具萨莱帝国特征的样貌以及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叹了口气,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果然……你的身份一点也不简单。” “等事情结束,我会把和我有关的事情告诉你们。”到现在,阿诺德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隐瞒自己身份的必要了,但有关于他的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而卡洛斯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既然科伦娜在事情发生之前曾经到过旅舍,我打算从她那里入手,我听说过伯克朗过去的成员全都是被赦免的死刑犯,你对她的过去有什么了解吗?” “你连这样的事情都打听到了?”莫勒挑了挑眉,“在伯克朗的内部打听别人的往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我和她不是平级,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与她直接交谈的机会,不过我确实听说过一些和她有关的流言。” 在莫勒的口中,科伦娜在过去也算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了。 一直以来,阿诺德见到的科伦娜几乎都是以修女的形象出现,但这不是什么伪装,在过去,科伦娜就是一个修道院里的修女。 那时她所在的一个修道院接受帝国的补贴,收容了许多的孤儿,而她所做的事情,则是将这些孩子从修道院中偷出去,卖给黑市上的人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被人贩子带走之后通常没有什么好的下场,他们会变成奴隶和童工,而更有一些孩子,会被卖给需要人类内脏作为材料的黑魔法师。 “那时……直到现在的许多修道院都会做这样的事情,科伦娜送走的孩子实在太多,到最后,有一个孩子成为奴隶之后饱受虐待,在逃出来之后试图刺杀她。护卫队及时赶到保护她没有被杀死,但她自己的罪行也暴露了出来,由于她从事黑市交易时积攒下来的人脉实在是不少,伯克朗最终吸纳了她,让她成为米奈港的联络人。”说到这里,莫勒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色,“利用孩子赚钱实在是卑劣的行径,比起各种性格奇怪的杀人狂,我反而更厌恶她这样的家伙。” “修道院贩卖孩子的修女吗……”阿诺德思索着这样的人心底会有什么样的弱点,“我现在得出门一趟,试着从她的嘴里得到一点有关于卡洛斯的信息。” “想要从她那样的人手里得到情报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得和你一起去。” “不,我有自己的办法,”阿诺德摇了摇头,拒绝了莫勒的提议,独自一人朝着门口走去,“不论她愿不愿意,到头来,她都会对我说实话的。” 第79章 科伦娜 虽然出生于一个虔诚的家庭,但科伦娜从未相信过神明的存在。 整个世界都在飞速的前进,那些笼罩在人类文明上空的迷雾早就已经消散了,不光是神失去了价值,就连过去的那些道德和正义也通通不再管用。 科伦娜从小便学习着与神明有关的知识长大,然而这些学识并没有让她对信仰产生什么敬畏的情绪,即便在成年之后她被家里人送进了修道院,这样的偏执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信仰和虔诚究竟有什么用处?她想要财富,想要地位,成为一个圣人不能让她过上美好的生活,反倒是抛弃那些陈腐的观念,她才有可能在这个日益衰败的帝国之中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开始借着修女的身份将修道院里的孩子骗走,卖给愿意出大价钱的黑市贩子。 科伦娜不是不知道那些孩子被买走之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但受苦的人是那些孩子,而不是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对那些绝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渐渐地,她在黑市上收获了不少重要的人脉关系,在一个修道院的修女的身份之下,她实则已经成了一个抛弃道德仁义的人贩子。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那个被卖掉的孩子逃回修道院,用匕首指着她的那一天。 那个孩子的面容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渐渐模糊了,但科伦娜还能记得那是个瘦弱的男孩,他的身上有被烫伤的伤口,在米奈港寒冷的冬夜,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衣料之下他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科伦娜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杀死那个让他受伤的人贩子,而是站在了她的面前,这世上有那么多值得他憎恨的东西,这个世界本身,才是他苦难的根源。 在那之后,有与她住同一个房间的修女尖叫着引来了城里的护卫,那个男孩被护卫队杀死,而她在修道院暗地里搞的那些小把戏,也很快就被公之于众。 科伦娜的父母都是神职人员,她的父亲甚至还是这个地区的主教,家族之中出了一个这样的罪犯是一件极为耻辱的事情。 在监狱里的她早就放弃了对家族的期望,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亲不仅没有前来救她,还派人给她送来了一瓶毒药,只要科伦娜在被审判处刑之前死去,家族就有的是办法将这桩丑闻掩盖过去。 没有什么家族荣誉感的科伦娜自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瓶毒药,而被差遣来送药的人眼见她不愿意遵循家中的安排,便拔出了藏在衣服里的匕首,打算直接杀死她。 在那个时候,是哈伯德公爵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了,不论是权势还是财富,当然都是活着的人才有能力享受的,因此没有任何犹豫,她便接受了这个邀请。 在伯克朗之中,她见识到了这个比她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要更黑暗的现实,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抛弃了自己的道德,却又披上一件伪善的外衣了,和她在伯克朗所做的事情相比,她过去的恶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讽刺的是,在她担任米奈港伯克朗联络人的这段时间里,她曾经指派一支小队去刺杀过一个教会的大人物,而那个大人物,就是曾经想要她性命的父亲。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所有的罪恶都可以被抹平,所有的过去都可以被忘记,从那以后,科伦娜便彻底抛弃了自己的过去,在伯克朗之中以自己的方式生存着。 她知道自己要背叛很多人,放弃许多不值一提的原则,但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得以这样的方式生活。 会加入伯克朗的人几乎全都是犯过重罪的犯人,因此大多人都和科伦娜一样根本不在乎所谓的道义,然而在这群人之中,也有着极为罕见的例外。 很早以前,科伦娜便注意到了作为小队队长的卡洛斯,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对于自己小队成员的重视。 和别人不同,卡洛斯并没有将自己的小队成员看作是普通的棋子,在他带领的小队之中,成员之间似乎确实有着一种同伴一般的默契。 如果在别的组织里,这样的默契或许会是一桩好事,但在伯克朗之中,这只会成为可以被利用的弱点。 就像科伦娜所想的那样,最终,卡洛斯也就是被这样的弱点逼到了绝境。 虽然并不认同卡洛斯的生存之道,科伦娜还是提前给他做出了一些预警,就像她猜测的那样,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决定自己引开上面派下来追杀他的杀手,为小队中的成员逃跑争取时间。然而就在她以为卡洛斯已经离开了米奈港的时候,她却在修道院之中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黄昏时的修道院人迹寥寥,为了符合自己伪装的身份,科伦娜走进了礼拜堂,打算清扫祭坛,但刚刚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长椅最后一排的卡洛斯。 “你应该听从我的劝告,离开了米奈港才对,”礼拜堂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因此科伦娜在看到卡洛斯的第一眼,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留在这里只会让你陷入危险,你小队的人说不定也会受到牵连。” “我有自己的办法逃脱追杀,”卡洛斯穿着一件旅人和想要隐藏自己身份的人常穿的斗篷,说话时,他摘下了兜帽,抬头与科伦娜对视着,“今天我到这里来,是有事要问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帝都是最好的去处!我不觉得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科伦娜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反常了,叹了口气,她渐渐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拜托了,听从我的建议吧,我不会给你一条错误的道路。” “为什么一定是帝都?”卡洛斯并没有被科伦娜说服,而是反问她,“那里是伯克朗的总部,我逃到那里反而会遭受更多的追杀吧。” 科伦娜沉默了片刻,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你在怀疑我?” “怀疑你?不,我当然不可能怀疑你,”卡洛斯笑了笑,眼中的神情让人弄不明白他真实的想法,“我只是想知道你让我去帝都的原因,毕竟这件事关乎我的生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帝都是黎戈尼帝国最繁华的地方,所以他们反而要用更多的资源才能够找到你的所在地,”在弄清楚卡洛斯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前,科伦娜只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在那里,你也有更多的机会找到逃出帝国的办法,我在那里有可以帮得上忙的朋友,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但在帝都,伯克朗不需要动用任何额外的资源就能找到我这样的逃亡者,他们的势力早就渗透进了帝都的每一个角落,”卡洛斯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带给了科伦娜不小的压迫感,“你出卖了我,对吗?” “出卖?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从来都没有站在你这边啊,”面对这样的卡洛斯,科伦娜反而笑了起来,她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双剑,眼神中浮现出了冷漠的光,“如果你肯自己到帝都去,那些家伙会在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就杀死你,但现在,我却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在科伦娜的记忆里,卡洛斯是个擅长使用毒药的杀手,近身作战是他的短板,然而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卡洛斯似乎有着格外精湛的剑术。 虽然先出手的人是科伦娜,但卡洛斯很快便拔出了一把剑身细长的剑刃,挡住了她的攻击。 在交手的瞬间,她便意识到自己轻敌了,而卡洛斯则毫不留情地用手肘击中了她的腹部。咳呛了几声之后,科伦娜猛地向后退去,然而礼拜堂的长椅却绊倒了她。 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让科伦娜一阵晕眩,而卡洛斯在这个时候已经轻巧地跳过了长椅,站在她身边,将长剑高高举起,刺向了她的胸口。 “背叛者要付出代价,”卡洛斯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一句审判,他的眼中是令人感到恐惧的憎恨,“与其放任你这样的人卑劣地活着,倒不如让我今天就杀了你。” 长剑的光芒在科伦娜的眼前一闪而过,来不及发出尖叫,她就感到自己的胸口被冰冷的寒芒洞穿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剧痛和死亡的黑暗,她觉得自己开始坠落,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很快,科伦娜便浑身冷汗地从自己的床上坐了起来,没有修道院也没有卡洛斯,她的身上没有半点被剑刃刺穿的伤痕。 像她这样的人也会因为自己做过的恶事而陷入噩梦吗?自嘲一般地笑了笑,科伦娜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房间,然而在月光照亮的角落之中,她却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第80章 蛊惑 作为一个不相信神明的人,科伦娜也不觉得这个世上有鬼魂的存在,然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孩,却绝对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为什么要把我带出修道院?”男孩低垂着头,借着惨白的月光,科伦娜能够看到他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是你杀了我……” 记忆之中那张已经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不用看那张脸,她也能猜到在那里的是谁。 那是曾经被她卖给了人贩子,最后逃回修道院,用匕首指着她的那个男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停留在噩梦之中,又或者,站在那里的男孩是从死者之国回到这个世界的幽魂。 但不论事实是哪一个,面对着这个年幼但又满身伤痛的孩子,她还是会感到本能的恐惧。 “我没有杀你,杀死你的人是米奈港的侍卫,你不该来找我寻仇,”科伦娜的武器放在男孩身后的矮桌上,现在的她赤手空拳,这更加重了她内心的恐惧感,“回到你该待的地方!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曾经相信过你,修女姐姐,你告诉我修道院之外有愿意收留我的家庭,在那里我可以吃饱饭,还会得到爱我的家人,”男孩的声音带着刺耳的冰冷,他抬起头注视着科伦娜,眼睛里没有光,“我不恨我的出身,也不恨那个杀了我的侍卫,但你……你欺骗了我……” “你应该知道信任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科伦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争辩,面前的这个男孩不会宽恕她,而她在做出这些选择的时候,就已经不打算得到任何人的宽恕了,“你早早地死去,就不用再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了。” 男孩深深地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胳膊里,一边颤抖着,一边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这样的声音让见识过无数死亡的科伦娜也觉得毛骨悚然,她攥紧了拳,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恐惧,警惕地盯着那个蹲在那里的幽魂。过了很久,男孩的哭声才渐渐弱了下去,他低垂着眼,轻声地说了一句:“既然这世上没有神愿意给予你惩罚,那么,就由我带你一起下地狱吧。”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科伦娜就看到男孩猛地站起身,朝着她扑了过来。 那具孱弱的身体爆发出来的力量却十分惊人,她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墙壁,男孩用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那双无神的眼中也浮现出了怨毒的恨意。 在伯克朗科伦娜遇到过许多杀手,然而没有一个人拥有男孩身上的那种杀意,这是根深蒂固的憎恨才能带来的决心,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能让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愤怒。 在这样的时候,即便自己想要忏悔,也不会有神明愿意宽恕她了吧。 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瞬,很快,科伦娜便抛弃了这种愚蠢的想法,顺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一支羽毛笔,将它深深地刺进了男孩的手臂里。 她原以为这样的袭击能够让男孩暂时松手,然而那支羽毛笔却穿过了男孩的身体,如同划过一道虚影。 一个没有实体的虚影究竟是怎么掐住她的脖子的?还不等科伦娜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窒息的感觉就让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了。 她不想死,只有活下去,她才能得到更多东西。 “滚开!我不会和你下地狱的!”科伦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努力想要掰开他的手指,“我要留在这里!我还不能死!” 然而令科伦娜意想不到的是,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紧紧掐住她脖子的双手便忽然松开了。 然而整个世界都忽然改变了,不知道从哪里扬起的大风席卷了她的视野,她看到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黄沙,就连她自己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坍塌,变成沙暴的一部分。 那个孱弱的男孩成了风暴之中唯一稳定的存在,然而像是外壳一点点剥落一般,他的样子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最终出现在科伦娜视野里的,是一个深色冷漠的高大男人。 “是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科伦娜很快就认出了那是卡洛斯小队里的新人,“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应该让上面的人派人来杀了你!” “但你没有这么做,”阿诺德看着一脸不甘的科伦娜,轻笑了一声,“现在我才是胜者了。” “你以为你能救你的队长吗?只有我才能帮到你,把我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弄出去!”科伦娜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消散,在恐慌之中,她只能求助于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需要我在伯克朗的势力。” “多亏了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现在我会自己去救卡洛斯,”阿诺德漠然地看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在说谎的女人,“而像你这样的背叛者,就接受你应有的宿命吧。” “你不能……” 科伦娜的声音被沙暴吞没,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只有黄沙从她的指缝之中溜走。 没过多久,整个世界回归了黑暗,梦魇收下了科伦娜的眼球,将礼帽戴回了头顶:“这算不算是人性中最纯粹的恶了?” “人性是不可能纯粹的,她只是太贪心了,”阿诺德的话语之间难免有些轻蔑的意味,对于这样一个毫无原则的背叛者,他的心底只有厌恶可言,“我杀死了你要求的目标,现在,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太较真了,我要做什么真的重要吗?只要你我都能得到利益,这段合作关系就能……”梦魇说到一半,便看到了阿诺德阴沉下来的脸色,“好好好,我会履行约定的,你想知道我最终要达成什么目标,是吗?你恐怕不知道,在深渊里的恶魔之中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吧。” “等级之分?”阿诺德的确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他的眼里深渊就是一片混沌,所有的恶魔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等级之类的东西是人类才有的制度,“恶魔做事不是随心所欲的?” “和你们的制度不一样,对于恶魔来说,力量就是一切,从深渊之中刚刚诞生的恶魔要一点点狩猎人类,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的尊重。从很早以前开始,许多强大的恶魔身边就已经聚集了许多为他们效力的低阶同族,这大概也就像是人类社会之中的权力吧。”在说起这样的制度时,梦魇的眼中似乎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我喜欢人类,但要是我的同族搞人类的这一套,我觉得就太蠢了。恶魔的生命是无穷无尽的,这样的体制只会让我的故乡成为一个按照生存的年数决定地位的无聊国度,你能想象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吗?强大的恶魔之间会互相争斗,没完没了的厮杀和暗算,所有人都要选边站队,就好像……” “就好像现在的人类社会一样。”阿诺德明白梦魇想要说什么。 “虽然我没有嘲笑你的种族的意思,但你说得没错,”梦魇叹了口气,“到头来所有的权力斗争一旦结束,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你能想象你的世界被一个国王所统治,而那个国王还永生不死吗?” 阿诺德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毕竟这种情况在人类的社会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他的记忆里,还没有哪一个国王在经过了漫长的统治之后不会变得偏执而自我的。 太多的权力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是毒药,而在恶魔的世界里,一个永恒的国王带来的恐怕也是灭顶之灾吧。 人类可以通过生老病死的过程来进行权力的更迭,而在深渊的国度之中,国王和臣民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都既不可能晋升,也不可能改变。 从混沌之中会诞生出绝对的秩序,而这样的秩序,恐怕只能代表着无聊和空洞。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阿诺德能看得出梦魇恐怕是恶魔之中的异类,这是个极端的自由主义者,不愿意接受任何的统治,“听你的意思这样的统治还在渐渐形成,你有什么办法破坏这个现状吗?” “目前打算争夺这个位置的有三股势力,导致了你父亲死亡的势力就是其中之一,而他们三者其中的任何一个胜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梦魇顿了顿,看向了阿诺德,“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支持其中的一股势力,但暗中将局面弄得混乱,最终让三方都无法获得胜利。” “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做法或许能行,但在我们那里,这样做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争斗,”梦魇摇了摇头,否决了阿诺德的提议,反而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想做的事情是杀死那三股势力带头的恶魔,只要领头人一死,那些追随他们力量的家伙,自然也就群龙无首,只需要掌握住三个势力,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办到的了。”梦魇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 第81章 风暴 难怪之前有恶魔说梦魇心怀着可怕的野心,在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时,就连阿诺德也不免感到了惊讶。 他并不排斥野心,事实上,就连他也是因为夺回王冠的野心才得以在政变之后独自一人支撑到现在,然而梦魇想做的事情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是为了让深渊不存在一个永恒的国王,那么即便除掉了三股势力的领头人,还会有别的人接管这些势力,争斗不可能停止。 但如果让梦魇来掌控这三股势力,那么是不是说,梦魇就成了深渊之中权力的巅峰? 梦魇不是不想要一个国王,他是不想要别人来做这个国王。 但即便看透了梦魇真正的想法,阿诺德在最初的惊讶之后,还是难免感到了久违的热血沸腾。 实话实说,谁又真的敢保证,自己对统御一切没有半点渴望呢? 然而想要和梦魇一起达成这个目标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虽然梦魇不是什么刚刚诞生于深渊的低阶恶魔,但他的力量还远远不能与那些拥有大批追随者的恶魔相提并论。 他需要壮大自己的实力,吞噬人类的灵魂自然是办法之一,而吃掉自己的同族,也是增强力量的途径。 对于大多数恶魔来说,人类的灵魂是食物,吞噬他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袭击同族就是一种野蛮的行径了。 有着这样的野心,再加上不介意使用最野蛮的方法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在深渊之中,梦魇一直都是被排斥在外的。 阿诺德从梦境的世界回到现实,朝着格斗场的方向走去时,脑海里几乎一直都在想着和梦魇有关的事情,直到他推开大门,莫勒站起身朝着他走来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想起了自己眼下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打探到卡洛斯的去向了吗?”莫勒的急切已经写在了脸上,“我们得立刻去找他。” “他去了帝都,这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听信了科伦娜的胡说八道,”说到这里,阿诺德又开始头疼了,“如果要去找他,我们至少得找办法到达帝都,现在我们整个小队已经成了伯克朗的追捕对象,就算我能够找到路子离开米奈港,我们也很难避开那群杀手的视线,成功地进入布兹城。” “他去了帝都?”莫勒皱紧了眉,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蠢,就连我都能够看得出帝都有多危险,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为了吸引伯克朗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才接受了那个女人的建议。” 莫勒这么一说,阿诺德也意识到了卡洛斯真正的用意,他见过太多为了利益而抛弃自己同伴的家伙了,也正因为这样,卡洛斯做出的决定才显得格外让人敬佩,即便没有之前和莫勒的约定,他觉得自己也仍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卡洛斯。 整个格斗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艾莫斯忽然开了口:“我们……需要一个伪装的身份。” 莫勒和阿诺德抬眼看了看对方,都意识到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他们必须得混进某个队伍之中,借助别人的势力来带他们进城。然而阿诺德到黎戈尼帝国的日子很短,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帝都布兹,就更不用说认识什么那里的势力了。 上哪去找一个愿意带他们离开米奈港,帮助他们进入帝都布兹的人呢?阿诺德困扰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然而很快,一个名字就跳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从怀中拿出了那个希尔留下来的小小纸鹤,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用它联络上了那位来自于帝都的王子殿下。 位高权重的人似乎大多都是一群到了深夜也不休息的家伙,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以至于没空享受太多睡眠的愉快。 在接到阿诺德的联络后没过多久,两人就坐在了希尔入住的那家旅舍附带的小小咖啡厅里,在为自己倒了一整杯苦涩的黑咖啡之后,希尔脸上的倦意终于消散了不少:“所以,你希望我让你和你的同伴混进我的侍卫队里,以此隐瞒身份,进入帝都?” “基本上就是这样,”阿诺德点了点头,“我和我的同伴都是精通战斗技巧的人,扮成侍卫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违和感。” “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只是我可以问问你们为什么要到帝都去,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吗?”比起这个计划有没有风险,希尔似乎更关心阿诺德这么做的原因。 阿诺德很清楚,如果自己要求对方帮这么一个不小的忙,那么说出自己的目的是最基本的要求,然而如果说实话,阿诺德便必然要暴露自己是伯克朗的成员,或者说,曾经是伯克朗成员的事实。 但面对这个今后还可能有更多合作的盟友,阿诺德觉得自己如果现在说谎,那么接下来恐怕还得编更多的东西来圆谎。 在斟酌了一会儿之后,他最终说出了自己去帝都的真实目的:“我曾经是伯克朗的成员,现在我的小队被组织定为了叛徒,我的队长为了保护小队中的其余成员逃到了帝都,我必须赶在那群杀手之前找到他。” 听到“伯克朗”这个名字,希尔挑眉笑了笑,仿佛他很熟悉这个组织一般:“还真没想到你会加入那个组织,你不是黎戈尼帝国有案底的罪犯吧。” “我不是以传统的方式加入伯克朗的,”虽然觉得希尔的神情有些奇怪,但阿诺德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之前为了扩充成员,伯克朗举办过一个考核。”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实际上,我和伯克朗的领导人有些交情,不过……等到我们之间的共同利益消失的时候,我们大概就会成为敌人吧……”希尔这句话的末尾声音低了下去,但阿诺德还是凭借敏锐的听力听清了他的话,顿了顿,希尔抬起头,明明白白地将自己能提供的条件摆在了阿诺德的面前,“我不仅可以为你提供去帝都的机会,还可以在帝都保证你们有容身之所,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你们的行动。有了我的势力支持,你想要救那个人,恐怕会容易不少吧。” 希尔愿意提供的帮助远超过了阿诺德的想象,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必须给予相应的回报。将一块方糖扔进了杯子里,阿诺德注视着渐渐吞噬掉糖块的深褐色液体,平静地反问:“那么你希望我给你什么样的报酬?” “许多人都曾经争论过,黎戈尼帝国究竟是属于皇室,还是属于哈伯德公爵,”希尔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指不住地抚摸着自己食指上那枚象征着地位的戒指,“你觉得呢?” “一个帝国,自然是属于戴上王冠的那个人。” “聪明的回答,”希尔笑了笑,然而他眼中的光芒确实冰冷的,“我希望你帮助我,成为戴上王冠的那个人。” 阿诺德不知道希尔究竟为什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耐,他大概都不知道,他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就是一个丢了王冠的倒霉鬼。苦笑着摇了摇头,阿诺德没有接受这个条件,但也没有拒绝:“你为什么觉得我帮得了你?” “你是那种只要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能做到的人,”希尔给出的理由听起来也没有多少实实在在的根据,“在审时度势这件事上你一直都做得很好,而和那些野心家相比,你又有着自己的原则,哈伯德公爵可能是一个会背叛盟友的人,但你却不是。” 照这样的说法,哈伯德公爵显然是希尔的盟友之一,既然有了这样强大的支持,他为什么还担心自己得不到王位? 阿诺德很想弄清如果自己接受了这个协议,之后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然而现在他需要希尔的支持,而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又实在太少。 卡洛斯随时都有可能被伯克朗的杀手发现,他或许是个优秀的战略家,也是一个小队不错的领导者,但在战斗上,他几乎没有可能占据优势。 在方糖完全融化进咖啡里的时候,阿诺德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愿意帮助你。” “那么……合作愉快,”希尔的眼睛里似乎确实有了些真诚的意思,“今后,我们就是同盟了。” 谁又能想到一个萨莱帝国的王子会和一个敌国的继承人成为同盟呢?阿诺德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然而眼下他原本的目标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必须得找一个方向,给自己一点事情去做。他仍然记得卡尔说过,只要他想回到萨莱帝国,随时都可以回去,然而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回到萨莱帝国,他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只有这样,他才应对风暴的能力。 不论这个风暴是来自于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阴谋与势力,还是来自于潜伏着恶魔的深渊。 第82章 遇袭 在黎戈尼帝都布兹城外的一条入城的道路上,一队人马正在朝着城门前进。 阿诺德最初以为希尔能为他提供的帮助大多是暗中的支持,像是将小队的成员编进护卫队,或是简单地给他们一个随从的身份让他们可以顺利进城。 然而在出发的那天,他才知道自己已经以侍卫长的身份成为了护卫队之中的一员,而莫勒和艾莫斯,也已经成为了护卫队中的核心成员。 这样的支持实在是有点慷慨过头了,阿诺德只能暂时猜测这是希尔向他表示的诚意,然而像希尔这样警惕的人真的会随随便便将三个身份和来历都不明的人编进自己的护卫队吗?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想了很久,阿诺德都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到最后,他只能怀疑希尔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萨莱帝国皇室成员的身份。 如果希尔真的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很多的疑点都能解释得通了,现在黎戈尼帝国正处在与萨莱帝国交战的艰难局面之中,阿诺德的身份显得格外重要。 他可以尝试着与阿诺德建立更深的同盟关系,最终让阿诺德在共同的利益之下不得不阻止萨莱帝国的入侵行动,也可以用阿诺德的性命要挟萨莱帝国的人,以此来谋求战略上的优势。 阿诺德猜测希尔之所以不直接摊牌,是因为一切都还处在不确定的状态之中,他不知道阿诺德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更不知道阿诺德在萨莱帝国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强。 事实上,就连阿诺德自己也不知道他对萨莱帝国的战略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虽然在格斗场见到卡尔的时候,对方说了阿诺德随时都可以回到萨莱帝国,但阿诺德却不知道这番话里有多少真实的部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是阿诺德的父亲受到了恶魔的影响,所以卡尔才不得不发动政变的,那么他为什么不采取更隐秘,伤害更小的方式?只杀死老国王一个人,留下阿诺德的母亲以及他的兄弟姐妹,危机一样可以得到解决。 而他发动对黎戈尼帝国的战争也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就阿诺德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场战争和其它的侵略行为,似乎没有半点区别。 卡尔的身上还隐藏着许多的谜团,阿诺德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真诚就掉以轻心,如果不是卡尔隐藏着什么其它的目的,那么就是萨莱帝国的局势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以至于卡尔不能把真相全都告诉他。 两个看似对阿诺德十分支持的人,实际上都似乎在暗地里酝酿着什么阴谋,面对希尔,他得在隐瞒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试探出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而面对自己的叔叔卡尔,他则必须尽早建立自己的势力,赢得回到萨莱帝国的资本,继续寻找事情的真相。 信任早就不是阿诺德能够奢望的东西了,与其相信意图不明的示好,他觉得自己倒不如相信那些因为利益而与他拴在一起的家伙。 比如说,从启程的那天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聒噪的刀手。 “还真想不到你能找到这么大一个靠山,我承认,过去是我小看你了,或许我一开始和你定下那个约定是正确的选择,掌管着伯克朗的那群野心家迟早会把我们一脚踢开,还是自己小队里的同伴可靠,”作为护卫队的核心成员,莫勒骑着马跟在阿诺德身后不远处,而在一段漫长的路程之后,整个队伍都有些散乱了,这家伙自然也就挪到了阿诺德的身边,“你和那个王子殿下定了什么协议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没有,”阿诺德摇了摇头,试图用简短的否定答案堵住莫勒的嘴,他不希望这家伙也卷进这堆错综复杂的阴谋之中,“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帮着我尽早地找到卡洛斯,然后保证他的安全。”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和卡洛斯很像,总是摆出一副冷漠的脸,不论是帮助还是关心都一并拒绝,暗地里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王子护卫队的精锐有着一身洁白的铠甲,然而这样的一身服饰穿在气质散漫的莫勒身上,总是让人觉得有几分违和。 说话时他叼着一根路边扯来的杂草,摇头晃脑地叹着气,“我们是同伴吧,为什么不把你的信任分一点给我呢?” 阿诺德其实是信任莫勒的,至少现在信任他,然而这份信任的前提,就是建立在他不知道太多的事情上。 如果不知道阿诺德的身份,那么莫勒和阿诺德之间的关系就是在一个小队之中共事的同伴,目前他们的共同目标也只是他们都想要救卡洛斯而已。 然而如果他知道了阿诺德要帮助卡尔得到王位,甚至知道了阿诺德就是萨莱帝国那个失踪的王子,那么情况就可能发生变化,至于这个变化是好是坏,阿诺德也无法判断。 阿诺德现在的处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危险了,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放松警惕,卡尔是他的老师,但从这位叔叔那里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却来自于那场差点杀死他的政变。 “我信任你,”阿诺德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他直视着正前方那辆在路中央行驶的马车,语调淡漠,“但如果你也信任我的话,就别再问这么多的问题了。” 过去两人之间这样的话题也大多是不了了之,阿诺德觉得自己这么说了之后,莫勒就会识趣地闭上嘴,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莫勒的表情却忽然严肃了起来,当着他的面,莫勒拔出了自己的短刀,随后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刀刃扔向了他的方向。 “你……”阿诺德本能地在马背上闪开了这一击,他惊讶于对方突然发动的袭击,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询问,锋利的箭矢破空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护卫队的许多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羽箭射中,摔下了马,而那支射向阿诺德的箭却与莫勒扔出的飞刀相撞,在偏离预定的轨道之后,深深地扎进了道路一旁的树干上。 “我当然信任你,我也信任你可以避开我的飞刀,”莫勒利索地跳下了马,去收回自己扔出的刀,“这种时候,你还是得仰仗同伴。” 显然,这是一次针对希尔的突袭行动,阿诺德策马飞快地冲向了前面的马车,在森林的深处,一群身着漆黑斗篷的人骑着马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挡在了希尔马车的前面。 在马车后面,因为奇袭而人数骤减的护卫队很快便训练有素地重新整理好了队形,以严密的阵型将希尔的马车保护起来。 还没有回到布兹城,希尔就已经招来了这么一群有着完备计划的刺客吗?阿诺德观察着对方的队伍,想要大致估计一下袭击者的实力,然而这群人的装束,却让阿诺德感到了惊讶, 在莱顿庄园舞会的那一夜,阿诺德遇到的那群袭击者,也穿着同样的装束。 如果这群人是深渊的恶魔派来的爪牙,阿诺德毫不怀疑,他们的目标就是希尔。既然恶魔的势力能够渗透进萨莱帝国的高层,那么他们应该对黎戈尼帝国也有同样的计划才对,他们袭击希尔,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合适的傀儡来担任这个国家的国王。 不论事实是什么,阿诺德都绝对不会容许深渊里的恶魔继续扩张自己的力量了,那群家伙不仅有着极为可怕的阴谋,还很有可能就是导致阿诺德父亲死去的罪魁祸首。 就阿诺德现在的经验来看,这样的一群人一定有一个操控他们的恶魔,当然,那个恶魔不会自己站出来,他会以力量为诱饵,劝说一个人类与他订下合约,帮助他传达自己的想法。很快,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在人群之中,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走了出来。 那人的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斗篷之中,但阿诺德能在他的衣料之下看到漆黑的铠甲,不知为何,阿诺德总觉得对方的身上散发着阴森的死亡气息。 他就像是神话传说之中给人们带来死亡的黑骑士,那匹高大的骏马踏破黎明和夜晚,引导着灵魂穿过迷雾,走向彼岸的死者之国。 “来与我一战吧,狂妄自大的异类,”那个骑士用剑敲击自己的铠甲,随后将带着古怪纹路的巨大剑刃指向了阿诺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像骷髅牙齿上下碰撞的干枯感令人作呕、刺耳,“我会带走你的头颅,让你知道什么才是臣服,嘎嘎嘎嘎......” 腰间的那把手杖剑在这样的挑衅之下似乎在隐隐颤抖,阿诺德还没有见过梦魇因为任何人的话语而做出反应,狂热的战意通过契约传达到了他的脑海之中,猛地拔剑出鞘,他接下了这个挑衅,带着侍卫队冲向了那群披着褴褛斗篷的袭击者。 第83章 黑骑士 两把长剑相撞时,阿诺德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他袭来,那是带着纯粹破坏力的能量,光是对方长剑破风带动的力道就仿佛可以切开一切。 然而阿诺德手中的长剑在短暂的嗡鸣之后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它散发出来的力量帮助他挡住了黑骑士的攻击。 黑骑士带来的袭击者和保护希尔的护卫队都不约而同地退开了不小的距离,所有人都意识到正在交战的这两个人有着不容小觑的破坏力,如果贸然接近他们,任何人都难保不会被误伤。 “你选择的宿主还不错,但还远远配不上你愚蠢的野心,”黑骑士的头盔本来应该是双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漆黑的空洞,但阿诺德仍然感受到了对方锐利的目光,“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你可以跟随我们的主人见证深渊吞噬这一切的那天。”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寄宿于黑骑士身上的恶魔似乎可以直接与阿诺德的对话,但在阿诺德这里,做出回应的人却只是他自己,“谁都别想妄图侵占这个世界。” “你还没有完全抹消掉这个人类的灵魂吗?”黑骑士的话语之间似乎多了几分惊讶,“这样的话,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在短暂的交锋之后,两人向后退开,阿诺德很快便留意到对方的长剑要比他手中的手杖剑长得多也宽得多,即便有着不俗的力量,黑骑士挥舞起这样的一把长剑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而如果在狭窄的地形之中,这样的弱点就会被放大。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阿诺德毫不犹豫地驱使身下的马朝着黑骑士冲去,在逼近对方的瞬间出剑,让剑刃刺向黑骑士的脖颈。 而黑骑士则以一个大幅度后仰的动作躲开了这一击,为了维持平衡,他不得不牵动缰绳,让马匹向后退了几步。 在连续几次这样的进攻之下,阿诺德成功地将黑骑士引向了路旁的森林,在茂盛的树丛之间,两人的坐骑都失去了冲锋的能力,而黑骑士手中那把宽刃的巨剑也变得难以施展。 处在优势之中的阿诺德在进入树林的时候便放弃了身下的坐骑,踩着一旁树干上的枝丫高高起跳,向马背上的黑骑士挥动了剑刃,那人及时地举剑格挡下了这一击,然而巨大的冲击力却让他失去平衡,落到了地面上。 四周的落叶因为两人的打斗而飞扬了起来,阿诺德握紧了手中的手杖剑,随时准备给对方下一击,然而在遮挡住视线的叶片全都飘落在地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敌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错嘛,小子,是我小看了你,”黑骑士的声音忽然在阿诺德的身后响起,而与这个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带着凛冽杀意的巨大剑刃,“但没人能以凡人之躯与深渊的力量对抗。” 在阿诺德最初的估计之中,对方身上沉重的铠甲以及笨重的武器都会使得他的行动大大迟缓,然而他忘了对方不是普通的对手,而是深渊的恶魔。 与普通人交战的经验不能被运用在这样的战斗之中,危机感瞬间笼罩了阿诺德的脑海,他朝着一侧的空地高高跳起,而下一秒,那把沉重的长剑就落在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接下来,阿诺德的进攻就结束了,他的小伎俩似乎完全挑起了对方的战意,继不久之前与卡尔的那场对决之后,阿诺德又一次体会到了被完全压制的苦闷。 黑骑士挥动长剑带动的烈风撕裂了树林之中被扬起的落叶,即便勉强躲开了对方的攻击,阿诺德也能感受到锋锐的剑气与他擦肩而过带来的威胁。 在一个翻滚之后,阿诺德躲开了贴着他的头顶落地的巨剑,随后他起身,在来不及挥剑的情况之下只能用剑柄上的倒钩刺进对方铠甲的缝隙。 黑骑士猛地回身,那个倒钩也随着对方的动作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身体里,连带着切割开了连接铠甲的绳索布料。 然而令阿诺德意外的是,黑骑士铠甲的裂缝之中并没有流出鲜血,他甚至没有半点击中了对方身体的感觉,就好像……那人的铠甲之下,其实没有躯壳一般。 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阿诺德就看到黑骑士若无其事地又一次挥动了手中的巨剑,以巨大的力道斩向了他的腰间,试图将他劈成两半。 此时的阿诺德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原本用来制造优势的狭窄战场反而牵制了他自己的行动,粗粝的树干挡住了他的去路。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蹲下身又踏着身后的树干跳了起来,但敌人的力量却远超他的想象,那把巨剑直接斩断了他身后的那颗高大的树木。 寂静的森林之中,树木倒塌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在扬起的灰尘之中,阿诺德轻巧地落到了黑骑士的身后,举起长剑试图将剑尖从对方的右肩刺进他的身体里。 整个过程确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而在剑刃穿过铠甲的缝隙的瞬间,阿诺德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算盘。 这具铠甲之中根本就没有身体,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操控这一堆废铁行动的,但现在他却惹上了麻烦,这幅铠甲困住了他手中细长的手杖剑,如果想要闪避或者继续发动攻击,他必须得拔出自己的武器或者抛下它才行。 在阿诺德震惊犹豫的刹那,黑骑士却没有半秒的愣神,他没有回身,而是用手肘击中了阿诺德的胸口。 就好像被行进之中的马车撞上一样,阿诺德因为这样的一击而向后倒去,狠狠地撞击在了身后的树干上,腥甜的血腥气在他的口腔中蔓延。而黑骑士则已经握着手中的巨剑朝着他走来,锋利的剑刃被高高举起,直刺向他的眉心。 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一道刺眼的银光在森林之中闪过,随后充当黑骑士脑袋的头盔脱离了他的身体,被什么东西钉在了树干上。 第84章 帝都 没有了脑袋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朝着一边倒去,阿诺德松了一口气,而扔出了飞刀的莫勒则在他面前蹲下,咧嘴笑了起来。 “你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我就说嘛,关键时刻你还是得靠你的同伴。” 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觉得莫勒这幅欠揍的笑容有这么让人安心,在这家伙的搀扶之下,他才得以勉强站起身,收回了自己的手杖剑。 在离开树林之前,他有意搜寻了一番,然而那把之前被黑骑士握在手里的巨剑,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 看来恶魔的力量,远比阿诺德所想的要神秘得多。 回到进城的小路上,阿诺德发现侍卫队已经整装待发,除了在第一批突袭之中中箭的侍卫,剩余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倒是他这个侍卫长受了最重的伤。 看到他的惨状,希尔也二话不说,要求他坐进马车里,等到回城再寻找医生替他治疗。虽然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因为受伤而得到额外的关照,但阿诺德以这样的身体状态是无法骑马的,如果强行拒绝,恐怕反而会拖慢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在启程的时候,阿诺德只得坐进了马车,与希尔面对面。 阿诺德敢打赌自己的肋骨一定断了几根,否则在颠簸的时候,他不会感受到这样尖锐的疼痛,然而对面坐着的人是他的盟友以及潜在的对手,这让他只能忍受着疼痛,尽可能地不让痛苦表现在脸上。 “你知道那群袭击者来自于什么势力吗?”似乎是阿诺德在刚见到对手时表现出来的战意让希尔产生了怀疑,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希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过去试图袭击我的人有很多,但还没有什么势力能够组织起这么多毫不畏惧死亡的人,而那个和你交手,打伤了你的骑士更是实力非凡,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的哪个对头手下有这样强大的战士。” 阿诺德当然知道这群人是来自于深渊的恶魔派出的袭击者,然而他们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希尔而出现在这里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切阿诺德都无从知晓,在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不觉得自己可以随便给出不确定的信息,因此他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来路。” “那么就等回到了王城再慢慢调查吧,”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希尔似乎也没有多少失望的表现,“请放心,回去之后,我会派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 到这里,两人之间的交谈便结束了,为了不影响阿诺德休息,希尔保持了沉默,一路都看着窗外的风景。而在马车的摇晃之中,阿诺德则渐渐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 熟悉的黑暗让阿诺德放松了不少,比起清醒时不得不忍着身上的疼痛谨慎地与人交谈的状态,还是梦境的世界让他觉得舒适一些。 当然,梦魇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他叫到这里来,才刚刚适应了梦境的黑暗,阿诺德就看到了梦魇那张带着深深担忧的脸。 “如果下次见到那个家伙,最好避开他,”梦魇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我不该怂恿现在的你和他打。” 到现在,阿诺德仍然记得在见到黑骑士的瞬间,梦魇的力量向他传达的狂热战意,要说是梦魇怂恿他迎战似乎也说得通。能让梦魇有这么强的情绪波动还真是少见的情况,这让阿诺德产生了几分好奇:“你曾经见过他?他身上的那份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老相识了,按照人类的说法,用‘死对头’来形容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要更贴切,”梦魇顿了顿,“他的力量等级和我相当,但和我不同的是,他完全吞噬了自己宿主的个人意志。” 像梦魇这样的恶魔终究是诞生于深渊的存在,他们不能直接出现在现实的世界,使用自己的力量,因此为了干涉人类的世界,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以力量为交换条件,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宿主。 借助人类宿主,他们可以一点点实现自己干涉现实世界的计划,然而一旦那个宿主被人杀死,恶魔自身的力量便会被大大削弱,甚至在深渊之中地位一落千丈。 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这样的意外失去力量,许多恶魔会一点点侵蚀自己宿主的灵魂,直到完全操控这具人类的身体。 对于恶魔来说,这自然是一种维持自身力量的好办法,然而对于失去了灵魂只剩下躯壳的人类来说,他们的存在几乎相当于被完全抹消了。 “所以刚才和我打了一架的家伙其实不算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恶魔?”得知这样的事实之后,阿诺德总算理解了自己落败的原因,“如果我死在他手里,你也会遭受重创?” “那不仅是个恶魔,还是个和我地位对等的恶魔,他能够完全使用他的力量,但你却没法完全使用我的力量,”梦魇的表情十分严肃,“你的死亡确实会对我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在你足够强大之前,最好学会审时度势,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为最重要的目标。我不打算吞噬你的灵魂,所以你得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免得我和你一起遭殃。” “既然这样,那你倒是多给我一些你的力量啊,”虽然很感激梦魇对自己的信任,但阿诺德觉得自己光是提高警惕恐怕也很难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实现自保,“想要我性命的人和恶魔都不少,光靠躲是没法避开所有袭击的。” “在情况允许的时候,我会借给你更多力量的,但现在,你得先去完成那个给我送上十个灵魂的约定,”话说到这里,梦魇的身影又开始一点点模糊了,“我有预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完成我们的约定……” 这是什么意思?阿诺德皱眉想要发问,然而下一秒,他已经睁开了眼,看到了摇晃着的马车天顶。 “欢迎来到帝都布兹,”看到阿诺德醒来,希尔笑了笑,又看向了窗外帝都繁华的街景,“我们已经进城了。” 第85章 治疗系法师 在阿诺德看来,黎戈尼帝国的帝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阴沉。 这座名叫布兹的城市里既有过着浮华奢侈生活的贵族,也有着食不果腹,与肮脏黑暗为伍的贫民。 几百年帝国积累下来的隐疾和眼下的战争让这里充斥着末日来临之前的绝望气息,有钱的人不是趁着动乱还未到来的时候狂欢,就是早早找好了退路,而贫穷的人就只能带着满腹的牢骚继续着自己悲哀的生活。 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阿诺德还只是一个伯克朗的预备成员,但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被组织追杀的叛徒。 人的一生似乎总是充斥着无数的变数,而对于自己身份的迅速转变,阿诺德已经渐渐适应了。 马车驶进王城之后,四周葱翠的树木和有着洁白墙砖的建筑让四周的风景焕然一新,不论外面的世界经历着怎样的动乱,属于皇室的花园却仍然培育着娇贵的鲜花。 马车很快停在了一栋雅致的建筑旁,希尔叫了莫勒和艾莫斯过来将阿诺德搀扶进那栋小楼里,随后,马车便带着王子殿下继续朝着王城之中最高大辉煌的建筑驶去了。 “进去之后你就告诉杰奎琳,是我让你到这里来的,她是整个帝都最优秀的医生,只是在某些方面有一点固执,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应付她,”在离开之前,希尔留下了一句话,“在处理完必须要处理的事情之后我会过来看你的,在那之前,你就在这里修养一阵子吧。” 帝都最优秀的医生是个女人?阿诺德难免因为希尔的话而感到了些许的困惑,而更让他隐隐感到有些担忧的,则莫过于希尔口中那位医生“固执”的特征了。 在过去逃亡的这段时间里,阿诺德遇到了很多固执的女人,而每一次,他和她们最初的相处都并不愉快。 然而不管再怎么担忧,既然已经被希尔扔在了这里,阿诺德也只能借助同伴的搀扶走向了那栋建筑,叩响了医生的木门。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在门后响起,还不等木门被打开,这栋建筑的主人就已经开始了愤懑的埋怨。 “你又怎么了?被刺客拿毒箭射中了?被想要你命的魔法师拿火球术轰了?你的那些侍卫都是废物吗?”那扇紧闭的木门被猛地拉开,一个有着黑色卷发的女人站在门后,当她看到阿诺德一行人的时候,抱怨的话骤然间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挑了挑眉,“你们谁啊?” 阿诺德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刚才一直在抱怨的人是希尔,但在王城之中敢用这样的语调和希尔说话的人恐怕真的没几个,这让他对这个女人的性格有了初步的了解。 就连一直巧舌如簧的莫勒面对她也一时之间愣住了,而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艾莫斯又是从来不发话的,最终,还是被搀扶着的阿诺德开口说明了三人的来意:“我是希尔新的侍卫长,在之前的战斗里我受了伤,他说你是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生,并且让我来这里接受你的治疗。” “原来他也会说一句人话,”果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以恭维开始一段对话都不会有太大的错,被希尔叫做杰奎琳的女人轻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给三人留了门,“进来吧,我得先给这家伙做一个检查。” 让阿诺德想不到的是,从外面看起来雅致整洁的小楼里面却是一片混乱,装着草药和颜色古怪的药水的瓶子四处乱扔着,一些动物风干的尸体倒挂在天花板上。 一路走来,阿诺德甚至看到了几幅人类的骨架,他不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寻常的医生。 在小楼的第三层,一个看上去稍微整洁一些的屋子被当做了她的治疗室,在把阿诺德放到治疗室中央的床上之后,莫勒和艾莫斯便被她轰到了楼下。 阿诺德的心中多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印证了他的预感,女人所谓的检查实在是有点简单粗暴,她伸手按了按阿诺德受伤的胸口,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惊讶的表情:“你确定你是在战斗之中受伤的?” “当然,”阿诺德疼得皱紧了眉,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把话说了下去,“……我希望身为医生的你能够对待伤员温柔一点。” “呵呵,会受伤的人都是弱者,弱者最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就是同情,”女人瞥了阿诺德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 “你身上的伤就好像是被马踩出来的一样,你确定你真是被人打伤的?如果是的话,那你的对手就有点强得过头了。”当女人解开阿诺德的衣服看见他的伤口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怀疑的语气说。 “他是很强。”提及不久之前的落败,阿诺德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时的他差点就丢了性命,连到这里来接受治疗的机会都险些错失,“你有办法治好我吗?” “希尔说我是全帝国最好的医生可不只是一句恭维,没有什么伤病是我治不好的,”黑发的女人挽起了袖口,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颗巨大的透明水晶球,“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健健康康地从这里走出去,甚至比你受伤之前还要更健康。” 说完自夸的话,女人便捧着水晶球垂下了眼,开始低声念动咒语。 水晶球的颜色开始加深,变成夜色一般的深蓝,而整个屋子里也出现了浮动着的淡蓝色光晕,它们从女人的身上一圈圈扩散开,聚拢在房顶上,又如同泉水一般流淌进了阿诺德的胸口。 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流经了阿诺德的全身,他觉得就连自己紧绷的神经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受伤部位的疼痛感很快便消散了,不久之前他就连呼吸时都会感受到伤口被牵动时的疼痛,然而现在,不仅仅是疼痛,就连战斗过后的虚弱感也渐渐消退了。 阿诺德没有想到,这个性格直爽,说话时也随心所欲的女人,却是一个擅长治疗魔法的魔法师。 第86章 招揽 在魔法师的群体里,学习治疗魔法的成员一向是极少的存在。 魔法讲究天赋,讲究施术者与魔法元素的同调,性格激进的人更容易与带有破坏力的魔法元素亲和,而性格保守温和的人则更容易与偏向于防守的魔法元素亲和。 但治疗魔法却是一个特例,这样的天赋似乎会毫无缘由地选中某个人,拥有这样天赋的魔法师在接下来的人生之中也就与所有的攻击魔法无缘了。 由于学习治疗魔法的难度极大,在战场上能够治疗伤员的魔法师又很容易成为被集火的目标,因此许多得到了这样天赋的魔法师都直接选择了放弃继续学习魔法,甘愿做一个普通人。 在短暂的接触之中,阿诺德能感觉得出杰奎琳绝对是一个缺乏耐心的人,像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学习治疗魔法?这样的问题让阿诺德感到了困惑。 “别问多余的话,我不会回答你的,”在治疗结束之后,杰奎琳收起了水晶球,板着脸指了指下楼的楼梯,“既然那家伙把你交给了我,那么在他过来之前,你和你的朋友就呆在这栋建筑里哪都别去。桌子上的药水和那些尸体都别碰,要是弄坏了那些东西,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阿诺德站起身活动了几下,发觉在对方施展了治疗魔法之后,他身上的病痛确实都消散了。希尔对她的夸赞是有道理的,寻常的医生没有谁能像她一样轻而易举地处理阿诺德身上的重伤,能够招揽到这样优秀的治疗法师,希尔收买人心的能力也不简单。 阿诺德自己也希望能拥有如此优秀的治疗系魔法师,这样对他以后的发展必然有强大的帮助。 “谢谢,”阿诺德思索着拉进自己与对方距离的方法,女人的能力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用,至少在他停留在帝都的这段时间里,他得想尽办法试着取得她的信任,“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告诉我。” “你说真的?”杰奎琳回过身,认真地看着阿诺德,“什么事都行吗?” 这话原本只是客套而已,阿诺德没想到对方会当真,然而如果能卖给她一个人情,就能跟一个优秀的治疗魔法师开始有比较良好的开始,就算是有些危险,阿诺德是十分愿意的。 披上外套,阿诺德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什么都可以。” “那么,今晚就陪我去一趟疯人院吧,”杰奎琳笑了起来,然而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却没来由地让人不寒而栗,“我恰好缺一个陪我去那里的护卫。” 马车驶入王宫的庭院之中,经过了漫长颠簸的希尔在双脚落地的瞬间甚至有些眩晕,这些年他的身体似乎有越发病弱下去的征兆,这让他难免有些担心,即便自己得到了王位,恐怕在那个位置上也坐不了几年。 然而还没等他从旅途的疲惫之中回过神来,就有人从长廊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一边朝着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一边直呼了他的名字:“你去了很多天,希尔。” “公爵大人,如果你和我一起去了米奈港,你也会因为那里的美景而流连忘返的,”希尔以一个微笑回应了哈伯德公爵,“我不在的日子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帝国发生的事情,恐怕要远超你的想象。”哈伯德公爵并没有心思与他继续兜圈子,“跟我来吧。” 两人身边的仆人和侍卫都识趣地退下了,哈伯德公爵带着希尔朝着宫殿的第二层走去,刚刚来到宫殿二楼,希尔就听到了花瓶被摔碎的声音。有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愤怒地大吼着:“我是这个帝国的国王!你们都要听我的!快点调遣所有的军队,立刻出征踏平萨莱帝国!” 希尔皱着眉看了一眼哈伯德公爵,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公爵叹了口气:“在你不在帝都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神志开始出现异常了,医生说他之所以陷入疯狂,完全是因为他身上的花柳病。以前他还能勉强出席会议,现在我只能把他关进房间里阻止别人听到他的胡言乱语。” 想到现在那个被关在房间里,即便陷入疯癫也仍然不忘牢牢抓着自己权力不放的家伙其实正是自己的父亲,即便是希尔也会感到一丝惋惜。 权力从来都不属于无能者,现在的他即便活着,也只是一个无人重视的象征而已。 希尔知道自己大可以找杰奎琳来治好老国王身上的病,但即便是最优秀的医生,也难以根治他的心病。面对帝国的没落和战争的逼近,他开始变得越发偏执和疯狂,如果说曾经的他身上有过什么值得希尔尊敬的品德的话,现在,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皇室的耻辱。 “他活不了多久了,”即便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老国王也仍然在怒吼着砸碎一切自己能砸碎的东西,希尔平静地陈述者这个事实,仿佛他谈论的不是自己父亲的死亡一般,“就算疾病不会弄死他,很快,他也得给我让位。” “像他那样活着,倒不如死了更好受,”哈伯德公爵看了看走廊尽头那扇被落了锁的门,摇了摇头,“抓紧时间执行计划吧,杀死皇室里那些有意也有能力和你争夺王位的人,在那些不想和你争夺王位的人面前立威,至于贵族那边,就由我来处理。” 希尔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而哈伯德公爵则打了个响指,随即有侍卫打开门,控制住了老国王,一个魔法师向他释放了可以令人昏睡的咒语。 整个建筑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希尔暗自握紧了拳。 皇室被哈伯德公爵掌控在手心已经太久了,到现在,也是时候结束这样的局面了。虽然哈伯德公爵最初帮助希尔登上王位的目的是想获得一个名正言顺的傀儡国王,但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在希尔加冕的那一天,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也就画上了句号。 属于他们两人的战争,已经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第87章 父亲 不论在哪一座城市,疯人院都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即便时代在发展,医学也在一点点进步,但人们还是无法理解疯癫的存在,在过去,修道院的神父会说疯狂是神给罪人的惩罚,而到了现在,教会的势力已经没落,疯了的人也不再被当做罪人了,但人们还是会本能地对疯人敬而远之,将他们关进医院之中。 那栋位于帝都城外的疯人院通常是人们不愿意靠近的禁忌之地,在传言之中,疯狂是会传染的,只要注视着那些病人的眼睛,即便是最理智的人也会陷入疯狂。 当然,阿诺德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在他看来这不过只是一种疾病,却被众人想得太过夸张了而已。 杰奎琳带着阿诺德敲响了疯人院的后门,开门的是一个举着烛台,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在抬头看了看杰奎琳之后,她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又来了啊。” “请带我去见见他吧,”杰奎琳俯身在老妇人的手心放了两枚银币,眼神诚恳,“这一次,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老妇人握着那两枚银币,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收下,她抬头看了看阿诺德,又看了看杰奎琳,最终还是收下了银币,转过身,沉默不语地朝着疯人院的黑暗走去。 阿诺德不清楚为什么杰奎琳到这样的一座疯人院里也需要护卫,然而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他不久之前看见她的样子似乎不一样了,这让他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穿过一段狭长无光的长廊之后,走廊两边开始出现了一个个上锁的房间,最终,老妇人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了脚步,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的锁,将烛台递给了杰奎琳。 女人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这才接过烛台,走进了房间。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那个房间,也照亮了屋子里简单的陈设和那个穿着疯人院束身衣的男人,那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他垂眼呆坐在木板床上,即便在两人进门时,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即便到了这个年纪,男人的身形也没有像普通的中年男人一般变得臃肿富态,阿诺德猜测在被送到这里来之前,他恐怕曾经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 进门之后的杰奎琳将烛台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男人:“父亲……是我。” 原来这个男人是杰奎琳的父亲吗?阿诺德站在一旁揣测着杰奎琳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不论在哪一个家庭,和那个男人一般年纪的人几乎都是一家之主,如果她出自于贵族家庭的话,她的父亲或许还是爵位的持有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本该支撑起整个家庭的男人却失去了理智,被送进了疯人院,想必杰奎琳的家族一定承受了灭顶之灾。 照阿诺德见到她时她独自居住的情况来看,不论她曾经拥有过怎样幸福的家庭,现在的她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听到杰奎琳的声音,男人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向了她,然而除此之外,他却没有了更多的反应。深深地叹了口气,杰奎琳拿出了自己那个被黑布包裹着的水晶球,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我必须再尝试治疗他,你最好提高警惕,但在我要你对他出手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 阿诺德不明白杰奎琳为什么要让自己提高警惕,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自由活动的能力,而看他迟钝的样子,阿诺德也想不出他能造成什么威胁。 然而既然杰奎琳已经这么说了,他还是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紧盯着坐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在确定阿诺德已经做好了对敌的准备之后,杰奎琳才高举起自己的水晶球,用阿诺德理解不了的语言开始念动了咒语。 随着光芒一点点的强盛,坐在那里的男人忽然睁大了眼睛。 “滚开!肮脏的东西!我不会让你得逞!”男人用嘶哑而愤怒的声音咆哮了起来,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屋子之中的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骇人的怪物一般,“离我远一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 杰奎琳的双手颤抖了起来,她的眼中也渗出了泪水,然而她还是捧住了自己的水晶球,继续施展着治疗的魔法。 而坐在床上的男人则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力气十分惊人,即便被疯人院的束身衣牢牢困住,他还是一点点挣开了那些束缚着他的布条。 随着布料被扯断的声音,男人带着满腔的怒火将手边能碰到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出去,又扑向了他刚刚紧盯着的那个角落。 见势不妙,阿诺德则放弃了使用手杖剑,冲上前在男人造成更大的破坏之前徒手制住了他。 “够了,杰奎琳,别再使用魔法了!”即便出现了这样的变故,杰奎琳仍然在继续着自己的魔法仪式,阿诺德只得出声打断了她,“你的魔法起不了作用!” “我明明说过了,在我要你出手之前你什么都不要做,”被打断的杰奎琳看起来也十分懊恼,她咬紧了牙,恶狠狠地盯着阿诺德,“你怎么知道我的魔法不起效?他还没有伤到我,我可以完成这个魔法,这个魔法的效力很强,一定可以起效的。” 在两人争吵的时候,男人仍然在踢打叫骂着,阿诺德皱紧了眉花了不小的功夫才终于勉强制住了他的动作。 “因为你父亲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什么病造成的,”深深地叹了口气,阿诺德也和男人一样,看向了那个角落。“你看不到那里的东西,听不到它说的话吗?” 杰奎琳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阿诺德,似乎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疯了,而他也很难解释自己看到的东西,但毫无疑问,他知道那是什么。 在烛火的光芒之下,一个有着人形的黑影站在那个角落之中,它有着一只猩红的眼睛,以及一张露出了狰狞笑容的嘴。 第88章 落单的恶魔 只有来自于深渊的恶魔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阿诺德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熟悉阴冷的力量,然而他记得梦魇曾经告诉过他,恶魔只能借助宿主才能出现在现实世界。 眼前的这个家伙恐怕是什么极为特殊的情况,而根据杰奎琳父亲的说法,阿诺德猜测,这个恶魔的宿主正是那个陷入了疯狂的男人。 他们之间的契约恐怕遇到了什么阻碍,这让恶魔失去了自己的力量,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现实世界,而杰奎琳的父亲也因此而开始神志不清。 在两人进门的时候,那团黑影似乎正在沉睡,而在杰奎琳开始释放魔法的时候,它却忽然醒来了,空气中的魔力波动似乎会影响它的行动,而它的行动也会刺激到失去了理智的男人。 离开了宿主的恶魔似乎很难感知到外界的事物,它听不到阿诺德和杰奎琳的交谈,也无法看到他们的行动,这让阿诺德看到了斩杀它的机会、 “你得相信我,我知道怎么帮助你的父亲,但你也得搭把手,”阿诺德觉得自己现在就连制住这个疯狂的男人都很困难,就别提想出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了,“你学过什么让人安静下来的魔法吗?让人昏迷也可以。” “我怎么能对我的父亲使用这样的魔法?”杰奎琳惊讶地看着阿诺德,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我们才第一天认识,你却让我相信你?” “我以我的荣誉……或者随便什么别的东西向你发誓,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你和你的父亲有害的事情,我知道他的病是怎么一回事,”阿诺德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在这种时候和对方兜圈子,“我保证我可以治好他,否则我的命可以完全交给你处置。” “好吧,那么你打算让我怎么做?”话说到这个份上,杰奎琳看得出阿诺德是认真的,因此她暂时放下了戒备,开始试着和阿诺德合作,“我知道一种能让人短暂陷入昏迷的魔法。” “让你的父亲陷入昏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他离开这个房间,把门锁上,直到我叫你开门,你再开门,”阿诺德看了看房门和那个恶魔的位置,预估了一下那家伙逃到门外需要多长时间,“记住了,一定要快,否则它就会逃走。” “它?” “别管那么多了,现在就开始!” 杰奎琳听话地没有再问,而是飞速地念起了咒语,半空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淡蓝色的法阵,并朝着男人的额头飘去。 在法阵与男人的身体接触的瞬间,阿诺德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控制着的人停止了所有的挣扎,杰奎琳利落地从阿诺德那里接过了自己的父亲,带着他朝着房门走去。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宿主状态的变化和位置的改变,恶魔也猛地起身,试着想要追上去,然而阿诺德却立马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将黑影的腿钉进了地板里。受到攻击的恶魔扭动挣扎着,而下一秒,那扇门便关上了。阿诺德走上前去拔出了自己的剑,那团黑影便飞快的冲向了房门,然而它却一头撞在了门板上。 平日里实力强劲,能打得阿诺德毫无还手之力的恶魔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真是一件罕见的事情,然而他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这里,杰奎琳说了,她只能让男人短暂地陷入昏迷。 为了不让杰奎琳陷入危机,阿诺德在拔剑之后便果断地一刀斩去了恶魔的头颅,又将剑刺进了它心脏的位置。 他其实不确定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杀死这个脱离了宿主的恶魔,然而事实是,杀死这个家伙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挣扎了几下之后,那个黑影身上的颜色一点点淡了下去,反倒是手杖剑剑身上的刻痕骤然间亮了起来。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然而还不等阿诺德去分辨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黑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前,而手杖剑也恢复了原状。 解决了问题的阿诺德松了口气,显然,梦魇吸收了这个落单的恶魔的力量,收剑入鞘,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可以开门了。” 在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杰奎琳打开了那扇门,她勉强搀扶着自己的父亲,这才没有让他倒在地上。阿诺德走上前去,代替她扶住了男人,但杰奎琳却并没有放下心来:“他的病,真的已经痊愈了吗?” “我想是的,”阿诺德点了点头,但他其实也不敢打包票,“他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吧。” 还不等杰奎琳回答,男人就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他先是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阿诺德,很快又将目光放在了杰奎琳的脸上。 “杰奎琳?”男人的声音虽然仍然沙哑,但两人都能听出,他的神志是清醒的,“我这是在哪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两人将恢复正常的男人带回了杰奎琳居住的那栋小楼里,将他安置进了那个原本用作治疗室的房间。 刚刚从漫长的混乱之中回过神来的男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因此杰奎琳也只是将药水送进房间,又与自己的父亲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便走了出来。站在房门外等待的阿诺德看着她关上门,这才开口关心了起来:“他没事吗?” “就我的检查来看,他除了在疯人院里面待得太久有些虚弱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杰奎琳的风格总是简单直白的,在道谢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扭捏,“谢谢,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我想我也该给你点回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忙说不上,我只是希望在你的父亲醒后,我能去和他聊聊,”阿诺德很想知道在那个男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他和他身上寄居的恶魔出现刚才的那种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能和我说说你和你的父亲之前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第89章 本该幸福的杰奎琳 杰奎琳出生的时候,她所在的克格罗家族还在黎戈尼帝国拥有令人惊叹的权势和财富,而她的父亲安德森·克格罗公爵,更是手握重兵的帝国将军。 从小到大,她就被父亲教导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在她像个男孩子一样在花园里捕捉昆虫,浑身沾满了泥土跑回家的时候,她的父亲只是微笑着默许了她的玩闹。 在她开始对医学感兴趣,像个邪恶的异教徒一样跑到墓地里挖掘尸体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只是叮嘱侍卫要保证她的安全。 而在她开始接触魔法,却发现自己只对治愈魔法有天赋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只是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考虑后果。 这样的克罗格公爵让杰奎琳变成了一个随心所欲,开朗直爽到有些不合礼数的女孩,在所有的贵族少女都在宫廷的舞会上寻找合适的丈夫时,只有她一个人整天躲在工坊里和那些阴森可怕的骷髅作伴。 克罗格家族的势力给了杰奎琳足够的底气选择任何自己喜欢的道路,她不需要为家族出卖自己的幸福,人们只敢在背地里议论克罗格家族有一个散漫粗鲁的后嗣,而在明面上,人人都只会称赞杰奎琳个性独特,容貌美丽。 那时的杰奎琳坚信自己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异常,更没有考虑到即便克罗格家族虽然势力庞大,但她却是她父亲的独生女,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继承克罗格公爵的爵位。 她以这样散漫的方式度过了自己人生的十七年,然而就在她即将度过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变故却忽然发生了。 在一天夜里,安德森忽然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听着父亲的怒吼和屋子里的物件被砸碎的声音,杰奎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召集了家里的仆人想尽一切办法才打开了父亲的房门,然而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父亲已经陷入了疯狂。 在出事之前,帝都的许多贵族都自称是安德森的挚友,而在出事之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提议将失去了理智的安德森送进疯人院,想尽一切办法在克罗格家族倒台之后分得一杯羹。 杰奎琳在那时极力想要挽回什么,然而在过去的人生之中,她从未学习到半点贵族圈子里的勾心斗角,最终,安德森的某个远房亲戚借助教会的力量声称是杰奎琳出格的行为导致了她父亲的疯狂,这样的说法即便放在那时也绝对是荒诞的指责。 然而大家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理由瓜分克罗格家族的利益,因此这一次,即便不是信徒的人也站在了教会的那一边。她的母亲很快便离开了她和她的父亲,而那个处心积虑的远方亲戚则得到了令人垂涎的公爵爵位,以及一笔数额巨大的财富。 就这样,曾经风光无限的克罗格公爵变成了疯人院里的疯子,而杰奎琳则在现实的残酷之下变得心灰意冷。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学习过魔法,然而在出事之后,她却将自己的天赋看作了救命稻草。 在杰奎琳看来,只要治好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就有机会夺回失去的一切。 “至今我都没有弄明白父亲为什么一夜之间就疯了,修道院的人说他被恶魔附身了,我本来不相信这种说法,但你治好他的方法却让我动摇了,”虽然是个使用治疗魔法的魔法师,但杰奎琳最早研究的却是与神秘学截然不同的现代医学,“不过只要能治好父亲,不管是要我放弃信仰,还是放弃自己的所有研究成果,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我不会问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他恢复正常,这是你的秘密,对吗?” 直爽的杰奎琳让阿诺德省去了很多扯谎的时间:“你猜的没错,这是不能说的事情。” “当初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希尔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所以我愿意为他工作,给这个总是被暗杀的家伙提供治疗。”既然阿诺德已经这么说了,杰奎琳也没有多问,“现在你给我的帮助可比那家伙要多得多,所以以后要是你和你的朋友受了伤,也大可以来找我。” 最早阿诺德愿意帮助杰奎琳就是冲着她的治疗能力来的,虽然在那之后他有了意外的收获,见到了一个特殊的恶魔宿主,但收获杰奎琳的信任也是他重要的目的。 只是还不等他道谢,楼下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杰奎琳冷哼了一声:“真是说不得,恐怕是希尔那家伙来了。” 要照顾自己父亲的杰奎琳抽不开身,因此开门的人换成了阿诺德,在打开门的时候,乔装打扮过的希尔看到他显然愣了片刻,紧接着他笑了笑,熟络地进门,将外套挂在了衣帽架上:“看来你和杰奎琳相处得很愉快。” 借用了杰奎琳的会客厅,两人在桌边坐下,随后,阿诺德便向希尔简单地说明了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沉思之中的希尔下意识地想要喝一口杯子里的红茶,然而茶杯手柄上积攒的厚厚一层灰尘却让他猛地收回了手,叹了口气,他才将注意力放回了两人正在探讨的事情上:“没想到你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现在大多数帝都的贵族都认为支持哈伯德公爵就是支持我,但我们之间总有一天要撕破脸皮的,到那个时候,我需要一些能站在我这边的人,而恢复了正常的安德森·克罗格,就是一份十分重要的力量。” 哈伯德公爵?阿诺德很清楚这个人同时也是伯克朗的幕后组建者,既然希尔迟早有一天要和他敌对,那么上了伯克朗追杀名单的阿诺德能够得到希尔的支持也就不显得奇怪了,如果有一天希尔打算杀掉哈伯德公爵,阿诺德绝对愿意效劳。 不过现在还太早,阿诺德看得出来希尔的势力还不够强大,现在的他还远没有与哈伯德公爵对立的资本。 “今天你到这里来,是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吗?”阿诺德知道,希尔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我替你杀人,而你帮我找人,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合作方式。” 第90章 暗杀之前 希尔要杀的人,是他的一位兄长。 在王位争夺之中,亲兄弟之间互相残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阿诺德依稀记得自己当初作为王位继承人在萨莱帝国生活的时候也有不少想要他性命的兄弟,然而那群家伙在制定策略的时候显然不够聪明,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招募到像阿诺德一样优秀的杀手。 目前挡在希尔面前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但要想将他们全都处理掉,还是需要费一番心思。 “森特,我的哥哥,虽然在其它地方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才能,但是个很会交际的人,”希尔轻描淡写地向阿诺德描述着暗杀的目标,毫不在意他正在策划暗杀的家伙是自己的亲人,“帝都的许多不站在我这边……站在哈伯德公爵那边的贵族,都选择了他。虽然他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侍卫,这些保护者之中甚至还有一些魔法师,但我相信你能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果然,一段盟友的关系之中双方的投入和收获都是成正比的,光是听到这里,阿诺德就知道这次暗杀计划绝不轻松,不过只要明白怎样寻找破绽,任何暗杀的计划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我会尽可能做到不露痕迹的,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阿诺德考虑着这次暗杀的难度,以及自己有没有机会用上梦魇给他的能力,如果在完成了那个十个灵魂的约定之后,他的力量能够增强的话,尽早完成这个约定也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事情,“我还需要他的更多情报,越详细越好。” “明天下午有一场赛马会,你可以用侍卫长的身份和我一同出席,在那个时候,我会把他指给你看,再告诉你他更多的线索,”比起在这里空谈,希尔觉得让阿诺德见到那个刺杀目标本人会对他更有帮助,停顿片刻,希尔又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将整件事做得招摇一些,最好留下一些有辨识度的痕迹,在接下来的暗杀里,也让整个帝都都知道这些人是同一个人所杀。” 阿诺德皱了皱眉,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希尔的用意。 如果只是杀死了森特,那些站在他那边的贵族顶多就只是失去了自己支持的势力而已,他们可能会投靠任何一方,而他们最有可能选择的,就是哈伯德公爵。 眼下希尔不仅仅只是想要王位,他还想得到自己的支持者,那么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显然就是显示自己的实力。 一位能力超群的杀手会是重要的资本,在大部分情况下希尔必须得谨慎行事,然而适当的大胆也能帮助他在谈判时获得必要的筹码。 希尔的算盘打得不错,然而这对于阿诺德来说却是一个考验,帝都的重要人物被暗杀一定会引起许多势力的注意,许多人都想抓住杀人的凶手,而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阿诺德还必须留下招摇的标记,这让他行动的风险陡然上升了不少。 虽然还没有真的开始动手,但阿诺德已经开始感到困扰了,但现在的他有求于人,这让他没有拒绝的资本:“如果你执意这样的话,我可以尝试一下,不过作为回报,你也得尽早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 “虽然比不了伯克朗,但在帝都,我也有自己的眼线,”希尔自信地笑了笑,“在你杀死森特的时候,我就能弄清你要找的人的行踪。” 帝都的考恩街是外来的商人和旅客最集中的地方,这里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旅社和贪婪的商人,这里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愿意为来路不明的人提供住宿和饮食的地方,当然,他们提供的服务也要价不菲。 能够住进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不缺钱的罪犯,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成了布兹城最容易出现仇杀和抢劫案的地方。 曾经有几任国王起过清理这条街的念头,然而就和光与暗的共生一样,这座城市肮脏的角落也有着它必须存在的理由。 黄昏的时候,考恩街的一家旅舍里走进了两个披着斗篷的男人。 对于这条街的旅舍来说,客人的隐私绝对是最重要的东西,许多旅舍老板甚至不惜得罪人,也不会轻易让外来者查看客人的房间。 然而今天,这两个男人却找遍了整条街的旅舍,没有一家店的老板敢阻拦他们。大家都想要赚钱,但在这座城市里有些势力是不能招惹的,不论赚得了多少钱,他们首先都得有命,才有机会把钱花掉。 显然,这家旅舍的老板也不敢阻拦他们,在两人上楼检查的时候,他也只是坐在柜台后,抬头看了看他们。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找谁,但毫无疑问,那个家伙很懂得如何躲藏,那两人搜了大半条街,却一直一无所获。 在翻遍了旅舍的每一个房间之后,他们最终回到了柜台前,看了一眼那个一直一脸淡漠的旅舍老板:“最近你的旅舍住进来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这里是考恩街,先生们,我的客人几乎都很可疑,”那人戴着一副眼镜,听到两人说话之后,他才将目光从书籍上抬起了片刻,“你们要找什么人的话还请随意,但我可没法给你们提供有效的信息。” 两人也很清楚,在这条街上询问旅舍老板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能在这里开店的人都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很明白要对客人的信息守口如瓶,他们可以通过威胁的手段搜查旅舍的房间,然而想要从这群老板的嘴里套出话,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又抬头朝着二楼的房间多看了几眼之后,他们只得转身出门,走向了下一个旅舍。 坐在柜台后的人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身体紧绷了许久,才终于放松下来,将书合拢,放下了一直紧握在右手里的刀子。 如果那两个伯克朗的人再搜寻得仔细一些,他们就会发现刚刚那个回答他们问题的老板正是他们正在寻找的叛逃成员,伯克朗曾经的小队队长卡洛斯。 第91章 赛马场 对于喜欢讲究排场和浮华的贵族而言,观看赛马时输赢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人们来到这里大多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家世和财富,只要有贵族参与的活动,就总是会朝着华而不实的方向走去。 阿诺德对这样的场面再熟悉不过了,穿着把腰勒紧的厚重长裙,打着阳伞的贵妇人,明面上将视线放在赛马上,实则偷偷瞄着女孩白皙胸脯的年轻人,还有压低了声音交换着阴谋诡计,时不时微笑着碰杯的狡猾贵族。 一切都和他曾经见到过的样子没有什么差别,世事再怎样变迁,这群贵族脑子里陈腐的污垢还是很难被洗去。 虽然早早就对这样的场景感到了厌烦,阿诺德还是很珍惜跟随希尔出席赛马会的机会,毕竟这里聚集了黎戈尼帝国的众多贵族,这些家伙之中的许多人都会是他将来的刺杀目标,而有一些人,也可能是恶魔的宿主。 阿诺德目前还不清楚那个崇拜恶魔的宗教到底有着怎样的势力,但黎戈尼帝国的高层很可能已经受到了那群疯子的渗透,虽然目前这个国家正处在和萨莱帝国的战争之中,但面对那群试图吞噬人类世界的恶魔,阿诺德觉得所有的立场和阵营都可以暂时被放下。 “这群人就是黎戈尼帝国的权力中心了,”希尔坐在观众席上,低声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阿诺德开口,“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一群争着表现自己的花孔雀,”阿诺德顿了顿,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一个站在围栏边缘的少年身上,“当然,如果仔细找找,也能从里面发现大有前程的雄鹰。” 阿诺德说这话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在一众不顾炎热的天气穿着繁复的贵族礼服,身形瘦弱得让人怀疑他们是吃什么长大的贵族男人中间,那个褐发的少年看起来着实有些显眼。 出现在赛马观众席里的少年并没有穿着正装礼服,而是一身轻巧的猎装,这让站在那里的他就好像一头身体里蕴含着无尽能量的年轻猎豹。 褐发的少的腰间挂着两把长剑,和许多人装饰性的佩剑不同,他的武器没有多少繁杂的装饰,剑柄上唯一的那枚宝石,也只是为了他剑身上附魔的刻痕提供魔力的来源而存在。 “你是说他吗?那是城里的警卫队队长,邓肯男爵的儿子马伦,他今天负责带着警卫队维持这里的秩序,”希尔顺着阿诺德的目光看了过去,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年轻人的正义感总是旺盛过头,接下来你在对帝都的贵族下手时,最需要防备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希尔说话的语调让阿诺德觉得他像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一样,轻笑了一声,他记下了那个少年的名字,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这次到这里来的主要目标上:“你看到森特了吗?” “只要留意人群中带了最多护卫的那个人,就能轻易地找到他。”希尔不动声色地用视线点明了他们正在讨论的目标,“森特是我的所有兄弟之中最小心谨慎的那个人,这也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经过希尔这么一说,阿诺德也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名叫森特的家伙,那是个身形瘦削,十分健谈的男人。不用做多少观察,阿诺德就能猜到森特并不擅长战斗,他的身上有一种久病的虚弱,这样的人恐怕连剑都拿不稳。作为弥补,森特的身边聚集了大量的护卫,他们全副武装,而其中的几个人身上甚至还带着魔法的力量波动。 就像希尔最开始说的那样,暗杀森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有一点让阿诺德感到了疑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跟随一个体弱多病,即便不被暗杀也很可能病死的家伙? “森特他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有什么强大的实力,”赛马场上的马匹在奔跑时扬起了巨大的灰尘,在冠军诞生之后,贵族们就连欢呼和鼓掌也是节制的,希尔将目光放在了森特的身上,继续说了下去,“最早在父亲还意识清醒的时候,森特便是他指定的王位继承人。” 那时的国王陛下虽然已经显露出了偏执的迹象,但谁都想不到在几年之后,这个帝国权力的掌控者竟然会完全失去所有的判断力,甚至完全沦为一个傀儡。 既然森特已经被国王定为了王位的继承人,许多贵族便选择了站在他的那一边,在帝国的各方面都完全支持他,然而国王掌控帝国的能力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却开始走向了下坡路,并最终失去了自己手上的所有实权。 既然这个坚实的靠山已经倒塌,许多原本支持森特的贵族便纷纷转向了别的阵营,然而有那么几个家族早就已经和森特形成了难以分割的利益关系,即便在这样的风暴之中,他们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和他待在一条船上。 “所以现在的森特几乎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了,他一旦死去,这几个站在他那边的家族都会元气大伤,”这样被迫建立的同盟关系让阿诺德觉得有些可笑,“那群贵族一定恨死了那个扔下这个烂摊子的老国王吧。” “老国王迟早要死,现在那几个贵族再怎么怨恨也没用,他们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保全森特的性命,找机会让他登上王位,”说到这里,希尔嘲讽一般地低笑了一声,“只可惜他们大概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利益而建立起来的同盟永远是最稳定的,希尔或许没有办法让这两方之间的共同利益消失,但要想杀死这个同盟之中脆弱的那一方,却是有可能的事情。 森特一死,受到沉重打击的几个家族必然会急于寻求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的阵营,手握着伯克朗这张王牌的哈伯德公爵或许并不会接受这样一群残兵败将,但对于希尔来说,这却是一个扩大势力的极好机会。 第92章 安德森的交易 那个令人昏昏欲睡的赛马会消耗了阿诺德一个下午的时间,希尔在告诉了他森特是谁之后又向他提供了不少和这个暗杀目标有关的信息,在一起长大的兄弟之间不一定能够建立深厚的亲情,但却绝对可以掌握对方的弱点。 足够多的情报让阿诺德对杀死森特有了些底气,然而具体要怎么突破这家伙身边的那群侍卫,找到机会将他暗杀,仍然要阿诺德多费上一番心思。 暗杀森特,找到卡洛斯,阿诺德的身上背负着不轻的担子,这让他难免感到有些烦躁,而就在他回到那栋王城里的小楼时,杰奎琳给他带来的好消息则略微安抚了他的情绪。 “父亲的情况已经基本上稳定了,至少我是可以和他正常交流的,今早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愿意和你聊聊,”杰奎琳将一个装着深褐色液体的药瓶递给了阿诺德,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你现在就可以去见他了,顺便帮我把药带给他。” 握着那个药瓶站在房间门口思考了一阵子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阿诺德这才敲了敲那扇陈旧的木门,推门走进了房间。 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和阿诺德最初在疯人院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不久之前的他还蓬头垢面,理智全无,而现在,他已经收拾整齐,光是垂眼读报时挺直的腰板就显现出了军人身上独有的威严。 听到开门的声音,安德森将手中的报纸放到了一边,回过头站起身看着阿诺德,欠身行了礼:“你好,我是安德森·克罗格,目前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而已。” “你谦虚了,公爵大人,我听说过你过去的事情,能够独自一人支撑起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就足以证明您有着怎样的实力了,”阿诺德也回了一个礼,随后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这是杰奎琳要我带给你的药。” “那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或许是我过去太由着她的性子了,以至于她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没长大的天真样子,”安德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去碰那个药瓶,“你我其实都很清楚,我之前的那种状态根本就不是疾病吧,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为了回报你的救命之恩,我会如实地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能够培养出杰奎琳那样的人,安德森自然也不是什么喜欢拐弯抹角的贵族,阿诺德喜欢这样的交谈方式,因此一开口,他便直奔了自己到这里来与对方交谈的目的:“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接触过那些来自于深渊的恶魔。” “果然,你也知道那些怪物的存在,”安德森眼中的光芒沉了下去,“年轻的时候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接下来我付出的代价,也远比我能够承受的要惨痛的多。” 安德森所出生的克罗格家族,是个不折不扣的骑士世家。 从财富,势力,再到头衔和地位,这个家族的一切都是由历代的成员在战场上赢得的,而安德森从小也被灌输了不少的骑士思想。他信奉荣耀和尊严,但也一直相信自己是最优秀的那个人,也必须要在任何方面都做到最好。 在父母严厉的管教之下,他一点点成长成了一个令人挑不出毛病的家族继承人,而在成年之后,他便加入了军队,隐瞒自己的贵族身份,从最底层开始,一点点利用战功爬到了军队的高层。 这样的经历显然证明了安德森的实力,因此在国王得知他是克罗格家族的继承人之后,他很快就被重用,成为了军队的将军。 一个从小到大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的人无疑是自信的,但这样的经历也有弊端,一旦遇到巨大的困境,这样的人的内心就会转瞬间土崩瓦解,而所有的自信和自负,也会转为更为极端的情感。 25岁那年,安德森第一次遭遇了失败。 战场上指挥官之间的争斗是要以鲜血和死亡作为代价的,只是在战场上牺牲的人从来都不是指挥者本人。 安德森至今仍然记得那是一场与萨莱帝国交战的战役,他以为自己已经计算到了所有的可能,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然而最终留给他的结果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安德森手下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他原本要守下来的城池也只能拱手相让,国王在愤怒之下将他调离了前线,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惨败的无力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深渊第一次向他开口,许下了诱人的诺言。 深渊里的恶魔告诉安德森,它可以给他预知未来的能力,拥有这样的力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战胜自己的敌人。 禁不住诱惑的安德森最终接受了这笔交易,成为了恶魔的宿主,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 利用恶魔的力量,安德森很快便重新得到了国王的重视,然而萨莱帝国和黎戈尼帝国短暂的矛盾很快就结束了,两方没过多久便又一次重归于好。 安德森得到了战胜敌人的力量,但到头来,他却失去了在战场上遇到那个对手的机会。 在失落之中,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最终他将恶魔赠予他的那把剑封存在了家族的阁楼上,忘记了自己年轻时曾经做过的决定。 然而有的事情不是遗忘就可以解决的,十多年之后,安德森终于继承了家族的爵位,利用自己的力量将家族推向了一个新的巅峰。 那个被遗忘在阁楼上的恶魔却开始在他的耳边低语,它引诱他重新拿起那把长剑,只要使用恶魔的力量,他便可以得到任何东西。 安德森感到恐惧和痛苦,他能够感觉到恶魔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内心,把他变回那个年轻时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卑劣之人。 最终,在一天晚上他取出了那把长剑,但他这么做却不是为了使用它,而是为了要将它投入烈火,希望能借此让这把长剑和将它送给他的恶魔一起永远消失 第93章 神秘的恶魔 那时的安德森其实很清楚,一把精钢打造的长剑是不会被壁炉里的烈火轻易焚烧熔化的,他只不过是在愤怒和恐惧之下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然而在壁炉的火焰之中,一个黑影忽然浮现了出来。 它扭曲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怒意,光是与它对视,安德森就能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你不仅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现在我无法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而你也别想好过!”那双猩红的眼睛紧盯着安德森,而它的声音似乎直接回响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我们,你要去杀掉别人的宿主,抢走他们的契约。” 安德森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杀死任何人,也不会听从这个困扰着他的恶魔的指令。 但很快,即便他想做什么也再也没有机会了,安德森只觉得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躯体,而他的意识也陷入了模糊之中,在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都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之中,他无法分辨自己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唯有那个恶魔的声音仍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它催促着他去杀戮,去重新接纳它,而它则会给他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力量。 他抗拒着这个声音,却又没有办法避开不听,他想要杀死那个浮现在他脑海之中的恶魔,然而意识模糊的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实在是令人绝望,我原以为我会被永远束缚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是你的出现结束了我的痛苦,”回忆起那段过往,即便是曾经身为军人的安德森也难免眉头紧锁,“现在它已经消失了,至少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我想它不会再出现了,我杀死了它,”阿诺德很清楚,那个恶魔的力量恐怕已经全都被梦魇吸收了,而没有了力量的恶魔就会彻底消失,“你扔进壁炉的那把长剑是恶魔给你的,而你如果要使用它的力量,就必须要借助那把长剑,是这样吗?” “很多年以前我就不再借助恶魔给我的能力在战场上取胜了,如果手中没有那把长剑,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安德森给出了确定的答案,“那把剑是那个怪物真正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这样一来,阿诺德渐渐明白了安德森会陷入疯狂的真正原因,他毁掉了自己和恶魔之间的契约,那个恶魔因此而徘徊在人类的世界之中,无法回到深渊,而他则失去了理智,在混乱之中只能听到恶魔的声音。 如果毁掉契约就能让恶魔和它的宿主陷入这样的状态,那么阿诺德也不由得开始担心会有人抢走他的长剑,用这种方法让他陷入相同的境地。 只是即便是一把最普通廉价的长剑,也不可能因为被投入壁炉就随意损坏,如果不是安德森和恶魔之间的契约不够牢固的话,恐怕就是那个恶魔力量太弱了。 而这两种情况在阿诺德这里都是不存在的,一方面他没有半点和梦魇接触契约的念头,另一方面,他也相信梦魇的力量足够强大。 “就你所知,还有别的人曾经接触过这种深渊的力量吗?”阿诺德接着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也知道,恶魔提供的条件是极为诱人的,所以愿意和他们订下约定的人恐怕不少吧。” “据我所知……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和你不同,我很难感知到别人身上的力量来源于什么,”安德森摇了摇头,“很抱歉,我没法告诉你更多东西。” 虽然弄明白了安德森陷入那种困境的原因,但阿诺德没能得到更多有关于黎戈尼帝国之中恶魔踪迹的线索,而那个崇拜恶魔的宗教,更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阿诺德虽然能够大概地感知到一点别人身上深渊的力量,但要想依靠这个来寻找帝国之中潜藏着的恶魔宿主还是有些太过困难了。 阿诺德需要的是确切的线索,而这样的线索要从哪里找起,便是他在调查这件事时遇到的第一个麻烦。 但很快,阿诺德便释然了,他才刚到帝都几天,目前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太过急躁,反而什么事都做不好。 “既然能够帮我摆脱那个恶魔,并且还能说出这么多有关于它的事情,想必你也接触过那些怪物,甚至还和我一样,接受了它们的引诱吧,”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安德森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不担心被恶魔完全吞噬吗?还是说,你找到了驾驭这种力量的方法?” 阿诺德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不,我不担心被吞噬,但也没有找到驾驭恶魔的方法,只不过我和恶魔的关系是平等的盟友,在一定的范围内,我是信任他的。” “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也能有信任可言吗?”安德森先是挑了挑眉,又叹了口气,“抱歉,是我管得太宽了。” “很感谢你的好意,我想我能搞明白信任的界限在哪里,”阿诺德其实也没法完全确定自己信任梦魇就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这样的不确定没必要让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知道。如果说他萨莱帝国王子的身份是尽可能不要让人知道的秘密的话,那么他成为恶魔宿主的事情就更是能瞒则瞒了,现在的他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因此有关于他的事情,还是谈论得越少越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和我的家族以及爵位绑在一起了,现在的我同时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便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有了,”安德森苦笑了一声,“今后的我或许就只是做一个普通人,与我的女儿为伴度过余生吧。” “你甘心这样吗?”阿诺德注视着他的眼睛,用平静的语调开口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真的是你所希望的生活吗?” 第94章 行动开始 对于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站在众人只能仰望的巅峰,还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一切的人来说,甘愿度过普通人的一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阿诺德了解安德森,他可以确定对方绝不想以平庸的方式了却自己的余生,毕竟他的经历和安德森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从萨莱帝国逃出来的阿诺德本可以隐姓埋名,随便找一座城市简单地谋生,度过平淡幸福的一生,然而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甘心。 踏上复仇的道路,追寻真相可能会让他丧命,但他的天性让他没法说服自己为了保全性命而放弃自己原有的一切。 失去一切的人总是拥有更强的动力,阿诺德是这样,安德森也应该是这样。 “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点子吗?”安德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阿诺德,“谁会接纳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子?” “我们会帮助你夺回家族的势力,替你赶走占据了你位置的家伙,所有原本属于你的爵位和财富都将全部归还给你,近些年在别人的手里克罗格家族已经显现出了衰败的架势,不过我相信只要你重新管事,整个家族的情况会一点点好转起来,”阿诺德知道安德森这么问的原因,即便阿诺德曾经救过他的命,这也不意味着他就会出于情分而毫无条件地加入希尔的阵营,“作为代价,在接下来的争斗之中,克罗格家族必须完全站在希尔这边。” “站在王子殿下这边,而不是哈伯德公爵这边吗?据我所知,现在这两位大人物可是联手的,还是说……这样的联手只是暂时的?”安德森能够维持克罗格家族那么多年,自然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光是看阿诺德的表情,他就已经猜到了两个势力之间存在着利益的冲突,“那么为什么我会选择你们呢?哈伯德公爵有更强的势力,我也有更大的机会夺回自己的一切。” “在哈伯德公爵的帮助之下夺回来的东西可不一定属于你,你或许还能保留自己公爵的爵位,但那些家族的资产,恐怕一大半都会被哈伯德分去。”在伯克朗的这段时间里,阿诺德已经摸清了哈伯德公爵的作风,这个人知道怎么将自己的贪婪隐藏起来,但隐藏起来,不代表贪婪就不存在,“而我们需要的只是你的支持而已,属于你的东西,我们什么都不会拿。” “但如果你们失败了呢?”安德森提出了假设,“假如你们什么都没有夺回来,我很可能会一无所有,甚至是丢了性命,我有什么理由承担这种风险?” “你大可以在我们帮你赢回了一切之后再兑现自己的诺言,”阿诺德给出了希尔愿意做出的最后一点让步,“任何战役都不可能在打之前就保证一定胜利,这样的道理,你是明白的吧。” “当然,但这场战役,我可输不起,”安德森笑了笑,最终还是答应了阿诺德代表希尔的阵营提出的条件,“你们提出的条件已经十分公道了,我愿意成支持希尔。” 在充当了希尔的说客,替他成功地劝说安德森加入这个阵营之后,阿诺德才开始着手,考虑刺杀森特的事情。 事实上阿诺德原本没有太大的必要参与希尔和哈伯德公爵之间的斗争,他不是这个帝国的一份子,即便希尔最后成为了国王,他也不可能在黎戈尼帝国接受任何的封爵。 这场争斗的结果对阿诺德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即便希尔一败涂地,甚至是丢了性命,阿诺德也可以随时丢下这个烂摊子,不论是回到萨莱帝国,还是换个地方继续自己的目标,他都是有退路的。 然而他有着自己的野心,他想要更强的实力,因此他愿意花更多的心思来思考如何让希尔赢得这场对决,成为黎戈尼帝国真正的掌权者。 眼下,帮助安德森夺回家族势力的事情还得先放在一边,阿诺德还记得自己到帝都来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他要找到卡洛斯,而想要得到自己这位队长的线索,他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希尔给出的刺杀目标。 在希尔提供的线索之中,他的哥哥森特,是个谨慎到过分的家伙。 作为老国王最喜爱的一个儿子,森特从小到大吸引了太多的注意,而这些注意之中既有善意也有恶意,这导致他遭受的暗杀远比他的所有兄弟都要多得多。 这样的经历让森特养成了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的性格,为了自己的阵营能占据优势,他不得不经常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但他几乎一秒也不肯放下自己的戒备。 因此在人们的眼里,只要有森特出现的地方,就必然伴随着大量跟随着他的侍卫,以及一切暗藏在角落里的保护者。 仔细看来,阿诺德几乎找不出森特本人身上的漏洞,这个家伙太小心了,甚至让人怀疑他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睁着眼睛。 不管在什么时候发动对他的袭击,阿诺德都要做好以一己之力单挑十多个身怀绝技的侍卫的准备。 但如果不把目光放在森特身上,而是从他身边的人着手,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此时的阿诺德正“借用”了一位贵族的名额,得到了一出歌剧的门票,当然,那个门票原本的主人现在正晕倒在歌剧院几条街之外的一个小巷的角落之中,一时半会不会出现在这里。在他的不远处,买了一等座的森特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他一边低声和身边的那个暴发户一般的商人议论着什么,一边时不时警惕地东张西望一番。 森特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警惕,但坐在他另一边的那个男人却垂下了眼短暂地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随后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在赛马会的那天,阿诺德也曾经见过这个人,在那时,森特就对这个人表现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在男人离开歌剧厅之后,阿诺德也暗自起身,跟在了那人的身后。 第95章 交谈 麦尔斯最初成为森特的护卫时,曾经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事实上,大多数森特身边的人最开始都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们跟随的是国王最赏识的后嗣,几乎已经确定会得到王冠的继承人。 那时整个帝都的许多贵族为了表明自己对国王决定的支持,都将自己的次子送到了王城之中,成为了森特的侍卫。 而在这之中,身为伯爵之子的麦尔斯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人,如果留在家族之中,他或许什么都得不到,但在跟随着森特的这段时间里,他渐渐得到了王子殿下的赏识,成为了令无数人羡慕的侍卫长。 然而好景不长,年老的国王一天天变得疯狂而偏执,他许下的诺言也很快就失去了原有的价值,这些曾经拥有光明前途的贵族次子,也从幸运儿变成了倒霉鬼。 相比起森特对他的信任,麦尔斯知道,他愿意保护森特完全是出于利益的考量,现在曾经放在他面前的光明前程几乎烟消云散了,可他却没有办法转投别的阵营。 背叛者的忠诚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一旦离开了森特,麦尔斯恐怕再也无法在别人那里得到任何重用。 如果森特面临的危机只是失去王位,那么一切都还好说,毕竟就算森特没有成为国王,他也还是一个皇室成员,而身为他的侍卫长,麦尔斯也能得到不错的地位。 然而黎戈尼帝国的王位斗争已经激烈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许多有意竞争王位的王子都一个个死去了,一开始就加入了这场战争的森特甚至没有投降的资格,他只能击败竞争者成为国王,又或者被当做一个隐患彻底除掉。 一旦森特死去,曾经站在他阵营之中的所有贵族恐怕都要面临清算,而麦尔斯明白,一直以森特坚定的支持者身份出现的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如果要说整个帝都谁最不希望森特被杀,那么那个人绝对是麦尔斯,他不得不每天紧盯着这个处在险境之中的王子,暗地里向所有他能想到的神明祈祷奇迹降临,让这个家伙真的能成为国王。 只是神明似乎根本就没有理睬他的祈祷,被许多人寄予了厚望的森特,却越发地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有多平庸。 相较于许多有意竞争王位的继承人,森特的优势只不过是他被国王看重时积累下来的人脉,而他的劣势却有一大堆,体弱多病的他随时都有可能会病倒,而这样孱弱的体质同时也导致他在帝国军队之中的影响微乎其微。 虽然各大和他拴在一起的家族为他提供了大量的资金,但财富能收买的只是一些空有头衔的落魄贵族。 尽管森特和他的支持者一直在虚张声势,但麦尔斯对真实的现状再清楚不过了,不管这位王子殿下再怎样奔走于各个立场摇摆的贵族之间,他得到的支持都实在是少得可怜。 前几天,王城里的线人便偷偷告诉麦尔斯,老国王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恐怕过不了多久,还活着的王位继承人之间的战争就要正式打响了。 麦尔斯知道森特手里的牌恐怕很难帮助他获得胜利,因此这些天里,这位侍卫长大人变得越发焦躁了。 然而不论他再怎么焦虑,他所支持的阵营都很难改变现状,一个聪明的人应该学会在打一场必败的仗之前给自己找好退路,麦尔斯不求别的,只希望自己能够在某一个阵营的保护之下平静地生活下去。 而哈伯德公爵支持的希尔,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了这样念头的麦尔斯开始越发地觉得森特值不得他的忠诚,在歌剧院里,森特废了不少的口舌,然而那个帝都新来的暴发户却仍然态度摇摆。 一个王子即便放下身段也得不到想要的支持,着足以证明这个阵营到底有多前途暗淡了,麦尔斯在忧虑和不屑之中起身,走到歌剧厅外的走廊里点燃了一支烟。 但就在香烟的火光亮起来的时候,整个走廊的烛火却骤然间全都熄灭了。 麦尔斯警觉地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剑,然而在黑暗之中,他什么东西都找不到,在目盲的状态之下摸索了许久之后,他才看到走廊两侧的烛火才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希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的尽头,和他对视着。 “殿下,”麦尔斯想不到自己刚刚还在打着心里的算盘,转眼就得到了一个和希尔单独见面的机会,他确实听说过对方是个研究神秘学的学者,然而利用魔法搞这么一出戏剧化的出场,还是让他不由得怀疑起对方的目的来,“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歌剧是一门精妙的艺术,只可惜我这次来这里有别的事要做,所以无法好好欣赏演出了,”希尔笑了笑,“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想要透透气而已,”在确定希尔的目的之前,麦尔斯一时还拿不准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您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一向觉得我的父亲并不擅长判断别人的才能,他会重用那些毫无天分的人,以至于误导了许多对他十分信任的人,而在这之中,我的哥哥森特显然就是一个典型。他并不适合做国王,一个关心黎戈尼帝国未来的人是不会选择让他继承王位的,”希尔直言不讳地说起了自己哥哥的坏话,“这个处在战乱之中的国家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来掌权,你觉得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麦尔斯其实明白希尔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来找自己说这番话。 “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纠正之前的错误的机会,”希尔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如果你愿意放弃支持森特,转而来到我的阵营,我很欢迎你的到来。” 第96章 谈判 麦尔斯一向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伯爵的次子,论势力,他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而在战斗方面,他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从各种方面来看,他都绝对不是一个能够引起希尔关注的人,因此希尔的招揽恐怕带有十分重要的条件。 只是就算有什么极为苛刻的条件,麦尔斯觉得自己恐怕也非答应不可,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当然,不管这是不是他唯一的出路,讨价还价都是一个必要的步骤。 “虽然不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择我,但我还是想知道,您打算以什么样的条件买走我的忠诚?”麦尔斯叼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呼出的烟雾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升腾,“我是森特的侍卫长,这虽然不是什么足以令人骄傲的高等职位,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宝贵的恩赐了。他这样信任我,我自然不能随便背叛他,所以……您的开价还得高一点才行。” 信任和忠诚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东西,麦尔斯一向是个很现实的人,在必要的情况下,道德感也是可以被暂时抛弃的。 “还真是……直白的谈判方式,你应该知道,如果继续留在森特那里,等待你的恐怕就只有死亡,”希尔因为麦尔斯的说法而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他眼中却蕴藏着冰冷的怒意,“我这是在放你一条生路,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坚持自己贪婪的本性吗?” 这样的说法已经十分尖锐了,面前的这个王子虽然年轻,但并不像森特一样好应付,麦尔斯承认自己最初确实对希尔有了轻视的念头,毕竟帝都的人几乎都很清楚,希尔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真正控制着一切的人是哈伯德公爵。 但现在,他心底的轻视已经一扫而空。 灭掉了自己手里的烟,麦尔斯重新用更郑重的目光看向了希尔:“请原谅我的失礼,殿下,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目前,我需要你继续留在森特的身边。” “留在他的身边?”麦尔斯皱起了眉,一时之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以为我要离开他,开始为您效力。” “你为我效力的方式就是待在他身边,我要得到与他有关的所有重要情报,最后在恰当的时间杀死他,又不引起任何怀疑。”希尔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他为麦尔斯解释起了自己这么要求的原因,“最后,我需要你杀死他。” 麦尔斯沉默了下来,空气中烟草的气息仍然在飘散,但他却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引得希尔的招揽,因此如果想要得到改变阵营的机会,他就只可能成为权力斗争之中的一件工具。 如果只是离开森特,为希尔工作,甚至是留在森特身边替希尔收集消息,对于麦尔斯来说都是可以轻易答应的条件,但要他亲手杀死一位皇室成员,这就有点为难他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卸磨杀驴,一旦他动手杀死了森特,希尔却忽然翻脸不认账,那么他就会成为杀人的凶手,被推上绞刑架。 他选择希尔的阵营就是为了活下去,而这样的要求却让他担上了巨大的风险。 “我知道,你或许并不信任我,”似乎是麦尔斯的表情透露出了他的情绪,希尔笑了笑,拿出了用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皇室徽章,“这个东西就当做是我们之间约定的信物吧,如果我反悔,你就可以拿出它来证明我们之间确实有过私下的接触。” 对于一个皇室成员来说,这枚徽章绝对是最重要的东西,麦尔斯不觉得一枚徽章就能证明两人之间的约定,但既然对方已经拿出了这样的诚意,他也不能再继续执拗下去。接过那枚徽章,麦尔斯犹豫了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我想知道在加入了你们的阵营之后,我能得到怎样的待遇。” “你和你的家族都不会有任何事,你的父亲继续做他的伯爵,而你也可以回到家族,做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嗣,”对于一个曾经站在敌对阵营之中的人来说,希尔这样的处理已经足够宽厚了,顿了顿,他最终确认了一遍,“所以,你愿意留在森特的身边,替我监视他,并在合适的时间亲手杀死他吗?” 麦尔斯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得到比这更好的结果了,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握紧了那枚徽章,点了点头:“我愿意留下。” 在摇晃的烛火之下,“希尔”微笑了起来,而伴随着这个微笑,整个走廊之中忽然扬起了大片的黄沙。 等到阿诺德换上麦尔斯的衣服,从走廊那个隐秘的角落走出来的时候,歌剧院之中的表演已经暂告了一个段落,中场休息的贵族们通常会离开自己的座位,到大厅喝上一杯红酒,聚集在一起交谈一番。 为了让麦尔斯不对自己起疑,阿诺德花了不少的功夫在梦境之中将自己伪装成希尔,身为一个王子应有的强硬态度,对待背叛者并不友善的语调,以及一个略显苛刻的条约,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警惕但又贪婪的家伙乖乖落入陷阱。 最终,他还是在自己计划的时间之内用梦魇的力量杀死了麦尔斯,接下来,阿诺德又得伪装成和自己身形有几分相像的麦尔斯,演另一出戏了。 转过一个拐角,阿诺德轻咳了一声,而那个站在不远处,身体似乎有些紧绷的侍者就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转身看向了他。 “就像你要求的那样,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朝着你的方向走过去,”穿着一身侍者衣服的莫勒活动了一下刚才帮阿诺德打掩护时站僵的双腿,从身旁放烛台的矮柜里拿出了一件斗篷,“中场休息还有五分钟,如果你要做什么,最好动作快一点。” 第97章 毒杀 这些天,森特四处奔走的收获只有失望和沮丧而已。 在皇室衰败的情况之下,他的身份在谈判之中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而相比起投靠了哈伯德公爵的希尔,他的势力又毫无竞争力,因此即便是一个毫无地位的富商,都胆敢对他露出轻蔑的表情。 然而即便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森特仍然觉得自己远比希尔要更像是一个黎戈尼帝国王位的继承人,他仍然维持着皇室成员的骄傲,而他的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弟弟,则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家族对帝国的掌控权。 森特发誓自己绝不会让希尔抢走自己的继承权,这不光是为了争个输赢,更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耀。 最开始的他确实对这件事充满了信心,他是父亲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在过去,整个帝都大半的贵族都曾经宣誓要效忠于他。 然而很快,森特发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天真过头了,在父亲病倒之后,所有过去的承诺都不算数了,那些贵族们纷纷离开了他,最终还愿意支持他的,只剩下了那些与他建立了坚实的同盟关系,没法轻易背叛的家族。 转眼之间森特就变得孤立无援了,而他其余兄弟的死亡又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危机,他开始变得战战兢兢,仿佛人群之中随时都会出现希尔派出来的杀手,毫无预兆地夺走他的性命。 事实是,希尔确实有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因此森特只要出门,身边就一定带着大批的侍卫,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安心。 然而现在,待在歌剧院之中的森特却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的身边仍然聚集着许多侍卫,然而他的侍卫长麦尔斯却在刚才离席之后不见了踪影,那是他最信任的人,有麦尔斯待在身边,他才能有安全感。 在侍卫长失踪之后,森特也没有了谈判的心思,他匆匆地和自己刚才交谈的商人道了别,随后便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走进了提供酒水餐点的大厅,一边靠酒精缓解自己的焦虑感,一边不住地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够看到麦尔斯的身影。 就在歌剧的下半场快要开始,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坐席时,麦尔斯才匆忙地赶回了森特身边。 “你刚才去做什么了?”森特皱了皱眉,随后注意到麦尔斯的身上多了一件漆黑的斗篷,“这件斗篷是哪里来的?” “刚才歌剧院里闯进来了一个刺客,我猜是希尔派来的,在他对您出手之前我就杀死了他,”麦尔斯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他压低了声音,转身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两个高脚杯,借着将杯子递给森特的功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接下来我会在暗中保护您,看看能不能借此引出更多的刺客,这件斗篷是为了挡住我身上的血迹。” 刺客?森特接过酒杯的手抖了抖,然而麦尔斯在身边的感觉缓解了他的不安,他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松了口气:“你知道吗?刚才我差点以为你被人杀了。” 麦尔斯的动作似乎顿了顿,兜帽之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森特的脸上,紧接着,他也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之后,他便在人们注意到他古怪的打扮之前加快脚步,消失在了森特的视野之中。 虽然麦尔斯暂时离开了,但森特知道,自己的侍卫长仍然潜伏在暗处,时时刻刻都保护着他。将空了的杯子放到一边,他带着自己身边的侍卫,朝着歌剧厅走去。 然而他刚刚踏上台阶的时候,意外却忽然发生了。 年轻的王子忽然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一边痛苦地低吼着,一边脸色青紫地倒了下去。他身边的贵族们发出了惊呼,而侍卫们则慌忙地试图扶住他。 在众目睽睽之下,森特的身体痉挛了起来,火烧一般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整个腹腔,他瞪圆了眼睛,只觉得在痛苦之中他的呼吸变得越发困难。死亡正在逼近,在窒息之中他伸手胡乱地抓住了身边的侍卫,然而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时候拯救他。 是毒药,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在森特渐渐模糊的意识最后,停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后知后觉的判断,那个将就递给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麦尔斯。 阿诺德从歌剧院的后门悄悄离开,将斗篷扔进了垃圾堆里,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暗自估摸着这个时候,森特应该已经毒发身亡了。 为了满足希尔要求的效果,阿诺德不得不费了一番功夫,才让森特的死亡变成一处残酷的演出。所有在场的贵族都会记得这位王子殿下痛苦死去的惨状,而这样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大概还会上演。 在森特说出他以为麦尔斯已经被杀死了的时候,阿诺德还以为自己露馅了,然而事实证明他比阿诺德想象得要愚钝得多,他不仅相信了阿诺德的伪装,还毫无戒心地喝下了杯子里的毒药。 或许森特不是戒心太低,而是太过信任麦尔斯了吧,想到这里,阿诺德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即便今天森特不死在他手里,过不了多久,那位很容易就被人收买的侍卫长也会在某个势力的指使之下动手杀掉森特的吧。 处在权力斗争中心的人总是有着可悲的宿命,他们不能信任任何人,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注定了要面对谎言和背叛。 如果没有发生政变的话,阿诺德觉得,自己恐怕也要面临一样的事情。 黑夜之中,歌剧院外的巷子格外寂静,在处理了自己从麦尔斯那里抢来的行头之后,阿诺德接着夜色朝着王城的方向走去。然而鸟类扑动翅膀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响起,一只巨大的猎鹰在黑暗之中俯冲下来,羽毛遮蔽了明亮的月光。 “你对待我兄弟的手法还真是残忍啊,杀手先生,”猎鹰收敛翅翼,停在了阿诺德的肩头,随后张口,吐出了人类男性的声音,“是希尔让你这么做的吗?” 第98章 跑路 这只鸟是阿诺德的老熟人了,他是阿诺德在米奈港认识的变形学派魔法师,法师组织克鲁希的创始人和领导者莱内尔,同时也是斯蒂芬妮曾经的老师,黎戈尼帝国皇室的成员之一。 在那座海港城市的时候,阿诺德为了完成伯克朗的任务而在他的允许之下杀死了他人类的肉身交差,而斯蒂芬妮还为此和阿诺德打了一架。 在这个帝国,阿诺德遇见过不少奇怪的人,不过在这群人里,莱内尔也绝对是最奇怪的几个人之中的一个。 早在选择学习魔法的时候,他似乎就再也不在乎什么皇室的争斗了,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个累赘。 阿诺德没想到自己能够在帝都见到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在杀死他的亲人之后被他抓个现行,在愣了许久之后,阿诺德才讪讪地道了歉:“我……很抱歉。” 作为一个魔法师组织的领导者,莱内尔的战斗能力应该远比阿诺德交手过的所有魔法师都要强大得多,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尽可能避免和这样的人交手。 “为什么要道歉?皇室的斗争就是这样的,希尔和森特之间总要死一个人,在我看来,希尔确实是更适合成为国王的那个人,”猎鹰歪了歪脑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森特太天真也太软弱,帝国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强硬的国王。”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责怪我杀死了你的亲人,”这话让阿诺德放心了下来,“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 “在你亲手杀了‘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责怪你,现在就更没有道理怨恨你了,”莱内尔叹了口气,“克鲁希有了一点小麻烦,我必须亲自跑一趟来解决。” 在阿诺德的记忆里,克鲁希里的魔法师大多醉心于学术,从来不会关心外界的事情,这样的一个组织究竟会惹上什么麻烦?虽然感到好奇,但他也很清楚,这件事终究是克鲁希内部的私事,他没有什么理由插手,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客套话:“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还请随时来找我。” “我想我可以解决,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替我向希尔问好。”说到这里,莱内尔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轻笑了一声,“我都忘了,当初要杀死我的人,可就是他啊。” 在道别之后,猎鹰便飞向了远方的天际,阿诺德望着他的身影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这才继续朝着原定的方向走去。如果莱内尔不说,他大概都想不到在米奈港自己接到的那个暗杀任务其实和希尔有关,不过现在想来,似乎事情也确实就是这样。 哈伯德公爵既是希尔的支持者,又是伯克朗的头领,自然有理由使用这个组织为希尔铲除挡路的人。 目前为止,哈伯德公爵手下的伯克朗给希尔带来的还大多都是便利,然而在两人反目成仇之后,阿诺德是不是也得开始帮助希尔对抗整个伯克朗?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阿诺德就不由得感到了头痛。 第二天,整个帝都的流传着森特在歌剧院毫无预兆地被毒死的事情,贵族们嘲笑着这位王子的松懈,也为那些支持他的大家族的倒台而幸灾乐祸,而也有一部分人在暗地里揣测是谁杀了森特,又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招摇。 第三天,对于考恩街的人来说,他们关注这件事大多只是因为森特一死,他们也就没有办法拿走这家伙身上的赏金了。 第四天,在杀手眼里,死亡是一种昂贵的商品,而他们,也不过只是兜售这种商品的商人而已。 卡洛斯坐在旅舍的柜台后,阅读着新出的报纸,陷入了沉思。 在许多外行人看来,要想杀死自己的一个仇敌,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暗处动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是缺乏经验的杀手才会做的事情,然而卡洛斯却很清楚,在公共场合杀人的难度要远远高于不引人注目的暗杀。 要想做到这一点,杀手必须利用人群掩护自己的暗杀行为,同时计划好精密的逃跑路线。杀死了森特的人不仅做到了在杀人之后成功逃走,还选择了发作时间最为巧妙,中毒反应极为剧烈的一种毒药。 这是绝对的行家才能策划出来的行动,就算交给卡洛斯来做这件事,恐怕也很难做到这种地步。 “你听说了吗?那个王子被暗杀的事情。”一个坐在柜台前的客人和卡洛斯看着同样的报纸,立起来的薄薄纸张挡住了那人的脸,“太招摇了,对吧,完全是找死。” “或许做这件事的杀手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例如吸引人的目光,给什么人警告,”卡洛斯将报纸放在了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加了一块方糖,“不过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这场冒险都绝对是成功的,现在整条街都在猜测是什么人做了这件事。” “我猜那不过只是个替人干活儿的拙劣小丑而已,”那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过多的关注可不是好事。” “对一个正在被伯克朗通缉的杀手而言,尤其不是一件好事。”卡洛斯喝了一口红茶,轻描淡写地接上了他的话。 这话让坐在柜台前的客人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将那张挡住了自己脸的报纸拿开。阿诺德和卡洛斯对视着,但两人都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卡洛斯才将茶杯搁在了托盘上,神情严肃。 “我想不到你能策划这样的一出暗杀,这下看来,你的能力可要比我这个当队长的更强,当年你加入我小队的时候,我没能看出这一点,不过我现在也不是什么队长了,”卡洛斯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么莫勒和艾莫斯应该也来了吧,你们不应该到帝都来,也不该找我,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你们应该尽快离开这座城市,逃得越远越好。” 第99章 煽动 阿诺德知道卡洛斯骨子里有一种自我牺牲的倾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手,实在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 “你没必要把他们引开,我们也没必要逃跑,”阿诺德叹了口气,“这件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用不着牺牲,而抛弃了我们的伯克朗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说说你的计划吧,”卡洛斯也知道,阿诺德既然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现在和他争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明智的已经没有意义了,最理智的做法只能是接受现状,寻找破局的方法,“你到帝都来,究竟想做些什么?”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阿诺德挑出了自己能够说的部分,将有关于希尔和王位的事情告诉了卡洛斯。 过去,卡洛斯就已经知道阿诺德是个有着很强的行动力,而且敢尝试许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的人,很多时候上面的人查不出他的底细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下功夫,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这个新人究竟大胆到了什么地步。 和黎戈尼帝国的王位继承人联手,在不远的将来与哈伯德公爵对立,甚至还得伺机摧毁伯克朗,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处在组织底层,已经成为弃子的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想象的, “我们有理由向伯克朗复仇,他们把我们当做工具,我们则该让他们知道,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棋子是多么错误的决定,”阿诺德平静地说着极具煽动性的话语,在他身上,卡洛斯几乎可以看到一股吞噬世界的洪潮正在渐渐诞生,“你真的甘心让那群家伙就这么利用我们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根本就不用做出任何牺牲,不用被动地接受他们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命运?” “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卡洛斯皱起了眉,“我们接受这样的命运,是因为我们没得选。” “为什么?因为伯克朗的人都曾经是罪人,是应该死的人,所以就没有资格选择任何东西?”阿诺德的态度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他不喜欢卡洛斯的这种念头,人没有理由被困在自己的过去之中,“很多人都只是‘曾经’是罪人而已,为什么他们不能照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为什么你不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任何年轻人最初都有着一副没有被磨平棱角的样子,卡洛斯记得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棱角在带给他伤痕的同时也被一点点抹去了。只有理想主义者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人怎么活着,其实并不完全由自己的想法决定。 然而在阿诺德诉说着自己想法的同时,卡洛斯却很难不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天生的领导者似乎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人聆听他们的话语,跟随他们的脚步。 “你想杀死哈伯德公爵,推翻伯克朗。”卡洛斯听懂了阿诺德想做的事情,“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像一个真正的叛逃者一样将伯克朗的情报全部告诉你?” “我希望你能暗中联络那些对伯克朗有怨言的杀手,利用他们的不满来一点点抽走这个组织的地基,最后我们只要轻轻一推,这座楼就会轻而易举地倒塌,”阿诺德说着,用食指弹了弹桌上的茶杯,然后注视着杯子里荡漾开来的涟漪,“我想对于这个随便抛弃自己成员的组织来说,怨恨绝对是他们最不缺少的东西,有无数的人愿意为毁掉这个组织添一份力吧。” “你不仅仅想要推翻伯克朗,还想将组织里原本的杀手收为己用?”卡洛斯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贪婪的人有什么下场。” “如果能力与愿望成正比,这就不叫贪婪。” 卡洛斯很少看到阿诺德露出这幅胸有成竹的表情,平日里,这个新人总是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眼下阿诺德愿意摘掉自己的面具,对于卡洛斯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两人朝着信任对方又前进了一步。 在脱离了伯克朗之后,两人之间不再有上下级的关系,阿诺德出于往日的交情前来寻找并保护他,但一个新的合作关系,已经放在了卡洛斯的面前。 沉默片刻之后,卡洛斯最终只得选择帮助阿诺德:“我会去试试,虽然战斗不是我的强项,但交际和说服,却是我擅长的东西。” “谢谢,你的支持对我来说很重要,”阿诺德的道谢听起来很有诚意,他简单地给出了一个地址,让卡洛斯暂时到那里去与小队之中的其他成员汇合,“这个地方是希尔借给我的,在王城内部的一个偏僻的地方,伯克朗的人现在正满大街地找我们,但他们大概想不到,我们有办法在王城里落脚,这样一来,我们暂时就是安全的。” “我到这个地方去,那么你呢?”卡洛斯抬头看了阿诺德一眼。 “我还得去协助那位殿下,他一点也不让人省心,”阿诺德的表情多了几分困扰,“他喜欢以身试险,但要是他出了事,我们在帝都也就没有了保护者。” 在抱怨过后,阿诺德站起身,朝着旅社的门外走去,坐在柜台后的卡洛斯没有回答,但在他快要踏出门外的时候,卡洛斯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即便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小队里的其他成员,你也还是会选择帮助希尔的吧,”卡洛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苦涩的液体已经变得冰冷,“为了弄垮伯克朗而招募的那些杀手在事情结束之后究竟是为希尔服务,还是为你自己服务?” “我想……这不重要,”阿诺德脚步一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继续朝着门外走去,“我答应了希尔要帮他得到王位,要替他对付公爵,但这不代表我就效忠于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力量总是要比别人手中的筹码可靠得多。” 第100章 王位争夺 阿诺德相信盟友之间需要信任,但要是光依赖希尔的力量,这就和他来到放弃回到萨莱帝国,前往布兹城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伯克朗是一个强大而隐秘的组织,简单地只是摧毁它是最糟糕的选择,如果能潜移默化地利用这个组织内部的分歧削弱其中的力量,最后一鼓作气地将哈伯德公爵最大的力量摧毁,就可以实现用最少的资源达到最好的效果。 而在这场权力斗争的风暴过去之后,那些离开了伯克朗的杀手总要有地方去,与其让他们流落黑街,倒不如用一个全新的组织取代伯克朗。 既替希尔解决了心腹大患,又让自己多了一张不可忽视的王牌,阿诺德觉得事情要是按照这个计划发展,那么对他无疑是最有利的。 布兹城的夜晚沉浸在寂静之中,在安德森恢复正常之后,杰奎琳的那栋三层小楼住进五个人就显得有些太过拥挤了,因此莫勒和艾莫斯都被安置到了希尔提供的另一栋屋子里,只有阿诺德一个人仍然到她的家中落脚。 在开门进屋的时候,阿诺德就隐隐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沿着楼梯来到二楼,断了一只胳膊的希尔和正在为他检查的杰奎琳很快便出现在了阿诺德的面前。 “作为他的侍卫长,你本来应该保护好他,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帮这个每天惹麻烦的家伙治疗,”看到阿诺德进门,杰奎琳冷哼了一声,而随着“咔”的一声,希尔以奇怪角度扭曲的胳膊在她的用力之下忽然复位了,“如果下一次他再以这幅样子出现在我这里,那么你就也断一只胳膊吧。” 虽然杰奎琳所说的话听起来格外尖锐,但阿诺德能从她的眼中看到担忧,希尔坐在一旁沉默着,即便在自己的骨头发出可怕的声音时也一言不发,谁又能想到一个满肚子阴谋算计的王子会在自己的治疗师这里吃瘪呢?显然,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希尔没有告诉杰奎琳他把阿诺德派去执行暗杀任务。忍着笑清了清嗓子,阿诺德替希尔解了围:“抱歉,是我的错。” “受伤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即便是最好的治疗师也不可能治好一个断了气的人,”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之后,杰奎琳叹了口气,态度也和缓了下来,“总是在危险边缘游走的家伙,迟早有一天会送命的。” 嘴上说着埋怨的话,杰奎琳还是垂下眼,抱着水晶球吟唱起了治疗的咒文,在淡蓝色的光芒之下,希尔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色终于一点点缓和了下来。 杰奎琳和希尔的关系应该不仅仅只是治疗师和患者,长时间的相处让他们之间有了互相信任的友谊,这也是他每次受伤之后一定要来找她的原因。 但阿诺德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杰奎琳的表现就好像她完全不知道希尔是个怎样的阴谋家一般,他们的战场虽然并不总是有真刀实枪的对决,但死亡和流血仍然是最常见的事情。 没过多久,杰奎琳四周的光芒就暗了下来,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疲惫的神情,收好自己的水晶球和医护用品,她沉默着离开了屋子,将空间留给阿诺德和希尔。苦笑了一声,希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我说过的吧,她是帝都最好的医生。” “你到底拿什么谎话唬了她?她看起来就好像对你所要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一样,”阿诺德挑了挑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在她眼里你是在游乐场里做国王吗?” “我告诉过她我想挽救黎戈尼帝国的现状,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我要用什么方法,结果她那样天真的人竟然就真的以为我会选择以德服人,你也知道她有多固执,所以我没法告诉她你被派去杀人了,”希尔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放到了一边,“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你到帝都来要找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目前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那是个可靠的人,把瓦解伯克朗的事情交给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阿诺德顿了顿,把目光放在了希尔的手臂上,“这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个啊,是我疏忽了,在她拔出剑之前,我可没想到她会对我出手。” “她?” “是啊,她,”希尔眼中的光暗了下来,“我的妹妹,赫琳。” 虽然在历史上黎戈尼帝国确实出现过几任女王,但在希尔眼里,这一次对王位的争夺原本是一场自己和各个兄弟之间的战争。 在那位老国王众多的孩子之中,只有三个子嗣是女孩,而在这三个女孩之中,又有一个死于瘟疫,一个远嫁到了与黎戈尼帝国接壤的小国,而剩下的赫琳则从小就温柔怯懦,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关心。 在童年的时候,希尔曾经和这个与自己年纪差得不多的妹妹关系不错,但在成年之后,忙于阴谋算计的希尔便渐渐与她疏远了。 眼下,王位的争夺已经进入了尾声,希尔面临的敌人已经所剩无几,在这个时候,赫琳却突然表现出了自己的野心。 离开了阿诺德陪同的希尔原本已经尽可能地谨慎了,然而面对赫琳的邀请,他终究没能狠下心来拒绝。 在走进了女孩的房间之后,她一脸神秘地告诉希尔她想要告诉他一个秘密,而对她没有多少防备的希尔也就遣散了自己的侍卫。 赫琳身边那个最后离开房间的侍女在出门之后给门落了锁,听到机械咬合的声音,不祥的预感便在希尔的心底蔓延开来。 “我要说的秘密,可能不会让你觉得高兴,哥哥,”微笑着的赫琳将自己的杀意掩盖得很好,那张和母亲十分相像的面容总是温柔亲和的,在说话之间,她迈步挪到了希尔和自己的房门之间,随后从柜子上拿起了那把平日里只用作装饰的长剑,“其实啊,父亲留下来的王冠,我也很想要。” 第101章 尾声 上 在过去,希尔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有着这样的城府,出于信任,他没有带上任何武器,因此在狭窄的空间之中,本来就不擅长战斗的他就连躲闪都格外狼狈。 轻视任何人都绝对会给自己留下致命的弱点,从自己的妹妹这里,希尔也算是学到了宝贵的一科。 好在面临了无数次的死亡威胁之后,他已经对逃跑和躲闪驾轻就熟了,门外的侍卫在发觉异样之后已然开始尝试着破坏这扇木门,因此在那时,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保护自己,在侍卫赶进来之前不被杀死而已。 然而这样简单的目标在赫琳的攻击之下,却显得格外艰难。 见识过不少战斗的希尔可以轻松地判断出,赫琳的剑术其实算不上精妙,然而她的动作却快得有些反常了。在依靠一个立柱躲过一次攻击之后,希尔明明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赫琳的动作猛地加快了,锋利的剑刃贴着他的脸侧划过。 面对这样毫无缘由的加速,希尔只能一刻不停地拼命后退躲闪,然而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屋子的角落之中。 “皇室的衰微需要一个奇迹来挽救,投靠我们的敌人不会改变我们的现状,”赫琳柔软的声音骤然间变得锋利了起来,她抬高了声调,举起长剑,朝着希尔的脖颈挥去,“我会以正确的方法完成你原本要做的事情,所以,还请你安心地下地狱去吧!” 侍卫们还没有弄开房间的门,但赫琳的剑刃已经到了面前,希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身后窗户玻璃的冰冷触感却给了他摆脱困境的方法。猛地用手肘击碎了身后的玻璃,他向后仰倒,随后从窗口坠落,掉到了王城花园的草地上。 “如果赫琳的房间不是在二楼,我摔断的东西恐怕就不是手臂,而是脖子了,”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希尔至今还觉得心有余悸,“平时的她温柔得像是一只小绵羊,否则我也不会放松警惕。” “所以你被一个小姑娘逼得从窗户跳下来才得以逃生?”阿诺德觉得这样的事情光是听着就觉得丢人,“她总不可能心血来潮就想要和你抢王位吧,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肯定有什么准备,你就一点迹象都没有发现?” “帝都的贵族就那么几个家族,现在想来,他们大多都有自己支持的王位继承人,我没有听说什么风吹草动,哈伯德那边也没有给我提供任何预警,”希尔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明天我再试着打听一下她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吧,但说实话,以前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支持她做国王。” “如果不是黎戈尼帝国的贵族,那么……会是其它国家的人在支持她吗?”犹豫了一会儿,阿诺德还是将自己的猜测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比如说萨莱帝国的人?” 萨莱帝国现在正在进攻黎戈尼帝国,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从内部击溃自己的敌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阿诺德不觉得做决策的卡尔会用这样的方法,他所了解的卡尔更习惯利用压倒性的实力击溃,然而很多事实都证明,他其实没自己想象的那样了解卡尔。 除却这个可能,虽然整日打作一团的总是黎戈尼和萨莱帝国,但这片大陆上也不是只有这两个国家,外来的势力可能来自于很多方面,而不论是哪一股势力,都不能轻易地小看。 “萨莱帝国?”希尔愣了愣,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一样,很快,他就摇头否认了这个可能,“不,我的意思是,在赫琳袭击我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她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虽然在魔法和剑术的战斗方面希尔都从未练习过,但他毕竟是一个对魔力元素十分敏感的神秘学学者,如果他说赫琳的身上有什么奇异的力量,那么阿诺德觉得这样的说法必定是可靠的。提到奇怪的力量,阿诺德最先想到的就是那群来自于深渊的恶魔,既然恶魔已经开始染指人类社会的势力了,那么他们确实也没道理放着黎戈尼帝国选新国王的机会不理。 “你觉得她身上的力量熟悉吗?她所使用的……是不是米奈港那个跟着你的女人用过的力量?”阿诺德试探性地想看看能不能从希尔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那份力量究竟古怪在哪里?” “那份力量就和你曾经给我的那串银链上的力量很相似,混乱,具有毁灭性,和任何人类的魔法都不相同,”希尔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在过去,赫琳从来没有学习过剑术,自然也没有任何格斗上的训练,然而在使用了那份力量之后,她的反应力和速度快得让人惊讶。”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恶魔的宿主,那么希尔被打得节节败退也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了,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都很难对抗这样的力量,它们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在希尔的描述之中,赫琳曾经说过“拯救皇室需要一个奇迹”这样的话,而在那些崇拜恶魔的教徒眼里,恶魔的力量也就是某种奇迹。 有许多的地方都印证了赫琳与深渊之间的关系,这让阿诺德皱紧了眉,只觉得如临大敌。 “如果她真的和那些恶魔合作,那么我们就得有大麻烦了。”阿诺德叹了口气,该来的东西终究还是要来,眼下他只能想办法应对,“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们还得更深入地调查和她有关的事情。” “明天我要去和一个中立派的贵族在假面舞会上谈谈,到时候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希尔将一份邀请函放在了桌上,“明天赫琳也会出席那场宴会,但我和她已经撕破脸皮了,所以如果你想要接触她的话,最好乔装打扮一下,用某个受邀贵族的身份出席舞会。” 第102章 尾声(中) 转天的假面舞会上,阿诺德接受了希尔的建议,换下了那身侍卫的衣服,转而穿了一身参加宴会的礼服。 “平时看不出来,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你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贵族,”在看过阿诺德出席舞会的礼服之后,希尔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另有深意的评价,“我想如果你自己不说的话,舞会里恐怕会有人猜测你是皇室的某个成员吧。” 在弄不清希尔究竟是在试探还是只是单纯的感叹之前,阿诺德什么都不打算说,最终他只是简单地应和了几句,便踏上了希尔为他额外准备的马车,驶向了举办宴会的大厅。 假面舞会最重要的特点便是受邀的贵族们都尽可能地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因此阿诺德只是出示了自己的邀请函,在没有提供任何额外身份证明的情况下便入了场。 在各式花哨的面具之中,阿诺德那张没有半点花纹的深黑面具很快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男人们猜测着他的身份,而一些年轻的女孩则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试着与他搭话。 “我不过是个懒惰的庸人而已,亲爱的小姐,挑选复杂的面具实在是一件让人费心的事情,”每当有女孩向阿诺德问及他为什么戴着这样的面具时,他总是微笑着亲吻她的手背,给出了一个敷衍的回答,“我是来享受舞会的,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或者品味。” 这样的回答反倒让阿诺德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人们都在猜测这个神秘的家伙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头,虽然和许多女孩攀谈过,但他一整夜却始终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女孩跳舞。 在众多的猜测之中,只有希尔一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阿诺德是在借着这样的关注试图寻找到自己的目标。 而在又一个女孩走向他,开口与他交谈的时候,阿诺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他极为绅士地行了礼,微笑着邀请她走进了舞池。 那个与阿诺德共舞的女孩穿了一条洁白的长裙,配合面具和手袖上的装饰,很多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起有着干净翅膀的白天鹅,而一身黑衣,面具漆黑的阿诺德则更像是披着夜色的恶魔了。在乐曲响起之后,女孩冰冷的双手搭在了阿诺德的身上:“我想今晚已经有很多人问过你这个问题了吧,你为什么戴着这样的面具?” “你应该也已经打听到我的答案了,我不是来炫耀的,”阿诺德笑了笑,揽住了她的腰,“舞会本来是一个让人感到放松愉快的地方。” “你的谎撒得实在太糟糕,在这样的地方戴着一张没有花纹的面具可比最浮夸的装扮还要吸引人的眼球,你想要被人看到,”女孩轻声说着,在阿诺德的引导之下轻巧地转了个圈,随后伏在了他的肩头,说完了令他浑身一凛的后半句话,“不过要我说,你身上的魔力就已经足够显眼了,又有哪个熟悉深渊的人能够忽视你身上的力量呢?” 面前这个与阿诺德共舞的女孩就是希尔的妹妹赫琳,而在短暂的对话之间,阿诺德已经可以确定女孩即便不是恶魔的宿主,也一定与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得不说,今夜我就是为了你而来,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而早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我就听说过你以及你背后的组织了,”阿诺德将惊讶压到了心底,明面上仍然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一边流畅地完成着自己的舞步,一边借着音乐掩盖掉自己的交谈声,“我自以为我离深渊已经很近了,但似乎你们才是真正了解那份力量的人?” “你是这么想的吗?不,我们不过只是为了崇高的伟大而献身的一群普通人而已,它寄宿在我的身体里,让我变成更加完美而强大,最终成为完全衬得上它的容器。我将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参与并见证永恒,这样的未来超越了人类短暂渺小的一生,”赫琳的眼中满是沉醉的光芒,说完,她笑了笑,收敛了自己眼中的神情,“抱歉,我说得太多了,但遇到知己总是让人忍不住敞开心扉。你身上的力量比我要更强大,像你这样的人,恐怕可以在精神不消亡的状态之下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吧。” 阿诺德并没有完全听明白赫琳的话,然而她眼中那种毫无保留的热爱却让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寒意,究竟是什么样的谎言才能将毁灭歪曲成永恒?他不知道,也一点都不想去了解。显然,赫琳是恶魔的宿主,如果让她成为黎戈尼帝国未来的国王,那么这个帝国也就算是玩完了。和她对视着,阿诺德期望接着这个机会对那个组织有更多的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见见你们之中的更多人。” “你会有机会的,最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女孩的笑容很温柔,然而她所说的话却显得格外可怖,“深渊的奇迹会拯救所有人。” 赫琳已经彻底陷入了狂热的崇拜之中,在恍惚之间,阿诺德甚至看到面前的女孩变成了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舞曲在一段激烈高昂的旋律之后渐渐进入了尾声,正在阿诺德打算进一步询问的时候,赫琳的手指却在旋转之间,不小心碰倒了他的那把伪装成手杖的长剑。 整个世界忽然陷入了寂静,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她的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睛也在转瞬间变成了深红色。不只是乐曲,就连四周的人群,甚至是穿过窗户的风都停了下来。时间静止了,阿诺德感觉得到这是一种多么庞大的力量。 “我认识你,叛徒,你以为套了这么一具我不认识的肉身,你就可以随便欺骗我的宿主吗?”赫琳从裙子的暗兜里拿出了一把雕花的匕首,眼中的光芒也冷了下来,“杀死同族的罪过,你就在今天偿还吧,” 第103章 尾声 下 整个舞会的宾客都仿佛变成了一群一动不动的雕塑,令人眼花缭乱的面具和衣裙让整个场面看起来格外诡异,然而阿诺德没空欣赏这群被忽然定格了的贵族,穿着长裙的女孩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握着手中的那把匕首朝着他冲了过来。 阿诺德最先的反应便是立刻侧身避开她的袭击,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像别人一样被暂停了时间,但他的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就好像在充满着压力的海底战斗一般,阿诺德心一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身体从赫琳的攻击路线上躲开。 将自己的力量完全释放出来的赫琳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至关重要的机会,在落地收敛了攻势之后,她立刻重新转过身,踩着一旁摆满了酒水的圆桌,借力跳起将匕首刺向了他的脖颈。 事实上,使用着这具身体的人恐怕已经不再是赫琳了,她的双眼是恶魔的猩红,而她的力量也远比希尔之前告诉阿诺德的要强大得多。 阿诺德的身体大幅度向后仰去,这才让那把匕首与他擦肩而过,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赫琳的匕首在进攻的途中划破了一个女孩的衣角,但被波及到的女孩仍然维持着最初的动作和表情。 这时,阿诺德才忽然想起这场战斗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天知道时间恢复之后,这个宴会厅会陷入怎样的混乱,但不论如何,两人的战斗都必须得尽可能避免伤害到这些旁人。 阿诺德当然知道自己必须保证无辜路人的安全,但拼命攻击着的赫琳就毫不在意这些了。 虽然有着暂停时间的优势,但不管是赫琳还是操控着她身体的恶魔似乎都并不擅长战斗,在动作缓慢的状态之下,阿诺德仍然能够避开她的每一次攻击。 懊恼之下,赫琳的攻击越发不管不顾起来,在她跳跃挥刀的同时,有倒霉的贵族被撞到在地,而一些女孩的白皙皮肤更是被划开了深深的伤口。 “等等!这里不是打架的好地方,去外面吧,我奉陪到底,”开口时,阿诺德很庆幸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够正常发出的,被他避开的女孩撞倒了一张矮桌,上面的花瓶骤然间坠落,却在接触地面的时候保持了满是裂痕,破碎之前那一秒的状态,“如果伤了人,不仅仅我会惹上麻烦,你的宿主也要遭殃。” “少废话!你什么时候在意起自己寄宿的人类的死活了?为你而死的人恐怕比这个大厅之中的人还要多得多,”赫琳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不用你的能力?要我说,你弱了很多。” 女孩体内的恶魔似乎误以为自己正在和梦魇交谈,阿诺德并没有纠正这个错误的念头,只是她的说法让他感到了不安。 梦魇之前还有过别的宿主,而那些宿主在他的操控之下都死去了?虽然梦魇是个谎话连篇的家伙,但阿诺德从来不觉得这家伙是个嗜杀的恶魔,至少他不会做出无意义的杀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诺德也拿不准梦魇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不过等到击败了面前的这个女孩,他以后总有机会去找梦魇问个清楚。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阿诺德渐渐对梦魇有了一定的信任,至少别人的三言两语,已经无法完全影响他的判断了。 “只把人类当做工具来利用反倒是最愚蠢的行为,”模仿着梦魇的语调,阿诺德语气冰冷地回应着,“你对人类的偏见太深,这样的骄傲自大就是你们注定要失败的原因。” 赫琳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重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然而在她迈步的那一瞬,她却猛地弓下身,在剧烈的咳嗽之间吐出了一口鲜血。 长时间地使用来自于深渊的力量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如果完全掌控了人类的身体,恶魔在现实世界的行动还会自由得多,然而如果强行控制宿主的身体,那么脆弱的人类身体就会陷入极其危险的状态。 阿诺德曾经尝试过长时间地使用梦魇的力量来创造梦境,而后果也十分惨痛。随着女孩身体状况的恶化,阿诺德的行动却渐渐流畅了起来,不仅仅是他,就连身边的那些宾客也一点点有了从时间暂停之中恢复过来的迹象。 眼见事情不妙,赫琳抹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迹,朝着大门冲去,而阿诺德当然也不会随便把这个能够提供重要线索的人放走,因此他也紧跟在了赫琳的后面。 在两人冲出门口之后,周遭的时间似乎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流逝,在他们的身后,大厅之中的人们也重新开始了活动。 只是阿诺德无暇顾及那群贵族们现在的安危,仓促之下逃跑的赫琳能去的地方,恐怕就是那个崇拜恶魔的宗教聚集的据点,只要紧紧地跟着她,阿诺德就有机会找到那群家伙究竟藏身于布兹城的哪个角落。 黑暗之中,女孩的一身白裙格外显眼,过度地使用力量让她变得虚弱了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点点拉近。 赫琳逃跑的方向是城外的森林,在距离拉近之后,阿诺德并没有加快速度追上她,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毕竟抓住她之后阿诺德恐怕也得不到太多有效的信息,反倒是跟着她找到敌人的据点,才是最有价值的选择。 然而就是这样的计划,让阿诺德不仅没有找到敌人的据点,还跟丢了赫琳。 夜色之中,赫琳一边咳嗽着,一边冲出了城门,阿诺德自然也跟了上去。然而就在他踏进森林的那一刻,巨大的鸦群却从黑暗之中的每一个方向涌了出来,它们扑动着翅膀发出刺耳的鸣叫声,猛地包围了阿诺德,用坚硬的喙和利爪阻挡了他的去路。在短暂的愣怔之后,阿诺德拔出剑试图驱散这些丑陋的鸟类,然而它们却毫不畏惧死亡地仍然盘旋在他的周围,漆黑的羽毛遮蔽了他的视线。 而等到阿诺德斩落了大多数的乌鸦,重新抬头寻找赫琳的身影时,白裙的女孩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第104章 争吵 第二天,整个帝都又开始流传着新的话题了,在昨夜的一场宴会上,很多贵族都坚称自己只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整个宴会大厅就变了样。 宾客们的身体上多了几道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伤口,而一些装饰物也被推倒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宴会宾客都保证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在打斗,但整个大厅却满是激烈的战斗留下来的痕迹。 这样神秘的事件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人们怀着畏惧和兴奋的心情议论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从巫师再到幽灵,一天之内,无数的猜测在人们的交谈之中流传得越来越广。 “我可没想到你会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大概知道一部分真相的希尔在转天见到阿诺德的时候也不免多说了几句抱怨,“原本我有机会和一个贵族达成合作协议的,结果你和赫琳这么一搅和,整个宴会都散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她起冲突的,”阿诺德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她先动的手。” “那么你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责备都是无意义的,希尔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了更实际的地方,“她背后的靠山是谁?” “她的靠山……并不是任何一个帝国的人,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人类。我很难向你解释那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成为了黎戈尼帝国的国王,那么帝国恐怕就要走向末路了,”阿诺德的说法还保守了一些,如果让深渊的那群恶魔得到更多的人类势力,那么就连他们生存的现实世界,以及人类本身,都极有可能走向末路,“我会去杀了她,没有了这个台前的傀儡,至少那群恶魔能消停一会儿。如果你的情报网得到了任何有关于神秘力量,以及异教徒的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恶魔?”希尔很快就捕捉到了阿诺德话语之间透露出来的信息,“所以赫琳使用的,真的是那种来自于深渊的力量?” “她所使用的力量,以及她争夺王位的目的,全都和深渊有关系,”阿诺德还没有完全信任希尔,这让他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将恶魔的事情说出来多少,因此在希尔问及这件事的时候,他只能谨慎地一点一点给出线索,“那种力量真的很危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任何人类都应该对这份力量敬而远之。” “那么你得多小心才是,”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阿诺德的戒备,希尔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目前你就尽可能地找机会,试着去杀死赫琳吧。” 在处理了森特之后,希尔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太棘手的敌人了,然而现在突然加入王位争夺的赫琳又忽然挡住了他的路。 不过即便希尔什么都不说,阿诺德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赫琳,在得到需要的情报之手亲手杀死她。 根据卡尔的说法,导致了阿诺德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崇拜恶魔的宗教,那么任何一个这个宗教的信徒,任何一个试图帮助这个宗教的家伙,都将成为他的复仇对象。 “我会的,”阿诺德点了点头,便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了,“这件事,可不止关乎于你的王位。” 在阿诺德离开屋子,脚步声也远去之后,希尔才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串小小的银铃,垂眼注视着它明亮的光芒。 他很清楚以前的赫琳是什么样的,这个女孩的体质并不算好,别说是战斗了,就连行走的时间太长,她也会疲惫不堪。 一个从未接受过战斗训练,一向体弱多病的女孩都可以在恶魔力量的加持之下举起剑战斗,那么希尔自己如果能够得到恶魔的力量,会不会也能得到质的改变呢? 阿诺德是说过这份力量很危险,但这并没有打消希尔利用这种力量的想法,在垂眼注视着那串银铃看了许久之后,他最终将银铃收进了衣兜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红茶。 所谓的禁忌只是针对弱者的戒律而已,真正强大的人知道怎么驾驭危险的力量,打破陈腐的规则。 离开了屋子的阿诺德自然不知道希尔心底的念头,此时的他正在朝着王城的一个角落走去,在将伯克朗小队曾经的成员安置下来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敲响那栋小楼的门。 敲门声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艾莫斯就过来开了门,沉默地看着阿诺德进门。刚刚走过玄关,阿诺德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莫勒和卡洛斯的声音听起来情绪都十分激动,看了看没有什么额外表情的艾莫斯,他最终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打算暗中偷听一下两人的争吵。 “我不认为暗示以前伯克朗的同僚背叛组织是合理的行为,这有违道德,”在牵涉到忠诚的时候,卡洛斯总是显得有些固执,“背叛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该出现的。” “不去劝说那些同僚背叛伯克朗,而是等着他们被组织追杀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去向他们伸出援手,你觉得这样就是崇高?”因为伯克朗对小队的抛弃,莫勒对组织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了,实际上他也很难理解为什么被下达了追杀令的卡洛斯还能对伯克朗固守着那种曾经的忠诚和仁义,“我们本来就可以给他们提供更好的出路,一个把我们当做蝼蚁的领导者有什么好追随的?” “他救了我的命,不只是我的,还有你和所有伯克朗同僚的性命,”卡洛斯的态度没有动摇,“我们本来应该死在绞刑架上,但现在,你我都活了下来。” “我本来就不该被判处死刑!你也一样!”莫勒抬高了声音,反驳着卡洛斯,“他用严苛的律法把我们送上了绞刑架,又把我们救了下来,这算是什么恩情?” 卡洛斯看着莫勒如此歇斯底里,原本宽慰莫勒的话就卡在喉咙中,却又不得不承认莫勒所说的事实。 卡洛斯看着莫勒,眼神坚定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相信伯克朗并没有放弃我们!” 第105章 帝国陌路 艾莫斯明知道阿诺德在偷听,却并没有出声揭穿他,这样的举动让阿诺德明白过来,在小队的内部这样的矛盾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作为小队之中最大的变数,只有他才有可能彻底解决这个矛盾。 “我只会去寻找那些原本就愿意离开伯克朗的人,”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卡洛斯强压着怒意开口,“那些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起了。” “你的愚蠢和懦弱会葬送了我们!”莫勒恶狠狠地留下了一句话,“既然这样,我就照着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急促的脚步声朝着门口的方向靠了过来,阿诺德还来不及装出刚进门的样子,就看到莫勒冲了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即便看到了阿诺德,怒意未消的莫勒也没有停下脚步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摔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就在阿诺德犹豫着自己是应该追出去还是留在这里的时候,卡洛斯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看着莫勒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刚刚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吧,现在只能拜托你去找他了。” 其余的事情之后也能够再问,然而贸然离开安全的王城却有可能给莫勒带来巨大的危机,阿诺德看着卡洛斯,点了点头,动身追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让笼罩在布兹城上空的烟尘消散了不少,穿着红白相间的制服齐整踏过街道的护卫队如同一面招摇的旗帜,而就在他们的旁边,则是衣衫褴褛低垂着头的乞丐。莫勒在离开那栋小楼之后没有跑出去多远,而是很快就放慢了步子,低着头仿佛沉思着什么。 阿诺德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走在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而他似乎也没有对阿诺德的出现有什么反应,只是向前走着,两人就这样走了一阵子,莫勒才终于开了口:“你说,人为什么会固执地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罪责?”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和什么罪了,”阿诺德知道莫勒在说的人是卡洛斯,但他却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谁都不该被过去拴住。” “讨巧的说法,”莫勒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家正在营业的餐馆,“想要一起吃顿午餐吗?” 王城外的餐馆大多有着精致的装潢,两人走进来的这家也不例外,干净明亮的窗户和简洁的装饰很容易让人觉得心情愉快,然而莫勒却似乎并没有这个闲心去欣赏周围的环境。随意点了餐之后,他便喝了一口桌上的红茶,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猜你已经听说过伯克朗的杀手大多数都曾经是被判了死刑的罪犯的事情了,但卡洛斯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人来人往的嘈杂环境之下,许多秘密反而更不容易被人探听到,从莫勒的口中,阿诺德第一次听到了有关于卡洛斯的过去。 在成为一个死刑犯,又被选入了伯克朗之前,卡洛斯原本是一个军队之中低阶的长官。 作为一个黎戈尼帝国低阶的军官,卡洛斯得不到太多来自于帝国的优待,却要承担太多的责任,执行上级的所有指令。在许多与他有着同样军衔的人抱怨个不停,甚至纷纷离开军队的时候,他则成了为数不多忠诚地留在自己的岗位,从不议论上层决定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与同僚没有太多的交际,也不会招致敌意,因此在黎戈尼帝国一点点朝着衰败的方向走去,上层下达的命令也越发地不考虑士兵的安危时,就已经有人给过他忠告了。 “帝国已经走到末路了,为那群迂腐的贵族工作只会把我们自己送上绝路,”在脱下军服的那天,那人特意避开了其余的所有士兵,单独找到了卡洛斯,“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快离开军队吧,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印证了那人所说的话,只是那时,卡洛斯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我对上层的事情并不关心,也不在乎帝国接下来会走到哪条道路上,但如果接下来情况会越发糟糕,那么我就更没有理由离开这里了,”和大多数识时务的人相比,卡洛斯的念头总是显得有些太过理想化,“我要保护我手下的人,这是我的职责,所以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们离开。” 命运不会给予任何人优待,不管那个人是无私还是卑劣,没过多久,上层就下达了一个命令,要求卡洛斯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队前去清剿城外的一伙强盗。 然而到了那里,卡洛斯才发现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强盗,而是一群买卖人体器官,研究黑魔法的巫师。 普通人和魔法师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而研究黑魔法的巫师则更是有着强大的力量,只是简单地刺探了一下情报,卡洛斯就意识到,如果贸然对那群人发动攻击,那么他和他手下的人恐怕会全军覆没。 在察觉到这样的事实之后,卡洛斯以最快的速度联络了上层,希望得到一些支援,然而到头来,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小队所有人的精力都在被一点点消耗,在思索良久之后,卡洛斯最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带着自己手下的人返回了城中。 对于卡洛斯和他的小队来说,这样的决定自然是正确的,然而在他们撤退之后,那群巫师很快就听到了风声,离开了城外的森林。 让一个重要的任务失败,为小队做出抉择的卡洛斯自然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没过多久,他就被抓进了监狱之中,得到了死刑的判决。 “换了是我恐怕也会做出和卡洛斯一样的决定,”莫勒说着,慢慢地攥紧了拳,“在很久之后,我才打听到那群巫师的手里掌握着一种来自于海洋那边的某片大陆的秘术,上面的人明明能够调遣更多的军队支援卡洛斯,但他们不清楚那群巫师的实力,所以只是先派了人去试探。被派去清剿那群巫师的小队肯定会死,而他们的死,只不过是给上面的人一点估计敌人实力的依据而已。” 第106章 卡洛斯的忠诚 阿诺德早就见识过卡洛斯对自己的手下究竟有多在意了,原本他以为是伯克朗的环境造就了卡洛斯的这种性格,然而现在看来,这位小队的队长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如果是阿诺德,恐怕早就在判断军队不适合长待的时候离开了,他没有什么自我牺牲的倾向,也不觉得自己留在那里能够改变些什么。 然而就算他不会做出和卡洛斯一样的决定,他对自己的队长仍然有着绝对的尊敬,有时候正因为他做不出这样的决定,卡洛斯毫不犹豫留在军队的做法才显得格外可贵。 然而这样的行为给卡洛斯换来的并不是褒奖或是理解,而是绞架上的套索,这就让人觉得格外的悲哀了。 许多地方天生就是给残酷无情的人准备的,一旦被情感左右了决定,那么任何人都很容易走上末路。 “这么看来,卡洛斯的确不应该承担任何的罪责,上面的人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而他则有理由不去遵从,”阿诺德叹了口气,认同了莫勒的观点,“但现在,过去的对错已经不重要了,他背负的东西不可能被抹去。” “伯克朗的杀手从不讨论自己的过去也就是这样的原因,过去已经是定局了,在加入伯克朗之后,我们都会成为和过去不同的人,”莫勒垂下了眼,“但卡洛斯没有多少变化,他还是一样的固执,有时候天真得让人觉得难以理解。要打赢这场仗,必须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但他却坚持认为我们只能去找那些被伯克朗除名,叛逃在外的成员。那些人已经不再是伯克朗的力量了,而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通过拉拢组织成员削弱伯克朗的力量。” 莫勒的想法没什么错,对于阿诺德来说,拉拢到伯克朗的杀手当然很重要,然而削弱这个组织的力量才是重中之重,总有一天他要帮助希尔向哈伯德公爵宣战,一旦公爵死去,这个组织就会群龙无首,而伯克朗都解散了,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忠诚的说法。 更令阿诺德感到奇怪的是卡洛斯的态度,这是一个被组织抛弃,一路追杀的人,如果说他曾经对伯克朗有什么感情的话,现在,这些感情也该全都化作仇恨和愤怒了。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卡洛斯还会想要维护伯克朗的利益?阿诺德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然而他也很难说清卡洛斯究竟隐瞒了什么。沉默了许久,阿诺德终于重新开口:“你有多了解卡洛斯?” “我?我在他手下为伯克朗干了很多年的活儿,整个组织恐怕很难再找出一个和他一样好的小队队长了,他……”说到这里,莫勒停住了话头,过了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好吧,就算我和他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能说自己有多了解他,至少有关于他过去的事情,我就只知道这么多。” 阿诺德想不出卡洛斯会有什么事甚至要瞒着莫勒,在他看来,这个小队内部的三个人都保持着一种绝对的信任,而秘密的存在则会阻碍信任的建立。 似乎猜到了阿诺德在想什么,莫勒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街景:“在加入小队之后,我们就和自己的过去完全划清界限了,没有人会追问彼此的往事,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才得以建立起信任。” 只要不提起来,过去就相当于不存在了吗?阿诺德觉得这是绝不可能的,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他将卡洛斯的事情记在了心里,又将话题引到了莫勒身上:“那么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才加入了伯克朗?” “别得寸进尺了,我已经把卡洛斯以前的事告诉了你,至于其它的东西,我还不能和你多说,”莫勒的手指不住地拨弄着盘子里的刀叉,低笑了一声之后,他并没有如阿诺德所希望的那样谈论自己的事情,“不过要是你能成功地改变卡洛斯的想法,说不定我会和你聊聊我自己的事情。” 要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实在是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情,阿诺德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那我还是早点放弃吧。” “我可就指望着你了,”看着阿诺德起身打算离开,莫勒在开玩笑之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在帝都认识一个对伯克朗有不满,似乎打算离开组织的同僚,她说她有一些重要的线索,但要在谈过条件之后,她才肯将事情告诉我们。” 拉拢伯克朗的人从来都不是光靠描绘一个远大的前程就能办到的,不论是他们自身的协助,还是他们能够提供的消息,全都是要付出代价才可能得到的,这一点阿诺德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在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自己的午餐之后,莫勒很快就带着阿诺德找到了那个打算叛变的伯克朗成员所在的地方。 即便对伯克朗的人隐瞒身份的能力心知肚明,在看到两人的目的地时,阿诺德还是不由得感到了几分惊讶。 这里的入场费并不低,因此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大多衣着体面优雅,但在选中心仪的女孩之后,他们也会带着女孩走向舞池不远处的暗间,将身份和体面抛之脑后。 “我觉得你是在耍我,”阿诺德的脸上露出了十二分的怀疑,“我不觉得这里的谁像伯克朗的……” 他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就有一双属于女孩的温软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舞女身上琐碎的饰品在他耳边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周遭不同的清冽香气霎时间笼罩了他。 第107章 助力 “你就是我正在等的人吗?”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我会带给你什么。” 与陌生人太过亲密的接触让阿诺德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从女孩的话语之中,他听得出来她就是能够给他提供消息的那个人,他本想回头从莫勒那里得到些确认,然而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得没影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握住了女孩的手,放轻了声音:“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 女孩微笑着亲吻了阿诺德的脸侧,带着他走进了一处空闲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和舞厅外一样浮夸华丽,暗红的绸缎大片大片地占据了人的视线,阿诺德进屋之后就站在原地,在女孩关门的同时打量她。 如果要问一个杀手应该是什么样,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女孩的气质却与她伯克朗成员的身份十分相符。 和大多数女性娇弱的身形不同,女孩的身材修长匀称,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猎豹一般的力量感。她微笑起来的时候并不让人感到柔媚,反倒是给人一种神秘而危险的感觉。 在关上门之后,她一把拽住阿诺德的衣领,将他按倒在了床上,一边解开他的扣子,一边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暧昧的吻痕。在短暂的愣怔之后,阿诺德推开了女孩,警惕地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以为我们是来谈正事的。” “我以为作为伯克朗曾经的杀手,王子殿下现在的得力助手,你会更聪明,”女孩挑了挑眉,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留下一些痕迹能避免不必要的怀疑。” 阿诺德皱了皱眉,又很快理解了她的说法,女孩说得确实没错,想要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么在任何场合之下,他都必须做符合四周环境的事情,相比起女孩,他的考虑就显得不够周全了。 “抱歉,是我疏忽了,”面对这个潜在的合作伙伴,以及有可能提供重要情报的女孩,阿诺德毫不犹豫地道了歉,“在接下来的合作里,你可以叫我西恩。” “我的名字是朱蒂,”女孩没有在一开始的事情上做太多的纠缠,而是转过身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黄铜的细长烟斗,用火柴划亮了一簇火焰,“我听说你们打算和希尔合作,对抗整个伯克朗,老实说,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听说过这么有意思的计划了。” 点燃的烟斗之中有烟雾飘散出来,透过浓重的白烟,阿诺德在名叫朱蒂的女孩眼中看到了好奇和兴奋,就好像这不是一个会让很多人送命,终结掉黎戈尼帝国内部一股强大势力的计划一般。 如果女孩是个因为有趣就加入某个阵营的人,那么阿诺德就要开始头痛了,没人能保证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不会再次从阵营叛变,他们不受指挥,也不受任何人的约束,是最难对付的那类人。 但在来到这里之前,阿诺德听莫勒说过,朱蒂想要用自己手里的情报以及自己的协助交换一些东西,如果牵涉到利益关系,那么这份合作才算是多了几分保障。 “只有最大胆的人才能抓得住机会,我恰好是个有几分胆量的人,”阿诺德并没有刻意地自谦,顿了顿,他将话题带向了自己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上,“我听说了,你的手里似乎有一些重要的情报,我很想知道这些情报关于什么,而你又想用情报交换什么。” “谈判可不是这样的,我们得一点点接近主题,你这样直白地开口会让人觉得你太过急切,”朱蒂摇了摇头,但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之中流露出的笑意却证明她并不讨厌阿诺德说话的方式,“我掌握的情报和布兹城的一批贵族,以及你所支持的那位年轻的王子希尔有关系。” 贵族和希尔?阿诺德想了一会儿,却猜不出这两方之间会有什么重要的情报出现,希尔的计划阿诺德大部分都知道了,而不知道的那些,也基本上有了一些猜测,至于布兹城的贵族,大部分值得一提的家族似乎都已经有了自己支持的国王,而剩下中立的那些家族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在意的动向。 正是因为阿诺德几乎猜不到朱蒂要提供的情报,这些消息听起来才格外让人感兴趣。而就算没有情报的前提,阿诺德也还是会尽可能地争取一个愿意从伯克朗转投到自己这边的杀手,和女孩对视了一会儿,他才接着问了下去:“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首先,我想知道如果我选择了离开伯克朗,我今后要为谁效力?”朱蒂仰头吐出了一口白雾,用烟斗的一头指了指阿诺德,“是你,还是那位王子殿下?”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心思被戳穿的阿诺德轻声叹了口气,原本他并不想让离开伯克朗的杀手们太早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黎戈尼帝国未来的国王工作,“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得表现出能让我信服的实力了,”显然,朱蒂的性格和阿诺德预料之中的有些不同,在得知事实之后,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不满,将烟斗在桌角上磕了磕,她手中的烟具掉落下来的烟灰如同细雪,她看了一眼阿诺德,最后撇了撇嘴,“至少刚才,你的表现还是不及格,如果我不认可你的话,我随时都会离开。” “我答应这样的条件。”优秀的杀手总是有一些古怪的要求,况且阿诺德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如果想要领导一群人,那么最先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让他们心服口服。 “条件?这还不是我的条件,别答应的太早了,”朱蒂轻笑了一声,倚在墙壁上,慢悠悠地抽着烟斗,“如果想要我加入你们的阵营,或者说……为你效力的话,你就得先拿一个人的命来和我换。” 第108章 朱莉弟弟 朱蒂自己就是一个杀手,想要谁的命,她明明可以自己去动手,但她却将这变成了加入阿诺德的阵营的条件。这让阿诺德不由得怀疑起了她这么做的原因,如果不是那个她想杀的人太过强大的话,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了那个家伙是个她无法下手的人。 “我得先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才能决定是不是答应你的条件,”对于阿诺德而言,两种情况里反倒是前者更能让他安心一些,如果一个人只是力量强大的话,他总是能找到办法暗杀掉这个目标,但如果这个人身份敏感,或者因为严密的保护而难以下手的话,事情就很难办了。 “别太担心,我希望你杀死的人,只是一个柔弱的病人,身份普通,也没有严密的看守,”朱蒂将几缕碎发拢到了耳后,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接着说了下去,“那是一个待在修道院二楼走廊尽头里的男孩,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见他,然后……结束他的痛苦。” 在过去,阿诺德还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奇怪的要求,杀手可以为了财富,名利,权势杀死一个人,但为了结束一个人的痛苦而杀人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从来不觉得活着的痛苦能够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人即便以最糟糕的方式生存,也要远比成为一具死尸更有尊严。 不过眼下这样的要求是获取朱蒂帮助的前提,阿诺德觉得,自己的判断可以暂时放到第二位。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出于好奇,阿诺德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决定要杀他?” “对于杀手来说,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出事,这是你第二次表现出你能力上的欠缺了,”朱蒂挑了挑眉,显然并不喜欢阿诺德的这个问题,但在沉默片刻之后,她还是低声补上了一句,“他是我的弟弟,等到你替我了结了这件事之后,我会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你的。” 阿诺德一直等到了深夜,才在黑暗之中按照朱蒂的说法潜入了那家修道院,然而等到他打开那个房间的门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多余的。 这个房间就和朱蒂说得一样没有半个护卫,而那个坐在窗边的男孩浅蓝色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白翳,对于一个盲人来说,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毫无差别的漆黑。 视觉上的缺失让男孩在其它方面的感官变得敏锐了不少,阿诺德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男孩还是转过头来,轻声地开口:“你好,先生。” 男孩的样子和朱蒂很相像,只是同样的样貌在朱蒂的身上总是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而在苍白柔弱的男孩身上,这样的面容却显得秀气过头了。 直到走近的时候,阿诺德才发觉男孩的身上长着一个巨大的肉瘤,那个狰狞的东西从男孩的肩膀生长出来,仿佛他的第二个脑袋。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晶球,淡蓝色的光芒将男孩笼罩在其中,阿诺德曾经在杰奎琳那里见过这样的光晕,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水晶球恐怕是为了治疗男孩身体上的畸形而存在的。 “为什么不说话呢?先生?我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很想有人能和我说说话,但大家都当我是怪物,一直远离我。”男孩垂下头绞着手指,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将自己带着缺陷的那边身体转向了阿诺德看不到的地方,“抱歉,这东西很恶心吧,教会的修女告诉过我,这是恶魔给我的诅咒,它会一点一点吞噬掉我的生命。现在它还只是夺走了我的眼睛,让我每天都很痛苦,但在不远的将来,它还会让我双耳失聪,甚至是让我死去。” 阿诺德知道那不是什么恶魔的诅咒,而是一种罕见的疾病,男孩身体里的一些东西失去了控制,于是开始疯狂地生长,抢夺他自己的能量,最终杀死男孩。 不要说黎戈尼帝国,就连科技更加发达的萨莱帝国也没有哪个医生能够应对这样的疾病,男孩已经被判处了死刑,而在剩余的生命之中,他还得忍受疼痛和他人的目光。 即便是最好的治疗魔法师也没法治愈这样的疾病,男孩的病根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那个桌上的水晶球也只能控制他的病情。 “是你的姐姐让你待在这里的吗?”看着男孩,阿诺德也开始怀疑对于遭受着这样的痛苦的人而言,死亡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那个水晶球也是她给你的?” “是啊,姐姐她……总是告诉我我会好起来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我,但我知道的,我不可能被治好,”男孩的表情多了几分沮丧,“我是她的负担,如果没有我,她就可以离开这里,获得自由。” 获得自由?阿诺德一时间有些不明白男孩的病和朱蒂的自由之间有什么关系,虽然不期待能从男孩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他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姐姐的工作吗?” “她靠杀人为生,”男孩明明白白地给出了一个正确的答案,换做别的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或许连死亡的意义都不明白,“姐姐曾经告诉过我,如果那些人不死,我就必须得死。” 过去阿诺德只听说过伯克朗的杀手都曾经是死刑犯,但现在按照男孩的说法,伯克朗似乎抓住了朱蒂的软肋,用男孩的性命来保证她的忠诚。这样的情况只出现在朱蒂的身上吗?还是说,这要看成员在组织之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 那么卡洛斯,有可能也被上层抓住了把柄吗? “这还是第一次姐姐没有来见我,趁着这个机会,先生,我能向你提出一个请求吗?”男孩的话打断了阿诺德的沉思,他从椅子落到地上,朝着阿诺德的方向走去,最后扬起脸,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我希望你能杀了我,给姐姐一个自由的未来。” 第109章 解脱 阿诺德从修道院二楼的房间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即便死亡对于男孩来说是一个解脱,但阿诺德动手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残忍。如果控制得当,杀死一个人只需要折断一根骨头,但阿诺德却觉得自己花了不小的力气才真正做到这件简单的事情。 在迎接死亡的时候,男孩并没有颤抖,也没有流露出恐惧的表情,在他的颈骨被扭断的时候,他也仍然是安静的。 那具带着残缺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阿诺德花了些时间处理好现场,这才推门离开了房间。 黑暗之中,一个女孩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抬头看向了阿诺德,风衣之下,她不久之前舞女的衣裙还若隐若现。 “你一直都在这里?”背着光,阿诺德看不清朱蒂的脸,但从她的身上,他能感受到痛苦和悲伤,“后悔了吗?你刚才明明可以去再见他一面。” “再见他一面,我就没法坚持自己的选择了,你看到他的样子了吧,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救他,但到头来得到的结果却只是一再延长他的痛苦,”朱蒂叹了口气,又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支细长的香烟,黑暗之中,她的指尖忽然亮起了一团火焰,“这一次你的表现还算合格,剩下的事情,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朱蒂挑选的地方,是修道院不远处的墓园。 深夜的墓园的确是阴森的,这座城市上空挥之不去的烟霾让天气变得阴沉,遍布在地面上的墓碑和枯死的树枝更是增加了这里可怖的氛围。然而对于两个见惯了死亡的人来说,这里顶多只算是一个僻静的谈话地点而已。 在夜雾之中朱蒂裹紧了外套,一边抽着烟,一边轻车熟路地走向了墓园的深处。在矛盾爆发之前,为了自保,不论她选择了哪个阵营,目前的她都仍然要待在伯克朗,这就意味着她不能埋葬自己的弟弟,否则,上面的人就会察觉她想要脱离组织。 最终,两人停在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墓碑前,她拢了拢衣角伏下身,伸手挥去了石碑上的灰尘。 “这是谁的墓碑?”如果今后想要继续合作的话,阿诺德就必须得足够了解朱蒂才行,因此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这是……我的墓碑。”朱蒂轻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比夜晚的风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朱蒂,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叼着烟,女孩满不在乎地转身便坐在了“自己的墓碑”上,摇晃着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我啊,本来应该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在加入伯克朗,成为一个杀手之前,朱蒂原本是一个宫廷魔法师的学徒。 对于黎戈尼帝国而言,宫廷魔法师是一群神秘而强大的存在,他们从正式接任这个职位的那天起便要抛弃自己曾经的身份,抛弃自己曾经的家庭,全心全意地为皇室献上自己的力量。 由于严苛的条件,这也是皇室唯一一个不问出身,只在乎能力和忠诚的职位,而作为交换,皇室会付一大笔钱给宫廷魔法师原有的家庭。 出生于贫民区的朱蒂有一个嗜酒如命的母亲和一个赌债缠身的父亲,因此在被检测出拥有魔法天赋的时候,她仅仅只是为了给弟弟换取一笔生存下去的财富,便跟随着宫廷魔法师,离开了自己居住的贫民区。 在王城里的生活平静而优渥,朱蒂一点点褪去了贫民区长大的孩子身上的穷酸,朝着优秀的魔法师的方向成长。 虽然偶尔仍然会担心自己的弟弟,但她从来没有回家过一次,对于仍然记挂过去的孩子,王城向来不会给予半点怜悯,一经发现,不管是多么有天分的孩子,最终都难逃被处死的厄运。 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总是有着惊人的毅力,朱蒂在导师的教导之下魔法技艺越发精进,而就在她即将成年,正式加入宫廷魔法师的时候,一场变故却又一次打乱了她的人生轨迹。 “我犯了错,在即将被处死的时候逃出了王城,凭着记忆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发现了快要饿死的弟弟,”故事讲到这里,朱蒂忽然含糊其辞了起来,就好像在隐瞒什么一般,但还不等阿诺德发问,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黎戈尼帝国的工业家都是疯子,他们拼命地想要将最尖端的科技弄到手,却将带着剧毒的水排进河里,我的弟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就和带毒的河水有关系。我的父母拿了钱并没有好好照料我的弟弟,反倒是把他扔在了家里,毫不在意他的死活。” 犯了大错遭到追杀的女孩一路逃回了家中,但迎接她的不是家人的庇护,而是更残酷的现实。 在悲伤和愤怒之中她挡在弟弟的面前用魔法烧尽了无数前来追杀她的杀手,最终被赶到的宫廷魔法师制服,关进了监狱之中。 在那里,她得到了伯克朗的邀请,成为了一名杀手。她费尽了心思在逃脱死刑之后杀死了所有害得她弟弟落到那个地步的人。 在复仇之后,她惊人的魔法才能让她在伯克朗之中的地位迅速攀升,但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弟弟的时候,男孩的病情却突然恶化,而伯克朗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男孩的存在。 最终,朱蒂以对伯克朗绝对的忠诚为条件交换了那枚能够控制弟弟病情的水晶球,男孩的性命成了伯克朗拴住她的套索。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我,我当年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宫廷魔法师追杀,”光是看看阿诺德的表情,朱蒂似乎就能将他的想法猜出个大概来,轻笑了一声,她也不再兜圈子,“其实宫廷魔法师不仅仅只为王室提供战斗上的支持,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也都是优秀的学者,而我待在他们中间的时候,他们在研究的是一种能够阻止魔法师施法的庞大法阵。” 第110章 血脉力量 阿诺德之前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世上还有禁魔的法阵,但事实上身为一个剑士的他对魔法师也没有多少了解,他只知道一个魔法师要是在战场上得到适当的保护,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远比几个普通的士兵加起来都要强。 如果黎戈尼帝国真的找到了这样的法阵,那么只要在战场上预先布下这样的法阵,就足以让敌人所有的魔法师失去作用。 只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说战场上出现了这样的魔法阵,因此黎戈尼帝国那时的研究应该已经失败了。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法阵,你也一定想搞到手吧,只可惜他们最终没有得到那个法阵,”朱蒂仰头看向了遥远的天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黎戈尼帝国对禁魔法阵的研究不是依靠一群宫廷魔法师,而是依靠一个人。 那是一个从小在宫廷魔法师之中长大的孩子,如果说朱蒂对自己曾经的家人和童年还有一些印象的话,那个小男孩就好像没有过去一般,遗留在脑海之中的东西只是一片空白。 和大多数有魔法天分的孩子不同,男孩的天赋不是对魔法的亲和,而是对魔法的排斥,所有的魔力只要靠近他,就会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经过无数的尝试之后,宫廷魔法师们终于确定,这种令魔法失效的力量,来自于他的血脉。 在帝国眼里,那个男孩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够行走的魔法卷轴,他们绞尽脑汁想要弄明白他的血究竟为什么能够发挥这样神奇的作用,而作为研究的资料,男孩则不得不每天都接受大量的放血。 宫廷之中与他同龄的孩子不会去了解他过着怎样悲惨的命运,他们只是满怀恐惧地着疏远他,将他视作怪物。 而朱蒂,则成了为数不多愿意接近他的人。 直到现在,朱蒂也不明白当时自己究竟为什么选择了接近他,或许是男孩苍白瘦弱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她的弟弟,又或者只是离开了家庭之后,她的寂寞无从排解。 朱蒂会在能够与他见面的短暂时间里帮他包扎好那些狰狞的针眼,花时间与他交谈,告诉他一些自己在书上读到的故事。 在低着头沉默的时候,男孩的样子看起来很普通,然而当朱蒂使出浑身解数让他笑起来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就好像消融的冰雪一般温润。 但朱蒂的陪伴并不能缓解男孩的痛苦,他仍然要被当做试验品,随着血液的流逝一天天地消瘦下来。直到某一天,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朱蒂终于半夜从床上起身,悄悄地溜到男孩的房间里,在叫醒他之后带着他一起逃离了王城。 在朱蒂那个年纪,想要做出完备的计划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两个孩子从王城之中没逃出多远,便被一批宫廷魔法师追上了。 在即将被魔法师铺天盖地的法术集中的时候,男孩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鲜血短暂地赋予了朱蒂禁魔的力量。 在一片混乱之中,朱蒂被那个孩子推出了包围圈,她凭着本能逃了很远,最终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见到了我弟弟,但最终还是被抓住,差点死在了刑场上,在那之后我成了伯克朗的人,”朱蒂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的我太有正义感,太渴望拯救别人了,但对于弱者来说,所有的愿望都是痴心妄想。” 阿诺德见过很多有特殊能力的人,但能够使魔法师无法施法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最开始他还以为那种禁魔的能力是某种被注入了魔力的法阵,然而从朱蒂的讲述之中,他渐渐听出那不过只是一个人的力量而已。 这样强大的能力让阿诺德第一时间想到了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宿主,但他目前见到的每一个恶魔的宿主都要借助某种武器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而那个朱蒂口中的男孩却需要使用自己的鲜血。 但现在不论他多好奇,真相恐怕都很难被他找到了,毕竟那个拥有这个秘密的男孩,已经死去了。 想到这里,阿诺德不由得皱了皱眉,事实上,那个男孩或许没有死去,只是他被藏在王城的某个角落之中,仍然没完没了地提供着自己的鲜血,因为自己的天赋而不得不忍受着苦难。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男孩其实没有死,只是现在我们没有人找到他?”阿诺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会在王城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他。” “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但我不抱希望,”想起男孩瘦弱的样子,朱蒂觉得自己还是早日抛弃这样的妄想比较好,即便在出逃的那一夜他没有死去,以那样的身体状态,他也活不了多久,“有关于他的事其实不是我要提供的情报,事实上,虽然宫廷魔法师们没能得到禁魔的法阵,但他们找到了将那个孩子的血封存进水晶里,制作出拥有禁魔能力的饰品的方法。当时他们只得到了一个成品,而这个成品……被留给了黎戈尼皇室的希尔。” 阿诺德还记得朱蒂最开始说过她要提供的消息有关于希尔和帝都的贵族,但这个说法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的疑惑,他知道希尔是个拥有魔法元素的亲和力,却无法学习并使用魔法的人,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需要禁魔的饰品? 然而在短暂的困惑之后,阿诺德的瞳孔急锁,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希尔本来可以学习魔法,但那个饰品压制住了他的对魔法的使用?”阿诺德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这个听起来有些离谱的猜想,“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宫廷魔法师之中,也不乏有预言能力的人,在希尔出生的那一天,几乎所有预言师都给出了同样的预言,”朱蒂垂下了眼,“他们说,希尔会成为帝国的末路,甚至会带来整个人类的终结。” 第111章 疲惫 希尔,一个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虽然总是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的黎戈尼帝国王子,会是给人类带来终结的那个人?阿诺德很难相信这样的说法,然而这世上的许多预言一开始都是荒谬的,最终却变成了事实。 “他们选了希尔最信任的人,将那个吊坠当做礼物送给了他,以此来保证他会一直带着那个禁魔的饰品,”从久远的过去便一直埋藏至今的秘密到今日终于被揭开,朱蒂的语调平静,仿佛这不过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般,“许多知情的人都在尽自己所能维持着这个谎言,他们让希尔相信他没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只希望以此来减轻他的威胁,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没有了魔法,一个人只要拥有才能,就仍然能够掌控强大的力量。” “你相信这样的预言吗?”阿诺德叹了口气,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相信朱蒂的话,“希尔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你如果要听我的意见,我从来都不觉得预言师属于魔法师的一部分,在很多同行眼里,他们其实更像是一群神棍。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群家伙确实曾经准确地预言了不少的事情,” 朱蒂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我想他们的预言只是未来道路的一种可能而已,既然知道了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们就有机会避免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如果事情必然会朝着预言的方向走去的话,他们就该在一开始杀死希尔,而不是花心思压制住他的魔法天分了。” 预言不过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吗?阿诺德觉得朱蒂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他暂时想不出如果希尔真的走上了那条道路,这位年轻的王子会以怎样的方式来给人类带来终结。 即便希尔成为了黎戈尼帝国的国王,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也不可能造成什么太惊人的破坏力。 而即便他察觉到了真相,扔掉了那枚禁魔的饰品,这个时候开始学习魔法的希尔不论有着怎样的天分,都不可能在魔法上有太大的作为了。 最终,阿诺德才将思维引向了自己最不愿意思考的方向。 深渊里的恶魔能够造成的破坏力绝对能够将一个种族从世界上抹消,而他们近些年来越发频繁地与人类接触,所要达到的目的也就是吞噬掉人类生活的现实世界。 如果未来希尔真的走上了预言之中的道路,那么他会与恶魔联手,将一切投入到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吗?阿诺德一直都坚定地认为在面对深渊的威胁时,不论什么样的争斗和恩怨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毕竟只有这个世界存在,一切才有意义。 但如果一个人的仇恨已经到了想要将一切毁灭的地步,那么在他的身上,或许真的会燃起焚烧世界的大火吧。 “我会尽可能地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在事情恶化之前,阿诺德也无法判断这样的预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实的,但毫无疑问,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他肯定会对希尔有更多的戒备,“但如果希尔真的表露出了这样的倾向,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希望到那时候,你真的能及时发现吧,”朱蒂垂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我能够提供的消息暂时只有这些了,至于最后我会不会成为你的助力,这就要看你和你支持的那位王子殿下在对抗伯克朗的时候有多少胜算了。你可以在那个舞厅找到我,我会在伯克朗内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为了我们双方着想,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不要来找我。” 如果没有什么不满的话,朱蒂本来是不会离开伯克朗的,阿诺德隐隐察觉到女孩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话,但现在贸然发问恐怕也只是适得其反。在短暂的告别之后,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墓园。 在回王城的路上,阿诺德一直在想着希尔的事情,那些所谓的预言究竟有几分是可信的?仅仅只是因为预言师的一句话,希尔就必须得被当做潜在的危险,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有的天分吗? 站在希尔的角度上来看,这样的决定实在是有些残忍,但如果站在黎戈尼帝国的角度来考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必须尽可能地消除帝国内部的隐患。 如果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魔法师,得到了王冠的希尔最终走上了那条黑暗的道路,那么一切也就太晚了。 过去的决定已经不可能再更改,但现在,又有更多的抉择摆在了阿诺德的面前,他是不是应该把真相告诉希尔,又有没有必要想办法劝说希尔把那个禁魔的饰品扔掉? 此刻的阿诺德忽然觉得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改变大陆的命运,这样的重担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带着重重的心事,阿诺德推开了杰奎琳家的门,而伴随着开门的声响,两个坐在长桌旁的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了阿诺德。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和公爵讨论了一些接下来的战略,”希尔笑了笑,仍然将失去了爵位的安德森称为公爵,“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助力,而克罗格家族的力量,就是眼下我们最需要的。” 阿诺德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在了长桌旁,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自己刚才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希尔,又看了看安德森:“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帮助安德森夺回克罗格家族的掌控权?” “我想已经是时候了,”安德森点了点头,认同了阿诺德的说法,“要想夺回我曾经的一切,我们还得有一个详细的计划才行。” 麻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阿诺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努力打起精神来和安德森一起制定接下来的计划,而就在对面的希尔坐直身子的时候,一枚带着古怪花纹的浅黄色水晶忽然从他的衣领里划了出来,如果仔细查看的话,便不难看出那些渗进水晶之中的暗红色花纹看上去像极了血迹。 第112章 私人宴会 希尔魔力被压制的事情还远不到情况恶化的程度,而安德森要夺回自己家族势力的事情,则是迫在眉睫了。 整个皇室在权势上能够与希尔相提并论的成员已经所剩无几了,余下想要与他争夺王位的人大概花不了多少时间也能够被尽数清理,而一旦所有其余的势力都被清理干净,希尔得到王位的时候,他和哈伯德公爵之间的矛盾必然会爆发。 矛盾的爆发已经近在眼前了,但希尔的阵营之中还缺乏拿得出手的力量,因此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暗地里削弱伯克朗的力量,以及拉拢能够利用的人。 在安德森离开之后,整个克罗格家族在那个占了便宜的远方亲戚手里渐渐地衰微了下去,现如今这个家族在帝都最出名的不是权势或是财富,而是这个家族年轻的公爵大人怀特·克罗格出了名的挥金如土和花天酒地。 只要出席帝都最高规格的宴会,就一定可以在宾客之中找到克罗格公爵,他从来都是穿得最奢华,花钱最阔绰的那个人。 在这个日复一日走向衰落的帝国之中,宴会的灯火仍然每日都在闪耀,仿佛越是末日邻近,人们就越要肆意狂欢一般。 这样招摇的家伙就算不去特意查找也能够掌握他的行踪,而唯一的问题是,阿诺德找不到办法进入会邀请克罗格公爵的那一类宴会。 在不久之前那场被扰乱的假面舞会之后,许多大型的正规舞会都不再举办了,而剩下的,就只有那些贵族之间私下举办的,更接近于茶会的小型聚会了。 如果不是与怀特亲近的人,根本就无法得到那家伙手中的邀请函,就更不用说见上他一面了。 就在阿诺德为这件事困扰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却改变了他的处境。 “你说克罗格公爵?虽然以前我们没有过什么接触,但我才刚刚到布兹城,他就给我发来了宴会的邀请函,”西蒙坐在落脚的旅舍宽敞的宴会厅里,将手中的那张薄薄的邀请函在阿诺德的面前晃了晃,“人类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还真是热情啊。” 西蒙的父亲死去,他又是家族公认的继承人,想要拿到属于的自己的头衔,他自然只有到帝都来接受封爵,不过阿诺德觉得他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有趣的乱局。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见到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孔终究还是让阿诺德感到了些许的安心,毕竟西蒙一直以来都是希尔这一派的,而身为一个拥有人类身体的恶魔,他对深渊的了解以及他拥有的力量,都不可小觑。 “我只听说他是个除了挥霍家族财富之外什么都不会做的废物,我得先杀了他,然后让安德森站出来接替空闲的爵位,”阿诺德并没有把那个安德森的远方亲戚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不过只是个恰好走了运,却没有半点才能的家伙而已,“你有办法把我带进那个宴会吗?” “即便是私人的宴会,最基本的贴身侍卫也还是可以带一个的,毕竟参加宴会的人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肯定也不愿意他们在家族里出了事,”男孩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如果你要杀死那个家伙的话,我或许还能给你提供一点掩护。” 帮阿诺德这个忙对于西蒙来说确实不用费什么劲,但他能够卖出的人情却十分可观,杀死那个占着爵位的家伙之后,安德森就会重新成为公爵,因此没有人会去追究西蒙出席宴会和怀特的死之间的关系。 而这样一个仅为举手之劳的小忙,却可以收获安德森,希尔,以及阿诺德三个人的人情,这样的买卖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那么,就这么定了,”阿诺德点了点头,却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反而显得奇怪了吧,“在明晚的宴会上,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给我创造机会与怀特独处。” 事实证明,有时解决问题的方法太过容易,也是危机临近的预兆。 即便家财被整日消耗,克罗格家族的庄园还是勉强维持着往日的气派,然而在走进城堡内部之后,墙壁上的蛛网以及剥落的墙纸还是暴露了这个家族没落的事实。 沉默着的侍女走在前面带着阿诺德和西蒙两个人走向了三楼的会客厅,在阿诺德的预料之中,这里本来应该举办着一场规模不大但绝对热闹的宴会,在乐于挥霍的贵族圈子里,这样私下的宴会有时甚至会混乱不堪。 然而事实却与他预料之中的完全相反,即便走到了门口,两人也只能从安静的四周听到几句模糊不明的交谈,而在侍女敲过门之后,就连门里的交谈声也停下了。 在门口等了许久之后,那扇门才被一个一脸严肃,年过半百的男人打开:“久等了,莱顿侯爵大人。” 邀请函上将西蒙邀请过来的名义是私人宴会,然而两人进门之后,那张长桌之后坐着的却只有一个长相普通,身形孱弱的青年,刚才那个和他说话的人已经不知道从哪里离开了,而在阿诺德和西蒙的身后,那个严肃的男人已经将门关上了。 压抑的气氛在整个宴会厅之中弥漫开来,这时的阿诺德反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和西蒙一起到了这里,倒不是说他担心西蒙的安危,而是如果出了什么事,西蒙也是一个不可忽略的战力。 “请坐吧,侯爵大人,你刚到帝都,一定还有很多对这座城市不了解的地方,”怀特·克罗格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而那个严肃的男人在把门关上之后便恭敬地站在了青年的身后,“我相信,我是最能带你了解这个城市,以及帝国现状的人。” 西蒙和阿诺德不由得对视了一下,他们的心底都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被人人嘲笑的现任克罗格公爵,似乎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第113章 信徒 虽然心怀疑惑,但拒绝一位公爵的邀请是极为失礼的行为,西蒙在放着精致餐点的桌子后坐下,而阿诺德也站在了他的身后,随时保持着警惕的态度。 “像我这样偏远城市的闲散贵族来帝都最想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结识更多的朋友,在接下邀请函的时候我还以为今晚会很热闹,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隔着长桌,西蒙的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但面前的食物他却碰都没有碰,“不过能够结识像公爵你这样……善于交际的朋友也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注意到了我,而不是别的那些近期来到帝都的贵族?” “别的贵族可不如你一样年轻有为,我在你这个年纪,恐怕连书都还读不进去几本,但你已经有了掌管一个大家族的能力,”只不过进行了短暂的接触,怀特就已经用对待成年人的态度来对待西蒙了,这样的敏锐甚至让阿诺德怀疑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现在的你可是帝都舞会上话题的焦点,只要能说出什么和你有关的新奇事,就足以让女孩们露出惊讶好奇的眼神。” “真是惭愧,我只是个不得不早早承担起家庭重担的普通孩子而已,”在随口编谎话方面,西蒙也有着不小的天分,他轻笑了一声,“你今天请我到这里来,不是仅仅只为了闲聊吧。” “不知道……你对帝国现在的局势了解多少?”怀特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目光停留在了西蒙的脸上。 这样的话语试探性的意味实在是太强,阿诺德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某个势力的人想要拉拢西蒙以及他背后的家族了,但一直以来,怀特都以堕落颓废的贵族子弟形象出现在众人的眼里,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人能够被任何一个势力所用。 如果说怀特至今表露出的所有无能都是一种伪装的话,整件事恐怕要比阿诺德最早预料的还要复杂。 “说不上多好,但也没有糟糕透顶,”西蒙有意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了这个问题,顺手拿起了刀叉,摆弄着盘子里的食物,“你知道的,我们不比帝都的贵族,对于帝国面临的局面没有多少关注。” “这个帝国正在走向没落,事实上,整个世界都在渐渐被吞噬,这么说你或许不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到头来,不管是国家之间的斗争,还是皇室那些无聊的王位争夺,最终都会被更大的混乱所终结。”怀特似乎并没有在意西蒙的态度,他忽然开口说出了一番令两人惊讶的话,而他的眼中也渐渐浮现出了狂热的信徒才有的神情,“我听说过那位王子殿下在米奈港停留时出的事情了,他身边的女人在旅舍里毫无预兆地死去了,不是吗?现在的你一定和他结下了仇吧,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是那个最有可能成为国王的王子。你真的希望在他加冕之后眼睁睁看着你的家族被打压吗?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出路可以提供给你。” 这个人,是那个被恶魔控制的宗教的信徒。 光是听这个论调,阿诺德就已经能够将对方的身份和目的猜出个大概来了,这个宗教在黎戈尼的信徒恐怕要远比萨莱帝国的多,毕竟在这个帝国,有太多的人对战争的走向感到绝望,进而迫切地想要寻找其他的出路了。显然,这个宗教对希尔的了解实在是太少,所以他们才会误以为希尔因为那个他们派来的女人的死而愤怒,好在西蒙的姐姐梅尔要嫁给希尔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否则他们也就没法这么容易地引出这条重要的线索了。 这下,即便这个家伙不是占据了公爵爵位的人,两人也有充足的理由要杀死他。 “这间会客厅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不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如到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聊聊?”那张长桌是为普通人设计的,对于西蒙这具年幼的身体来说,桌角的高度就有些高过头了,盛放物品的桌面已经到了他的胸口,这样一来,他伸长胳膊拿刀叉的动作就显得格外笨拙。 在听完怀特的这番话之后,西蒙沉默了片刻,随后站起身,解下了自己的餐巾,又回身看了一眼阿诺德,“既然是这样私密的事情,我想你就不必跟上了。” 这样的举动算是表明诚意了,因此怀特也让那个严肃寡言的男人留了下来。 在原定的计划里,本来应该是西蒙想办法拖住其他人,而阿诺德去动手刺杀怀特,然而现在情况反过来了,这让阿诺德因为事情的发展脱离计划而感到了不安。 西蒙虽然拥有人类的躯壳,但他本质上是一个深渊里的恶魔,阿诺德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相信他。 如果他没有杀死怀特,反倒是和这个狂热的信徒达成了某种协议的话,阿诺德恐怕连自保都很难,就更不用说做更多的事了。 但如果现在执意要跟上去,那么他的身份可能会暴露,到那时候,情况就更加不可预料了,因此他只能目送着两人离开了会客厅,在心底叹了口气。而站在那里的男人也走了过来,朝着他欠了欠身:“他们还要聊上一阵子,我带你去后门供仆人和侍卫休息的地方等着侯爵大人吧。” 在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因为煤油快要耗尽而时不时闪烁几下的油灯让阿诺德不免有些心底发毛,但他仍然尽可能地抑制着自己握住手杖剑剑柄的冲动。 等待往往是最难熬的,他忍不住会去想西蒙有没有成功杀死怀特,而在杀死怀特之前,他又能问出多少东西。 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而言,眼看着事情脱离预料是绝对的酷刑。 “你们……不会和少爷合作的,对吗?”忽然,男人脚步一顿,问出口的话让阿诺德心中一惊,“你们想杀了他。” 第114章 策反 阿诺德心中一惊,他只差一点就将手杖剑从腰间拔了出来,然而最终他还是尽可能地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用波澜不惊的的神色扫了一眼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为什么这么说?” “少爷他太年轻,看不出刚才那位侯爵大人是有意将我支开的,那孩子还说不上明显,但你身上的杀意我却能隐约看出来,”男人在说话之间飞快地拔出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弯刀,将刀刃抵在了阿诺德的脖颈上,“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即便克罗格家族已经渐渐没落了,也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贪婪的家伙来蚕食!” “如果你已经看出了这些,又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被支开?”阿诺德看着男人,尽可能地提起气势来与对方的怒意对抗,“你觉得西蒙没法杀死你们家的少爷?” “他早该死了,他占据了老爷的位置,又鬼迷心窍地想要毁掉家族的声誉甚至是家族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提起怀特,男人眼中的神情比起刚才指责阿诺德的时候似乎还要更加愤怒,他咬了咬牙,仿佛恨不得能杀死那家伙的人是他自己,“即便那个男孩有办法杀掉怀特,我也不在乎,但我誓死都要捍卫家族的存亡,老爷会回来的,至于那些妄图偷走家族财富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阿诺德这下才算是明白了,面前的男人不论在克罗格家族有着怎样的地位,他对这个家族或者说安德森本人都有着绝对的忠诚。 在安德森因为精神失常而离开之后,凭着幸运抢走了公爵之位的怀特不仅没有半点才能,还加入了那个意图帮助恶魔的宗教。 这一系列的作为都让男人对怀特产生了深深的厌恶甚至是憎恨,他怀念安德森对家族的治理,而在这一点上,阿诺德觉得自己和他是完全可以达成一致的。 如果男人的目的是为了套阿诺德的话,他没必要将自己的保护对象置于危险之下,而即便他说了谎,阿诺德也愿意冒着被发现真实身份的风险,试着争取一个在克罗格家族内部的盟友。 “如果我说,安德森已经恢复了正常,而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帮他夺回家族的控制权呢?”阿诺德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男人的表情变化,一个人想要说谎并不难,然而想要将自己训练到在说谎的同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却很难。 男人脸上的表情骤变,紧接着,他反而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无耻的混蛋,你不光想抢走家族的财富,还妄图用老爷的名义欺骗我吗?” “我说的是真的,”阿诺德明白,这个时候保持冷静反而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不信,可以跟我去见他。” “然后跟着你去了你们的老巢,最后被你们的人团团围住?你这样的骗术实在是有点低劣了,”男人似乎并不相信阿诺德的话,“你没有办法证明你知道老爷在哪,更无法证明他已经恢复了。” 这下即便是阿诺德也觉得有些烦躁了,在敌人的限制之下,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足够好的办法来证明安德森已经恢复如常。但他也没法指责对方的这种行为,毕竟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也会有一样的警惕和顾虑,不过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杀死他,那么一切就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安德森出事的那天,你在他身边吗?”思索许久之后,阿诺德最终找到了一个或许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我当然在老爷身边,”男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话的语调格外尖锐,“所以你就别再妄想随随便便骗过我了,识相一点就快点说出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 “安德森出事的那天夜里,他将一把长剑扔进了壁炉里,在那之后他就忽然开始神志不清,”阿诺德并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所激怒,只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是安德森盟友的证明,“他的女儿杰奎琳有治疗魔法方面的天赋,在他患病之后,杰奎琳终于开始尝试学习使用自己的天分,但她一直都没能治好安德森的病。” “你……”男人眼中的怒意终于有所动摇,他看着阿诺德犹豫许久,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老爷真的复原了?” “你可以不相信我,不过我要说的是,我其实不介意和你在这里打上一架。” 在男人情绪不稳的瞬间,阿诺德已经一把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那把弯刀,紧紧只是黑影一闪,他就已经反手将刀刃指向了男人的喉咙。 对于不喜欢受制于人的阿诺德而言,在占据优势的前提下,他才能有足够的谈判的底气。他认为这个男人在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个能够用得上的力量,这就是他能够忍受这家伙咄咄逼人的态度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不过现在能够做出的解释已经说完了,那么展现自己的实力,比起长篇大论的解释要更有价值。 转瞬间的形势逆转让男人一愣,他本想抢回自己的弯刀,但两人之间相当的实力让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和阿诺德对视了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态度也随之软化了下来:“带我去见老爷吧,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愿意为你们的计划献出自己的力量。” 要改变这种固执的家伙的想法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但现在,阿诺德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对方一定的信任。在短暂的考量之后,他将指着对方喉咙的弯刀放了下来,然后将这把武器交还给了男人。 “西恩·格兰迪。”虽然得到了对方的一部分信任,但阿诺德还是只能向男人报上自己的假名,但在行动上,他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友善。 “海维斯,安德森曾经的管家兼贴身侍卫,”看到阿诺德将武器还给自己,男人愣了愣,随后他接过武器,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为克罗格家族效力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使命。” 第115章 回归 安德森没有想到,在自己离开家族,失去了所有权力的几年后,还能再一次见到自己的管家。 在帝都的这些年里,他见到了太多的权力更迭,失势的人众叛亲离几乎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任何人都要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毕竟忠诚也有自己的价码。 然而眼下,海维斯就站在他面前,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最终,男人颤抖着俯身单膝跪倒在地:“老爷,整个家族都在等待您的回归。” “我已经不是家族的掌权者了,”安德森顿了顿,补上了一句,“至少现在不是。” “我向您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您重新得到家族的控制权,至于那个占据了您位置的家伙今晚就会死去,”亲眼见到安德森的海维斯很容易就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自己曾经效忠的克罗格公爵,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承诺,仿佛面前的人就是整个家族唯一的希望,“家族中原本就有很多人希望您能够复原,我们需要您的领导。” “不论他们是不是希望,我都回来了,”安德森笑了笑,随后将单膝跪地的海维斯扶了起来,“我确实需要你的力量,不过在怀特死后,你还得先静观其变,至少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因为意外,而不是因为我而死的。” 海维斯起身,抬头看了看安德森,从对方的身上,他总算看到了久违的,帝都最强大的家族领导者应有的样子。 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同一栋建筑的阁楼上,希尔打开了一个酒瓶的木塞,将红酒倒进了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 “你觉得西蒙杀掉那个倒霉的继任者了吗?”将一个杯子递给阿诺德,希尔用手里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杯身,然后优雅地呡了一口杯子里的深红色酒液,看向了窗外难得没有云层遮挡的星空,“虽然知道他有多强,但他的样子总让人忍不住在信任他之前多些犹豫。” “你不用对他有顾虑,如果单从战斗上来说,或许我都不是他的对手,”阿诺德从来都不会花费心思担心西蒙,如果连一个拥有恶魔力量的男孩都没法自保,那么他大概也没什么办法能帮到这家伙了,“明早怀特的死讯八成就会传遍整个帝都,到那个时候,我们再让安德森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和教会的人联手,给他弄一个净化仪式什么的。不管教会再怎么没落,至少有了他们的认可,安德森的痊愈也会多点说服力。” 虽然曾经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都拥有信徒,但近些年来,教会的信众还是越来越少,甚至已经到了快要难以为继的地步,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价钱,阿诺德觉得他们甚至能够请得动一个主教来证明安德森已经痊愈了。 作为克罗格家族曾经的掌权者,同时也是上一任的帝国将军,恐怕很难再有人能够和安德森争夺公爵的爵位了,如果希尔再暗地里顺水推舟一下,那么安德森拿回克罗格家族的控制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必须得小心行事,保证自己的行动足够隐秘。帝都的其它势力都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被伯克朗发觉希尔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虽然帝都的人大多都已经没有信仰了,但他们还是喜欢看教会的那套虚假的排场,这样的愚蠢让人怎么忍得住不去利用。”希尔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哀叹,还是在嘲笑,“就这么办吧,安德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影响别人对他的印象。” 就在这时,阁楼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两人识趣地迅速收了声,只是低头喝着酒,仿佛一直以来他们就只是在这里看星星一般。杰奎琳很快就探出头来,冲着希尔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一个薄薄的信封:“这是刚才一个人送来的,他告诉我将这封信尽快转交给你。” 阿诺德很清楚地看到,希尔的脸色在目光触及那个信封的瞬间骤然苍白了不少。 从来不擅长察言观色的杰奎琳显然没有发现希尔的异常,她只是丢下那个信封,就离开了阁楼。希尔仓促地撕开了那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信纸,还不等阿诺德猜测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他就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揉作一团,脸上也显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烦躁。 “这个信封是伯克朗专用的,我的亲信刚才以最快的速度把它送到了我这里来,”攥紧了拳,希尔向阿诺德解释了一句,然后便没有说更多的情况,只是将酒杯放到了桌上,捎上了自己的外衣,便朝着楼下走去,“你恐怕得陪我跑一趟。” 在布兹城的深夜,两人骑马穿过了王城的街道,一路直奔王宫。 不知为何,刚刚走进那栋华贵的建筑,阿诺德就感受到了深深的压抑,那些走廊两边的画像仿佛在注视着他,而燃烧着的烛台也昏暗不明。希尔脸色阴沉地带着阿诺德一路通过了各个严密把守的侍卫,这才终于走上楼梯,朝着走廊尽头的一扇紧闭的大门走去。 大门旁是垂着头的侍卫以及神情不安的女仆,一个身形挺拔,神色淡漠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的另一边,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之后,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风尘仆仆的希尔以及阿诺德,没有说话。 “你在信上说的是真的吗?”希尔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害怕吵醒房间里的人一般,“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开不得玩笑。” “我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殿下,这件事也并不好笑。”男人平静地说着,抬头与希尔对视,相较于帝国的王子,仿佛他的气势还要强硬许多,“你的父亲刚才死去了,我们现在必须得讨论什么时候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你又要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戴上那顶王冠。” 第116章 老国王之死 直到现在,阿诺德才终于明白在看到了那封信之后,希尔的表情为什么会骤然间变这么严肃。 在这扇门的后面躺着黎戈尼帝国曾经的国王的尸体,不过在他彻底长眠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自己拥有的权力与尊重,死亡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结束一切痛苦的注定结局。 整个走廊陷入了一片沉默,哈伯德公爵使了个眼色,于是四周的所有女仆和侍卫都退下了,但阿诺德仍然站在原地,他相信希尔带他来肯定不会毫无自己的道理,如果他这个时候离开,那么他不仅会错过有关于黎戈尼帝国的重要情报,还会把希尔置于危险的境地。 哈伯德公爵有些不快地看了一眼阿诺德,但最终还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将注意力放回了希尔这边:“他的死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我原本希望他在我们做好所有准备之前死。” “人不会因为旁人没有准备好就不死,我的建议是先隐瞒他的死讯,抓紧时间处理好所有应该做的事情,”面对自己父亲的死亡,希尔除了最开始的担忧和焦躁之外,便不再有更多的情绪,而是开始了平静的分析,“我们已经花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来保证最后坐上王位的人是我,到现在,只剩下一点不值一提的阻碍需要扫除了。” “我们的国王陛下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我想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不会有人发觉他已经死了,至少平时,就很少有人记起这个国家还有一个国王,”哈伯德公爵的说法听起来多少有些调侃的意思,不过放眼整个黎戈尼帝国,真正尊敬这位老国王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就先这么办吧,我会找魔法师来保证他的尸体维持原样,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要加快速度让所有人认可你成为国王。” “放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希尔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迈步朝着那个房间的大门走去,然而哈伯德公爵却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阿诺德警惕地跟了上去,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怎么?你的手下还要对我动手不成?”哈伯德公爵挑了挑眉,感到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你的父亲是病死的,我不认为你应该去接触他。” “里面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我都得见他一面,虽然很感谢你为我的安全着想,但我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希尔没有因为哈伯德的态度而生气,他抬眼看了看对方,轻笑了一声,“我想你不会连这样正当的要求都不肯接受吧,我希望由我来保管父亲的尸体,优秀的魔法师,我也可以找到。” 阿诺德看得出来,这是两人之间少有的一次交锋。 在过去,虽然希尔和哈伯德公爵是盟友关系,但实际上,希尔一直受制于势力更强大的公爵,他没有多少权力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提出建议。 阿诺德不清楚希尔选择这个时候表现出强硬态度的原因,毕竟这个时候的他其实最需要哈伯德公爵的支持,如果在选择国王继任者的这段时间两人出现争执,那么就有人可能会趁虚而入。 “好吧,你有你的理由,”在对峙片刻之后,哈伯德公爵松了口,“记住我给你的提醒。”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这层楼,只留下两人站在房间门前。希尔从怀里取出了一只用作传递信息的纸鹤,将它放了出去,随后推开了门,示意阿诺德过来帮忙。 “我的马车很快就到,我们把这具尸体搬走,”希尔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简短地说了一句,朝着老国王躺着的那张床走去,“剩下的事情,等回去之后我们再继续商量。” 就这样,两个身为不同国家王子的家伙在深夜里像掘墓者一样,将一具尸体隐秘地搬上了马车,运回了杰奎琳居住的那栋小楼。 不管再怎么见多识广,杰奎琳还是没有想到阿诺德和希尔会在大半夜带着一具尸体回来,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那具尸体还是这个国家曾经的国王。 在两人将尸体搬上阁楼的时候,女孩一直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捂住了嘴。但阿诺德这个时候也没有体谅女士的闲心,老国王的尸体上有着长期卧床的人才有的隐约异味,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具没有皮肉的枯骨。 在月光下,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呈现出灰白的肤色,即便不用触碰他僵直冰冷的身体,光看他的脸色,任何人都能轻易地猜出这是个已死之人。 直到两人将那具尸体放在矮桌上,松了口气的时候,杰奎琳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她跟着上了阁楼,却就只是站在楼梯旁,打量了一番那具尸体,又看了看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倒是希尔仍然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沉着,他的所有情绪都被隐藏在内心深处,即便是阿诺德,此时此刻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来吧,杰奎琳,我知道像你一样的医生有解剖尸体的经历,”抬头看了一眼不愿意靠近的杰奎琳,希尔皱了皱眉,“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但我……我没碰过认识的人的尸体,别的尸体只是一件能用的死物而已,他是我认识的人,他是陛下,”平时大大咧咧的杰奎琳现在却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退缩,她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裙角,过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具尸体上,“我得冷静一下才能过去帮你。” “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要用魔法保证他不会腐烂,当然,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希尔已经尽可能地保持耐心了,但阿诺德还是看得出来,他正在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深深的担忧,这让他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体贴,“我需要你弄清楚他的死因是什么,或者说……我要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杀死的。” 第117章 将乱之初 虽然仍然心存疑惑,但杰奎琳还是点头,着手开始处理那具尸体。希尔深吸了一口气,和阿诺德一起离开了房间,走进了小楼的会客厅。 在希尔说明自己的意图之后,阿诺德便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虽然他们在帝都的活动已经尽可能隐秘了,但终究还是不可能滴水不漏,而一旦伯克朗的情报网捕捉到蛛丝马迹,那么哈伯德公爵必然会有所行动。 让老国王提前死去能够打乱希尔筹备自己势力的步调,让他落到被动的局面,甚至露出更多马脚。整件事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哈伯德公爵策划的陷阱,而老国王的死因,则能够证明整件事的真相究竟为何。 在会客厅之中,希尔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焦躁,而是在窗边来回踱步起来。 “你觉得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阿诺德看了一眼希尔,试着用交谈缓解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如果你父亲的死真的和哈伯德公爵有关,我们该怎么做?” “不论我怎么想,都不可能改变事情本来的样子,”希尔皱紧了眉,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哈伯德公爵策划的,那么我们和他摊牌的时间就得大幅提前了。” 这么看来希尔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至少如果公爵发现了他们的行动,导致的结果也不过只是让他们面临一个危机而已。这样的事实让阿诺德安心了不少,而他的想法也朝着乐观的方向走去:“以公爵的力量,如果他发现了我们的动向,根本就没必要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来试探。” “这就是你不了解他的地方了,他是个谨慎得让人觉得害怕的家伙,而且狡猾,偏执,”希尔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阿诺德那么看好眼前的形式,“他会在你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把你送进陷阱之中,等到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阿诺德觉得希尔有些紧张过度了,哈伯德公爵再怎么强大也不过只是个人类而已,他有自己的弱点,也有疏忽和大意的时候,既然这样,他就不是不可战胜的。 不过某种程度上,也就是希尔的这种警惕才能保证他们一直走在哈伯德公爵的前面,一个随时心怀忧虑的人,才能在最为险恶的环境之下生存。 “我想他做不到完全预料我们的行动,”阿诺德思索片刻,最终说出口的也只能是没有太多用处的安慰,“不过即便他有所察觉,我们也能找到办法应付他。” 希尔没有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很快,杰奎琳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就打破了这份寂静。猛地转过身,希尔紧盯着杰奎琳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才终于找到了开口询问的勇气:“他的死因是什么?” “你的父亲是被毒杀的。”女孩也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希尔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这样的回答让希尔暗自攥紧了拳,过了一会儿,他才得以让情绪复原,以用平静的语调开口:“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帮忙。” “我还没说完,你的父亲是被毒药杀死的,但这不是普通的毒药,”杰奎琳也看出了这个结果对于希尔和阿诺德来说有多重要,因此她对老国王的尸体进行了格外仔细的检查,“他死于某种慢性的毒药,之前他所有的神经错乱和偏执都是这种的毒药的表现,他会在这个时候死去是毒性累加的结果,但我想,没有人专门对他的死期做出规划。” 阿诺德听明白了杰奎琳的检查结果,有人想要害死这位老国王是毫无疑问的,但不论那个下毒的人是谁,老国王在这个时候死去都不过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他们没法从这件事中确定哈伯德公爵是不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在阿诺德眼里,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那么你能弄清楚他中的是什么毒,而毒药的来源又是什么吗?”希尔似乎并不打算满足于这个结果,他想知道更多有关于父亲死亡的真相,“他是帝国的国王,本不应该这么容易被人下毒。” “我是个学习治愈魔法的魔法师,毒药不是我的专长,”在这件事上,杰奎琳也无能为力了,“我是个医生,医生并不喜欢取人性命的药剂。” “我想我恰好认识一个对毒药有所了解的人,”这时,一直沉默的阿诺德才忽然开了口,“明天,我会找他来看看老国王的尸体。” 阿诺德所说的那个人,自然是卡洛斯。 在伯克朗小队的时候,他就已经留意到了自己这位小队长在毒药学方面的天分,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武器,只有卡洛斯一个人从不使用任何武器,而是利用毒药处理目标。 听阿诺德说完事情的原委之后,卡洛斯毫不犹豫地就跟着他来到了这栋小楼,被存放在阁楼上的尸体经过魔法的处理已经停止了自然的腐烂,现在老国王的样子似乎还比昨晚要更像是一个活人。 为了不打扰卡洛斯,阿诺德只是在留下等候,而没过多久,他就从阁楼上走了下来,将自己挽起的衬衣衣袖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种毒药很罕见,在黎戈尼帝国很罕见,”像阿诺德希望的那样,卡洛斯没花多少功夫就带来了一个准确的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却出乎了他的预料,“这是提炼自一种娇贵花朵的毒药,需要长时间大剂量的服用才能带来明显的效果,而要致人于死地则需要更长的时间,优点是无色无味,使用起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在黎戈尼帝国很罕见?”阿诺德敏锐地找到了卡洛斯这番话的重点,“但如果要长时间地给人下毒,那个杀手一定能够稳定长期地得到这种毒药。” “所以凶手恐怕不是黎戈尼帝国的人,”卡洛斯顿了顿,最终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那种能够提炼出毒药的花朵,只生长在萨莱帝国的森林之 第118章 调查死因 阿诺德没有想到,最后主导了这一切的人,反倒来自于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一个能对黎戈尼帝国国王长时间投毒的凶手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杀手,这个人能够轻易地接近老国王,经手他的一日三餐,亲手照料他的一切生活起居。 不仅仅是老国王信任这个杀手,就连老国王身边的那些人,甚至是哈伯德公爵都对这个人有着一定的信任,这才让这个杀手得到了长时间下毒的机会。 在萨莱帝国,会有谁能派出这样的一个杀手?阿诺德最先想到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叔叔卡尔。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了杀掉老国王,引起黎戈尼帝国的内乱,从而在进攻他们的时候占据先机吗? 阿诺德觉得卡尔恐怕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倒不是说他有多信任卡尔的骑士精神,而是这样的做法完全达不到这个效果。 现在黎戈尼帝国真正重要的人可以是哈伯德公爵,也可以是希尔,但却绝对不会是这个老国王。 对于一个有能耐将杀手安插到被严密看护的老国王身边的人来说,杀掉别的更重要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阿诺德想不明白萨莱帝国的那个幕后黑手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必要想明白这件事,只要顺着线索找到那个设计了这一切的家伙,所有的谜团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查到了一点头绪,那些毒药来自于境外,”不管设下了这个局的人究竟是谁,这终究都是萨莱帝国的事情,面对希尔,阿诺德只能用上含混不清的说法,隐瞒了一部分的真相,“你在这段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你就去忙这件事吧,”在这件事上,希尔似乎也没有多少的戒心,在阿诺德提出这个要求之后,他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在阿诺德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犹豫片刻,又补上了一句,“你知道的,他是我的父亲,不管他最后堕落疯狂到了什么地步,对我而言他仍然有一定的意义,所以……知道他的死因对我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阿诺德不知道希尔的这番话究竟是对他的警告,还是真的有什么实感,在他眼里黎戈尼皇室的人似乎大多都是一群缺乏感情的存在,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的亲人,而早早就失势的老国王在这群人中间更是得不到半点尊重。 险恶的环境很容易消磨掉一个人的情感,毕竟这个世界对待他们的方式就是冷酷无情的,他们也不可能向外界表现出自己柔软的一面。 “我明白,”虽然心存怀疑,阿诺德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他也心知肚明,如果整件事和萨莱帝国,或者卡尔有什么关联的话,他不一定会站在希尔这边,“我会尽自己所能找到杀死他的凶手。” “谢谢,”希尔笑了笑,将一只纸折的鸟交给了阿诺德,“我在王宫里也有自己的眼线,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用这个魔法道具联络上他。” 在阿诺德原本的计划里,他需要联络和贿赂一些王宫中的女仆侍卫,查明过去待在老国王身边的人究竟是哪些,然后一个一个摸排过去,找出其中可疑的人。 然而到头来,事情却远没有他想得这么复杂,在他开始寻找那个杀手的当晚,就有一个熟人找到了他。 “上一次我们见面的地方还是一个偏僻的小城,对吧?”阿诺德的同胞兄弟,脾气古怪的魔法师格兰瑟在造访他之前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在他推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端着一本书坐在他的书桌前,一副等了他很久的样子,“我听说你和卡尔谈得不错,至少现在,你又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 “米奈港不是一座小城,我和卡尔之间的误会解除了一部分,但我还对一些事情心存疑惑,”在和格兰瑟交谈的时候,阿诺德总是会不自觉地带上戒备和敌意,毕竟很多时候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兄弟究竟在想什么,而他代表的又究竟是哪一个阵营,“你今天到这里来又想做什么?” “瞧瞧,你现在说话的时候都开始维护这个堕落的帝国了,”格兰瑟摇着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我们听说,你被卷到了黎戈尼帝国的一桩麻烦事里,而我是来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格兰瑟口中的“我们”指的恐怕是卡尔以及他在萨莱帝国的势力,阿诺德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最近的麻烦事不止一件两件,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老国王被毒杀的那件事。 现在格兰瑟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确实是卡尔策划的?在确定对方的来意之前,阿诺德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对方是熟悉的人就放松警惕,因此他没有透露什么能够被格兰瑟利用的消息,只是沉默着,等待对方先开口说明来意。 “一阵子不见你倒是和以前一样狡猾,好吧,我先说,”阿诺德的想法几乎已经写在脸上了,格兰瑟叹了口气,最先做出了让步,“没错,给那个老国王下毒的,就是卡尔派出来的人。”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格兰瑟亲口承认整件事和卡尔有关还是让阿诺德感到了震惊,他皱紧了眉,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相比起萨莱帝国,靠近深渊与现实交接处的黎戈尼帝国要危险得多,他们更容易遭到袭击,也更容易被深渊的恶魔所同化,”格兰瑟将手中的书平摊开给阿诺德看,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对方正在阅读的书页上有一张大陆的地图,而在黎戈尼帝国西北方向的荒原上,地图的作者画上了一个深紫色的古怪标记,“我们要做的事情不仅仅只是在一场战争中取得阶段的胜利,这个帝国必须完全处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成为人类对抗深渊的前哨站。而这个老国王的死,就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 第119章 相劝 卡尔拥有完全吞并一个国家的野心,这是阿诺德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实上,就连他为什么要发动战争,阿诺德最初都不是很能理解。 深渊自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为了铲除这个威胁,他们真的有必要抹消掉一个国家的存在吗? 卡尔的希望似乎是将整个大陆的人类团结为一个紧密的联盟,借此来与恶魔们对抗,只是这样的做法真的只是为了抵御潜在的威胁吗?还是说,他只是想借着这个借口,达到吞并其它帝国,扩张萨莱帝国版图的目的? 虽然从小在卡尔的教导之下长大,但现在的阿诺德还是开始一点点怀疑起了自己的叔叔,那场政变教会了他时时刻刻保持警惕,随意相信别人的说法很多时候就意味着愚蠢和盲目。 “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利用老国王的死让黎戈尼帝国陷入暂时的权力真空?”阿诺德顺着格兰瑟的说法思索了下去,很快便发觉这场阴谋似乎才只是刚刚开了个头,“然后呢?老国王的死只是迟早的事情,你们要怎么掌控这个帝国?” “你觉得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国王,那还能被称为国家吗?”格兰瑟先是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随后又在阿诺德露出疑惑的神情之后给出了解释,只是他的笑容却显得有些让人不安了,“帝国的军队会以势不可挡之势一路杀到黎戈尼的帝都,最后,这个没有了国王的帝国就只能向我们俯首称臣,献上自己的忠诚和力量。” “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聪明的办法来得到黎戈尼帝国的掌控权,说白了,你们的方法也不过只是武力征服对吗?”阿诺德算是听明白格兰瑟的意思了,他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了不屑,“暗杀和战争,你们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些简单粗暴的办法。” 阿诺德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胜利很重要,而为了占据先机而采用卑劣的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利用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来掩盖自己侵略的行为实在是一种虚伪的行为。 阿诺德很难判断卡尔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或者,不管是征服黎戈尼帝国,还是建立对抗深渊的防线,或许实际上都是卡尔目的的一部分。 在与卡尔交谈的时候,阿诺德总觉得他还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一样,正直而悲悯,但在审视他的决策时,阿诺德又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满怀野心,残忍暴戾的君主。 人从来都不仅仅只有一个侧面,阿诺德也明白这一点。 “强大的武力从来都是谈判的基础,不管我们想做什么,首先,展示自己的力量都是最先要做的事情,”格兰瑟并没有否认阿诺德的指责,只是他对整件事有自己的解释,“作为萨莱帝国的一员,或者说……作为对抗深渊的阵营之中的一员,我希望,你也能为计划的进展做一些事。” “用阵营来绑架我可不管用,”这样显而易见的陷阱还不至于让阿诺德一脚踩进去,他冷哼了一声,但还是打算先听听格兰瑟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你们接下来想做什么?” “如果想让黎戈尼帝国维持动乱的局势,那么就必须除掉他们能够主持大局的人,我们希望你能动手除掉哈伯德公爵和那个叫希尔的王子,”格兰瑟顿了顿,随后抛出了诱饵,“你也明白,远在帝都的卡尔很难一个人管理这样广阔的疆域,如果我们能够得到这个帝国的掌控权,那么你就是这片土地的总督。你一直都在渴望着复仇,不是吗?一旦深渊里的恶魔开始全面入侵,你就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弄清楚当年究竟是谁蛊惑了父亲。” 阿诺德知道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要成为黎戈尼帝国国王的人不光只能是希尔或者哈伯德公爵,也可以是他。 如果格兰瑟给出的情报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那么黎戈尼帝国就是距离深渊之中的恶魔最近的地方,阿诺德需要这个复仇的机会,而寄居于他身上的梦魇也能够借此变得一点点强大起来。 现如今的他已经深深地牵涉进了人类与恶魔,恶魔与恶魔之间的争斗之中,想要脱身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为了自保,他就必须尽快变得更加强大。 卡尔或许并不知道他身上全部的真相,但这个抛出来的条件,却抓住了他此时最大的需求。 只是阿诺德还没有办法完全抛弃自己的信义,即便这样丰厚的条件摆在他面前,他也不能说服自己现在就背叛希尔,用自己盟友的鲜血来交换一个变得强大的机会。 “我可以替你们杀了哈伯德公爵,”杀死公爵的计划本来就是迟早要执行的事情,因此阿诺德答应得很痛快,但在提及另一个目标的时候,他的态度又彻底转变了,“至于希尔,他必须得活着,你们最好也别白费心思派出杀手对付他了,现在我是他的保护者,如果你们要对他出手,那么即便是同胞,我也不会手软。” “堂堂萨莱帝国的王子已经开始满足于一个皇家侍卫长的职位了吗?”格兰瑟挑了挑眉,戏谑的语调仿佛并不意外阿诺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就这么信任你的这位盟友?” “他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国王,我们不一定非得征服这个国家,和他联手,我们一样可以对抗……” “卡尔说得没错,你还有那些天真的念头,等到未来的灾祸真的到来的时候,你就会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肯撕毁这份协议,将这个祸根早早扼杀了,”格兰瑟摇了摇头,不等阿诺德说完,就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拿起了桌上的礼帽,在留下一句警告之后,戴上礼帽的他忽然以一种极为花哨的方式消失在了阿诺德的面前,“现在劝你也没用,未来也还有改变的余地,你可以暂时不杀希尔,但你最好留神,别让你的那个盟友接触到任何深渊的力量。” 第120章 雄鹰 萨莱帝国的人终究不想和阿诺德撕破脸皮,他不明白卡尔如此忌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绝不会是因为什么亲人的情谊,或者曾经的师生之情。 卡尔的手下不可能缺少优秀的杀手,事实上就他对希尔的了解来看,恐怕在这位王子的身边,也早早就被安插了不少萨莱帝国的探子。 阿诺德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可能随时保护希尔,或许那些杀手大多不是他的对手,但只要绕过他,想要暗杀希尔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卡尔却没有选择坚持自己的决定,反倒是尊重了阿诺德的选择,在将事态接下来的发展交到他手中的同时,也将责任压在了他的肩头。 如果希尔真的像黎戈尼帝国的人所说的那样,成为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毁灭者,那么阿诺德就必须在巨大的破坏出现之前,杀死自己曾经的这位盟友。 阿诺德对希尔的信任也不是盲目的,一方面,他确实需要希尔提供给他的机会来建立自己的势力,而另一方面,希尔曾经的魔法天赋一直被压制着,离开了那些手下,他本人的能力与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至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还没有看出希尔能带来什么威胁,而之前那个被信仰恶魔的宗教安插在希尔身边的女人,也已经被他杀死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要信任希尔,那么帮助他登上王位,杀死哈伯德公爵就是阿诺德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只是在做出计划之前,阿诺德还得先想出一个足够好的说法来掩盖老国王死亡的真相。 “杀死老国王的毒药来自于萨莱帝国,他们觉得他一死黎戈尼帝国就会陷入内乱,这样一来在战争之中,他们就能占据先机。”撒谎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谎言之中掺上一点真实,阿诺德所说的并不完全是谎话,但也远不到和盘托出的地步,“最近你得小心一些,或许会有他们派出的杀手对你不利,毕竟如果想要让黎戈尼帝国陷入内乱,那么就不能有稳定局面的人站出来。” “萨莱帝国的人吗?也算是意料之中,”希尔没有对阿诺德的说法表现出什么怀疑,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阿诺德的调查结果,并照着他给出的情报分析了下去,“这么说来,他们的目标也有哈伯德公爵?” “即便他们的人不出手,我们迟早也是要杀死哈伯德公爵的,”事实上,阿诺德就是萨莱帝国派出的那个要杀死哈伯德公爵的人,只用杀死一个人,却能同时收获两个阵营的好感,不管公爵有多难对付,他都打定了主意要与这家伙为敌,不过此时还不到他动手的时候,“只是现在的你还得借助他的力量登上王位。” 希尔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现在的势力确实还不够强大,仍然需要借助哈伯德公爵的力量也是事实。 这样的对话让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过了一会儿,阿诺德才打破了沉默:“目前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寻找之前要和你争夺王位的赫琳,并且在暗中一点点瓦解伯克朗的力量。” “她是我唯一的竞争者了,如果你能找到她,甚至深挖出她背后的力量,那当然再好不过。”在提及自己这个失踪的妹妹时,希尔眼中的光芒似乎暗了些,不管曾经的关系有多要好,现在的两人都已经是想要杀死彼此的敌对关系,“至于伯克朗那边,我希望你能小心一些,熟悉哈伯德公爵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多危险的人,稍有不慎,你就很有可能死在他手里。” 几乎所有认识哈伯德公爵的人似乎都对阿诺德强调过这个人的可怕,在提高警惕的同时,他也不由得对这位伯克朗的领导人产生了好奇。他当然知道一个能够掌控伯克朗,在黎戈尼帝国一手遮天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的贵族,但这位公爵究竟心机深沉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这么多人对他心怀畏惧? 迟早有一天,阿诺德是要和这个人交锋的,而在交锋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必须得对哈伯德公爵有尽可能多的了解。 敌人太多,时间太少,刚到帝都没多久的阿诺德还来不及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因此做起事情来便难免有一些找不到头绪的感觉。 一时之间找不到方向的他最先想到的自然是不久之前他才认识的朱蒂,这个女人在伯克朗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而从她那里,他或许能得到一些有关于失踪的赫琳,或是伯克朗的情报。 然而在离开王城后没多久,阿诺德撞上的一个人却忽然改变了他原本的计划。 准确地说,他撞上的甚至算不上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翅膀受了伤的巨大雄鹰。 由于朱蒂常待的地方在夜里才营业,因此阿诺德也挑了深夜才出门。黑夜里帝都的街道显得格外空旷,贫穷的人们早早就睡下了,而贵族们也有各自的宴会可以彻夜狂欢。 这样一来,出现在街道上的就只剩下了可疑的酒鬼和罪犯,以及像阿诺德一样,披着斗篷匆匆向前走去,行迹更加可疑的人。 在绕过一个街角之后,阿诺德清晰地听到了剑刃撞击在什么坚固表面上的声音,而还不等他拔出自己的武器,就有一个黑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原本看上去格外威风的雄鹰现在断了一边的翅膀,在墙根狼狈地扑腾了几下之后,阿诺德皱眉借着月光打量了对方一会儿,才终于敢确定它的身份:“莱内尔?” 雄鹰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但很快,它的目光就越过了阿诺德的肩头,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它的口中传出:“小心你的身后!” 阿诺德本能地拔剑出鞘,转身格挡,一把剑身上有着古怪花纹的巨剑与他的剑刃撞击在了一起,强大而熟悉的力量让他的双臂一阵发麻,后退半步,他才勉强站稳。 月光之下,一个身穿铠甲的骑士手握巨剑站在他面前,而这个骑士的头盔之中似乎没有人类的双眼,透过头盔的空隙,阿诺德只看到了一片空洞的黑暗。 第121章 惊奇的变形学派 阿诺德之前确实听说莱内尔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然而他还是没想到,这个麻烦会这么棘手。 这已经不是阿诺德第一次遇到这位身穿盔甲的骑士了,上一次见面,他就被这个强劲的对手弄伤了胳膊。 据梦魇的说法,这似乎是一个早就想要他命的恶魔,在那时,阿诺德就已经被警告要离这个黑骑士远一点了,但显然,即便他不想惹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他不可能扔下莱内尔不管,然而要怎么在救下对方之后全身而退,却是他现在不得不认真思考的问题。 “居然是你!小子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是时候交出你的性命了,”黑骑士也认出了阿诺德,在说话之间,他已经收回势头,又一次举剑,朝着阿诺德的腰间侧劈了过来,“帮助那个叛徒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阿诺德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而是高高跃起,然后踏在了对方挥过来的剑刃上,借力从黑骑士的头顶跳过,落在了笨重黑骑士的身后,然后眼疾手快一把拽起莱内尔便朝着小巷的另一头跑去。 在战斗之中,黑骑士的行动缓慢,但力量却大得惊人,这样一来阿诺德必须极为小心,毕竟只要被击中一次,等待着他的可能就是重伤。 然而在逃跑的时候,他却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他奔跑起来的速度远远高过黑骑士,用不了多久,他就已经将那堆笨重的废铁甩在了身后。 甚至还能转过头对着大傻个嘲笑道:“大傻个!” “卑鄙的人类!”在发觉阿诺德带着莱内尔逃跑之后,黑骑士一边朝着他的方向追赶,一边气急败坏地怒吼着,“来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混蛋小子!!!” 阿诺德心想,傻子才跟你战斗,本来就不是对等的,他只不过是肉体凡胎,而黑骑士却是能操控着一堆诡异的盔甲的恶魔。 在实力差距太大的情况下逃跑是理所应当的选择,对此阿诺德并没有什么羞愧的感觉,因此他冷静地绕过了帝都的小巷,没花多少功夫就把黑骑士甩在了视野范围之外,抄近路回到了自己暂居的那栋属于杰奎琳的小楼之中。 在甩掉黑骑士的阿诺德带着变成猎鹰的莱内尔,来到杰奎琳的小楼,把莱内尔平放到桌子上,看着杰奎琳从楼梯走下来说道:“麻烦快救一下猎鹰!” 在学习了治疗魔法之后,杰奎琳也见过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然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要她来治疗一只受了伤的猎鹰。 “你是在开玩笑吗?”在看到阿诺德为她带回来的这个“病人”之后,杰奎琳的表情僵住了,她确实说过自己愿意用治疗魔法来帮助他,但如果他在路边随便捡回来的一只受伤的动物也要她来治疗,那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我是一个魔法师,不是修道院无差别对待一切生灵的修女。” “学习治疗魔法的魔法师吗?还真是罕见,”莱内尔也没觉得杰奎琳的态度是冒犯,他用猎鹰的身体笑了笑,那双属于动物的眼睛打量着杰奎琳,“抱歉,小姑娘,我没想给你添麻烦,如果你觉得不妥的话,就让阿诺德带着我离开吧。” 猎鹰突然开口发出了人类的声音让杰奎琳睁大了眼愣了许久,在花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抬起头一脸困惑地看了看阿诺德。 在气氛变得更加僵硬之前,阿诺德叹了口气,简单地介绍了莱内尔的身份:“这位是变形学派的魔法师,刚才受了伤,本质上,他是一个人类。” “变形学派?”这样的解释似乎反而让杰奎琳的表情变得更加难以置信了,“就是那个古老又神秘魔法系列?我还以为这是只存在于传言之中的魔法师。”杰奎琳惊奇的说道。 相比起阿诺德,杰奎琳对莱内尔的身份似乎感到了更多惊讶,毕竟外行人并不了解变形学派,但一直在学习魔法的她却听说过很多有关于这群人的传闻。 人们说变形学派的魔法师都是一群疯子,他们为了追求力量甚至可以放弃自己人类的身份,但这样的放弃也能为他们换来比寻常的魔法师更加丰富的攻击手段。 了解过这个学派的人都知道,变形学派的魔法师并不是用自己的魔力改变自己的形态,而是用灵魂占据其它生物的身体,鸟雀,豺狼,他们能够以任何形态出现,但唯独不会是人类。 放弃自己的身体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因此很少有人见到过真正的变形学派魔法师,这样一来,这群魔法师在人们的口中就变得越发神秘而古怪。 杰奎琳一直觉得人们对变形学派的魔法师偏见太深,他们只是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魔力运用方法而已,她对这种古怪而强大的魔法向来抱有好奇,不过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到了学习这种魔法的魔法师。 “什么传不传言的,我想学习变形术的魔法师还是要远多于学习治疗的魔法师,”翅膀折断了的莱内尔抖了抖羽毛,语调仍然耐心而温和,“你很有天分,很多时候一位学习治疗术的魔法师能起到的作用要远远高于只熟悉攻击的法师。” 通过阿诺德的介绍,杰奎琳也实在没想到,这位变形学派的魔法师居然就是克鲁希领导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谢您的夸奖,”面对前辈,杰奎琳的态度也变得谦卑了起来,“治疗魔法对我而言,确实有特殊的意义。” 就这样,对莱内尔有了尊敬感的杰奎琳十分愉快的答应了为他疗伤,而阿诺德则找借口离开了房间,坐在门口的会客厅保证希尔不会突然出现在这栋小楼里,撞上莱内尔。 不管现在的莱内尔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又变成了什么样,阿诺德都不会忘记他实际上是希尔的哥哥,黎戈尼帝国众多的王位继承人之中曾经的一员。 他没法保证希尔认不出自己的亲人,而由于还没有进一步的交流,他其实也并不清楚莱内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帝都,而这位魔法师组织的领导人被追杀的原因又究竟是什么。 在搞清楚一切之前,阿诺德觉得自己有必要防止麻烦变得越来越大。 既然追杀莱内尔的人是那个黑骑士,那么这一次他面临的危机显然也和深渊的恶魔,或者说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有关系。 是那个名叫克鲁希的魔法师组织被恶魔渗透了吗?还是说有什么别的隐情?当时在场的莱内尔似乎也听到了黑骑士的那几句挑衅,他会不会猜到阿诺德隐藏着的秘密?如果他参透了阿诺德身上的谜团,那么以他的头脑,又能猜到多少事情的真相? 而最让阿诺德在意的,莫过于莱内尔的力量究竟能不能为他所用,这位强大的魔法师,一个庞大组织的领导人,会不会站在他的阵营之中。 第122章 痛苦的回忆 “目前这位先生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不过还请照顾好他,尽可能地避免再次受伤,”就在阿诺德思索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杰奎琳已经从阁楼上走下来了,而猎鹰则扑动翅膀从她的肩头落到了阿诺德的对面。本来还想继续询问变形魔法的杰奎琳,在看了一眼阿诺德和莱内尔之后,欣欣然转过身,又回到了楼上,并且传来了“接下来你们又要谈正事了是吗?我会回避的。” “这个女孩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治疗魔法师,”莱内尔在杰奎琳离开之后,仍然对她给出了不低的评价,“就连我的组织里都没有谁在这个领域比她更强。” “你想把她收进组织里吗?”阿诺德笑了笑,这样一位优秀的魔法师,靠的反倒是毫无章法的自学,“我想如果要让她好好地学习如何利用自己的天分,她恐怕又没有半点学习魔法的兴趣了。” “克鲁希……已经不属于我了,”莱内尔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如今的我,可没有资格做主接收任何魔法师加入组织。” 整个会客厅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阿诺德过了一阵子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莱内尔就是克鲁希的创建者,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掌管这个组织? 常年待在这个组织里的人大多是厌恶与旁人打交道,只想潜心研究魔法的魔法师,这样的一群人会有篡夺莱内尔位置的念头? 整件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思考似乎都格外奇怪,不过在困惑了片刻之后,阿诺德忽然想起了刚才和他交手的那个黑骑士。 克鲁希的事情,也和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有关系吗? “虽然这样的要求有些无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我,”阿诺德知道莱内尔或许并不想回忆自己到帝都之后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但他必须得知道克鲁希发生了什么,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是谁抢走了你在克鲁希的位置?这个组织里的成员,不都是与世无争的学者吗?” “或许斯蒂芬妮的想法才是正确的,拥有力量却不使用,埋下的隐患迟早会爆发,”莱内尔深深叹了口气,“最早我到帝都的时候,是因为有人报告克鲁希在这里的据点被人袭击了。” 莱内尔建立克鲁希最早的愿望便是给潜心于学术的魔法师提供安稳的环境,因此在听说有人袭击了这里的据点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便动身来到了布兹城。 或许是离开满是阴谋诡计的圈子太久,莱内尔心底对危机的预感已经渐渐退化了,在踏进据点的时候,他只注意到了满地狼藉的资料和被打砸过的陈设,却没有意识到身边的魔力波动。 等到身边的魔法灵光亮起,那个阻止他转移自己灵魂的法阵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那是一道十分针对的禁咒,对于普通的魔法师而言,它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仅仅只是打断正在施法的魔法,然而对于变形学派的法师而言,这样的禁咒则完全阻断了变形学派变形的体内魔法的通道。 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有着十分强大的魔力,而最重要的是,这个敌人很了解莱内尔。 事实证明莱内尔的分析没有错,在一脚踩进陷阱之后,莱内尔很快就遭到了袭击,而袭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年轻时在帝都的挚友,与他一同创办了克鲁希的魔法师塞林格。 比起莱内尔,塞林格原本是更加不喜欢世俗纷争的学者,他总是专注于研究各种隐藏在古老典籍之中的晦涩咒语,致力于发掘前人钻研出来,却被人们所遗忘的知识。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比起与人交流,他更喜欢和书籍待在一起,两人最初结识对方,便是在帝都的图书馆。 虽然出身于一个虔诚的宗教家庭,塞林格却热衷于“亵渎神明”的古怪巫术,这让他被赶出了家族,险些流落街头。 在这个家伙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莱内尔向他伸出了援手,让他破格接受宫廷魔法师的待遇,却不为皇家供职。 这之后为了庇护专精于魔法的学者,同时也给自己找到一方宁静的天地,塞林格协助莱内尔创立了克鲁希,又毫无异议地同意让他来管理这个组织。 莱内尔还记得塞格林对他说过:“那些繁琐的杂事就交给你吧,我只想安静地做好自己的事情,” 甚至在克鲁希建立的时候,塞林格对克鲁希领导者的身份甚至有些不屑一顾,“要我说,只有闲着没事做的人才会绞尽脑汁地想要往自己的胸口上别徽章。”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几年后凭着自己对莱内尔的了解设下了陷阱,不惜杀死自己的旧友,也要抢夺这个组织的领导权。 而那次遇袭塞格林用疯狂的眼神,狰狞的面孔对莱内尔说道“我们一开始的想法本来就是错误的,知识不该被永远封存在书本之中,它们需要被人使用,我和克鲁希的同僚们花费这么多的时间来整理发掘魔法知识,不是为了让它们被继续封存进黑暗的图书馆里,” 莱内尔真的无法相信,塞林格的眼中有着狂热的神情,一个从来不相信任何神明的学者身上,竟然流露出了信徒才有的虔诚,“我知道哪里可以供我们使用这些强大的力量,他们会带领蒙昧的人类看到前所未有的伟大。” 莱内尔对着阿诺德说道:“我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塞林格的话,一开始他以为对方中了什么控制精神的法术,然而很快他便发觉对方的身上没有半点被控制的痕迹。” 莱内尔垂下鹰头,语气中带着唏嘘口气继续说道:“但事实上,塞林格的身上甚至没有魔力波动,代替他原有魔力的东西换做了一种更加黑暗而庞大的力量,这份力量更具破坏力,也更加难以控制。” 在莱内尔的回忆当中,很快两人便打了起来,莱内尔能察觉到塞林格想要自己的性命,因此他也拼尽了全力来应敌。 然而就在他渐渐凭借战斗技巧占据了上风的时候,那个手持一把宽大剑刃,力气大得惊人的黑骑士忽然介入了战局,和塞林格联手,试图杀死自己。 “阿诺德你知道吗?他的盔甲里根本就没有身体,这是什么魔法都做不到的事情,”提及那个黑骑士,莱内尔不安地抖了抖翅膀,“我没法用魔法对他造成伤害,因为……真正的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第123章 结盟 阿诺德明白莱内尔的意思,他也曾和那个黑骑士交过手,即便击散了他的盔甲,黑骑士也不会遭受重创。 恶魔的力量让他似乎拥有了什么独特的方式来战斗和免疫伤害,至少到现在,阿诺德还没有找到一个方法来应对黑骑士的这种能力。 就连梦魇也告诉阿诺德,现在的他最好想办法避开这个黑骑士,虽然在深渊之中,梦魇和那个恶魔的实力是相当的,但在人类的世界里,保留了阿诺德灵魂的梦魇注定要更脆弱。 “在那之后你只能一路逃走,然后遇上了我?” “之前我和塞林格打起来的时候已经受了不小的伤,所以除了逃跑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莱内尔叹了口气,“可是逃跑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遇上你,我或许还活不过刚才。” 最初阿诺德帮助莱内尔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帮助,然而现在,需要帮助的人变成了莱内尔。如果在过去他大概想都不想就会选择帮助莱内尔,毕竟即便没有了克鲁希,莱内尔也仍然是一个优秀的魔法师。 然而现在,他不仅仅面临着黎戈尼帝国王位的争夺,还必须得考虑深渊的恶魔带来的危机。 麻烦的事情太多了,阿诺德也必须得有所取舍。 但不管理智再怎样告诉他这个闲事最好不要管,他都没法就这样放下莱内尔不管。 莱内尔落到这个境地显然和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有关,而黑骑士又盯上了阿诺德,在今后的某个时刻,两人终究还是会撞上的,即便现在对莱内尔不闻不问,选择自保,阿诺德实际上也不过只是将整个矛盾推后了而已。 当然,这一切对于阿诺德来说都不过只是借口而已,他不愿意承认的是,他还远没有残忍冷酷到完全不理会自己老熟人死活的地步。 “你先在我这里待几天吧,我想他们还不会找你找到这里来,”沉默许久,阿诺德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莱内尔,“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查明克鲁希发生了什么,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也会尽可能帮你的。” “你总是习惯独自行动,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莱内尔用属于猎鹰的那双金黄色眼眸注视着阿诺德,“我不是来这里寻求你的保护的,你认识那个黑骑士,对吗?这样一来我们有共同的目的,我现在的样子隐蔽性很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暗处援护你。” 莱内尔身上的禁咒还没有解除,因此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前提下,他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只能以猎鹰的样子出现。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莱内尔会受限于这样的形态,但鸟类的样子也让他得到了极高的机动性和隐蔽性,这样一来,不仅他的实力没有被削弱,借助飞行的能力,他还能更加灵活地使用自己的魔法,而在侦查方面,他也有着极强的优势。 事实上,他提出的建议对于阿诺德而言有着不小的益处,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两人选择一起行动的话,阿诺德的许多秘密都很难再掩藏。 自己和莱内尔之间的信任真的到了可以让他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地步吗?阿诺德犹豫许久,没有回答他的提议。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实际上,我对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到这个时候,莱内尔也不再隐瞒自己知道的事情了,现在的他需要有足够的资本来争取阿诺德的帮助,“你的名字不是什么西恩·格兰迪,你叫阿诺德,是萨莱帝国曾经的王子,现在虽然来到了黎戈尼帝国,却一直仍然和萨莱皇室的人有联系。” 莱内尔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在来到黎戈尼帝国之后,你也曾经加入过伯克朗,以一名杀手的身份执行任务,在那之后你的小队被认定为背叛者,你为了营救你的小队队长卡洛斯来到帝都,和希尔结成了同盟,但暗地里,你仍然在建立自己的势力。” 阿诺德和莱内尔对视着,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惊讶。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伯克朗才有自己的情报网,曾经为我供职的组织虽然在战斗方面稍弱一些,但在情报上,我们却一点也不弱,不涉足于大陆的纷争不代表我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之中在发生着什么,”莱内尔说到这里时眼中多了几分骄傲的神情。 毕竟克鲁希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组织,即便现在他已经不是这群人的领导者了,但这个组织的过去和未来仍然会与他紧密连接,“只要花足够多的功夫,想要查到你的事情就不算太难,如果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这么多事,那么跟在你的身边,也不会让你有什么泄密的困扰吧。” “还有呢?”阿诺德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剑柄上,“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想盟友之间还是保留一些秘密要好吧,如果我知道得再多一些,这些情报就不是谈判的筹码,而是给我招来杀身之祸的毒药了,”莱内尔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任何人都有不能被跨越的底线,没有人会喜欢这世上存在一个对自己的底细了如指掌的家伙,更何况,两人之间过去的交往并不多,而信任这样的东西,就更是还没有建立起来了,“当然,即便没有这层顾虑,我也就只知道这些了。” “我想……你到这里来其实不光是为了处理克鲁希的事情吧,否则不跟着我,你反而能够拥有更多的时间去调查你的组织背后的阴谋。”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莱内尔,提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想要什么?干涉黎戈尼帝国的王位之争?还是说,这个帝都里还藏着什么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 “既然我们有可能会成为盟友,那么我也不能对你说谎,没错,我来这里遇上克鲁希的陷阱只是一个插曲,”莱内尔很快便坦然地承认了,“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对你,对你的国家都没有任何损害,我只是有一些必须要查明的事情而已。就把这当做我必须要隐瞒的秘密吧,就像我也并不完全知道你的事情一样。怎么样?你愿意接受我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吗?” 第124章 被挑衅的西蒙 虽然不想承认,但阿诺德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一个帮手。 从他和梦魇的对手几乎全都是实力强劲,情报网广阔的人,在这样的时候,任何来源的帮助都是他不能拒绝的。 让莱内尔落到这个境地的人恐怕和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关系不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设计暗算了莱内尔的人当然也是阿诺德复仇对象之中的一员。 两人此时其实都需要对方的帮助,因为一些信任上的顾虑就拒绝这个对双方都有利的盟约,对于阿诺德而言恐怕有害无利。 “如果你答应在我不希望你在场的时候回避,我就答应……” 阿诺德的话被开门的声音忽然打断,希尔带着夜晚的冷雾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他一边将斗篷脱下,挂在了门后的衣帽架上,一边看了一眼阿诺德,飞快地开口:“出事了,你和我来一趟,我在宴会上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阿诺德猛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忘记莱内尔的身份,即便没有了人类的形态,他仍然很担心希尔认出自己身后的那只猎鹰就是他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兄弟。 鸟类扑动翅膀的声音忽然在狭窄的房间里响起,猎鹰腾空而起又落在阿诺德肩头的声音让两人都一愣。瞥了瞥阿诺德肩头的鹰:希尔叹口气摇了摇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养这种东西?” “他是……我的帮手,”阿诺德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将话题引回了希尔的来意上,“你刚刚说你见到了什么?” “我在酒会上见到了怀特,”这个话题让希尔转瞬间忘记了阿诺德身边多出来的那只猎鹰,事实上,在他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之后,就连阿诺德也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你绝对也知道他,就是那个抢了安德森爵位,成了现任克罗格家族家主的家伙。” “他应该已经死了,”阿诺德皱紧了眉,“西蒙说他杀了怀特。” “今晚的宴会就是西蒙举办的,”希尔揉了揉额头,神情格外困扰,“他的表情恐怕比你还要惊讶。” 等到阿诺德匆忙地换了一身衣服,跟着希尔来到宴会现场的时候,舞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舞曲仍然在奏响,然而舞池之中只剩下了几个喝醉的贵族,刚刚踏入宴会的现场,阿诺就看到了被少女们环绕着的怀特。 这家伙在帝都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权势和那副不算差的皮囊总是能在宴会上吸引不少对上流社会怀有向往的少女,因此大多数人虽然对着怀特露出了鄙夷的目光,但却不觉得这样的场面有多违和。 然而在阿诺德眼里,这家伙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了。 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的人死后会存在灵魂,但坐在那里的怀特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如果不是这家伙用了什么方法死而复生,那么就是西蒙在几天前根本就没动手。在进门的时候,阿诺德几乎可以确信整件事的真相更偏向于后者,但在看到西蒙的时候,他的念头又开始动摇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西蒙的脸色阴沉,年幼的男孩站在宴会厅的角落之中,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得出这位侯爵大人有多心情不好。 为了混进宴会,阿诺德换了一身侍者的衣服站到了西蒙的身边,男孩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将杯子放到了他手中的托盘里:“你也看到他了,对吗?” “没人能忽视他,这里的所有人都见到他了,”阿诺德顺着西蒙的视线看向了怀特,而对方则冲着两人的方向举杯致意,脸上的笑容总让人觉得带了几分挑衅,“你当时真的杀了他吗?” “你看到的只是那家伙的躯壳,他已经死了,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有个混蛋用魔力操控了这具死尸。”西蒙盯着怀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意,“他知道我已经杀了这个人类贵族,却还是操控着这个家伙来到了我举办的宴会上,他这是故意和我作对。” 怀特已经死了,在那里活蹦乱跳的家伙其实是一具由魔力操控的尸体?阿诺德又打量了一遍怀特,有些怀疑西蒙的说法。 他知道那些学习死灵魔法的魔法师所操控的尸体会呈现出什么样子,他们皮肤苍白,目光呆滞,除了依靠本能进行攻击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意识。 失去了生命的尸体就只能是尸体,他们会一点点变得僵硬,肌肉也会萎缩,过不了多长时间身上就会出现尸斑和腐烂。 只是……如果不是使用人类的魔力,而是恶魔的力量呢? 阿诺德看得出来西蒙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一直以来,他在人类世界之中都没有出现过太大的情绪波动,归根结底,他似乎从来没有将人类真正当做是他的对手。 然而眼下,他实实在在地被这样的挑衅弄得恼怒不已了,那种玩闹的态度已经离他而去。 一个普通的人类不会引起他这么多的注意,更何况,一个寻常的人类死灵魔法师也没法用自己的魔力支撑操控这样一具没有半点死亡痕迹的尸体。 “你知道是谁操控了怀特的尸体?”原本只要怀特一死,安德森想要夺回自己的爵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然而现在他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阿诺德之前的所有计划就全都泡汤了,“我们得找出那个家伙,有必要的话,得尽快杀了那个操控者。” “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但我必须告诉你,怀特背后的那个恶魔的力量很强大,”西蒙攥紧了拳,深吸几口气,才将自己心底的怒意压了下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将他们眼下面临的困境告诉了阿诺德,“我的力量现在被这具人类的身体束缚,即便我想要帮你,也很难发挥足够好的作用。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避开他的锋芒,等到你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再找机会去杀死他背后的操控者。” 第125章 谈判破裂 在认识阿诺德的人当中,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实力,但西蒙毫无疑问是最了解他的人。 西蒙知道阿诺德的力量实际上来源于梦魇,而且他也很清楚,阿诺德没有获得梦魇全部的力量,人类与恶魔之间的实力差距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如果光靠人类自身的剑术或者魔法,恐怕很难对恶魔造成有效的伤害。 西蒙过去在深渊之中似乎也阶位不低,否则此时那个控制了怀特尸体的家伙到这里来就不仅仅只是挑衅,而是开始大开杀戒了。 不管是梦魇还是西蒙,都告诉过阿诺德现在的他必须得隐忍,然而许多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他根本就没有时间隐忍。 “隐忍是唯一的办法吗?”阿诺德叹了口气,低声地问了一句,“任何东西都有自己的弱点,恶魔应该也一样,你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吗?” “他……” 西蒙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被女孩们环绕着的怀特已经站起身,独自一人朝着两人走来。在人们的目光之下,西蒙只能暂时藏住自己的满心怒意,朝着他欠身行了礼:“晚上好,公爵大人。” “在人类之中你混得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离开了我们的故乡,你能够得到什么惊人的成就,”操控着怀特的恶魔说起话来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他俯下身打量着西蒙的脸,表情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你还满意我们的主人操控人类的方法吗?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奇迹,他们就会惊叹着向我们卑躬屈膝,甚至连他们最宝贵的生命都可以被轻易地献出。” 这番话让阿诺德转瞬间便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在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之中有着不低的地位,而西蒙在过去与他早就相识,他们曾经为同一个深渊里的高阶恶魔工作。 如果说之前阿诺德遇到的那些恶魔或是被恶魔寄生的人类宿主只不过是这个宗教之中的小喽啰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他货真价实的仇人了。 然而即便知道了这样的事情,阿诺德也什么都做不了,毕竟现在的怀特早就已经死在西蒙手里了,即便动手再次杀死他,阿诺德也只会给自己,给西蒙添上不小的麻烦。 “要我说,这是下三滥的伎俩,”西蒙寸步不让地回敬了对方,“就连你们想做的事情,归根结底也是愚蠢至极的。” “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分歧,所以你不懂,我们要做的事情实际上是为了建立起新的秩序,你也知道我们的同胞都是什么样的,一群嗜杀的家伙和一群更嗜杀的家伙,只有我们才能结束所有的争端,”怀特笑了一声,那张纨绔子弟的脸上露出了能言善辩的阴谋家才有的神情,“而我们的做法,也最有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你们的做法?”西蒙冷哼了一声,“你们的做法就是借助人类的力量,毁掉这个世界?” “你和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要我说,你本来是我们当中最有前途的,是什么让你有了无用的同情心?”怀特摇了摇头,从阿诺德手里的托盘拿了一杯酒,又挑眉将目光放在了阿诺德脸上,“你的来头也不小啊,臭名昭著的叛徒在人类之中的宿主?听说你光靠自己的力量杀了不少我们的人,甚至就连黑骑士那家伙也几次都没能杀了你?要是我能取走你的性命,不仅上面会褒奖我,那个讨厌的家伙也会有沦为同族里的笑柄吧。” 危机感让阿诺德差点抽出剑来,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西蒙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一步,挡在了阿诺德的身前:“你可以试试。” “得了吧,我比你还清楚现在的你究竟有多弱,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挑事的,至少你身后那位胆大的人类就不是我需要负责处理的。”怀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又笑着看向了西蒙,“我们的上级早就注意到你了,虽然在战斗的实力上,你已经大不如前,但你却很熟悉人类世界的那些规则,我们的战略很需要像你一样的人来做高层,为什么不回到我们中间呢?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能得到和过去一样的重用,即便是以这样孱弱的人类之躯。” 如果西蒙现在就接受怀特的邀请,阿诺德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同时与两位恶魔开战,然而如果放任不管的话,黎戈尼帝国的高层将会多出一个熟悉阿诺德和希尔的敌人。 这是阿诺德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想不出西蒙拒绝这个邀请的理由。 照怀特的说法,西蒙本来就曾经是一个高阶恶魔,如果深渊之中的恶魔真的打算吞噬掉现实世界,现在的人类没有半点可能抵御他们的攻势。 站在人类这边,西蒙能面对的就只是迟早的落败,而站在恶魔那边,他却能重拾自己曾经的所有权势,避免在这场争斗之中受到波及。 “你们想得太多了,我既然离开了那个鬼地方,自然就不会回去,你们不知道你们追求的东西究竟有多贫乏,然而我却是知道的,”最终,西蒙给出的答案却让阿诺德感到了惊讶,“不,我不会帮你们,以后也请不要再做这些无用的尝试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早点放下你们那些愚蠢的妄想,滚回深渊去。依我看,人类根本就不可能输掉这场战争。” “你的自大会把你带上绝路,”眼见谈判破裂,怀特也不再维持那些表面上的彬彬有礼,而是阴沉下脸来,给出了警告,“如果不加入我们,就离这场争端远一点吧,这是你曾经的朋友给你的最后一个忠告。我们会在深渊里的战争中胜利,也会在人类的世界之中得到所有我们想得到的东西,任何挡住我们路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清扫。” 第126章 海维斯 宴会散去之后,整座城市已经在深夜之中陷入了死寂。 阿诺德必须得承认,自己最开始对西蒙是心存怀疑的,他从来不觉得一个恶魔会打心眼里真的愿意帮助人类,更不相信有人会放着眼前的利益不顾,反而去帮助一场争斗之中弱势的那一方。 然而在刚才,西蒙已经没有了任何隐瞒自己真实意图的理由,但他仍然选择了拒绝深渊的恶魔给出的邀请,坚定地站在人类这边。 阿诺德觉得自己没有道理再怀疑西蒙的立场了,一个恶魔确实可以完完全全抛弃自己曾经的一切,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你不觉得我很蠢吗?帮助人类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我们都看得出人类有多弱,即便大难临头也毫无危机感,轻而易举就会听信别人的蛊惑,在战斗方面也毫无半点优势,”在帝都莱顿家族的宅邸顶楼的露台上,西蒙倚着栏杆,仰头注视着漫天的星辰,深深地叹了口气,“太弱的种族注定要毁灭,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如果只做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人生就太无聊了,我想我更愿意去尝试那些被人们说做是不可能的事情,”阿诺德笑了笑,将侍者的外套搭在了围栏上,暂时放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不过我也没得选,我是个人类,只可能站在人类的阵营,但你却既是人类,又是恶魔,你又有什么理由要站在人类这边?” “人类拥有恶魔绝对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你们有创造力,而恶魔只会毁灭,”西蒙自嘲地笑了笑,“深渊是一个混乱的地方,只有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秩序,我不希望看到你们的世界变成那样。” 一个绝对混乱的地方吗?阿诺德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想象深渊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大概也就是那样的地方才会制造出这么多实力强大的怪物吧。 比起创造什么来说,阿诺德其实也更倾向于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以毁灭的方式来达到征服的目的,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与那么多的恶魔有着一定的交际。 当然,虽然他自己实际上更崇尚强者为尊,但他也认为强大的人应该为弱者提供安稳的生活空间。 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他本来应该加冕为王,用自己成年之前学到的所有知识成为一名贤明的君主才对。 “我会尽自己所能维护这个世界的,”沉湎于回忆不会给当下带来任何的帮助,阿诺德在短暂的失落之后,重新将话题引回了怀特上前来搭话以前两人正在谈论的事情,“目前,我必须得尽快处理掉怀特,让安德森重新得到自己的爵位,否则希尔得到王位之后,恐怕很难与哈伯德公爵为敌。你知道有什么不直接与操控怀特的恶魔发生冲突,削减他力量的方法吗?” “实际上我能提供的还是一种老办法,所有的恶魔想要在现实世界使用自己的力量,就必须得借助人类的身体,而不管有着怎样强大的恶魔在背后支持,人类终究只是人类,他们会被所有常规的方式伤害。“西蒙思虑地说道。 ”操控那具尸体的恶魔虽然能够让一个死人像活人一样生活,但他目前的能力还在受限,他只能操控一具尸体,并且无法战斗,这意味着他没有完全吞噬自己的宿主,我们也就有机会绕过他,转而去暗杀他的宿主,”西蒙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距离我杀死怀特只过去了几天,如果想要控制他的尸体,就不可能离他太远,你得找一个能够近距离接触怀特的人,从他那里弄清楚这些天怀特的举动有没有什么异常,那个家族的庄园里又是不是多了什么陌生的访客。” “等到弄清了究竟谁是恶魔的宿主,我就可以找机会去暗杀他,宿主一死,恶魔的力量就会受到大幅的削弱。” “你甚至不用杀死那个宿主,即便只是重伤,也足以让寄宿在他身上的恶魔在一段时间里能力受限,难以做出什么大动作了,”西蒙的手指在铁质的栏杆上轻轻敲击着,“暗杀是你的拿手好戏,不是吗?人类的战斗技巧对一个恶魔来说或许没有什么作用,但对于另一个人类来说,却绝对是致命的。” 如果只是要杀死一个人类的话,阿诺德还是完全有把握的,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要如何找出那个恶魔的宿主。在简单地思索过自己在克罗格家族之中的眼线之后,阿诺德忽然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几乎所有克罗格家族的仆人们都能看得出,他们的管家大人海维斯这几天的心情并不算好。 平日里他会亲自保护公爵大人的安全,也会亲自处理家族之中上上下下的事宜,然而现在,他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面对怀特的时候脸上似乎也带着几分不安和畏惧。 事实上不仅是海维斯,许多仆人也隐隐感觉到了他们的公爵大人怀特这些天似乎变了不少。他不再出门参加各种大小宴会,反倒是足不出户,整日待在书房之中。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从那个神秘的来客造访庄园开始的。 “你听说了吗?那个整天和公爵大人待在一起的客人似乎是个女人。” “不光是个女人,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呢。” “啧,公爵大人这么做,就不怕败坏家族的声誉……” 女仆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在海维斯从小径另一头走过来开始便戛然而止了,她们匆忙地朝着他行了礼,便生怕被责罚一般,飞快地逃离了花园。 留在原地的海维斯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些风言风语,还是因为家族的处境。过了一会儿,等到女仆们的脚步声远去之后,他才环顾四周,开了口。 “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在他的手中,有一张写了一段简短字迹的字条,“你们说过会杀掉怀特的,但在你们离开的当晚,他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庄园里了。” 第127章 天使的面孔 整个家族上下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海维斯在见到活生生的怀特时心中有多惊慌。 他知道,其实怀特的死在很大程度上和他有关,毕竟是他放任了西蒙去杀死怀特。最初的海维斯其实并没有感到内疚,毕竟怀特配不上这个位置,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克罗格家族应该有一个更优秀的领导者。 然而就在他到王城见过安德森,回到家族的庄园时,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的怀特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一场梦境,安德森根本就没有回来,而那两个打算杀掉怀特的人,也不过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但在那天过后,过去那个只知道挥霍家财,脑子里空空如也的怀特,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过去的怀特几乎每晚都会出门去参加那些极尽奢华之能的舞会,然后带着一身酒气和女孩身上的脂粉味回到庄园,然而现在,他几乎整天都待在庄园之中,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才会偶尔出门,披着与他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的黑斗篷。 更让人觉得古怪的是,这些天怀特出入庄园再也不要求海维斯跟随了,代替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总是穿着有碎花图案的小洋裙,拉着怀特的手冲着所有看向她的人微笑。 女孩的出现自然给庄园中爱嚼舌根的仆人们带来了新的谈资,但比起家族声誉受到的影响,海维斯更在意这个女孩究竟从哪来,又想要做什么。 就在他困惑不已,甚至差点想要偷偷去一趟王城,找那位年幼的小侯爵问个清楚的时候,一张来自于阿诺德的便条终于让那些萦绕在他脑海之中的困惑有了一个得到解答的机会。 只不过阿诺德给他的回答,似乎对解决他的疑惑没有太大的作用。 “你看到的怀特已经不是真的他了,他被……操控了,”阿诺德知道自己总得和海维斯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而既想隐瞒有关于恶魔的事情,又想解释清楚怀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确实是个死人,有人用了特殊的方法让他得以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行动自如。” “你的意思是死灵术士?”海维斯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有些难以理解阿诺德的说辞,“我知道死灵术士操控的尸体应该是什么样的。” “是某种比死灵术士的魔法更强大的力量,不过本质上,他已经是一具被操控的尸体了,”阿诺德深吸一口气,只希望海维斯不再纠缠于这个难以解释的问题,“即便再次杀死这具肉身,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他让他真的安息。但要是能够杀死那个操控他的人,那么没有了魔力的供应,他自然就会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海维斯沉默了一会儿,暂时放弃了追问怀特究竟是什么,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知道,怀特的身边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陌生人?” 提起怀特身边的陌生人,海维斯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穿洋裙的小女孩。 照阿诺德的说法,最近出现在怀特身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操控了他尸体的人,只是这么小的女孩,真的会是一个能够控制别人尸体的术士吗?虽然心存疑惑,海维斯还是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这些天庄园新到的客人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阿诺德皱了皱眉,显然也没有想到那个能操控尸体的恶魔会是一个年幼的女孩,“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当然……” 海维斯的话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转而用略带惊讶的表情看着阿诺德的身后。回过身,阿诺德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小径上看到了一个女孩,那是一个有着浅栗色长发,样貌乖巧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女孩。 她仰脸看着两个正在谈论着自己的大人,迈步朝着一旁的石凳走去,拢了拢自己的裙子小心地坐下,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一个贵族家有涵养的女孩。 然而和她无害的容貌以及甜美的微笑所格格不入的,是她开口说出的话。 “又见面了,叛徒的宿主,你还真是热衷于给我们添乱啊,如果你不惹事,我本来可以不管你的,可你执意要挡在我们面前,这让人很难办啊,”女孩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然而在她的身边渐渐有黑雾萦绕而上,而在她周围的那些原本平整的草地,也渐渐开始震颤了起来,“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迟早是要做对手的,昨天我看在那孩子的面子上没有动手,但今天,我总算可以好好见识一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了。” 虽然潜入这个庄园只是为了从海维斯那里得到消息,但阿诺德还是没有忘记带上自己的武器,在发觉情况不妙时,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手杖剑,警惕地看着女孩。草坪之下有什么东西互相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片刻之后,几只惨白的骨爪便破开土壤的表面,死死地抓住了花园娇嫩的草地。 还不等阿诺德做出反应,就有什么东西借着抓住草坪的力道破土而出,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几头只剩下骨架,没有半点血肉的狼。魔力将它们残破的骨骸拼凑在了一起,深红色的光芒在它们空洞的眼眶之中隐隐发亮,伏下身蓄力之后,它们猛地朝着阿诺德扑了过来。 锋利的手杖剑轻而易举地打散了首当其冲的那匹狼的骨架,然而转瞬间,那些白骨就在半空中复原了。 阿诺德的剑还来不及收回,但骨狼在半空中重新拼凑出来的爪子便朝着他的脸挥了下来。 就在阿诺德只差一点就要用身体接下这一击的时候,一把造型古怪的弯刀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挡住了这一击。 第128章 急躁的海维斯 “在结束这场战斗之后,你恐怕得好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女孩是谁,”海维斯在说话之间又利落地将阿诺德身后一匹狼的脑袋挑飞到空中,“,笨蛋..站在原地发愣是最愚蠢的应敌方法。” 处于这样被突袭的状态之下,阿诺德与海维斯在战斗经验上的差距转瞬间便显现了出来,海维斯是一个跟随在常年征战的将军身边,以战士的身份生活了很久的人,即便在安德森离开之后他的弯刀已经尘封了很久,但在必要的时候,他还是能展现出惊人的反应力。 阿诺德则在最近的几年才开始频繁地参与战斗,或许在战斗技巧上,过去的许多训练足以让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了,但在经验方面,现在的他跟海维斯还差得很远。 经历过险些被骨爪撕裂皮肤的危机之后,阿诺德很快便回过神来,专注地投入到战斗之中。 恶魔召唤出来的狼群在战斗能力方面和寻常的狼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它们的再生能力却让阿诺德感到十分棘手。 一具被砍的支离破碎的狼重新拼接起来仅仅只需要短暂的几秒钟,可是只要是人,那么他的疲劳度是有极限,苦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的阿诺德将长剑横在身前,震开了一只扑上来的狼,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女孩身上。 阿诺德心中思虑到,自己想要完全击败狼群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杀死或者重创这个操控着这一切的女孩,狼群的袭击恐怕就会消停一会儿了。 想到这里阿诺德跟身边的海维斯对视了片刻,眼神往女孩的方向看去,海维斯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为他创造突围的机会。 随着几头狼被那把锋利的弯刀斩落,由骨狼构筑出来的包围圈打开了一道出口,两人抓紧这个机会冲向了那个女孩。 海维斯在阿诺德的身后为他挡住了想要拖住两人的狼群,而阿诺德则朝着女孩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长剑,精准地冲着她的脖颈挥下。 可是另阿诺德惊奇的是,然而下一秒,女孩身边的黑雾骤然间浓重了起来,阿诺德的剑刃就好像刺进了一块海绵之中一般。 那双原本是浅栗色眼睛骤然间变成了鲜艳的深红色,她仍然站在原地,注视着阿诺德。 “嘻嘻嘻嘻!!小哥哥这并不管用,”小女孩摇了摇头嬉笑道,招手驱使狼群朝着两人扑来,“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强大的力量不仅压制了阿诺德,也压制了海维斯,两人的行动在黑雾之中都变得格外缓慢,而大批的狼群扑过来的速度却没有半点减慢。 阿诺德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从黑雾之中挣脱,然而经过长时间的苦战,阿诺德挥剑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一只狼的爪子已经朝着他的侧颈扑了下来。 就在女孩的眼中已经带上了血腥的期待时,两人的身边忽然亮起了一圈深蓝色的法阵,阿诺德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发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下一秒,周遭的景色就飞快地转动了起来,一种陌生的眩晕感浮现在阿诺德的脑海之中。没过多久,阿诺德便重新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然而眩晕感却没有消失,他猛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自己的后背触碰到了一面坚实的墙壁。 在他的不远处,那只原本挥向他的骨手落在了地上,即便失去了余下的躯体,它也仍然在地面上朝着阿诺德爬了一段距离,才渐渐停止了动作。 “是传送魔法,”海维斯伸手扶住了身旁的一棵树,这才抵消了魔法带来的眩晕感,“有某个魔法师帮了我们,否则刚才我们就得死在那里了。” 一只猎鹰在阿诺德的肩头抖了抖翅膀,很快便重又飞到了树丛的阴翳处,这下,阿诺德很快就清楚是谁帮了他们。 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他抬眼看了看那片仍然在晃动的树影:“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谢谢那位魔法师的。” “常年在外游历的你总会有机会的,而且我猜那是个你认识的人,可惜像我这样常年待在家族庄园里的人可没什么机会认识一个力量强大到能够使用传送魔法的魔法师,”海维斯收起了那把弯刀,环顾四周,随后惊讶地挑了挑眉,“我们被传送的距离可不算短。” 海维斯说得没错,两人现在正位于帝都外的的围墙边,从这里到家族的庄园要穿过半个布兹城,这让阿诺德对莱内尔的力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刚才的那场危机让两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在短暂的安静之后,海维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朝着城墙之内走去。 “你要去哪?”阿诺德看了一眼海维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我得回家族的庄园,你看到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疯子了,我可不能让家族落到这种人手里,”说这话海维斯的表情很阴沉,“即便家族已经没落了,但我还是有能够支配的私军,我们两个人或许不能杀死她,但如果有一支骑士团,我就有机会把她赶出家族。” “可是这么做并不明智,”听到海维斯的话,阿诺德的脚步一顿,或许海维斯并不知道那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但阿诺德自己很清楚,她这是一个来自于深渊的恶魔,别说一支骑士团了,就算是一群大陆顶尖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够杀死她,而她现在还控制着拥有公爵爵位的怀特,这就让她的行为变得更加难以预料了。 阿诺德看着往城墙内走去的海维斯劝解地说道:“维斯,我想一支骑士团对她恐怕也没有多少威胁。” “那你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或者是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海维斯说话的语调急促了起来,他转过头紧紧盯着阿诺德。 见阿诺德并没有回复自己的话,又回身继续向前走去,阿诺德知道不论是他的行动还是他的表情都表现出了他刚才一直隐藏着的急躁,“我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为这个家族服务,任何人都可以放着这个家族不管,甚至是公爵大人都可以,但我不行,那里是我的家,是我为之要献出一生的地方,我……” “海维斯你不要着急,我想我们有别的办法来夺回对克罗格家族的控制权,但绝不会是找一群人毫无计划地冲进庄园,”阿诺德快步走上前,挡在了海维斯的面前,抬手制止上头的海维斯。 看到紧盯自己海维斯,阿诺德抬高声调打断了他的话,“海维斯请你相信我,暂时离开庄园不会让你损失什么,现在你该跟我一起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会制定一个足够好的办法。” 第129章 扭曲的心 “所以,你这次去克罗格家的庄园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也不算一无所获,我见到了那个恶魔的宿主,是个小女孩,但她的能力很是惊人。” 西蒙在布兹城郊外的城堡相比起大多数贵族的庄园来说少了几分奢华,但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宽敞舒适的地方,在这样的会客厅之中再加上一杯热茶,阿诺德只觉得一直以来的疲惫在顷刻间涌上了他的脑海。 当然,西蒙看起来似乎挺精神,实际上,男孩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些不满:“我以为你至少能对她造成一点伤害,只有这样,我们的计划才有可能继续。” “她能操控一大批由白骨组成的怪物,即便是你在那里也不一定能够占上风,从那个庄园逃出来对我来说已经不容易了,”阿诺德又喝了一口热茶,回忆起那个周身围绕着黑雾的女孩,他便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觉得她自己就是个怪物,我根本就没办法近她的身。” “恶魔的宿主不是什么怪物,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西蒙皱了皱眉,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那家伙在她身上?” “不然呢?”阿诺德觉得西蒙的问题很奇怪,“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女孩,我会被逼得这么狼狈吗?” “……好吧,我以为她不会放弃控制那个克罗格家族的小少爷,而在控制着别人的时候,她不可能控制那个身为她宿主的小女孩,”西蒙的手指不安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或许我应该想办法让怀特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想办法拖住他,这样你就有机会去见见那个身为宿主的小女孩真正的样子了。” “一场舞会,一个秘密的谈话,你可以告诉他你想加入那个宗教,你想成为神明之中的一员,随便什么理由,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拖住他,”阿诺德也觉得这样的做法对他而言最有利,“或许在你们交谈到一半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你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有多狡猾,我很难成功地欺骗他,最多拖延他一段时间。”西蒙长叹了一口气,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我想我没道理总是让你一个人涉险,我会试试的,但到时候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否则我就得和他打一架了。” “没了那些诡异的召唤术,我很容易就能杀死一个普通人,”阿诺德挑眉,“你不会连这都怀疑吧。” “不,不过我确实怀疑一些别的事情,”西蒙摇了摇头,站起身,拿起茶壶为自己的杯子重新倒满了水,“在面对一个年幼女孩的时候,你真的能像你所想的那样果断吗?” 在布兹城的另一边,一栋位于王城之中的小楼中,另一场对话也正在进行。 “即便我恢复了正常,有些事我也仍然无法插手,看来身为家族曾经的领导者,现在的我还不够称职,”阁楼的窗外有月光洒进来,安德森站在窗边,“好在我们现在有不错的盟友,我想很快,我们就能夺回家族的控制权了。” “你相信他们吗?安德森?”在安德森身后的不远处,海维斯的神情格外不安,“他们还太年轻,不论从权势还是计谋上来说,整个帝都都有更好的盟友可以选择。” “年龄不是断定一个人能力的标准,即便在战场上,也不是年纪越大的士兵活得就越长,”安德森回过身看了一眼海维斯,“我信任他们,相比起年长的阴谋家,反倒是有野心的年轻人更让人觉得有好感。” “好吧,我想你信任他们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帮我们夺回家族,让你重新得到公爵的爵位,”海维斯暗自握了握拳,“但在那之后呢?你要向那个只能做傀儡的王子效忠吗?你真的觉得他能打败那个拥有伯克朗的哈伯德公爵吗?即便他真的做到了又能怎样呢?这个帝国很快都可能不存在,你觉得那个年轻的王子真的能挽救黎戈尼帝国的败局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安德森陷入了沉默,在他眼前的海维斯似乎变得陌生了。 过去的海维斯不会有这么多的忧虑,曾经的他是安德森最可靠的剑刃和坚盾,而且从来不会质疑安德森的决定。 回过身和海维斯对视着,安德森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窗台上:“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们可以先利用他们得到家族的控制权,然后将希尔他们的阴谋告诉哈伯德公爵,由此投靠他的势力,我想他才是真正知道怎么拯救这个帝国的人,而我们的家族也可以借此得到更多的优势,”海维斯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只要是对家族有利的事情,就可以考虑,这才是一个家族的领导者应该有的觉悟。” 这是一个十足的阴谋家才会提出的建议,安德森过去不觉得海维斯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位优秀的战士,不仅有着精湛的战斗技巧,而且也有着足够高尚的品格。 出卖自己的盟友,在利用过别人之后便将对方毫不犹豫地抛弃实在是一件卑劣的事情,安德森过去为了维护克罗格家族曾经给自己的敌人设下过许多陷阱,但背叛朋友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做过。 安德森毫不怀疑海维斯对家族的忠心,只是是他对家族的这份感情,是不是已经开始扭曲了他的决定? “别再提出这样的建议了,”安德森的语调变得格外严肃,“我和我的盟友会一直站在同一阵营。” “但那个阵营对家族不一定是最好的。”海维斯不甘心地试图反驳安德森的话。 “到底是谁要掌管这个家族?是你,还是我?”安德森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刚才自己本不愿意说出来的严厉话语,“只要我还能为克罗格家族做主,那么我就不会让背叛盟友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第130章 仅有的仁慈 一天之后,阿诺德又一次走进了克罗格家族的庄园。 在夜色之中,这座历史悠久的庄园仍然显现出了宏伟壮丽的美感,阿诺德轻巧地爬上后墙,随后落入了花园的树丛之中。 猎鹰收拢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金黄的眼睛注视着四周的环境:“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那个女孩,”阿诺德抽出了手杖剑,借着树丛的掩饰注视着通往城堡的主路,“你知道的,就是那天在这里袭击了我们的那个女孩。” “这不容易,那天我施法的时候就差点被发现,她的力量流动方式和我们不同,这让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莱内尔顿了顿,“不,在克鲁希出事的那天,那个黑骑士身上的力量流动方式似乎也是这样。” “今天的她和那天不一样,至少她不会发现你了,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阿诺德暗自希望西蒙已经找到了被操控的怀特,并且牵制住了他,“你只需要找到她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 “真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莱内尔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翅膀,“不过我敢打赌你什么都不会说。” 就像西蒙承诺的那样,当莱内尔发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看起来安静而迷茫,那个疯狂的恶魔好像并不在她身上。 穿着碎花洋裙的小姑娘像个洋娃娃一般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直到阿诺德将守在她门口的侍卫打晕,开门进去时,她仍然坐在那里,仅仅只是抬头用琥珀色的眼睛看了看他。 跟随在莱内尔后面的阿诺德缓缓地走进了小姑娘所在地方。 “你好,”她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说话的语调也彬彬有礼,“大哥哥你在找什么人吗?”小姑娘歪着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阿诺德。 阿诺德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杀死那个女孩,不论她是什么样的人,原本有着怎样的性格,从她成为恶魔的宿主的那天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站在原地,想要拔出自己的手杖剑,然而女孩却站起了身,朝着阿诺德走了过来牵起阿诺德的手把他拉到沙发旁边说:“陪我说说话好吗?大哥哥,从孤儿院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和我好好说过话了。” 女孩抬起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阿诺德,而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之下,阿诺德有些明白西蒙那时问他的问题了。 他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他也很清楚,西蒙现在很可能处在危险之中,但最终,他还是不由得开口,回答了女孩的话:“你……是从孤儿院来的?” “修女把我们转交给了一个修道院,她告诉我们那里会给我们提供足够好的生活,事实也确实如此,我还有了一个朋友,只是……他从来不和我交谈,”女孩微笑了起来,仿佛因为阿诺德的回答而感到欣喜,然而在提及那个“朋友”的时候,她情绪又渐渐低落了下来,“他住在我的身体里,有的时候,他还会代替我说话。” 阿诺德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在说谁,那是那个恶魔,如果说深渊的势力已经开始从孤儿院寻找孩子培养成自己的成员的话,他们的成员数量总有一天会发展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们将无辜的孩子当做恶魔的宿主,因为大多数早早就失去父母的孩子都是温顺并且容易操控的,如果说之前他们所做的事情只是两个势力,两个种族之间的争斗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所做的,就是纯粹的暴行了。 他们将无辜的人卷进了这场战争之中,这是卑劣的行为,阿诺德知道那群来自于深渊的恶魔绝对是值得憎恨的,但现在他面对的这个女孩,却只是一个年幼而且无辜的孩子而已。 “大哥哥?”女孩歪了歪脑袋,“您看起来似乎正在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为难?” 阿诺德没有开口,而女孩已经踮起脚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他的脸颊。 下一秒,两人所处的那间屋子里的玻璃窗忽然碎裂了,一个巨大的光盾环绕着阿诺德骤然间弹开,女孩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有什么东西在她倒下的同时被抛到一边。 那是一把被女孩一直藏在衣袖里的锋利短刀,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后,阿诺德立马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指着倒在地上的女孩。 刺杀失败的小姑娘咬了咬唇抬头紧盯着阿诺德,眼里是深深的不甘。 “他告诉我你会杀了我,如果我不杀你,我就会死,”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阿诺德还是能从她的语调中听出恐惧的颤抖,“你也的确会杀了我的,对吗?我失败了……而这个世界没有给失败者留下生存的空间。” 看来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不光收养了这些孩子,还教会他们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表来降低别人的警惕心,用简洁利落的袭击来了解别人的性命。 阿诺德痛恨被别人欺骗,然而他也很清楚,女孩的想法是没错的,他今天到这里来确实是为了杀死她。 那个宗教灌输给这些孩子的观念大多激进而残酷,但弱肉强食的法则,放在他们的生存环境之中却是没有错的。 西蒙却是比人类还要了解人类,此时,简单的道德观束缚住了阿诺德,让他没法对一个倒在地上止不住颤抖的小女孩下杀手。 “这就是你的目标?看来即便对于你这样的杀手而言,杀死一个孩子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啊,”刚刚用护盾保护了阿诺德的莱内尔从窗外飞进来,落在了柜子上,“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要她死?” “不,我要她……不能向外界提供魔力。”阿诺德看着女孩,他知道自己心软了,或许不必杀掉女孩,只是需要她重新做回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只是对于这种方法阿诺德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阿诺德只好转过头盯着莱内尔,希望莱内尔能帮帮自己:“她本身并不危险,但她在为一个十分危险的怪物提供支援。” “阿诺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莱内尔用他独特的鹰眼看着阿诺德。 阿诺德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该做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放不下仅有的仁慈,做不到像那些恶魔一样无情。 “是的,我知道,你试试吧,毕竟她还这般年少。”阿诺德用十分确定的语气对莱内尔说道。 “那就让我试试吧,”莱内尔垂眼注视着女孩,“如果只是想要阻断她身上的魔力流动,我想我有一些办法可以尝试。” 第131章 目的 在王城用于举办宴会的大厅之中,一场聚集了帝都大部分贵族的舞会正如期举行。 黎戈尼帝国正处于动乱和危险之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帝都确实有不少人乐于在灾难降临之前纵情享乐,但也有一些贵族将心思花在了四处奔走,寻找拯救这个帝国,又或者只是拯救自己的办法。 在这样时期能够聚集这么多贵族的,也就只剩下王子希尔举办的宴会了。大多数贵族都希望自己可以和这位很可能成为帝国下一任国王的王子殿下套套近乎,如果说眼下的黎戈尼帝国还有什么希望可言的话,那么希尔大概就代表了这份渺茫的希望。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心思在未来的国王面前露个脸,在花园的喷泉边,两个掌握着帝都顶尖资源的家族的头领就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独自交谈着。 “想不到你也会反悔,看来你已经明白我们在做的是一件多伟大的事情了,我们会让我们的故乡变得焕然一新,”怀特悠闲地坐在长椅的一边,抬头注视着树梢羽毛漆黑的乌鸦,“能告诉我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吗?” “我和很多人类打过交道了,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很愚蠢,而余下的人则是一些贪婪的家伙,几天前我们在交谈的时候,我身边有一个我必须要利用的人,所以我没法告诉你实话,”西蒙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距离怀特几步之遥的喷泉边,“说实话,那家伙和其余人类也没有多少差别,这样的种族是没法被拯救的,至少我不会抱有这么天真的念头,试图去做这群家伙的救世主。” “如果不愚蠢,他也不会选择做那个叛徒的宿主了,我们的主人迟早会解决那个疯子的,到那时候,他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可没有多少办法抵挡深渊的精锐,”怀特的语调里多了些幸灾乐祸的嘲笑,没过多久,他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西蒙的身上,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男孩,“那天我可没看出来你在演戏,看来在人类世界里多呆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比起我们,你似乎要更能融入他们的世界。” “我更懂得怎么利用他们,操控他们,这是我的优势,”这句话对于一个恶魔而言算不得夸奖,但西蒙还是点了点头,“要想扩张势力,我们能依靠的东西绝对不是武力,只有了解他们,接近他们,我们才有可能让人类为我们效力。” “你说的这些话和我们的主人的观点倒是有几分相像,这大概也就是他这么希望你重新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的原因吧,我们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势力,一个让所有人类都信仰我们的宗教,要想达成这个目标,光靠武力征服可不行。”怀特在谈及上层的决策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带上些许崇敬的语调,“我们的同族当中并没有多少人了解人类,而那些信仰我们的人类信徒,又远不到值得信任的地步,我们确实很需要你。” “一个所有人类都信仰我们的宗教?”西蒙觉得这个说法有些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我之前可没听说我们的目的是这样的。” “你以为我们想要做什么?杀死所有的人类?让整个现实成为深渊的一部分?或许在一切的开始,我们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你不觉得这样的做法有点太盲目了吗?从人类那里汲取力量,大批大批地杀死人类或许是能让我们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得到爆发性的提升,但在那之后呢?没有信徒,没有宗教,更没有神了,有的只是一群自相残杀的恶魔。其他派别的恶魔或许会想发动无差别的屠杀,但我们,我们不是嗜杀的疯子。”怀特带着些夸赞的语调向西蒙解释着他们的计划,“你应该也听过这个世界过去的教会故事里,有虔诚的信徒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祭品献给神明的典故吧,如果我们创立的宗教代替了他们的教会,那么我们也同样可以要求自己的信徒用献出生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虔诚,不是吗?” 西蒙觉得这个计划和无差别杀死所有的人类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在本质上,这个全新的计划还要更恶劣一些。 和人类待在一起太长时间,即便是恶魔也会沾染上人类的观念,西蒙得到的是好奇和悲悯,然而这群创立了宗教的恶魔所拥有的感情却是贪婪和野心。 在深渊之中,所有的阶层都是被固化的,诞生时间越早,他们的能力就越强,地位自然也就越高。 但在人类的世界之中,他们只需要施展一些小小的奇迹,就足以让人类对他们顶礼膜拜,将他们奉为神明。 一方面,恶魔们想要维护自己的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而另一方面,他们又想要圈养人类,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控制人类的文明,利用人类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即便已经站在了人类的阵营之中,西蒙对自己身上的恶魔血统也不是全无感情,而这个令怀特沾沾自喜的计划在他看来不仅卑鄙,而且完全丢掉了恶魔强者为尊,实力至上的骄傲。 “怎么?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计划?”一直观察着西蒙的怀特很快就从他的脸色里读出了些许他的情绪,“你不觉得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才是最有利的吗?” “不,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西蒙很快就隐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继续做好伪装,“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计划对我们而言是最有利的。”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实际上我们查阅过人类的历史资料,信仰兴盛的年代,往往每个国家都出于动荡和战乱之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先让大多数人绝望,再给他们希望,”怀特偏过头,看了看不远处亮着灯的宫殿,“而今晚,我们安插在宴会之中的人,就将点燃这个国家动乱的火种。” 第132章 被揭破的可能 希尔将倒满了红酒的杯子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换了一块松软的面包。 对于一个每天都有酒会要参加的人来说,再怎样香醇的美酒都不再是享受,而是一种苦闷的例行公事。他开始觉得自己每天穿着华贵的服饰,用着最昂贵的器物只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疲惫而已,在伪装出来的样子之下,他其实早就已经难以承担这样的重负了。 但看看这个宴会厅之中的贵族们,除却疯子和傻子,哪一个人又不是这样呢? “不错的宴会,你确实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帝都的很多贵族都认为你是他们的救星,至少这场宴会有这么多的宾客给你面子,”哈伯德公爵走过来,将他手中的面包拿走,重新递给了他一个酒杯,“随时都注意自己的形象,像个小孩一样偷吃零食会让你显得不可靠,他们想要一个救星,你就得给他们一个救星。” “被说教就对我的形象有好处了?”希尔皱了皱眉,“我知道怎么履行自己的职责。” 哈伯德轻笑了一声,垂下眼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了舞池中旋转起舞的男女身上。 显然,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稚嫩而满怀野心的少年了,雏鹰的翅膀在变得一点点丰满起来。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年轻救世主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过只要有了足够多的准备,怎样的变故都不足以让人感到担忧。 “一个月已经过去一半了,希望你能像你承诺的那样,做好万全的准备争夺王位,”哈伯德公爵顿了顿,“你找到赫琳了吗?” “我会找到她的,”提起赫琳,希尔的心情似乎朝着更加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如果早就知道她有野心,我绝不会在她那里受伤。” “现在说这些假设恐怕太迟了,我希望你能保证她不会再闹出更多的事情,是你要求要自己想办法处理她的,但如果你没法处理好这件事的话,我手下倒是有一批专业的人士……” 公爵的话说到一半,宴会厅的侧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了,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无礼地闯进大厅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一条深红色的长裙,披散下来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脸。在人们的注视之下,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宴会厅的正中,然后重重地跌倒在了华贵的地毯上。 随着她摔倒的动作,她的面容也从散乱的发丝之间显露了出来,在座的宾客几乎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贵族,因此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很快便认出了女孩的身份。 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黎戈尼帝国皇室的成员,希尔的妹妹赫琳,那条裙子上的深红花纹也不是什么染料,而是从她肩头一条深深的伤口上流出的鲜血。 “瞧瞧,刚才还说她呢,”在所有人都还在目瞪口呆的时候,之后哈伯德公爵一个人镇定地向希尔低语了一句,随后朝着人群中央的赫琳走了过去,“她会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你有麻烦了。” 作为整个帝都最有名望的贵族,当哈伯德公爵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四周的宾客都后退几步,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他在赫琳的身边蹲下身,伸出手将她从地面上扶了起来,扯下了一旁的一块桌布为她做了简单的包扎,随后看了一眼站在门边仍然处于呆愣之中的侍卫:“过来帮忙!” 直到哈伯德公爵开口的时候,那两个侍卫才仿佛忽然醒悟过来一般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但在他们上前来扶住女孩的之前,她就一把抓住了哈伯德的衣袖。她掌心的血迹染红了公爵的衣袖,开口时,她的声音虚弱但却清晰:“王城……王城里进了杀手,他杀死了父亲,又重伤了我……” 希尔的心中一惊,就像哈伯德公爵所说的那样,赫琳是来这里惹事的。老国王死去的消息目前仍然被他们封锁着,在他们做好准备之前,这个消息本来不应该被外传。 有谁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挑这个时候借赫琳之口散播了出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揭露,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希尔还不知道。 哈伯德公爵和希尔一样清楚赫琳的出现有多危险,因此他只是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将她交给了侍卫,用眼神示意他们尽快将她带离这里。 “我看到了杀手!”没有达成自己目的的赫琳在这个时候当然不愿意被送走,她仍然死死拽着公爵的衣袖,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说着,“我看到了他的脸,还从他的身上得到了证据!” 在场的贵族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今天赫琳提起,他们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国王,但有人杀死了国王仍然是一件大事,阴谋和翻转是人们最爱的东西。 既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谜底被揭露,哈伯德公爵就没法再随便将赫琳送走,在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会将希尔置于众矢之的的问题:“你看到了谁?” “希尔的一个侍卫,我的哥哥,是他指使自己身边的人袭击了我们。”说到这里,赫琳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恐惧的啜泣,“我从他的身上拿到了一枚徽章……” 赫琳伸出了自己颤抖着的右手,在她满是血污的手掌之中躺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哈伯德公爵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枚皇家侍卫才会佩戴的徽章,而徽章花纹上藤蔓树叶的数量,则直接代表了这枚徽章的主人是为一名为希尔服务的侍卫。 能认出这枚徽章的人当然不只是哈伯德公爵,所有看到那个图案的人显然都明白它意味着什么,许多反应过来的贵族们都发出了惊呼,整个宴会厅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之中,而在混乱的中心,希尔被各种带着猜测又或是恶意的目光所包围。 “带公主殿下去休息治疗!”哈伯德公爵出声,给出了稳定局面的命令,他透过人群看了看希尔,又紧接着下达了一个额外的命令,“至于王子希尔,由王城的护卫带回房间,严加看管。” 第133章 揭破 宫殿之中的混乱让在花园里的西蒙敏锐地回过身看向了亮着灯光的窗户,而在他身旁,怀特微笑了起来,仍然观察着西蒙的表情:“看来好戏已经上演了。” 西蒙的紧张已经有些难以掩饰:“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打算将这个局搅乱,黎戈尼帝国现在最受瞩目的人就是那位名叫希尔的王子,不是吗?想要让这个帝国变得混乱,自然也要从他这里开始,”怀特轻描淡写地说着,“他是能够让这个帝国的局面稳定下来最重要的元素之一,所以,我们要除掉他。” “用什么方法?” “你看起来很关心那位王子殿下?”怀特的警惕让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的计划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吗?” “不,我只是……对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很好奇,”西蒙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地掩盖下自己的担忧,试着继续套话,“既然我要回去,就有资格了解我们的计划。” “不,至少现在你还不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你该不会以为只要嘴上说说,我们就会接纳你吧,”怀特摇了摇头,“我们有任务要交给你。” “还没正式回归,我就得被差遣了?”西蒙压下自己的烦躁,继续和怀特周旋,“我得去做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那位王子殿下会有大量独处的时间,这给了你去暗杀他的机会,虽然这副身体让你比以前弱了很多,但还不至于让你连一个寻常的人类都无法杀死吧,”怀特指了指亮着灯的宴会厅,“我们当中有很多人愿意去做这件事,毕竟这是我们伟大计划的开端,不过大家都一致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所以你可没道理不珍惜这个机会。” 西蒙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珍贵的机会,这完全就是打杂的活计,而更重要的是,他绝不可能让希尔死去。 事实上,今天他和怀特交谈得到的信息已经比他想象之中要多了,如果忽略掉宴会厅里突发的意外,目前为止整个计划带来的收获可以称得上是丰盛了。 西蒙没有忘记自己来和怀特见面最大的目的是拖住藏在这具尸体背后的恶魔,而只要等上足够的时间,阿诺德就会解决掉这家伙的宿主,让这个恶魔对任何人都再也造不成威胁。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西蒙觉得自己可以从怀特那里弄到更多需要的信息。 “这种事太简单了,只要找到合适的时间,我就能杀了他,”宴会厅的嘈杂似乎渐渐安静了下来,西蒙知道自己现在去担心希尔的事情也不能改变他们的现状,鉴于怀特很快就会变回一个货真价实的死人,他可以毫不心虚地随口给出不会兑现的承诺,“你说还有别的人可以去杀死希尔,所以这次有不少人从深渊来到了这里?不如和我说说,这次到这里来的都有哪些老面孔?” 这一次,怀特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盯着西蒙,随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在你眼里我真的有这么蠢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西蒙明白,怀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为了拖延时间,他仍然选择了装傻。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试图套我的话,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会派那些人去杀死希尔?你根本就不打算回到我们当中,你在盘算着什么?”怀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西蒙的伎俩,“借着加入我们的借口来套我的话?不,你不会有这么天真的计划,你很清楚我不会相信你,那么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你想杀了我的宿主,对不对?在我们聊天的这个功夫,之前那个和你混迹在一起的家伙已经潜入了庄园,找到了我的宿主,这就是你的打算?” “你得拿出证据来,才能证明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西蒙摇了摇头,仿佛怀特的指责全是一堆毫无根据的臆测一般,然而在心底,他已经开始盼望着阿诺德动作快点了,“我的什么举动让你有了这样不切实际的猜测?” “你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几天前你还坚定地站在人类那边,转眼,你就倒戈了,游移不定的人最不值得信任。而另一方面,我恰好得知了一些事情,你和希尔,以及希尔身边的护卫,也就是那个叛徒的宿主在帝都有着频繁的接触,你们本来就是一边的,在宴会厅出事的时候,你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在说话的同时,怀特的身边已经涌现出了大片大片的黑雾,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着,一点点醒来,“不过就算你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我也不可能相信你,你是背叛了深渊的人,而对于背叛者来说,就只有被抹消这一条路可以走。” 黑暗之中,骨骼之间互相摩擦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有什么凶恶的东西正在被拼凑起来。 西蒙知道一场战斗在所难免,从得到了人类的身体开始,他原本的力量就几乎只能以人类魔力的方式来展现,此时的他身前已经浮现出了一面坚实的魔法护盾。 透过魔法的灵光,西蒙能够看到怀特脸上悠闲自在的笑容,而这样轻松的感觉让他感到格外的疑惑:“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宿主真的被杀死吗?” “你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吗?”怀特高高地抬起了手,向着黑暗之中那个被拼凑出来的怪物下达了攻击的指令,“即便是幼小的狼,也可以在训练之中明白如何使用自己的爪子。” 此时此刻,西蒙能够选择的只有相信阿诺德,因此他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用在了防御上,而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那个由白骨拼凑出来的怪物渐渐走到了光下。 雄狮一般的健壮身躯与利爪,鸟类一般的翅翼,虽然没有血肉和皮毛,但那只本应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狮鹫兽还是骄傲地扬起了头,打量着自己面前矮小的男孩,随后挥动骨翼飞到半空中,借着俯冲的力量朝着西蒙挥动了自己的爪子。 第134章 禁咒 猛烈的撞击让西蒙几乎快要站不稳,而那只狮鹫兽看起来似乎还没有用出全部力气,就像怀特所说的那样,人类的身体让他的力量变得弱了很多。 静下心来,西蒙先是施展了一个重力魔法尽可能地减缓狮鹫重新扑动翅膀飞到半空中的速度,随后又重新加固了自己的护盾,准备迎接下一次进攻。 显然,这样的策略奏效了,刚刚爬起身子来的狮鹫猛地扑倒在了地上,那具沉重的身体在地上挣扎许久。 然而随着怀特招了招手的动作,狮鹫兽的骨骼上忽然浮现出了暗红色的魔纹,所有增加重力的魔法就好像全都失效了一般,西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狮鹫再一次腾空而已,朝着他的方向挥动起了自己的利爪。 即便是西蒙,在这样持续的进攻之中也坚持不了多久,遭受重击的护盾需要魔力的修补,而他也确信,拥有近乎完整力量的怀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小伎俩。 怀特有充足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宿主可以保护好自己,而西蒙又对他没法造成什么威胁。此时的他就好像一只顽劣的猫一般,慢条斯理地逗弄着自己手里的猎物,欣赏着对方垂死挣扎,狼狈不堪的惨状。 但自大和轻敌总是致命的,对于人类来说是这样,而对于恶魔来说,事情也同样如此。 在狮鹫刚刚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它的动作便猛地一顿,紧接着,构成它的白骨似乎骤然间失去了魔力的支撑,全都散落在地上。 透过护盾,西蒙可以看到怀特跪倒在地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他抬起头紧盯着西蒙,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色:“为什么?你们对我的宿主做了什么?” “我的盟友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西蒙很快便明白了,阿诺德处理掉了那个身为恶魔宿主的小姑娘,当然,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怀特的诡计,因此在仍然维持着护盾的状态下,他靠近了怀特,低下头透过这具被操控的尸体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同族的灵魂,“你刚才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 “可能全都是真的,也可能全都是假的,你就自己慢慢去猜吧,”怀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容,“恶魔的生命不会这么容易就消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么,我还会再驱逐你一次,”西蒙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混蛋,还是永远待在深渊之中吧。” 在力量残存的最后时刻,怀特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把短刀,朝着西蒙的胸口刺去,年幼的男孩灵敏地闪过了这一击,然后一把夺过了那把锋利的短刀,用一面拔地而起的冰墙阻断了他所有的企图。 良久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去,那面冰墙也渐渐融化了,克罗格家族的小公爵倒在草地上,面色苍白,已经没有了呼吸。 西蒙在反复几次确定了怀特已经变回一具货真价实的死尸之后,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 可能全都是真的,也可能全都是假的吗?实在是一种狡猾过头的说法。 在同样位于帝都的克罗格家族庄园之中,阿诺德伸手接住了那个失去所有力气,毫无预兆倒下的女孩。而在他的不远处,挥动着翅膀的莱内尔周身的光芒暗了下来,猎鹰飞向不远处的五斗柜,落在了柜子一角的雕花上。 莱内尔使用的方法是阿诺德从未见过的,在阿诺德答应试试他的方法之后,他便垂下头开始吟唱复杂的咒文,片刻之后,有明亮的光芒在他的身边亮起,女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莱内尔的魔法没花多少功夫就起效了。 女孩猛地被一片白光所笼罩,她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倒了下来,失去了意识。阿诺德接住的身体仍然是温热的,然而女孩的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不久之前那种来自于深渊的强大力量。 “我得说,你的办法看起来挺有效的,不过她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一直处在这种昏迷的状态之中吗?”阿诺德仍然记得两人之间有不过问对方秘密的协议,因此他没有试图去询问莱内尔做了什么,“其实我看不出让她一直昏睡和杀了她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她不会一直这样睡着,明天她大概就会醒过来,”莱内尔顿了顿,似乎也有些不确定,“除了所有力量被封闭之外,她应该还会有一些别的后遗症。” “后遗症?”阿诺德挑了挑眉,他当然不会天真到怜悯自己的敌人,但对于这个魔法的效力,他仍然感到好奇。 “她会忘记一些事情,我是说,大部分事情,”莱内尔顿了顿,最终还是一口气说完了余下的话,“她会失去所有她拥有了那些力量之后的记忆,你可以随便把她往哪个想要收养孩子的家庭或者是孤儿院一丢,从此之后就再也不用想起她,但目前我还不清楚这样的禁咒会在什么情况下被解开,所以最好把她送到远离魔法的地方。” 所以这是一种压制魔力的禁咒? 阿诺德还从没想过会有一种人类的咒语能够对深渊里的恶魔起到如此惊人的效果,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单靠人类的力量,很难真正地战胜那群恶魔,但这个禁咒的存在却让这件事成为了可能。 一边盘算着如何更多地从莱内尔那里打听一些有关于这个禁咒的事情,阿诺德一边觉得有些费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种禁咒的作用听起来格外的耳熟。 “既然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我们就走吧,希尔的宴会那边……” “希尔?”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重点一般,阿诺德皱紧了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说什么?”莱内尔盯着阿诺德,不明白他的意思。 “希尔的身上有和这个女孩一样的禁咒,是吗?”阿诺德抬起头,和莱内尔对视着,“有关于那种禁魔的咒语,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第135章 禁魔法术 莱内尔沉默良久,随后张了张翅膀,又收拢翅翼,留在了原地:“你呢?你对禁魔又知道多少?” 阿诺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管他透露了多少信息,都能够帮助莱内尔反过来欺骗他。不久之前用来威胁女孩的手杖剑仍然被他握在手里,但在被他用剑指着之前,莱内尔就再次开口了:“我们是盟友,不是吗?在请报上我们完全可以互换,但打一架可不是沟通的好办法。”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就会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吗?”阿诺德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在面临的敌人究竟是谁?” “哈伯德公爵,黎戈尼帝国的腐朽的贵族阶层,野心勃勃意图不明的萨莱帝国。”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莱内尔冷哼了一声,“你在为对付某个敌人做准备,你,和你那些知道内情的人,而我想知道你们正在为什么而感到担忧。” 阿诺德从莱内尔问出这个问题开始就意识到了这家伙想问的究竟是什么,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告诉莱内尔整件事的真相,如果不是自己真的置身于其中,他恐怕也很难相信那些有关于深渊和恶魔的故事。 知道这世上有一群怪物想要毁掉这个世界可不是什么让人轻松的事情,即便告诉莱内尔危机正在临近,阿诺德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得到一个盟友,谁都不知道人内心的恐惧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东西。 莱内尔有可能加入阿诺德他们,而在另一种可能里,身为一位优秀魔法师的莱内尔也可能变成为恶魔服务的那群人之中的一员。 “你应该明白,并非所有的秘密都值得人探寻,”阿诺德思索着如何避开这个话题,“你可以问点别的。” “你越是不想回答,就越是证明我问对了问题,”莱内尔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们之间的交换协议没有修改的余地。” 迄今为止,恶魔挑选的宿主都至少拥有人类之躯,而莱内尔则因为禁咒而被束缚在猎鹰的身体之中,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不会成为恶魔阵营之中的人。 阿诺德知道,有关于希尔的消息对他来说很重要,因此他除了接受这笔交易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可以选择相信或是不相信,”深深叹了口气,阿诺德最终还是决定隐瞒自己与梦魇的协议,将一部分有关于深渊和恶魔的事情告诉莱内尔,“但在听完这一切之后,你就必须得仔细思考自己的立场了。” 阿诺德花了不少时间才将整件事解释清楚,在整个过程之中,莱内尔都一言不发,如果不是他偶尔抖抖翅膀的话,阿诺德有时都要怀疑他已经睡着了。 在阿诺德说完之后,莱内尔沉默了很久,等到他再开口的时候,却没有涉及阿诺德刚才所说的话,而是遵照协议,开始讲述自己知道的事情:“既然你问了希尔身上的禁咒,那么你所知道的事情肯定比别人要多得多,你曾经听说过有几年前宫廷魔法师研究的禁魔法术的事情吗?” “我听说过,除此之外,我还知道那个法术的来源其实是一个男孩,而在过去,那群人没有找到那个男孩怎么实现这种禁魔的效果。”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出于信任,阿诺德便不再隐瞒自己在这件事上知道的信息,“所以,你成功找到获得禁魔法术的方法了?” “好吧,我就不去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了,但这是黎戈尼帝国的机密之一。是的,我们曾经找到过一个拥有禁魔能力的男孩,也研究过他,这不是什么不人道的事情,更何况相较于帝国的未来,一个孩子做出的小小牺牲是微不足道的。”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莱内尔的眼中没有了过去那种学者一般的优雅从容,他看起来显得有些像帝国的那些野心家了,“在过去,我也曾经是那群宫廷魔法师之中的一员,或者说,其实在那时,我就是宫廷魔法师的领导者。” “你带领他们做了这些事?”阿诺德没想到莱内尔曾经有这样重要的职位,但仔细想来,一切又似乎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莱内尔也是黎戈尼帝国的王子之一,“所以希尔身上的禁咒也和你有关?” “我很早以前就找到了使用禁魔法术的方法,自然没有不使用它的道理,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些预言师们对希尔的预言了,而事实是,即便没有那些预言,希尔的身上曾经拥有的魔力也远超过黎戈尼帝国历史上,甚至是大陆历史上曾经有过的魔法师,”莱内尔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隐瞒,阿诺德看得出来,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对帝国的未来有利的事情,“我们没有必要为帝国的未来留下一个隐患,所以我和父亲经过商量,最终决定给希尔设下这样的禁咒。” “你的父亲?”在阿诺德的记忆里,黎戈尼的老国王应该是个疯狂阴郁的暴君,但听莱内尔的语气,至少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老国王的理智仍然是清楚的,“希尔身上的禁咒和那个女孩身上的禁咒效果是一样的吗?” “是的,如果你有机会去问问他,就会发现他其实没有五岁以前的记忆,”莱内尔摇了摇头,“不过对于他来说,那也不是什么太美好的记忆,所以忘记那些事,对他来说没准是一件好事。” “你们替他做了决定,却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站在希尔的立场,阿诺德并不喜欢这样的决定,“那么,你有办法解除希尔身上的禁咒吗?” “你不会想要解除那个禁咒的,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且即便没有魔法,他也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至今,甚至达到了许多兄弟都没能达到的成就,”莱内尔的态度坚决了起来,他注视着阿诺德,眼中是难掩的担忧,“你是他的朋友,我希望你不会让他走上错误的道路,你曾经问过我到帝都来除了克鲁希的事情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了。我到这里来还是为了保证希尔不会毁掉帝国甚至是这片大陆的,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预兆,我会调动自己的所有人脉,倾尽所有力量,在事情恶化之前终结他的生命。” 第136章 人言可畏 最近的帝都似乎总是有层出不穷的大事来让生活贫乏的人们从八卦之中获得一些廉价的快乐,这些天以来,大街小巷议论的对象又变成了杀死自己亲人的王子希尔,以及被人发现死在宴会厅外的公爵怀特·克罗格。 名望和财富兼具的大人物落难总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但希尔的事情却让很多人很难再像往常一样幸灾乐祸。 可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希尔真的杀死了老国王,又试图谋害自己的妹妹的话,他的声誉将无可挽回。 作为帝国的希望,许多人都在希尔身上寄予了厚望,不只是那些野心勃勃的贵族,还有不少普通的平民也认为只要希尔存在,这个帝国就还没有到完全堕落的地步。 如果希尔被定罪,那么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还有谁能够站出来稳定帝国动荡不安的局面。 而至于怀特的死,就是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了,谁都不觉得一个整日饮酒纵乐的贵族可以活多久,据说在被发现的时候,怀特面色苍白,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一点更是佐证了大家的猜测:这位掌管了帝国曾经最有权势的家族的年轻公爵是病死的。 没有人为他哀悼,人们的目光反而放在克罗格家族接下来会由谁掌权这件事上,安德森早就已经被记忆短暂的民众们忘记了,但大家还没有忘记这个家族多年积累的财富,人人都在好奇谁是那个得到这笔珍贵遗产的幸运儿。 “这些天帝都因为你的事情几乎都乱套了,”阿诺德站在桌边,有些焦躁不安地看着悠闲地坐在扶手椅里的希尔,直到之后和西蒙汇合时,他才知道那个晚上王城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有什么打算?要我帮你去杀掉赫琳,让她停止那些愚蠢的指控吗?” “不,你现在杀了她,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指使的,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再也没法摆脱嫌疑了,”希尔不慌不忙地喝着杯子里的红茶,“继续做你之前在做的事情就好,我们要找的不是赫琳,是赫琳背后的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有不少人会站出来为她说话,你应该去调查他们的背景,找出想要她代替我成为国王的人。” 那场宴会上赫琳的出现的确给希尔带来了不小声望上的影响,但有哈伯德公爵在,他还不至于立刻被当做是杀人凶手逮捕,只是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在所难免的。 即便想要保住希尔,不知道有关于恶魔的内情的哈伯德公爵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倒是阿诺德有更多机会帮到希尔。 在得知希尔出事的第二天,阿诺德就以侍卫长的身份到这里来见他了,在阿诺德原本的猜测之中,他本应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的团团转,但实际上,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悠闲。 这样忙里偷闲的时间可不多,阿诺德大概能理解希尔为什么会有这样不慌不忙的态度,但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放松下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你怎么办?在要你帮忙举办这个宴会之前,我可没想到你会出这种事,”仔细想来,阿诺德总觉得希尔落到这种境地和他有不小的关系,毕竟如果他不开口要希尔帮忙,就连这场宴会都不会存在,就更不用说赫琳的那场拙劣的表演了,“在有更多的线索之前,你就只能待在这里等着?” “这是最舒服的差事,我不介意等着,”希尔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两块方糖,没有抬头看阿诺德,而是低头,继续用勺在茶水中搅动起小小的漩涡,“与其在这里和我闲聊,你倒不如去做些有价值的事情,在这里我很安全,想要杀我的人不少,但更多的人希望我活着。” 阿诺德皱紧了眉,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希尔说的没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忙。简单地欠身行礼之后,阿诺德本打算离开,然而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件必须要确认的事情:“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出于好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对你五岁以前的童年有什么记忆吗?” “大部分人对自己五岁之前的人生都没有记忆吧,”希尔笑了笑,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消散了,“为什么这么问?” “仅仅只是好奇而已,”阿诺德很清楚,自己虽然没有很明确清晰的幼年记忆,但一些模糊的片段仍然是能够记起的,“你对那段时间的记忆真的一点也没有?” “没有,或许我是个健忘的人吧。”没花什么时间回忆,希尔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希尔的回答也应证了莱内尔的说法,阿诺德再次道了别,开门离开了希尔的房间。而在他的身后,希尔则将目光放在了窗外苍翠的树木上,渐渐陷入了沉思。 这样古怪的问题真的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吗?还是说,在五岁的这个时间点上,自己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在王城的花园里,阿诺德才刚刚离开城堡,猎鹰就落到了他不远处的树枝上,语气里满是不快:“你不该直接去问他的,你应该知道你的提问方法会让他起疑心。” “那就让他猜去吧,我不觉得他能那么容易就猜到他身上的禁咒,”阿诺德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但在他看来,希尔几乎找不到任何途径去了解有关于禁咒的事情,“现在我得去找那群为恶魔服务的疯子了,他这边的事情,就完全交给你了。” “如果有任何恶魔前来袭击他,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不,你应该直接来找我,那是一群力量惊人的怪物,你应付不了他们。”阿诺德摇了摇头,“事实上就连我也没把握对付他们,但至少,我知道怎么带着希尔逃走。” 莱内尔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猎鹰敏锐的听力让他警觉地扑动翅膀飞向了树林的黑暗之中,阿诺德皱紧眉回过身,过了一阵子,哈伯德公爵才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在扫了一眼阿诺德之后,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径直朝着希尔居住的宫殿走去。 第137章 权力者 “这次你惹上的事是真的不小,那群贵族们嚷嚷着要临时组建一个议会来商讨如何处理你,”才刚刚推开门,哈伯德公爵就开始抱怨了起来,“如果真让他们来决定你有没有罪,你这一条命恐怕根本不够他们处置。 我可以暂时帮你让那群家伙闭嘴,但我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对赫琳有所防备了,举办宴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手下的那群侍卫都应该受到惩处。” “既然赫琳和她背后的那批人早就盯上我了,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我的侍卫是一批尽忠职守的人,没必要责怪他们,”希尔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哈伯德公爵,仿佛他是一个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般,“现在我受到了牵制,那些一直以来想要搅局的家伙肯定全都会跳出来,想要找到是谁在背后支持赫琳,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 “你冒的风险太大了,”希尔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哈伯德公爵不喜欢他的计划,“我是那个要和你共同承担风险的人,你应该记住这一点,要是你在这场乱局里出事,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找一个新的皇室继承人来支持。” 希尔很清楚,自己的这条命对于哈伯德公爵来说完全是他掌控黎戈尼帝国的棋子,如果没有了这层利益关系,这个冷酷的野心家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的死活。 想到这里希尔低头笑了一声,他带着无奈的神情摇了摇头:“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容易就这样死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父亲已经死了,皇家葬礼必须尽快举办,而在葬礼之后,继承人的位置也要尽快确定,你当然要活着,但除此之外,你还必须做出点实事,否则我们经营声望这么久,到头来却被赫琳那个小丫头又或者别的什么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抢了王位,”哈伯德公爵几乎要被希尔漫不经心的态度所激怒,“如果不想办法尽快摆脱你身上的嫌疑,局势的发展恐怕很快就会失控。” “我很快就会找到办法的,”希尔其实不明白哈伯德公爵这个时候来找他有什么用,即便公爵不说,他也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在那之前,稳住帝都的局势就是你要做的事情了。” “现在有捷径摆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把你的那个新的侍卫长推出去顶罪?他是不久之前才开始为皇室服务的人,你大可以说你不知道他的底细,然后随便把脏水往别人身上一泼,甚至反过来说是赫琳指使他诬陷你的,”说到这里,哈伯德公爵总算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一个忠实的仆从应该很乐意为自己的雇主排忧解难才对,去查明他想要什么,照顾好他的家人,给他一笔钱,让他承认是是他杀死了老国王。这样你不仅仅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脱罪,还能找到反击赫琳的办法。” 这已经不是希尔第一天知道哈伯德公爵是个狡诈阴险的野心家了,各个帝国的大多数权贵其实都有弃车保帅的传统,手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棋子而已。 别说是手下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随随便便地出卖。 希尔不是什么标榜道德的圣人,但他还没有冷酷无情到可以随便放弃自己的盟友,在他眼里,像哈伯德公爵这样对自己手下毫不在意的态度才是自绝后路,等到有朝一日他们走投无路,失去所有财富和权势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留在落难的他们身边。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伯克朗的那些杀手的?”希尔叹了口气,“难怪只有那些死刑犯肯为你卖命。” “与其相信那些毫无道理可言的忠诚,倒不如用确实的把柄来保证自己有人可用,太天真的人迟早要被现实击垮,”权威很少受到挑战的哈伯德公爵因为希尔尖锐的说法而惊讶地挑了挑眉,年轻人似乎总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来让自己的在决策时不带任何无用的感情,“至少现在掌控着庞大资源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如果你想反驳我的观点,最好拿出让人信得过的成就。” 希尔不再说话,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之后,哈伯德公爵阴沉着脸打开房门,离开了希尔被禁足的房间。 从王城出来之后,阿诺德沿着街道朝着西蒙在帝都暂住的宅邸走去,目前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弄明白在黎戈尼帝国的贵族之中到底有哪些人成为了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之中的一员,而想要弄清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找哪些人对给希尔定罪这件事格外热衷。 在这个时候,阿诺德觉得找西蒙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既是人类之中的贵族,又十分了解恶魔,恐怕只有他能够看清乱局之中,哪些人的表现最为可疑。 然而即便是白天,帝都布兹也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从离开王城开始,阿诺德就隐隐感到有人跟在自己后面了,这本身就不是什么让人轻松的感觉,更不用说,那个跟踪者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杀气了。 绕过一个街角之后,阿诺德以最快的速度拔剑出鞘,回身用剑尖直指身后那人的喉咙。在与人作战这件事上他其实很少有犹豫的时候,然而在看到对方的脸时,他还是猛地愣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正是他接下来要见面的西蒙。 “搞得这么吓人是要做什么?”松了口气,阿诺德将剑收回了剑鞘。 站在他面前的男孩没有答话,而是抬头看着他微笑了起来,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海之中敲响了警钟,面前的人身上有着极为危险的气息,这是现在已经成为人类的西蒙所不会拥有的。 即便度过了一段没有战斗的时光,对危机的敏锐也不会轻易消散,来不及拔出剑,阿诺德只能将手杖挡在了身前。 随着一声脆响,男孩手中的武器撞击在阿诺德的剑鞘上,他抬头看着阿诺德,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第138章 情绪 “他们都说作为一个人类,你很聪明,现在看来这个说法好像不假,”伪装成西蒙的家伙睁大眼一副惊奇的样子,“原来你们也不全是一群愚蠢浅薄的生物。” 阿诺德也没想到一个恶魔能活用语言说出这么气人的话,他一只手仍然握紧剑鞘,另一只手则拔剑出鞘,但还不等他还击,男孩就已经轻巧地跳来,躲到了他的攻击范围之外。 目前的阿诺德还不清楚自己的敌人实力如何,因此在男孩停止了进攻之后,他也只是站在原地,保持着戒备的状态:“原来恶魔也需要装成别人的样子来玩偷袭的把戏,为什么要装成西蒙,而不是自己堂堂正正地来和我打?” “西蒙?他用了这么可笑的人类名字?”男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出了声,紧接着,他伸出手,隔空朝着阿诺德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他的力量还是交给我来使用吧。” 还来不及思考对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阿诺德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击中了自己,然而和魔法不同,男孩这一次的攻击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转瞬间,无数深藏在心底的情绪飞快地涌上了他的脑海。 悲伤,愤怒,不甘,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阿诺德无法思考,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专注于当下的处境,然而他混乱的头脑在此时却只能给他带来更多困扰。 左右别人的情绪,这是西蒙的能力,在残存的思考之中,阿诺德勉强记起了这件事。过去的他只是听说西蒙依靠人类的情绪为食,却没有想到在实战之中,西蒙的力量有这样惊人的作用。 一直以来的阿诺德都习惯了压制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理智和平静,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种控制人情绪的能力对他行动的扰乱才格外明显。 面前这个敌人所伪装的似乎不仅仅只是西蒙的外貌,就连他的能力,对方似乎也一并窃取了。 就算是在面对了这么多来自于深渊的敌人,但阿诺德仍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才是至今为止他见过的最棘手的敌人。 眼看阿诺德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男孩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他借着身旁墙壁上的一块凹陷的墙砖高高跃起,向着阿诺德的脖颈挥动了自己手中的那把短剑。 男孩迎面而来,咬着牙,阿诺德凭借本能朝着另一侧翻滚躲避,然而敌人的剑刃还是在他左后背留下了一道伤痕。 男孩的战斗技巧并不弱,这就意味着阿诺德的动作只要延缓半点,他就能找到机会,给予阿诺德重创。 疼痛感让阿诺德脑海之中的对危机的敏锐重新起效,然而混乱的情绪却让他难以思考,这样一来在与男孩的战斗之中他虽然没有犯下什么致命的错误,却也受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伤。 “在我们那里,他的能力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用,不过在人类身上,这种能力倒是出奇的管用,”男孩的笑声让阿诺德越发心烦意乱,“情绪是弱点,而且,是只有人类才有的弱点。” 深渊的恶魔不会对一个人类手下留情,阿诺德明白自己很可能因为一时的疏忽而被杀死,但脑海之中那份让人难以忽视的悲伤和愤怒却让他没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宫殿之中的火光,尖叫声,来自于侍从以及自己亲人尸体的鲜血,过往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冲淡了他对此时危险的忧虑。 为什么在那场政变之中,活下来的人是自己呢?最终,那些回忆以及他被调动起来的情绪化作了深深的疲惫感。 一直以来他都在逃亡,挣扎,追寻一个模糊的真相,如果那时的他和自己的亲人一同死在了政变那天的夜里,或许反而会轻松得多。 生存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对于在一场灾难之中幸存下来的那个人而言,背负着亲人们沉重的死亡活下去,就更是一条艰难而漫长的道路。 在战斗之中内心产生动摇是极为危险的事情,阿诺德的动作因此而慢了半拍,而作为出错的代价,男孩手中的短剑在下一秒深深地刺进了他肋骨一侧的血肉之中。 失血加剧了他的疲惫感,捂着伤口,他后退了几步,而男孩则仍然带着嘲讽的笑意,寻找着阿诺德的破绽,等待着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软弱,他容易被操控,而你容易被动摇。”男孩的声音在阿诺德的耳边响起,“很快,你就要去和他见面了。” 这话让阿诺德猛地睁大了眼,有关于父亲的话题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男孩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他毫无疑问知道萨莱帝国政变那夜,甚至是政变之前发生的事情,阿诺德完全有理由猜测,在对萨莱帝国高层的渗透之中,男孩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站在阿诺德面前的敌人,就是直接导致了他身上悲剧的仇人之中的一员。 愤怒的情绪在转瞬间盖过了所有混乱的情绪,支撑阿诺德活下去的事情并不多,但复仇绝对是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没有察觉到阿诺德情绪变化的男孩仍然保持着刚才的速度朝着他冲了过来,但在男孩的短刀给他造成更多的伤害之前,他便侧身从男孩的攻击路线上闪开,然后回身刺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剑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让男孩惊讶地睁大了眼,他脸上玩闹一般的笑意渐渐消散了,阿诺德的长剑洞穿了他的胸膛,让他瘦弱的身体猛地僵在原地。 收回长剑,阿诺德看着男孩跪倒在地,这才确信自己已经扳回一城。 “情绪是人类的弱点,但也可能让我们变得更强,你偷走了西蒙的能力,却远不像他一样了解人类。”阿诺德冷笑一声,“人类比你们这些只知道破坏的恶魔要复杂得多,这是你应该记住的东西。” 第139章 杀手法则 倒在那里的男孩身体周围渐渐弥漫起了若有若无的黑雾,没过多久,黑雾就吞噬了男孩的躯体,化作了一个模糊不定的人形。 在丢下一句话之后,这个拙劣的模仿者便消失在了阿诺德的面前,连带着那具躯壳一起消失不见。 “是我小看你了,不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黑影的声音和他的样子一般飘忽不定,“我会抹消叛徒的存在,而你,自大的人类.....,也总有一天会在我的手里丧命。” 好吧,又是一个来找梦魇麻烦的恶魔,阿诺德收起长剑时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身子,在他看来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总有一天,他会被这群没完没了找上门来的恶魔杀死。 西蒙见到阿诺德的时候,他身上的血迹甚至都还没干透。 即便在米奈港的时候,西蒙似乎也没有见过阿诺德这么惨烈的样子,大大小小的伤痕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刚刚独自一人面对了一支军队,而那副疲惫的样子又给人一种他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灿烈的消耗战的感觉。 用惊讶的目光打理了他一阵子之后,西蒙才想起来差遣佣人去给自己这个盟友找来绷带和止血的药剂,在会客厅坐下的时候,阿诺德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阵子,他的脸上才渐渐重新有了血色。 “我还以为人来人往的帝都很安全,”光是看阿诺德的伤势,西蒙就能猜到他的对手不是什么普通人了,“你遇上了什么人?” “我遇上了一个伪装成你的家伙,”直到现在,阿诺德看到西蒙的这张脸还是会隐隐感到不安,“他不仅能用你的样子,还能使用你的能力。” 西蒙愣了愣,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格外严肃:“我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 “你和他很熟?”阿诺德挑了挑眉,“在这之前我还没见过比他更难对付的恶魔。” “恶魔之间是没有熟不熟的概念的,我们互相利用,更多的时候我们会与同族为敌,”西蒙摇头否认了阿诺德的说法,但在停顿片刻之后,他又叹了口气,补上了一句,“以前我确实认识他,实际上,他的等级略微在我之上。他的资历并不算老,但在恶魔当中,最看重的东西其实是实力。” 通常来说,恶魔都是活得越久,能力便越强,但在深渊之中,也不乏一些特殊的情况。一个能够伪装成另一个恶魔的样子,甚至获得对方能力的家伙能够在必要的时候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能力和形态,战胜比自己强得多的对手。 面对同族的时候他的能力都能够发挥意料之外的效果,那么在面对比恶魔弱得多的人类时,他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就更多了。 而最麻烦的地方,则莫过于被他盯上的人就得时刻保持警惕,毕竟就算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也可能是由他假扮的。 “所以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时刻警惕任何靠近我的人?”阿诺德觉得自己的麻烦大了,“这样我的行动只会处处受限,而就算是最谨慎的人,也很难不会有松懈的时候。” “他没法伪装成比他更强的恶魔,而在化身为人类的时候,他的力量会受到人类躯体的牵制,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只会以与他同级或者比他稍弱的恶魔的形态出现,在这个范围之内你熟悉的恶魔只有我和寄宿在你身上的那个家伙。”西蒙思索了一阵子,给出了一个听起来靠谱一些的办法,“他只能在外表上伪装成别人,只要你留心就能分辨出他,而在见到他之后,你最好的选择还是尽可能地逃走。” 只有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有能力战斗的人才要选择逃走,阿诺德不喜欢这种狼狈的姿态,但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一个深渊的恶魔抗衡。 虽然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但阿诺德肋骨一侧的伤口仍然在疼痛,而那家伙是他复仇对象的事情他也还没有忘记,他希望杀死这个敌人。 一个杀手,如果没有拥有绝对力量的压制,那么就应该躲在暗地,像一条毒蛇寂静等待和寻找敌人的破绽,然后一击毙命,这是一个杀手最应该做的事情,也是一个顶级杀手的法则。 长叹了一口气,阿诺德重新看向了西蒙:“他没有什么弱点吗?没有什么可供袭击的漏洞?” “所有从深渊来到现实世界的恶魔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他们的宿主,你可以从这里入手。”西蒙最先想到的还是那个被用了许多遍的用法,沉默片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人类似乎有一种魔法,可以将灵魂束缚在一具身体里,魔法师通常用这种魔法来对付变形学派的法师,不过用在那家伙身上似乎也会有不错的效果。你可以挑他伪装成普通人类的时候找人来对他使用这个魔法,虽然不能杀死他,但却能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他的危险性。” 这种魔法听起来很耳熟,不用太仔细的回忆,阿诺德就想起莱内尔现在正是被这样的魔法所束缚,而释放这种魔法的魔法师,似乎恰好是莱内尔的某个熟人,现在已经加入了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的家伙。 阿诺德很擅长拉拢别人,但对于已经成为敌人的家伙,他就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暂时将这个计划搁置在一边,他打心眼里觉得还是那个杀死宿主的方法要更可行一些:“我们还是从他的宿主入手吧,在希尔出事之后,帝都的哪些人最可疑?” “在这种时候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可疑,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热切地开始想要瓜分皇室的利益,不过要说没什么明确的目的,看起来就只是想让局面更加混乱的家伙倒是也有几个。”想起帝都的那群贵族,即便是西蒙脸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无奈,贪婪,自私,疯狂,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们脑子里的东西却格外丑恶,“明天帝都的贵族们又要聚集在一起商讨帝国的大事了,如果你能伪装一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亲眼见识一下那个群魔乱舞的场面。” 第140章 会议 就像西蒙所说的那样,在会议之中,那些平日里喜欢摆出文雅样子的贵族们全都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争吵,明里暗里的讽刺,以权势和财富试图互相压过对方的风头,除了真的拔出佩剑在长桌旁打上一架之外,他们几乎做了所有贫民区的酒鬼们会在酒馆里做的事情。 话语间的火药味几乎到了阿诺德可以闻得到的地步,如果不真正来到会议室,恐怕谁都想不到帝都有这么多的权利阵营。 “那位王子殿下早就在帝都里出尽了风头,是时候杀杀他的锐气了!” “他是你们想处置就能处置的吗?现在整个帝国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主持大局?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指使任何人去杀老国王,恐怕是有人想要诬陷他。” “你们想要动他,不想想他的势力,也得想想他背后的那个人吧。” “帝国什么时候要等着某个特定的人发话了?” 在那个贵族说完这话之后,整个会议厅都静了半秒,刚刚开门进来的哈伯德公爵平静地走过了所有注视着他的人,坐在了议会桌的首位。 刚刚发话的家伙是个依靠商业发家的年轻贵族,他野心勃勃,满心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东西,在公爵的目光扫过他的时候,他甚至昂首寸步不让地看了回去。 虽然整个会议之上的人各怀鬼胎,但在哈伯德公爵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等待着这位掌握了最多资源的领头人发话。 哈伯德公爵坐在首位上,慢条斯理说道:“我知道大家为什么聚在这里,也很清楚,帝国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威胁,正是因为如此,每个人的意见才格外重要。但我希望大家都记住,只有拥有相应资本的人才有发声的权力,帝国需要各位的人脉,领地上的臣民,以及完完全全的忠诚,光是一点财富还不足以让诸位站到高位,” 说到这里,哈伯德公爵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刚才发话的年轻人,后者冷哼了一声,却心虚地别过了头,“众所周知,被我们寄予厚望的王子殿下希尔最近惹上了一些麻烦,我们有权力也有义务监督皇室成员的行为,这次的会议,就是希望大家能够给出一些如何调查处理他的建议。” 刚刚还吵得快要掀翻屋顶的那群家伙在公爵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却全都陷入了沉默,没人想做那个最先开口的出头鸟,阿诺德过去也见过这样的场面,在心底暗自笑了一声,他低下头,尽职尽责地往纸页上写下了这次会议的记录。 既然哈伯德公爵已经见过了阿诺德,甚至对他有了不少的印象,那么侍卫的伪装就变得危险了起来,他需要一个更加不引人注目,至少不会被公爵注意到的伪装才能混进会议之中,在和西蒙商量过后,他最终选择了伪装成参加会议的贵族都会带上的书记官。 大陆的每一座城市几乎都有大量郁郁不得志的作家,他们平日里穿着破旧的大衣,带着漏墨的钢笔,在咖啡馆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平日里的活动基本上就是对帝国的各种大事发表自己的意见,写一堆赚不到钱的文字。但在一些贵族需要参加会议的时候,他们就能得以穿上体面的礼服,跟在自己雇主的身后记录下整个会议的过程,供这些贵族们在回家后慢慢琢磨。阿诺德花了些心思才让自己符合这批人的外貌特征,挡住大半张脸的眼镜和胡须,崭新礼服之下陈旧开口的鞋子,以及一支布满了划痕,时不时需要用力甩动才能使用的钢笔。 这样的伪装看起来效果不错,至少除了西蒙之外没有哪个贵族会注意到他,而公爵也只是专心地主持着议会,并没有发觉在人群之中有阿诺德这张熟悉的脸。 等待了许久之后,整个议会厅仍然没有人开口给出自己的建议,哈伯德公爵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就由我来决定如何调查希尔吧。”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大多数人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既然愿意坐到这张长桌旁的位置上,就意味着他们想要推动事情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哈伯德公爵的话让这群贵族们炸开了锅,整个议会厅一时之间又热闹了起来。 “帝都的许多事务还需要您操心,如果还要您负责对王子殿下的调查,恐怕会让您疲劳过度的吧。”说这话的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只想用吹捧给公爵留下一点印象的低阶贵族。 “我认为应该将整件事交给帝都的警卫队来处理,这样才能显示帝国的公正。”说这话的是在警卫队担任重要职务,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利用权势左右调查结果的伯爵大人。 “我觉得殿下受到的指控是别有用心者的陷害,我们更应该去调查赫琳,先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说这话的是哈伯德公爵那一派的忠诚贵族,这家伙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为希尔说话,也就等于为公爵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在最初的几次发言之后,利益相悖的贵族们很快就跳起来开始反驳对方的说法,原本平静的讨论演变成了一场骂战,在哈伯德公爵的沉默之中,议会厅的状态又回到了最初的混乱。在人群之中,唯有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西蒙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低声和阿诺德交谈了起来:“你觉得有谁的表现特别反常吗?” “目前还没有,贵族们看起来都是这个样子,喜欢争吵和给对手下绊子,”阿诺德摇了摇头,手上仍然在不停地记录着,“你呢?你感觉到了什么恶魔的气息吗?” 西蒙摇了摇头,坐在椅子里露出了倦怠的表情,阿诺德知道他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的,这样一来,大多数贵族都会将他当做是一个误入了大人世界的小孩,而不是一个有威胁性的敌人。不论阿诺德怎么观察,贵族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他们拼命地主张着自己的观点,却没有一个人提出任何可行的建议。 第141章 对质? 就在他打算放弃在这群人中间寻找表现突出的家伙时,一个人忽然出声,打破了这场无休无止的争吵。 “实际上,公爵您并没有就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给我们一个说法,”那人一只手撑着头,抬眼越过长桌直视着哈伯德公爵的眼睛,“我其实更想知道,国王陛下是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其实,在场的人们都很清楚,那位老国王的死活根本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东西,从他变得疯狂偏执的那天起,就不再有人在乎他的想法,甚至是他的性命了。 但只有他死了,王位才会空缺出来,而这次希尔遭受的指控之中,最严重的的一条也正是派人杀死自己的父亲,因此弄清老国王是不是真的死去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可忽视的事情。 直到那人发话的时候,争执不休的贵族们才暂时歇战,将注意力转向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以及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科尔文·奥利弗,帝国公爵,”西蒙只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就轻松地说出了他的名字和身份,“在安德森出事之后,就是他接替了将军的职位,掌控了帝国的大部分军队。” 对于一个军人应有的样子,阿诺德还是有一些概念的,他们大多强壮而高大,不论做什么事都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然而这位接替了安德森的奥利弗公爵却完全颠覆了阿诺德的所有印象。 坐在那里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他发皱的左脸上有着一条深深的疤痕险险错开他的眼睛,而他身下的坐着的不是什么普通的椅子,而是一张木质的轮椅。 从外部露出的身体上可以看出有着不少的伤痕,但科尔文·奥利弗却没有在战争生存下来和将领的那种身上常见的杀戮感跟威仪感,他的看人的眼神和大多数老者一样,平和而沉静。 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指挥黎戈尼帝国的军队吗?阿诺德感到了些许的怀疑,不过他也知道,科尔文在接替安德森之后肯定收到过比现在更多的怀疑目光。 虽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但坐在那里的科尔文神情仍然是平静的,仿佛他刚才引出的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话题,人们看了看这位浑身是伤的老人,又将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了哈伯德公爵的身上。 “在宴会那天的事情之后,我派人去确认过了,国王陛下确实已死,但死因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在人们的注视之下,哈伯德公爵只能说出了国王死去的事实,“葬礼将会择期举办,而下一任国王的选择,恐怕还得延后一段时间。” 这话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哈伯德公爵早早就知道了老国王的死讯,只是现在的他必须得装作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才行。 这样的事实让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或许在他们眼里那位老国王会安于自己被架空的位置,一直以这样疯狂而可悲的方式活下去。 大家都知道对王位的争夺有朝一日会从暗地里转向明处,然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打心眼里觉得,这件事会发生在很久以后的将来。 当然,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让科尔文震惊,阿诺德看不出他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变故对帝国局势的影响。 “这是天大的悲剧,整个帝都的人大概都在等待着为陛下哀悼,而关于王冠的归属,倒是确实有理由之后再考虑,”虽然说着客套话,科尔文的脸上却连伪装出来的悲痛都没有,顿了顿,他说出了另一个解决希尔那件事的方法,“国王的死因固然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让任何一位皇室成员蒙受冤屈,我提议让希尔和赫琳两位殿下当面对质,这么做即便没法查明真相,也能让我们对事情有更多判断的依据。” 这个提议相较于之前那些极其主观的点子来说要可靠得多,似乎就连哈伯德公爵也觉得这样的方案是可行的,这样的方法虽然不能为希尔带来什么优势,却也给了他一个洗脱罪名的机会。 各怀鬼胎的人们低声讨论了一阵子,最终都接受了这个方案,很快,哈伯德公爵便起身,宣布了这个会议的讨论结果。 “既然大家都赞同奥利弗公爵的建议,那么在一周以后,希尔和赫琳将在大家的监督之下进行对峙,”哈伯德公爵看了一眼科尔文,接着说了下去,“而陛下的葬礼,我会安排人尽快准备的。” 就这样,这场堪称闹剧的会议总算画上了一个句号,阿诺德在散会之后得以登上西蒙的马车,和他一同先回到宅邸。 马车才刚刚开始向前走去,在可以放心交谈的车厢之中,西蒙就先开了口:“我猜你也看出来了,在刚才的会议上,只有一个人说得上可疑。” “科尔文·奥利弗公爵,”阿诺德点了点头,说出了那个两人都认同的名字,这家伙的表现太过突出,而且他给出的建议听起来很合理,但仔细想来,将着希尔和赫琳推到一起对峙能够产生的意外情况太多了,用这样的方法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更有可能将帝国的局势弄得更混乱,“在出席会议的那群贵族之中,他看起来是最活跃的那个人。” “在之前选边站队的时候,他和他的家族没有选择支持任何一个皇室成员,但在过去他就是一个不顾贵族身份在军队之中拼死为帝国效力的人,许多人都将他这样的行为归结为只愿意为帝国,而不是为某一个继承人效力的忠诚。”混迹于权贵圈子里的西蒙显然对各个贵族有着比阿诺德更多的了解,“虽然现在他没有明确地支持赫琳,但他很有可能在接下来推动局势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我想他是眼下最有可能为恶魔们效力的帝国高层。” “只要有一点线索,我们就有追查的必要,”阿诺德皱了皱眉,“但像他那样的人恐怕不参加任何贵族的社交活动吧,我要怎么接近他,查明他的底细?” “有的时候事情没那么复杂,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西蒙笑了笑,透过车窗看向了王城中华贵的建筑,“我可以用晚辈的身份去拜访他,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宗教的信徒,肯定不会一点破绽都不露出来。” 第142章 科尔文的清贫 只有最接近权力核心的贵族才有资格将自己的宅邸建在王城之中,靠近皇室居住的宫殿,身为帝国公爵,军队将军的科尔文·奥利弗的宅邸,就拥有这样特殊的权利。 西蒙表达赞美和仰慕的信件寄出去后没多久,科尔文就回以了一份热情的邀请函,在邀约的当天,阿诺德换上了一身侍从的衣服,跟着西蒙造访了这座宅邸。 虽然建在帝都最核心的地方,但奥利弗家族的宅邸却没有多华贵,甚至称得上是简单。一个寻常的,只有草坪和灌木丛的花园,一栋占地不大的四层小楼就构成了一位公爵的住宅。 即便是并不喜欢人类安逸享乐的生活的西蒙也隐隐觉得这样的屋子有些简陋过头了,但或许这就是科尔文以那副伤残的身体还能成为将军的独特之处。 马车停下之后,一位穿着深绿色长裙的妇人带着几位侍女上前来迎接,她的衣服不算崭新,但看起来却干净优雅。 在午后的阳光之下,她的金发闪烁着明亮的光,微笑着向西蒙欠了欠身,她转身,带着西蒙一行人走向了宅邸之中。 “很高兴见到你,莱顿侯爵大人,你和大家说的一样年轻有为,”女人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皱纹,但她的美丽仍然留存在她的脸上,“我是科尔文·奥利弗的妻子,我的丈夫行动不便,所以只能让我出来迎接,但他已经在会客厅等你,所以还请你和你的仆人们随我进门。” 和科尔文比起来,奥利弗夫人看起来要年轻得多,阿诺德不知道照顾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年人究竟有多辛苦,但即便有仆人的帮助,她要做的事情恐怕也十分辛苦。 猜测奥利弗夫人为什么留在科尔文身边是一件失礼的事情,但比起虚无缥缈的爱意,阿诺德更相信是财富或者权势给了她留下来的理由。 在二楼光照最好的房间里,阿诺德和西蒙见到了仍然坐在轮椅上的科尔文,他坐在阳台的围栏边,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在一盆苍翠的龟背竹旁,一只有着花哨羽毛的鸟停在悬挂于半空中的横杆上,时不时抖动羽毛发出清脆的叫声。 “很高兴见到你,莱顿侯爵,不能站起来迎接你是我的遗憾,”科尔文费力地将轮椅转向了西蒙的方向,“你得原谅一个半个身子进入土里的老人才行。” “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功绩了,公爵大人,能来拜访你是我的荣幸,但冒昧地打扰你又是我的罪过,”西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摆出了一副谦逊的年轻人的样子,“你在那场会议上的表现实在是令人记忆深刻,那个房间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不值得结交的自私之人,但你却是罕见的,理智清醒的聪明人。” “虽然这么说会让你觉得虚伪,但实际上,我对那位逝去的国王陛下仍然有不少怀念的感情,在他渐渐衰落下去之前,他既是一位英勇的国王,又是一位和善的朋友。他身上曾经有过的品德可以让最卑鄙的小人愿意为他效力,有时我会想,如果他死在他还是一位贤明的君主的时候,他的名字即便在死后也会被人们传颂吧。”科尔文无奈地笑了笑,垂下了眼,“我不会忘记那位陛下,所以即便他的内心扭曲了,在他真的死去之前,那群毒蛇也不能抢走他头顶的王冠。” 这已经不是阿诺德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说那位老国王的过去了,但不论如何,他都还是会因为这些人的说法感到困惑。 一个人究竟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如果那人曾经这么英勇而贤明,那么在迟暮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堕落到这般狼狈疯狂的境地? 阿诺德知道人的性格甚至一些品格都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发生变化,但他仍然相信,有的东西是根植于人内心深处,不会被岁月的洪流所洗刷的。 当然,现在能够回答他这些问题的老国王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他只能继续站在原地,听着这位老公爵和西蒙的交谈。 “既然人终有一死,那么传承就成了必须的事情,”西蒙注视着科尔文的表情,试图将话题引向他想知道的方向,“那些人也不全是毒蛇吧,我猜在皇室的继承人之中,总有人有资格接过那位陛下的王冠。” “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我啊,还是更怀念过去的时光,那时,黎戈尼帝国还强盛而富有,没有被时代所远远甩开,”科尔文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那只蹦蹦跳跳的鸟身上,“这个世界已经属于你们年轻人了,我能做的就是尽我的职责,不论是谁登上王位,我都会同样地效忠。” 在阿诺德的印象里,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向来都支持将赫琳推上王座,但科尔文看起来似乎没有这样的倾向,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或许这位公爵真的就只是一个关心国家命运,没有什么恶意的忠诚之人而已。 在那之后,西蒙又尝试着提出了几个问题,然而科尔文只是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给出的回答也没有半点他和深渊有关的迹象。 “尊贵的客人们,我的丈夫没法长时间地和人交谈,还请你们见谅,”最终,是奥利弗夫人打断了这次谈话,她彬彬有礼地敲了敲门,然后向西蒙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们的庄园随时欢迎你的造访,侯爵大人,但今天,我的丈夫已经是时候去休息了。” 既然科尔文的妻子已经说了这样的话,西蒙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停留下去,在道别之后,他们一行人又像来时那样跟着奥利弗夫人离开了庄园。 然而在刚刚走到庄园大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风风火火地飞速驶过了庄园的主道,还不等马车停稳,一个年轻人就推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整个人扑在了宅邸打理整齐的草坪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143章 科尔文儿子 过去,不论在萨莱帝国还是黎戈尼帝国,阿诺德都见过了不少的贵族,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即便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绅士,至少也会让自己装成这幅样子。 这是一群即便只是大声说话也会被认为是粗鲁无礼的家伙,倒不是说他们没有随心所欲的时候,只是他们知道自己要怎么隐藏自己的这一面,尽可能地在人前表现得体面文雅。 正因为如此,这个从马车上下来便倒头就睡的年轻人看起来才格外让人惊讶,阿诺德可以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 如果不是马车上的家徽,他还能猜测这家伙是不是某个走错门的酒鬼,但仔细看看年轻人的装扮和周围侍女们的表情,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奥利弗家族的一员。 在短暂的呆愣之后,站在奥利弗夫人身后的侍女们全都慌忙地上去试图搀扶年轻人,然而躺在那里的年轻人却像是打定主意要赖在那里一般,不论如何都不肯从地上起来。 “抱歉,让各位见笑了,”奥利弗夫人仍然保持着应有的礼貌,然而她的脸色却完全阴沉了下去,快步走到年轻人的身边,她低下头看了一眼他,声音里满是呵斥一般的严厉,“如果你现在不起来的话,就等着再被禁足几个月吧。” “首先您要关得住我啊,母亲。”听到这个声音,像死尸一般瘫倒在地的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奥利弗夫人,咧嘴笑了起来,“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情。” 既然年轻人称呼奥利弗夫人为母亲,那么他应该就是科尔文的儿子了,阿诺德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一个像科尔文那样气质温和从容的老人,却养育出了这样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 不过这是奥利弗家族的私事,因此如果他们一行人停留在这里,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西蒙在简单地和奥利弗夫人道别之后便乘上了马车,离开了奥利弗家族的宅邸。 “依我看,科尔文的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至少我找不出什么能表明他是那个宗教的信徒的证据,”在驶出宅邸一段距离之后,阿诺德才开口,“倒是那个酒鬼看起来很可疑,但我不觉得恶魔们会选择这家伙作为帮手。” “我没有从那座宅邸里感受到任何来自于深渊的气息,但你也知道,很多人只是成为了恶魔的信徒,但并没有做恶魔的宿主,”西蒙一边思索着,一边皱紧了眉,“我想就这样轻易地认为科尔文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是太草率了,他看起来确实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但他夫人的一举一动却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刻意。他们的儿子虽然大概不是信徒,但比起我们,他有更多的机会能够看到整个家中值得怀疑的地方,如果能用接近他的方式了解科尔文,事情会容易得多,可接近科尔文我还能试着直接登门拜访,但接近这样一个贪于享乐的年轻贵族,却实在是有点困难……”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提及享乐,阿诺德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虽然她不是绝对可靠,但让她去试试,却是完全可以的。” 夜幕降临之后,辛勤工作,为生计发愁的平民们早早睡下了,而要出席各种舞会,衣食无忧的贵族们的夜晚生活,才算是刚刚开始。 “你隔这么长时间之后第一次来找我,要交给我的差事就是去接近一个被酒色掏空的富家子弟?”过去为伯克朗工作,在不久之前刚刚决定加入阿诺德阵营的朱蒂现在正待在舞厅的私密房间里,抽着烟斗挑剔地看着他,“低级而且无聊的工作,我要给你一个不合格的评价。” “那个人的身上有很重要的情报,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做到去接近他那样的人,”阿诺德有意将整件事说得十分重要,又抬高了朱蒂的地位,“我敢说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把这份工作做好。” 这话说得也不假,阿诺德在帝都认识的大多是必须得端着架子的男人,而想要撬开一个富家子弟的嘴,最好的办法是用上酒精和美色,这两点朱蒂所在的地方恰好都能提供。 虽然阿诺德的说法有些讨巧,但朱蒂还是轻哼了一声,接受了他的恭维:“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情报?” “其实你要接近的那个家伙不是整件事的核心,但我希望他能说些有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他父亲?你想要我接近的是谁家的儿子?” “科尔文·奥利弗的儿子。” “你说他啊,”听到这个名字,朱蒂顿时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她将烟斗在墙角磕了磕,笑了起来,“那是帝都最有名的几个花花公子之中的一个,不过和前几天死掉的怀特不一样,他只喜欢找那些没有任何贵族身份,只要拿钱就愿意陪他的女孩。你别看他总是一副散漫的样子,但在酒桌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嘴严,喝多了也只是睡着和大哭,从不胡说八道。” 喝多了会大哭的年轻人吗?阿诺德隐隐觉得这家伙在帝都的夜晚厮混似乎不是因为想要找乐子,而是为了逃避什么,如果是普通的年轻贵族,只要把他们灌醉就能从他们嘴里套出消息,但如果是想要借酒消愁的人,想要从他们那里搞到情报就十分困难了。 “既然你认识他,那么你有把握弄到我想知道的东西吗?”阿诺德难免有些担心,“听起来他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放心吧,我有自己的办法,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几乎每晚都来我们这里报道,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到了,”朱蒂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收起了烟斗,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放到一边,然后走到门口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的舞池,示意阿诺德到她身边来,“你看那个,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 顺着朱蒂手指的方向,阿诺德看到了一个面带忧郁的年轻人,虽然和他白天在奥利弗庄园看到的样子不一样,但他还是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科尔文的儿子。 第144章 帝国二世祖 夜晚的舞厅充斥着无穷无尽的脂粉气和酒味,大多引人挥霍金钱,寻欢作乐的地方都有着这样堕落的气息,而这里则更是如此。 清醒对于许多人而言是一种残忍的东西,造访这里的每一个宾客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逃避着现实的残酷,即便在这里他们能获得的满足感是暂时的,但享受当下,绝对是许多人共有的信条。 对于朗特利来说,总是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某个美艳的女郎,而是醉酒的昏沉感,在成年之后不久,他就过上了流连于各个酒馆的生活。许多常常待在这些地方的贵族已经记住了他的脸,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在这群人之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会来到这些只要出钱就能找乐子的地方的贵族大多没有很高的爵位,而他们也不会像朗特利这样不要命地买醉。 因为朗特利是奥利弗公爵的儿子,因此没有谁敢挑衅或是嘲笑他,但在暗地里,这些贵族们都将他当做是一个连寻欢作乐都学不会的废物。 朗特利一直都知道那些贵族们是怎么看待他的,但他从来没有尝试过消除别人的这种印象,没有人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而买醉,但他也不需要有人理解自己。 舞厅的人总是要比酒馆的侍者聪明,借着昏暗的光线和女孩们曼妙的身材做掩护,他们往酒里掺水的行为也更加猖狂。 朗特利不在乎这个,他只是想找到一个敢不看公爵大人的面子,卖给他酒的地方。反正花出去的是家族的钱,只要能喝到烂醉如泥,他不在乎自己要为此付出多少金币。 姑娘们来来去去,白皙修长的指尖为他倒上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他来者不拒接下了她们递给他的所有酒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但就在他将下一个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打算继续买醉的时候,一个人却拿开了他的酒杯。 在昏沉之间,朗特利抬起头看向了抢走他酒杯的人,那是一个和大多数舞女衣着相似的女孩,她将酒杯放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您喝得太多了,这样对您有害无利。” “又是一个她派出来劝我不要喝酒的人吗?告诉她,我的事情用不着她来管,”朗特利看了一眼女孩,伸手试图抢回酒杯,在失败之后,他干脆拿过了放在不远处的酒瓶,晃了晃里面残留的液体,举起来一饮而尽,“受够了,为什么不论我到哪里去,她都有办法找到我?” “她?”女孩笑了笑,“我想您认错人了。” “那么你就是一个惹错人的蠢货,”朗特利因为女孩的话而清醒了不少,他打量着对方,做下了定论,“既然她都管不了我,那么你就更没资格说这些让人心烦的屁话了。” “你看,我也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你挥霍的不光是你的金钱,还有你的命,”女孩并没有被他的回击吓到,“你这么急着死吗?还是说,你只是想用这些办法来逃避什么责任?” 朗特利不再回话,而是一门心思地试图从别的地方找酒喝,但在他刚刚从别的桌子上弄到了一瓶酒的时候,女孩就又将酒瓶拿走了。 朗特利几次想要再抢回自己的酒瓶,但最终都因为醉酒而连看清女孩的身影都很难而选择了放弃。 这样一来二去,即便是朗特利也感到了懊恼,他抬头瞪了女孩一眼,语气也变得恶狠狠:“你到底要怎样?是想要钱?拿了钱你就会乖乖滚蛋吗?” “您这样就是误会我了,我不过是真的对您好奇而已,”女孩慢条斯理地说着,对朗特利提出的条件满不在乎,“如果有客人因为喝得太多而在我们这里出事,想必老板也不会同意的,这样吧,如果您能答得上我的一个问题,我就立马离开,绝无二话,您看怎么样?” 朗特利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他很快就敏锐地觉察到,女孩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很可能是想要套他的话。 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他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她自然也应该是知道的。但另一方面,他又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关注的地方,而如果是有关于自己家族的事情,朗特利不介意将自己能说的东西全部告诉对方。 “那么一言为定,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用一个情报换点安静的时间不是吃亏的事情,朗特利点了点头,没有什么犹豫便答应了女孩的要求,“但在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之后,就得把我的酒杯还给我。” “我的问题是,公爵的爵位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女孩微笑着,然而她开口问出的话却不像她的笑容一样让人觉得轻松,“一个贫民区的孩子,却在某一天被告知自己是公爵家的私生子,这样的事情一定让你觉得很痛苦吧?” 朗特利猛地愣住了,这番话转瞬间便驱散了他的所有醉意,睁大了眼紧盯着女孩,他的手本能地摸向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如果自己做出了过激的反应,那么就代表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深吸一口气,他靠回了椅背,尽可能地摆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想要污蔑奥利弗家族的名誉,你最好还是想点更合理的说辞。” “污蔑吗?你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但我见过你的母亲了,你真正的母亲,”女孩轻声叹了口气,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你母亲可比你喝酒要凶得多,但公爵家给她的钱几乎被她全都花光了,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连还清酒馆欠账的钱都没有了,更不用说找一个医生救她的命。” “你见过她了?”即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理会女孩的话,但当她提及自己生母近况的时候,朗特利还是不由得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眼中满是急切,“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第145章 私生子? 在酒馆里厮混的酒鬼们都知道朗特利是公爵家不成器的儿子,他嗜酒如命,除了挥霍自己家的财富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大多数好色之徒还懂得如何依靠甜言蜜语哄骗天真的少女,但他就只是朝那些女孩身上砸钱,用最愚蠢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来满足自己的所求。 如果没有钱,这家伙转天就会死在贫民区的臭水沟里,这是很多认识他的人心中的共识,但这群家伙不知道的是,这位公爵家的废物少爷,其实就出生在布兹城贫民区最偏僻肮脏的角落里。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臣民都会对自己国家的帝都有着美好的想象,在他们眼里,能够成为帝都的城市一定是富饶而且安定的,在那里人们都穿着华贵的衣服,迈着优雅的步子出席各种宴会,所有的街道都一尘不染,空气之中也没有什么污浊的气息。 对于身为帝都的布兹城来说,只有靠近王城的中心地区才勉强能够与这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沾到一点边,但在这座城市的贫民区,就算情况不比其它城市要更糟糕,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为了维持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开销,从朗特利记事的那天开始,他就开始帮助自己独身的母亲干各种活计了。 朗特利的母亲是贫民区的裁缝,虽说是裁缝,但其实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身边的邻居们修补衣裙上的破洞,清洗贵族的管家和仆人们送来的精致衣物。 偶尔,母亲能够接到为别人裁制新衣的活儿,每次母亲抚摸着那些崭新的布料,朗特利就会从她的脸上向往和隐约的忧愁。 但对于朗特利来说,生活之中可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直到现在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能够想起来的东西也只有冬天冷得刺骨的洗衣水以及漏风的屋子,如果说他的生活之中有什么称得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大概也就只有他的母亲了。 那是个温柔而且细致的女性,不论在什么样的困境之下,她都会尽可能地在朗特利面前摆出一切都好的微笑。 但朗特利很清楚,他们的生活一直都处在难以为继的边缘,如果没有人愿意给母亲送活儿来的话,他们就有可能连续几天吃不上饭。 最初,朗特利不明白为什么在整条巷子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母亲生活得如此艰难,但在长大之后,他却渐渐明白了,在别人的家庭,生活的重担都不会仅仅只压在一个女人的肩头。 大多数的孩子都有父亲,大多数的女人也都有丈夫,成年的男人可以在码头上做搬运工,在贵族的家里做马车夫,不论是什么工作,他们都能够借此赚到足够多的钱,来养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朗特利不是没有想过去问问母亲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但在他的心底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问题会伤透母亲的心。 就这样,朗特利在母亲的抚养之下长到了十岁,他将大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赚钱养家上,卖报也好,帮人擦皮鞋也好,只要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做的事情,他都去做过。 但如果想要给自己的母亲提供更好的生活,只做这些事情还远远不够,于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像许多混迹街头的孩子一样偷走了别人的钱包。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但在他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战利品给母亲看的时候,那个一直以温柔的态度示人的女人却罕见地勃然大怒了起来。 “你得记住,你不属于这里,今后你会成为贵族,而一个贵族要拥有高尚的品德,”说着说着,母亲竟然捂着脸低声地哭泣了起来,“你的父亲会回来接你的,总有一天,你要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朗特利在那时并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他只是拼命地道歉解释,连夜将钱包送还了失主。从那以后,母亲不再同意放他到街头想办法赚钱,她更加拼命地工作,为他买了昂贵的书籍,要他待在家里阅读那些晦涩古怪的诗集和历史。 朗特利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眼里自己就属于贫民区,而依靠他的力量,已经渐渐可以养活这个仅有两个人的家庭了。 但在他十三岁的那年,他的命运陡然间发生了变化,也就是在那时,他才终于明白了母亲告诉他的那些话的意思。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有人敲响了他家的门,那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在斗篷兜帽毛绒绒的皮草边缘之下,她的金发看上去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清澈。 虽然母亲要朗特利待在房间里好好睡觉,但他却忍不住好奇心躲在门背后打量着那个神秘的访客,女人的鬓角带着镶有宝石的饰品,她的指尖有纯银的戒指,她的衣料是昂贵的丝绸,她的靴子上带着明亮的碎钻。 在朗特利看来,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在他的想象中,他们家和这个女人本来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 在一番漫长的交谈之后,母亲送走了那个女人,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的酒,到最后烂醉如泥地睡倒在桌子上,就在朗特利想要将她扶回房间的时候,她却一把推开了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声线告诉他,他必须得离开这个家,跟着那个女人到王城之中生活了。 “从今往后那个女人就是你的母亲了,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早上有马车会来接你,你会成为公爵的儿子,以后你要继承爵位,”母亲的话听起来荒谬至极,但她的语调里却没有半点醉意,她注视着朗特利,眼中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痛苦,“他们会给我一大笔钱,足够我到任何一个地方安稳地度过下半生,所以你走吧,我已经没有能力再赚钱养活你了。” 从那一天起,朗特利觉得自己过去生活着的那个世界彻底坍塌了,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堆积着谎言,苍白而且虚伪的可怕深渊。 第146章 私生子朗特利 “先生,在这里说话这么大声会很显眼的,如果您实在想喝酒的话,就让我来替您喝吧,”女孩握住了朗特利的手腕,在他松开自己的衣袖之后,将他的手放回桌上,然后随手拿了一个杯子过来,倒了满满一杯酒紧接着一饮而尽,“但在我喝醉之前,您就得和我继续聊下去。” “我要知道我母亲的事情,”朗特利盯着女孩,神情严肃,“我尝试过去找她,但她好像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耐心一点,我会把该告诉你的事情都告诉你的,或许……我还有一笔不错的交易可以提供给你,”朗特利板着脸也吓不到女孩,她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将别人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从不出席任何宴会,即便买醉也只是找有钱的暴发户才去的酒馆,拒绝维护任何家族的形象,在很多帝国高层眼里身为公爵之子的你甚至并不存在。你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属于上流社会的圈子吧,为什么你不肯接受自己的出身呢?你拥有的东西是所有在贫民区长大的孩子一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为了炫耀你有多了解我?还是说你要用它来要挟我?虽然我的家族对我已经失望透顶,但如果你想让我的事情暴露出来,他们恐怕还是会插手的,”朗特利一直都精心地维护者自己百无一用的形象,但他从来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蠢货,“目前为止你对我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我应该向你说这些事情吗?” “所以,确实有什么事情导致了你对家族的失望?”女孩看了看朗特利。 朗特利陷入了沉默,他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缘,但没有再给自己倒酒。一方面他不喜欢自己的家族,但他仍然属于这个家族,泄露家族的事情可远比他挥霍家族的财富要严重得多,而另一方面,他深信自己就算继承了爵位,到头来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不论这个女孩究竟为谁服务,对他来说,这都有可能是一个机会。 又一个改变自己既定命运的机会。 “如果我告诉你有关于奥利弗家族的事情,那么作为回报,你也要告诉我我母亲的下落,”朗特利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做下了决定,他很清楚,这不光只是一次情报的交易,他已经朝着对方的阵营迈进了一步,“对我而言,这已经等同于出卖家族了。” “当然,我保证我会知无不言,”女孩爽快地答应了朗特利的要求,“你可以叫我朱蒂,我们接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要相处。” 要说出深藏在自己记忆之中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酒精外加周遭柔和的光线帮了不小的忙,朗特利总算慢慢地将积压在自己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 舞厅的人们大多沉浸在酒精和女孩的亲吻拥抱之中,没有人会留意到坐在阴影之中,仅仅只是在交谈的两人。 在朗特利成为奥利弗家族一员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他虽然想念自己的母亲,同时也对自己的身世心怀疑惑,但他还是尽自己所能试图融入这个家族,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因为出身卑微而丢了公爵府的脸。 每天朗特利都要花大把的时间来学习各种贵族必修的课程,从各类生僻的语言再到格斗技巧和剑术,比起其他从小就在贵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而言,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在成年的时候成为一名优雅体面的绅士。 朗特利也开始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学着叫那位有着一头金发的贵妇人“妈妈”,但和他的生母不同,那个女人很少在他的面前露出温柔的微笑。 事实上居住在庄园之中的人几乎都是不笑的,就好像有窃贼偷走了他们的幸福一般,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朗特利也不再露出笑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但即便离开了自己曾经的家庭,他似乎仍然没有父亲,许多人都说他是公爵的儿子,但他却从未见过公爵本人。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不是吗?许多人都见过奥利弗公爵,也会说他是一个性格温柔稳重的人,但那个以他儿子身份存在的人却几乎没有见过他,”朗特利身上那种深深的忧郁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似乎想要伸手去拿过酒杯,但又最终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在回忆这么重要的事情时,他希望自己可以始终保持清醒,“实际上,控制奥利弗家族的人从来都不是科尔文,而是我的那位‘母亲’。” 让朗特利对奥利弗家族产生全新认识的契机,正是他无意之间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的那天。 和所有人第一次见到科尔文的时候一样,朗特利也从未想过那位掌控整个帝国军队的公爵会是一位坐在轮椅上,浑身伤痕累累的老人,那时的他不过只是恰好透过半掩的门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科尔文而已,而坐在靠近阳台位置的老人也注意到了他。 “来吧,到我这里来,”科尔文微笑起来的时候,皱纹在那张苍老的脸上堆积起来,他朝着朗特利招了招手,那张面容让人感到熟悉而亲和,“你就是奥利弗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对方身上的气质让朗特利没有拒绝这样的要求,他推门走近了老人,抬眼注视着对方脸颊上深深的伤痕,而老人也看着他,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在朗特利靠近他之后,老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欣喜,反倒是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渐渐有了几分悲伤。 “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到现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了。”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嘶哑,他抓住了朗特利的手腕,枯瘦的手指仿佛要用上这具残躯之中仅存的力气一般,“但你或许能为这个家族做点什么,你是我的儿子,朗特利,你总有一天会远比我要优秀。” 第147章 自甘堕落的生活 那时的朗特利已经16岁了,虽然有了基本的判断力,但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老人脸上流露出来的巨大悲伤着实吓到了他,那双紧紧抓着他的手也让他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疼痛,但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则莫过于对方所说的那番话了。 在惊慌之中,朗特利试图摆脱对方的钳制,但老人却仿佛害怕他消失一般,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就在朗特利和老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忽然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抱歉打扰了你们相聚的感人时刻,但你该去出席我们的会议了,”奥利弗夫人微笑着走了过来,随后不容反驳地推走了科尔文的轮椅,又回过头,用冰冷的目光看了看朗特利,“而你,应该去接着做你该做的事情了。” “和你那边的那群来自于深渊的寄生虫们打交道吗?真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犯恶心,”科尔文沉默了许久,最终放开了朗特利,他抬头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真觉得你们能得到这个家族,甚至得到这个帝国?” 朗特利睁大了眼看着正在争吵的两人,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处在得知了太多的信息而变得震惊而恐惧的状态之中,但他们的话他却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朗特利隐隐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就是他的父亲,被人们称为奥利弗公爵的人,但所谓的“会议”是什么?而男人所说的“得到这个家族”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的他还没能参透这其中的含义,但他隐隐觉得科尔文似乎想要向他传达什么讯息,这番话让奥利弗夫人的脸色暗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呆愣在一旁的朗特利,语气沉了下去:“你说得太多了。” “你在担心什么?我不过只是你的一个傀儡而已,你……” 科尔文的话只说到一半,下一秒,奥利弗夫人的手搭在了他的脖颈旁,而他就这样昏睡了过去,仿佛刚才情绪异常激动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目睹了这一切的朗特利隐隐颤抖了起来,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然而相连的血脉让他没法就这样对她的行为熟视无睹,隐隐地攥紧了拳,他抬头紧盯着她的眼睛:“这是我的父亲,你不能这样对待他,我想和他聊聊。” “当然,在合适的时候,你会有机会和他聊聊的,但绝不是现在,”似乎是因为朗特利难得的反抗态度而感到了惊讶,奥利弗夫人挑了挑眉,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了过去,“现在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学习你必须要学习的东西,然后成为一位优秀的家族继承人。” “然后接替我父亲的位置,继续做你的傀儡吗?”科尔文的话仍然回荡在朗特利的脑海之中,他鼓起了所有勇气,冲着女人吼出了声。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便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想要后退的朗特利,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转瞬间,巨大的压迫力就笼罩了他,站在他面前的人仿佛不再是一位美丽的贵妇人,而是变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或者什么有着巨大威胁力的怪物。 房间的四周有薄薄的霜冻浮现出来,它们爬上了书架和椅背,如同一支庞大的军队朝着朗特利用来。在这样的威压之下,朗特利的内心感到了深深的恐惧,然而他没法挪动身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最终他只是站在那里,抬头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女人。 “你是公爵之位的继承人,我的孩子,我原谅你这一次的无礼,但你要记住,没有下一次了,”奥利弗夫人的声音柔和而缓慢,然而其中蕴藏着的威胁意味却让人不寒而栗,“别向任何人说出你今天看到的东西,你就能继续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否则……贫民区有的是听话又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孩子。” 威压消失了,朗特利带着惊恐的神情踉跄着后退,慌忙地点头表明自己已经记住了她的话,随后推开门冲出了房间。 从那以后,朗特利就再也没有在私下里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奥利弗夫人的专制,最初,他觉得自己总能找到办法将父亲以及家族从她的掌控之中解脱出来,然而整个家族就好像一个严丝合缝的囚笼,他喘不过气,也找不到其中的漏洞。 在尝试失败之后,他便开始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他不再学习做一个优秀的贵族,也不指望自己能成为公爵的继承人了。 朗特利一点点地堕落下去,经常带着浑身的醉意回到家,和各种女孩厮混。 在他的脑海深处,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上流社会之中的一员,有时他只想回到一切的开始,那条贫民区的小巷子里,和自己的母亲一起过着贫穷但简单的生活。 因此朗特利从来不参加任何贵族的宴会,不利用自己的权势博取一些低阶贵族少女的好感,他只是挥霍着家族的财富,希望着这样就能带给奥利弗夫人足够多的失望,让她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掌控他。 “是的,我是个没用的人,我知道了很多至关重要的事情,却从来没有真的尝试过去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说着丧气话,朗特利的眼中却全都是深深的不甘,他攥紧了拳,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可以为这个家族做点什么该多好,如果我能够弄清楚真相该多好,哪怕有一次……我想要这样的机会。” “你所说的消息对我们很重要,而至于你想要的机会,或许我能够给你提供一个,”朱蒂从自己的衣角取下了一串珠子,隐秘地将它放到了他的手心,“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再带着它来找我吧,不管将它给谁看,他们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客人。到那时,我会带你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第148章 傀儡与计划 拿着朱蒂的信物满脸游移不定的朗特利消失在了舞厅外的夜色之中,女孩站起身,走向了不远处一个拉着帘子的小隔间。 “你从哪里知道了那些有关于那个家伙的消息?”还不等她发话,阿诺德就满脸困惑地开始询问起了她,“在你去和他说话之前,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伯克朗的高层,我有自己的人脉,也有自己的情报网,这个组织反而要仰仗我,”说这话时朱蒂的语气里明显有些炫耀的意味,不过阿诺德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不少,所以才说你的确需要我。” 在这件事上,阿诺德没了朱蒂恐怕确实得不到这么多重要的信息,而她有多强的能力,他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了,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她在战斗之中的实力,但光是凭借她所掌握的情报网和她从别人那里套话的本事,就足以让她在伯克朗的高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但不管朱蒂本身有多强,阿诺德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事风格还是难免有些不满:“即便你说得没错,但你也不该擅自替我做主约他到这里来见面,我还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加入我的阵营。” “我清楚他的底细,他是你或者说你背后的那位王子殿下需要的盟友,刚才是将他拉拢到你这边最好的机会,他说了那么多对家族的不满,在那时给他提供这个扭转局势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拒绝,”朱蒂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烟斗,划亮火柴点亮了里面的烟草,有薄薄的烟雾升腾起来遮掩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的笑容像是被笼上了一层薄纱,“我为你做出了最好的决定,不过你仍然有选择权,他明天肯定会到这里来,而你要不要来见见这位潜在的盟友,就由你自己说了算。” 阿诺德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撩开帘子,朝着门外走去了,但在走出去很远之后,他仍然隐约有一种朱蒂的目光停留在他身后的感觉。 她的那双总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一切一般,阿诺德觉得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预料到所有事情的发展。 这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不论她是作为阿诺德的盟友还是敌人都同样危险,他搞不明白她的想法,因此也就无法预料她的行动,但她却能够看透阿诺德,甚至猜到他的许多选择。 虽然朱蒂给了阿诺德选择,但他和她都心知肚明,毫无疑问,明天的他一定会到这里来赴约。 虽然带着满身的酒气,但朗特利回到家族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平日里浓重的醉意,他这样的状态显然让奥利弗夫人有些惊讶,她放下了自己原本要插进花瓶之中的一支深红色的玫瑰,抬眼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朗特利,紧接着冷哼了一声,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尖锐讽刺:“怎么?今天你没找到愿意卖酒给你的地方?” “不关你的事,”朗特利不想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面对她,在这样的时候,他尤其能够感受到她身上尖锐的敌意,“我自己决定我要做什么事,而只要我决定了,就一定会去做。” “这样的话也就只能骗到你自己了,”奥利弗夫人拿起剪刀,剪掉了玫瑰的大半花枝,“人永远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这里多停留片刻也会让朗特利觉得浑身不适,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奥利弗夫人,沉默着穿过宅邸的大厅,朝着楼上走去。 但就在他刚刚踏上楼梯的时候,女人却忽然抬头,又一次叫住了他,这一次,她的语调里少了些奚落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真假难辨的关心:“明天晚上有一个宴会,在那里你可以认识很多位高权重的贵族,我希望你能去参加,礼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和我一起出门就可以。” “我不去,”只要是奥利弗夫人的要求,朗特利就不会接受,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赴朱蒂的约,但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舞厅,“我有我的事情要去做。” “又去把自己灌醉?还是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放在这么堕落的位置上?你不顾及自己的名誉,也不顾及家族的声望吗?” “你不是我的母亲,别用这样的说辞来训斥我!” “我是你的母亲,从前是,现在也是!”奥利弗夫人似乎被这样的话激怒了,她攥紧了手中的剪刀,愤怒地紧盯着朗特利,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又渐渐平复了下来,将剪刀放到了桌上,她的语调又渐渐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听着,我希望你可以学着接手家族的事务,你今后总是要继承爵位的,那时你要靠什么来治理家族,让我们在帝都立足?” “治理家族的人不会是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即便我继承了爵位,也不过是沦落成和父亲一样的傀儡而已。” “等到计划完成,你连傀儡都做不了,只能做一具尸体,那时候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怎么仗着我不能杀你耀武扬威。”奥利弗夫人冷笑了一声,那张美丽的脸被恶毒的狠意所扭曲,“帮我们完成计划,你或许还能有一点生机。” “计划?你们有什么计划?”朗特利皱紧了眉,他知道这是重要的信息,却完全不明白这样的信息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我来帮你完成计划?父亲不是还在你手里吗?” “你的父亲……恐怕撑不到计划结束了,这也是你有机会参与到我们伟大的计划之中的原因,与我们合作,你就能做奥利弗公爵,”奥利弗夫人顿了顿,垂下眼注视着花瓶里的玫瑰,将野心掩藏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深处,“即便是在这个帝国被别的人所统治之后。” 第149章 见面 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整条街上还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潮时,朗特利就独自一人敲响了舞厅紧闭的门扉,将那串朱蒂给他的信物交给了前来开门的人。没过一会儿,女孩窈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朗特利,轻笑了一声:“你看起来可比昨天要愁苦多了,为了什么事而一夜没睡吗?方便让我听听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像朱蒂所说的那样,朗特利昨天确实一夜没睡,奥利弗夫人的那番话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没完没了地去想为什么黎戈尼帝国会被别人所统治,而那个女人又为什么会说他的父亲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这样的问题就算他想破脑袋也得不出一个有用的结论,不过纠缠在一起的思绪倒是完全驱散了他的睡意,早晨起床的他疲惫而绝望,因此还等不到天黑,他就来到了舞厅的门前。 没有人喜欢在明知道大难临头的情况下却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事情发生,除了接受自己的无能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的他急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不管对方究竟是谁,为什么人工作,他都愿意试着抓住这个机会。 “……我什么都不想说,请带我去见那个‘重要的人’吧,”朗特利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深深的困倦,但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希望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可以给我一个能够改变家族现状的机会。” 朱蒂能够读得懂对方的情绪,因此她只是沉默着走在前面,为他带路。 白天的舞厅空无一人,女孩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朗特利凭着本能跟随着这个声音向前走去,脑海之中仍然是交杂在一起的念头。 很快,女孩的脚步声就停下了,她指了指不远处那扇半掩着的木门,回身看向了朗特利:“你要见的人就在这里面,请进吧。” 朗特利点了点头,向前走去,朱蒂在替他开门之前,犹豫了片刻,又补上了一句:“之前我承诺过要告诉你你母亲的下落,她现在其实仍然居住在帝都城内,只是现在的她在城外的棚户区落脚。我想等到你见到她的时候,肯定能认出她。早点去见见她吧,据我所知,现在的她已经被酒精弄垮了身体,她会希望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见见你的。” 这样的消息让朗特利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抬头惊讶地看着朱蒂,瞳孔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着。就在朱蒂开始怀疑他会不会在这里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却深吸一口气,在沉声向她道谢过后,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朱蒂站在原地注视着朗特利的背影良久之后,轻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她知道自己做了多残忍的事情,为了让阿诺德和朗特利的交涉能够更顺利一些,她特意在这位年轻的公爵继承人最脆弱的时候将他母亲的很可能将要死去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样一来,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他才会选择跟着阿诺德去冒险。 即便朗特利当着朱蒂的面情绪失控,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倒不如说对于像朗特利这样一直心怀希望试图帮助自己父母的人来说,情绪失控的反应才最正常。 但朗特利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做着他要做的事情,对于阿诺德而言,这会是一个足够优秀的盟友吧, 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阿诺德当然也听到了朱蒂的话,他明白她的意思,但在心底,他还是不由得暗自埋怨了朱蒂的自作主张。 阿诺德也不希望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来得到一个盟友,同盟关系是依靠信任建立起来的,而不是对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已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看着走进来的朗特利,阿诺德站起了身:“我得代替朱蒂向你道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商量……” “怜悯还是免了吧,”朗特利拒绝了阿诺德的好意,在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后,他的态度重新恢复了平时的礼貌,“我是说,你能为我提供的帮助对我来说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今天来和我商议代表的是谁的利益。” “我只代表我自己的利益,”既然朗特利没有什么绕弯子的意思,阿诺德也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在接下来有可能要发生的冲突里,我希望你能为我提供一份力量。” “你?”阿诺德所代表的不是帝都之中的任何一个势力,这让朗特利惊讶地挑起了眉,“你有什么资本招揽一个公爵爵位的继承人?” “这不是招揽,而是合作,”阿诺德能看得出,对方身上还是有着贵族的傲气,“如果你知道了我们正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那么你会选择加入我的阵营的。” 如果换做是别人,阿诺德会为要不要将深渊的事情说出来而犹豫,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也可能转而加入恶魔的阵营,但朗特利的人生几乎都被深渊的恶魔搅得一团糟,阿诺德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 虽然阿诺德告诉朗特利的事情听起来都很荒谬,但他却一直一言不发地将阿诺德所说的那些有关于深渊的事情听完了,最终,阿诺德解释清楚了所有和恶魔有关的事情,而他眼中那些时有时无的困惑也渐渐消失了。 “那么,我要怎么帮助你?”用不着什么承诺,没有别的选项的朗特利很快就接受了这份同盟关系,如果奥利弗夫人真的和深渊有关,那么击溃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也就能将他的家族从她的控制之下解放出来,“你又能给我提供些什么?” “如果一切顺利进行,那么黎戈尼帝国不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而你也会成为奥利弗家族正统的公爵,用不着被任何人控制,”阿诺德思索了一阵子,然后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定下了计划,“而你能够帮我的地方,就是尽快想办法让我和科尔文·奥利弗私下里见上一面。” 第150章 好人? 对于一个贵族家的仆人而言,见识主子们的各种争吵几乎是家常便饭了,在外面戴了太久优雅体面的面具之后,许多人都会变得格外焦躁易怒,争吵成了发泄情绪的重要渠道。 在奥利弗家族这里,争吵就更为频繁了,只要朗特利和奥利弗夫人撞上,一场激烈的言语交锋就在所难免。 整个宅邸的仆人早就习惯了在朗特利少爷回来之前就离大厅远远的,毕竟谁也不想被冲突所波及,不管少爷和夫人吵得再凶,顶多也就是砸掉几个花瓶而已,事后收拾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忌惮着什么,但和大多数常常争吵的贵族不同,他们俩从来不会对彼此动手,造成太大的破坏,这也是仆人们可以心安理得避难的原因。 不过今天,两人的争执或许不会是简单的吵闹了,因为今天回到宅邸的朗特利不仅浑身酒气,还带了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回家。 没人见过奥利弗夫人这么愤怒的样子,在朗特利刚刚走下马车,还没有站稳的时候,她就已经一脸阴沉地站在了他的身旁,用看垃圾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个扶着他的女孩,又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看来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你这是在让家族蒙羞。”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朱蒂,一位极其有才华的舞者,也将是我今后的妻子,”朗特利咧嘴笑了起来,在站立不稳的情况下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礼,在他倒地之前,女孩连忙又扶住了他,“朱蒂,这位是我的母亲。” “你喝多了,说的全都是胡话,”奥利弗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她从一旁的仆人那里拿了一袋金币,扔给了朱蒂,“至于你,你应该知道你招惹的是什么人吧,这是感谢你送他回来的酬劳,希望你拿了这钱可以永远离开帝都,别对任何人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您知道您在说多俗气的话吗?这个家族总有一天会属于我,而您给她的钱实际上也是我的钱,您不能用我的钱打发走我的人,”朗特利抢在朱蒂之前接过了那个钱袋,又把它重新扔给了那个站在奥利弗夫人身旁的女仆,“我会娶她,这事儿我说了算。” “不管什么事情,你说了都不算,”奥利弗夫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盯着他的脸恨得牙痒痒,“是我纵容你太久,所以你已经弄不清楚究竟是谁在掌管这个家族了吗?” 朗特利挑眉看着面前这个愤怒的女人,不屑地拍开了她的手,脸上的笑容满是挑衅的意味。 奥利弗家族的庄园不大,仆人也不多,对于想要溜进这座庄园的人来说,这样的设计简直是天赐的机会,而如果在正门还有什么骚乱吸引了大部分仆人的注意力的话,入侵者的行动就更加方便了。 在朗特利和朱蒂拖住了奥利弗夫人的时候,阿诺德悄无声息地越过了由灌木丛构成的矮墙,从宅邸的后门进入了这栋建筑。 在听了朗特利的计划之后,阿诺德对他的勇气感到了深深的佩服,他们都很清楚奥利弗夫人是恶魔的信徒,虽然她并不是宿主,但她掌控的魔法也是同样的危险。即便在朗特利激怒了奥利弗夫人之后,她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对他动手,但谁也无法预料掌控了这个家族的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事。不过朱蒂待在他的身边,这让整件事情多了些保险,而他本人,似乎也对这个计划抱有极大的热情。 仔细想想倒也不难理解,或许对于朗特利来说,一个挑衅自己“母亲”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吧。 沿着旋梯走到二楼,柔软的地毯吸收了阿诺德的所有脚步声,有几个赶着去凑热闹的仆人匆匆走过,但在他的躲藏之下,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这个陌生的客人。 照着约定的计划,阿诺德在二楼尽头的那扇门上敲了三下,很快就有人打开了房门,示意他尽快进门。 这个约定的碰头地点是个窄小阴暗的杂物间,而阿诺德的接头人则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麻布裙子,脸上有一片明显的深红色胎记的女孩。 在打量了阿诺德一番之后,她拿着手中的水壶,一边朝不远处的水缸走去,一边出声确认阿诺德的身份:“我想你应该就是少爷说的那个想要见老爷一面的人了吧。” “是我,”阿诺德看着她弯下腰将水壶装满,少女原本应当窈窕纤细的腰身和臂膀在常年的劳作之下已经有了些肌肉的轮廓,“你是负责照顾奥利弗公爵的人?” “这活儿只有我愿意干,大家都站在夫人那边,在他们看来,老爷很快就会死,跟在他身边没有好处,他们这么做实在是太绝情了,”女孩小心翼翼地将水壶放到地上,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刘海,让它尽可能地遮住自己脸上的胎记,“你可以叫我蕾雅,其实比起你,老爷更想见见朗特利少爷,你都不知道他每天会提起少爷多少次。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少爷总是做出一些胡闹一样的举动,但老爷在听说他的这些事之后却并不生气,反倒会对自己发火。” 科尔文恐怕也能理解朗特利做这些事的原因吧,这是一种略显软弱的对抗,在得知朗特利这么做的时候,他究竟会有什么感觉?内疚?还是不甘?阿诺德很难去想象科尔文的情绪,不过他也没必要再凭空想下去了,毕竟很快,他就能见到科尔文本人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在朗特利的努力之下,整个家族都能回到科尔文手里吧。 “他们会有机会见面的,”阿诺德上前,帮蕾雅提起了那个沉重的水壶,给出了一个略带安慰意味的承诺,“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帮助他们。”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老爷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应该被那些人这样对待,”蕾雅的眼中带着些惊喜,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将阿诺德的承诺记在了心底一般,“夫人将家族完全当做了一个工具,如果不是她,家族恐怕根本就不会被卷到阴谋之中。” 第151章 科尔文的设想 显然,朗特利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从杂物间出来的一路上,阿诺德和蕾雅没有遇上一个仆人。 没走多远,两人就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原本倚在轮椅上闭着眼沉睡的科尔文在听到开门声之后缓慢地睁开了眼,他盯着阿诺德看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我们曾经见过一面,不是吗?那时你跟在那位小侯爵的身边,穿着侍卫的衣服。” “您的记忆力很好,”阿诺德点头,向着科尔文行了个礼,“那天我们没能讨论一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你和那个孩子的身上都有一种令人生厌的味道,我老了,视力在渐渐退化,但其余的感官却很敏锐,”科尔文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不安,“就好像那些怪物一样。” “怪物?”阿诺德已经猜到了科尔文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他和西蒙都是拥有人类的身体,但却携带着恶魔的力量的人,“你在哪里见到过和我们有着相似气息的人?” “既然朗特利信任你,那么我也没道理再遮遮掩掩,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些深渊的怪物,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或许比我更明白如何看清一个人是不是可靠,”科尔文长叹一口气,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那个女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到这里来,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蕾雅安静地给阿诺德搬来了一张椅子,又为他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朗特利引起的骚乱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平息下去,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科尔文的提议。 在安德森出事之后,是科尔文接下了他将军的位置,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很少有人知道,科尔文能够成为将军所依靠的不是什么战斗上的能力或是在军队之中的声望,而是帝都之中贵族们的势力。 年轻时的科尔文原本很厌恶贵族之间的权势争斗,实际上,他甚至并不接受自己的贵族身份,在他眼里,不管自己的名字和姓氏被再怎样镶金镀银,贵族们要做的事情本质上就是为国王们出生入死,成为他们在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所谓的荣耀和财富本来就是可笑的东西,就好像杀人凶手在受害人的墓碑前放下的鲜花一般,奥利弗家族的家徽上到底沾上了多少鲜血,是谁都说不清楚的。 在成年之后,他甚至做过拒绝接受贵族封爵仪式的事情,那时的他觉得荣誉是一种肮脏可笑的东西,他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献出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 到后来,是两个人改变了他的这个念头,一个人是安德森,而另一个人,则是黎戈尼帝国现在已经死去的老国王。 安德森和科尔文本来就是相熟的老友,只是他们一个成了为帝国效忠的骑士,而另一个则成了抵触荣誉的疯子。 在科尔文还在践行着自己对命运的反抗时,安德森已经踏上了父辈的道路,在军队之中一路上升,用功勋擦亮了自己家族的徽章,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要说科尔文一点也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在自己的挚友凯旋归来的时候,他也只能带着轻蔑的态度,仿佛真的不在乎对方取得的荣耀一般:“为了一点荣耀就去冒死在战场上的风险,这样真的值得吗?如果非要我上战场,我情愿不做贵族。” “为了一点荣耀?不,我是为了帝国的未来,荣耀只是次要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想做的事情,”这话让安德森笑出了声,他拍了拍科尔文的肩膀,调侃了一句,“你啊,该不会只是害怕自己会死吧。” “当然不是!”或许是因为这话说到了点子上,科尔文瞬间就被激怒了,他甩开了安德森的手,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你们这些愿意为了别人送命的家伙,全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傻子。” 在那之后,安德森很快就又一次上了战场,但令科尔文没想到的是,在一次宴会上,国王竟然私下找到了他,打算和他聊聊。 在最初险些拒绝了公爵爵位的那件事之后,整个帝都的人都觉得科尔文已经自毁了前程,从那以后不管国王再怎么心胸宽广,恐怕都不会再给奥利弗家族任何机会。 那时的科尔文深深地怀疑自己会被国王派来的人暗杀,因此在与国王见面的时候,他的手几乎时时刻刻都放在自己的剑鞘上。 “我听安德森说了,你觉得贵族只是国王的棋子?”真正见到国王的时候,科尔文并没有见到什么杀手,事实上,站在科尔文面前的国王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带,他坦然地挽起了自己的衣袖,让科尔文看自己手臂上深深的伤痕,“我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做任何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我也上过战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和最普通的士兵并肩作战。” 人一旦上了战场,便不再有任何额外的身份,他们只是为国家而战的士兵而已,不管是平民还是国王,都是一样的要受伤和死亡。科尔文已经忘了那时的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道了歉,又发了誓,说自己会尽一切可能向皇室献上自己的力量。 在那之后没多久,安德森便出了事,陷入疯狂的他没法再做家族的公爵以及军队的将军,科尔文只能眼看着他的家族被瓜分,却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没法保住自己朋友的家族,但科尔文觉得,自己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留下来的职位也被别人抢走,只是那时的他甚至没有上过一次战场,因此他想要做将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是在那个时候,科尔文在舞会上遇到了一个女人,她与他擦肩而过,微笑着在他的耳边留下了一句轻语。 “我们能帮你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她轻柔的声线就好像海妖的歌唱,“跟我来吧,公爵大人,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第152章 战争计划书 平日里一位贵族想要成为将军究竟需要些什么?权势,功勋,与军队上下的关系,在帝都的人脉,国王的认可,无数的资本才能将一位贵族推上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那时的科尔文除了公爵的爵位之外什么都没有,整个帝都都知道他是个没有什么天分,一心只想着反叛王权的蠢货。 但即便如此,科尔文仍然想要接过安德森的位置,他希望自己可以替朋友照顾好帝国的安全,也希望自己能够补上最初自己因为怯懦而没能履行的那些责任。 因此在女人说完那句话之后,科尔文没有半点犹豫便跟了上去,在角落里,女人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在他还处在愣怔之中的时候将一枚徽章放到了他的手心。 “过不了多久,整个帝国的局势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如果你愿意娶我为妻,我和我背后的势力就能将你扶上将军的位置,”女人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心,但她所说的话比她自己要更能戳中科尔文的内心,“你大可以想想这是不是一笔合适的交易,我会等你的,不过,还请你尽快做出决定。” 科尔文手心的那枚徽章来自于大陆上一个富饶但又神秘的国家,女人能够拿出这枚徽章,就意味着她在那里的地位并不算低。 愣了许久之后,科尔文想要再出声询问,但等到他在抬头的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园之中。 没过多久,就像女人所说的那样,萨莱帝国的内部发生了政变,很快,登上王位的新国王就向黎戈尼帝国发起了战争。 帝国一直空闲着的将军位置现如今急需一个新的人来顶替,而就在这个时候,奥利弗家族一直被人看笑话的科尔文却用一连两个惊人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科尔文先是与洛尔亚帝国前来造访的使臣的女儿定下了婚约,又受到了帝都众多贵族的一致推举,最终得到了国王的认可,成为了帝国的新上任的将军。 在大多数贵族看来,这是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没人能够想象这家伙要如何带领军队,但科尔文却很清楚,这不过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他不清楚这桩婚姻对那个神秘的洛尔亚帝国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正是有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的一致支持,他才能得以站到这样的位置上。 在授予科尔文将军职位的仪式上,国王的脸上也难免有些疑惑,不过最终,他还是摆出了认可的姿态:“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么多贵族的支持的,但奥利弗家族的家主世代都是优秀的将领,我相信你能和你的先辈做得一样好,而我也会和你一同作战。” 和安德森背后的家族一样,科尔文的家族也以战场上的功勋起家,从小到大,他其实也接受过不少的剑术训练,在家中的藏书里读到了不少战略指挥的知识,只不过由于年少时的叛逆,他从未有机会在战场上施展。 这下科尔文一得到机会,便站在了军队的最顶峰,要面临的也是最严峻的局势。 困难没有让他失去所有的信心,反倒让他感到热血沸腾,身为将领的他会与最普通的战士一样在战场上拼杀。 科尔文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卑劣的交易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事实上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但为了在安德森平安归来之后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及一个没有被战火摧毁的帝国交还给他,科尔文几乎是豁出性命地战斗。许多贵族甚至是军队的士兵们在惊异于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大的同时,也渐渐对科尔文有了些尊重的意思,那个心高气傲,却什么都做不好的奥利弗家族继承人渐渐消失在了大家的记忆之中。 在战场上,科尔文渐渐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军人,但回到帝都之后,他却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如果他只是想做一个军人的话,只要奋不顾身的战斗就已经足够了,但与此同时,他还是帝国的将军,军队的主帅,他还有制定战略的责任。然而就在他准备启程去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将一份计划书交给了他,告诉他除了这份计划之外,他不能接受其余的任何提议。 只不过简单地读了读那份计划书,科尔文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整个计划虽然不需要冒什么风险,但看起来有些谨慎过头了,照这份战略执行下去,这场战争几十年都不可能结束,而两个国家的国力都会被大大消耗。几乎没有多想,科尔文就拒绝了自己妻子的提议,然而女人只是盯着他许久,然后叹口气摇了摇头:“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我们的安排吗?” “这样的计划只会拖垮帝国,我不会让军队执行这样的战略,我的部下之中有不少拥有才能的人,他们能拿出更好的计划,”那时的科尔文还没有从自己妻子的这番话里听出危险的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拿出一份这样的计划,但对帝国有害的东西,我绝不会通过。”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送着他登上马车,离开庄园,在军事会议上,确实有人拿出了一份和科尔文拿到的计划书几乎一模一样的战略,而科尔文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份计划。 在几天后的战场上,科尔文很快就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那是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冰箭,它深深地刺进了科尔文的后背之中,在他被送回据点之后,学习治疗魔法的魔法师花费了几个小时才让他的伤口愈合。但从那之后这份沉重的创伤让他再也无法站起来行走,他在战场上的生涯就这样被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们能够给我这个将军的位置,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科尔文的脸上满是不甘,“在那之后,她带我去参加了那个会议,也就是在那里我才知道一直支持我的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货真价实的恶魔。” 第153章 政治婚姻 平日里一位贵族想要成为将军究竟需要些什么?权势,功勋,与军队上下的关系,在帝都的人脉,国王的认可,无数的资本才能将一位贵族推上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那时的科尔文除了公爵的爵位之外什么都没有,整个帝都都知道他是个没有什么天分,一心只想着反叛王权的蠢货。 但即便如此,科尔文仍然想要接过安德森的位置,他希望自己可以替朋友照顾好帝国的安全,也希望自己能够补上最初自己因为怯懦而没能履行的那些责任。 因此在女人说完那句话之后,科尔文没有半点犹豫便跟了上去,在角落里,女人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在他还处在愣怔之中的时候将一枚徽章放到了他的手心。 “过不了多久,整个帝国的局势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如果你愿意娶我为妻,我和我背后的势力就能将你扶上将军的位置,”女人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心,但她所说的话比她自己要更能戳中科尔文的内心,“你大可以想想这是不是一笔合适的交易,我会等你的,不过,还请你尽快做出决定。” 科尔文手心的那枚徽章来自于大陆上一个富饶但又神秘的国家,女人能够拿出这枚徽章,就意味着她在那里的地位并不算低。 愣了许久之后,科尔文想要再出声询问,但等到他在抬头的时候,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园之中。 没过多久,就像女人所说的那样,萨莱帝国的内部发生了政变,很快,登上王位的新国王就向黎戈尼帝国发起了战争。 帝国一直空闲着的将军位置现如今急需一个新的人来顶替,而就在这个时候,奥利弗家族一直被人看笑话的科尔文却用一连两个惊人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科尔文先是与洛尔亚帝国前来造访的使臣的女儿定下了婚约,又受到了帝都众多贵族的一致推举,最终得到了国王的认可,成为了帝国的新上任的将军。 在大多数贵族看来,这是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没人能够想象这家伙要如何带领军队,但科尔文却很清楚,这不过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他不清楚这桩婚姻对那个神秘的洛尔亚帝国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正是有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的一致支持,他才能得以站到这样的位置上。 在授予科尔文将军职位的仪式上,国王的脸上也难免有些疑惑,不过最终,他还是摆出了认可的姿态:“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么多贵族的支持的,但奥利弗家族的家主世代都是优秀的将领,我相信你能和你的先辈做得一样好,而我也会和你一同作战。” 和安德森背后的家族一样,科尔文的家族也以战场上的功勋起家,从小到大,他其实也接受过不少的剑术训练,在家中的藏书里读到了不少战略指挥的知识,只不过由于年少时的叛逆,他从未有机会在战场上施展。 这下科尔文一得到机会,便站在了军队的最顶峰,要面临的也是最严峻的局势。 困难没有让他失去所有的信心,反倒让他感到热血沸腾,身为将领的他会与最普通的战士一样在战场上拼杀。 科尔文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卑劣的交易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事实上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但为了在安德森平安归来之后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及一个没有被战火摧毁的帝国交还给他,科尔文几乎是豁出性命地战斗。许多贵族甚至是军队的士兵们在惊异于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大的同时,也渐渐对科尔文有了些尊重的意思,那个心高气傲,却什么都做不好的奥利弗家族继承人渐渐消失在了大家的记忆之中。 在战场上,科尔文渐渐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军人,但回到帝都之后,他却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如果他只是想做一个军人的话,只要奋不顾身的战斗就已经足够了,但与此同时,他还是帝国的将军,军队的主帅,他还有制定战略的责任。然而就在他准备启程去参加军事会议的时候,他的妻子却将一份计划书交给了他,告诉他除了这份计划之外,他不能接受其余的任何提议。 只不过简单地读了读那份计划书,科尔文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整个计划虽然不需要冒什么风险,但看起来有些谨慎过头了,照这份战略执行下去,这场战争几十年都不可能结束,而两个国家的国力都会被大大消耗。 几乎没有多想,科尔文就拒绝了自己妻子的提议,然而女人只是盯着他许久,然后叹口气摇了摇头:“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我们的安排吗?” “这样的计划只会拖垮帝国,我不会让军队执行这样的战略,我的部下之中有不少拥有才能的人,他们能拿出更好的计划,”那时的科尔文还没有从自己妻子的这番话里听出危险的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拿出一份这样的计划,但对帝国有害的东西,我绝不会通过。”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送着他登上马车,离开庄园,在军事会议上,确实有人拿出了一份和科尔文拿到的计划书几乎一模一样的战略,而科尔文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份计划。 在几天后的战场上,科尔文很快就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那是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冰箭,它深深地刺进了科尔文的后背之中,在他被送回据点之后,学习治疗魔法的魔法师花费了几个小时才让他的伤口愈合。但从那之后这份沉重的创伤让他再也无法站起来行走,他在战场上的生涯就这样被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们能够给我这个将军的位置,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夺走。”科尔文的脸上满是不甘,“在那之后,她带我去参加了那个会议,也就是在那里我才知道一直支持我的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货真价实的恶魔。” 第154章 潜伏 奥利弗夫人打开房门的时候,科尔文正倚在轮椅上,好像已经睡着了,他披着一件漆黑的斗篷,正是出席教会会议时所需要的装束。 “看来你很清楚今天的日程,”奥利弗夫人笑了笑,走了过来,“我们也该出发了。” 就在她打算伸手将他的轮椅推走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蕾雅却走上来,扶住了科尔文的轮椅,不卑不亢地回头看着她:“公爵大人还是由我来照料吧。” 虽然不明白这个平日里连话都不说的侍女究竟哪根筋不对,但奥利弗夫人只是抬头多看了一眼这个小姑娘,便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了:“把他推到地下室的会议室里,然后就立刻离开。” 蕾雅点点头应下了奥利弗夫人的叮嘱,便推着轮椅离开了房间,在斗篷之下,科尔文一直一言不发。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座宅邸的地下会设立一座会议室,而比起地面上略显朴素的宅邸,这间会议室的装潢看起来则要华丽得多。 耀眼的水晶吊灯,深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一张宽大的会议桌以及分散在两侧的十三张椅子。 蕾雅到那里的时候,整个会议室还空无一人,她将轮椅推到了会议桌旁边的空位之中,随后俯下身在披着斗篷的人耳边低语了一句:“祝你好运,接下来,我得带公爵大人离开了。” 奥利弗夫人或许并不知道蕾雅今天为什么要特意来主动照顾轮椅上的“科尔文”,但实际上,那个斗篷之下的人并不是科尔文,而是被斗篷遮挡住脸的阿诺德。 不久之前阿诺德提出要科尔文帮的忙就是利用斗篷做掩护帮助自己混进教会的会议之中,眼下希尔正处在危险之中,越是了解敌人,就越有可能找到帮他洗脱罪名的办法。 阿诺德很清楚出席这个会议的人几乎都是被恶魔所寄生的宿主,这就意味着他要面临的是成倍的危险,但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大好的机会就有可能被白白浪费。 在利用伪装来到这个会议室之前,阿诺德已经拜托西蒙准备一辆马车将科尔文送出城去了,这样一来即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阿诺德要担心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安全。 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将阿诺德送到会议室的蕾雅也已经离开了,在一段漫长的等待之后,阿诺德听到了机械运转的声音,很快,一扇暗门就在酒柜之后打开,一群和阿诺德一样披着漆黑斗篷的人缓慢地从门后走了出来,他们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随后水晶吊灯的光芒忽然熄灭了,而就像科尔文所说的那样,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浮现出了恶魔巨大的影子。 有人踩着轻巧的步子站到了阿诺德的身后,直到那人开口的时候,阿诺德才忽然意识到,那个人显然就是奥利弗夫人。 “今天我们聚集到这里,是为了制定计划为我们的主人扩张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势力,”在一群恶魔以及他们的宿主中间,奥利弗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半分的怯意,“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样,我们在这个帝国的计划已经快要完全结束了,只要我们的人成为了黎戈尼帝国的国王,那么这个帝国的一切,就全都归我们所控制。在座的各位所拥有的宿主几乎都是这个帝国处在权力顶峰的人,所以在扳倒那个年轻王子的时候,还需要各位尽自己所能发挥自己的身份所能起到的作用。” “我认为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事情,”出声的是一头有着血红色双眼的公羊,即便它只是一个虚影,但任谁都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不小的威压,“反倒是你,身为一个人类却除了指挥我们之外几乎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甚至连自己家里那个叫朗特利的家族继承人都管不好吧。” “我知道怎么处理那个家伙,这件事用不着你们担心,”这话戳中了奥利弗夫人的痛处,她的声音里似乎都多了几分恼怒的意思,“我身为人类却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你们并不了解人类,不知道怎么不利用你们的力量操控一个人类,也不知道人类的阴谋诡计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清楚,这应该就是我的资本,而且目前为止,我没有做出过任何错误的决定。” “我曾经听说过,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会骄傲自满以至于将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而我在你身上,恰好就看到了这样的弱点。”似乎奥利弗夫人在恶魔们心中留下的不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此很快,就有另一个恶魔开口应和了自己同类的指责。 “我想你是把自负和自信弄混了,”奥利弗夫人毫不犹豫地为自己辩驳了起来,“我有把握,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果然,恶魔们的会议与人类的会议实际上也没有多少的不同,至少从吵闹的程度上来看,二者是不相上下的。骄傲的恶魔们并不愿意听从一个普通人类的差遣,而奥利弗夫人又要尽可能地维护自己在他们面前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权威,因此会议的开头很快就演变成了三言两语的争吵。 看得出来,平日里的科尔文在这里本来也就只是奥利弗夫人显示自己能力的一个摆件而已,在用不着把心思放在这里的情况下,阿诺德很快就开始思考起了另外的事情。 如果能够在赫琳和希尔对峙的时候想办法让附身在赫琳身上的恶魔显现出形态来,那么在她的身份暴露无遗的情况下,想要替希尔辩解,是不是也就成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正在阿诺德思索着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一个声音的出现,却完全打断了他的思考。 “过去你的表现确实不错,但今天你却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说话的不是某个恶魔,而是一个坐在恶魔前面的人类,“现在坐在你面前的那个人恐怕不是你家的那位公爵,而是另一个拥有恶魔力量的人类吧。” 第155章 被埋伏 在做这个决定之前,阿诺德还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身上的力量而被被人识破身份。 很多时候接触过恶魔力量的人类,甚至是恶魔本身如果不仔细去辨认的话,很难从人群之中找出另一个恶魔的宿主,毕竟辨认别人身上的力量并不像看清一个人的样貌一样轻松。 科尔文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用一种被忽视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会议上,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花时间留意他才对。 然而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并且那个发现这件事的人,还是一个身为人类的宿主。 下一秒,阿诺德觉得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的身上,危机感转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按兵不动的战略在此时已经不管用了,他从轮椅上站起身,拔出长剑,朝着会议室出口的方向跑去。 那张斗篷之下的脸和科尔文没有半点相似,奥利弗夫人睁大了眼盯着他,似乎没有弄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但在他到达会议室大门之前,那个先前揭穿他的人已经抢在他前面站起了身,汹涌的魔力在他和大门之间划下了一道火墙。 与此同时,整个会议室里的恶魔几乎都意识到了这次的会议之中多了一个不和谐的闯入者,阿诺德知道自己要是再耽误一会儿,恐怕就得面临自己此生最大的危机了。 在下一个瞬间,一道黑影撞开了会议室的大门,一层寒霜将火焰压了下去,莱内尔的声音在阿诺德的耳边响起:“快点离开,否则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即便莱内尔什么都不说,阿诺德也知道自己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逃跑,在他踩着寒霜逃出会议室的大门之后,薄薄的寒霜转瞬间变成了一堵高大的墙,挡住了敞开的大门。 只是那堵冰墙并没有抵挡那些恶魔太长的时间,在奔跑的同时,阿诺德听到了自己身后密集的脚步声。 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隐藏在斗篷之下,最开始认出他的人,猎鹰扑动着翅膀跟在阿诺德的身边,发出了一声人类的叹息:“那家伙是塞林格,就是那个夺走了克鲁希的控制权,又差点杀了我的家伙,还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从和莱内尔定下协议之后,阿诺德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对方搭救了很多次,显然这笔协议对他来说绝对是有利的,不过这下两人的性命说不定都要搭在这里了,光是应付一个恶魔就已经让阿诺德感到棘手了,而此时,追赶他们的恶魔还不止一个。 阿诺德从梦魇那里得到的伎俩只能对付一个人,就更不用说他还必须得在近身的状态之下将武器刺入对方的眼睛里了。 现在如果想要脱困,阿诺德能指望就只有莱内尔,在从地下室冲出来,翻过树丛离开奥利弗家族的宅邸之后,身后的追兵仍然紧追不舍。 “你知道什么用得上的法术吗?”阿诺德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逃得更快一点,“只要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就可以了。” 猎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扑动翅膀飞得更高了一些,就在阿诺德一时间以为他要丢下自己逃走的时候,有两个与他和莱内尔一模一样的影子朝着不同的岔路口跑去了。与此同时,莱内尔又重新落到了他的肩头,在猎鹰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的身体忽然透明了起来。 “停下,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莱内尔轻声说着,“他们很快就会走远。” 这确实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但从会议上一路追赶着两人出来的恶魔们没有多少时间来思考,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他们坚信两个影子之中有一个会是阿诺德本人,因此他们兵分两路,朝着两边追去了。 阿诺德屏息藏身在一个角落之中,直到所有的脚步声都远去了,他才松了一口气,而他身上的幻术也渐渐散去了。 “我专精的魔法不是这个,如果塞林格专心一点的话,本来应该能看出来的,”莱内尔落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只可惜他急切地想要杀我了,所以光是一点虚无缥缈的直觉就足以让他像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了。” “多谢你的帮忙了,”阿诺德长舒一口气,将自己的长剑收回剑鞘,“我的计划还是太莽撞,要是没有你,我没准就要死在那里了。” “我们是盟友,今后我恐怕也有要你救命的时候,”莱内尔轻描淡写地略过了阿诺德的感谢,“现在,不如先想想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关于这个,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必须要去问问的人,”阿诺德将刚才一路上奔跑差点落到地上的斗篷重新系好,又将兜帽戴了起来,遮挡住自己的脸,“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恐怕不能露面了,恐怕一不小心,我就会受到和刚才一样的待遇。” 一个小时之后,阿诺德便又坐在了西蒙家的会客室里。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西蒙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每次你惹上了麻烦,都要到我这里来避难?” 阿诺德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现在他还可以去杰奎琳或者卡洛斯那支小队落脚的地方,只是如果要对抗恶魔,恐怕只有西蒙勉强有这样的实力了。将那件斗篷挂在了衣帽架上,阿诺德没有多给出什么解释:“如果你遇上困难,我也会毫不犹豫帮你的。” “但愿如此吧,不过如果你惹上了那群恶魔,的确还是到我这里要好一点,毕竟到了别的地方,你八成两天就会被那群家伙追得满街跑。”西蒙喝了一口红茶,将目光落在了阿诺德刚刚写好的那封信上,“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寄一封信,寄到米奈港?” “我有我的理由,你只要帮我把信寄出去就可以了,”阿诺德注视着那张信纸,“只有用这个办法,我才能找到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第156章 显魔计划 只不过一天的时间,阿诺德要通过这封信件见到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样的办法也就只有你能想得出来了,现在你正在为黎戈尼帝国的皇室服务,卡尔本来告诉过我,要尽可能离你远一点的,”天黑之后,阿诺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还不等他做更多的事情,一阵风就吹开了他的窗户,格兰瑟踩着窗台跳了进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抖出了一张写了一串简单地址的信,“但你都把信寄到了米奈港我们的人的据点那里,所以我猜,你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过去阿诺德如果想要见到格兰瑟,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这家伙自己找上门来,不过他和格兰瑟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所以这件事也就从来没有给他造成过什么困扰。 但现在的他需要找到一个让恶魔的影像浮现在宿主身边的方法,仔细想来,似乎他认识的人之中就只有格兰瑟一个人曾经做到过这样的事情。 要想直接找到格兰瑟本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阿诺德还记得自己曾经在米奈港和卡尔见过一面,如果将信件寄到当时见面的那个据点,那么或许就能找到格兰瑟的下落。 不过阿诺德确实没想到格兰瑟这么快就会找上门来,从时间上来看,恐怕信件还没有寄出去多远,就已经被消息灵通的格兰瑟给截下来了。 “我确实有一些事……一些疑问希望你能帮我解答,”在希尔与赫琳对峙的那一天快要到来的情况下,阿诺德觉得放下自己过去对格兰瑟的那些敌意,专注于解决眼下的危机是绝对有必要的,“我记得过去我似乎见到过那个赋予你力量的恶魔现身于现实之中,但在我见过的恶魔的宿主之中,似乎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这种事实现的?” 格兰瑟似乎没想到阿诺德会问出这种问题,他先是愣了愣,很快,他的表情又回到了平日里那副散漫的样子:“你不是突发奇想才要特意叫我来问这个问题的吧,你还见到了别的人让自己身上寄生的恶魔显形,对吗?或许你还想利用这样的技巧做点什么对你有利的事情?” “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仔细想来,阿诺德发现自己不喜欢格兰瑟的原因似乎不仅仅是这家伙的性格,还因为他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到别人的真实想法,而被人看穿的感觉总是让阿诺德感到格外不快,“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用我知道的情报做交换。” “你知道吗?你的问题就在于你总是把世上的一切都当做是可以等价交换的筹码,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情报,或许我会乐意出于看在亲情的份上免费帮你这个忙。”格兰瑟叹着气摇了摇头,仿佛阿诺德已经不可救药了一般,“顶多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倒不如直接把你的要求告诉我。”阿诺德不吃这一套,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如果对方分文不取,那么这也只是意味着他打算在今后用这个人情换取更好的回报。善意的互相帮助或许可以存在于朋友之前,但阿诺德和格兰瑟还远远称不上是朋友。 “好吧好吧,”格兰瑟无奈地接受了阿诺德的行事作风,“我这里倒也有一件你可以帮上忙的事情,这些天我其实一直留在黎戈尼帝国,不过和你们这些致力于将大陆的局势搅得一团糟的人不同,我只是在找一个人而已。或许你可以帮我留意一下这个人的线索,一旦找到了他,就立刻告诉我。” “找人?”阿诺德觉得听起来这似乎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你要找什么人?” “一个叫霍普森的家伙,”在看到阿诺德茫然的脸色之后,格兰瑟笑了笑,做出了解释,“这是整个大陆最优秀的占星术士。” “你找一个占星术士做什么?” “既然我不能问你打探消息的理由,那么你也不应该对我找人的理由多问。”找到还击机会的格兰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怎么样,你接受我的条件吗?” “我接受,”找人的事情可以留到今后慢慢处理,更何况格兰瑟也没说一定要阿诺德帮他找到那个占星术士,只是要他多留意线索而已,“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方法了吧。” “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就连你也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宿主的力量或者意志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在被恶魔占据身体的同时保持意识,在这种情况下,恶魔就会以虚影的形式呈现在宿主的身后。你可以理解为双方在对身体的抢夺之中势均力敌,所以身为寄生者的恶魔就被身体的正主挤出来了,”在阿诺德答应了格兰瑟的条件之后,他也就遵守诺言将情报说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宿主的人类能够使用的力量会比较有限,不过和完全失去意识相比,还是要好的太多了。” 想要让恶魔显形的方式这么简单是阿诺德没有想到的,赫琳的力量或许不足以和她身上的恶魔相抗衡,但如果能够让她在和希尔对峙之前处于愤怒的状态,那么她的意识就很有可能与恶魔争夺控制权。而阿诺德则可以利用那个恶魔对梦魇的仇恨将自己当做诱饵,借着她攻击自己的念头让她和赫琳的意识产生对抗,当她们互不相让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看到赫琳身后浮现出来的恶魔身影。 这个计划难免有些冒险的成分在里面,但阿诺德相信,充分的准备可以抵消一个计划之中的大部分风险。 “你不会又在盘算着什么让人头痛的事情了吧,”格兰瑟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如果出了什么乱子,卡尔会来找我麻烦的。” “放心,没什么乱子,”阿诺德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我只是要帮一个朋友解围而已。” 第157章 大吵一架 在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清闲了几天之后,希尔一直等着的那个人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要是再不来,我都快以为你找不到办法,要放弃帮我了。”希尔将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在阅读的古籍放到一边,抬头看向来访的阿诺德,“怎么样?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我找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是直接帮你脱困,而是降低赫琳的可信度,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对她产生怀疑,”阿诺德知道自己这么说听起来会有些不可靠,但这个方法不仅能让希尔的事情得到解决,还能顺带打压帝都之中教会的势力,没有哪个方法能够达到比这更好的效果了,“我希望你能在那场对峙之前见赫琳一面,相机一切办法激怒她,她的情绪越激动,我们的计划就越有机会顺利执行?” “仅仅只是激怒她吗?”果然,希尔对这个计划产生了怀疑,他很难将激怒赫琳和洗清自己的嫌疑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虽然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做出的指控确实有不可靠的地方,但我不认为大家就会因此觉得我是无辜的。” “你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激怒她而已,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阿诺德不是没有想过将深渊的事情告诉希尔,但一想起那个有关于希尔的预言,他的心中便难免会多出一些顾虑。不管那个预言是真是假,让希尔远离深渊以及那个教会都是明智的决定,“这是一场表演,而你要做的事情是这其中重要的一环。” “所以你是不打算把整个计划都告诉我了?”虽然阿诺德这种神秘的做派已经是一种常态了,但总是被蒙在鼓里的希尔还是偶尔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完全不信任自己,“你说我是这其中重要的一环,却并不打算说说我要做的事情究竟重要在哪里,最终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事情的发展,”在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方法的前提下,阿诺德只能就这样试着糊弄过去,“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这一点你可以完全相信。”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希尔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深究下去,“我会想办法在对峙之前和赫琳见上一面的,凭我对她的了解,激怒她不会是什么难事。” “那就再好不过了。”这话让阿诺德放心了不少。 “就算你不打算告诉我整个计划,也至少该让我的心里有点底吧,”即便没法完全弄清楚阿诺德在盘算着什么,希尔还是在试着从他那里套出些话来,“你的计划,会在帝都引起什么骚乱吗?” “恐怕不仅仅是帝都,”阿诺德对这个计划会产生的后果心知肚明,“如果事情持续发酵,那么就连帝国甚至是整个大陆,也会因为这个事件而有所改变吧。” 希尔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放弃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 虽然希尔没有对阿诺德的计划深究下去,但对于另一个听到了这番对话的人来说,这个计划却是必须要被当即叫停的。 “你疯了吗?你应该知道那么多普通人见到恶魔会有什么后果,深渊的力量在过去一直藏在暗处,但现在,你要把他们弄到明处来,你想想看那么多人知道深渊的存在会造成多大的恐慌?你想要现在就挑起人类和恶魔之间的战争吗?”阿诺德才刚刚踏进花园,莱内尔就拦在了他面前,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调质问着他,“先不说你会不会受到他们的报复,光是他们接下来会采取的行动,你就完全无法预料吧。他们有可能会集中力量开始扩大自己的势力……” “也可能就此销声匿迹,等待人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减少之后再重新开始行动,这样我们就能争取到时间,”阿诺德打断了莱内尔的话,“我认为那些对深渊一无所知的人只会把赫琳当做是什么怪物或者巫女,不会有什么战争,至少现在不会有。” “你现在只是预测而已,”莱内尔很难认同阿诺德要冒的险,“但你也要承认,事情有可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这不仅仅只是预测,我有把握战争不会爆发,大多数人都是健忘的,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不记得赫琳和她身后浮现出来的恶魔了,他们只在乎新鲜事。更何况总有一天,人类要组建自己的阵营来应对恶魔,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恶魔的势力一点点蚕食各个帝国的高层……” 两人的争吵停止于宫殿之中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阿诺德和莱内尔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很快意识到那扇碎裂窗户正好对应的是希尔居住的房间。 在这段关键的时间里,恶魔们也不可能干等着,阿诺德选择了制定计划增加对峙时的成功率,而恶魔们则要直接得多,他们会派杀手来试图暗杀希尔。 被禁足的希尔难免有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候,这就给了杀手们一个绝好的机会,这也是阿诺德一开始拜托莱内尔待在王城里的原因。 但他没有想到,深渊派来的杀手会在他和莱内尔争吵的时候潜入王城。 暂时搁置下争吵,阿诺德和莱内尔不约而同地朝着希尔的房间跑去,刚刚来到希尔居住的楼层,两人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这些侍卫都是被一击毙命,那个暗杀者的动作很快,而且隐蔽性强到了在他发起攻击之前,没有人意识到他存在的地步。心头一惊,阿诺德顾不得这里会不会有陷阱,就朝着希尔的房间冲去,在冲进房门之后,他总算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希尔,以及一面在希尔身前张开的魔法护盾和一个被撕开的卷轴。 “应急的魔法卷轴,昂贵,但是管用,”希尔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成功躲过了第一次袭击而放松下来,“小心,那个袭击者似乎知道怎么让自己完全隐形。” 第158章 行动开始 会隐形的袭击者吗?这又是一个棘手的敌人。 过去的阿诺德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够完全隐形,毕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师掌握这样的技巧,如果真有人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恐怕每一个帝国都会拼劲全力将他招募到自己的麾下,用于暗杀敌对阵营的关键人物。 不过现在他们生活的世界之中出现了一大群根本不符合人类常理的恶魔,魔法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却可以做到。 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阿诺德已经见到了能够操控尸体,停止时间,控制别人情绪的恶魔,到现在,不管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家伙跳出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当然,即便他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些怪物,却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轻松地想出一个对付他们的办法。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希尔的身边,阿诺德拔剑护在自己的身前,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帝国宝贵的希望:“你没受伤吧。” “没有,”希尔将那张被撕碎的卷轴踢到一边,闭上眼专心地感应着房间里的能量流动,“他还在这里。” 如果希尔不提起来,阿诺德都快忘记他虽然被封闭了所有的魔力,但仍然是一个对能量流动十分敏感的魔法天才了。 握紧了手中的剑,阿诺德低声向希尔说出了自己的战略:“确定他的位置,在他进攻的瞬间告诉我,我必须得确定他的位置,然后我们一起逃走。” 希尔没有说话,因此阿诺德就姑且当做他已经听见自己说的话了,事实上整个屋子除了有些脏乱之外都再正常不过了,他察觉不到任何人的杀气,甚至是存在的征兆。不过既然一个人已经有了这样适合暗杀的能力,又怎么可能不练习如何隐匿自己的气息呢?在一段漫长如一生的等待之后,希尔忽然睁开了眼:“他来了。” 直觉是一种古怪的东西,在希尔说话的瞬间,阿诺德便朝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挥动了自己的长剑。 空气之中闪动起了一片波纹,片刻之后,一把弯月形状,材质古怪的白色短刃在与阿诺德的长剑相接的位置闪动了片刻,又转瞬间隐匿进了黑暗之中。 攻击带动的风让阿诺德隐约确定了袭击者的位置,他继续朝着那家伙的位置又一次挥剑,这一次,有鲜血落到了地毯上。 “走!”阿诺德出声,指挥希尔动身朝着房间外跑去,“留意地毯上的痕迹,他受了伤。” 阿诺德才刚刚说完,希尔就已经从自己躲藏的角落之中猛地站起身,冲出门的速度甚至比阿诺德还要快。对于一个不擅长任何攻击技巧,但又总是被杀手盯上的人来说,逃跑绝对是他的看家绝活,阿诺德在因为惊讶而短暂愣怔了一会儿之后,也跟在希尔的身后跑了出去。 虽然看不见那个袭击者的身影,但阿诺德每次回头,都能看到地毯上的血迹一路跟着他们洒了一地,这样的境况让人觉得既诡异又惊悚。 在跑出去一截之后,那家伙的血似乎已经止住了,然而刚才被他杀死的那些侍卫的鲜血却让他在地毯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阿诺德能够明显地看到他已经渐渐被他们落下了,这让他松了口气,然而还不等他放松半秒,希尔就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声音也严肃了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阿诺德很难想象到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不对劲的,然而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希尔的直觉总是正确的。地上的脚印骤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蜥蜴一样的脚印爬上了墙,在那之后,那个袭击者飞快地冲到了两人的前面,然后落地,显现出了形状。 最初阿诺德还以为那个袭击者是一个人类,然而在他显形之后,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融合了人类和蜥蜴形态的怪物。 那家伙有着深灰色的皮肤,除此之外,他的上半身看起来是一个寻常的人类,但他的四肢的关节却弯曲着,他的手脚也成了蜥蜴一般的爪子。 直到现在,阿诺德才意识到那个击中他的刀刃并不是对方的武器,而是原本就生长在那家伙手腕靠下位置的骨刃,这个怪物天生就适合暗杀,不仅仅只是他的天分,就连他的身体构造,似乎也原本就是为了杀人而生的。 “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家伙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人类语言,他的目光没有放在希尔的身上,反而是盯着阿诺德,“你是出现在会议上的那个人类,对吗?” 这话放在平时,阿诺德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承认,毕竟潜入他们会议的那个人确实是他,然而现在,希尔还站在他身旁,他不能冒着被发现秘密的风险让这家伙继续说下去了。 阿诺德举起长剑朝着那家伙冲了过去,而对方只是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野兽才有的利齿,在身体拗出一个古怪的姿势之后侧身避开了阿诺德的剑刃,反而用骨刃划向了他的喉咙。 “死在这里吧,”紧盯着阿诺德的眼睛,袭击者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如果能杀死你,恐怕会议里的那群家伙都会对我心服口服吧。”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阿诺德的眼中并没有如他所想露出恐惧的神色,恰恰相反,阿诺德的脸上反而露出了诡计得逞时才会浮现出来的笑意。 下一个瞬间,一片破空而来的风刃朝着那个怪物袭来,即便本能让他预知到了危险的来临,让他及时的闪躲从而避免了被斩落头颅。 然而攻击的架势已经无法收回,坚韧的皮肤被轻而易举地割裂,鲜血喷洒出来,沾湿了半面墙。 那怪物的右臂连带他的一边肩膀在下一秒落到了地上,整齐的切口之中,他的血肉似乎仍然是人类应有的深红色。捂着伤口,那家伙的脸上满是不甘,然而重伤还是让他后退了几步,转身仓皇地逃走了。 第159章 另一端 “如你们所见,那位王子殿下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明天就是对峙的日子,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已经畏罪逃走了,”说话的男人虽然披着一身华贵的圣袍,但他身上的气质却只能让人想起那些贪婪的商人,“我想那场对峙就没有必要进行了吧,” “计划不应该被改变,他可能只是临时有事要处理,主教大人,”虽然这家伙总是让哈伯德公爵看不顺眼,然而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得不陪这位主教大人说些人人都听得厌倦的客套话,“我记得神要求我们宽厚待人,随意给别人做下定论是不合适的举动吧,他不一定是罪人。” “那么如果他不是罪人,谁会是呢?”另一个贵族在这个时候插了话,“您该不会是在暗示公主殿下在撒谎吧。” “我没有暗示任何东西,我只是认为任何人都需要一个公平的机会为自己的说法提供证明。” 贵族之间的会议从来不会让人感到失望,似乎除了争吵之外,这群家伙就没有什么其它的沟通方式了。面对这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底气的贵族们,哈伯德公爵难免感到有些焦头烂额。 实际上,这样的情况是从一天前开始的,那时,这群贵族们忽然集体要求要重新开始一次会议,用于评判如何处理赫琳对希尔的指控。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仅仅依靠赫琳的一面之词,这群家伙也没法给希尔定罪,因此哈伯德公爵没有多想就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然而他们却忽然要求两位当事人都到场,而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被差遣去寻找希尔的侍卫直到这时候才告诉哈伯德公爵,希尔居住的宫殿受到了袭击,希尔本人也不知所踪。 虽然哈伯德公爵尽可能地将会议延后了一天,但希尔的失踪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比起失踪而言,告诉这群家伙希尔因为袭击而下落不明反倒会让他们更加得意,因此哈伯德公爵只能将所有的消息隐瞒下来,独自一人出席会议。 看着这群家伙有恃无恐的样子,哈伯德公爵觉得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希尔是哈伯德公爵一手扶植起来的继承人,如果希尔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那么哈伯德公爵的权力恐怕也会被极大地动摇。 孤军奋战的感觉对于哈伯德公爵而言已经是极为遥远陌生的东西了,不过现在,在他的权力已经稳固了许多年之后,他又一次落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希尔是我的哥哥,我同样不希望袭击我的事情是他做的,既然公爵你相信他,那么我们就多等一天,等到对峙的时候再下定论吧,”最终,让那群七嘴八舌的贵族闭上嘴的人却是整件事的另一个核心,身为公主的赫琳。“我敢肯定我没有说谎,不过我也想听听,希尔他还能对自己的罪行有什么辩解。 “那么,就多谢殿下您的理解了,”哈伯德公爵咬了咬牙,只能软下态度,向着这个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人表达了感谢,“希望您能理解我,毕竟正义,永远是建立在公平之上的。” 赫琳冷哼了一声,站起身,从会议室的正门离开了,而眼看着她离开,那些支持她的贵族们也只能停下对哈伯德公爵的攻击,纷纷站起身,跟着赫琳离开了会议室。松了一口气,哈伯德公爵强压下怒气,冷冷地向身边的侍卫下达了命令:“今天之内,你们必须把希尔给我找出来,如果他不能按时出现,那么你们也全都别想好过。” 帝都的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乌云吞噬了阳光,在城堡的长廊之中,唯有蜡烛的火光仍然在闪烁不息。 “我不明白,殿下,您应该很清楚,刚才是一举击败哈伯德公爵那股势力的最好机会,我们可以取消那个所谓的对峙,直接判定希尔有罪,这样一来,不管在那之后他有没有出现,你都已经少了一个竞争者,”跟在赫琳身后的主教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小姑娘的背影,脸上带着深深的不满,“虽然这样的问题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亲情让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那么,是不是摆在面前的利益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赫琳的声音里满是冰冷的怒意,“今后要统治这个帝国的人肯定是我,给希尔一个机会又能怎样?” “不,我仍然记得我的身份,您才是被上面的人所选定的国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主教虽然摆出了谦卑的姿态,然而他的话语间还是透着些许令人无法忽视的尖锐意思,“但还请您别忘了,您能不能成为女王还是由上面的人决定的,我们都侍奉于同一个至高无上的主人,这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我不会忘记,主教大人,我的信仰比你虔诚!”赫琳猛地停下了脚步,她回身直视着主教的眼睛,脸上也多了些不容置疑的威严,“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正面击败我的哥哥,证明我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替我们的主人管理这片疆域!” 这话让主教闭上了嘴,他注视着赫琳,在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之后,他转身,走进了长廊的黑暗之中。展示自己的威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赫琳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驱散了侍女们,独自一人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然而就在她踏进房间的那一秒,有人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拉进房间又关上了房门。一把冰冷的长剑抵在了她的喉咙上,刀刃压得很深,似乎只要再用上一点力,那个袭击者就会割断她的喉咙。 “不管你有什么伎俩,都最好别用,他会杀了你,在你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坐在她窗边椅子上的希尔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挂着优雅谦和的微笑,“别紧张,我的妹妹,我只是想要来和你聊上几句而已。” 第160章 兄妹相见 阿诺德没有多少机会来用剑指着一个小姑娘,毕竟大多数时候他的敌人都是强壮的男性,不过赫琳的的表现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镇静得多,她看了一眼希尔,脸上反倒露出了笑容:“这些天大家都在找你,哥哥,如果你想见我,大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们都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原本应该在的地方,你们的人想要杀了我,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希尔站起身,抬头注视着那副挂在窗边的画像,画像上的女孩还很年幼,那时她的笑容纯净得就像秋日无云的天空一般,“不过这正和你意,对吗?你想亲自击溃我,你对我失望了,你觉得你是更适合成为国王的人。” “你看起来很清楚我为什么要站在你的对立面,既然你是来找我聊聊的,那么我也有一些话想要问你,”赫琳伸手碰了碰阿诺德手里的刀子,轻声叹了口气,“别这么没礼貌,即便你不让这家伙用刀子指着我,我也会乖乖待在这里和你聊天的。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和那个该死的公爵合作?” 阿诺德和希尔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确信这把抵住赫琳喉咙的刀子是不能被拿走的,现在的他们不能杀死赫琳,毕竟一旦她死去了,那些站在希尔对立面的贵族一定会以此认定他就是杀人凶手,并且他也没有任何机会为自己辩解了。但她却可以杀死希尔,她想要拿到老国王死后留下来的王位,这是她的动机,而她身上的恶魔给予她的力量,则给了她足够的能力。一旦那种让时间停滞的能力被发动,即便是阿诺德也会受到影响,因此为了保证他们两人的安全,他只能继续将那把刀牢牢地抵在她的脖颈上。 “你是说哈伯德公爵?他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有资源,也很聪明,借助他的力量我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我和他合作的原因。”希尔笑了一声,“你对他有什么不满?” “他只是想要借助你来操控整个帝国而已,你和他合作,就等同于出卖了整个皇室,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堕落到了这种地步,但我会把王位从你的手里夺走,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来维护父亲留下来的所有东西,”说起这件事,赫琳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很快,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地继续两人的交谈,“过去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其中一项就是永远不能为了权势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到现在,我仍然信奉着这个准则,但你看起来却已经完全忘记了你教会我的东西。” “你自己的力量?”希尔挑了挑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你走到这一步,依靠的真的是你自己的力量?” 赫琳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她才重新抬起头,眼中满是深深的悲哀:“有时为了让一切回归正确的道路,我不得不要放弃一些东西,但我敢保证,我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一切都还在我的计划之中,我能够实现我自己的预想。” “你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捍卫皇室的荣耀,不让家族之外的人操控黎戈尼帝国吗?”希尔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比起过去他认识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但他很难说清她究竟是变得更加成熟还是更加天真了,也无法判别这样的改变对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不过她身上的固执倒是一如既往,“你听着,我从来没有将帝国拱手相让给任何人,我不会成为哈伯德公爵的傀儡,而黎戈尼皇室也不会成为一个毫无实权的空架子。” “可是你……” “你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弄明白了权力的真相?你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理顺这场乱局的方法?你还差得太远了,”希尔不等赫琳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毫不犹豫地用训斥的语调接着说了下去,“我会和哈伯德公爵合作,只是因为我需要利用一切自己能够利用的东西而已,在成为国王之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任何想要夺取我权力的人开战,没有人能够凌驾在我之上操控这个帝国。违背了原则的人是你,赫琳,我不知道你和那些贵族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我敢保证,如果你拿走了王位,从你戴上王冠的那天开始,你就只可能做一个被你背后的势力操控的人偶。你太天真了,那些老狐狸有无数种办法可以从你的手里拿走权力,到那时候,你只能眼看着你珍视的所有东西被利欲熏心的野心家毁掉。” 阿诺德没有见过希尔这么严厉地说话的样子,平日里的他总是维持着一幅温和的外表,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动怒的时候。为了完成激怒赫琳的计划,他摆出了前所未有的刻薄和咄咄逼人,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戳痛了女孩的内心。显然,就连赫琳也没有见过自己哥哥的这幅架势,她的脸色变得惨白,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希尔远比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刃要更有威胁。站在那里,她只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做错了事情,急着向哥哥解释的小姑娘:“我不会成为什么傀儡,我能够爬到组织的高层,到那时候,是我来制定未来的计划……” “你不会。”希尔冷笑着扔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打开房门,扬长而去,“我们明天会见面的,到那时候我会向你证明,你就连我都打败不了。” 赫琳还想说点什么,然而希尔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就连阿诺德也很快收起了长剑,跟了上去,所有的解释都被憋在心里,她原本苍白的面容之上渐渐浮现出了怒意。虽然知道希尔已经走远了,她还是冲到走廊之中,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抬高了声音:“等着瞧吧,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的,你会败在我手里!到那时候,你会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 第161章 对峙会开始 一整天过去了,侍卫们在帝都之中对希尔的搜索仍然一无所获。 哈伯德公爵承认,现在的自己确实有些焦躁不安了,布兹是一座不小的城市,想要找到一个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不光是帝都的侍卫,就连伯克朗的那些擅长刺探情报的杀手也全都被派了出去,然而没有人见到希尔。 哈伯德公爵尽量避免去思考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毕竟在大多数的情况之下,这样的境况只可能意味着两件事:一是希尔已经死去或者被人藏了起来,二是他自己有意避开了所有的搜寻,不希望被任何人找到。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在对峙会开始之前,那些把希尔弄走的家伙不会让人找到他或者他的尸体,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希尔的行踪就更加让人难以预测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事情会怎么发展,但如果希尔甚至没有出现在对峙会上,那么他的罪名就完全交给那群居心叵测的贵族来决定了。哈伯德公爵是在帝都有着不少的声望和资源,然而他几乎将自己的所有资本都压在了希尔这位看上去十分有希望成为国王的人身上。是他亲手铲除了其余那些有机会竞争王位的继承人,但现在,他却因此难以再找出一个取代希尔代表他利益的人了。 这么看来,这位一直心思深沉的公爵大人似乎确实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不过现在想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处,整整一个早晨,哈伯德公爵都在自己的宅邸里来回踱步,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那些咄咄逼人的贵族。 而就在他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有人忽然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你们最好给我带来了一点好消息,”哈伯德公爵停下了脚步,看着那扇书房的木门,“说吧,什么事?” 门后的家伙并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敲了敲门,皱紧了眉,哈伯德公爵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大步走向那扇门,打算在开门之后给这个故弄玄虚的手下一点教训。然而在他开门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张他完全想不到的脸。 “早安,公爵大人,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会伤身体的,”希尔看了一眼哈伯德公爵手里的剑,微笑着调侃了起来,“不打算请我进去喝口茶吗?” “我这里没有给你准备的茶,我觉得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解释一下你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否则我保证不用那些看你不顺眼的贵族动手,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失踪了多日的希尔终于出现,本来应该是一件让哈伯德公爵感到高兴的事情,但这家伙悠闲的态度却让哈伯德公爵感到怒意又重新涌上了心头,“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几天对王位的争夺来说有多重要,你的凭空失踪只能让我们丢掉原本的优势。” “前几天我差点被杀了,如果继续留在原本的地方,我恐怕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希尔平静地给自己的行为做出了解释,“不过这些天我已经找到了在对峙时占据上风的方法,他们的这点小伎俩还没法让我放弃。” “你有什么办法?”哈伯德公爵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全都落到了希尔的手里,这一次,反倒是他只能跟着这位年轻的王子的计划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我之后会给你一个答案的,但现在,对峙已经快要开始了,他们还在等待着我的表演,”希尔理了理自己礼服上的领结,将目光投向了走廊另一头的会议室,“让我们先入场吧,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了。”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哈伯德公爵看着希尔脸上无可挑剔的笑容,只觉得心底的烦躁感越发强烈了。 原本需要依赖他的雏鹰现在羽翼已经渐渐丰满,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两人要成为棋盘两头对弈的棋手吧。 在庞大的会议室之中,帝都大大小小的贵族交谈的嘈杂声音填补了所有空余的空间。 这些天布兹城里不缺乏新鲜的大事,但哪一件大事也没法和这件事相提并论,现在国王已死,这场对峙几乎可以决定究竟哪一位继承人最终会成为戴上王冠的那个人。 几乎所有有资格来到对峙现场的贵族都来到了这里,这会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当然,在场的所有人也将见证黎戈尼帝国历史的诞生。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已经有很多流言在大街小巷传播,人们说被指控杀死了父亲,袭击了自己妹妹的希尔已经偷偷离开了帝国,他深知自己有罪,所以因为心虚而早早逃走了。 “一听就知道是教会派人传出去的消息,他们就指望着希尔根本不出现,这样一来,这些流言能发挥的作用就大了,”坐在前排的西蒙显然对这些传言不屑一顾,“老套的伎俩,如果他们真的杀了希尔,这种做法还有点效果。” “他们或许以为希尔被吓怕了,所以不敢来到这里,”这次的阿诺德仍然装扮成了书记官,他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以此来掩盖自己心中隐约的紧张,“不过这个算盘可打错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一身素白长裙的赫琳已经来到了会议室,并且坐到了两张遥遥相对的桌椅其中的一张椅子上。所有的声音猛地一静,随后那些议论声又重新响了起来,相较刚才,这些声音反而更大了。西蒙叹了口气:“你真的决定要执行那个计划了吗?我得说,我也不看好这件事会产生的后果。” “瞻前顾后就什么都做不好,”阿诺德的目光落在了会议室的门口,“如果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后果,就等到那时候再慢慢处理吧。” 就在各种猜测交织在一起已经快要掀翻屋顶,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希尔会不会出现的时候,整件事的焦点,备受瞩目的王子希尔总算跟在哈伯德公爵的身后,来到了会议室之中。 第162章 各有说法 希尔的出现让整个会议室都彻底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在注视着他走进来,看着他落座。现在,他会不会出现的猜测已经结束了,大家转而开始好奇他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来洗脱自己的罪名。 不过阿诺德反而将目光放在了走在前面的哈伯德公爵身上,实话说他看起来就就好像刚刚和什么人吵了一架,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一般。 希尔在去找哈伯德公爵之前告诉过阿诺德他需要从公爵那里得到一些帮助,不过现在看来,他寻求帮助的方法似乎不那么友好。 当然,即便怒气冲冲,哈伯德公爵仍然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我们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我们需要一个真相,希望台上的两位王冠的继承人可以让大家看到真相。” 公爵的话一出口,就连那些还在窃窃私语的贵族们也不再说话了,人们等不及要看这一对兄妹会怎样互相攻击。 然而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希尔和赫琳却没有说话,在希尔看来,今天的赫琳身上似乎带着浓浓的杀意,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为了让阿诺德那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计划实现,他费了不少心思让她彻底恨上自己。 在故作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了一阵子之后,希尔才面带笑意地抬头看向了赫琳:“不先说点什么吗?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可是你。” “你会坐在这里是因为你的确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我身上的伤痕可以说明一切,”赫琳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对希尔的指控,“你有大把大把的动机来做出那些事,只要父亲死了,你就不用再只做一个王位继承人,而只要我死了,你就不再有竞争对手。我想最近一段时间来这么多死去的兄弟姐妹们也全都是你野心的祭品吧,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只剩下我了。” “你说的不过只是推论而已,”希尔平静地说着,“有什么实证可以证明就是我派人杀死了父亲,又差点杀掉你吗?” “这是你手下才有的徽章,”在对峙还没开始之前,赫琳就已经将那枚原本还沾着血的徽章放在了桌上,“在我被袭击的那天晚上,我从袭击者的身上拽下了这枚徽章。”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如果在座的各位都恰好比你聪明一点的话,就会去思考,如果是我派人要杀你,为什么我还会允许那个杀手身上带着证明他与我有联系的徽章?”在反驳赫琳的同时,希尔又故技重施,用上了刻薄的言辞来挑衅赫琳,“你不觉得这太刻意了吗?” “谁又知道你会不会在紧张之中疏漏了?”赫琳咬牙试着回击希尔,但在意识到这个说法听起来并不能令人信服之后,她又拿出了全新的证据,“我看到了袭击者的脸,那个人就是你的侍卫长,在场的贵族应该都知道,在那天的宴会上,你的侍卫长并没有出现在你的身边。而且很多侍从们也可以作证,他们曾经在国王死前见到过那个人独自一人带着武器出入王城。仔细想来,他的来路似乎本身就很可疑,从他来到帝都之后,帝都就一直在出现各种权贵被杀害的案件。” 阿诺德觉得这个话题转移得很生硬,并且指控的内容几乎都是在胡说八道,但糟糕的地方在于,他找不到办法辩驳。 他在希尔出事的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去袭击赫琳,不过能够给他提供证明的两个人一个是不能露面的莱内尔,另一个则是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忘干净,身为恶魔宿主的小女孩。 至于他在国王死前进出王城的情报就更是瞎编的了,公布出来的国王死亡时间本来就是虚假的,他确实会独自一个人进出王城,但这和国王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仔细想来,阿诺德发觉自己来到帝都的时间,加上自己平时的行动似乎是有可疑的地方,而因为他是希尔的部下,所以这份可疑同时也会影响到希尔。 现在希尔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就是和阿诺德撇清关系,如果将所有的事情推到他头上,希尔自己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赫琳现在的情绪还不够激动,如果阿诺德现在执行那个计划的话,只会把事情搞砸,所以在暗地里,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背这个黑锅,让希尔可以继续和赫琳周旋下去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希尔并没有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反倒是用这件事将矛头对准了赫琳。 “如果你不说你见过他,我还会以为是有人派人袭击了你,又试图把整件事嫁祸给我,但现在,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你想要陷害我了,”希尔盯着赫琳,话语间已经有了明显的攻击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我前两天被人袭击的事情?当然,这也是我在对峙开始之前没有现身的原因。我的侍卫长一直在暗处保护我,所以那天被袭击的时候我才没有被杀手杀死,包括现在,他也藏身在暗处。你不可能见到那个袭击者是我的侍卫长,你说这样的话,只能证明是你希望我背负这个罪名,从而丢掉我继承者的位置。” “既然殿下您这么说了,我倒希望您的侍卫长能够现在站出来,验证您的说法,”在会议室的席位之中,主教忽然起身,“您应该证明,他大多数时候都和您待在一起。” 阿诺德不明白,那个主教为什么会忽然站出来说这样的话,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主教大人似乎从来都并没有偏向于希尔的阵营,然而这家伙说出口的话却绝对是对赫琳不利的。 主教根本不可能确定希尔的侍卫长现在没有潜入了会议室,而他这么一说,那么阿诺德只要站出来,就能够佐证希尔的说法,将赫琳推到陷害自己哥哥的尴尬境地。 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一步,阿诺德也没有道理不顺水推舟,在一片寂静之中,他座位上站起身,除去了所有的伪装,缓步走到了希尔的身后。 第163章 计划成功 “看来这次又是你输了,”希尔轻蔑的笑容落在赫琳的眼中,仿佛一把最为锋利的剑刃,“我说过了,你根本不是做国王的料子。” 羞愤和慌乱一时之间涌上了赫琳的脑海,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忽然一边倒地开始朝着希尔有利的方向发展,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之中,她抬头看向了那个突然站出来的侍卫长。然而在她的目光触及到那张脸的瞬间,她的脑海之中有一个声音爆发出了怒吼:“是那个叛徒!”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赫琳意识到那个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恶魔正在试图与她争抢控制权,然而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她必须得保持自己的意识。 攥紧了拳,她拒绝了恶魔夺走她意识的愿望,站起身试图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一阵巨大的惊呼声就盖过了她想要发出的所有声音,会议室之中的人们都紧盯着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赫琳或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阿诺德站在希尔身后看得很清楚,她的身后浮现出了一个庞大的虚影。 没有人见过这样可怖的东西,它有着漆黑的身体,在光下,它的形态不停变幻着,唯有那双满是怒意的深红色眼睛始终保持原样。 阿诺德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然而被激怒的恶魔却没有留给他任何时间庆幸,它怒吼着扑向了阿诺德,在它的周围,时间变得缓慢了起来。 阿诺德的行动只不过受到了一点迟缓而已,如果想的话,他完全可以躲开恶魔的攻击。然而他的闪避只会让躲闪不及的希尔承受对方的伤害,因此他只能站在原地,拔出了长剑。 他本想举剑格挡对方的攻击,可一个忽然出现的身影代替他接下了这一击。年过半百的主教仅仅只是站在恶魔的面前,但对方却惊叫着开始向后退缩,而就在它开始退怯,赫琳也愣住的时候,主教则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一把匕首,以杀手一般的精准划开了赫琳的喉咙。 在这一瞬间,一个没落宗教的主教的皮囊似乎被暂时揭开,露出了一个果断的杀人者的真正面目,阿诺德的剑才刚刚举到半空中,整个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公主殿下遭到了恶魔的附身,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驱散了恶魔,不幸的是,我没能保护好殿下,”主教用一块洁白的手巾擦去了匕首上的鲜血,回过身看了看阿诺德,又接着向贵族们宣告,“很显然,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恶魔的操控之下进行的,愿神庇佑她的灵魂!”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骚乱,阿诺德沉默地将剑收回剑鞘,注视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主教。 那份力量根本不可能属于神明或是人类,只有恶魔的宿主,才有可能在赫琳施展出来的时间停滞之中行动自如。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赫琳对希尔的指控显然随着她的死去而彻底结束了,然而她留下来的风波却持续了一段漫长的时间。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居然会被恶魔附身,事实上在这个时代里,没有人相信神明,也不再有人相信恶魔了。 大多数民众并不知道所谓的“恶魔”究竟是什么,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相信了流传出来的主教的说法,一时之间,大陆上原本已经没落的光明神教会反倒重新有了不少的信徒。 希尔的罪名也被完全洗脱了,相比起他的罪名,大家的注意力已经重新集中在了赫琳的死和主教的所谓“神力”上。而关于帝国的下一任国王,所有人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定论,戴上王冠的人,肯定是证明了自己清白的希尔。 但终于得偿所愿,清除了所有阻碍的希尔却没有花时间去欢庆,在阿诺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待在王城的地下室之中,注视着被魔法塑造的冰晶包裹起来的赫琳。 “一个悲剧,你说呢?”在阿诺德站在他身后很久之后,他才终于低声开口,“她本来不必死的。” “她选择了错误的道路,最终死于自己的贪婪,”阿诺德将目光放在了赫琳喉咙的伤口上,“一个悲剧,但对于她来说也是必然的结局。” “我想她真的觉得她在捍卫自己珍视的信念,至少她这么欺骗自己,而且还成功了。她太天真,根本就不擅长玩弄权术,所以信了错的人,”希尔叹了口气,“有人杀了她,但杀她的凶手不仅仅只是那位主教,她投靠了一个错误的势力,然后被当做牺牲品出卖了。” 阿诺德知道,希尔的说法是没错的,赫琳是教会之中的一员,但对于教会而言。她却并不像她说的那样重要。为了平息事端,她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了,或许在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被当做魔女来看待。 信奉恶魔,帮助那个教会的人类都是不可原谅的,因为他们不仅仅只是选择了一个阵营,他们所做的事情是自己的同胞。但站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之中,注视着女孩死去的尸体,阿诺德却没来由的地感到了悲哀。 她只是一个被蛊惑的普通人而已,却为此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而真正的元凶则在把她推出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卷土重来,他们只会毁掉更多人,以此来达成自己庞大的野心。 “我们总有一天会为她复仇的,她背后的那个势力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类,迟早有一天我们得铲除他们。”阿诺德在安慰希尔的同时,尽可能地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对赫琳背后的势力毫不知情,“她不会白白死去。” “当然,虽然不知道是谁想要把我推下继承人的位置,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希尔顿了顿,抬头看向了阿诺德,“有关于主教所说的‘恶魔’你知道些什么吗?在过去,你见过赫琳背后浮现出来的那种古怪的东西吗?” 第164章 下葬 希尔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注视着几位侍卫将那口棺材安放进了墓穴之中。 没有人喜欢墓地,而现在希尔所处的墓园则尤其使他感到反感,这里只埋葬那些死去的皇室成员。毫无疑问,在他死后,他也会长眠于这里的土壤之下,拥有一个相似的墓碑。 这里的所有人都曾经光芒万丈,拥有尊贵的血脉和与生俱来的权力,然而最终,他们都会成为一具腐烂的尸体。 现在,他要目睹的是自己父亲的下葬。 “他曾经是一位优秀的国王,我们以及我们的帝国都在他的领导之下走向了更好的未来,我们所有人都会为了他的离去而感到遗憾,”站在墓穴旁的主教低头阅读着书籍上的悼词,最后合上书,带领所有人默哀,“现在他回归了神的怀抱,愿神的荣光永远庇护着他,也庇护我们所有人。” 为了给足希尔的面子,帝都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出席了这场葬礼,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真心诚意地为这位老国王的死去而感到悲伤。皇室成员的死亡总是代表着权力更迭,因此许多人都把这样的事情当做是好兆头,当然,这些人之中并不包括希尔。 但即便长眠于地下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哀悼,土壤一层一层地盖住了棺木的顶,在一段由主教主持的复杂的净化仪式之后,整个葬礼就结束了。 “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葬礼结束之后,刚才主持了整个仪式的主教先来到了希尔的身边,向他搭了话,“但你可以延续他创造的荣耀,所以没必要因此而感到太难过。” “这话很新奇,主教大人,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我现在正在窃喜,窃喜我得到了我父亲的王冠,”希尔笑了一声,低头注视着那个新立起的墓碑,“不过谢谢你的安慰,我确实好多了。” “你可以叫我霍克,”主教拍了拍希尔的肩膀,“如果你需要一些宗教上的慰藉,你可以随时来修道院找我。” 希尔回身看了一眼主教,暂时没有回话。 这是很明显的拉拢了,即便并不清楚赫琳背后的阵营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位主教属于那个势力。 这个名叫霍克的家伙是将自己当做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蠢货了吗?还是说他有什么别的目的?希尔一时半会没有一个定论。 但不论对方想做什么,弄清楚他的想法都是希尔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你聊聊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机会,”希尔回过身,和霍克直视着,“我对宗教以及神学一直都有一些疑惑,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替我解答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教会坐坐,”霍克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我保证我会向你解释一切。” “当然,”希尔点了点头,“这会是我的荣幸。” 两人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而在希尔的身后,几个保护他安全的侍卫也动身跟了上去。 在王城之外,帝都环境最洁净优雅的街道毫无疑问就是兰达街,这里聚集了所有有身份的商人和贵族,每一栋建筑都有着难以打理的洁白墙壁和宽敞葱茏的庭院。 所有居住在帝都的普通人都会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有足够的权势和资产在这条街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家,毕竟在这里定居是一个没有贵族身份的人能够达到的最高的成就。 不过即便是这条街的居民,恐怕也不会想到,在这条街街尾的一栋才换了主人不久的俱乐部里,聚集了一群很有可能是未来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 “希尔新找的这个地方不错,各方面都很让人满意,隐蔽,适合谈事,又有最好的酒窖和娱乐设施,”西蒙坐在一个台球桌的边缘,一边晃着腿,一边往墙上的靶子扔飞镖,“要我说这样的地方拿来谈事可太可惜了,我们待在这里就应该悠闲地喝酒和聊天,做点普通人休息的时候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有朝一日我有可以休息的时间,一定会如你所说做些悠闲的事情的,”安德森笑了笑,坐在沙发上倒满了一杯酒,举杯朝着西蒙致意,“说起来我还一直没机会向你表达我的谢意,莱顿侯爵,我听说如果没有你,恐怕那位抢走了我爵位的家伙还安坐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在意,”西蒙笑了笑,抬手又扔出一个飞镖,看着它正中靶心,“那件事出力最多的人可不是我。” “接下来要你帮忙的事情恐怕还不少,”阿诺德检查着全新的书柜里的书籍,对待像西蒙一样的老朋友,他倒是从来不会客气,“准备好忙起来吧,我的侯爵大人。” “什么时候我也能从你这儿拿点好处呢?”西蒙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吧,我可不是做慈善的,总有一天你得给我应给的报酬。” “等到我重新坐回公爵的位置,一定不会忘记你和你的家族给我们提供的帮助。”安德森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保证。 “帮公爵大人的忙是我应该做的,能够帮到你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报酬,”在对着安德森说完客套话之后,西蒙很快就看向了阿诺德,用手里的飞镖指了指他,“至于他的帐,每一笔我都会仔细记下来的。” 朗特利来到俱乐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作为没落家族的继承人,朗特利一向很清楚自己的名声有多糟糕,公爵的爵位显然没有给他提供太多的好处,别说是眼前这个支持希尔的圈子了,即便只是普通贵族的聚会,也会以他的出席为耻。 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他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那个房间,但他才刚刚进门,阿诺德便起身走过来给他递了一个装满酒的杯子,又自己拿起一个杯子与他碰了碰杯。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阿诺德笑了笑,“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来这里寻求帮助。” “我不明白,”朗特利拿着酒杯,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局促,“为什么你们会接受我成为你们之中的一员。” “你啊,很快就是奥利弗公爵了,”西蒙心不在焉地继续扔着自己的飞镖,插了一句话,“我们会有机会互帮互助的。” 第165章 公爵的人选 朗特利知道说话的那个男孩是谁,在自家的庄园里,他曾经见到西蒙和阿诺德一起来拜访他的父亲。 那是莱顿家族的西蒙·莱顿,黎戈尼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侯爵,在继承了父亲留下来的爵位,来到帝都之后地位一路上升,现在更是成了还未加冕的国王希尔身边最忠诚的亲信之一。 虽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朗特利完全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紧了眉盯着西蒙看了一阵子之后,他才终于将自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抱歉,可我……我的父亲才是奥利弗公爵,更何况那个女人还在掌控着家族,我大概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机会成为公爵。” “我想奥利弗夫人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的父亲活不了多久,”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这个年轻的公爵继承人,“如果不想让家族落到她的手里,你就必须接过爵位。” “但我的父亲已经离开帝都了,不是吗?离开了家族,他就有机会得到应有的治疗和调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不可能还处在危险的状态之中。”朗特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紧张地回头注视着阿诺德,“那个女人因为我父亲的失踪现在快要气疯了,她似乎正在寻找代替我成为公爵的人选,我想只要她一找到合适的人,我的处境也就会危险起来。所以你们现在如果想要得到奥利弗家族的支持,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尽快让我的父亲恢复到健康的状态,然后帮助他重新得到家族的权力。”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柔软的地毯吞噬了,在场的其余三人并没有开口回答朗特利的问题,这让他的心底浮现出了极为不祥的预感。过了许久,安德森才将酒杯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抬头看着朗特利:“事实上,你的父亲可能不会再恢复健康了,我的女儿是帝都学习治疗魔法的魔法师之中最优秀的那个人,她已经尝试过治疗你的父亲了,但就连她也无能为力。” 阿诺德知道安德森没有在说谎,杰奎琳尝试治疗科尔文的那天,他也在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对自己的魔法这么有信心的女孩露出沮丧的表情,她尝试过了许多种不同的魔法,但到最后,她只能将阿诺德叫到了房间外,告诉他自己也找不到治好科尔文的办法。 “他的生命力就像是全都枯竭了一般,魔法只能治愈伤痕,清除隐疾,但却不能挽救一个已经快要躺进棺材里的人,”说这话时,杰奎琳的脸上满是遗憾,“我很抱歉,但他的情况更像是一根蜡烛已经燃到尽头了,即便是魔法,也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自然规律。” 自然从来没有定下太多规则,但生灵经过衰老一点点走向死亡却是残酷的规则之中的一条,从骄傲的将军变为悲惨的傀儡,科尔文遭受了太重的打击,他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只是这个代价有些太过惨重。 悔恨,悲伤,愤怒,太多的负面情绪一直堆积在他的心头,他的身体在常年的瘫痪之中一点点衰败下去,而他的内心更是早就成了一片荒原。 没有人能够拯救他,因为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们没法帮助科尔文,但我们可以帮助你,朗特利,你是要做公爵的那个人,”阿诺德知道一个人有了希望又重新回到绝望是一件多悲哀的事情,但他见识过朗特利有多意志坚定了,他不觉得这样的事情能够击垮朗特利,“你之前提到了奥利弗夫人,是的,如果她继续控制这个家族,那么你就没法拿到应该属于你的东西。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有人去杀了她,你会因此而怨恨那个杀手吗?” “当然不会,”很快,朗特利就从短暂的震惊和悲痛之中回过神来,他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我想我很乐意听到她的死讯。” “那么就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吧,越多越好,”阿诺德没有隐瞒自己就是那个要杀死奥利弗夫人的杀手,毕竟对于朗特利来说,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是他的亲人,当然,阿诺德也确实需要一些奥利弗夫人的信息来帮助自己,“你知道她的过去吗?你知道什么对她来说十分深刻的记忆,能够深深触动她吗?” “这世上好像就没有什么能触动她的东西,只有在事情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时候,她脸上的面具才会被暂时打破,”朗特利陷入了沉思,虽然他从来都不喜欢奥利弗夫人,但还是仔细思考着有关于她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从小就在这个家族长大,我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几乎完全是这个庄园的主人了。我没有什么途径去了解她的过去,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她的过去。” 一些脱离她掌控的东西吗?阿诺德记下了这个线索。朗特利的情绪似乎还很激动,阿诺德觉得现在的他似乎并不适合再参加他们的聚会了,他应该回去休息,而不是继续和他们一起商讨那些阴谋诡计:“这也算是有价值的情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很抱歉告诉你有关于科尔文的事情,如果你需要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不,我不想休息,现在不想,”朗特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阿诺德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知道……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你想去哪?”这倒是让阿诺德好奇起来了,“如果是需要护卫的话,我确实可以和你去一趟。” “不是护卫,我只是缺乏一点勇气……去面对她,”朗特利垂下了眼,将玻璃杯放好,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去见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我听说她就在城外的棚户区里。她以前似乎认识那个女人,如果你一起去的话,也可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第166章 朗特利生母 如果不是今天要陪着朗特利去一趟城外的棚户区,阿诺德可能在这座城市呆上几年都不会知道布兹城的繁华之下还掩藏着这样一个萧条的地方。 既然是棚户区,那么这里的居民自然不会有什么供他们遮蔽风雨的住宅,木板、纸箱、破旧的布料和棉絮,这里的人们用自己能够搜集到的一切垃圾来搭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安宁的世界里生活太久之后,人们很快就会忘记这世上还有另一群人在以一种他们难以想象的方式生活着。 阿诺德觉得自己就已经忘记了这个世界的角落还存在着生活窘迫至极的人们,这也是他会对这幅景象感到些许震惊的原因。 “小心你的钱袋,我们在这里太扎眼了,但把你的武器放在所有人能够看得到的地方,这能让我们省去很多麻烦。”贫民区的生活方式已经融入了朗特利的血脉之中,即便他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一段漫长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身份也已经完全不同了,但他还是能站在这里的居民的角度来思考,“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去找到我的母亲,然后带她离开。”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但阿诺德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有向前走,他盯着那些衣衫褴褛,满身污渍和酒气的女人,双手都在隐隐颤抖。 轻声叹了口气,阿诺德将一把防身的匕首塞到了他的怀里:“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就留在这里,把她的样子告诉我,让我替你去找她。” “办不到,我只能想起她以前的样子,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朗特利摇了摇头,拒绝了阿诺德的提议,“更何况不管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样,我都必须亲自去面对她。” 说完,朗特利便先朝着棚户区里走去,阿诺德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一个好办法,但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有啃着黑面包的孩子紧紧盯着他们两个人,贪婪的目光就好像是一只年幼的野狼。 年轻的女孩审视着他们,在确定他们不是会出钱找乐子的那种人之后,便兴致全无地将目光放到了别的地方。 断了胳膊的佣兵用仅剩的那只手擦拭着自己的武器,盯着他们的眼睛里仿佛有深深的羡慕,甚至到了嫉恨的地步。 悲惨的人聚集在这里,嗅着彼此伤口的腐臭味艰难地活下去,阿诺德很难想象如果朗特利的母亲真的在这里会过得怎么样。 朗特利肯定比阿诺德更担心这样的事情,但他还是花时间和每一个棚户区里年龄体型与他母亲相像的人交谈,即便遭到了冷眼,也还是将一枚银币塞到她们的手里,才起身离开。 “你知道你本来不用这么做,”阿诺德跟在他的身后,觉得他的做法几乎是徒劳的,“你只要找到你母亲就可以了,你也只需要帮她一个人。” “我想……我是在赎罪,我亏欠她,当时我抛下了她,独自一人接受了那种本来不该属于我的生活,”朗特利站起身,回头望了望布兹城高大的城墙,“有时我弄不懂我到底属于哪一个世界,这么做,大概只是为了让我自己的内心得到一点平静吧。” 阿诺德没有说话,既然朗特利有自己的理由,他当然也没有道理去阻止。但就在他们继续寻找下去的时候,一个妇人却拒绝了朗特利的钱,带着怒意试图驱赶他们。 “你们走吧,我知道你们在找谁,但她不想见你们,”妇人的脸上带着脓疮,她将脸埋进裹住自己的毯子里,低声嘟哝着,“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你知道她在哪?”朗特利蹲下身紧盯着她,试着追问下去,“我……我很抱歉没有照顾好她,但我回来了,我想见她,还想帮她。” “她不会见你的,就算要她去死,恐怕也比让她见你要容易,”妇人摇着头,别过脸去,“这些年她喝酒喝得很凶,就像是要毁掉自己一样,现在她成功了,她要死了,而你也别再去打扰她的安宁了。” “让我见她!”这番话彻底让朗特利陷入了恐慌,他上前一步,试图去拉扯妇人的斗篷,“我是她的儿子,我应该见她一面!” 在朗特利的情绪失控之前,阿诺德拉住了他,示意他退后。深吸一口气,他最终还是站起身,退到了阿诺德的身后。向前走了几步,阿诺德在老妇人重新开始回避之前停下了脚步,试着放轻声音降低她的防备:“在她到这里之后,是您在照顾她?” “不然呢?我看着她杀掉自己吗?”妇人冷哼了一声,语调里满是愤恨,“只有我在照顾她,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她有亲人,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会帮助她,”阿诺德回头看了看朗特利,“至于他,我想不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忘记自己还是她儿子的。他还有很多的罪要赎,您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这话让妇人的气消了不少,就像阿诺德预料的那样,她其实也是希望朗特利去见他母亲一面的。越过阿诺德的肩头看了一眼朗特利,她把裹住自己的毯子拉下来了些许:“你保证?” “我保证。”朗特利没有半点犹豫就点了点头。 老妇人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朝着棚户区的更深处走去,最终带着两人止步在了一个由油布搭成的简易帐篷前,指了指朗特利:“就让他一个人进去吧,她很敏锐,任何陌生人进去她都能听得出来。” “听?”阿诺德挑了挑眉。 “她啊,早就已经看不见了,吃东西尝不到味道,也没法闻到任何气味,”妇人看着那个帐篷里的黑暗,眼中的悲哀就好像那是一口什么人的棺材一般,“但她听东西却很清楚,到这里来行善的神父曾经说过,这恐怕是神留给她的最后一扇与生者接触的窗户吧。” 第167章 银铃 在城中的修道院里,希尔正面对着一位从教典上来说十分接近神明的人。 午后的教堂冷清了不少,只有寥寥几个教徒在神像前祈祷,或是点燃蜡烛,为自己或是家人祈福。在主教霍克前一阵子出过风头之后,重新拾起信仰的人多了不少,但总的来说,教会的辉煌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请坐吧,这里已经足够安静了,”霍克指了指身旁那张开始褪色掉漆的长椅,“大多数时候教堂都是这么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神父们除了传道之外,偶尔还得为了教会的经费而四处奔走,做婚礼或者葬礼的主持人。” “想必几天前你为神除掉恶魔的行为一定改善了教会的现状吧,”希尔抬头注视着光明神的神像,那是一位长相俊美,面带慈悲的青年,不论是谁来到这里,都不得不抬头仰望他,“平时恐怕没人能想到你是这么英勇的人。”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在那样的时刻,受神眷顾的人就应该挺身而出,”霍克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看向希尔,“事实上我也算是杀死了你妹妹赫琳的凶手,你会因此而对我或是对教会产生怨恨吗?” “不,当然不,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希尔知道赫琳的死是一个阴谋,但只有顺着霍克的话接下去,他才有可能看清对方在谋划着什么,“在父亲的葬礼后不久,她的葬礼也要举办,到时候,还希望你能为她主持。” “这是我的荣幸。” 客套话说到这里,两人就同时陷入了沉默,时不时有信徒来来往往,但他们的眼中只有神,而没有这两个手握权利的阴谋家。许久之后,希尔才开口:“之前我曾经说过我想向你请教一个神学方面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在教会之中,恶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个信仰神的人也必定相信恶魔的存在,同理,一部讲述神明故事的书籍里也会不可避免地提及恶魔的存在。 霍克似乎为希尔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感到惊讶,他垂眼看了看教典的封面,给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答案:“邪恶的化身,神明的敌人,将我们以及我们的世界拉入混沌与黑暗的存在。” “附身在赫琳身上的真的是恶魔吗?”希尔并没有满足于这个答案,“杀死她,恶魔就会彻底消失吗?” “当然,这也就是公主殿下必须献出自己生命的原因,操控她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正是恶魔,而只要她死去,她身上的恶魔自然也就失去了依托,”面对希尔突然提出的疑问,主教的回答听起来很沉着,“你不相信我做了对的事吗?” “我相信你会做出基于你立场的决定,”希尔说话时的神色也很平静,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话语之间隐藏着的攻击性,“我只是仍然心存疑惑而已。” 在教堂的门外,有全副武装的侍卫随时准备保护希尔的安全,他们不是什么王城里寻常的侍卫队队员,而是绝对的高手。 自从那次遭遇袭击之后,希尔已经小心了很多,而他将要继承王位的事实也给了他更多的权限来动用王城之中的力量,这就是他敢在对方的地盘和霍克针锋相对的原因。 主教陷入了沉默,他抚摸着教典烫金的封面,抬头注视着神像,随后反过来问了希尔一个问题:“你信神吗?王子殿下?” “我从来都不是教会信徒之中的一员,我也认为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来把控,所以我不信神。” “很多人都这样想,殿下,所以大家才会忽视了真正的威胁,我们的世界正在脱离掌控,我们或许有朝一日会毁在我们一手创造出来的东西之上,”霍克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这个世界缺乏信仰,人们全都在循着自己的意愿生活,没有秩序,没有道德,一切都在朝着黑暗的方向走去。” “不,我们在朝着光明的方向前进,教会的没落只是因为新的秩序正在建立,”希尔觉得主教的观点偏激而且没有半点道理,“过去我们需要信仰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是痛苦的,我们的内心没有寄托,但现在,每个人都忙于创造全新的东西,宗教的意义也就逐渐丧失了。” “新的东西……”霍克回味着希尔所说的话,仿佛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是不接受信仰了?” “我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了。” “那么你接受力量吗?”霍克打量着希尔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能学习魔法,又难以练习剑术,唯一能作为武器的就只有你的头脑,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能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力量该多好吗?”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搜集到了这些情报,但事实是,我信任我的部下,他们会给我提供保护。”希尔察觉到对方的目的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蛊惑,因为他们只可能是敌人,“我不需要更多的力量了,我所要仰仗的东西,远比某个人的力量要更强大。” “保护吗?”霍克低笑了一声,借着椅背的遮挡从怀里拿出了那把曾经杀死赫琳的匕首,“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的那些侍卫会赶得上吗?就我所知,你的那位侍卫长现在就不在你身边吧。” 希尔维持了平静,他不相信霍克会在这个时候出手,这对霍克没好处,反而会给教会带来大把大把的麻烦。 “果然,我是吓不倒你的,不过还是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殿下,”霍克无奈地摇头,将匕首收了起来,又将教典放在了希尔的手边,在起身离开之前,他在希尔的耳边留下了一句低语,“或许你没有注意到,但神曾经派过一位使者到你的身边,她在死前曾经给你留下了一件东西,一串能够操控人思维的银铃。” 第168章 预言师 为了给朗特利和他的母亲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阿诺德听从了老妇人的建议,留在了那个简陋的帐篷外。 夏天已经快要结束,带走棚户区恶臭的风也有了一丝凉意,秋天已经快要到了,然后就是寒冷的冬天。 露宿街头的人们在大雪之中很容易就会死去,因此酷暑才刚刚过去,许多这里的居民就已经开始筹备着加固自己栖身之所的材料了。 一年到头他们要忙碌的事情就是思考怎么活下去,死亡的阴影一直都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如同一片蓄积已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下暴雨的乌云。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猜测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她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了,但终究还算漂亮。她看上去是有涵养的人,去贵族家做仆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带他们到这里来的妇人还没有离开,她席地而坐,从自己的毯子里找出了一小包烟草,用鼻子凑上去深深地嗅着它的味道,“但是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喝酒,到头来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快要病死了。” “我想她是失去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阿诺德听说过朗特利的故事,自然也明白女人任由自己堕落的原因,“她原本是一个很好的人。” “在这里的人谁又曾经不是好人呢?”妇人笑了一声,收起了那个小小的纸包,“但最后,我们都只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而已。” 阿诺德不知道怎么接这样的话,他从钱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递给妇人。 “不,年轻人,我不需要这个了,棚户区就是我的家,而要想留在这里,有太多的钱反而会给自己添麻烦,你给的这枚金币转头就会落到那些拿刀子的家伙手里。”妇人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我永远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的人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别人呢?” “这是你的报酬,”妇人的话有理有据,阿诺德收回那枚金币思索了片刻,然后将一个装了半瓶酒的银质酒壶给了她,“这个你总可以接受了吧。” “报酬?听起来就像是我卖了她一样,”妇人接过那个酒壶,凑近壶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咧开嘴笑了,“不过有了好酒,谁还记得朋友呢?” 阿诺德笑了笑,转头看向了被各种随便搭建起来的临时住所包围起来的街道,在那里,一个戴着高礼帽,披着黑斗篷的年轻人推着一辆收集尸体的推车走过。 在富足的城市,教会会雇佣一些人到城外收走死者的尸体送到墓园,这样可以避免瘟疫的爆发。 不知道为什么,阿诺德总觉得那个路过的收尸人看起来很眼熟,这是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平日里熟悉的人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装束,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一般。盯着那个背影沉思了许久,他才忽然意识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是穿了一套不合身的衣服的格兰瑟。 “抱歉,我得先走一步,如果朗特利办完了他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先回去。” 丢下这句话,阿诺德便动身朝着那个黑衣的家伙追去,在意识到他追上来之后,那人便抛下了推车,快步朝着棚户区外走去。 直到临近森林,四周的人迹稀少了起来之后,收尸人才停下脚步,将那顶碍事的礼帽扔到一旁:“我就猜到你能认出我。”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没必要神神秘秘的,”阿诺德看了看他那身滑稽的衣服,“还是说你想炫耀一下你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要离开了,”今天的格兰瑟似乎并没有心思和阿诺德胡扯,“卡尔并不喜欢你前两天在布兹城做的事情。” “我只是用自己的方法帮助了我的朋友而已,”阿诺德先是本能地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辩解,然后意识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要离开?你不是还有人没有找到吗?” “我也帮了你不少忙吧,现在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实际上找到他对你也有意义,”格兰瑟顿了顿,没有再说有关于那个预言师的更多事情,“你不该激怒那群狂信徒,他们敢出卖自己人,对外人下手更是绝不会留情。” “我们迟早要和他们开战的。”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阿诺德,你太急躁了,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当时我不会告诉你怎么让宿主身上的恶魔现形,”格兰瑟叹了口气,“我们没人能猜到接下来黎戈尼帝国会发生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这里不会太平。我不能留在这里,帝国也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了,在你回到萨莱帝国之前,我们恐怕不会再和你联系了。” “你的意思是黎戈尼帝国接下来的局势会很危险?”阿诺德觉得卡尔不会随便做出这种决定,“我没有回国的计划,短期之内没有。” “你迟早会的,”格兰瑟给了他一枚萨莱皇室家徽的徽章,“每个月的第一天,布兹城外会有一辆马车,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回去,就把这枚徽章给马车夫。” 格兰瑟不是在开玩笑,阿诺德很清楚,在他握紧那枚徽章点了点头之后,格兰瑟便转头,开始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沉默了一会儿,阿诺德才开口,叫住了格兰瑟:“你说那个预言师对我也有意义是什么意思?” “他所知道的东西可能会帮到你的朋友,”格兰瑟脚步停顿了半秒,他抬高声音回答了阿诺德的话,随后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他就是那个预言了希尔的未来的人。” 预言了希尔未来的人?阿诺德很快就意识到格兰瑟说得没错,找到这个人对他而言确实十分重要,而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格兰瑟已经走进了森林深处。 难得的,阿诺德感到了些许重要的朋友离开的失落感。 第169章 陈年旧事 朗特利花了不少的功夫才下定决心走进那个帐篷里,昏暗的烛火之中,一个中年的女人躺在破旧的棉絮之中。 虽然她早已面色蜡黄,头发干枯,脸上也满是深深的皱纹,但朗特利还是认得出躺在那里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结果你还是到这里来了,我说过我不希望你到这里来,我的样子太丑了,你不如忘了我,或者只记得我当初最早的样子,”那个照顾她的妇人说得没错,她的眼睛里已经一片浑浊,但在朗特利开口说话之前,她就知道了他是谁,“这下你看到我,所以你应该失望了,现在回去吧,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去给你买回来,”朗特利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在她的身边坐下,用过去的方式与她交谈,“你吃一点东西,然后我带你离开这里,给你找一个优秀的医生。”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吃不了了,什么也做不了,就像一具还在消耗食物的尸体,”她在说话的同时仍然在咳个不停,但即便呼吸不畅也没能让她的脸色变得红润些,“你真该忘了我,我不会离开这里了,你也没什么能帮我做的。” “不,我可以救你,我知道谁是整个帝都最优秀的治疗师,我能找到办法让她帮你,”朗特利握住了她的手,耐心地说着,“你会活下去,你有更好的去处。” “听我说点陈年旧事吧,”女人轻声说着,“等我说完,你就不会再关心我了。” “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聊这些。” “不,你现在就应该听,”女人眼中的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了,“我不是你的母亲,而科尔文,也从来不是你的父亲。” 朗特利的手渐渐僵住了,他注视着女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女人出生在黎戈尼帝国的邻国洛尔亚,她的父亲是一位家庭教师,母亲早早就死去了。她从小便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位贵族的妻子,跻身上流社会,因此她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阅读各种书籍,尽可能地让自己成为一位优雅的淑女。 然而命运却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给她想要的东西,很快,她的父亲就开始酗酒,被雇主家辞退了。为了维持生计,她只能到贵族家成为一名女仆,但就是这份卑贱的工作,给了她一个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在一天夜里,她从那位贵族家的小姐那里得到了一袋子金币,以及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我希望你把他当做你的亲生孩子来抚养,他以后会成为黎戈尼帝国的公爵继承人,”在她离开洛尔亚帝国的之前,那位小姐注视着那个孩子,眼中满是不舍,“我会再来找你的,到那时我会带走他,而你则会得到一笔足以你下半辈子丰衣足食的钱。” 钱,可以换得一切的金钱,有了那样的一笔财富,她就能得到地位,体面的生活,或许她还能得到一纸贵族家的婚约,因此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带着那个被取名为朗特利的孩子去了黎戈尼帝国的帝都。 在来到黎戈尼帝国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独自一个人抚养孩子会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在来到帝都之后,光是在贫民区找到一间屋子安定下来就耗尽了她几乎全部的钱。但她没有忘记那个孩子有朝一日会成为黎戈尼帝国公爵的继承人,她尽自己的所能让那个孩子长成了一个公爵继承人应有的样子,只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养育的只是别人的孩子。 然而那个孩子一直叫她“母亲”,这总是让她忘记自己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给了她一个理由成为一位足够好的母亲,让她不至于与贫民区的那些女人堕落到同样的地步。 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在男孩快要长大成人,她日日夜夜都在祈祷过去的约定已经被遗忘的时候,那个贵族家的小姐以奥利弗夫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笔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财富被摆在她面前,但更让她无法拒绝的,是让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拥有光明前程的机会。 所以她拿了那笔钱,离开了那个孩子,然而痛苦啃噬着她的内心,她将大部分的钱捐给了孤儿院,而剩下的钱则全都用在了借酒消愁上。 “不管你以前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错了,我是个有私欲的贪婪的人,”女人的话听起来很真诚,就好像是在做死前的最后祈祷,“你应该抛弃我,我不过是一个你记忆里的影子,一个为了让你以应有的方式活下去而创造出来的幻象。” 朗特利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跳动的烛火上,陷入了沉默。 他在贵族家庭中生活了很久,欺骗和阴谋对他而言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然而他还是没想到,就在自己的身上,也埋藏着秘密。他憎恨奥利弗夫人,然而他就是奥利弗夫人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相信自己在为了自己的父母而战,但不论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科尔文,都与他没有半点血缘挂你。 谎言,这世上的一切几乎都由谎言构成,就连他活下去的意义本身也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朗特利站起身,朝着帐篷外走去,“我现在去找我的同班,我们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修养。” “你听到我说的故事了,”女人的语气里满是疑惑,“你不需要照顾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一笔交易。” “只要有足够多的人相信,那么谎言也会成为真实,是吗?” “你……” “我欠你的,我有理由要偿还你对我的照顾,”朗特利背对着女人,叹了口气,“我是奥利弗公爵和你的私生子,那个自认为是奥利弗夫人的女人不过只是个擅于欺骗人的野心家而已。这就是我相信的东西,我也只有相信这个,才能维护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第170章 虚以委蛇 阿诺德回到棚户区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从那顶简陋的帐篷中走出来的朗特利。 阿诺德不知道一个人同自己久别重逢的亲人再次见面之后会是什么样,但他可以肯定,绝不该是朗特利的这副模样。 朗特利看起来实在凄惨了些,满脸的失望和忧愁,就好像一个刚刚被小偷摸走了钱包的酒鬼或者瘾君子。 在看到阿诺德走过来的时候,朗特利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但最终,他还是在阿诺德走近的时候开了口:“我们回去给她找一家疗养院吧,只要出足够高的价钱,他们就会愿意派辆马车到棚户区接人。” “其实只要你搭把手,我们俩就能把你的母亲送回城里。”阿诺德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然而等了一阵子,他都没有从朗特利那里得到回音,最终他只得改了主意,“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样好的话,我们就先回城去。” 朗特利点了点头,仿佛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般离开了这顶小小的帐篷,阿诺德跟在他的身后,揣测着他的心思,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够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在那顶帐篷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朗特利被他的母亲伤透了心,或者有什么惊人的秘密第一次被他知道,也可能二者皆有,但不论如何,阿诺德觉得自己必须弄清楚是什么在困扰着自己的这位年轻的朋友。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和杰奎琳聊聊,也就是安德森的女儿,整个帝都最好的治疗师,”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和她聊了些什么?” “治疗师小姐愿意帮忙当然最好,”朗特利对阿诺德提出的帮助仿佛并不热衷,低着头往前走了一阵子,他才开口回答了阿诺德的问题,“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些旧事。” 朗特利在隐瞒着什么,这是毫无疑问的,阿诺德用不着花多少功夫就能看得出来。 然而被隐瞒着的东西是什么?这不仅仅关乎朗特利一个人,还很可能对阿诺德接下来的计划产生影响,在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阿诺德轻声叹了口气,又再次开口:“我们虽然是盟友,但各自都有秘密,如果你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东西,我就不再过问了。” 朗特利继续向前走着,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却猛地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阿诺德:“这件事,我希望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当然,”阿诺德明白了过来,朗特利确实隐瞒着什么东西,但那件事只对他接下来的计划有意义,“只要你觉得这样有必要。” “我的身上没有奥利弗家族的血脉,”朗特利低声地说着,“我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来自于洛尔亚帝国。” 这话彻底地让阿诺德愣在了原地,而说完这话之后,朗特利便继续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了。片刻之后,阿诺德才加快步子,追了上去:“你是说真的吗?” 朗特利以细微的幅度点了点头。 “那我不会去刺杀奥利弗夫人,”阿诺德立马做下了决定,“我会找别的办法来继续我的计划。” “不,杀了她,”朗特利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只有她死了,我才能相信我应该相信的东西。” 朗特利的眼神让阿诺德感到了一丝寒意,他没有问下去,但却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这对朗特利更重要了。 即便对于一个并不算和睦的贵族家庭而言,一个宴会也是再常见不过的日常,然而对于奥利弗家族而言,大多数的晚宴都只有奥利弗夫人一个人进餐,这样的事情就和家族里每天都会进行的争吵一样常见,所有的仆人早就习惯了。 然而这些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先是朗特利越发地胆大妄为,一再地激怒奥利弗夫人,又是公爵的失踪,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在猜测家族里有大事要发生,而今天,家族里又发生了一件令所有的仆人惊讶不已的事情。 这天,就在奥利弗夫人在长桌前坐下,打算开始独自一人享用晚餐的时候,朗特利忽然推门进来,自顾自地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奥利弗夫人的身边,叫来仆人叮嘱他们给他多准备一份晚餐。 虽然惊讶地多看了朗特利一眼,但奥利弗夫人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继续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她才终于放下刀叉,转头看向了朗特利:“你不会无缘无故陪我吃晚餐的,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需要吃晚餐,而这里正好会给我提供食物,”朗特利仍然继续吃着自己的晚餐,仿佛平日里他就是这张长桌旁的一员一般,“你不欢迎吗?”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族需要照看,”奥利弗夫人冷哼了一声,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朗特利的说法,“说真的,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我的父亲已经失踪了很久,不是吗?至少对于一个肩负公爵职责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久了。公爵的位置总要有人坐,而你的身边其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朗特利停下了手上切割牛排的动作,却没有将目光放在奥利弗夫人的身上,“你说我是照看这个家族的人,这是真的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奥利弗夫人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她还是戴上了原本那张不近人情的面具,“我需要一个聪明,懂得变通的人来做公爵。” “随时愿意为您效劳,夫人,”朗特利笑了起来,从自己的手边拿了一瓶红酒,打开了它的木塞,倒满了两个高脚杯,然后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奥利弗夫人,“庆祝一下我们新的合作关系吧?” 奥利弗夫人注视着朗特利看了很久,那眼神里带着意外和审视,就在他已经开始感到不安的时候,她才接过了那个高脚杯,微笑着和他碰了碰杯,然后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171章 伽林 入夜,整个奥利弗家族宅邸的灯都熄灭了,朗特利才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打开了宅邸的侧门,让等在外面的阿诺德进门。 “她已经喝下了足够多的安眠药,足够她一口气睡到明天晚上,”朗特利压低了声音,“她在顶楼最大的那个房间里,你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朗特利说完这话便转身上了楼梯,他很担心自己如果多停留片刻,就会改变主意。 混迹街头学到的很多东西是一生都不会遗忘的,朗特利曾经能够很熟练地摆弄纸牌,将路人指定的一张牌通过简单的洗牌变到自己的手里,又或是玩礼帽和鸽子的戏法,塞进去一条白手帕,却让帽子里飞出一只白鸽,现在他的手艺已经生疏了,但往经手的杯子里扔下一片安眠药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在外人面前总是精明的奥利弗夫人在朗特利这里总是会栽跟头,过去这样的事情在朗特利看来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但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便渐渐理解了她的一些举动。 “有的事等到以后你就会懂了,”这是奥利弗夫人离席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但你要记住,我不会真的做什么对你有害的事情。” 朗特利人生中来自于自己真正母亲的关爱就这样转瞬即逝了,他不愿意多想,只是强压下那些内心的悲伤与犹豫,朝着宅邸中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去。 阿诺德看着那个背影,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该做的决定早就已经做下了,到现在朗特利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恐怕也不想再回头。 照着朗特利的提醒,阿诺德一路朝着宅邸的最高一层走去,所有的仆人都已经睡下了,他没有遇上什么阻碍便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在屋子正中的床上,奥利弗夫人独自一人沉睡着,出自杰奎琳之手的安眠药效果绝佳,即便整栋楼都塌了,她也会继续这样沉睡下去。 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拔出了自己的手杖剑,将剑刃朝着女人的眼睛刺了下去。 奥利弗夫人从一片昏沉之中醒来的时候,阳光从叶片的缝隙之间落下,细碎的光斑洒在庭院的一角,让她的发梢如同闪闪发光的金线。 一片树叶落到了她手中的书本上,葱翠的颜色让她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开始感知周围的世界。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试图将她吞噬,她一点点地下沉,唯有一线光明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还记得自己梦见了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晚宴,她的杯子里是甜腻的红酒,有人举着杯子向她微笑,随后两个水晶制成的玻璃杯碰撞在一起。 “呯。” 坐在她对面的人将茶杯放回了托盘之中,这将她的意识从对睡梦的回忆之中拉了回来,她抬起头用朦胧的睡眼看向了那人,随后猛地愣住了。 那是朗特利。 “母亲,如果累了的话,就回屋子里休息一下吧,”朗特利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文件又翻过一页,然后用饱蘸了墨水的羽毛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待在这里会着凉的。” 从朗特利嘴里说出的称呼让她鼻子一酸,然而她却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记忆渐渐重新涌上了她的脑海,她扶住了自己的额头,然后一点点想起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又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 她从洛尔亚帝国来到黎戈尼的帝都布兹,又借助教会的力量成为了奥利弗公爵夫人,为的只是让自己的儿子拥有足够多的权势和令所有人羡慕的地位而已。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的朗特利已经是黎戈尼帝国的公爵了,而她想象过无数次的,让朗特利知道她是他母亲的事情,也早就已经实现了。 “不,我在这里陪着你就可以了,”奥利弗夫人微笑着,不知道自己除了陪伴之外,还能如何享受这样来之不易的时光,“你在处理事务吗?” “当然,公爵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朗特利指了指自己手边那一堆文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要和萨莱帝国的人打交道,应付国内的那些贵族,还得小心地对待那些教会的人。” “教会?”这个组织的名字触动了奥利弗夫人脑海之中敏感的神经,“你要小心那群家伙。” “为什么?”朗特利抬头看着她,仿佛希望她能够说出更多的东西,“教会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吗?” “他们……他们或许会毁掉这个帝国,”说到这里,一些残破的记忆忽然涌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边试图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一边又想要缓解因为努力思考而带来的疼痛,“但这个家族会幸存的,这一点他们向我保证过。” “他们保证过?”朗特利挑眉,“是谁保证过?” “是那些……”奥利弗夫人没法再想起更多的东西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摇摇头重新笑了起来,“总之你只要放心就可以了,我知道怎么保障我们的安全,你就安心地做你的公爵好了,没有人会来伤害你。” 朗特利看着奥利弗夫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这样的神情让她一时之间感到了怪异,但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的脸上就重新浮现出了温柔的笑容:“我相信你,母亲。” 这样的话让奥利弗夫人松了一口气,但还不等她放松一阵子,朗特利又忽然开了口:“说起来你到黎戈尼帝国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想找时间去拜访一下外公,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你家里的事情,你愿意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吗?” “这可没什么好说的,”奥利弗夫人笑了笑,本能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然而在看到朗特利期待的眼神之后,她只得轻声叹了口气,“我来自于一个没落的伯爵家族,我原本的姓氏是伽林。” 第172章 更强的力量 和还算兴盛的黎戈尼帝国和萨莱帝国不同,在遥远神秘的洛尔亚帝国之中,贵族的势力已经渐渐衰落了,反倒是依靠贩卖丝绸和香料起家的商人们拥有更加优渥的生活。 许多贵族家的长女未来的命运几乎都是成为商人的妻子,为自己没落的家族换来财富支撑那长达百年的奢侈生活,阶级在融合,财富可以换来权势,然而旧有的地位却不一定能够交换财富。 在奥利弗夫人出生的伽林家族,这样的事情也极为常见,她不是家族的长女,因此她甚至连依靠出嫁成为筹码的机会都没有。 奥利弗夫人的容貌和才华到最后可能只能供她成为一个低阶贵族的妻子,美好的青春年华之中,她只能与自己穷酸但又自命不凡的丈夫四目相对。 从小就比任何人都要骄傲的她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于是在洛尔亚帝国,她第一次走进了教会的大门,成为了信众之中的一员。 “绝对的忠诚交换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这话听起来真的很诱人,而事实证明,他们也做到了这一点,”奥利弗夫人合拢了手中的书,垂眼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我借着父亲外交官的身份来到了黎戈尼帝国。遇见了奥利弗公爵,也就是科尔文,当然,也找到了流落在布兹城中的你。” “也就是说,在洛尔亚帝国,教会已经形成了一个存在于公众视野里的组织?”朗特利把玩着手里的羽毛笔,垂眼沉思着,又重新微笑了起来,“仅仅只是好奇而已,这个教会真的得到了你的信仰吗?还是说,你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工具?” “我把这当做是一笔交易,我的孩子,不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可以抱怨,”奥利弗夫人低头注视着那枚落在她手边的叶片上清晰的叶脉,并没有直接回答朗特利的问题,“事实上我并不希望你去太多地接触教会,他们……是一群危险的家伙。” “危险总是伴随着机遇,”在上一次提及教会究竟哪里危险的话题时,奥利弗夫人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因此朗特利并没有对这个话题深究,“那我们还是聊聊别的话题吧,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是说,我真正的父亲,你能告诉我吗,母亲?” 这个问题让奥利弗夫人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她猛地站起了身,朝着朗特利走去又与他擦肩而过。 “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她的声音里满是威胁,“你是科尔文·奥利弗的亲生儿子,拥有公爵家族的高贵血脉,这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庭院之中午后安静闲适的气氛渐渐消失了,空气似乎都彻底凝固起来,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朗特利最终伸手抓住了奥利弗夫人的手腕,轻声地开口,做出了妥协:“我不会再问了,母亲,一切都照您的意思进行,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或许是朗特利几乎没有示弱的时候,以至于奥利弗夫人已经忘了,面前的这个青年是自己最后的亲人。 她耗费了毕生的精力,所有的愿望都不过只是要自己的儿子摆脱原本的命运,成为一位真正的贵族而已。现在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些平日里刻意表现出来的强势也到了收敛的时候,面前的这个青年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的亲生儿子。 “好,我留下来,”笑容融化了坚冰一般的面具,她轻声说着,重新在朗特利的身边坐下,“我会陪着你的。” 阳光骤然间明亮了起来,它穿透了树枝间的叶片,也穿透了她的身体,将她的意识全部吞噬。 流沙一般的细碎响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在渐渐地消失,她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坍塌。然而在周遭一切的毁坏之中,朗特利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地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告别。 “做个好梦吧,母亲。” 过了许久,周遭的流沙才终于全都汇聚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阿诺德拍去了自己衣角的最后一点沙砾,抬头看着从大雾之中走出的梦魇。 在有一段时间没见之后,阿诺德觉得梦魇身上的装束似乎华丽了不少,现在的他看起来不像是街头贩卖小玩意的贩子了,而是像一个为马戏团工作的魔术师。 才刚刚用高礼帽收走了那枚眼珠,梦魇就轻笑了一声:“即便是最残忍的女人也难免对自己的孩子有温柔的感情,人类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恐怕没人能真的弄明白人类是什么,”刚刚用朗特利的伪装送走了奥利弗夫人的阿诺德没太多的心情和梦魇说笑,“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让我回到我的世界吧。” “不,有一件事情,而且对你而言很重要,”梦魇将礼帽戴回了头顶,然后在阿诺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他的剑鞘里拔出了那把手杖剑,浓雾从梦魇的身后涌了出来,将那把长剑的剑身包裹住,“我们的约定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我应该给你更强的能力。” “更强的能力?”阿诺德现在最缺少的莫过于属于自己的力量了,而这个约定的完成则给了他一个获得能力的好机会,“这次你能给我什么?” “更强的力量要付出更多的东西,这一次触发能力要用的就不是别人的血液,而是你的血了,”在浓雾褪去之后,那把手杖剑剑身上细细的刻痕之中多了些时不时闪烁着的红光,看上去多了些奇异的美感,“在这把剑得到了你的血之后,你就可以将一群人拉进迷雾之中,付出的血越多,你的能力范围就越大。” “把一群人拉进迷雾?”阿诺德重新取回了自己的剑,注视着梦魇帽檐下的阴影,“我所要做的通常是刺杀某个特定的人,你给的能力我真的用得上吗?” “很快就会有用了,”梦魇笑了起来,在阿诺德的眼前,他的身影渐渐地模糊了起来,“有了这个能力,你也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危机之中送命了。” 第173章 左眼伤痕 科尔文在离开帝都的那一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次回到这里。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每一天,他都庆幸自己还活着,但他也明白,这很有可能是他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天。 伤病,悔恨,身体和灵魂如同被两个恶毒的怪物死死咬住,在给他带来痛苦的同时又吞噬着他的生命力,让他离解脱的那天越来越近。 科尔文不担心自己会在将来不远的时间里死去,但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而一些秘密,也需要被揭开。 而奥利弗夫人的死,则给了他一个弥补所有悔恨的机会。 这些天帝都的人迎来了太多的葬礼,大人物来来去去,头顶的金冠在冰冷的棺木之中也会失去所有的光泽,没有多少人会多花时间去关注奥利弗夫人的死,也没有人知道奥利弗家族尊贵的公爵大人会因为自己妻子的死而在内心深处得到多大的安慰。 当然,在兰达街的俱乐部之中聚集着的这群人是明白整件事对科尔文的意义有多么重大的,因此在科尔文到达帝都的那一天,出现在俱乐部之中的人不仅仅只有西蒙、朗特利和安德森,还有帝国接下来的国王,尊贵的希尔王子殿下。 “这么大的排场还真是让人不习惯,殿下,请原谅我不能向您行礼,”被推进房间里的科尔文注视着这群人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起来,眼中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已经习惯了被人忽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没人在乎的糟老头子而已。” “不,你对我们而言很重要,”希尔笑了笑,阻止了科尔文的妄自菲薄,“我知道父亲对你很是看重,奥利弗公爵,你和你的家族接下来也会成为我们重要的助力。” 奥利弗公爵这个称谓让科尔文眼中的神色暗了下来,但还不等他说点什么,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安德森坐在靠近书柜的沙发上,举杯向他致意,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好久不见了,要不是你最近的身体情况不够好,我们本来应该多喝几杯的。” “今后恐怕也不会好起来了,”科尔文轻声叹息着,“我做了太多错误的事情,而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报应。” 整个房间的气氛骤然间安静了下来,唯有西蒙仍然在悠闲地射着飞镖,这些天这个地方似乎成了他定居的地方一般,但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不肯回到自己宽敞舒适的宅邸之中。 随着一声飞镖穿透空气射中靶心的声音,扶着科尔文轮椅的朗特利摇了摇头:“你会好起来的,父亲。” “没必要安慰我,我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但在一切恶化下去之前,我有一些事想要交代给你,”忧愁又重新占据了科尔文的眼睛,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几位贵族,叹了口气,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可以给我和我的儿子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吗?” 实际上,其余的三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不过只是表达自己适当的关心而已,既然科尔文提出了这个请求,他们自然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希尔从自己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旋梯:“楼上还有一个藏书室,如果不介意的话,二位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参观一下呢?” 西蒙和安德森很快便心领神会,跟着希尔一起去了楼上的藏书室,就像希尔所说的那样,这里的藏书量确实说得上丰富,但邀请他们上楼来的希尔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自己的藏书上。刚刚推开藏书室的门,他便回头看了一眼西蒙:“你见到西恩了吗?” “西恩?”西蒙愣了愣,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名字是阿诺德告诉许多人的假名,很快,他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他啊,好像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今天本应该和其他人一起到俱乐部迎接科尔文回到帝都的阿诺德确实遇上了一点麻烦,现在,这个麻烦正坐在他的对面,一脸严肃地喝着不加糖的红茶。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认为你应该给我一个足够好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帝都最近的这几起谋杀案都有你留下的痕迹,”邓肯男爵的儿子,帝都的警卫队队长马洛是个仍然有着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这一点,光从他非得要阿诺德到警卫队坐下来喝杯茶就能看得出来,“我知道谋杀对于上流社会的贵族而言是一种常态,我不懂什么人情社交,也不明白你们的阴谋为什么一定要依靠杀死什么人才能实现,但只要我还是警卫队队长一天,你们就别想一直逍遥法外。” 早在阿诺德才到帝都,和希尔一起出席一场赛马会的时候,希尔就已经在人群中把这位名叫马洛的年轻人指给他看了,那时,希尔就提醒过阿诺德要小心这家伙,现在看来,王子殿下绝对有足够的先见之明。 这年头不管在哪里都很难见到这么想法天真的年轻人了,阿诺德想,马洛大概不知道只要这群天天给彼此设陷阱的贵族一句话,他警卫队队长的头衔就要被卸下了,而他也不可能明白,那些被杀死的家伙如果活下来,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公民,而是大多会变成手持尖刀,夺人性命的那一方。 “我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因为你的指控根本就是建立在一些莫名其妙的证据之上的,”阿诺德没有喝警卫队苦涩得没法入口的饮料,而是试着用道理说服马洛别管自己的闲事,“路人和仆人的证词,现场的痕迹,你的这些东西可以套到帝都任何一个拥有武器的成年男性身上,包括你自己。” “那么尸体左眼共有的伤痕呢?”马洛将茶杯摔回托盘里,攥紧了拳紧盯着阿诺德,“这是你留下的痕迹,对吗?你不能对这个抵赖。” 阿诺德陷入了沉默,这下他可以确定了,这位帝都的警卫队队长会找到他,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偶然。 第174章 爵位的传承 “左眼的伤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就算那些人的身上确实有这样的伤口,也什么都不能证明,”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阿诺德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即便说出了这样的证据,警卫队队长也不可能直接为他定罪,但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这样的线索,却让阿诺德很好奇,“用锋利的武器可以穿过敌人的眼睛破坏对方的大脑,这也算是一种简单的杀人技巧,就我所知确实有一些杀手会这么杀人,其实任何一个杀手都有可能用这样的手法。” “我想问的是,那个杀手是你吗?”年轻人紧盯着阿诺德眼睛,仿佛希望借此给自己的审讯对象施加一些压力一般。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的指控是针对谁的?”阿诺德轻笑了一声,抬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马洛愣了半秒:“你说什么?” “你应该也很清楚吧,我是希尔的侍卫长,而之前赫琳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你说这话,恐怕不仅仅只是指责我是杀人犯吧,”阿诺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木质的桌面,“毕竟我没有道理杀死那些人,如果我真的动了手,就只可能是遵从了殿下的命令。” 整个警卫队的接待间安静了几秒,许久之后,马洛才再次开口,眼中的愤怒反而更盛:“你是在利用殿下的权势威胁我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的聪明人都很清楚如何丢出诱饵诱使莽撞的家伙帮助他们达成目的,你不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找我的麻烦,”阿诺德慢条斯理地应对着马洛的怒意,“我猜你不是那种会站队的人,但那个把线索给了你的家伙却希望你帮他的阵营做事,小心些,正直的警卫队队长先生,别被别人当枪使了。” 说完这话,阿诺德便站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去,在他身后,马洛攥紧了拳低头思索了很久,最终才重新开口:“我不畏惧任何的权势,我只在乎真相。” “你或许并不一定想知道真相,”阿诺德遗憾地摇了摇头,打开了招待间的门,“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纠缠到底的话,我也乐意奉陪。”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急躁的年轻人在无可奈何之下似乎摔掉了那个无辜的茶杯,阿诺德知道这是一个麻烦,但和梦魇所说的麻烦相比,马洛似乎还远远没有那么危险。 那个将可以将一整群人拉进迷雾之中的能力,到底在什么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在俱乐部的台球室里,当其余人都离开之后,科尔文和朗特利被单独留在了房间里,两人都没有打破漫长的沉默,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危机之后,终于安全了下来的两人似乎没有什么重新见到自己亲人的喜悦。 两人彼此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顾虑,而背负着重担的人,是没有机会欢庆的。 “您说了有事要告诉我,”朗特利站在科尔文的不远处,表情凝重地开了口,“现在大家都离开了,您可以告诉我了,父亲。” “我首先要告诉你的事情就是,我不是……”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您就不用再提了,”朗特利在科尔文提及那件他不愿意听到的事情出了声,“您是我的父亲,这是毫无疑问的。” 朗特利忽然说出的话让科尔文陷入了沉默,他曾经以为如果他不说的话,朗特利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但现在看来,即便他不说,朗特利也有自己的办法来找到真相。 科尔文不过只是一个垂死之人而已,所谓的真相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叹了口气,他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在我死前,我想把公爵之位交给你。” 在黎戈尼帝国,并不是只有在一个人死后才能将爵位交给自己的后代,只要他们签下一个协议并且得到国王的认可,就可以将爵位交给别人。 这项法令不止适用于传统的继承,只要得到许可,贵族就可以将自己的爵位转交给任何一个人。在帝国过去的历史上,几乎还没有人动用过这样法令,唯一的几次也几乎是国王逼迫自己不喜欢的贵族将的爵位交给别人。 朗特利明白科尔文的用意,只要签署过这份协议,即便他的身世在此之后被别人挖出来,他也不必承担任何风险。 现在希尔就在这里,比起科尔文,他自然更愿意接受一个年轻的盟友,因此不用问为什么,他就会同意科尔文的决定。 这样的提议确实让朗特利惊讶了片刻,他注视着科尔文,长叹了一口气:“您觉得我准备好了吗?” “你是一位很优秀的继承人,不论你是以什么方式来到家族的,这一点都毋庸置疑,”科尔文从上衣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签署好的协议,放在了他面前,羊皮纸上已经签好了科尔文的名字,“不过在将爵位交给你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吧,”一直以来,朗特利都将科尔文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因此他对科尔文仍然保留着基本的尊敬,“不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做出危害黎戈尼帝国的事情,”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足以交换一个公爵爵位的要求,“既然成为了帝国的公爵,就必须永远忠于帝国。” “这一点即便您不说,我也会做到的,”朗特利笑了笑,完全不明白科尔文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于他来说,黎戈尼帝国早就已经是他的故乡了,“我答应您。” “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承诺,”科尔文似乎并没有因为朗特利答应了他的要求就松了一口气,他仍然紧盯着朗特利,又强调了一遍,“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 科尔文反复的强调让朗特利感到了古怪,但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位大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的男人会有着远超任何人的远见。 第175章 停战协议 等到阿诺德回到俱乐部的时候,科尔文的欢迎会似乎已经结束了,在上楼的时候,他遇上了正要离开的朗特利和科尔文,又从两人的手里得到了一张需要转交给希尔的羊皮卷。两人的神情看起来都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意思,阿诺德不是很清楚他们聊了些什么,不过这样的现状却是他乐意见到的。 “请告诉殿下,这是我身为奥利弗公爵最后的心愿,”坐在轮椅上的科尔文说这话听起来就好像这是什么最后的告别一般,“帝国需要一个更年轻的公爵。” 阿诺德在当时并没有听懂科尔文的意思,但在他到藏书室将羊皮卷交给希尔的时候,希尔的话却让他明白了过来。 “奥利弗公爵希望在我加冕之后同意他将爵位交给朗特利,”希尔读过那张羊皮卷之后,眼中满是疑惑,“他根本就没必要做这样的事,他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便懂得了科尔文这么做的用意,但他也还记得,朗特利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奥利弗夫人埋下的这个秘密。凑过去看了一眼羊皮卷上的字迹之后,阿诺德摇了摇头:“他们也没有告诉过我任何理由,我猜是科尔文希望早点卸下重担,好好养病吧。” “如果我有合适的继承人,恐怕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安德森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接上了两人的话,“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而掌控一个家族需要足够多的斗志。” “既然他这么想,就让他去休养吧,奥利弗家族的朗特利确实是个不错的继承人,足以接管他们家族的产业和帝国的爵位,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还有帝国的军队,”希尔将那张羊皮卷收了起来,并没有更多地追究科尔文这么做的原因,在自己的这群心腹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很坦诚,“至于你,安德森,你还有能力掌管克罗格家族,这是毫无疑问的,早点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吧,对于接下来的帝国来说,你掌管的克罗格家族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希尔的话成功地将在场的人的注意力拉回了克罗格家族的事务上,怀特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家族的公爵之位却一直空闲到了现在。 之前克罗格家的那群贪婪的秃鹫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拿走安德森的爵位完全是因为当时的国王连自己的事务都管不好,就更不用提帝都贵族的家事了,但现在,掌权的人很快会换成希尔,想要浑水摸鱼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即便有希尔的支持,安德森想要夺回自己的家族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毕竟如果无法掌控现在家族之中的势力,那么就算得到了爵位,他想要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可没那么容易,公爵你大概也对贵族家的各种势力有多贪婪心知肚明吧,他们可能没法阻止你要回爵位,但却绝对可以绊住你的脚,让你不做出利益上的让步就什么事也办不成,”坐在角落里的西蒙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一边参与着他们的话题,“最好先想办法把家族里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拉拢到一起,再在这几个人的支持之下重新拿回你的爵位。” “需要我陪着你去威胁一下那几个有可能与你作对的人吗?”阿诺德轻描淡写地说着,心底里却在思考要是把克罗格家族的那群家伙威胁个遍,会不会有机会用上那个新的能力,他很好奇那个全新的能力是什么样的,也希望在那个所谓的危机来临之前试试这个能力究竟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如果那群家伙太顽固的话,借着帝国新国王的名义去让他们弄清楚现状也是可以采取的措施吧。” 坐在一旁的希尔并没有提出异议,让安德森早点重新夺回自己的权力也能够让他得到不小的利益,倒是安德森似乎对这个建议有别的想法:“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威才是克罗格家族的作风,至少是我的风格,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大概也需要一些适当的恐吓,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演一出戏。” 帝都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戏台,每个贵族都是披着戏服戴着面具的演员,演一出戏和设下一个陷阱几乎是同样的意思。既然这是安德森的家事,自然也就交给他做主,阿诺德点了点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配合你的。” “过些天我也有事要你做,”希尔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我要出席一个会议,而为了保证安全,你还是跟着一起去吧。” 这话倒是让阿诺德有些惊讶了,现在的希尔可和以前不同,现在的他站得太高了,自然会有更多的敌人,但与此同时,他也有了更多的权势来保护自己,需要阿诺德履行侍卫长责任的机会着实不算多:“会议?和什么人的会议会这么危险?” “和萨莱帝国国王的会议,”希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因此而感到格外的担忧,“既然知道了奥利弗家族被别人所控制,军队的战略也是不合理的,那么这场无意义的消耗战也该适时停止了,只是停战协议还需要再进一步商讨。听说萨莱帝国的那个新国王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但要是把这个和谈的机会让给哈伯德公爵,恐怕我才刚刚上任,就得被所有人……” 剩下的话阿诺德没能再听进去了,光是“萨莱帝国国王”这个词,就已经让他的脑海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 卡尔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造访黎戈尼帝国?他还记得格兰瑟说过,接下来这里会有不小的动乱,并且在他回国之前,帝国的人也不会再与他联系了,然而卡尔本人却来到了这里。他的这位让人猜不透想法的叔叔又在策划着什么吗?还是说,那场所谓的动乱就和萨莱帝国有关? “你在听吗?”说到一半,希尔皱着眉打量着似乎走神了的阿诺德,“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会到场的。” 阿诺德回过神来,深吸一口,应下了希尔的要求,在无人留意到的刹那间,怀疑的神色在希尔的眼中一闪而过。 第176章 和谈开始 对于黎戈尼帝国的人而言,曾经与他们有过友好关系的萨莱帝国现在对他们而言已经近乎于敌人了,那是一群疯狂的入侵者,明明有着富饶的国土和先进的科技,却还是贪婪地想要更多的财富。 仔细地思考国内问题的来源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战争要方便得多。 科技的落后,贵族阶层的腐朽,国力的衰弱以及环境的污染,每一件事都可以怪到萨莱帝国的人头上。 每个人都在战争爆发以来的几个月来近乎偏执地相信着这样的事情,就好像只要战争结束,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一般。 虽然每个人都有着这样的念头,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想过,要是有朝一日战争结束,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实际上在不久以前,萨莱帝国就曾经派过和谈的使者来到黎戈尼帝国,只不过有关于那次和谈,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那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那时萨莱帝国派出的使者是个毫无外交能力的低阶贵族,而这位使者还死在了黎戈尼帝国,这更是加剧了两国之间的矛盾。 然而这一次,萨莱帝国那位传闻中杀死了自己一大票亲人才抢到这个王位的国王陛下居然亲自来到了帝都布兹,在热切地讨论着这位国王到这里来能够带来什么成果的同时,也有不少人的心中或多或少有着一些担心。 虽然萨莱帝国的人打着和谈的旗号,但谁又能真的知道,这群狡诈的家伙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黎戈尼帝国的人猜不到这里面藏着什么阴谋,而原本应该对卡尔再熟悉不过的阿诺德其实也猜不透这次和谈究竟意味着什么。 刚刚得知这场和谈的时候,他便开始计划着要私下里去找卡尔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在几天前,他就已经得到消息说萨莱帝国的一行人抵达了帝都,然而到头来他却没有找到半点机会去见卡尔一面。 如果卡尔落脚的地方仅仅只是守卫戒备森严的话,阿诺德是有把握潜入他的住所的,只是问题在于,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萨莱帝国的国王陛下究竟落脚在什么地方。 阿诺德觉得自己已经想遍了所有的方法,他找朱蒂借用了伯克朗的情报网,又找西蒙借用了莱顿家族的情报网,但到头来都一无所获。 想要弄明白萨莱帝国的人究竟在哪里落脚,最后的办法就只有去求助希尔,然而毫无疑问,如果去问了希尔,阿诺德就会获得这位王子殿下远超任何人的怀疑,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就这样,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最终只能等到了会议开始的那一天。 经过这么一番周折,阿诺德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到这里来造访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卡尔了,然而在他以侍卫长的装束站在希尔的身后,于会议室之中等待着和谈开始的时候,带着随从走进来的人又毫无疑问是卡尔本人。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但在阿诺德看来,自己的这位叔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比起年轻的希尔来说,度过了中年的卡尔看起来更有一位国王应有的威严。 在进门之后,他的目光扫过了希尔以及周遭的一众贵族,虽然他的视线确实在阿诺德的身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但很快,那双象征着萨莱帝国贵族血统的深绿色眼睛就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了别处。 阿诺德知道卡尔从来不开玩笑,既然他说了不与阿诺德联系,那么不管在什么场合之下,停留在黎戈尼帝国的阿诺德都不再是萨莱帝国曾经的王子,或者他的亲人,他最优秀的学生。 “很高兴见到你,陛下,你看起来比传言之中的样子还要年轻得多,但又前程似锦,”本来只是客套话的恭维从卡尔的嘴里说出来也似乎多了几分真诚的意味,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来,和希尔握了手,“相信我们之间也一定能达成一个对彼此都有利的协议。” “现在叫我陛下还为时过早,我想你也知道了,我还没有正式加冕为国王,不过目前我确实可以为帝国的未来做主,”希尔笑了笑,但话语间的意味却没那么友善了,“希望我们达成的协议真的对双方都有利。” 卡尔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希尔的话而有不悦的迹象,他只是以笑容回应了希尔的话,两个表面上微笑着,内心却在盘算着怎么往对方背后捅刀子的家伙在会议桌前坐了下来,阿诺德也得以将注意力放在卡尔带来的那些人身上。 虽然是要签订停战的和约,但阿诺德并没有在这群随从里看到任何一个他认识的萨莱帝国贵族。并不是说在他离开之后萨莱帝国的贵族经历了一波大洗牌,而是身为国王的卡尔根本就没有带任何一个贵族到这里来,站在他身后的人,所穿的全都是侍卫的衣服。 阿诺德不觉得以雷霆手段登上王位的卡尔就真的能在萨莱帝国一手遮天了,在要决定这样的大事时,那群贵族本来应该说什么都要跟过来,确保签订下来的和约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才对,然而事实是到这里来的人真的就只有卡尔一个人。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阿诺德盯着卡尔,想不出萨莱帝国的使者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很快,他要关心的就换做另一件事了,卡尔提出的停战协议能够让在座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相信黎戈尼帝国已经很清楚我们的实力了,那么作为停战的条件,我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划定国境线,”卡尔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绘制着地图的羊皮卷,在桌面上摊开,“这就是我所希望的全新国境线。” 黎戈尼帝国这边除了侍卫之外所有参与了会议的人都靠过来仔细地查看了那张地图,很快,所有人也都愣在了那里。过了许久之后,哈伯德公爵才抬起头紧盯着卡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萨莱帝国要拿走我们国家沿着边境线数过来的五座城市?”哈伯德公爵的语气就好像卡尔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样,“这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第177章 卡尔的条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卡尔提出来的条约说欺人太甚已经是轻的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简直就是抢劫一般的掠夺。 虽然战争持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萨莱帝国的兵力有多强是有目共睹的,但黎戈尼帝国的军队勉强抵挡住了他们的攻势也是事实。 这场无意义的消耗战越早结束,对双方都越有利,作为处在劣势的那一方,又面临着皇室权力的更迭,黎戈尼帝国或许可以接受一定的停战要求,但这样的条约却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而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张卡尔拿出来的地图上要拿走的城市沿着两国的国境交界处一路深入到了西北的荒原边界,那里虽然是个贫穷偏僻的地方,对于黎戈尼帝国来说,却是一处战略上的重地。 阿诺德听说过西北的荒原是深渊与现实的交界,许多恶魔都要通过那里才能到达现实,如果今后恶魔与人类真的要开战,那么无疑,在荒原的边界建立一处要塞对今后的战争是有利无害的,但用战争作为要挟占据黎戈尼帝国的国土,借此来靠近荒原却从来都不是卡尔的作风。 阿诺德承认现在的自己已经对卡尔没有了以前的了解,但自己这位曾经信奉骑士精神的叔叔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动用这种强盗一般的手段?他已经越发地想不明白了。 “这几座城市对萨莱帝国来说很重要,”卡尔没有让步,但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也是我们仅有的条件。” “这几座城市对黎戈尼帝国而言也很重要,每一座城市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沉默的希尔忽然开了口,“我想这样的条件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即便我们不挑明,你们其实也很清楚,在这之前,萨莱帝国的进攻几乎都只是以消耗为主吧,如果我们真的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结果就很难预料了,”卡尔轻笑了一声,仍然将地图放在桌上,“接受这个条件,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萨莱帝国都不会主动挑起对黎戈尼帝国的战争。” 这个期限听起来完全是针对希尔的,只要他代替帝国接受了这个条件,那么在他担任国王的时间里,都不用担心自己要应对来自于萨莱帝国的威胁,这或许就是卡尔选择在这个时候到访布兹城,与他们商讨停战协议的原因。 然而现在的黎戈尼帝国还由不得希尔做主,卡尔的这番话没有让希尔身后的那群贵族觉得这个协议更能接受,反倒是越发地激怒了他们。 有几位老派的贵族甚至直接将这番话当做是一种对黎戈尼帝国的羞辱,险些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剑,当然,在局势失控之前,有侍卫拦住了他们。 “这份协议还有商讨一下的余地,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回去先休整一下,”希尔伸手收下了那张地图,仍然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我们的会议就留到改天再继续吧。” “那么,还请你仔细斟酌一下我提出的建议,”卡尔起身,像来时那样和希尔握了握手,然后转身带着侍卫离开了这个会议室,“事实上这对黎戈尼帝国也是有利的,在……未来的某个时刻。” 这番高深莫测的话让希尔挑了挑眉,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仅仅只是目送着卡尔离开。在这一行人离开了会议室之后,黎戈尼帝国的贵族们转瞬间便炸开了锅,他们怒视着那扇被卡尔的侍卫关上的门,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注在那扇无辜的门上一般。 “萨莱帝国的条件绝对是不可接受的,他们以为我们的城市是什么?一件可以被随便给出去的礼物吗?” “既然这样,就让战争继续下去!什么消耗战?就算动真格的,我们的军队也不会畏惧。” “萨莱帝国的国王就是个无礼的劫匪,一个靠屠杀自己亲人得到王冠的国王,也就只懂得这么威胁人了!” 看得出,这一次这群贵族们是真的陷入了愤怒之中,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利益,但在黎戈尼帝国,贵族的荣耀来源于国家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对内他们或许愿意撕破脸皮和侵犯了自己利益的贵族吵得不可开交,使尽一切下流的手段,但被其他国家的人羞辱时,他们又会展现出惊人的团结。 只是光咒骂一下卡尔也不能改变帝国的现状,在一片乱哄哄的争吵声之中,唯有希尔和哈伯德公爵一直没有说话。 “为什么是这几座城市?”过了许久之后,希尔才开口,他皱着眉,回忆着那张地图的国境线,“如果他们想要得到更多的国土,不应该选择几座物产更丰饶的城市吗?如果是那几座商业兴盛的边境城市那还算说得过去,但朗格堡?这完全就是一座属于骗子和罪犯的混乱城市。” 这话让贵族们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希尔的身上,哈伯德公爵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不屑:“你真的在考虑那家伙给出的条件?” “这是另一回事,在做出决定之前,我们不应该仔细考量这几座城市对他们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们两个国家在今后仍然有可能是敌人,弄清楚敌人的意图在战略上是极为重要的,”希尔看起来没有被周围人的情绪所影响,他重新打开了那张地图,指了指那几座城市,“为什么是它们?萨莱帝国的人想要他们做什么?而我们又有多少理由要保留这些城市?” 如果放在平时,希尔认真思考的态度对于解决问题是最有利的,但有些情况下,理性没有半点用武之地。在沉默片刻之后,哈伯德公爵拿过了那张地图,在盯着那几座城池看了片刻之后,将地图撕成了碎片。 “我想说的是,我们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条约,”哈伯德公爵一字一顿地说着,“没有思考这件事的必要,我们不接受这份羞辱。” 第178章 陌生的卡尔 在哈伯德公爵的强硬态度之下,整个会议最终只得在没有达成任何协议的情况下草草收场,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正和阿诺德的意,因为此时的他除了杵在那里担当侍卫长的角色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会议散场之后,阿诺德便从衣帽架上随意拿了一件斗篷,和希尔仓促地道别之后便飞奔了出去。 萨莱帝国的一行人还没有走远,但他在这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发现马车停在了路边,卡尔从马车上下来,离开了他的护卫们。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这群侍卫存在的目的就是保护卡尔,但在离开了会议室之后,他们却很快就与卡尔分开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这群人的存在只是为了掩盖卡尔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二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卡尔,他的安全性远没有一个帝国的国王那么重要,因此这群侍卫也不会对他寸步不离。 抛下那群护着一个空马车的侍卫,阿诺德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单独行动的卡尔。 对方的行动路线实在是有些古怪得让人感到意外,阿诺德跟在他的身后,穿过了许多条帝都偏僻的街道,其中有一些甚至是没有太多机会离开王城的阿诺德根本就不熟悉的岔路。 一直待在萨莱帝国的卡尔真的会对这座城市有这么熟悉吗?阿诺德不相信。而就在他打算上前去拦住卡尔问个清楚的时候,却又另一个人忽然出现,挡在了卡尔的面前。 那是一个年轻的剑士,穿着黎戈尼帝国侍卫的衣服,阿诺德觉得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似乎是刚才会议上在场的某个贵族身边的侍卫。 有的人只要看一眼外貌,就能轻而易举地猜出他的性格,眼前的剑士就是这样的人。他身上的制服一尘不染,没有半点皱褶,而他的徽章擦得也锃亮。 他有着一张仿佛对什么都不畏惧的脸,但脸上还没有半点因为战斗留下的伤痕。 很显然,这是一个恪守骑士精神,把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家伙,而要判断他的来意就更不难了,那双紧盯着卡尔的眼睛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怒意。 “萨莱帝国的国王居然也会落单,不过这样正好,你应该为羞辱了我的祖国而付出代价,”年轻人冷哼了一声,然后用剑尖直指着卡尔,“那群心底里只有自己利益的贵族没准真的会同意你的无耻要求,他们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过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我不相信他们,我只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只要我在这里亲手杀了你,那么这个停战协议就肯定签署不了。” 太莽撞了。阿诺德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跟了过来,试图找萨莱帝国国王的麻烦。 先不说卡尔的实力,就光说他真的能杀死这位国王,事情也不会向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卡尔的权势是很大,也可以代表萨莱帝国,但一个帝国决策靠的是一整个利益集团,卡尔要是死去,萨莱帝国反倒有更多的理由来继续战争,而帝国之中的那群战争狂人就不会再提出什么和平条约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直接的手段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年轻人打不打得过卡尔,这一点阿诺德深表怀疑,他和卡尔交手已经不止一次了,他的剑术本身也就是卡尔教授的,在萨莱帝国,卡尔的剑术是顶尖的水平。 面对年轻人的挑衅,卡尔没有发话,只是悠闲地摘去了自己的手套,在他还没有拔出自己佩剑的时候,年轻人已经高举起剑刃朝着他冲了过来。年轻人的攻势迅猛而直接,眼看剑刃已经朝着自己的脖颈挥来,卡尔却只是将右手的手套除去,随后抬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捏住了那把长剑的剑身。 年轻人睁大了眼,难以相信自己灌注了所有力量的一击就被这样挡住了,他试着用力将剑刃压下去,然而长剑却纹丝不动。 “随便袭击一个前来你们这里访问的邻国国王是一件愚蠢的行为,如果让别人知道的话,你只会给我更多的谈判筹码,”卡尔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却开始在半空中画下了一个带着魔法灵光的法阵,“不过我的行踪实在是不方便让更多的人知道,所以这位侍卫先生,就只能拜托你去一个别的地方待一阵子了。” 年轻人还来不及收回剑,就看到那个法阵忽然间变大,随后朝着他扑了过来,法阵中心打开的空间通道将他一口吞下。 在短暂的骚乱之后,整条小巷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唯有那把属于年轻人的长剑落到了地上,放出金属碰撞地面的清脆声响。 阿诺德皱眉盯着那个本应该是卡尔的家伙,陷入了沉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卡尔在战斗之中使用的是剑术,从他记事起,他的这位叔叔就从来没有学习过半点魔法。 眼前这个施展出了魔法的家伙绝对不可能是卡尔,这是他可以肯定的,而即便是对魔法了解不多的他也很清楚,在魔法之中,有一种能够改变使用者外貌的法术。 “别躲在暗处了,出来见我吧,”还不等阿诺德做出下一步行动,站在那里的卡尔就重新从怀里拿出了一副手套戴好,随后抬头看向他躲藏的位置,“我知道你跟了我一路。”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诺德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继续藏下去,他从那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手则一直放在自己的剑柄上。 在看到阿诺德之后,卡尔笑了笑,很快,那张脸上的魔法就消散开来,露出了这家伙原本的容貌。 实际上站在那里的人容貌的变化并不算大,他只是从阿诺德熟悉的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已。 “侍卫长西恩·格兰迪,”虽然站在那里的人是格兰瑟,但他看着阿诺德,说出的却是阿诺德隐藏身份用的假名,“很高兴见到你。” 第179章 绝不妥协 “西恩·格兰迪?是,是我,”阿诺德挑了挑眉,应下了这个称呼,“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位陛下呢?你把刚才那家伙弄到哪里去了?” 在开口之前,阿诺德留了个心眼,他不清楚格兰瑟叫他的假名究竟是另有原因,还是说面前的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格兰瑟。 如果是后者,那么阿诺德如果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来自于萨莱帝国的事情就完全有可能被暴露。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最终选择了用模糊的说法来试探格兰瑟,这样一来不管事实究竟是哪一个,对方都难免在话语之间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一些线索。 “卡尔……国王陛下不会真的到这里来,这里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各种人袭击,那家伙被我扔到大陆最北边的森林里去了,我没有杀他,不过他就算运气再怎么好,恐怕也回不来了,”虽然格兰瑟仍然在试图让自己和阿诺德保持距离,但他在会议上装成是卡尔的那副淡漠的样子还是消退了不少,“我们之前说过在你回去之前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所以现在的你只能是西恩·格兰迪,而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也是萨莱帝国自己的事,身为希尔侍卫长的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得知道是什么事,”阿诺德没有向格兰瑟妥协的意思,他的手从剑柄上挪开了,但言语之间仍然寸步不让,“我是什么人是由我自己说了算的,在萨莱帝国的事情上,我不可能只当个局外人。”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帝国的一员,”格兰瑟看了阿诺德一眼,脸上的表情仿佛他做了什么再奇怪不过的事情一般,“本来就连这场见面也是不应该存在的,要是卡尔知道了,恐怕又要责怪我,但我总觉得我有必要让你认清现状。” “那么卡尔恐怕忘了,现在原本应该是我坐在他的位置上,”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阿诺德感觉格外不快,他抬高声音,试图用事实提醒格兰瑟,他其实并不在乎卡尔的命令,“他如果想让我停止插手这件事,那就干脆派出个杀手追杀我好了,像这样一边说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为了萨莱帝国好,又一边把所有的行动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让人怎么判断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格兰瑟也算是熟悉阿诺德了,所以他知道,与阿诺德为敌或者是损害阿诺德的利益都不会彻底激怒他,但愚弄或者背叛,却绝对会让阿诺德怒火中烧。 阿诺德喜欢光明正大的博弈,本质上,他是一个想要把所有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种人。事情失去控制会让他感到不安,而遭受背叛,则会燃起他的复仇之心。 “卡尔他没有恶意,也绝对不会做他不该做的事情,你会明白的,”格兰瑟叹了口气,却仍然守口如瓶,“你刚才说的话,卡尔不会知道。”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萨莱帝国到底想要做什么吗?”格兰瑟的话不是阿诺德想听的,他从会议现场追到这里,想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如果身为黎戈尼帝国的侍卫长,我有很多事可以做,并不是每一件都对卡尔,对你们有利。” “到此为止吧,如果你非得管点什么闲事的话,倒不如去找找那个占卜师,”格兰瑟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平静,他轻笑了一声,摘下礼帽,“我了解你,有可能危害萨莱帝国的事情,你一件都不会做。” “你!” 在格兰瑟摘下礼帽的时候,阿诺德就意识到这家伙又要变戏法了,然而还不等他冲到格兰瑟身边,这位技艺精湛的魔法师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我会自己查清楚你们在做什么的,”无可奈何之下,阿诺德只能暂时作罢,他注视着格兰瑟消失的地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不管你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阿诺德带着怒气回到兰达街的俱乐部的时候,那栋小楼供客人使用的两层房间里只有西蒙一个人。 “和熟人见面的感觉怎么样?”西蒙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又继续翻阅着自己手里的书,“好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怎么样。” “那家伙不愿意告诉我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说明他们在酝酿的一定是什么天大的阴谋,他们不会隐瞒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故作神秘,”阿诺德将外套扔在了一旁沙发的靠背上,走到窗边,呼吸着新鲜空气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们想要的那几座城市到底有什么意义?那个所谓的,黎戈尼帝国接下来要发生的危机又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一定会回答你的,”西蒙站起身,将手里的书交给了阿诺德,“虽然你最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没有头绪,不过你想找的那个占卜师,我倒是查到了一点线索。” 阿诺德也知道,现在自己光着急是没有用的,沉下心来,他回身接过了那本书,看了看有书签的那一页的标题,看上去,那是某个组织的名字。 “皇室学会?”这是阿诺德第一次读到这个名词,“那是什么?” “在过去,黎戈尼帝国曾经在王城里聚集了整个帝国所有最有才华的学者,范围涵盖所有领域,现存的宫廷魔法师就曾经是这个组织的一个分支,”西蒙站在阿诺德的身边,踮起脚尖指了指书页上的一行字,“你要找的那个占卜师,也曾经是这个组织之中的一员,只不过在皇室学会解散之后,他也就下落不明了。” “所以只要找到这个组织曾经的成员,或许就能弄明白他的下落?”阿诺德似乎明白了西蒙的意思。 “我倒是有个更简单的办法,”西蒙看向了窗外的树丛,在树的枝头,有鸟群骤然间扑动翅膀飞向天空,“这个学会的领导者,你其实是认识的。” 第180章 皇家学会 “皇家学会?”莱内尔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无意识之间抖了抖翅膀,“我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这个组织了。” “你知道这个组织,对吗?”从一只猎鹰的脸上阿诺德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因此询问就成了仅有的获得情报的途径,“我听说,那个组织本身就是你建立的。”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不过你说得没错,那个组织确实是我建立的。我喜欢和学识渊博的人打交道,但他们大多都生活拮据到了无法继续自己研究的地步,于是我就利用了自己的权势,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安心研究的地方。”莱内尔最近的生活习惯越来越像是一只真正的鸟类了,阿诺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静静地待在王城靠近宫殿的一棵树上,说起这件往事的时候,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些遗憾,“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所以这个组织就只有解散了,实际上之后克鲁希的一些成员,就曾经属于皇家学会。” “出了一些事?”阿诺德不觉得一个皇室成员建立起来的组织会轻易地解散,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就是莱内尔本人对这个组织失去了期待,“一些无害的学者根本就闹不出什么事吧。” “知识和学习知识的人都没有造成破坏的念头,但总有人想要利用这份力量,最初的皇家学会确实是一个提供给学者们研究的净土,但随着组织的壮大,他们的行为就不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莱内尔落到了阿诺德的肩头,那双金黄色的眼睛注视着王城围墙边的一栋废弃的塔楼,“如果你对那段历史好奇的话,不如让我带你去看看皇家学会原来的据点吧。” 皇家学会本来就位于王城之中,因此没走多远,阿诺德就到了那座塔楼的楼下。 抬头看去,阿诺德发觉这栋建筑比他想象得还要大,带着岁月侵蚀痕迹的墙砖环绕起来的空间抵得上两个存满了书的帝都图书馆。 光是站在外面,阿诺德就已经能够看得出塔楼被废弃已久的痕迹了,它的墙缝间满是青苔,而几扇窗户的玻璃也破碎了,有鸟类已经在突出的平台上建了巢。 不过即便已经没有人再使用这处建筑了,它也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变得摇摇欲坠,看着这栋建筑,阿诺德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比起一个学者聚集的研究所,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处军队的据点。 “进去看看吧,”说话之间,莱内尔已经召唤出了一个浮动在半空中的小小光球用来照明,“我也想看看,现在的这里变成什么样了。” 废弃的建筑总是会让人隐隐感到畏惧,仿佛有什么东西始终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要吞噬掉莽撞的入侵者,阿诺德伸手将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这才迈步走进了这栋塔楼。 推开那扇残破的木门,阿诺德很快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霉变气息,魔力塑造出来的小小光球只能照亮一个小小的区域,在大厅的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长桌。 大厅的壁炉里已经积满了灰尘,挂在墙上的画像也全都变得颜色斑驳了起来,虽然现在四周看起来已经完全变得破旧了,但从那些残留下来的陈设之中,阿诺德还是看得出那些曾经繁华过的迹象。 “时间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现在看来,这里就像是一座坟墓一样,”莱内尔停在长桌的一角上,翅膀掀起了一阵小小的灰尘,“过去这里几乎每天晚上都举办宴会,科学家,机械师,魔法师,你很难想象这里的人懂得多少东西,他们知道怎么找乐子,即便是最严肃的学者也会情不自禁地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当中。” 这里像一座坟墓吗?阿诺德环顾四周,不觉得这里荒凉到哪里去,所谓的坟墓,恐怕是记忆的坟墓吧。 “之后发生了什么?”阿诺德轻声说着,仿佛担心打扰这里的寂静一般,“你看起来很喜欢这里,为什么要解散这个组织?” 莱内尔没有回答,而是扑动翅膀,带着阿诺德走向了壁炉的位置。他用爪子拨动了一块墙砖,很快,壁炉底层的墙砖就全都挪开了,在扑朔的灰尘之间,一条地道展现在两人面前。 “在那之后,我发现了这个,”莱内尔的那团光球朝着地道下飞去,“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阿诺德的目光跟着那个光球挪向了地下室,还不等他迈步向下走去,光线就照亮了地面上的一滩血迹。他的心中一惊:“这是?” “人体试验,他们杀了很多人,用来精进他们自己的技术,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他们不想做一群学者,想把皇家学会做成一支军队,”莱内尔也没有向下走,他的声音也隐隐颤抖了起来,“每天晚上,他们都在被当做试验品的人的尸骨上狂欢着,把我蒙在鼓里。这个组织已经完全背离了我的初衷,他们成了一群疯子,什么都想要,权力,财富,力量。在那之后我也杀了很多人,很多我曾经的朋友,最后才得以将组织彻底解散。”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控制的,阿诺德很难想象莱内尔在那时究竟经历了什么,而更糟糕的是,在不久之后的法师组织克鲁希里,相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但有的事情他还是必须得知道,毕竟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不是要听莱内尔的故事:“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处,”莱内尔看向了阿诺德,“你是想打听什么人吧。” “我想打听一个名字,霍普森,”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一位占卜师,曾经属于皇家学会。” “他啊,他是他们当中最特殊的那个人,”莱内尔显然很清楚阿诺德说的是谁,“你得去找一个叫玛瑞的舞女,只要找到她,就能找到那位占卜师。” 第181章 美艳红衣舞女 这天,人来人往的帝都中心广场显得比往日要繁华得多。 每天这里都聚集着截然不同的一群人,带着完全不同的盛大装束和吸引人的装置。 马戏团的魔术师、小丑和驯兽师,巡回游乐场的彩色气球和飞镖靶子,这些东西吸引着路过的民众的目光,也引诱着他们挥霍自己的钱币,而今天,来到中心广场的是最受这里的人欢迎的一个露天剧场。 倒不是说这个剧场上演的戏剧有多吸引人,事实上,会在广场上演出的就只有名不见经传的蹩脚作家写出来的剧本。但在戏剧演出结束之后,真正让大家期待的节目才会上演。在熬过了那出乏味的戏剧之后,一位红衣女郎的出场,总算让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随着轻快的乐曲声,女人优雅地旋转,起跳,裙摆飞舞之间线条纤细的小腿隐含着力量感。 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女人旋转得越来越快,裙角也飞扬得越来越高,男人们兴奋地探头看着,而女人们则露出鄙夷的眼神,拽着自己家的丈夫和孩子快步离开。 然而下一秒,密集的马蹄声盖过了人们的起哄声,帝都的警卫队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一片惊叫声里,观众们四散开来,而搭建露天剧场的人们也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了。 舞台的上的红裙女人愣了半秒,也提起裙摆开始逃跑,然而演出用的高跟鞋让她没法跑起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她的红裙看起来格外显眼,眼看警卫队快要冲过来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斗篷忽然罩在了她的身上。 “嘘,”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将她推向了人群的另一个方向,“到那个角落里等着我。” 她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忽然帮了她,但她还是把斗篷披好,顺着人潮走向了不远处的角落。 自从那天被那个该死的侍卫长奚落过后,马洛每天都花了不少的功夫去追查拿一系列的谋杀案,他检查了每一具尸体,去看了每一个现场,但就像那家伙所说的一样,他找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这一系列的谋杀是那个侍卫长做的。 今天的他好不容易带着一批警卫队队员上街来搜查那些借着演出的名义掩护自己人偷盗的流民,却又在抓人的舞台边遇上了这个名叫西恩·格兰迪的该死侍卫长。 这实在是一场丢人的追捕,在警卫队赶到之前,那群动作麻利的流民就已经全都溜走了,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反倒是警卫队每一次都会扑空。 一开始明明他们还看到一个来不及逃跑的红衣舞女,但等到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连那个女人也不知所踪了。 在所有的观众和演员舞女都散去之后,只有一个人悠闲地坐在舞台边,打量着中央广场的风景。 “漂亮的演出,”阿诺德咧嘴笑着,抬头看向了灰头土脸的警卫队队员们,以及为首的马洛,“比这里刚才表演的东西可要精彩多了。” “怎么,今天又出来找人下手?”虽然出了糗,但马洛嘴上还是寸步不让,“小心些,别让我找到证据了。” “请放心,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阿诺德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悠闲地朝着广场的另一边走去,“你们光追追这些倒霉的马戏团就已经够难的了。” 马洛还想再回几句嘴,却发现这家伙已经走远了,皱着眉盯着那家伙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侍卫长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事情马洛自然不会想得明白,阿诺德到了那个角落之后,却发现那里没有一个人。 但下一秒,就有一根丝带勒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后猛地收紧,在袭击者用力绞住他喉咙之前,他伸手死死抓住了那根丝带。 浓烈的玫瑰香气笼罩了他,一个轻柔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 “一个好心人,一个想帮你的人,”阿诺德不用花多少力气就能与女人对抗,他平静地开口回答,“我没有恶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阿诺德轻笑了一声,腾出手来,拔出剑直接斩断了那根勒住自己的丝带,然后回过身,用剑指着女人:“就凭你不得不信。” 角落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女人惊讶地与阿诺德对视着,随后轻叹了一口气。红裙的舞女有着好看的眉眼,黑裙黑眼配上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美艳异常,但厚实的妆容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显然,女人已经不再年轻了。阿诺德轻笑了一声,用剑尖点了点她的肩膀:又将手杖剑收回了自己的剑鞘之中:“抱歉,失礼了,不过你还是明白的吧,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恶意,刚才就可以出手。” “正派人?这可是现在这世上最稀缺的东西了,”女人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怀疑,但她还是收起了那根没什么攻击力的丝带,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饶有兴致地发问,“那么你想用帮助从我这里换来什么呢?我有的东西可不算多,你的帮助却可能很昂贵。” “我想要的东西,你一定给得了。”阿诺德拿出了一个钱袋,交给女人,“而我的帮助虽然说不上昂贵,但也能够解决你的一些燃眉之急了。” 女人挑了挑眉,接过了那个钱袋,拉开抽绳看了看里面的钱币,随后便喜笑颜开,走上前来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阿诺德的脸侧,动作轻柔得像是一根缠绕在树枝上的藤蔓。她缓慢地说着,话语间隐藏着些许暧昧的暗示:“我不懂你的意思,不如你还是亲口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 “我想见一个人,”阿诺德抓住了她的手,脸上的笑意如初,然而嘴里说出的话却与她的预料之中的完全不同,“玛瑞女士,我想见那位名叫霍普森的占卜师。” 第182章 模糊的预言 阿诺德的话让名为玛瑞的舞女睁大了眼,她后退了半步,然后将那个钱袋重新扔给了阿诺德:“你搞错了,先生,你说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这钱你也还是收回去吧。” “我很确定我没有认错任何人,一位情报很可靠的人告诉我,只要找到你,就能找到霍普森,”阿诺德接住那个钱袋,放在手心掂了掂,但脸上那副和善的笑容却消失殆尽了,“如果你执意否认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的话,我想我也得收回我刚才提供的帮助了,我想提醒你的是,我和刚才那位不小心放走了你的警卫队队长先生也算是有点交情,如果我能把你带到他那里去,想必他会很高兴的。” 玛瑞读得懂刚才这家伙和那位警卫队队长交谈时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面前的男人是个连那位警卫长都惹不起的人物。如果自己拒绝他的话,他一定会把自己亲手送到警卫队,这是玛瑞毫不怀疑的事情,在那之后,她就会被那群无情的警卫们送到穷人管教所。那绝对是一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待在里面的人每天要没完没了地挖石头,用冰冷的河水洗衣服,干的全都是繁重的体力活,而一天结束之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只能领到一份叫苦修士看了都会叹气的清粥。 “先生,您没必要这么做,我只是一个出来讨口饭吃的普通人而已,您是真的认错人了,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玛瑞一边试着转移阿诺德的注意力,一边环顾四周寻找着逃跑的路线,“如果您真的这么想找那个人,我可以替您去找最优秀的情报商人……” 阿诺德一把抓住了玛瑞的手腕,在她物色好逃跑的路线之前,打断了她的所有计划:“我想我们还是别绕弯子了吧,霍普森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你们这样的人就是不肯放过我们?”玛瑞猛地抬起了头,她脸上那些用来应付客人的虚伪笑容完全消失了,她的语调也变得凶狠了起来,“预言师?占卜师?他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要的,也不是一个供你们预测未来的工具!他被你们伤害得够多了,我现在只想给他一点安宁。” “安宁?我不想打扰他,我只是有一些必须要知道的事情,”阿诺德皱紧了眉,试着去安抚玛瑞,“你们的生活很拮据,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助你们。” “你想用钱买走我的儿子吗?”玛瑞冷冷地盯着阿诺德,“你还是把我送到警卫队吧。” 阿诺德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莱内尔是告诉了阿诺德,只要找到玛瑞就能找到霍普森,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面前这个红衣的舞女就是霍普森的母亲。她看上去很年轻,也没有一位母亲应有的稳重,现在想来,应该是她特殊的职业性质让她不得不保持自己的年轻状态,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会这样迫切地想要保护霍普森了。阿诺德童年时期几乎没有体验过母爱,但他很清楚,一个母亲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付出多少东西。 “我……我不是在威胁你,”阿诺德叹了口气,“他提供的一个预言对帝国的未来,或者说对一个人的命运很重要,我想救那个人,也想帮助你们,我敢保证这一点。” “每个人都这么说,他们开出高价,拼命地想要从霍普森的嘴里挖出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在失望之后丢下一点打发要饭的都不够的钱就走,”从玛瑞的声音平静之中阿诺德已经听到了些许的绝望,“够了,我情愿出卖自己也不要再让他去遭受伤害。” “他不会遭受伤害,在我和他聊天的时候,如果你发现情况不对,你随时可以让我走,”阿诺德将刚才她还给自己的钱袋又塞进了她的手里,“这钱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可以拿着,你们需要这笔钱。” 玛瑞愣了很久,然后伸手抓住了那个钱袋,阿诺德松开了握紧她手腕的手。过了一会儿,她才拍了拍自己裙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强装镇定:“你可能会后悔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要怎么和他交流。” “即便是这样我也要和他见一面,”阿诺德笑了笑,并没有被玛瑞的话所说服,“他的才能值得这笔钱。”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玛瑞挑了挑眉看着他,“你还没有见过他。” “一个可靠的人和我描述过他的才能。” 阿诺德抬起头,在树枝之间,一只猎鹰舒展翅膀,飞向了城市的另一边。 等到阿诺德真的来到玛瑞的家,见到霍普森本人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玛瑞的意思。 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病弱的少年,他看上去不过只有16、7岁而已,有着和玛瑞一样的黑发黑瞳,也继承了他的母亲相似的秀气面容。然而即便阿诺德开门走进来,霍普森也没有转过头看过来,他只是倚在靠窗的椅子上,注视着窗外的景色,喃喃自语着什么。直到走上前去的时候,阿诺德才意识到窗外不过只是一面白墙而已,不论少年注视着什么,阿诺德都没能看到一样的东西。 “你好,我是……” “迷雾,”少年的目光忽然之间落在了阿诺德的身上,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喃喃自语,但又带着疑惑,“我看不到你的未来……你……你的未来都是一团迷雾。” “抱歉?”阿诺德盯着少年,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银铃的响声,战争,鲜血,死亡,”少年仍然直勾勾地注视着阿诺德,那双眼睛看上去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一个一个破碎的词汇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让人感到再诡异不过了,他的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急,最终骤然间归于平静,说出了一直以来相对有条理的一句话,“过去的秘密会被揭开,毁灭的序章即将奏响,潜伏在深渊之中的恶魔将会苏醒,而你……则是唯一的变数。” 第183章 天才与白痴 “他刚才和你说的话比一整年和我说的话要多得多,不过也就此为止了,是吗?”阿诺德离开那个房间之后,玛瑞抬起头看向了他,随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咧嘴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他说出这些话的,不过你肯定也不知道。” 阿诺德点了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了她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她说得没错,在霍普森说完那番话之后,不论阿诺德再怎么询问,想尽一切办法找话题,对方都再也没有说出一段有条理的话,而那双漆黑眼睛的视线也没有再落到他的身上。少年的所有言语都是破碎的,但这似乎并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他的思维本身就没有停留在当下,在他琐碎的话语之间,阿诺德听到了大量的意象和隐喻,而其中有一些和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对得上的。霍普森的天分不仅仅只是什么预言,他的思绪跳跃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但这也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活在“此刻”。 如果能够将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想办法弄清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分辨出那些琐碎的话语究竟指的是过去还是未来,那么他的潜力才有可能被完全发挥出来。 “你还是别嘲笑我了,女士,我想到了帮助他最好的办法,”阿诺德思索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愿意带上他,和我去一个环境更好的地方吗?” 阿诺德原以为不堪重负的玛瑞已经对他有了基本的信任,而如果他有办法改善她和霍普森的现状,那么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才对。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玛瑞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却骤然间消失了,她紧盯着阿诺德,她的表情让他觉得,如果不是知道他的实力的话,恐怕下一秒她就会动手把他赶出她家。 “这话我权当没听到,这位好心的先生,类似的事情你还是别再提起来了,”玛瑞冷冷地看着阿诺德,“他不会去任何地方,这里就是他的家。” “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别的不说,阿诺德光是看看四周的环境,就能从屋子里的蜘蛛网以及墙角的霉斑上看出这里不是什么适合人居住的地方,虽然这里还没有差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本来任何人都一定会想要迫切地离开这里才对,“我既然说了他不会受到伤害,就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他。” “那么你要带他去哪里呢?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个和研究院差不多的地方吧,然后一群人每天想尽一切办法搞明白他在说什么,让他得不到安宁,”玛瑞狠狠地把杯子摔在了桌上,盯着阿诺德,气愤地说着,“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我不想他再用什么该死的预言师的身份活下去,他只是一个需要照料的普通孩子而已,而我想要的,也只是一个能让他安安静静地休息的地方。” “你所说的失去过他一次,是指他在皇家学会的经历吗?”阿诺德没有与她争辩,而是看着她,试图弄明白她为什么气愤。 “你肯定觉得我是个糟糕的女人吧,我只能做最低贱的工作来养活我的儿子,有那么好的机会放在霍普森的面前,我却只能拒绝,”玛瑞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愤怒褪去之后,她的眼中剩下的就只有悲伤,“皇家学会给了他很好的东西,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他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如果当年有选择的话,玛瑞甚至不愿意剩下自己的这个儿子。 她不过只是个在街头混迹的女人而已,怀上霍普森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但找医生要出的钱太多了,她没有钱,又不敢用那些光是听听就知道不靠谱的方法来除掉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她最终还是生下了这个本来不应该存在的孩子。大多数生活窘迫的孩子大多都知道怎么自谋生路,他们很机灵,知道通过一些小聪明来赚够自己的零花钱,然而霍普森却不是这样的。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是现在这幅呆愣的样子了。没人能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别说是让他自己想办法贴补家用了,就算是要他自己照顾自己,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在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玛瑞差点就陷入了绝望,但活着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因此不管再怎样艰难,她还是尽可能地支撑起了两人的生活。 而在不久之后,一群来自于王城的人却让她发现自己总算时来运转了。 那是一群一看就十分富有的人,他们听说了霍普森的才能,并提出要将他带到王城,让他成为皇家学会之中的一员。而对于玛瑞,他们也给她了一个不错的安排,她在帝都之中有了一栋精致的住宅,每个月,她还能领到一笔不少的钱。然而作为代价,她开始几个月都见不到霍普森,而仅有的几次见面,那个病弱的少年也什么都不和她说,没有那些不知所云的絮语,也没有任何有条理的话语,只是漫长的沉默。 在皇家学会出事解散之前,见到玛瑞的霍普森总算说出了这几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母亲,带我离开。” 说完这段往事之后,玛瑞杯子里的酒也见底了,她的眼眶看上去微微有些泛红,深吸一口气,她扶着自己的脑袋,压下了哽在喉咙里的哭腔。 “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白痴,在他小的时候,有相熟的女人甚至告诉我可以把他溺死在河里,我不是什么高尚的圣人,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玛瑞摇了摇头,仿佛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够了,他不是供你们利用的工具,我希望他一直待在我身边,被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预言的机器来看待。你看不出来吗?他的那些天赋对他来说就像是灾难。” 第184章 被骗 格兰瑟知道,如果不搞清楚萨莱帝国究竟有什么打算,阿诺德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去帝都会议室的马车里见到这家伙。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事实上在看到坐在马车里的阿诺德时,格兰瑟最先想到的反应是下车离开,然而他才刚刚踏进马车的车厢,那个心急的马车夫就已经让马车开始行驶了,他现在正伪装成卡尔,因此他不能做出任何古怪的举动,“我们该聊的话题都已经聊完了,你没必要再来找我。” “我知道一些你应该很在意的事情,”阿诺德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坐下来聊聊吧,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格兰瑟觉得阿诺德这么说并不代表他有什么情报,或许他只是想要找个理由继续想尽办法从自己的嘴里弄出点情报来而已,但即便这样想,格兰瑟除了坐下以外也没有别的选择:“说吧,你都知道点什么?” “我找到了你说的那个预言师,”阿诺德看得出格兰瑟觉得自己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因此没有绕圈子,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发现,“那个名叫霍普森的少年。” 格兰瑟猛地一愣,这下,他的表情终于严肃多了,坐直了身子,他注视着阿诺德,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说谎:“他现在在哪里?我必须得见他一面。” “我不光知道他在哪里,还从他的嘴里听到了几句或许称得上是预言的话,”在吸引了格兰瑟的注意力之后,阿诺德反而开始不慌不忙地卖起了关子,“不过要是你继续对你这次到黎戈尼帝国来的目的守口如瓶,这些东西就永远只有我知道。” 条件交换是阿诺德最擅长的把戏,似乎在他眼里,得到情报和帮助的唯一途径就是交换,或者说要挟,这一点格兰瑟早就已经看透了。 在权衡许久究竟是自己的目的重要,还是那个预言师的下落重要之后,格兰瑟最终只得叹了口气,不得已地妥协了:“我会告诉你卡尔派我到这里来做什么,但你要先把那个预言师的预言告诉我。” “为什么不是你先说?”阿诺德很怀疑格兰瑟是不是在算计自己。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说就是了,”格兰瑟的脸上浮现出了不满的神色,“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得是,要是我现在骗了你,我也没什么地方可逃。” 这样的说法或多或少地打消了阿诺德的怀疑,至少在过去的接触之中,格兰瑟还没有做过什么让他信誉丧失的事情。 犹豫片刻,阿诺德相信了格兰瑟,说出了霍普森给他的那段预言:“他说我的未来是一团迷雾,还提到了什么银铃的响声,战争和鲜血,他说过去的秘密会被揭开,毁灭的序章即将奏响,潜伏在深渊之中的恶魔将会苏醒,最后他还说……我是唯一的变数。这些话听起来让人完全弄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你听懂了他的意思吗?” 虽然预料到了格兰瑟能够听懂这条预言,但他的表情还是出乎了阿诺德的预料,他皱紧了眉,最后攥紧了拳:“他的预言还是没变吗?” “什么没变……” 阿诺德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己的问题,坐在他对面的格兰瑟就猛地拉开了马车的车门,从高速行驶的马车上跳了下去。在惊愕之余,浮现在阿诺德脑海之中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个口口声声说不会骗人的家伙,到头来还是耍了自己。 没有多想,阿诺德便也跟着跳下了马车,在借着翻滚卸去摔到地面上的冲击力之后,他很快便起身,朝着格兰瑟逃走的方向追去。 作为一名剑士的阿诺德在追逐方面自然有着体能上的优势,但格兰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边轻巧地跳上了屋顶,一边朝着自己的身后扔出各种魔法。 挡路的冰墙和地刺就不用说了,在追逐的过程中,阿诺德甚至险些撞上几个火球以及各种扑面而来,奇形怪状的召唤生物。 放在平时,这些说得上阴险的手段本来是格兰瑟很少使用的,然而现在他却一股脑地全都朝着阿诺德扔了出来。 光是从这样的手段上,阿诺德就能看出格兰瑟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究竟有多大的决心了。 最开始阿诺德以为格兰瑟是要去找那个预言师霍普森,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格兰瑟根本就不知道霍普森究竟在哪里,而这家伙逃跑的方向也不对。 在从马车上跳下来之后,格兰瑟反而继续朝着马车原本行驶的方向冲了出去,抄了近路的他很快就超过了马车,但毫无疑问,他要去的地方是王城。 在他的身上,阿诺德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他想要去杀掉什么人,某个居住在王城之中的人。 这下,阿诺德明白了格兰瑟要去哪里,这家伙要赶在更多的人聚集在希尔身边之前杀死他。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听了那个预言之后,格兰瑟就忽然做出了这么失控的举动,但阿诺德很清楚自己必须得拦住他。 咬紧了牙,阿诺德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随后在几个起跳之后平稳地落在了格兰瑟的面前。看到阿诺德的瞬间,格兰瑟便用手指朝着他画了一个浮空的法阵,在法阵成型的瞬间,一排冰箭凭空出现,飞向了他。 阿诺德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不能后退,他挥剑斩落了自己面前的那些冰箭,继续上前,伸手试图捉住格兰瑟。 “别阻止我,如果我不做这件事,以后后悔的人会是你,”格兰瑟怒视着阿诺德,又开始准备另一个魔法,“那个人我必须得杀。” 伴随着法阵的成型,格兰瑟的身影一点点虚幻了起来,为了避免被阿诺德抓住,他身体后倾,从三层楼的屋顶上跳了下去。当然,他并不会因此而摔断骨头,只要这个传送魔法起效,他就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预定的目的地。 但阿诺德却不愿意遂了格兰瑟的意,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握紧手杖剑,在自己的掌心划下了一道伤口。 第185章 战争的准备 无边无际的大雾猛地笼罩了格兰瑟的视野,他刚才还在筹备的魔法转瞬间失效了,那些烟雾遮蔽了他的视野,让他找不到方向。 就在他试图用一个风系魔法驱散四周的大雾时,一把冰冷的剑刃忽然搭在了他的颈侧。 “抓住你可费了我好大的劲,”阿诺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格兰瑟沉默了许久,下一秒,他忽然从外套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了阿诺德。一直以来提防着他施展魔法的阿诺德没有来得及躲闪,而他的那把匕首也只是刺进了阿诺德的右臂之中而已。 格兰瑟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他希望借此弄清楚他现在置身于什么地方,而让阿诺德受一点伤,也能为他争取逃走的时间。 但令他惊讶的是,被他刺中的阿诺德转瞬间化作了一团白雾,而很快,从大雾之中又重新走出了一个毫发无伤的阿诺德。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看起来很强,被你带到这个地方的人要是死了就不会再醒过来,但你自己却不会受伤。”格兰瑟若有所思地收回了那把匕首,打量着阿诺德,“看你的表情,你恐怕是第一次用这个能力吧。” 格兰瑟猜得没错,眼看自己快要抓住的人要使用传送魔法逃走了,阿诺德最终只能使用了梦魇给他的这个全新的能力。 过去他还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不过既然是将人拉进迷雾,那么用来阻止空间传送魔法应该也是完全可以的。 不过如果这个能力真像格兰瑟所说的那样强大,那阿诺德觉得它还有更大的用处,只是他想不明白,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能力,为什么格兰瑟就能在第一时间弄明白它的用法? 看起来,格兰瑟比阿诺德所想的要更了解那群深渊的来客。 “不管这个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你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了,”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阿诺德也找不出真相,反倒是格兰瑟刚才对他隐瞒了的事情让他更在意一点,“与其想着怎么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杀人,倒不如和我解释一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我要杀死那位还没继位的年轻国王,”格兰瑟一脸坦然,仿佛骗走了阿诺德情报,又差点杀死他的保护对象不过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情而已,“你太冲动了,把我困在这里害的其实是你自己。” 阿诺德不觉得自己还会听信这家伙的胡说八道了,一直以来他都在用阿诺德自己的利益吓唬人,而除此之外,他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不肯说出来。 叹了口气,阿诺德摇了摇头:“你该不会是想这样就把我糊弄过去吧,你说过的,只要我说出那个预言师的预言,你就会告诉我萨莱帝国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当然,我会说的,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只要在合适的时间……”格兰瑟说到一半,随后在看到阿诺德阴沉下来的脸色时改了口,“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不会糊弄你的,只是我觉得你还没有准备好听这个消息,我们要做的事情很重要,但你不一定会帮我。” “我准没准备好是我自己说了算的,”阿诺德收回了剑,耐心地等着格兰瑟说下去,“现在我觉得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所有绕开这个话题的尝试都失败了,而眼下两人所处的地方又是阿诺德的能力创造出来的空间,格兰瑟除了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外没有选择。叹了口气,他只能在一片迷雾构成的空间之中盘膝原地坐下:“我到这里来,是想阻止深渊里的恶魔以及他们的信徒可能会发动的战争。” “战争?”阿诺德到现在仍然怀疑格兰瑟是不是在敷衍自己,“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吗?” “这次是真的,我们在洛尔亚帝国有密探,那里是教会的大本营,而最近的消息显示,那群狂热的信徒已经大批大批悄悄地进入了黎戈尼帝国,你只要去查边境记录就会知道。我要的那几座城池位于黎戈尼帝国的边境,利用这几座城市,我们才有可能勉强建立起一道阻挡那群疯子的防线,”格兰瑟的语调听起来格外无奈,“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个预言的事情了,霍普森说的就是希尔,和几年前一样,他给出的预言没有改变,甚至还说了更多的东西。战争快要来了,希尔很可能就是那群狂信徒的领导人,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让他造成更大的破坏,倒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在这个时候黎戈尼帝国就已经有了战争的征兆是阿诺德没有想到的,他知道人类和恶魔迟早要开战,然而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是再遥远不过的事情。 但现在战争似乎已经就在他眼前了,但他觉得不论是自己,还是整个人类的族群,似乎都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只是如果真的有什么战争的话,阿诺德觉得,杀死某个人是不可能阻止战争的发生的。 “你真的觉得杀了希尔就有用吗?还是说你觉得打破了预言的一环,剩下的东西也就不会发生?”阿诺德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格兰瑟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也想阻止战争的发生,但却不是以这么毫无依据的方法,“他目前没有做出什么证明他最后会站到深渊那边的事情,我觉得,他以后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应该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承担罪责吗?” “你太心软了,所以你才不适合成为国王,霍普森被解读出来的预言还没有出错过,这一次也不会,”格兰瑟也有自己的办法来反驳阿诺德,“究竟是一个可能无辜也可能毁掉一切的人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未来重要?” 第186章 站队与婚约 没人比西蒙更喜欢这个位于兰达街的俱乐部了,这里有书籍,美酒,台球桌和飞镖靶子,而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西蒙最需要的东西,便是安静。 他喜欢见到更多新奇的东西,但在吵闹之下,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周围得到任何的信息。比起处理家族事务,应付各种让人厌恶的亲戚和贵族访客,西蒙更喜欢悠闲地待在这里喝茶读书。 他花了不少的功夫让自己做好一个人类,得到一个爵位,但这一切的初衷可不是给他自己增加更多的负担。 当然,这个地方也并不属于他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他总是能遇上几个他觉得不会到这里来偷懒的人。 “你从什么时候起就在这里了?”进门来的希尔看起来心情并不好,他将参加会议才会穿上的正装外套扔在了一旁的椅背上,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在俱乐部的几个房间里巡视了一番,才回过头,将目光落在了西蒙的身上,“这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在你进门之前一直是这样,殿下,”身为下一任国王的希尔说起话来总有些命令质问的口吻,不过西蒙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态度,毕竟希尔也确实有命令大多数人的权力,“你在找什么人吗?” “西恩,西恩·格兰迪,”在确认这里只有西蒙之后,希尔才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说出了阿诺德的假名,“他现在本来应该出现在会议上,担任我的侍卫长,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哪位萨莱帝国的国王。我手下的人说有人看到他和那位国王在街道上打作一团,然后同时失踪了。我以为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会到这里来避避风头,不过看起来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希尔会找西蒙询问阿诺德的下落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在所有人当中,阿诺德似乎更信任他一些,而事实是,他也确实知道一些内情。 不久之前他就已经听阿诺德说起那个所谓的萨莱帝国国王实际上是格兰瑟了,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阿诺德会忽然和格兰瑟打起来。 不过既然是这两个人,那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他们是亲兄弟,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至于真的给对方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而尘埃落定之后阿诺德也不会被追责,虽然西蒙和阿诺德的一样不明白萨莱帝国究竟在盘算什么,但有一点他比阿诺德要看得清楚一些,那就是萨莱帝国的那群野心家终究还是在意曾经身为王子的阿诺德的,他们不会让这家伙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猜你的人恐怕是看错了,他们两个人同时失踪或许只是一个巧合,那个萨莱帝国的国王可能只是想通过缺席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有多坚定,至于西恩,没准被什么别的琐事缠身了,”西蒙安心地将视线放回了手中的书本上,“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回来,如果我见到他,会让他去找你说清楚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希尔看起来似乎并不相信西蒙的猜测,但事实是现在的他除了等待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们那位狡猾的谈判对手的伎俩很管用,就在刚才整个帝都的贵族都已经分成两派了,一派主张同意萨莱帝国的要求,交出那些城市,另一派则坚持拒绝这个条约,就算要因此打上十几年的战争也绝不愿意让步。” “你是怎么想的呢?”西蒙笑了笑,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只是反过来询问希尔。现在的他看起来不过只是个十多岁的男孩而已,从他嘴里不应该说出什么高谈阔论,他的观点本身也没有多少人会重视,“最终拍板的人应该是你,不是吗?” “我的想法一直都是我们应该先弄清楚对方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再考虑要不要答应,”希尔摇了摇头,似乎光是回想起鸡飞狗跳的会议现场就足以让他感到头疼了,“那群家伙就只知道互相攻击,像两派疯狗,没有一个人真的对做出决策有用。” “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的贵族们不都是这样吗?”西蒙带着嘲讽意味地低笑了一声,“弄清楚他们想要拿这些城市做什么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到那时我就得做出决定了,是继续和萨莱帝国做敌人,还是成为盟友,”希尔顿了顿,终于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构想,“如果他们想在这些城市做的事情对我们没有危害,那么我们可以接受他们的人入驻这些城市,完成他们的任务。但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借此来扩张萨莱帝国的版图,或者占据战略上的优势的话,那么我们就只有继续打下去这一条路了。” 这样的解决办法还是西蒙之前没有想到的,他合拢手里的书,挑了挑眉:“你真的很有决策的天分。” “多谢你的夸奖了,”希尔脸上的阴云这些总算消散了不少,他笑了笑,话题也由严肃的讨论转向了朋友之间的闲聊,“你最近为什么总是待在这里?” “说出来也无妨,我在躲一个人,一个烦人的亲戚……”这下,头疼的人又换成了西蒙,“是梅尔,我父亲的妹妹,今后应该要和你有婚约的那个女人。” 这件事希尔自然没有忘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桩婚约甚至还是莱顿家族帮助他除掉竞争王位的对手的条件之一。在过去的相处里,这还是希尔第一次见到西蒙这样苦恼,他笑了一声,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怎么会让你每天都躲到这里来?” “我亲爱的殿下,你迟早会知道的,”西蒙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她啊,绝对可以让任何人抑制不住自己的厌烦之心。” 说完这话,西蒙便朝着俱乐部外走去了,看着男孩的背影,希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了。他站起身,走到了书架边,取下了那本西蒙刚才正在阅读的书籍。 那是一本有关于预言师的书,而在一位名叫霍普森的预言师的那一页上,西蒙特意留下了一道折痕。 第187章 主教与银铃 礼拜散去之后的教堂并没有多少信徒停留,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变成了整个帝都最安静的地方。 当负责这里的主教霍克为最后一位心存疑惑的信徒讲解完教典,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才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长椅上,垂眼默默祈祷的女人。 光是看对方的衣着,霍克就已经能判断出这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身的普通人了,她的衣料是昂贵的丝绸,款式也是不方便行动,只顾及了美观的设计。 即便放在大街上,女人的装束也华丽到了引人注目的地步,会打扮成这样出门的人如果不是性格张扬,那就是有意想要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当然,也可能两者皆有。 虽然经过了精心的保养,但霍克还是能从女人的脸上看出些许暴露了她真实年纪的证据,她已经不是年轻的少女了,但却有意希望别人将她看作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野心是一剂让人年轻的灵药,霍克看得出,坐在那里的女人心底里还有没能实现的愿望。 收起教典,霍克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随后一言不发地在她的身边坐下,安静地等待着她结束自己的祈祷。 很快,女人就抬眼,转过头看着霍克:“主教大人,能在礼拜之后见到你还真是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 “真正惊喜的人是我,”霍克微笑着,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人,“您恐怕不知道,现在要在这里见到一位贵族有多难。生活富足的人就不需要通过信仰神来得到慰藉了,历来都是这样。” “看来我是个特例?”女人将深棕色的发丝拢到了耳后,注视着霍克,“我一直都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小时候,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您的父亲会为您骄傲的,梅尔·莱顿小姐,”霍克顿了顿,“莱顿侯爵大人也该为有您这样的亲人而骄傲。” 梅尔脸上的笑容一时之间僵住了,她紧盯着霍克,咬了咬唇。 在搬到帝都之后,曾经给过她承诺的西蒙就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一般,再也没有给她捎去任何消息。 她记得西蒙说过她可以成为黎戈尼帝国未来的皇后,但她也毫不怀疑这个生性狡猾,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男孩会出尔反尔。 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像垃圾一样被踢到一边,刚刚抵达帝都的梅尔就打定了主意要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而她最先选定的,就是势力一点点没落的教会。 她不相信曾经在大陆盛极一时的教会愿意这样心甘情愿地任由自己淡出人们的视线,要是能得到这股势力的支持,梅尔觉得,自己的地位一定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提升。 在来这里之前,她曾经查过霍克的底细,然而她找到的东西实在是乏味得可以。霍克出生于普通神官的家庭,从小就立志要为神圣的神献身,之后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上了主教的位置。 没有势力,没有阴谋,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圣人的过去。梅尔不在乎霍克真正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只相信自己可以从这位主教身上得到些什么,而她能想到的接近霍克的方法,则是她最擅长的那种暧昧的试探。 然而还不等她照着自己的剧本演下去,霍克就说出了她的身份,这让她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但霍克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不快的情绪,他只是继续保持着刚才的笑容,甚至为她解了围:“没必要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光是看您的气质就能分辨得出您的出身不凡了,如果像您这样的人曾经来过教会,我是不会忘记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我之前又恰好听说,莱顿家族的小姐在不久之前来到了帝都,只要仔细想想,就不难猜到您真实的身份。” “你真是深藏不露,主教大人,”适当的恭维缓解了梅尔的尴尬,也给了她勇气继续自己的计划,“我才刚到帝都,就能遇到这么一位趣味相投的朋友,这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抱歉,我都忘了问你,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这是我的荣幸,”霍克没有拒绝梅尔的提议,“如果今后您对教典或者神学有什么困惑,还请随时来找我,我保证会抽出空来耐心地为您讲解。” 霍克的态度让梅尔相信自己的计划已经得到了初步的成果,她拿出了一个烫金的信封,交到了霍克的手里:“过几天莱顿家族的宅邸会举办一场用来欢迎我的宴会,这是邀请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宴会上看到你。” 注视着那份邀请函良久,霍克抬头,露出了一个似乎别有深意的微笑,然后点头收下了那封邀请函:“我一定会到,那么作为回礼,就让我也送给您一份礼物吧。” 教会的神职人员大多并不富裕,因此梅尔不觉得霍克能够送出什么贵重的礼物,不过作为两人距离更进一步的见证,她还是乐意收下这份礼物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霍克拿出来的,是一枚极为精致的银质吊坠。 那是一个做工极为精细的小圆球,藤蔓一般的镂空花纹组成了它的大部分构造,在她忍不住伸手接过吊坠的时候,它落到了她的掌心,有什么东西在圆球的内部摇晃着,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是一个小小的银铃。 “希望有它陪伴在您的身边,您能够时刻牢记神明对您的庇佑,”霍克打量着梅尔的表情,很快便能够确定,她不会把这个吊坠扔到一边,而是会时时刻刻地戴着它,“您是帝国未来的皇后,相信神一定会时时刻刻地注视着您。” 梅尔看不出这个吊坠和神或者教会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在感谢之后收下了它,转身离开教会,喜悦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忘了一个可疑的细节。 在帝都,她和希尔的婚约还没有公布,霍克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费心去打探这个情报? 第188章 失踪与交际花 和一个与自己意见相悖的家伙待在一起一段漫长的时间不是一件称得上美好的事情,但不久之前才起了争执的阿诺德和格兰瑟却不得不在那个除了大雾之外的空间里待了整整一天。 事实证明在弄清楚自己的能力之前,阿诺德本不应该随便使用它的,在两人都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除这个能力。 按照梦魇的风格,将被带进这个空间之中的人杀光应该就能离开这里,但杀死格兰瑟是阿诺德不可能做的事情。 商量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只能就这样等在这里,毕竟能力的时效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阿诺德要消耗的鲜血始终是有限的,只要等上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够离开。 这一次,格兰瑟对恶魔赋予的能力的猜测又是正确的,虽然等待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但最终,他们还是平安无事地回到了现实。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说服对方,但在离开那个能力创造出来的空间时,两人还是没能成功地让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不过为了解决问题,两人勉强达成了一个协议。 阿诺德会尽自己的所能帮助萨莱帝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几座城市,而格兰瑟则保证不会有任何来自于萨莱帝国的人对希尔出手,并且在停留在黎戈尼帝国的期间,他会帮助阿诺德让希尔远离那些来自于深渊的恶魔。 “我本来得到的命令是要杀死希尔,并且避免和你的接触,这下倒好,我不光要保护那家伙,还得和你联手,”格兰瑟的脸上满是困扰,“回去之后,卡尔说不定只会想要亲手杀了我。” “他不会的,毕竟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阿诺德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不过他也清楚,格兰瑟的苦恼不过只是装装样子而已,这世上还没人能逼迫这家伙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仔细想来,我完全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为卡尔做事?” “我欠他的人情,所以就帮他了,”格兰瑟先是说了一个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人的借口,在看到阿诺德怀疑的表情之后,才笑了笑,换了一个更让人能信服的说法,“我对萨莱帝国的感情并不比任何人要少,在当时,卡尔是最能保证这个帝国存续下去的那个人,所以我选择了他。倒不是说我有什么崇高的理由,只是那里是我生活的地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毁掉帝国。” “这个理由听起来靠谱多了,”阿诺德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很快,他就想起了另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那么……你愿意向我解释一下你对恶魔的力量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的原因吗?” “这就是另一个秘密了,或许以后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格兰瑟卖了个关子,然后凭空变出了一件斗篷,披上它和阿诺德挥手道别,“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在我眼里,拥有恶魔力量的人完全就是另一幅模样。” 在几天之后西蒙·莱顿侯爵举办的宴会上,大半个帝都的贵族都接受邀请,来到了西蒙的宅邸之中。 作为帝都的权势斗争尘埃落定之后的第一场宴会,这里所拥有的热闹程度远远超过了往常的大多数贵族的集会,一方面,大家在沉闷的阴谋算计之中憋了太长时间,现在也是时候放松一下,做些悠闲的社交活动了。 而另一方面,这位年轻的侯爵显然深受帝国接下来要加冕的新国王的赏识,懂得见风使舵的贵族们都很清楚,自己是时候在西蒙的面前露个脸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是心情愉快的,对于希尔而言,太多的贵族就相当于没完没了的恭维和试探,而这些东西,都是他现在不想见到的。 但就在他终于摆脱了这群身穿华服脑袋空空的家伙,站到窗边打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看起来很劳累,即便是国王也应该有忙里偷闲的权力,”有人语调之中带着笑意,用一双戴着侍者白手套的手将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汁递到了他的面前,“酒精对缓解压力没什么作用,喝点别的吧。” 在这场宴会上一直以来还没有什么人会用这种语调和希尔说话,他挑眉接过了那个杯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身穿着侍者制服的阿诺德。轻声叹了口气,他将目光又放回了窗外摇晃的树影上:“你是想炫耀你能够轻而易举地混进任何一个地方吗?” “我只是恰好要到这里来找你而已,”阿诺德听得出希尔的话语里藏着深深的不满,“不过融入环境也是我应该要掌握的一种能力。” “你最先要弄明白的事情应该是你的职责,我把你任命为了我的侍卫长,但我需要你承担这个职位的责任时,你却玩起了失踪,”希尔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难得地开始指责起了阿诺德的行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我很抱歉,”阿诺德果断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紧接着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借口,“那时我得到了一点重要的线索,必须得离开帝都去追踪,那是有关于伯克朗的线索,所以不能随意忽视。” 这样的说法算是讨巧,毕竟对于即将成为国王的希尔而言,最大的敌人不是虎视眈眈的萨莱帝国,也不是国内这群贪婪的贵族,而是之前一直帮助他,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却可能成为他敌人的哈伯德公爵。 只要公爵和伯克朗这个组织还存在,希尔就永远没有办法坐稳自己的王座,因此如果能够提前削弱,甚至抹去伯克朗背后的势力,对于希尔而言绝对是最好的消息。 “那么你查到了……” 希尔还想进一步问问阿诺德都查到了些什么,然而一个华服的女人却朝着他走了过来,她提起裙摆欠了欠身,而她的靠近,也让希尔收声放弃了追问的念头。 “您好,殿下,”女人微笑了起来,她看起来很漂亮,却有着交际花身上特有的圆滑,“我是梅尔·莱顿,很高兴见到您。” 第189章 舞蹈与铃声 早在米奈港的时候,阿诺德就已经见识过这位和西蒙有着血缘关系的梅尔小姐有着怎样的性格了,一位女性能够这样以自我为中心实在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阿诺德也不得不承认,在提升自己的魅力方面,梅尔有自己的办法。今天的她穿了一条暗红色的礼服长裙,收身的剪裁看起来和她平日里张扬的作风并不相符,到手肘的长手套,颜色温润的珍珠耳饰,一切看起来都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 看来这个女人已经将自己带入了皇后的身份,至少就服装风格而言,她的表现比起以前要得体得不少。 在简单地打量了梅尔之后,阿诺德目光最终落在了她手腕的一个小小的吊坠上,乍一眼看过去,那不过只是个精致的饰品而已,但仔细一看,他却发现,那是一枚小小的银铃。 这样的物件让阿诺德转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有关于希尔的预言,在预言里,银铃似乎出现过,只是他还没有弄清楚那究竟是一个意向,还是指向了真实存在的东西。 还在阿诺德思索的时候,希尔已经开始和自己将来可能的未婚妻聊起了天,暗自皱了皱眉,他转身,走向了宴会厅的另一边。 今晚的西蒙也很忙碌,他是宴会的主人,也是这群贵族们想要讨好的对象之一,只是比起希尔,他的感觉要敏锐得多,在看到阿诺德走过来的时候,他便说了几个冷笑话终结了自己正在进行的话题,随后去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你没必要穿成这样混进来,我会给你邀请函。”在阿诺德走过来之后,西蒙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嘲笑他的打扮,“希尔要我在看到你的第一时间让你去找他,不过看起来,你已经和他聊过了。” “在我混进来之前没有见到你,不过如果你现在手头上有邀请函的话,我仍然需要一份,接下来似乎要出乱子,我得换身衣服才能更好的行动。”阿诺德没时间打趣,他仍然注视着梅尔,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你见过她身上的那枚银铃吗?据我所知,贵族女性并不喜欢戴这种古怪的饰品吧。” “说不定是什么新的风尚,你知道的,她们就是喜欢弄些奇怪的东西,定到天花板上的假发啊,会卡在门口的裙撑……”西蒙一开始仍然保持着调侃的态度,但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了阿诺德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和恶魔说不定有关系?” “我不知道,”阿诺德的表情严肃,“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西蒙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了阿诺德。 带着这份邀请函,阿诺德以最快的速度去更换了自己侍卫长的衣服,然后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了宴会厅。 等到阿诺德找到西蒙的时候,四周的餐台已经被撤去,第一支舞的曲子也开始演奏了,而令他惊讶的是,希尔和梅尔已经作为领舞,最先走进了大厅中央的舞池。 “我还以为你会拖住他们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阿诺德觉得大事不妙,他希望自己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预言而神经过敏了,但那枚铃铛始终让他觉得有些不安,“结果他们还是凑到一起了。” “我做不到,你知道梅尔的性格,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出这个风头,不管我再怎么泼冷水想让她冷场,她都死死地缠着那位殿下。 而希尔又打定了主意要让我知道他不会忘记这个婚约,所以他根本没管我要说什么,直接就邀请了她去跳舞,”西蒙看起来也很无奈,他摇了摇头,目光也一直跟随着舞池里的两个人,“如果换了你,也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在阿诺德原本的计划里,他会负责找借口牵制住希尔,而西蒙则会把梅尔拉到一边,弄清楚那枚银铃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至少让她把它摘下来。 然而现在这个计划落空了,阿诺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更情愿是自己弄错了。 伴随着轻快的舞曲,两人开始了自己优雅的舞步,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出身贵族的人都擅长跳舞,这是他们的本能,就像战士会挥剑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暗自猜测着帝国未来的国王邀请莱顿家族的人跳舞究竟是什么样的用意。 阿诺德没有这份闲心,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支舞尽快结束,而他则把希尔拉到尽可能远离这个银铃的地方。 “要我说,希尔看起来很正常,”和阿诺德一样注视着舞池的西蒙很快便开口,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或许只是你多虑了。” “不,”阿诺德皱紧了眉,“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对。” 阿诺德比西蒙要更了解希尔,因此他知道,希尔是个追求完美的家伙,不管在做的是什么事,希尔都不可能分心。 然而伴随着舞曲的继续,希尔的视线却从自己的舞伴身上挪开了,他舞步错了几个拍子,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是带上了疑惑和不安。 在旋转和进退之间,梅尔手腕上的那枚银铃一直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似乎也发现了希尔的不对劲,但除了想办法稳住希尔以外,她也想不出更多的办法。 在阿诺德提心吊胆的注视之下,这支舞终于来到了尾声,希尔简单地朝着梅尔欠了欠身,便径自朝着阿诺德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伸手搭住了阿诺德的肩,看似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实际上,他已经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阿诺德的身上。 阿诺德没有伸手去扶住希尔,他知道希尔必须在众多贵族之前表现得尽可能正常,但希尔的状态已经糟糕到快要站不住了,这也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 “你听到了吗?”接下来希尔所说的话,则让阿诺德的心坠到了谷底,“那个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声音。” 第190章 离场与礼物 阿诺德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面对这种事情,他很清楚恶魔的力量有多强大,不仅仅只是战斗实力上的,还有他们无孔不入的渗透。 从莱顿家族的宅邸离开之后,希尔一直烦闷地捂着自己的脑袋,阿诺德只能选择把他带到杰奎琳那里,虽然困扰着他的不是什么疾病,但一位优秀的治疗师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照顾伤者。 “你仍然能听到那些声音吗?”在马车上,阿诺德尽可能地尝试着弄明白希尔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他……” 希尔只是勉强开口,便收了声,继续烦闷地坐在车厢之中。阿诺德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会不会让希尔的情况恶化。 马车继续向王城的方向走去,在远离了莱顿家族的宅邸之后,希尔的状态似乎一点点好转了起来,至少他没有再时不时烦躁地揉自己的额头,或者显得坐立不安了。 但让阿诺德感到不安的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而他的目光也一直放在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上。 阿诺德本打算在这个时候问他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他们抵达了杰奎琳的那栋小楼。 马车夫和阿诺德都想上前来搀扶希尔,但他却一改刚才虚弱的样子,平静地自己走上前敲开了杰奎琳的房门。 心中的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阿诺德总觉得在刚才那件事之后,希尔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实话说,我根本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来找我,”在给希尔检查过之后,再次见到阿诺德的杰奎琳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你们天天参加各种宴会,整夜整夜不睡觉的家伙或许不在乎,但我已经睡下去很久了。现在你们把我叫起来,但我检查过希尔了,他半点毛病都没有。” “一点问题都没有?”虽然阿诺德不指望杰奎琳弄明白希尔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至少她应该能发现一点异常才对,“你真的这么确定?” “我看有问题的人是你,他没事儿不是挺好的吗,”杰奎琳气冲冲地白了他一眼,朝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了,“我可不管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阿诺德陷入了沉默,他不可能告诉杰奎琳希尔的现状有多危险,而如果同时身为医生和治疗系魔法师的她都看不出来他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么导致他头晕不安,甚至在耳边听到低语的原因,就只可能是恶魔的力量,这是所有的情况之中最糟糕的一个。 轻声叹了口气,阿诺德抬起头,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杰奎琳:“那你有发现什么他不对劲的地方吗?我是说……行为和态度上的。” “行为和态度?”杰奎琳挑了挑眉,在思索了一阵子之后,说出了些许的疑点,“他看起来……比平时要冷漠得多。” “我知道了,”杰奎琳的感觉和阿诺德所感受到的东西很像,但光凭这个,他还是没法确定希尔是不是受了什么影响,“这边就交给我吧。” “他……出了什么事吗?”杰奎琳盯着阿诺德,这样的问题听起来不像是随便问问这么简单。 “不,”阿诺德摇了摇头,“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你们这么说的时候,通常就是有事,”杰奎琳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阿诺德,“要到瞒不住的时候,我才会知道。” 阿诺德找不出反驳她的话,只能一言不发地朝着会客厅走去,在那里,希尔悠闲地喝着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阿诺德坐到了他的对面,与他对视了一阵子,才开口:“你还好吗?” “我?我一直都很好,”希尔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仿佛根本不明白阿诺德在说什么一般,“你在担心什么?” “你说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所以我们才到了这里,我为你的状况感到担忧,”阿诺德相信,希尔在回避着什么,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当时都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想当时我是喝醉了,你知道的,整个宴会上的人都想过来敬我一杯酒,”希尔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虽然平易近人,但同时也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只不过是醉汉的胡话而已,或许你当时帮我挡挡酒,就不会出这样的乱子了。” 醉汉吗?阿诺德看着希尔,只觉得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那双漆黑的眼睛看上去没有半点的醉意,恰恰相反,现在的希尔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清醒。 虽然最重要的一位宾客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离席了,但在莱顿家族的庄园,宴会仍然在继续。 阿诺德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嘱托过西蒙,不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宴会里的人察觉到希尔的异样,毕竟骚乱也可能是设下这个局的人想要的结果,因此在这里的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希尔已经离开了。 照顾希尔饿任务交给了阿诺德,而留在这里的西蒙则负责搞清楚梅尔的那枚银铃是从哪里弄来的。西蒙在宴会厅里寻找了好一阵子梅尔的踪迹,但到头来,却是她先找到了他。在他开口之前,女人就一脸焦急地凑了上来:“你看到那位殿下了吗?” “他先离开了。”西蒙回身注视着这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随后将目光放在了那枚银铃上,“你的这个首饰很漂亮,介意和我说说你是从哪里弄到它的吗?” “你是看到我快要成为皇后,所以开始恭维我了吗?”梅尔得意地抚摸着那枚银铃,刚才佯装出来的谦和礼貌全都消失了,留在她身上的只剩下了小人得志时才会有的自大,“告诉你也没关系,这个啊,可是帝都的那位主教大人,霍克送给我的礼物。” 第191章 女人与酒吧 走在帝都夜晚的街道上,阿诺德感到格外地烦躁。 这世上恐怕没有谁比他更讨厌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了,他深深地知道希尔肯定受到了某种印象,而最让人不安的,莫过于希尔对自己听到的东西守口如瓶的态度了。 他厌恶那个有关于希尔的预言,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似乎和希尔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彻底改变了。 过去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但在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事情之后,曾经坚定的信仰也一点点开始改变了。 他开始担心预言之中的事情会实现,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而早在一切发生之前,他本来是有机会阻止灾难发生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 在思索之间,他偶然间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背影。那是一个长发的女人,却并没有像大多数帝都的女人那样拖着碍事的长裙,有着花哨的发型,她走在街道上,身穿着剑士的轻甲,腰间是一把长剑。 这样的女人在帝都是很少见的存在,但还不至于让阿诺德感到惊讶,吸引了他目光的是女人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诺德他坚信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究竟是在哪里,他却很难回忆得起来。 下意识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距离,阿诺德脑海之中的东西从希尔究竟是怎么回事变成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 然而转过一个街角,他却发觉自己跟丢了这个女人,环顾四周,在这条死胡同里,女人的身影已经难以再找到。 这样的事情就很古怪了,他不是没有见过身手不错的女人,但能够彻底摆脱他追踪的人,却实在是罕见。 暂时放弃了追踪,他调转方向,朝着胡同外走去,而就在这时,不论怎么想都回忆不起来的事情却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个女人,是那个他在米奈港认识的女帮派首领斯蒂芬妮的副手。 阿诺德忘了她的名字,却还记得她身上那种锐利的气质,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她的话,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斯蒂芬妮也来到了帝都? 这样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只是阿诺德不明白,如果她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来找他。 当然,很多事情都不是光靠想就能得到答案的,在阿诺德继续想下去之前,从小巷的墙外飞来了一只白色翅膀的蝴蝶,它落到他的身边,紧接着,一阵魔法灵光闪过,蝴蝶变成了一张有着简单字迹的纸条。 这是西蒙有时候会用的伎俩,利用魔法来传递讯息能够应付许多一时半会无法当面说清的事情。 “主教霍克。” 在读过上面的字迹之后,阿诺德很快便选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经过了这么一番波折,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虽然阿诺德还毫无困意,但想要在帝都找一个仍然人声鼎沸的地方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消息灵通的朱蒂却能带他找到一个再热闹不过的地方。此时的两人正坐在一家名为“巴格力酒馆”的店里,对于这里的常客来说,夜晚似乎才刚刚开始。 才刚刚走进这里,阿诺德就闻到了劣质酒精特有的刺鼻气味,而除了这种气味之外,这里似乎还盛产烂醉如泥的酒鬼以及乐意把自己的全部钱财都押在几张纸牌上的赌徒。如果没有朱蒂带路的话,阿诺德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而即便有她的陪伴,他也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别露出那副表情,这里的人不喜欢不合群的人,而他们的不喜欢,可能会给你招来麻烦,”一边亲昵地揽着阿诺德的胳膊,朱蒂一边在他的耳边给出了自己的警告,“你想要知道有关于那位主教的消息,来这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从西蒙的便条上,阿诺德知道了梅尔身上的那枚银铃来自于那位名叫霍克的主教,早在赫琳的那件事里,霍克就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因此他早就想查查这家伙的底细了。 但事实是从各种官方文件上来看,这位主教大人的过去平庸得让人想要叹气,看上去那是一份完美的履历,没有不幸的家庭,没有可疑的接触和交易,但有的时候,太过完美的过去就是造假的痕迹。 如果想要知道一个人真实的过去,那么找有着复杂情报网的朱蒂就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天色已晚,但朱蒂还是决定帮他这个忙,只是她帮忙的方式,让阿诺德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在耍自己。 “两杯麦酒,”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男人将两个装满了泡沫和金黄色酒液的杯子放在了两人面前,“喝完再说事。” 朱蒂似乎早就熟悉了这里的规则,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头看向仍然在犹豫的阿诺德,用眼神示意他照做。 思索了一阵子之后,阿诺德最终还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度数过高的酒让他的肠胃都仿佛燃起了火一般。笑了笑,男人拍了拍阿诺德的后背,力气大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意要给别人一个下马威。 “我的名字是沃格,这家酒馆的老板,”男人挽起的衣袖之下满是刀痕,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徽章一般的存在,“像你这样的贵族,永远是我们的服务对象。” 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阿诺德没有回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酒馆之中的环境。在这里喝酒的人全都是身材结实,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男人,到了这个时间,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看起来还很精神,显然,他们只有这个时间才能暂时放松,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得进行自己的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要占用人一整天的大多数时间,同时又能让他们得到大量的情报?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朱蒂微笑了起来,又拿起了满满一杯酒,和名叫沃格的男人碰杯,“这里聚集的,是整个帝都的马车夫。” 第192章 消息与黎明 这世上已经很难再找到什么人像马车夫一样能够如此密切地接触各式各样的贵族,但同时又不会引起任何的注意了。 对于每天乘坐马车来来去去的人们来说,这群车夫更像是马车的一部分,贵族们每天都会见到他们,却不会记住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而许多的阴谋和秘密,都是在这样的马车上进行交换的。 “主教霍克的消息?你带来的这位客人的胃口可不小,我这里应该有人能够给你提供一点东西,”在听过阿诺德想要的东西之后,沃格惊讶地挑了挑眉,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打定了主意,“先付些定金吧,打开这些家伙的嘴光靠灌酒可不管用,我得提醒你,你花的钱越多,我就越有可能帮你弄到你想要的东西。” “先付钱吗?”阿诺德见过不少的骗子,他不担心钱的问题,但如果不见到情报的提供者,他就很难确定对方提供的情报是真是假,“我想和有情报可以提供的人聊聊。”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舞会吗?只要你过去,他们就愿意和你说话?”朱蒂笑了一声,插进了两人的话题,“这里的人主要的工作终究还是马车夫,他们的背后没有势力,自然也更在意自己的安危。他们不会冒险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素不相识的人,毕竟自己的安全比钱还是要重要一些的。” “和你相比,我能够弄到的情报也要更多,这群人和我都有些交情了,他们不会对我撒谎,”沃格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酒馆之中的某个方向举了举杯,而坐在那个方向的人全都举起杯子向他致意,“而我又恰好和你旁边的这位小姐有些交情,她和她带来的人都是我不敢招惹的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也是不会说谎的。” 这话说得不假,和阿诺德所接触过的大多数情报贩子相比,面前的这个男人以及这个酒馆之中的人都并不依靠倒卖消息为生。 他们或许有一肚子的秘密,但他们也很清楚,这一大堆的秘密会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财富,还有无穷无尽的危险。 这家巴格力酒馆大多数时候只不过是一个酒馆而已,人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买醉和消遣,而不是为了让自己惹上麻烦。 只有价钱足够合适,并且他们也能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时候,他们才会愿意冒险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来交换一笔不菲的酬金。 这群人并不急着出售自己的情报,但现在的阿诺德却十分迫切地需要了解更多有关于自己敌人的事情,因此现在他只能接受对方的条件,将一袋子金币放到了沃格的面前。 “你的这位朋友出手还挺阔绰,”在检查过这个钱袋之后,沃格的脸上露出了称心如意地笑容,他给一直在旁边喝个不停的朱蒂又倒满了酒,“放心吧,你们要我办的事,我会办好的。” “那你可得小心了,他是这座城市里最斤斤计较的家伙,要是你没做到他要你做的事情,那……”朱蒂看了一眼阿诺德,又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沃格身上,用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就得小心了。” 在这一系列的折腾之后,阿诺德离开酒馆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黎明的街道是最为安静的,没有酒鬼,没有暴徒,没有失魂落魄的流浪汉,但阿诺德没能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阿诺德有太多要担忧的东西了,帝国的未来,希尔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 这世上永远是那些顾虑太多的人活得不够自在,为了能够在回去之后安然入睡,阿诺德觉得现在的自己迫切地需要去找一个能让自己得到片刻安宁的地方。 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阵子之后,他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帝都的光明神教堂。 大多数想要寻求内心平静的人到头来都会找上教会,只是阿诺德心底的烦躁实际上就来源于教会,或者说教会之中的某个人。 虽然理智告诉他远离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但在教堂的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迈步,走上了教堂高高的台阶。 没有信徒的教堂安静得过头了,阿诺德不仅仅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之中,唯有神像前的几支蜡烛提供着微弱的光源,阿诺德本想走上前仔细端详那座神像的脸,然而在光没有照亮的角落里,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稚嫩,像是出自某个孩童之口,“我还没见过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到教堂来呢。” 阿诺德没有回答,而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也走了出来,那是个穿着一身白裙,有着一头金发和极为浅淡颜色眼瞳的小女孩,她站在那里,抬头注视着阿诺德。 不论以什么标准来看,这都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唯一不对劲的就只是她在奇怪的时间出现在了奇怪的地方。 在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复之后,女孩抬起头碰了碰阿诺德的手,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你的手是温热的,所以不是幻觉也不是鬼,为什么你不说话呢?” 这话让阿诺德笑出了声,看起来她不过是个清扫祭坛的孩子而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阿诺德到一边坐了下来:“这里很安静,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 “安静?这里是很安静,当然,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这样的,”女孩坐在了阿诺德的身边,看了看他,又抬头看向了神像,“有时候我很怀疑神是不是真的在某个地方注视着我们,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许多人还是可以犯下残酷的罪恶而不受到惩罚呢?”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样的话题似乎有些深沉过头了,阿诺德转头想要看清女孩的表情,却发现她的脸大半都沉浸在阴影之中。 第193章 尤金与希尔梦境 “我的名字是尤金,”女孩笑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你呢?” “西恩·格兰迪,”阿诺德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名字了,即便面对这个年幼的孩子,他也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名,当然,还有别的原因阻止了他透露自己的身份,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可疑,“很高兴认识你。” “这不是你的真名吧。”尤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开口质疑了阿诺德的说法。 女孩看起来比阿诺德所想的还要聪明得多,但这样的一个孩子还不至于让他产生危机感:“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知道,你们撒谎的时候都是这样,心跳会加快,”尤金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你们总是这样,毫不犹豫地伤害任何人,所有说过的话都可以被淡忘,所有的承诺都不过只是谎言的外衣。” 阿诺德没觉得自己在报出自己的假名时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他也能看得出一些人在说谎,但只能通过对方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而不是什么心跳。 名叫尤金的女孩说出的指责也让人感到摸不着头脑,很多孩子是会将自己和大人看作是两种不同的存在,并且指责大人的世界里的种种不道德的行为,但尤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你们大人”这样的称呼。 从外表上来看,尤金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而已,但这一系列的细节却让阿诺德的心中产生了不少的怀疑。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到教堂来?”阿诺德对待尤金的态度总算认真了起来,他打量着她,这才发觉她的衣裙看上去并不像是教会发放的制服,“你的父母呢?他们不会担心你吗?” “我来……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在等着他想起我,”尤金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了起来,她缓慢地站起身,朝着教堂的侧门走去,“父母?那种东西,我是不需要的。” 那个信仰恶魔的教会收养孤儿,然后把他们当做恶魔的宿主,阿诺德以前就见过这样的情况,但在看到一个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的孩子时,他没能第一时间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这下,他的心倒是货真价实地跳得越来越快,猛地站起身,他朝着尤金的方向追去,然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住他的脚踝一样,让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要找的人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阿诺德只能开口追问,“为什么要来见我?” “一位故人,一个原本会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的人。”尤金打开了教堂的侧门,在说完这话之后,迈过了门槛,“至于你,阿诺德·萨莱,我们在未来会是彼此最重要的敌人。” 在她离开教堂之后,阿诺德总算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拔出自己的长剑追了出去。然而在教堂之外他能看到的就只有被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照亮的街道,白裙的女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戏弄的感觉让阿诺德愤恨地一拳砸在了教堂的门上,他不明白,尤金究竟在深渊的恶魔之中有着怎样的地位,而她又为什么不在刚才就杀了他,而是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感到一切都失去控制。 遥远的街道尽头,有银铃声轻轻地响起。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熟悉的梦境,在夜色降临之后,他们会无数次地回到这个梦境之中,仿佛大脑在提醒着他们不要将那些应该牢记的事情彻底忘记。 对于希尔而言,他总是重复的那个梦境并不是什么惨痛的回忆,但不管再怎么想要弄清楚这个梦境的含义,梦里的画面看起来都是这么模糊而古怪。 梦境的开头,是银铃清脆的响声。 梦里,希尔还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就连王城里的灌木丛在他看来也格外的高大,他步履蹒跚地顺着这个银铃声音走上了一条隐秘的小路,一路上,他的心中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反倒满怀着兴奋和喜悦。 在走出去不远之后,他总算找到了银铃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坐在榕树枝丫上的白衣女孩,看上去不过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 她伏下身看着希尔,随着她的动作,她手腕上的银铃也轻轻地摇晃响动起来。 “我一直在等你,”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今天我能教你一点什么呢?把讨厌的人变成动物的办法?还是怎么冻住一整片湖?” 希尔一直知道自己没法学习魔法,因此女孩的话让他感到格外迷茫,但坐在那里的女孩似乎也并不期待着他的回答,她只是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地,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柔软,细腻,但却没有温度,就好像一具死去的尸体。 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希尔的心底没来由地感到了害怕,他想要后退,然而女孩却死死地拉住了他,那双浅色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泪光。 “别走好吗?我可以教你任何东西,也可以一直陪你玩,只是不要抛下我,”她轻声说着,温软的声线仿佛在隐隐颤抖,“不要忘记我。” 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记忆的深处挣扎而出,希尔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心中的恐惧却渐渐散去了。 “我不会……”希尔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然而忽然吹来的风却吹散了他的声音,将一切又重新掩埋进了记忆深处的黑暗之中。 那是一个承诺,一个再重要不过的承诺,希尔知道自己答应过什么人绝不会忘记这个承诺,然而现在的他却食言了,即便努力地回忆以至于到了脑袋开始隐隐作痛的地步,他也不记得那段被风吹散的承诺到底是什么。 “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忘记,不能忘记你说过的话,也不能忘记我,”女孩终于破涕为笑,她抱住了希尔,而她的声音也落在了他的耳边,“如果是你的要求的话,即便是毁掉这个世界,我也会代替你去做的。” 第194章 商谈与条件 虽然心怀芥蒂,但转天,阿诺德又只能履行自己的职责,陪着希尔坐到了兰达街的一家餐厅之中。 兰达街的一切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气息,不管是餐厅还是商店看上去都像是镶着金镀着银一般,帝都并不总是拥挤的,只要足够富有,就可以买到安静和闲适的氛围。 两人到那里的时候,格兰瑟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今天的他没有用上卡尔的伪装,不过这不是他因为懒惰而出的纰漏,当别人记住了他的另一张脸时,他真正的样子反倒成了他的伪装。 要是有人见到两个帝国最重要的两个人约在这里见面,恐怕整个布兹城都要乱套了。 “我是国王陛下的情报官,很高兴您愿意私下见我一面,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这次的商谈只能由我代替陛下进行,不过请放心,我们之间达成的所有协议都是有效的,”没有用魔法伪装自己容貌的格兰瑟就连性格也回到了从前,阿诺德觉得换了谁都很难相信这个一脸不靠谱的家伙是什么情报官,“之所有我们能够有这次会面,是因为陛下始终认为,比起您手下的那些贪婪的贵族,您本人显然更清楚怎么达成一份双赢的协议。” “目前在这份协议里,我更多地还是看到了对你们有利的一面。”希尔在格兰瑟的对面坐了下来,并没有对他的声称的身份提出什么异议,“我想知道,你们能给出什么新的条件?” “据我所知,现在的您虽然得到了您想要的位子,却还有着自己的顾虑吧。” 希尔的脸色阴沉了不少,而站在身旁的阿诺德则保持了平静,毕竟格兰瑟就是从他这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答应了格兰瑟要帮助萨莱帝国拿下这些城市,在这个时候,能够让希尔很难拒绝的条件恐怕也就只有这个了。 阿诺德不觉得这是一种出卖,现在的许多黎戈尼高层对深渊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抵挡恶魔的任务交给萨莱帝国才是更好的选择。 而如果萨莱帝国那边的人愿意帮助希尔处理掉哈伯德公爵以及伯克朗的话,对于希尔而言,额外的帮手也会让他的处境也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要帮助两方势力同时得到最高的利益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阿诺德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做到最好了。 “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管我有着怎样的顾虑,都不需要由你们来担心,”在外人面前,希尔为数不多的弱点成了他不愿意让别人谈及的尖锐话题,“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是想以此来威胁我吗?” “威胁?您搞错了,我之前就说了,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们达成双赢的协议,如果您愿意同意我们提出的条件,那么我们将派人暗中帮助你除掉你的对手。毕竟您才是我们最好的合作伙伴,让您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也是我们所希望的,”格兰瑟这下的表现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一个负责处理情报的副官了,他的身上有那种商人才有的精明,也有位高权重的人身上尤其常见的骄傲,“我想,像您这样的人一定能够看得出到底什么对您才是最有利的。” 希尔这下没有再立刻开口了,他注视着格兰瑟,在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转头看了看阿诺德,又将目光放回了格兰瑟身上:“我想……我需要找人商量一下,你愿意回避一会儿吗?” “当然,”格兰瑟笑了笑,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我会去街尾买一份报纸,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提出的建议。” 在离开的时候,格兰瑟似乎多看了阿诺德一眼,他明白,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给出的承诺。 三人约见的时间并不是饭点,因此这里没有什么人打扰他们的谈话,当然,即便是用餐的时候,这里也没有多少人,菜单上那些昂贵过头的定价就是为了保证这一点的。 希尔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阿诺德坐下,他脸上的阴沉看上去没有多少缓解的迹象:“你觉得那个情报官是可靠的人吗?” “他的可靠程度并不重要吧,只要与他达成的协议能够生效就可以,”说完这话,阿诺德发觉自己似乎在无意识之间为格兰瑟辩护了,这也导致他没有正面回答希尔的问题,“我觉得他是可靠的,至少他说出来的事情或多或少地证明了他,以及萨莱帝国的情报网有多广,我想这样的情报网很可能能够与伯克朗相抗衡。” “借助敌人的力量来打败曾经的盟友,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希尔叹了口气,“但他的情报网确实很让人刮目相看,他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最终对方肯定会变成自己的敌人,那么你和哈伯德公爵就从来都不算是盟友,”阿诺德不觉得这样简单的道德问题应该绊住希尔的脚步,“我想如果同样的机会放在公爵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萨莱帝国的势力。” “权力总是会让人显露出自己最丑恶的一面,”希尔摇了摇头,却也明白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思索这些问题了,“我需要你配合我弄明白萨莱帝国的人要那些城市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能接受将这些城市完全拱手让人,但在这些条件之下,我可以允许他们的人驻扎进黎戈尼帝国之中。” 阿诺德很清楚萨莱帝国的人想要那些城市来做什么,如果格兰瑟没有说谎,那么萨莱帝国应该能够接受希尔提出的这种折中的建议才对。注视着窗外兰达街安静的街道,阿诺德尽可能地不让自己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须要弄清楚的。 “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阿诺德不知道希尔是不是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了怀疑,“你是未来的国王,由你来协商才能体现你的权威。” “只是直觉罢了,”希尔的眼中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看不透得到情绪,“我总觉得,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第195章 继续合作 格兰瑟当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去买了什么报纸,他在餐厅之外站了好一阵子,暗地里新希望着阿诺德可以信守承诺。 实际上对于格兰瑟来说,自己的这位哥哥的信用总是可靠的,他有自己信奉的信条,这一点在许多贵族和野心家身上都是罕见的。 这是个信守承诺的家伙,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可能违背自己诺言的。这样的信念让阿诺德面临过很多的危机,这也是在政变的时候格兰瑟支持卡尔的原因。 不管在那时还是现在,萨莱帝国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愿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就很难对抗接下来会发生的灾难。 在眼下,阿诺德就已经做出了不顾劝告,非得保护这个可能会带来灾祸的人的事情,不过现在抱怨这个也没有用,毕竟格兰瑟自己,也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阿诺德冒这个险。 将手里的香烟熄灭,格兰瑟叹了口气,转身朝着餐厅的门内重新走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不管他们的决策到底是什么,现在都应该有一个定论了。 格兰瑟是料到了阿诺德可能会让事情出现变数,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在和阿诺德商量过后,希尔会这样直接,甚至称得上是莽撞地问出涉及萨莱帝国机密的问题。 “在继续我们的协议之前,我必须得知道一件事,”希尔这下在面对格兰瑟的时候,显得从容了不少,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阿诺德看起来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样子,“萨莱帝国的人想要这几座城市来做什么用?” 格兰瑟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阿诺德,后者以轻微的幅度点了点头,示意他说出希尔想要的答案。格兰瑟焦躁地在桌子底下揉皱了自己的餐巾,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找了一个委婉的说法:“我们怀疑有一批可能会危害萨莱帝国的人正在过境黎戈尼帝国朝着我们的领土渗透,所以只有拿到那几座城市的控制权,我们才有可能从源头上阻断这群人的入境。那些家伙也可能对黎戈尼帝国造成影响,所以将那几个城市交给我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大可以将那群人的身份告诉我,我会和帝国的军队协商,去处理那群所谓的敌人,”阿诺德插话,像希尔所说的那样帮助他达成一个对黎戈尼有利的协议,“还是说,这只是你们想要得到黎戈尼帝国城市的借口?” 这是闹的哪出?格兰瑟搞不明白阿诺德为什么忽然开口帮希尔说话了,他是真的对格兰瑟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还是说通过这些话语,他想要传达什么讯息? 虽然一直时不时地打量着阿诺德的脸色,但格兰瑟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暗示,所以他只得轻声地叹了口气,将餐巾又平摊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您这么说就是在怀疑我们对盟友……今后可能的盟友的真诚了,萨莱帝国之中有一批专门训练过的人来辨认那群敌人,并且猎杀他们。而您手下的人,甚至没有办法从人群之中找出我们的敌人。” 所以说,萨莱帝国已经组建了一批能够猎杀恶魔宿主的杀手?阿诺德对国内的局势有了更多的认识,这也是他想要的东西,但在表面上,他还是冷笑了一声,仿佛想要继续质疑格兰瑟一般,而就在这个时候,希尔适时地开口,让阿诺德收了声:“我想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双方的诉求都得到满足。” “是吗?”格兰瑟挑了挑眉,“您大可以说说您的想法。” “帝国可以与这几座城市达成协议,让他们接受你们派遣的军队驻扎下来,你们能够得到极大的控制权,”希尔摊了牌,“你们的人可以在那里做任何你们需要做的事情,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这座城市的管辖权只能属于萨莱帝国。” 这事是格兰瑟完全没有想到的,在他和帝国内大多数的高层脑海之中,黎戈尼帝国就只可能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将这几座城市交出来,或者拒绝这个条件,那么战争会继续下去,并且要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让帝国得到他们想要的地盘。 这下希尔则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条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解决方式确实是能够让双方接受的。 格兰瑟深深的怀疑这个点子就是阿诺德给希尔的,对于他正在保护的人而言,这样的协约无疑是有利的,而对于他自己来说,看帝国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就能让他确定帝国有没有在说谎。 阿诺德确实是个拥有自己信念的家伙,但他却并不愚蠢,甚至可以说有着不少的小心思。 “我不确定……我可以做出这个决定,”格兰瑟知道自己不能随便答应这么出格的条件,一旦答应,他就必须得承担责任,“我必须得和国内的人联络。” “你刚才说过,任何和你达成的协议都是有效的,”阿诺德笑了一声,提醒了格兰瑟,“你有权利做出决定才对。” 格兰瑟这下开始觉得自己的亲生哥哥有些烦人了,他皱眉看了一眼阿诺德,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没有什么条约比我们正在商讨的内容要更合适了,我代表萨莱帝国和你达成这个私下的协议。” “那么,有关于殿下在任期之内的停战协议,以及你们承诺的帮助他坐稳王位的事情呢?”阿诺德似乎并没有因为格兰瑟接受这个条约而停下开价,他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以萨莱帝国的骄傲,会收回自己提出的条件吗?” “当然……不会,”格兰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他抬眼盯着阿诺德,觉得在这次私下的会面之后,他一定会去找这家伙算个总账。阿诺德算计了他,让他这次的来访只达成了一个远不及预期的条约,“之前我们答应黎戈尼帝国的那些条约,现在仍然起效。” 第196章 约见与被跟踪 夜色降临之后,帝都城外的贫民区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在不远处的出城小道旁,一架马车停在路边,格兰瑟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转头看向了树林深处。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人就拨开树丛朝着他走了过来,他收起怀表,转头看向了那人:“你迟到了。” “我没和你约时间见面,”阿诺德脱下兜帽,看了一眼这辆马车,又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打点好行李准备离开的格兰瑟,“我只是猜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今晚会离开这里,所以才来这里。” “你比我预测的时间来得要晚,”格兰瑟并不是不守规则的人,他只是遵守着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规则而已,“之前你从我这里捞到的便宜,我还没找你算账。” “这事你不能怪我,我已经尽自己所能替萨莱帝国争取那几座城市了,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接下来还得留在黎戈尼,找机会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谋求一点便利也是理所当然的,”阿诺德现在已经可以毫不犹豫地胡说八道了,在算计格兰瑟之前,他就已经料定了自己的这位兄弟不会真的因此而生气,最多只是有些憋屈而已,“接下来你就要离开帝都了?” 这一次萨莱帝国对黎戈尼的访问实在是有些寒酸,这里的高层并不知道来到这里访问的人不是卡尔,但他们对这个使臣团的招待却说不上重视。 格兰瑟一行人从一开始就是悄悄地来,在完成协议之后,便又安静地自己离开。或许在经过了动乱之后,帝都布兹城在短时间之内已经无力再举办一次盛大的宴会了,但除了贵族之外,帝都的大多数平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大人物来过。 这样的情况怎么看都显得很反常,阿诺德有时会不由得怀疑,他们是不是有意对民众们隐瞒了这份协议的存在。 见不得光的交易是贵族圈子的特产,阿诺德能够理解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毕竟要是让普通的民众们知道帝国的高层在拿战争和城市互相交换,帝国恐怕又要陷入到大规模的混乱之中了。 “希望你还记得你的立场吧,”格兰瑟叹了口气,没有再追究阿诺德之前的行为,“之后你就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我了,帝国会派一个新的人来和黎戈尼皇室合作,一个从来不知道你身份的人,接下来的一切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那个新派来的是合适的人吗?”阿诺德顿了顿,“所以……帝国早就已经选定了来处理这个乱局的人?” “那是个比任何人都要合适的人,我们只是看到了危机才会想要去杀死那些恶魔的信徒和宿主,但那家伙,是怀着仇恨猎杀他们的,”格兰瑟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想要和那家伙好好相处,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阿诺德没有开口,只是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格兰瑟抬眼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扬手,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随即朝着两人的方向驶来。 “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格兰瑟登上马车,透过车窗向阿诺德告别,“别忘了我给过你的那枚徽章,要是事情真的脱离了控制,就拿上它离开黎戈尼帝国。” 马车飞速地朝着与布兹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阿诺德从衣兜里重新拿出了那枚徽章,笑了笑,又将它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私下里与萨莱帝国的人见面,阿诺德特意披了一件将自己全身都罩住的斗篷,但在回到城中之后,他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 最初阿诺德还怀疑这是某个想要捞一笔快钱的抢劫犯或者小偷,然而在他绕了好几个幽静的街道,有意想要引对方出来,但那家伙却迟迟没有现身之后,他便改了想法。 那是某个盯上了他的人,在帝都,阿诺德的仇人还是不少的,在下一个街角,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然而在他回头之后,他的身后却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这次是我赢了,”女人的笑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你连我都甩不掉,看来战斗技巧还有待提高啊。” 伴随着笑声,一个身影渐渐地显现在了阿诺德的眼前,这下他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没法找到这个跟踪者的位置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是斯蒂芬妮,而这位魔法师刚才一直使用隐身的魔法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和过去一样,斯蒂芬妮将自己的长发高高束起,穿了一身更适合男人的简单猎装。 发觉跟在身后的不是自己的仇人,阿诺德显然松了口气,他将手从自己的剑柄上挪开,无奈地低笑了一声:“想要甩掉你才是最难的事情,这位魔法师小姐,可以容我问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戏弄我吗?” “海伦说她在街道上见到了你,所以我就想,我应该来和老朋友打个招呼,”直到斯蒂芬妮说起来,阿诺德才想起她的那个副手的名字,几天前在街上他似乎见到了那个女人,现在看来,那不是一个错觉,“你现在可是帝国未来的国王希尔的侍卫长了,想要私下里和你聊几句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既然你都说我们是老朋友了,那么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能抽出空来和你聊聊,”重新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让阿诺德觉得心底多了些安心的感觉,“你到帝都来做什么?暗鸦巷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了?” “米奈港的局势早就已经稳定下来了,事实上,现在的我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暗鸦巷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毕竟已经没有什么艰难的生存环境需要我们去抗争了,”斯蒂芬妮轻声叹了口气,仿佛不需要为生存抗争反而让她觉得有些困扰一般,当然,现在的她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去担心,“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我听说莱内尔出了点事,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第197章 套话与占卜 阿诺德现在与莱内尔要比以前熟悉得多,至少他很清楚莱内尔出了什么事,也知道这家伙现在的情况和所在地。 斯蒂芬妮这个时候才找到这里来,如果不是她的信息太过闭塞,恐怕就是莱内尔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事情了。 和斯蒂芬妮对视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不,我甚至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克鲁希出了什么事情,我拜托了不少人才打听到一点消息,”斯蒂芬妮的苦闷几乎写在脸上了,但阿诺德却没办法帮到她,毕竟让莱内尔失去克鲁希的那群家伙,他现在还没法对抗,“我听说他在帝都,所以我才到了这里,本来希望你知道点什么,但好像你已经一门心思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帝都的事情是真的不少,”阿诺德没法为自己辩解,因此他只能认下了这些指责,“如果接下来我打听到了什么和他有关的消息,一定会告诉你的。” “这样当然最好,”斯蒂芬妮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支烟和一盒火柴,她划了几次,才总算点燃了一点火光,“你最近怎么样呢?我已经托了不少关系去打听莱内尔的下落,但在找到他之前,我还有点空闲可以帮你的忙。” 自己最近有什么忙需要帮?阿诺德想了一阵子,才找到了一件可能会需要斯蒂芬妮的才能的事情:“你知道怎么从一个不愿意开口的人嘴里弄到想要的消息吗?” “……你是说拷问?”斯蒂芬妮挑眉,“我以为你自己就能做这样的事情。” “不,我想任何人都不能对这个情报来源做这样的事情,”阿诺德以最快的速度否决了斯蒂芬妮的这些危险的念头,“我需要一些旁敲侧击的手段,或者……催眠?” “我好像猜到你想要从谁那里套话了,”斯蒂芬妮吐出一口烟雾,眼里的神色看上去郑重了不少,“那位殿下是你的保护对象吧,你还需要用这样的方式从他那里弄到情报?” “他知道的情报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才不得不寻找任何可能的办法来弄明白他到底知道什么,”阿诺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不搞明白希尔在宴会的那天晚上到底听到了什么,他恐怕会一直焦躁不安下去,“所以,你有办法套出他的话吗?” “当然,我最擅长的是使用魔法道具来释放魔法,”斯蒂芬妮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连着长长链子的怀表,“真正的催眠术我确实不懂,但只要懂得如何操控魔力,你想要的效果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做到。” 转天,希尔独自一人来到了帝都贫民区的一条小巷子里。 越是贫穷的地方就越是鱼龙混杂,管理混乱,希尔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却也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有才能,都不可能完全消除这个世界阴暗肮脏的角落。 在加冕前后,是希尔处境最危险的一段时间,一不留神他就有可能被各方势力派出来的杀手杀死。 然而这下,他却没有带任何的侍卫,只是独自一人就来到了混乱不堪的贫民区。虽然战斗能力不够强,但希尔一直都聪明到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隐藏进人群之中,他穿着带补丁的破旧外套,手中拿着一本封面已经破旧不堪的诗集,看上去就像个穷困潦倒的作家,恐怕就连他熟识的人看到他的这幅样子,都不一定认得出他。 穿过最为混乱的一个街区,希尔最终停在了一家占卜店的门口,在今早送来的信件之中,一封没有署名,附带了一枚银铃的信里留下的地址,就指向了这里。 这可能是一个诱饵,也可能不是,或者甚至只是一个恶作剧,但不管怎么说,希尔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见这个寄出了银铃的人。 希尔知道自己的记忆深处有着残缺的部分,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他愿意冒这个险。 在厚重的布帘之后,希尔隐约闻到了熏香的气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子之后,他最终还是撩开布帘,走了进去。 这是个再狭窄不过的店铺,刚刚踏进店面,他就能看到一位坐在黑暗之中,身穿黑裙,用面纱遮掩住自己面庞的女人。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枚水晶球和散落的纸牌,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靠给人占卜谋生的灵媒了。 看到有人进来,她抬起头,从她没有被面纱遮挡的那半张脸上,希尔能够看出她的年纪不算大。 “你也是来试着参悟命运谜团的客人吗?”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请坐吧,我可以为你占卜。” “我不是来占卜的,”希尔走上前,将一枚银铃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不,我没有见过它,”女人将它拿在手心,端详了一阵,“不过我确实从它的上面感受到了力量。” 希尔觉得自己恐怕是走错了,他仔细地查看过这枚铃铛,这上面没有半点特殊的力量,只是一个普通的物件而已。正在他想要上前去拿走那枚铃铛的时候,女人却合拢五指,将它攥在了手心,抬头继续注视着希尔:“坐下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在我为你占卜之后,我会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 接受一个占卜应该也没什么坏处,希尔虽然还是不能确定女人到底是不是个骗钱的人,却还是在她面前坐下,点了点头。女人微笑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精致的怀表,希尔看着它的质感,隐隐觉得这东西看上去不像是一件假货。 “看着它,”女人捏着怀表银链的一头,让怀表坠在希尔眼前,“心底里默默想着你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好吧,大多数骗人的神棍都会故弄玄虚,希尔只得照做,将视线集中在了怀表的上面,然而在它摇晃起来的时候,他却渐渐感到了不对劲,不知为什么,他的意识似乎渐渐模糊了起来。 在陷入昏沉之前的最后一刻,希尔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骗钱的神棍,如果她想要骗钱的话,为什么不事先开出高价? 第198章 幻听?还是 “好了,你可以出来了,”眼看着希尔陷入了某种昏沉的状态,斯蒂芬妮摘下了自己的面纱,“你的阴谋得逞了。” 阿诺德从那张桌子后的布帘遮掩住的隔间里走了出来,他对自己的计划成功的概率有一定的评估,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松地完成自己的计划。 那枚银铃的意义对于希尔的重要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而面对自己重要的东西时,任何人都会变得莽撞愚钝,一脚便踏进别人设下的陷阱。 “这不是阴谋,而是策略,”虽然知道希尔现在已经暂时处在了魔法的操控之下,但阿诺德还是站在斯蒂芬妮的身后,尽可能地远离希尔,“你能想办法让他说出在几天前的那场宴会上,他都听到了什么吗?” “让我试试吧。”斯蒂芬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阿诺德提出的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古怪,“有什么……能唤起他记忆的东西吗?” 阿诺德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枚银铃上。 “现在,请跟着我回到那场在莱顿家族的宴会,你看到了灯光,舞池,杯子里的酒,你还和你的侍卫长交谈过,在那之后,你去邀请了莱顿家族的小姐跳舞,”斯蒂芬妮将怀表在希尔的眼前摇晃着,说到这里,她适时地摇响了那枚银铃,“你们在舞池里共舞,没过多久,你听到了银铃的声音,告诉我,殿下,接下来你都听到了什么?” 阿诺德深深地觉得比起刚才,现在的斯蒂芬妮明显更像是一个神棍,用这种诱导的方式就能让一个人说出深藏在自己心底的记忆吗? 阿诺德觉得自己直接去套话恐怕都比这种伎俩要可靠得多。 然而就在她摇响了银铃的时候,希尔原本空洞的眼神之中忽然出现了迷惘,他皱起了眉,犹豫许久,才勉强挤出了一句话:“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一个女孩,”得到了一点进展的斯蒂芬妮有了继续问下去的信心,“她说了什么?” “她在哭泣,”希尔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不安,“她说我不应该忘了她。” 女孩吗?阿诺德这下可以确定斯蒂芬妮的魔法确实起了作用,不久之前他在教堂就见过一个和深渊里的恶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女孩,而就是这个女孩,身上也带着一枚银铃。 这恐怕不是希尔第一次接触那个所谓的银铃的响声以及这个古怪的女孩了,否则他不可能毫不犹豫地撒谎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看着阿诺德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斯蒂芬妮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紧紧捏着手里那枚怀表的长链,斯蒂芬妮用上了更多的魔力:“还有呢?你还听到了什么?” “她说……她会回来找我,把她的力量借给我,”说到一半,希尔咬紧了牙关,仿佛想要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一般,然而最终,他还是说完了这段话,“没有人再能束缚我和她。” “好了,就到这里吧,”阿诺德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知道希尔的情报很重要,但他没法让自己听更多的坏消息了,“谢谢你,我知道了够多的东西。” 虽然没有听明白希尔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阿诺德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但斯蒂芬妮也能隐隐察觉到刚才面前的这位殿下说出了一番惊人的话。 就在她打算收回自己的魔力,解除希尔被控制的状态时,她手中的怀表链却忽然断了。不仅仅是这样,就连屋子里的烛光也在瞬间熄灭了,斯蒂芬妮只觉得自己心跳错了拍子。黑暗之中,她听到了阿诺德拔剑的声音,他的语调听起来也格外凝重:“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斯蒂芬妮慌乱地想要用魔力重新点燃烛火,或者探知身边发生了什么,然而她的魔力却像是被压制在了她的身体之中一般,让她什么都做不了,“我的魔法失效了。” 在两人都手忙脚乱,想要弄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斯蒂芬妮紧盯着黑暗深处,伸手抓住了阿诺德的衣角,而阿诺德心中的弦则猛地绷紧了。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别费劲了,魔法师小姐,你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遗憾,“挑衅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们?”身为魔法师的斯蒂芬妮见过很多古怪神秘的东西,但这一次,她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我没想冒犯任何……东西。” “看来你并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不过你旁边的这位先生却是知道的吧,”女孩轻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渗人,“我们见过面,不是吗?我还以为那次,我就已经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在黑暗之中,阿诺德只能上前一步,挡在了斯蒂芬妮前面,面对着黑暗之中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我不会被你吓倒。” “你的勇气我已经看到了,我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对你动手,是因为过去你在保护希尔这件事上费了不少的心,不过如果你要妨碍我和他,那么……我就没有理由手下留情了,”说到最后,女孩的声音带上了怒意,“绝对,绝对不要妄想将我们分隔开来。” “我保护他是因为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阿诺德抬高了声音反驳女孩,“离他远点,否则你会害了他。” “是你们……你们害了他……”女孩咬牙切齿地说着,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们等着瞧吧。” 话音刚落,女孩的气息便彻底在房间之中消失了,刚才熄灭的烛火重新亮了起来,阿诺德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我们惹上麻烦了对吗?”斯蒂芬妮脸色苍白地注视着他,“很大的麻烦。” 第199章 木偶与木偶师 希尔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好像被重锤敲打过一般疼痛不已。 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希尔发觉自己正置身于兰达街的俱乐部楼上的临时客房里,这是他选定的屋子,对于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晃了晃脑袋,他试图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之前又发生了什么,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昨天的回忆对希尔来说是空白的,希尔相信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五脏六腑仍然在原位,身上没有什么损伤,自己所处的位置也是熟悉的地方,对于希尔而言,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简单地打整了一下自己,希尔才起身,推门出去。在楼下,他遇到了阿诺德,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阿诺德就先提了问:“你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这话问得希尔一愣,他本想从阿诺德那里问出些什么头绪,然而现在,他反倒成了被询问的那个人。皱紧眉摇了摇头,他在一旁坐下,也试着努力理清一点头绪:“我什么都不记得,实际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昨天你失踪了一整天,我一直在找你,好在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否则的话,恐怕帝都就要有一场骚乱了,”看希尔的样子,应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下阿诺德才开始放心地胡说八道,“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最后才回到俱乐部,结果却发现你自己在楼上的房间里睡下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不该这么无缘无故地失踪,至少应该让我知道你的下落,这样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希尔倒了一杯茶壶里的茶,在入口的时候却发现茶水又冷又涩,皱紧了眉将它放到一边,他只觉得自己心底的烦躁又多了几分,“真就只是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失踪,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阿诺德倚在大厅的立柱上,一副坦然的样子,“好在你平安无事。” “真希望有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希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如果我真的失踪了一天,现在找我的人恐怕还不止你一个,我得回王城去看看了。如果你搞清楚我昨天究竟去了哪里,就立刻过来告诉我。” “当然,”阿诺德轻松地答应了下来,“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既然阿诺德都这么说了,希尔也只能暂时作罢,现在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这样的事情不能占据他太多的日程。 在路边坐上了一辆接散活儿的马车,希尔径直朝着王城出发,但就在他伸手去拿钱袋的时候,他上衣外兜里的一件东西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张薄薄的纸片,有人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那是一串地址,地址指向的是帝都之中的一处占卜屋。 到达王城的希尔最终还是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和那张神秘的纸条先抛在了脑后,沿着便道朝着王宫的主殿走去。 路过的侍女护卫以及贵族们都朝着他行礼,又在看到他阴沉的脸色之后识趣地快步走开。但没走出多远,希尔就遇上了一个不打算向他行礼,甚至还挡住了他路的家伙。 今天的哈伯德公爵看起来脸色比希尔还要难看,他站在路的中间,沉声摆出了质问的架势:“萨莱帝国的使者团已经离开了。” “是吗?”希尔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漠然,好像完全不明白哈伯德公爵的愤怒究竟从何而来一般,“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你只是派了个信差告诉我这件事,就自作主张地达成了协议,你把贵族们都当成了什么?没有贵族,没有我的支持,你能走到今天吗?”哈伯德公爵立刻被希尔的态度激怒了,“我帮助你抢到这个王冠,不是要培养出一个独裁的暴君。” “我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么做才能满足帝国的利益,让战争停止,又不让我们损失太多东西。”希尔寸步不让地还击着哈伯德公爵,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自然也就没有人能让他低头,“如果我把这个提议交给贵族们讨论,这个协议还能达成吗?所有的人都只知道握着那些旧有的荣耀不放,觉得稍微做了一点妥协就是天大的耻辱。” “没有旧日的荣耀,就没有帝国的今天,”哈伯德公爵强压着怒火,事已至此,他不可能让这个协约作废,真正让他感到愤怒的也远不是一笔协议这么简单。希尔说得没错,这笔协议确实能够在不做出太大牺牲的前提下稳定住国内的局势,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协议,都不该是两个国家的国王私下里达成的,“你不应该把贵族抛到一边,自己做决定,我们也是这个帝国的一员,很重要的成员。” “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我会采纳大家的意见,”希尔冷笑了一声,“但不是这次。” “别得意忘形了。”哈伯德公爵的语调冷了下来,“你的权力还不完全属于你。” “当然,”希尔知道两人迟早有一天会开战,即便费心去遮掩,野心也总有一天是要大白于天下的,“但它也不属于你。” 说完这话,希尔侧身,绕过哈伯德公爵,重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了。在他的身后,哈伯德公爵攥紧了拳,挥手招来了旁边的侍卫。 “告诉我们的人,收紧牵制住木偶的线,”危机意识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必须要时刻保留的东西,哈伯德公爵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得到今天的地位,而想要维护自己现在的位置,他还得付出更多的心力,“是我之前太信任他了,所以才给了他现在骄傲的资本。” 第200章 争夺爵位 一直以来,杰奎琳都很厌恶疯人院,当然,不单单是因为这里是个不祥的地方,还因为这里存放了许多她记忆之中不那么美好的部分。 即便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也不愿意再回到这里,看到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会让她觉得深深地反感,当然,今天的她不得不来到这里,因为有一些事情是她必须要做的。 实际上今天聚集到这里来的人也不仅仅只有她一个,整个克罗格家族之中有些名望的人都被她请到了这里。 “很抱歉将大家聚到这里来,我知道,这里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她一边思索着如何表现得不安而且绝望,一边压低了声音颤抖着开口,“想必大家都知道,那位之前暂时掌管家族的怀特·克罗格先生不幸离开了我们,接下来新的国王又即将加冕,家族没有新的公爵实在是一件不利的事情。但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克罗格家族能够得到今天的财富和地位是源自于谁?请相信我,诸位,父亲他的情况已经有了好转,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回到家族了,我恳求大家给他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狭窄的长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其实很多人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杰奎琳想要说什么了。这个小姑娘是温室里的花朵,从小在安德森的保护之下长大,所以还保留着天真的念头。 杰奎琳固执地相信这个爵位,乃至整个家族都原本是属于她父亲的,然而事实是,这些位置,本来就是留给有能力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安德森还没有恢复,他重新掌管家族的日子还遥遥无期,就更不用说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早就指望着要瓜分克罗格家族的财富了。 “小姐,我们都明白你的意思,但公爵大人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或许可以一直等待他恢复,但家族却不能够等,”一个上了年纪的家族成员最先开了口,他已经过了争权夺势的年纪,所以不担心自己会得罪人,说出来的话也最诚恳,“现在盯着家族的各方势力实在是太多了,甚至就连家族内部……” “家族内部的所有人都期待着公爵能够康复,”眼看那家伙快要提起不该说的话题,有人连忙打断了这个话题,“但在公爵回来之前,总要有人代替他照顾整个家族才行。” “那么你们真的能把家族照看得和父亲离开之前一样好?”这些话让杰奎琳红了眼眶,她猛地开口,问住了这群贵族,“怀特将家族败坏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你们能够挽回这个局面?” 这下人们又全都陷入了沉默,安德森经营家族产业的能力是别人从来无法企及的,怀特那小子凭借着更好的血统暂时抢到了公爵的位子,但结果是什么样,大家也都看到了。 谁都不敢说自己可以把家族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家族落到他们手里,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这个家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赞成小姐的想法,”在人群之中,有人忽然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换做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和安德森做得一样好。” 杰奎琳认识这个男人,虽然那是一个克罗格家族的远亲,却和安德森有着不少的交际,她记得他叫帕尔默,是帝都外的小镇之中的一个庄园主,生活算是富足,如果要说他的生活之中缺了点什么,那恐怕就是许多人都渴求的地位和财富了。 杰奎琳原本以为他会是想要瓜分克罗格家族的那群人之中的一个,因此在他开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感到了不小的惊讶。 “你说得倒轻松,但安德森不会回来了,”惊讶的人不止杰奎琳一个,有心急的人已经口无遮拦地质问起了帕尔默,“你想就这么放着家族的财富,等待一个疯子吗?” “注意你的言辞,他只是病了而已,而只要是疾病就可以治愈,更何况杰奎琳小姐还是最优秀的治疗师,”帕尔默毫不犹豫地驳斥了这个家伙,“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克罗格家族不是你们可以争夺的东西,抱着你们那点可怜的野心滚得远远的吧。” 帕尔默的话激怒了一大票克罗格家族的亲戚,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指责帕尔默是伪君子。而安德森过去在家族之中也有些名望,因此也有一些人站在了帕尔默这边,立场坚定地捍卫原本应该属于安德森的爵位。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分做了两派,他们针锋相对地不停指责对方,却没有哪一边能得出一个最后的结论。 但两边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还站在两派人中间的杰奎琳已经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这里,而她的退场,是为了给接下来要上演的好戏让位。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最终,让争执停下来的是一个两边的人都很熟悉的声音,“看起来大家都为我,为克罗格家族操了不少心。” 狭窄的长廊转瞬间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从长廊尽头走过来的安德森,这里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疯子是什么样的,但他们都敢打赌,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不会是安德森这幅样子。他的衣物整洁华贵,说话时也思维清楚,没有半点混乱的迹象。这样的变故让人们都一愣,有机灵的人先反应了过来:“你……你在试探我们的反应?这是一个圈套!” “很遗憾,克罗格家族恐怕不能交到你们手上了,除此之外,为了保证我接下来掌管家族不会遇到阻碍,还得请诸位不愿意看到我回来的人离开帝都,”安德森说着,将目光放在了长廊另一头的黑暗之中,“否则……我们的血缘关系也不能救你们一命。” 安德森话音刚落,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把长剑就搭在了某个迫切想要瓜分克罗格家族的家伙的脖子上,阿诺德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就好像在他眼里,这已经是一具死尸了一般。 第201章 立威 今天到这里的人们恐怕没有一个会想到,自己今天要面临这么大的危机。 他们确实想要瓜分克罗格家族的产业,但这也是建立在安德森没有掌控大局的基础上,在这位曾经的家族领导者回来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记得安德森曾经的手段,不管怎么想,这位过去的公爵都是他们不能招惹的人。 如果说刚才他们还有什么争夺家族产业的想法,现在的他们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除此之外,刚才那个忽然出现的剑士更是把他们吓破了胆,他们爱钱,也爱权力,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剑指着的那个家伙声音都在颤抖,他忙不迭地答应了安德森,就差痛哭流涕地求饶了,“我们终究还是亲人,不是吗?没必要闹得那么僵。” “我已经记住了刚才有那些人还愿意等待我的回归,其余的人,可以从家族这里领到一笔钱,拿了钱之后,还请尽快离开帝都,”安德森彬彬有礼地微笑着,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暗含着不少威胁的意味,“你们可以到任何地方定居,但还请不要回到帝都来,我们都不希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想要立威,就必须得拿出十足的魄力来,在安德森说完之后,刚才还气势汹汹反驳帕尔默的那群家伙几乎全都下意识地因为害怕而瑟缩。 阿诺德收回剑,刚刚那个被他用剑指着的家伙便最先慌忙地逃走了。有了第一个离开的人,接下来的许多人也跟着离开了疯人院的长廊,最终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几个为数不多的,刚才维护了安德森的人。 看着这群自己的支持者,安德森眼中的笑意总算真切了不少:“在离开了这么久之后,家族里还能有一些站在我这边的人,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只要是愿意跟随我的人,我都可以保证,不管克罗格家族发展到什么程度,都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 “我们要的不是承诺,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消息,”之前极力维护安德森的帕尔默笑了笑,“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家族曾经的荣光了。” 疯人院或许是个好的戏台,却不是一个谈事的好地方,在一切暂时尘埃落定之后,安德森和帕尔默并肩走在街道上,获得了一段难得的叙旧的时间。在安德森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原本应该是个体格精壮的农场主才对,几年不见,他已经发福了一大圈,再也不见当年那个精神的农场主的影子了。 岁月总会从一个人的身上带走点什么,就连安德森也觉得,自己的野心已经远不如从前了。 “你们这样的贵族真难相处,就连老朋友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帕尔默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你的做法会不会太偏激了,你才回来,在家族里树敌太多恐怕不好。” “如果不剔除那些可能和我作对的家伙,我的处境只会更难,我会召集人手盯着他们,确定他们搬离帝都,这样就算他们对我再不满,也不可能动得了我分毫。”安德森觉得帕尔默完全是多虑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人,也不能全部相信,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帕尔默拍了拍安德森的肩膀,打了个趣,然后又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之前那个帮你出手的家伙,是我们未来的国王希尔的侍卫长吧。” “这你都看得出来?”安德森挑眉,“我从陛下那里借用了他的侍卫长,那是一等一的高手,足够让我立威了。” “你还可以用你自己的侍卫长,没记错的话是那个叫什么海维斯的家伙吧,”帕尔默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收起了话头,“你的事情我不深究,这就是我们做朋友的前提,不过你和那位殿下还真是走得近,否则他怎么会愿意把这么重要的手下借给你?” “只是有一点交情而已。”安德森笑了笑,没有多说。 “唉,你们这些贵族啊,”帕尔默长叹了一口气,“行了,我得去忙我的事了,你要做的事情恐怕也不少吧。要是以后有什么家族会议,再另行通知我。” 两人做了简单的告别,帕尔默便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了,但在离开安德森的视线之后,他忽然拐进了一旁的一个小巷里。 那是一个最普通的居民区,一楼是商铺,二楼以上是住人的地方。帕尔默的目标是小巷之中的那家裁缝店,他加快了步子,却暗中四处张望着,仿佛担心被什么人发现一样。只是还不等他到达自己的目的地,一把将他拽到了一条暗巷之中,在他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时候,用剑指向了他的眉心。 “那里是伯克朗最近的据点,这家伙想去见组织的人,”朱蒂打了个哈欠,“你要我帮你办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我回去了啊。” 帕尔默完全没有弄明白情况,他只看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撂下这番话之后就离开了,而用剑指着他的那个希尔的侍卫长则脸色阴沉了下来。但在他继续挪动目光时,他的脑子忽然就停止了转动,安德森也站在这条暗巷里,阴影笼罩了他的面庞,他垂眼看着帕尔默,眼中的冷漠仿佛要变成什么实体化的武器。 “这是背叛,帕尔默,”安德森的声音听起来也冰冷至极,“伯克朗的人要你来获得我的信任,探知希尔的情报?” “我……”帕尔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这已经算是被抓了个现行,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恰好到这里来。” “说说看,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阿诺德用剑尖点了点他的眉心,“叛徒和骗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两种人。” 第202章 内部肃清 “我……我是迫不得已的,我需要钱,而伯克朗给了我钱,他们的人让我渗透进家族的高层,帮他们盯着你,”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帕尔默不敢再说谎,他颤抖着说出了自己到这来的原因,“我们站错了边,安德森,哈伯德公爵才知道怎么打赢这场战役。我不仅仅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为了家族,也为了你。” “所有的背叛者都有一大堆的借口,”安德森叹了口气,“你不该缺钱才对。” 帕尔默曾经是一个农场主,这样的人是不应该会缺钱的才对,至少在安德森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位老友是不会为钱烦恼的。 但仔细打量着帕尔默,安德森发觉这家伙不仅仅胖了一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仿佛垮掉了。 为了今天的事情,他似乎特意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但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件衣服并不合身,他的肩部剪裁宽得过了头,长裤的布料也没过了脚面,这对于一件私人订制的服饰而言是不正常的。 “几年前我的妻子去世了,在那之后我的孩子也死于肺结核,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救回任何一个人,所以我只能逃避,”帕尔默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开始酗酒,很多仆人都离开了我,最后农场也荒废了,所以我现在真的需要那笔钱,我保证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你就让我走吧,我……我不是有意的。” 曾经的老友堕落到这种地步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安德森知道自己离开了太久,很多事情都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但眼看着物是人非,时间摧毁了每个人,他还是不由得感到了些许的失落。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来回忆过往了,他必须问出自己敌人的情况:“哈伯德公爵早就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所以我才说你站错了队,你……”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在看到阿诺德的脸色沉下来之后,他收了声,认真回答安德森的问题,“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逃得过伯克朗的眼线,公爵知道很多事情,他只是不说,也暂时不采取行动而已。” “他不是神,总有什么事是他顾及不到的,”阿诺德不想听这种哈伯德公爵有多不可战胜的胡话,这世上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权势有自己的边界,即便是哈伯德公爵手下的伯克朗,也绝不是铁板一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恰好有一点权势而已,你的借口只能让人觉得更恶心。” “在拥有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之后,他在帝都的权势已经和神一样了,你们必须得听我……” “把他交给我吧,”安德森冷漠地打断了帕尔默的话,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应该由我来解决。” 整件事本来也就是克罗格家族内部的事情,阿诺德只是来帮忙的,在安德森开口之后,他便收回剑鞘,转身走出了这条暗巷。 巷子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求饶声,很快,剑刃划破人血肉的声音就盖过了男人的话语,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小巷的地面上。安德森随后带着满身的血腥气走了出来,阿诺德看了他一眼,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斗篷递给了他,让他挡住自己身上的血迹。 “你觉得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了?”虽然不想管别人的家事,但阿诺德总觉得安德森做的事情似乎不是必要的,他杀死了一个自己家族的人来泄愤,之后或许会有人站出来用这件事指责他不顾及家族的亲情,“你知道你不是一定要这么做。” “一个我曾经敬重的人堕落了,这是很让人痛心的事情,我……无法容忍,”安德森擦去了自己剑刃上的血迹,仿佛想要抹消掉这个堕落的老朋友本身的存在一般,将擦拭血迹的手巾扔进了城市流动不息的水沟里,“更何况我一定要这么做,先不说他这样的人会不会悔改,任何人想要树立威信都是要有人流血的,现在有很多人觉得我失去了原有的权势,早就已经没有能力掌控家族了,我得证明给他们看。巷子里的那具尸体,就是我证明自己魄力的强硬手段。” 想要得到权力的人才才是不幸的,这样的一群人必须放弃自己的道德,与自己曾经的朋友为敌,他们残忍,行事果断,内心的那点温柔的部分在任何时候都不敢轻易拿出来示人。 他们不得不双手沾染鲜血,然后又擦干净血迹,换上一副亲和可靠的面具与人谋划着下一个陷阱。这世上美好的一切都注定了与他们无缘,他们能够得到很多东西,但永远都不会满足。 “我明白了,”阿诺德点了点头,不管这番话是安德森的借口还是真实的想法,他都只能够表示理解,“你会是一位好的公爵。” “希望如此吧,”安德森披上斗篷,笑了笑,刚才短暂显露出的疲惫转瞬间便隐没在了笑容之中,“就拜托你去告诉殿下,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在他加冕之后只要授予我爵位,克罗格家族的势力将一直为他效力。” 两人在路口分开,各自去往了不同的方向,在巷子里只剩下了一具尸体,但没过多久,就有人从一个两人之前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蹲下身看了看那具断头的尸体,然后皱紧了眉,朝着这条街上帕尔默原本的目的地,那家裁缝店走去了。 背叛总是发生在最亲近的人身上,安德森过去一直都记得这件事,他花了不少的功夫来保证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可靠的。 但刚刚从困境之中走出来的他最终还是松懈了,刚刚亲手处决了一个背叛自己的亲信,他便以为事情就这么暂时结束了。聪明人很清楚怎么抓住这样松懈的间隙发起进攻,这才是有人总是能打胜仗的原因。 从角落里走出来,带着情报去了伯克朗据点的那个人,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亲信,那位名叫海维斯的侍卫。 第203章 霍克经历 忙完安德森的事情确实让阿诺德松了一口气,比起希尔,这位年长的掌权者总是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从不心慈手软,即便出现了危机也能够及时处理好。阿诺德觉得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自己都不需要为安德森的事情所操心了。 眼下的他似乎暂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操心,或者说,新的危机还没有出现,而过去的那些事情又找不到什么处理的头绪。在街道上闲逛了一阵子,阿诺德留了一点时间给自己,他所做的事情就只是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老国王死后整个皇室都有一个月的服丧期,任何任命以及盛大的活动都是不被允许的,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希尔的加冕,希尔之所以迟迟没有掌控属于自己的权力,原因也就在这里。 现在一个月快要过去了,希尔很快就能成为货真价实的帝国国王,在那之后他本人或许会安全得多,但围绕着他的各种阴谋,估计会只增不减。 脑子里充斥着这样的事情让阿诺德没有时间顾及周围的情况,直到有人朝着他的方向叫了一声“先生”,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发觉有一辆马车停在自己身边。朝着他说话的是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马车夫,他冲着阿诺德招了招手,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先生,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谢谢,”阿诺德不记得帝国的马车夫们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我现在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那么我恰好知道一个你可以去的地方,”马车夫笑了笑,“上车吧,先生,巴格力酒馆的老板有话想和你说。” 如果不是这个马车夫主动找上门来,阿诺德都快忘了自己给那个名叫沃格的老板留下的委托,霍克是恶魔教会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成员,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只看阿诺德还能不能从这家伙这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马车将阿诺德带到酒馆门口之后便离开了,看来这个马车夫只是一个跑腿的,并不是要给阿诺德提供线索的人。 下午的巴格力酒馆安静得像是一座图书馆,马车夫们现在都还在为了生计四处奔忙,没空到这里来喝酒谈心,坐在柜台后的就只剩下了那个老板沃格。 看到阿诺德进门,老板从柜台下面拿了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先来点什么吧?啤酒?高档一点的威士忌?” 这样的画面让阿诺德想起了什么,在过去他才来到黎戈尼帝国的时候,一位和他熟络的酒馆老板也经常问他类似的问题,虽然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要阻断自己愚蠢的想法,但阿诺德还是不由得脱口而出了一个古怪的选择:“有咖啡吗?” “这里可不会准备那种东西,这位大少爷,”沃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走了其中的一个杯子,然后给他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烈酒,“还是说正事吧,你之前要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一点眉目。” “说说看?”回忆总是短暂的,阿诺德很快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眼下的事情上,“有关于那位主教,你们都知道点什么?” “他花了不少的功夫来掩盖自己的曾经,不过我还是从一些这里的常客嘴里听到了一点苗头,霍克并没有在黎戈尼帝国出生,他是洛尔亚帝国的人,父亲是一位侯爵,”沃格喝酒的速度总是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东西当做维生的水来喝,阿诺德有时候也会想,一个每天和这么多酒的家伙到底要怎么和人套话,不过至少现在看来,这些酒精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喝醉,“你知道的,在那种国家,贵族的日子还不及富商的生活好过,在霍克年轻的时候,他们的帝国曾经发生过一场动乱?” “动乱?”阿诺德对于那个神秘边远的国家的了解并不算多,“发生了什么?” “老生常谈的东西了,贵族们死死地握着权力不放,所以商人们就愤怒了,两个阶层起了冲突,霍克的家人全都成了牺牲品,他们被送上了断头台,”沃格说话时的谈吐不像是一个寻常的酒馆老板,实际上他结实的体型,以及他身上的疤痕也可以证明,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干这行的,“一整个家族都毁了,只有霍克一个人因为是教会的神职人员而活了下来,在那之后他在教会之中的地位迅速的上升,最后被派到了黎戈尼帝国,成为了帝都的一名主教。那时候他在教会里还有点名气,在他之前还没有人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当上了主教。但在来到这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提升的迹象了,就好像这里是他的终点一样。” 在这之前阿诺德甚至没有听说过这场动乱,不过他也能想象那样的一个国家之中会发生多少的矛盾,这是一场悲剧,当然,是必然会发生的悲剧。霍克是不是就在那时接触了深渊的力量,还是说,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成为了恶魔的信徒,而加入光明神教会是他自保的选择?现在的情报还太少,阿诺德很难猜出什么靠谱的东西来:“还有呢?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时间太短了,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不过这位主教身上还有很多不对劲的东西,等我知道了更多的消息再联络你。”沃格朝着阿诺德举了举杯,“改天见,这位先生。”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阿诺德也很清楚,这里本来就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在离开之前,阿诺德多问了一句有关于沃格个人的问题:“介意和我说说,你脸上的那道疤是在哪里得到的吗?” “这个啊,是顶级的情报,只有对资深客户才会出售,”沃格摸了摸那道疤痕,笑了起来,“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与我有关的事情,但不是今天。” 第204章 遇袭与老友相见 在得知了那么多和深渊的力量有关的人都来自于洛尔亚帝国之后,阿诺德很想找西蒙聊聊,那群恶魔曾经是他的同族,说不定他知道什么和那个帝国有关的事情。 想要找到西蒙,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就是到俱乐部去,毕竟这些天为了避开梅尔,他几乎随时都待在那里。 然而到了俱乐部,阿诺却没有在那里见到西蒙,在台球室的地毯上,他看到的就只有一大滩鲜血。 除了一同帮助希尔的那群人之外,不会有别的人来到这里,阿诺德在看到血迹的第一时间就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血迹当然可能是某个熟人负伤之后逃到这里留下的,但如果有袭击者留在这里,阿诺德知道,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做出还击。 地面上的血迹一路延伸到了楼上供人留宿的房间,阿诺德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循着这些血迹靠近了三楼。在楼梯旁的地面上,深红的血迹表明那个负伤的人在这里休息了一阵子,才重新动身继续向前,最终,血迹通向了一个房间半掩的门扉之后。 深吸一口气,阿诺德猛地推开了那扇门,将剑指向了待在房间里的那个人,而对方的反应和他一样迅速,一把长剑在同一时间指向了他的喉咙。 待在那里的不是阿诺德的熟人,或者说,不是任何一个他想象之中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但仔细打量了对方一阵子之后,阿诺德发觉,面前这个用剑指着自己的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西恩·格兰迪?”那人显然也认出了阿诺德,当然,以他对阿诺德的了解程度,只能叫得出他的假名,“为什么会是你?” 这下阿诺德总算想起对方究竟是谁了,在加入伯克朗的考核里,他曾经和面前的这个人有一面之缘,他记得这个人叫兰斯,在考核里还曾经把他当成是必须要战胜的竞争对手。 在阿诺德加入小队之后,他们还曾经在米奈港见过一面,为了保护小队里的人,阿诺德还曾杀死过兰斯所在小队的队长。 那之后,阿诺德就再也没有见过兰斯了,他只记得这是个在伯克朗之中得到了火速提拔的新人。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再次见到兰斯时,对方会以这幅惨状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 如果说兰斯是袭击者的话,拖着这么重的伤还要进行暗杀就太让人肃然起敬了,一道长长的伤痕横贯他的胸膛,虽然他已经用纱布为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但经过刚才拔剑的动作,还是有鲜血从绷带的缝隙之中渗了出来。 阿诺德看得出来兰斯差点死在这一击之下,如果有什么人想要杀了他的话,他到这里来的原因更可能是寻求帮助。 “好久不见了,兰斯,”阿诺德没有收回剑,对方自然也没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可靠的人告诉我,有人正在寻找愿意离开伯克朗的杀手,最初我没有在意这个提议,但现在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我才摆脱追兵,到了她给我的这个地址,”兰斯咳嗽了几声,这样的动作显然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你……你就是那个愿意接纳背叛者的家伙?”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是谁?”阿诺德大概能猜到是谁给了他这个消息,然而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将俱乐部的地址给朱蒂。 兰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阿诺德,现在的他还不能确定阿诺德是可靠的人,一旦说出是谁告诉了他这条消息,就有可能让对方也陷入危机。 “你得给我一个信任你的理由。”阿诺德知道兰斯在想什么,但他也有同样的顾虑,帮助兰斯很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险境。 “朱蒂,”如果继续僵持下去,兰斯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生命危险,他的手里没有药物,拖得时间太长,他的伤口可能会感染,“伯克朗在帝都的情报联络者。” 阿诺德之前还没有听说过朱蒂是布兹城的伯克朗情报联络人,过去他还在伯克朗小队里的时候,他与这些联络人的接触要更频繁。 每一个伯克朗的联络人都会负责统辖该地区的一切情报,向当地的小队传达任务的信息,相当于伯克朗在那座城市的眼睛。 帝都的情报相较于其它地方应该要更加重要才对。他不知道朱蒂为什么从来没有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但现在,这件事可以放到以后再关心。 “跟我来吧,”既然确定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阿诺德便上前去,稳当地扶起了他,“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鉴于在训练中阿诺德给兰斯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他暂时相信了自己这位曾经的老熟人,但等到他去了那个所谓的“安全的地方”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信任有些盲目了。 那是一栋藏身在王城外的高档居住区之中的小楼,但在那栋楼里,居住着的却是一支上过他猎杀名单的前伯克朗小队。 “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你要我们帮你寻找伯克朗里动摇的成员的事情,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成效,”虽然有一段漫长的日子没见,但莫勒的性格倒是没有半点改变,他咧嘴笑着上前来,打算给阿诺德一个拥抱,随后他才注意到了阿诺德扶着的那个人,“这次你有什么活儿要给我们……这是谁?” 阿诺德和莫勒似乎并不清楚兰斯在伯克朗小队之中现在担任的职务,但对伯克朗最为熟悉的卡洛斯却是知道的,打量了一番浑身血腥味的兰斯,他站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位是专门负责猎杀伯克朗内部叛徒的兰斯,我还有幸和他交手过,”卡洛斯站在距离兰斯很远的地方,眼中是深深的戒备,“像他这样的人手里,恐怕已经沾满了许多本来就是伯克朗杀手的人的鲜血吧。” 第205章 还是曾经的他 整个屋子随之一静,下一秒,莫勒的手中便出现了他用惯的双刀,而艾莫斯也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护在了卡洛斯的面前,手里是自己的圆盾。 阿诺德原以为兰斯在伯克朗之中原本的身份只不过是普通的小队成员而已,但仔细回想之后,他也想起,早在米奈港见面的时候,兰斯的身份似乎就已经不同寻常了。 他早该了解兰斯的情况,至少现在,他就不会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之中了。 “你找错了合作对象,这个人很危险,你相信一个杀死背叛者的人本身会背叛伯克朗吗?”得知了兰斯的身份之后,莫勒的态度明显严肃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兰斯,又将目光落在了阿诺德身上,“我想他是来这里刺探情报的,离他远一点,我不想伤到你。” “他都伤成这样了,你真的觉得他还有能力刺探什么情报?”人是阿诺德带过来的,他觉得自己也有义务保护这家伙到底,“放下你们的武器,我可以为他担保。” 即便知道了兰斯是组织里负责杀死叛徒的杀手,阿诺德仍然选择了相信他,毕竟朱蒂名字的分量还是有一些的,而没有人为了刺探情报会把自己伤成这样。兰斯身上带着这样的重伤,任何人只要拥有武器,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把他安顿在这里之后,阿诺德会亲自去找朱蒂核实,如果朱蒂从未将俱乐部的地址给过兰斯的话,他会回来取走兰斯的性命。但如果情况相反,兰斯真的是朱蒂叫到这里来的人的话,他能够起到的作用也会很惊人。猎杀叛徒的人自然也会有叛徒的名单,只要拿着这份名单去挨个寻找,阿诺德就能很轻松地通过提供庇护来获得一批很强的助力。 风险和收获总是相对应的,阿诺德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不论如何,他都得保护好兰斯。 “你为什么要替他担保?你真的了解他吗?”莫勒和阿诺德对视着,沉声质问他,“你们之前有交情,这一点在米奈港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但你真的觉得那点交情就能让你把你自己的性命,以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交在他手里?” “他没有问题,”阿诺德这个时候也只有坚持自己的立场,“他是通过一个可靠的人找到我的。” “那万一那个人也……” “我被伯克朗追杀了很久,所有曾经与我共事的人现在都是我的敌人了,”就在两人争吵着的时候,兰斯忽然开了口,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阿诺德觉得就算在场的几个人没有动手杀死他的打算,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一阵子,他也迟早是个死人了,“虽然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是咎由自取,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经历的逃亡,对我来说只会更艰难。” 这话噎住了莫勒,地位越高,背叛的代价也越大,这一点从兰斯身上的伤就能看出来了,他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怨气,最大的原因也是卡洛斯说自己曾经被面前的这个人追杀过。 现在看到这家伙身上有这么重的伤,而阿诺德又不管如何都要为他担保,那些怨气也就消散了些许。 整个房间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是卡洛斯上前一步,拍了拍艾莫斯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这么戒备。 “我们能给你提供的信任只是暂时的,在你恢复之后,你得用别的办法来证明你是可信的,”考虑到兰斯身上的伤,卡洛斯暂时让步了,“带他去二楼空着的那个房间吧,我们会照顾……以及看管好他。” 这样的让步对于卡洛斯而言应该已经是极限了,他是小队的领袖,要为这里的人们负责,所以他只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阿诺德感激地朝着卡洛斯点了点头,这才将兰斯扶上了二楼,注视着兰斯上楼之后,莫勒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这才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去拿了药箱送上楼去。 虽然对兰斯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但兰斯还是得到了自己需要的所有救治,他身上的那道伤痕看起来像是剑伤,兰斯躲过了要害,但还是受伤不浅。 当然,这也是阿诺德敢把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不管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在短时间里,他都不会有什么战斗的能力了。 “在米奈港……不,在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你的身份不简单了,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在得到药品之后,兰斯拒绝了任何人的帮忙,只是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最后屋子里只有阿诺德留了下来,“黎戈尼帝国新国王的侍卫长?你混得比我要好得多啊。” “我要做的事情比你麻烦得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我什么职位都没有,”阿诺德没有说谎,眼下他每天要处理的危机不仅仅只是杀掉什么人就能解决的,糟糕的是,这些麻烦还只会越来越多,“能够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在伯克朗里爬得这么高,你也不简单。” “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信任,你觉得我之前的工作是美差吗?那是没有人愿意做的脏活儿,”兰斯摇了摇头,“朱蒂那样的情报联络人才是最受信任的,他们直接向公爵本人负责,整个城市的情报都归他们管。” 朱蒂的地位有这么重要?在这之前,阿诺德一直以为朱蒂的上面还有更高一级的管理者。如果事情真的像兰斯说的那样,那么朱蒂本来应该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才对。皱了皱眉,阿诺德匆忙地向兰斯道了别:“我想我得走了,有的事情我必须找她核实一下。” “那么,拿好这个,”兰斯从自己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张带血的纸条,上面是一连串的名字,“这是伯克朗近期要暗杀的人,你最好仔细看看,这上面,甚至有你的名字。” “我知道了。” 自己的名字上了暗杀名单?阿诺德倒是不担心这件事,在仓促地答应下兰斯的要求之后,他收起那张纸条,离开了房间。 第206章 暗杀名单 黄昏时分的舞厅就像是一个正在打点自己的装扮,收拾妥当准备上台表演的演员,在这个时候来到舞厅的任何人都能有幸见到层层叠叠的薄纱是如何将以乏味的木梁和钢架组成的房间装扮成人间天堂的,也可以看到忙碌的女孩们互相帮对方涂抹脂粉,穿好轻薄的衣物,如同将自己变作一个被绸缎所包裹的礼物。 这座城市无时无刻不再丈量着人们的价值,所以大多数人也不得不尽自己所能提升自己的价值,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变成待价而沽的商品,至少在一个房门紧闭的屋子里,朱蒂就有时间悠闲地与人闲聊。 “是我让兰斯去找你的,最开始他还摆出一副就算再怎么走投无路都不会去你那儿的架势,结果不还是向你求助了吗?”朱蒂手里托着烟斗,坐在床边微笑着,“像他这样的杀手迟早要被卸磨杀驴的,这个道理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但他却非要留在那里,仿佛那就是证明他价值的唯一办法一样。” “他付出代价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只剩下半条命,”浓重的烟味让阿诺德皱紧了眉,他走到了窗边,把窗户打开大半,“你和很多人说过这事?” “没多少,只是一些我觉得迟早要在组织里送命的倒霉鬼,放心,我提过这事的人都是可靠而且有用的,”朱蒂悠闲地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阿诺德身上,“有的人你只用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不适合待在这个组织里,他们不想杀人,成为伯克朗的一员只是为了保命……” 朱蒂的话说到一半,一只乌鸦忽然落到了她窗外的树枝上,这只不祥的鸟类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它扑动着翅膀凄厉地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看到它,朱蒂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 一直看着窗外的阿诺德并没有察觉到朱蒂的异样,事实上他甚至没有把她的后半句话听进去,因此也没有发现她忽然收了声。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是伯克朗在帝都的情报联络者?凭你手里的情报,我想要扳倒伯克朗会容易得多,”考虑再三之后,阿诺德还是问出了这个之前让他一直走神的问题,然而他等待了一阵子,却没有等到朱蒂的回答。疑惑地回过神,他打量了一番似乎正在愣神的朱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什么?”朱蒂将视线放回了阿诺德身上,无意识之间,她又顺了一边自己刚才打理过的长发。 “你可以提供的情报本来能让我更容易地搞垮伯克朗,为什么……” “搞垮伯克朗?”朱蒂重复了一遍阿诺德的话,语调里带着些惊讶,“你没说过你要做这种事。” “我没说过吗?”阿诺德被朱蒂突如其来的反问弄迷糊了,“可是你在选择帮助我的时候……” 又一次,朱蒂又一次抬高声调打断了阿诺德的话:“你当时告诉我,你和你保护的那位小殿下需要帮助,比起伯克朗,你们所代表的阵营,或者说你所代表的阵营看起来要更有未来,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们。”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吗?”阿诺德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服朱蒂的了,她忽然变得太过咄咄逼人,这让他光是应付她的逼问都有些捉襟见肘,“但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 “如果只是想要让希尔的王位稳固,那么让权力平衡才是关键,你们削弱伯克朗的势力来让自己和哈伯德公爵抗衡我还能理解,但要想完全摧毁伯克朗,这个野心就太大了。”朱蒂站起身,朝着阿诺德走了过来,注视着他的目光之中满是审视,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一般,“削弱伯克朗来对抗哈伯德公爵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想先让伯克朗脱离公爵的控制,再把这个组织占为己有,是这样吗?” 阿诺德和朱蒂对视着,虽然从未真正提出来,但这样的念头确实长久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他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而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无疑能给他不小的底气。 “野心太大了,西恩……这甚至不是你的真名吧,谁能猜得出这张脸究竟是不是一张面具?”朱蒂凑近了阿诺德,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告诉我你是谁。” “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在她碰到自己之前,阿诺德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总是让别人占据上风从不是他的行事风格,“我有和我的野心相配的能力。” “这是后话了,我只和我信任,也信任我的人合作,”朱蒂表情冷漠了下来,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走向衣柜,从里面挑了一件外袍穿上,随后用烟斗的末端指了指房门,“在你想清楚要不要把真实身份告诉我之前,别再来找我。” “我信任你,”阿诺德需要朱蒂的情报网,因此在被下达了逐客令之后,他仍然尝试着挽回,“但我的需要一点时间……” “你可以慢慢想,”朱蒂回过身冲着他微笑了一下,眼里的光却是冰冷的,“但现在,离开这里。” 阿诺德和朱蒂对视良久,最终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推门离开了舞厅。 街道正在渐渐繁华起来,带着怒气从舞厅之中离开的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才在夜晚微冷的空气之中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阿诺德无法理解朱蒂为什么忽然无理取闹,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信任朱蒂,但不会轻易对她服软。 既然她这么想,就由她去生闷气吧,阿诺德一边沿着街道向前走去,一边将手揣进了衣兜,就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不久之前兰斯交给他的那份名单。 借着路灯的光,他随手拿出了那张纸条,简单地用视线扫过了上面的名字,然而在看到上面的一个名字的时候,他却猛地停下了脚步,重新朝着舞厅的方向跑去。 在这份暗杀名单靠前的位置上,赫然写着朱蒂的名字。 第207章 兔子理论 “所以……她为了不让你一起陷入危险,而把你支走了?”在巴格力酒馆里,沃格给阿诺德倒上了一杯煮好的咖啡,“你怎么确定你不是真的把她惹毛了?” “以她的性格,即便好奇我的身份,也没道理直接过来问我,她只会自己查明白一切,然后炫耀地把我的身份资料放到我面前,”咖啡的香气没能缓解阿诺德的焦躁,“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在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之后,阿诺德只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屋子里的一切还维持着原状,就连他打开的窗户也维持着之前的样子。 朱蒂的烟斗留在床头柜上,她的衣橱也敞开着,大部分的衣物都还留在原位。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尸体。阿诺德无法判断是朱蒂自己离开了,还是她出了什么事。 如果她是自己离开的,为什么一点行李都没有带上?如果她是被什么人带走的,为什么屋子会整洁如初? 阿诺德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她,因此他只能来到巴格力酒馆,找认识朱蒂的沃格聊聊,试图找到一点头绪。 “你知道兔子吗?”沃格笑了一声,把咖啡壶放回炉子上,又坐在那张对他来说有点太小的椅子上,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酒。 “兔子?”阿诺德皱着眉抬头看了看沃格,不知道他忽然胡说什么,“只能被杀掉的弱小生物?” “虽然你说得没错,但我的意思是,这是一种狡猾的生物,”沃格叹了口气,摇摇头,“它们有很多的洞穴作为家,一旦觉得不安全,它们就会从原来自己出没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抓到一只兔子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想要在放跑一只兔子之后重新找到原来的那只,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蒂要是知道你把她比作兔子,会想要杀了你的,”阿诺德终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脸上也有了点笑意,“你觉得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你比我要更了解朱蒂,我和她只是生意伙伴而已,我甚至不知道她出了这扇门究竟是做什么的。”经营酒馆的情报贩子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像喝水一样喝着颜色透明,但度数却高得离谱的酒,夜晚已经降临了,想要和马车夫们混到一起去,他就得先让自己有点醉意才行,“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只要能够确定自己的处境安全,她就会出现吧。” “我不了解她,”阿诺德摩挲着杯子白瓷的表面,“我从来不了解她。” “但你确实关心她,”沃格给阿诺德下了个定论,“你可以不去找她,不去救她。” “我本来应该能看出她的异常,我本来应该帮助她……”说到这里,阿诺德顿了顿,最后叹了口气,“是的,我关心她。” 阿诺德回到伯克朗小队暂居的据点,去见兰斯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睡,得知确实是朱蒂让兰斯到这里之后,莫勒对这位新同伴的敌意总算减少了些许。兰斯的情况看上去好了不少,至少有了药物和及时的伤口处理,他就不再有生命危险。当然,他很关心朱蒂的情况,甚至因此而责备了阿诺德。 “我说过了,你应该尽快仔细看看那份名单,”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兰斯就开始在屋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如果你看了名单,朱蒂就不会失踪了。” “你当时就可以直接告诉我她在名单上,”阿诺德知道争吵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了兰斯,“你知道我那时要去找朱蒂。”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名单上,我知道你在名单上,是因为你是我的暗杀目标,但伯克朗的人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他们只说要杀死希尔的侍卫长,”兰斯一拳砸在了墙上,看起来就差要拔剑找阿诺德决斗了,“我就是因为拿走了那份名单才被追杀的,我一直忙着逃亡,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看上面的名字。” 这下阿诺德没话说了,他其实也很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有疏漏的地方。 “她应该有自己的途径提前觉察到危险,她没事,只是藏到了某个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地方,”事已至此,阿诺德只能先稳定住兰斯的情绪,他还需要对方帮助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我接下来要帮她清除帝都里可能会危害到她的人,这样她才会现身,有多少伯克朗的杀手在帝都里行动?” “任何小队都可以被派到帝都,”兰斯的气看起来还没消,“你去杀掉伯克朗所有在役的杀手吧。” “我还是去找我自己的队员吧,”阿诺德拿上那份名单,站起身瞥了兰斯一眼,“他们也一样了解伯克朗的人员布置。” “等等!”兰斯立马就叫住了阿诺德,“在那份名单里,朱蒂的名字是用红色标记出来的,这代表她是被认定为叛徒的内部成员。” 之前卡洛斯就曾经说过,兰斯是专职追杀内部叛徒的杀手,因此在伯克朗内部,负责暗杀普通人和自己人的杀手是分开的,想要处理掉驻扎在帝都的伯克朗小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兰斯提供的消息则大大缩小了阿诺德要处理的威胁的范围。 “那么,你知道帝都有哪些杀手在负责追杀叛徒吗?”虽然难度降低了,但仔细想想,阿诺德觉得要帮朱蒂消除威胁还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或者你知不知道什么别的能派上用场的消息。” “普通的伯克朗小队或许会驻扎在某座城市,但追杀叛徒的‘肃清者’不会固定待在某座城市,我们……他们追踪目标的方向。有的肃清者是独自行动的个人,而有的肃清者则是一个配合密切的小队,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担任这项工作的人在战斗实力上都是顶尖的,想要把他们全部杀死在短时间里是不现实的。”说到这里,兰斯话锋一转,“但在伯克朗里,朱蒂的实力评级也几乎是顶尖的。” “所以?”阿诺德似乎有些明白兰斯的意思了。 “对她有威胁,可能杀掉她的人只有三个肃清者,”兰斯在那张名单的背面写下了三个代号一般的名字,“只要杀死他们,她的威胁就解除了。” 第208章 卡洛琳号的希望 一艘航行在海面上的轮船通常就是一个移动的小小社会,人们以舱室分开了自己的阶层,头等舱的人在轮船上仍然不忘举办宴会,二等舱的人们在用餐的时候交流,而三等舱的人们则在杂物和恶臭之中交换各自的疾病和口音。 常年待在船只上的人往往能够一眼看出每个乘客的身份,官员,传教士,魔术师,走私货物的商人,亡命天涯的匪徒。 事务长在这艘卡洛琳号上工作了数十年,他负责保证头等舱的人们得到最好的服务,保证其余舱室的乘客不闹出事端来,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得仔细地检查轮船的每一个角落,提前察觉到乘客之中的不安定因素。 长时间的航行总是会给人积累太多的压力,事务长知道怎么安抚神经质的客人,尽量让他们等到下船之后再发病,也知道怎么分辨出扒手,在他们弄走什么人的钱包,引发骚乱之前把他们隔离到安全的舱室。 这是一份辛苦的活儿,不过事务长从小就生活在船上,他早就已经熟悉了这些事情。监视三等舱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中最有趣,耗时最长,同时也是最危机四伏的一部分。 他在这个神奇的地方见到过太多的东西了,从出生的那天就身体相连的双胞胎,只有普通人一半高的侏儒和弯下腰才能不撞到天花板的巨人,饲养珍禽的驯兽师以及能够大变活人的魔术师。 这些家伙当中自然也有疯子,骗子,瘾君子和穷凶极恶的罪犯,不过事务长其实并不为这些人感到担忧,毕竟他要保证的只是这些人不在船上闹出乱子而已,至于这些人上岸之后会做些什么事,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不过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会有搞不明白自己的乘客是什么人的时候。 那个蜷缩在三等舱角落里,用斗篷遮着脸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一个特例。 从男人在斗篷之中露出的一点头发和眼睛可以判断,这人是血统纯正的黎戈尼帝国人,但在自己的故土上,他看起来却不安而局促,仿佛为什么而感到深深的担忧一般。 杀手的身上带着新鲜的血腥气,他身边那个被破布条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也毫无疑问是一把长刀,这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不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狠角色。 一个杀手见了这么多的死人,应该早就已经不再会为任何事情感到惊慌了,但他的眼中却带着恐惧。 杀手仅有的一点露在斗篷外的面部皮肤上满是烧伤过后遗留下来的痕迹,他的双手时不时颤抖着,仿佛患了某种重病的病人,或者精神失常的疯子。 事务长一时半会儿没法判断出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他很清楚这样的家伙就是最有可能闹出事端的那类人,他们可能会杀掉什么人,也可能会被杀,而不论是哪一种可能,一具尸体都会引起巨大的混乱。 “先生,你没事吗?”事务长关掉了自己的手电筒,蹲下来仔细打量着男人,尽可能地避免刺激到对方,“你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谢谢关心,”男人将那把长刀抱在怀里,仿佛这就是他安全感的来源一般,“我很好。” “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任何事,”事务长叹了口气,他没法排除男人的嫌疑,但也没法把他弄到别处去,“你看起来有困难。” “我唯一的困难就是每个人都觉得我有困难,”男人的声音嘶哑,“别管我,我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 “如果你需要医生的话,现在三等舱就有一个旅行医生,在那边,”事务长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围满了人的角落,“收费不高,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医生?”男人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医术如何?” “谁知道呢?”事务长耸了耸肩,站起身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不过如果是医术高超的人,也就不可能在这里了吧。” 男人没有回话,事务长也放弃了与他搭话,绕过几个睡在地上的乘客,继续自己的巡视。在他走远之后,男人才慢慢地爬起身,朝着他刚才所指的那个角落走去了。 三等舱的乘客之中有着不少的病人,他们咳嗽,冒汗,皮肤苍白,焦躁不安,有的甚至带着巨大的瘤子和各式各样的溃烂,但是眼神看着那个女医生带着一丝希望。 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花上一点钱让自己恢复健康,毕竟只有多活几年,才有更多的日子可以虚度,然而在看到男人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全都不自觉地后退,让开了一条道。 人类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男人的身上带着危险的气息,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去惹恼他。 就这样,男人凭借自己的一身杀气坐到了医生的面前,他盯着对面这个黑发的女人看了很久,却没有从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出什么医生的样子。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想要找的,也不是一个医生。 “你有很多的药吗?”男人坐在那里,看了一眼女人身后的药箱,“不同的功能?” “当然,我是一个医生,如假包换,”女人微笑了起来,她戴着一副做工精细的眼镜,但镜框之中却没有镜片,不过这个小小的装饰物却让她看起来专业了不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帮你把脸上的那些丑陋的疤痕去掉。” 男人又沉默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就在后面的那些乘客已经开始有了怨言的时候,他才忽然动手,脱去了自己的斗篷。斗篷之下那张脸烧伤的痕迹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然,这些人之中并没有那个坐在那里的女医生。她只是保持着微笑,和男人对视着,看他把那把刀放在了桌上。 “我要你把这张脸弄得更难看一点,”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我要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第209章 女医杀手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听了男人的要求之后,女医生似乎并没有被吓到,或是露出古怪的表情,她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先生在躲什么人吗?” “你只管给我药就好了,”男人烦躁地敲了一下桌子,“知道这些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女医生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再提出更多的问题,只是拿出了两瓶颜色污浊的药剂,将它们兑到一起,又将那个装满了液体的杯子送到了男人的面前:“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你想杀了我吗?”男人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他盯着医生,话语间满是怀疑,“这东西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女医生只是拿起那杯药剂喝了一口,又将它递给了男人,挑眉的笑意间已经带上了挑衅的意味:“你不敢喝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杯药剂一饮而尽,辛辣诡异的味道让他猛地皱紧了眉。在看着他将药剂完全喝下去之后,女医生便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其余的乘客眼见事情不对,便凑上前来问了一句:“你不看病了吗?医生?”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诸位,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面,”女医生合拢了自己的药箱,卡上了锁扣,“以后你们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医生。” 一直等待在这里的那群乘客几乎全都发出了不满的抱怨甚至是咒骂,如果不是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坐在这里,他们恐怕就得将自己的怨恨付诸行动了。倒是喝了不知道是什么药剂的男人总算挤出了一点真心的笑意:“看起来我难得地走运了一次。” “是啊,亲爱的,不是每个伯克朗叛逃的杀手都有机会遇上我,你应该知足才对,”女医生提着药箱,走到男人身边的时候,温柔地俯下身亲吻了男人布满疤痕的脸侧,在他的耳边留下了一句话,“等到你的尸体烂在地下的时候,自然就不会有人认出你,或者多看你一眼了。” 这话让男人猛地瞪圆了眼睛,他想要站起身抓住女人,或者拔出自己的刀,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能来得及做,就猛地倒下了。在骚乱之中女人轻快地哼着歌,离开了狭窄沉闷的三等舱,朝着甲板走去。 完成一桩工作总是让人觉得轻松愉快的,拂过她发梢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就好像亲人死去时悲痛欲绝的人们的泪水。她走向了围栏,将自己手里的药箱扔进了海水之中,随之扔下的还有那副眼镜以及她的外套。她的外套之下是一条颜色鲜艳的红裙,将束住长发的绳子解开之后,她在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美艳的舞女。 “那件外套很好,为什么要扔掉它呢?”直到男孩说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都被一个旁观者看在了眼里,“你刚刚还是一个医生。” 站在她旁边的男孩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出头,穿着裁剪得体,布料上乘的外套,小小的袖扣上是来自于大洋彼岸的珍贵宝石。这是个贵族家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孩子,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她就已经可以做下定论了。伏下身来摸了摸男孩的头顶,她温柔地微笑着,轻声说话的样子如同在讲述童话故事:“那个医生姐姐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另一个人。” “就像蛇的外衣一样吗?”男孩仰脸看着她,褐色的眼睛像是鹰的羽毛,“每蜕一次皮,就像是死过一次。” “确实有人这么叫我,”这样的比喻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似乎带上了某种残酷的美感,“他们叫我花斑蛇。” “那么,你好,花斑蛇小姐,”男孩有模有样地伸出手,想要和她握手,“你可以叫我西蒙。” “西蒙?”女人和他握了握手,亲切的笑意让人很容易就能放下对她的戒备,“你知道吗?帝都的一位新上任的侯爵,名字也叫西蒙,或许有一天你会和他一样厉害。” “其实啊……我就是那位侯爵,”男孩认真地说着,在他的身后,有微微亮起的法阵浮现出来,“有缘再见,花斑蛇小姐。” 女人的脸色骤然间变了,然而还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那个法阵就迎面撞上了她的身体。她的脑海转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在她记忆的最后是坠落的感觉,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冰冷的海水将她完全包围了。 事务长知道自己从来不会猜错,只要他觉得某个人会弄出乱子,那个人就一定不会辜负他的希望。等到他拨开那群尖叫议论着的家伙,走进那个角落的时候,浑身烧伤疤痕的男人尸体已经冰冷了。男人的嘴角有鲜血流出来,他倒在地上,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仍然抱着那把长刀。 “别看了,不过是又一个倒霉鬼而已!”他努力地想要疏散人群,这群喜欢凑热闹的家伙只能给他添乱,“都让开,我们要把尸体抛下海!” 如果这么说有用的话,事务长也就不是一个苦差事了,那群人就像叽叽喳喳的老鼠一般,拼命地想要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新鲜的事情。负责抬尸体的人能够有落脚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没走上几步,就有一个抬担架的年轻人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遮挡住尸体的布落到了地上,人们一边发出了惊呼,一边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像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紧盯着那具尸体。 事务长咒骂了一声,暗地里向光明神祈祷着这场混乱能够早点平息。 “有人坠海了!”三等舱的门口,又有人嚷嚷了起来,“一个红裙的女人,跳到了海里!” 鼠群一样的人们又惊呼着朝门口涌去了,事务长一边感慨着光明神居然听了他的祈祷,一边怀疑这群人到甲板的时候,那个跳海的女人会不会已经没影了。这又是一场巨大的骚乱,不过至少眼下,抬尸体的人能够把尸体送到甲板上了。 轮船上的生活和陆地上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别人的死亡即是自己的狂欢。 第210章 来自深渊的女人? 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到了甲板上,想要看看是什么人跳下了海,这样一来,一等舱的餐厅就空了下来。 “她就这么跳下了海,魔法师还真是方便,”阿诺德给西蒙拿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悠闲地谈论着别人的死亡,“我没想到你愿意抛下家族的事情跟我出来四处杀人。” “控制别人的精神是最难的魔法,我得让目标完全放松警惕,是我的外貌给了我一点便利,”西蒙摇晃着杯子里的果酒,即便曾经是力量强大的恶魔,也偶尔会为自己的一点小成就暂时骄傲一会儿,“我家里的那些事务全都愚蠢透顶,偶尔扔下那些东西出门旅行一会儿才是愉快生活的正确方法。” 想要救朱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掉对她有威胁的肃清者,根据兰斯列出来的清单,组织里只有三个肃清者的实力超过朱蒂,其中两个是以小组的形式存在的,其余的一个,也就是刚才被西蒙杀死的那个女人,则是仅有的那个单独行动的肃清者。 阿诺德最初本来想要叫上莱内尔一起出发,毕竟如果对方真的实力有这么强大,他或许需要一个帮手,不过突然站出来的西蒙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阿诺德猜不透他主动提出来和自己一起出门的原因,不过有的时候思考这家伙的做事逻辑是徒劳的,或许他出门的理由只不过是觉得这些事有趣而已。 “就在你杀死她之前,她才处理了一个伯克朗的叛逃者,他杀了自己的所有队员,烧掉了据点,这才逃到这里。或许你早点杀了她,我们还能说服那个走投无路的家伙加入我们。”阿诺德叹了口气,坐到了西蒙的对面,“承认吧,你不是来帮我忙的,你只是来找乐子的。” “那种亡命徒能够杀了自己的同伴,自然也能杀了你的人,我倒觉得那种人还是死了比较好,”西蒙有自己对人的判断标准,不过他也不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辩护,“我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的,不过只要不给你添麻烦,偶尔还能帮上你一点忙,我怎么想的就一点都不重要吧。” 有这样的同伴对于阿诺德而言是一件头疼的事情,面对新鲜事的西蒙不比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要更好管束,不过他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阿诺德要杀死那个被称作花斑蛇的女人,他至少得等到周围都没有人的时候,才能上前去暗杀她,而以她的警惕心,刺杀又绝对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一不留神就会变成一场艰难的恶斗。 这女人很擅长使用毒药,阿诺德只要稍微受一点伤,就很有可能面对死亡的威胁。 西蒙的存在给阿诺德省了不少的事,这也是他愿意叫上西蒙的原因所在。 “是,你怎么想的一点也不重要……” “我感觉到了……很熟悉的味道,”在阿诺德说完之前,西蒙就皱紧了眉,猛地回过了头,“有什么人在这里。” 阿诺德疑惑地顺着西蒙的视线看去,在餐厅的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漆黑晚礼服的女人。 在贵族当中,黑色是一个常见的色调,在葬礼之外的场合穿上这样的衣饰,通常代表了一种优雅而沉稳的气质,然而在那个女人身上,黑色却像是她的一部分,她朝着两人走来的时候,就像黑夜吞噬白日一般,屋子里的灯光都仿佛渐渐暗了下来。 这是一位完全代表了黑暗的女士,阿诺德找不到别的词汇可以来形容她,在过去他见到的和深渊沾边的人那里,这份诡异的力量往往只有在他们战斗的时候才会真的体现出来,但在这个女人身上,仅仅只是看到她,他就已经能够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好久不见,”她最终站在了两人的桌边,自始至终她都只注视着西蒙,仿佛阿诺德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我听说你背弃了他们。” “我离开了我们的故土,这是我的选择,我所远离的不仅仅是他们,”西蒙坐在原位,抬头紧盯着女人,仿佛在与她身上的力量抗衡,“现在我有了全新的身份,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只想你们离我远一点。” “我听他们说过你的固执了,”女人微笑了起来,她眼中的神色冰冷得如同金属锋利的边缘,“但你比我想得还要冥顽不灵。” “我现在是人类。” 阿诺德看得出两人早就认识,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类,她对西蒙的敌意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 在快要到达谷底的气氛之中,他已经悄悄地握住了剑柄,如果矛盾爆发,他会毫不犹豫地帮助西蒙。 然而两人最终并没有打起来,女人只是看着西蒙,随后说出了一句听起来晦涩难懂的语言。 西蒙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紧紧地攥着拳,骨节都隐隐发白:“你说真的?” “跟我来吧,我们都想见见你,”她没有回答西蒙的话,而是给出了邀请,“你不会拒绝我的。” 在许久的犹豫之后,西蒙如她所说,站起了身。 “她说了什么?”阿诺德想要起身追上去,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压制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地固定在椅子上。他不怀疑西蒙的实力,但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同伴和一个危险的陌生人走了,是阿诺德无法接受的事情,“你要跟她走吗?这不安全!你不应该这么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冷静些,我必须要这么做,”西蒙回过身看了阿诺德一眼,那张脸上的表情不属于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甚至从来没有在西蒙身上出现过。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几乎接近于恐惧了,有什么事关重大的事情发生了,而发生了什么的答案,就藏在女人刚才所说的那句话里,“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去告诉希尔以及任何你能联系到的国家和势力,做好战争的准备。” 第211章 女贼柯妮 阿诺德忘了自己上一次这么手足无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自从到了黎戈尼帝国,他就一直谨慎地保证一切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即便有时事情出现了偏差,他也总是知道怎么让一切回到正轨上。 然而这一次危机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很清楚危机正在逼近,有什么他看不见的阴谋正在酝酿。 然而他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而唯一能够给他提供线索的人,现在还恰好消失了。 没有人会在一艘正在航行的轮船上失踪,这是不合逻辑的,西蒙不可能下船,也不可能跳进海里。这家伙是个魔法师,但要想从船上将自己传送到岸边,即便是西蒙,也不可能完成这样消耗庞大的魔法。 从西蒙跟着那个女人离开的下午开始,阿诺德就已经找遍了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阿诺德去了头等舱的宴会,参加了二等舱的聚餐,穿上船员的衣服搜查了每一间舱室,也在三等舱观察了很久,像西蒙那样的孩子不管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应该很显眼,但在哪里,他都没有见到西蒙的任何踪迹。 西蒙离开时所说的那番话意味着他感受到了危险,那个一身黑裙女人身上的气息也证明了这一点,在搜寻无果之后,阿诺德发觉自己已经渐渐开始思考如果西蒙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回来的话,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当然,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从三等舱出来,将自己用于伪装的衣服扔进焚化炉之后,阿诺德混进船员的更衣室,从衣架上重新拿了一件船员的外套,朝着他目前还没有查看过的头等舱房间走去。 现在正是享用晚餐的时候,头等舱的客人们会花费大把的时间来闲聊,恭维彼此,以及调情,这就给了阿诺德充足的时间来查看每一个头等舱的房间。按照那个女人的穿着和谈吐,她以及她口中的那些被她称作“我们”的人也最有可能待在头等舱。阿诺德最初确实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在这其中的某个房间里见到西蒙,然而在他快要走尽这条长廊,却一无所获的时候,他坚定的信念便渐渐淡了下去。 既然这是一群性格古怪的恶魔。能想到的集会地点恐怕会远远超过阿诺德的想象吧。 然而就在他推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一个女孩的声音却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到这里来的,我走错了门,你看,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吧,请您不要拔剑或者叫人,我这就离开这里,您的所有东西都在原位,我……我可以保证这一点,”在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嘴里吐出了一连串的解释,“不过你真应该锁好自己的房门的,真的,把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都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实在是一种罪过。不过这事也轮不到我来说,我完全明白,所以现在我会马上离开,祝您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 “柯妮?”阿诺德皱了皱眉,拦住了这个似乎打算从自己身边偷偷溜走的姑娘。 熟悉的声音让女孩愣了愣,然后她才壮着胆子抬起了头,看向了阿诺德,在看到这张脸之后,她明显松了口气,甚至还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杵了阿诺德一下:“是你啊,要我说你比我神出鬼没多了,而且总是能吓我一跳。” “把这种事怪在我头上就是你的错了,”虽然有些惊讶,不过阿诺德也知道,以柯妮的行事作风,不管在哪里见到她都是完全有可能的,“你还在做窃贼?” 面前这个女孩是阿诺德的老朋友了,早在阿诺德才到黎戈尼帝国,还不过只是弗罗纳城的一个街头杀手的时候,她就认识了他,还帮过他不少的忙。 柯妮是做盗贼这一行的人当中为数不多学过一点魔法的人,她懂的只有一点小伎俩,但加上她的才智,即便只是一点小伎俩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以她的天分原本可以得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至少不需要每天担心自己会被扔进监狱里,但她始终坚持从事这个高风险的行业,不论是谁都没法说动她。 “当然,天天想着转行的人是没法做好一个……嗯……探囊者的,”柯妮对自己这份职业的热情甚至让她对这个行业有了些敬意,“说说吧,这次你又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在……找人,”阿诺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一个和我一起出门的孩子走失了。” “你的孩子?”柯妮咧嘴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女性特有的八卦。 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很快,她就放弃了胡说八道的念头,长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有女人,这些天我在这艘轮船上也算是简单地摸清了它的构造,和我说说,你都找过哪些地方?” “几乎所有地方,每一个舱室,宴会厅,餐厅,台球室,图书馆,甚至还有锅炉房,如果他没有掉进焚化炉的话,我应该找了所有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说起这件事,阿诺德就开始觉得头疼了,他想不出西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而耽误得越久,事情就可能越糟糕,“他应该和一大群人待在一起,所以他们不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你弄丢的是一个孩子的话,他或许不会和什么一大群人待在一起,你知道这些孩子的,他们只会到处乱跑。”柯妮一副若有所思的地方,“说不定应该去找找那些最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说……船长室?” “那个孩子,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 “孩子就只是孩子而已,他们有自己的行动逻辑,你应该听我的,”柯妮似乎对自己的理论深信不疑,不过阿诺德觉得她大概只是找到了另一件让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情而已,“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头绪,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看看呢?” 第212章 外交洛尔亚帝国 在打开船长室的门之前,阿诺德其实从来没有把柯妮的话当真。 西蒙可能会去任何地方,但阿诺德怎么也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去船长室,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操控船只方向的船舵,还是显示航行方向的地图。 在这里他们只能找到一大堆奢华的饰物,毕竟大多数成为了船长的人都只不过是出钱修建了这艘船的人而已。 然而令阿诺德没有料到的是,西蒙真的待在那里,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那个死去的人,正是之前的黑裙女人。 阿诺德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西蒙没有出事,而且看他的状态,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打斗,西蒙就已经处理好了自己的敌人。 但既然西蒙杀了人,就意味着确实有什么危机发生了,而和深渊里的恶魔有关的事情,通常不是杀掉某个人就可以解决的。 “我说过你没必要来管这件事,不过既然你来都来了,就过来帮我处理一下尸体吧,”早在阿诺德进门之前,西蒙就已经猜到是谁来了,不过直到他回头的时候,才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目瞪口呆的柯妮,“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你好小姐,很抱歉让你受到了惊吓。” 阿诺德深深地叹了口气,而柯妮愣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来:“这就是……你正在找的孩子?” “为什么不去买杯酒,让自己冷静一下?”阿诺德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扔给了柯妮,只希望能把她打发到别的地方去,“我请客。” 柯妮或许会因为惊讶而变得反应迟钝,不过在面对有关于金钱的事情时,她却绝对不会发愣,利索地接过了钱袋,她离开了船长室,走时还没有忘记关上门。这下,阿诺德才能够不带任何顾虑地和西蒙交谈:“好吧,告诉我,你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我告诉过你了,这是个大麻烦,”西蒙看了一眼那具坐在船长丝缎椅子上的尸体。表情严肃,“我们的大麻烦。” “这女人是恶魔?”阿诺德猜不透什么事情能让西蒙这么如临大敌,“这艘船上有很多客人都和那个信仰恶魔的宗教有关系?” “她不属于你过去熟知的那个势力,她和她的同伴……要更危险,”西蒙顿了顿,才总算把话说完,“这艘船就要......” 在距离航行在海上的轮船有千里之遥的帝都布兹城里,朗特利第一次来到了专供国王使用的书房之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帝国未来的国王希尔见面了,但在书房里,坐在书桌后面的希尔似乎比往日要威严得多。 即便他只是坐在那里,没有抬头,朗特利就已经开始隐隐感到紧张了。 朗特利不明白希尔为什么把他叫到这里来,自从上次在俱乐部见面过后,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尽可能地阅读更多的书籍,为自己将来掌管家族做准备,所以他应该没什么机会犯错才对。 如果不是斥责他,那么希尔八成就是有事要交给他,帝都有这么多比他更懂得如何处理事务的贵族,还有不少人比他更值得信任,为什么会把事情交给他?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朗特利在心底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而已,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格接过父亲的爵位,自然也就不相信自己能履行一位贵族应有的职责了。 “抱歉,刚才没有看到你在那里,”在朗特利独自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一阵子之后,希尔才终于抬起头,发现了他的存在,“洛尔亚帝国的外交官最近要来访,我希望你能负责去见他。” 洛尔亚帝国?这个名字触动了朗特利的神经,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与这个帝国的渊源,但现在他的母亲已经死了,他情愿永远离那个地方远远的。 朗特利不知道希尔为什么要把这项任务交给他,但出于本能,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拒绝了希尔的指派。 “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合适的人选,殿下,”朗特利用了委婉的说法来拒绝,但他的语气却很坚定,“您可以派其他更擅长外交的贵族去做这件事吧。” “现在帝都我能够信任的人不多,特别是在那两个家伙不知道溜到哪里去偷闲,而安德森又才刚刚夺回自己家族的时候,”提起西蒙和阿诺德,希尔就忍不住露出了烦闷的表情,他们本来就知道现在正是帝都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但还是找了借口非得离开。 深吸一口气,他才总算找回了一位国王应有的平静,“没有人生来就擅长某件事,你是未来的公爵,趁这个机会,你也正好可以展示一下你有足够的能力掌管你的家族。” 朗特利知道希尔说得对,他的家族虽然不算大,但总是盯着爵位和财产不放的贪婪之徒哪里都有。 得到了帝国未来国王的支持以及自己父亲的让位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坐稳这个爵位了,树立威信,证明实力的事情他仍然得自己去做。 这是一个好机会,不仅仅是家族里的人,整个帝都的贵族都能借此看清楚他所站的阵营以及他今后可能拥有的权势,如果他今后想要在帝都站稳脚跟,洗去自己过去败家子的骂名,那么这个机会确实是他不能放过的。 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但也是他绝对不想去做的事情,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两难。 “我……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准备好了,”朗特利仍然在犹豫不决,“或许我会搞砸……” “听着,我命令你去做这件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这一次那位外交官在来访之前,特意在信件里说明他希望由你来接待他,”希尔从自己手边的文件堆里拿出了一封信,从字里行间之中确认了自己的说法,“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在嫁给你父亲之前,就是这位外交官的家族成员之一。” 第213章 语言的交锋 朗特利曾经以为,自己的母亲死后,就再没有人能够追踪到他的身世了,然而事实证明他忘了任何人都有家人,即便是他那个冷酷无情的母亲也不例外。 在得知那位来自于洛尔亚帝国的外交官与他母亲的关系之后,朗特利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推掉这个差事,但希尔还是不管不顾地把任务塞给了他。 就像希尔所说的那样,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而既然是邻国外交官的要求,他也不能随意拒绝,到头来,朗特利只能硬着头皮到城门去见了那位外交官。 大多数贵族出行都会选择乘坐马车,虽然这称不上是舒适的选择,但至少能给足排场,减少一定的体力消耗,但这位洛尔亚帝国的外交官来到黎戈尼帝国城门口的时候,却是骑着马的。 朗特利早就听说过洛尔亚帝国的贵族制度已经渐渐衰落了,但这位外交官的身上却满是守旧的贵族最看重的骄傲。 在漫长的旅行之后,他的衣物看上去仍然一尘不染,甚至没有半点皱褶,他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也有了皱纹,但骑在马上,他的腰板仍然挺得笔直。 不论何时,他都似乎微微昂着头,比起他胸前那些擦得锃亮的徽章,他本人看上去要有气势得多。 “您就是奥利弗公爵……未来的奥利弗公爵吗?”外交官从马背上下来之后,先是不动声色地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朗特利,这才上前去与他握手,“很高兴见到你,你可以叫我伽林侯爵。” 伽林吗?朗特利之前听阿诺德说起过,他的母亲就来自于洛尔亚的伽林帝国,虽然他不知道阿诺德是怎么弄到这些消息的,不过他可以肯定,阿诺德不会胡说八道。 结合之前希尔所说的那些信息,朗特利这下可以确定了,面前的这位外交官就是奥利弗夫人的亲人。 但这位伽林侯爵具体和她有什么关系,而他到这里来的原因又是不是因为她的死?这一点,朗特利觉得自己有必要确认清楚。虽然不喜欢伽林侯爵打量他的目光,但他还是伸手,与对方握了手:“是的,我就是负责接待你的人,我目前确实只是公爵之位的继承人,还希望你不会因此而感觉到怠慢。” “不,我当然不会,”伽林侯爵微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似乎代表了某种谨慎的认可,“很高兴能见到你,我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客套话,虽然荒废了一段时间的学习,但从来到奥利弗家族就开始学习贵族礼仪的朗特利还是能够勉强应付,事实证明,他比他所想的要更适合这份外交的工作。 伽林侯爵这次来黎戈尼帝国的目的似乎是为了代表洛尔亚帝国向新上任的国王希尔表示祝贺,这也算得上是帝国之间外交的惯例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这里一直待到希尔的加冕礼。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朗特利总觉得伽林侯爵到这里来的目的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那之后,伽林侯爵提出的一个请求,让朗特利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我听说……你的母亲最近去世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能去墓园里祭奠她,”在王城之中参观了一番之后,伽林侯爵停下了脚步,脸上平静的表情仿佛自己和那个死去的女人没有半点关系一般,“你愿意为我带路吗?” 朗特利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伽林侯爵,更何况这样一来,他也有更多地可能知道伽林侯爵和自己生母的关系,以及对方到这里来的目的。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答应了伽林侯爵的要求,前往了奥利弗家族的墓园。朗特利曾经深深的怨恨着这个影响了自己一生的女人,但在她死后,他还是为她举办了葬礼,为她修建了墓碑,在墓碑上刻下了“奥利弗夫人”的名头。注视着那个墓碑许久,伽林侯爵却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多少表情上的变化,最终他蹲下身,将怀里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在洛尔亚帝国,出嫁的女儿从此就与自己过去的家族一刀两断,再无关系,这样成为了妻子的女性才能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丈夫考虑,或者说……不被自己过去的家族所拖累,”伽林侯爵似乎轻声叹了口气,也可能只是朗特利的错觉,“我想她一定选择了一条她觉得正确的道路,或许这样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朗特利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如果要他说实话的话,他更情愿说她是个蛮横的女人,“没人能让她选择她不愿意的道路。” “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在听说她死讯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坚持让她待在帝国,待在家族里,她或许就不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墓穴里了,”聊起自己的亲人,即便是一直戴着高傲面具的伽林侯爵也总算有了些情绪的表露,他看上去似乎有些遗憾,就好像她的死是他的错一般,“我曾经有过很多机会让她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但到最后,那些机会都只是与我擦肩而过。” “她是患病而死的,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能预知这种事,”朗特利很清楚这是一个谎言,但有时候真相并不一定比谎言要管用,“你所看到的结局,也是她自己选择的。” “患病吗……就当这是真的吧,年轻人,我听过了太多的谎,不过有的谎让人心甘情愿地相信,”伽林侯爵轻笑了一声,似乎话里有话,他伏下身,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眼中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则给朗特利一直以来的疑问做出了解答,“在我所有的女儿当中,她是最固执,但也最优秀的那一个。” 第214章 勾引 阿诺德听梦魇说过,在深渊的权力斗争之中有三个派别,只是一直以来他们在对付的都是那个最先来到人类的世界,建立了宗教的那群恶魔。 光是对付那群势力庞大的家伙,阿诺德就已经觉得再困难不过了,而一旦想到除了这群家伙之外,还有其它的恶魔需要他对付,他就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头痛。 只是看西蒙的意思,比起他原来的那群老对手,这个新的派别似乎还要更难对付一些,那群建立起宗教的家伙想要的是操控人类,而这艘船上的恶魔则是一群拥有极端破坏欲的疯子,他们只知道杀戮,也只想杀戮。 “对于生活在深渊里的恶魔而言,实力就是一切的基础,她之所以会带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要炫耀他们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以此来拉拢我加入他们的派别,”把女人的尸体送进焚化炉之后,西蒙去了甲板上,只有海风才能让他疲惫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些,“你可以把他们理解成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我没花多少功夫就让她放松了警惕,否则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要和她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属于他们这个派系的所有恶魔几乎都是这样,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战狂,以搏杀为乐,他们相信在绝对的实力之下,所有的谋略都是不重要的。” “听起来……他们不像是一群很难对付的家伙,”阿诺德知道头脑的重要性,他不相信一群做事不过脑子的家伙能有多大的能耐,“只要用对了策略,他们对我们的威胁应该远远不如教会。” “他们的派别拥有最多的成员,而且每一个都精通战斗的技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光依靠战斗实力就已经能够维持自己的地位了,”西蒙却并没有阿诺德那么乐观,“而且只有那些底层成员才会无视谋略的重要性,真正能够站到领导层的家伙,肯定仍然是足智多谋的阴谋家,而且……还是极具进攻性的阴谋家。” “听起来就像一支军队,”阿诺德开始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了,“好吧……今后我们是得多注意其它势力了,那么对于我们现在,对于这艘轮船来说,我们要处理的是什么麻烦?” “我说了,这艘船就属于他们,”西蒙深深叹了一口气,注视着海面,仿佛希望自己现在就能跳进海里,离开这艘该死的船一般,“所有一等舱的客人,都是他们的人。” 轮船一等舱的客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能够塞满一个小型的宴会厅,但如果这些人的身上都拥有深渊的力量,情况就变得格外棘手了。 西蒙在不久之前与那个女人的交谈之中,大致知道了这个派别的恶魔行动的方式。他们在二等舱三等舱的客人之中寻找合适的乘客,随后带走他们,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宿主或者杀死他们用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个移动着的杀人机器,如果无法阻止他们,那么还会有更多的人不停死去,而与此同时,恶魔们的力量却在不停地增强。 即便没有那些拯救别人的崇高目的,阿诺德和西蒙现在也得拯救自己,那个女人死去了,过不了多久,恶魔们或许就会发现这件事,到那时,两人要面对的敌人就不只是一个两个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好像不可能,但我们或许得在这里解决掉这艘船上的恶魔,”说这话的时候,西蒙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对自己的谋略这么自信,那么,就好好地想点办法吧。” 在登上这艘船之前,柯妮没有想到自己除了偷东西之外还要做这么多额外的工作。 每一次她遇上阿诺德,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在这艘船上,她帮他找了人,见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小男孩和一具明显死透了的女人尸体,而现在,她又穿上了一件廉价但是招摇的裙子,在甲板上晃悠。 经常观察别人让她很清楚自己这身衣服代表了什么样的身份,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三等舱的女孩,因为恰好有一点姿色,所以用了这种愚蠢的方法试图钓到一个头等舱的金龟婿。 柯妮可以对天发誓,对她而言,盗贼就是她毕生的事业,这样的角色她光是扮演起来都觉得掉价,只不过阿诺德给的钱实在是不少,这让她很难狠下心拒绝送上门来的金币。 照着阿诺德的指点,柯妮在甲板上卖弄风姿了好一阵子,就在她觉得一切都徒劳无功,而海风已经吹得她脑袋发痛的时候,有人站到了她的身旁,和她搭起了话。 “你是一个人出游吗?小姐?”男人的身上带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他靠过来的时候刻意弄出了一点声音,这样才不至于吓到,“像你这样美丽的女性,应该有个旅伴才对。” 被搭话的柯妮转过身去,端详着靠过来的男人,不得不说,不管这家伙的身份是什么,他的衣品看上去都不错。黑白两色的礼服,打理整齐的领巾,锃亮的皮鞋和单片的眼镜,配合上那张让人难以忘记的英俊面庞,很少有女孩会拒绝这样的人的搭话。 长相向来是一个人会被最先注意到的特质,而面前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占尽了优势。柯妮有意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看着男人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我……我是一个人出来旅行,那么先生你呢?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出门吗?” “说来惭愧,我还没有找到适合成为我妻子的伴侣,不过也好在我现在独身一人,否则的话,就不会遇到小姐你这样的意外之喜了,”柯妮谈论起伴侣的话题让男人确定,对方已经上钩了,他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她一句,随后伸出手,绅士的样子让人难以对他提起多少戒心,“不说这些了,既然我们都是独自出行,不知道小姐你愿不愿意到我的房间坐坐,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些打发旅途烦闷的办法。” 第215章 宴会大变 上一次到头等舱来的时候,柯妮要做的事情还是翻找值钱的东西,但现在,她已经成了房间住客的客人。 当然这样的事情还不至于冲昏她的头脑,早在第一次过来偷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这群住客房间里的异样。 出门远行的人身上应该携带有一些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然而这艘轮船头等舱的客人却没有一个人准备了这样的东西。 在这个男人的房间里,柯妮还曾经找出过整整一箱女性才会使用的丝带,这看上去就好像某种古怪的收藏品,那些疯狂的杀手会从受害人身上取走的战利品。 如果不是很清楚阿诺德有后续的计划,就算给柯妮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跟着这个男人回他的房间。 “喝点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将柯妮从沉思之中拉回了现实,发觉她走神了,他笑了笑,举起手里的酒瓶给她看:“红酒?或者别的什么酒劲更大一点的饮料?” “随你喜欢就好,”柯妮以微笑回应了他的提问,“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就不会拒绝。”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去继续准备饮料,而柯妮脸上的笑容则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就消失了,她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原本上锁的房门。 阿诺德侧身从门外进来,在男人转身之前,就拔剑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昂贵的地毯上转瞬间沾满了血迹,即便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柯妮也忍不住抖了抖:“杀人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缺乏美感的一件事。” “如果我不做这件事,现在的你就有生命危险,你没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指责我,”阿诺德承认自己从来都不喜欢深渊的恶魔,这或许也就是他采取了这么粗暴的方法来杀死对方的原因,“刚才你的表现其实不错,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对你起半点疑心。” “所以……就和以前一样,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杀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杀他,是吗?”柯妮看了看地上那颗没有了身体的脑袋,轻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打探别人的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那么多认识的女性之中,阿诺德向来和柯妮相处得最愉快,原因不是别的,只不过是她不会过多地去打听他的事情而已。 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和她一样现实的姑娘了,她只关心自己能拿到手的东西,只插手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态度让她比任何人都活得潇洒。 “放心,你要参与的事情没有什么危险,如果有危险,我也会保护你的,”阿诺德一边利索地扯过床单裹住男人的尸体,一边让柯妮放宽心,“你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有我在,你不会出事。” “我不是在担心自己……”柯妮皱了皱眉,将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或许我远离你,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吧。” 在夜晚降临之时,大多数城市里的富商和贵族都会用宴会打发自己无聊的时光,而在这里,宴会也成了头等舱客人们最喜爱的一项活动。 轮船上宴会头等舱的宾客们大多会戴上假面出席,凭借彼此身上深渊的力量,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分辨自己的同类。 阿诺德杀死那个男人不光只是为了削减敌人的力量,还为了拿到他的衣物,借用他的身份。 为柯妮弄到了一身像样的礼服之后,阿诺德挽着她一起到了轮船上的宴会厅,然而直到到了那里之后,他才发现人群之中有一部分人并没有戴着假面,却仍然和宾客们拥抱交谈,在悠扬的乐声之中翩翩起舞。 仔细看来,阿诺德发现那些没有戴面具的人根本就不是头等舱的客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身上的衣服布料都算不上昂贵。 那些没有面具的人不过只是普通人而已,他们被邀请到了这里,而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戴好你的面具,离我近一点,”阿诺德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里没有什么好事,那把手杖里隐藏着的长剑给了他一点安全感。但他仍然不确定一张面具能不能掩藏好柯妮的身份,“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表现得慌乱。” “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吗?”柯妮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不祥的征兆,在黑色蕾丝的面具之下,她的表情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安,“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离开这里?” 阿诺德看了一眼两人进来的大门,却发现已经有人关上了那扇门,还插上了门栓。这里很显然要发生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就连阿诺德也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记住我的话,保持镇定,一直待在我身边,”阿诺德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希望自己的说法不会现在就就吓坏柯妮,“你不会有事,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一点。” 伴随着小提琴的颤音,一支舞曲结束了,戴着面具的贵宾们微笑着向自己的舞伴行礼,眼睛里却带上了嗜血的光芒。 在柯妮惊愕的目光之中,一个站在舞池中间的女孩身上忽然爆开了血花,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刀刃刺穿了她娇小的身躯一般,她开始尖叫和挣扎。 鲜血和死亡没过多久就笼罩了这个小小的宴会厅,带着面具的恶魔们只是微笑着,而被当做了猎物的普通人就这样开始毫无预料地出现伤痕,在痛苦和恐惧之中死去。 过去阿诺德所知道的恶魔通常要采用一些十分复杂的手段才能从人类身上掠夺能量,而面前的这群疯子,似乎只靠杀戮,就能轻而易举地增强自己的实力。 柯妮攀着阿诺德胳膊的手已经冰冷,但她还是如约没有做出任何慌乱的表现,他打心眼里希望这场该死的宴会尽快结束,两人都能够安全离开,然而在满是鲜血的宴会厅之中,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随后朝着他们走来。 第216章 被认同 显然,在这个充满了鲜血的宴会厅之中,面具和着装都不是判断一个人身份的标准,柯妮是普通人,即便有阿诺德的气息作为掩护,她在这里仍然是十分扎眼的存在。 “不打算加入我们吗?这位先生,看起来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戴着一副红黑面具的男人打量了一番阿诺德,又看了看柯妮,“你旁边的这位小姐看起来似乎很可口。” 男人的措辞让柯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然,深陷于危机也让她没空去思考为什么男人把阿诺德当做同类,却把她当做是猎物,她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阿诺德的胳膊,脸色也越发地苍白了起来。 阿诺德当然也想让柯妮摆脱困境,而他唯一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地保持平静:“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你们的宴会,而你们的……热情好客,实在是让人觉得印象深刻。” 阿诺德环视整个大厅,语调里带上了些威胁的意味,男人识趣地后退了一步,以此来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我们欢迎新来的朋友,想必你是还不适应我们的气氛吧,请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要求客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虽然待在堆满了尸体的大厅之中,男人的笑容却优雅得体,仿佛这里正在进行的只是什么寻常的宴会一般,“随便看看吧,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随时加入我们。” 随着最后一个普通的人类在惨叫之中死去,那扇紧闭着的大门缓缓打开了,新鲜的空气终于稀释了些许这里的血腥气,男人友善地欠身,示意他们可以从那扇门离开这里。 在确定这不是一个圈套,没有人会攻击他之后,阿诺德才谨慎地带着柯妮离开了这里。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船舱的走廊之中以后,一个长裙红发的女人才提着裙角避开了那些地面上的血迹,走到了男人身边,递给他一杯沾了些许血迹的香槟:“就让他们这么离开了?没关系吗?那家伙……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那身衣服领巾上的图案是高阶恶魔才能使用的纹样,他身上的力量也印证了这一点,这是我惹不起的家伙,”男人接过那杯酒,注视着门外被灯光照亮的长廊,眼中带着怀疑的神色,“不过那张脸实在是面生,找人去问问吧,就问最近这几天,有没有高阶的恶魔找到了自己的新宿主。” 在二等舱的两人间里,柯妮已经待在洗漱台旁吐了有一阵子。 这也不能怪柯妮,一个普通人一生恐怕都没有多少机会见到这么多的尸体,更不用说这些人的死状还这么凄惨了。 阿诺德必须承认这是自己的失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场宴会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本来只想到这里收集一些情报,而一位女伴能够让他显得不那么显眼,不会随便被人搭话。 确实,他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只是他也差点把自己和柯妮放到了极其危险的位置,两人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宴会厅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你差点把我们害死!你看到那些人了吗?我甚至搞不懂他们是怎么死的,”过了一会儿,柯妮才终于平静了一些,她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你到底招惹上了一群什么怪物?为什么我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地出来了,所以就别抱怨了,”阿诺德知道这是解释不清的事情,所以他只能采取一贯的策略敷衍过去,“我说了,你不会有事。” “那群怪物为什么把你当做同类来看待?他们好像还想让你杀了我,为什么?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在经历了刚才的惊吓之后,柯妮明显没那么好打发了,“如果你自身难保的话,我现在是不是也是那一大堆尸体之中的一员了?” “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同胞,柯妮,你认识我有些时日了,你觉得我是这么危险的人吗?”阿诺德只回答了她的后一个问题,希望借此能够避重就轻,“即便刚才真的出事了,我也会首先选择保护你。” “你说的倒是轻巧,”柯妮冷哼了一声,攥紧了拳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打得过那群怪物吗?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只会一起死在那里。” 阿诺德这下没有办法反驳柯妮了,如果单是一个恶魔,他还有自己的办法来杀死对方,然而这是一群恶魔,一群他从来没有对付过的恶魔,如果刚才情况恶化,他确实没有办法同时保全两个人,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先保证柯妮的安全。 在两人的沉默之中,西蒙忽然打开门走了进来:“怎么样?你们俩都完整无缺地回来了吗?” 一看到西蒙,柯妮就回想起了那个年幼的男孩带着满手的鲜血的古怪画面,她不由得皱了皱眉,站起身,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阿诺德将外套扔到了一旁的椅背上,脸色迟迟没有好转:“我差点把命丢在那里。” “我警告过你这种事有多危险了,”西蒙并没有表达任何的同情,反倒是奚落了他一句,“既然你还站在这里,就还没有送命,说说吧,你为了什么情报而差点送命?” 抑制住教训一下这个小子的念头,阿诺德耐着性子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全都复述了一遍,而西蒙的神情也渐渐认真了起来,他皱紧了眉,似乎还有些疑惑。 “所以他们光是杀人,就能够提升自己的力量了?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那群力量至上的家伙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杀人的,”西蒙似乎也完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很清楚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过去我们得花大功夫才能变得更强,而如果只要杀人就能够满足他们提升力量的要求的话,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是掀起一场恐怖的屠杀。” 第217章 又一个教会? 深夜,帝都布兹城下起了大雨。 在入睡之后不久,朗特利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打开房门之后,他只见到一个端着烛台的仆人。 光是看到这个仆人,朗特利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接过烛台,吩咐仆人下去休息,随后披上外套,快步走下了楼梯。 宅邸的后门开着一条缝,朗特利追出去的时候,男人还没有走远。雨夜掩盖了所有的脚步声,也让男人的身影在迷雾之中显得飘忽不定。 朗特利早就觉得伽林侯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为此,在将对方一行人安顿下来,回到房间休息之前,他特意嘱托了仆人要留意这位侯爵大人,一旦有什么异动,就及时叫醒他。 原本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但朗特利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额外的命令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虽然身为外交官的伽林侯爵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到布兹城了,但他对街道的熟悉还是远远超过朗特利的想象,在庞大的雨幕之中就连朗特利都有些难以辨明方向,但参照着沿途的景物,他还是大致看出了伽林侯爵要去的方向。 那是帝都光明神教会的所在地。 伽林侯爵的目的地让朗特利完全弄不明白原因,他从来不是一个教徒,不管怎么想,他都不觉得帝都的这个教会有什么独特之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光明神教会的圣地就位于洛尔亚帝国附近,如果伽林侯爵真的有那么虔诚,那么他也不至于需要冒雨在深夜到帝都的教会去。 既然不是因为虔诚,那么朗特利就难免要怀疑教会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秘密了,虽然光明神教会的势力在日渐衰落,但作为大陆上信众最多,历史最为悠久的宗教,光明神教会仍然有不少值得人去深究的东西。 洛尔亚帝国的外交官从教会的侧门走进了那栋曾经宏伟壮丽的建筑,朗特利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才从同样的那扇门溜进了教会。 走过一条黑暗的长廊,他最终在接近教堂大厅的位置停下了脚步,为了避免被发现,他甚至有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呼吸。 在一段漫长的寂静之后,有交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落入了朗特利的耳中。 “是谁杀了我的女儿?”这个声音带着些沙哑,似乎属于伽林侯爵。 “早在你让她加入教会的时候就应该料到她的这个结局,教会给了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而她必须回报教会,”一个听起来更年轻的男声用傲慢的语调给了他一个与他的问题完全不沾边的回答,“你没必要知道是谁杀了她。” 这个问题反倒是朗特利能够给出答案,他其实就算是杀死了奥利弗夫人的凶手,如果没有他,奥利弗夫人就不会被阿诺德杀死。但他并不因自己害死了什么人而感到内疚,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花费一生的时间,他恐怕都不会原谅那个身为他亲生母亲的女人。 在得知伽林侯爵就是自己的外公之后,朗特利反倒是产生了一些内疚,过去的他一直将那个专制的女人看作了怪物,看作了他必须要击溃的敌人。 而直到伽林侯爵出现,他才想起她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有自己的亲人,有爱着她的人。 “不是我要她加入教会的,你记住这一点,”伽林侯爵的声音激动了起来,“你们诱骗了她,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希望,而你们实际上也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她的儿子会是公爵,我们没有骗她,”男人似乎笑了一声,“通过你,她才知道了教会的存在。” “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不会否认自己的过失,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得为我的女儿报仇,”这话让伽林侯爵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不过他仍然咬着牙,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的儿子……很像她,这确实给了我一点安慰。” 自己和奥利弗夫人很像?这是朗特利绝对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他以自己洛尔亚帝国的血统为耻。 如果伽林侯爵知道他的外孙同时也是他要复仇的对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朗特利不愿意去想。 而除了这些内容之外,两人口中的“教会”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奥利弗夫人策划的这一系列阴谋都和教会有关系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成为光明神教会的信徒反倒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情,这个庞大的教会还开始涉足起了贵族的权力斗争?还是说,他们所说的教会,其实是另有所指? 朗特利想要靠近些,得到更多信息,然而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却不小心撞到了墙上没有点亮的油灯。 摇晃不定的灯罩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朗特利僵在原地不敢动,只希望他们将这个响动归结为蝙蝠之类的东西。然而他的愿望落空了,下一秒,拔剑出鞘的声音便在黑暗之中忽然响起。 既然这样,恐怕也就只有战斗了,朗特利听着脚步声靠近了自己,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但就在对方快要转过拐角的时候,脚步声却忽然停止了,紧接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杀死你女儿的凶手是谁吗?” 男人的话成功地吸引了伽林侯爵的注意力,甚至让他忘了继续走近查看响动的来源,那人的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了起来:“当然,告诉我那个混蛋是谁。” 朗特利的心里咯噔一声,他放轻了步子后退几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里,心头不祥的预感让他隐隐感觉接下来的场面不是他能够应付的。然而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阻绝了所有他离开这里的可能。 “为什么要追寻自己根本不能承受的答案呢?”男人叹了口气,却并不期待伽林侯爵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请出来见见你的外公吧,朗特利·奥利弗先生。” 第218章 光明神教由来 朗特利没有选择,他除了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境。手握长剑,他离开了那条长廊,平静地面对着自己这位真正的血亲:“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 “你……你跟踪了我,”伽林侯爵皱紧了眉,如果不是他身边的那个人提起,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藏在暗处偷听着一切,“你不该这么做。” 煤油灯照亮了教堂的大厅,在灯光之下,朗特利认出了伽林侯爵身边站着的人正是黎戈尼帝都这个教区的主教霍克。 他暂时想不明白伽林侯爵为什么会费这么大的功夫仅仅只是为了见一面帝都的主教,不过现在,这件事也不是他首先需要思考的。 收起了手里的剑,朗特利朝霍克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尽可能镇定地从两人身边经过,走向了教堂的大门。 “作为接待伽林侯爵的人,我有必要保证他的安全,既然外交官先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与他见面的又是一个绝对可靠的人,那么我想,我可以安心地离开了,”朗特利知道自己的说辞听起来很难让人相信,但他总得想点办法让自己离开,“很高兴见到你,主教大人,这么晚了还在为教徒指点迷津,你简直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典范。” “奥利弗先生,”霍克叫住了他,“为什么不告诉伽林侯爵,是谁杀了你的母亲?” 朗特利当然不指望自己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将自己的行为掩盖过去,他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回过身,试着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我的母亲因病而死,这是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和这件事没关系,”伽林侯爵似乎也希望朗特利能够尽快离开,“我不觉得你能从他这里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你说呢?未来的公爵大人?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霍克无视了伽林侯爵的说法,只是继续注视着朗特利,“你母亲死去的那天,你也在家里吧。” 朗特利不知道霍克是从哪里搞到的情报,但看他这么笃定的样子,朗特利觉得他不仅仅只是在诈自己而已,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就会一直和自己在这里耗下去。咬紧了牙,朗特利叹了口气,说出了那个自己脑海之中一直根深蒂固的念头:“她不是我的母亲。” “你说什么?”伽林侯爵没有料到自己会从朗特利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从来不是我的母亲,所以我不在乎她是怎么死的,也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朗特利说完这话,便打算离开这里,“你们继续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伽林侯爵愣在了原地,而站在他一旁的霍克则用另一个话题吸引了朗特利的注意力:“你想知道我们刚才在说的‘教会’是什么,对吗?” “别和他说这些,”在朗特利说完了那番绝情的话之后,伽林侯爵却仍然在尝试着维护他,“你们不需要他,我的女儿就是因为你们才落得这个下场,我不会再容许更多的亲人为你们牺牲了。” “你会告诉我吗?”朗特利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霍克,“所有的秘密都需要相应的代价来交换吧。” “不,不需要任何代价,只看你想不想知道,”霍克悠闲地抛出了自己的诱饵,“对于有的人来说,一辈子不知道世界的真相或许才是最幸福的。” “那你说吧。” “朗特利!”伽林侯爵白天表现出的那些骄傲的贵族气质似乎全都消失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力阻止悲剧发生的可怜老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在走向末路,相比你也察觉到一点苗头了吧,信仰崩塌,自私者横行,旧有的秩序正在被打破。这世上并不存在着什么光明神,这是我年轻的时候花了很久才明白的道理,不过这世上确实存在着某种比人类更强大的力量,很多不了解他们的人将他们称为恶魔,但我们,将他们看作是我们的同伴,”站在光明神教会教堂之中的主教霍克却说着蔑视神明的话,他抬头注视着那尊神像,眼中的光芒却不是寻常信徒的虔诚,而是略带轻视的骄傲,“神不会拯救我们,但那些被叫做恶魔的存在却会借给我们力量,让过去腐朽的一切都被毁灭,我们可以建立起新的秩序。” “恶魔?新的秩序?”朗特利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阿诺德和科尔文那里听到过一点有关于“恶魔”的说法,但在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种比喻,“这就是你们的信仰吗?那些被你们称作恶魔的东西真的存在?” “当然,你的母亲就是在这种庞大力量的帮助之下才能摆脱原有的命运,来到黎戈尼帝国,而你也才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霍克似乎将现在朗特利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到了教会头上,但他好像并不清楚朗特利对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东西的看法,“他们会实现支持他们的人的愿望,而总有一天,我们所在的现实会被他们带来的深渊吞没,在那个时候,只有教会的人才能够活下来,迎接这个世界全新的样子。” 朗特利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古怪的信仰,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一个邪恶版本的末日审判。他从来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么又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惨剧和绝望在反反复复地上演?然而听霍克的说法以及伽林侯爵的表情,朗特利又觉得他们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世上似乎真的有什么邪恶而强大的力量,一直潜伏在黑暗之中,伺机摧毁一切。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朗特利感到了不安,“你不会因为我想知道,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吧。” “我的目的?我还以为这已经很明显了,”霍克笑了一声,“我希望你加入我们的教会。” 第219章 商人与贵族 布兹城的大雨持续了大半个夜晚,响雷混杂着磅礴的雨声仿佛能让整个世界都隐隐颤抖,朗特利和伽林侯爵回到奥利弗家族的宅邸时,这场大雨似乎也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 朗特利叫来仆人打算带伽林侯爵去换一身温暖干净的衣服,然而老侯爵却拒绝了他的照看,只是提出希望和他聊聊。 “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可以在会客厅聊聊,”朗特利其实并不想和自己这位货真价实的外公交谈,然而刚才从霍克那里知道的事情在他看来有些太难以置信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找个知情的人谈论一下这件事,“我保证,我会花时间把你说的话全部听进去的。” 这番保证似乎让伽林侯爵放心了不少,等到两人各自换掉了自己满是雨水的衣服之后,时间已经到后半夜了,不过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睡衣,朗特利始终在想着霍克所说的那些古怪的事情,而伽林侯爵的脸上则带着深深的担忧。 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朗特利拿起茶壶,给伽林侯爵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希望以此来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基本上是真的,”伽林侯爵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但他隐瞒了一些东西,他们的那个宗教……很危险。” “危险在哪里?”朗特利隐隐觉得阿诺德之前在对抗的似乎也就是这股力量,之前那家伙一直对所有人隐瞒着这件事,现在他想知道更多的东西,“奥利弗夫人……我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宗教才来到了黎戈尼帝国?”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所以别再说什么她不是你母亲的话了,”回想起刚才朗特利说的话,伽林侯爵的情绪又一次激动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他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他们会用你最想要的东西来引诱你,让你成为他们的棋子,但等到你完成了他们要求你做的事情之后,你就会发现,你得到的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朗特利没有再追问,他看得出来伽林侯爵似乎有很多和那个教会有关的过去,而现在对方迫切地需要一个愿意听他讲述这些过去的人。 在洛尔亚帝国,贵族的身份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了,那里的人们只看重财富,而旧有的庞大贵族体制,反倒成了阻碍新兴商业发展的绊脚石。 商人和贵族们的矛盾由来已久了,贵族们嫉妒商人一夜之间多出来的巨额财富,而商人们则觊觎着贵族的地位与权势。 长时间的矛盾总会有爆发的那一天,在帝国皇室下达了又一道增税的命令之后,商人们全都陷入了愤怒。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拥有自己的雇佣兵团,而就是这样一群过去从来不被贵族们正眼看待的士兵,却引发了整个帝国历史上最旷日持久的一场动乱。 皇室旗下的军队已经自顾不暇,只能躲在王城之中守住最后一道防线,而没有多少私军储备的贵族们却成了这场战乱的牺牲品。 事情的最开始,只是商人们抓住了一个低阶的贵族,想要以处决他的方法来示威,然而很快,整个帝国就陷入了一场大规模的暴乱之中,不仅仅是拥有雇佣军团的商人,就连许多平民也加入了这场动乱之中。人们围堵着贵族的宅邸,冲进去将里面的人全都送上断头台,在那时,只要是衣着稍微体面一些的人,就要担心自己在上街之后会不会被卷入暴行之中。 如果说最开始这还只是一场贵族和商人之间的对抗,那么没过多久,一切就变成了无秩序的对抗。 人们仇恨旧贵族,自然也敌视那些拥有财富的商人们,直到这个时候,商人们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挑起的战火,已经到了他们无法平息的地步。 为了平息暴乱,商人们最终与贵族坐到了谈判桌前,他们达成了协议,商人只要支付一笔不菲的价钱,就能为自己换到不世袭的贵族头衔,成为上流社会之中的一员,参与所有决策的制定。 这样一来,商人们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地位和权势,而皇室也放下了自己旧日的骄傲,以此换来维护帝国生存的财富,这场动乱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好的,挑起了争端的双方,都各自得到了自己的利益。 然而没有还会记得那些在争斗之中成为了牺牲品的人,所有的贵族在这场斗争之中,几乎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即便是拥有高阶爵位的伽林侯爵,也并没有例外。 爵位越高的人就越容易成为仇恨的靶子,和大多数贵族不同,伽林侯爵的家族不是以战功起家的,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是文官,没有太多自己的私军。 家族里的那些护卫在疯狂的平民们包围了家族的时候就已经溃败,他们不是逃跑,就是倒戈加入了敌人的阵营。 到最后,只有一部分对家族最忠诚的护卫勉强将平民们阻挡在了家族的庄园之外,围困一直持续了一周的时间,而且还可能会继续持续下去。 整个家族上下都陷入了恐慌之中,而身为一家之主的伽林侯爵,一直在试着寻找脱困的办法。 整个帝都都在一片动乱之中,所有的求援都石沉大海,毕竟其它的贵族也自顾不暇,而佣兵们情愿选择能给出更高价格的商人。 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那么迟早有一天,庄园之中的食物会被耗尽,到那时,伽林家族就将走到毁灭的边缘。 就在伽林侯爵走投无路,打算打开庄园的门牺牲自己挽救家族之中其余成员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我们明白您的困境,伽林侯爵大人,”敲门的人穿着一身光明神教会神父的衣服,“向我们献出你的忠诚,我们就能帮您脱离您的困境。” 第220章 教会的定义 对于洛尔亚帝国来说,光明神教会一直以来都有着独特的地位,在过去的贵族体制之下,教会已经建立起了根深蒂固的势力,直到现在,帝国上下的大多数人身上仍然带着虔诚的信仰,只要教会出面,很多事情就能得到圆满的解决。 当然,光是一点信仰还不足以让教会拥有这样庞大的势力,真正让他们拥有权势的,还是他们驻扎在教会总部的数量惊人的教会骑兵团。 那时的伽林侯爵对教会几乎一无所知,即便要他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全家人的安全,他也不会有更多的犹豫,就更不用说只是要他的忠诚了。 虽然不指望一直高高在上的教会愿意出手帮助一个深陷于危机之中的侯爵家族,但伽林侯爵还是告诉对方,只要有人伸出援手,他愿意用任何条件来作为回报。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整个教区的主教就来到了家族庄园的门口告诉那些试图围攻侯爵家族的平民,伽林家族受到了教会的庇护,如果接下来还有人想要与这个家族为敌,那么教会也会将那些人当做是敌人。 敢包围侯爵家族的人自然不会全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看到教会的表态之后,大部分人就离开了,而剩下的那些过来凑热闹,想要分一杯羹的平民自然也全都散去了。就这样,伽林成了那场暴乱之中为数不多没有承受多少损失的家族,伽林侯爵知道自己要为教会的帮助付出一些应有的回报,但那时的他发自内心地感谢整个教会的帮助,不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他觉得自己都会欣然接受。 只是他低估了自己这份承诺的价值,在那场暴乱之后,教会的人再也没有找过他,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封信却寄到了他的家里。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写信的人告诉他,报答教会的时候已经到了,在接下来帝国决议的投票之中,他必须得投下支持的一票。 在信件的最后,写信的人留下了一枚教会的印章表明这个指令的真实性,伽林侯爵知道,过去教会能够拯救家族,现在他们也同样可以毁掉这个家族。 但即便知道这样的事实,伽林侯爵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接受那个决议,因为那个决议的内容,关乎教会在今后是否能够成为左右帝国决议的一员。 教会和帝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势力,由教会参与决策的制定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偏激,毕竟信仰的力量很多时候是极端的。 洛尔亚帝国的票选制度是匿名的,伽林侯爵本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投下反对的一票,然而等到他到达会场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教会的主教就站在国王的身边,注视着每一个投票的权贵。 帝国的权力早就已经受到了教会的制约,今天的票选,不过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在这样的事实之下,伽林侯爵只得遵照教会的要求,将手中的票投入了赞同的箱子里,在那之后不久,教会就明确地得到了参加决策的权力。 如果说这件事关乎帝国的未来,却在短时间内对伽林家族本身没有多少影响的话,那么教会从他那里拿走的另一件东西,却带给了他长久的创伤。 教会带走了他的女儿,将她当做了扩大自己势力的工具。 “你的母亲……她从小就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她总觉得什么都不够,她想要更好的东西,甚至就连家族次女的身份也让她觉得是一种耻辱,”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下,伽林侯爵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眼里满是对往日的怀念,“她确实是我所有的女儿之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但她的野心也是毁了她的东西。” “在你的家族……伽林家族之中,只有她与教会有直接的接触吗?”朗特利还没有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获知更多的事情,毕竟现在看来,那个与恶魔有关的教会无论如何都会在今后与他有不少的瓜葛,“你了解过那个教会吗?” “你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在盘问犯人的军官,”伽林侯爵轻笑了一声,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抱歉……我不是很擅长和亲人交谈,”朗特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并不对劲,“你可以当做这是给我讲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故事,像她那样的人本来是不该加入任何教会的,但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找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只有加入教会才是最好的办法。那时候我还只觉得她是一个孩子而已,但教会有些地方不同寻常,这一点我能够看得出来,所以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阻止她加入教会,”伽林侯爵深深地叹了口气,“但第二天,教会的人亲自找上了门来,他们告诉我,我的女儿应该凭借她自己的意愿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所以她就加入了教会?” “不,在那之后我就和她一起去了教会,在那里,我见到了我从未见过的可怕怪物。他们之中有人能够读出我的想法,有人能够召唤看不见的刀刃轻而易举地斩杀自己的敌人,在那里,我还和所谓的,深渊之中的恶魔交谈过。那个可怖的怪物告诉我,这个世界迟早有一天会陷入毁灭,只有教会的信徒才能成为活下来的人,”伽林侯爵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亲人身上发生的惨剧无能为力了,但第一次面对庞大的恐惧,还是让他永远难以忘记,“他们告诉我,她是被选中的人,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她成为教会之中的一员。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独自一人来到了黎戈尼帝国,甚至嫁给了一个公爵,也就是你父亲。” “那么……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朗特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问题,“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伽林侯爵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你的父亲,不是就是公爵大人吗?” 第221章 悄然来袭的黑死病 在距离帝都布兹有千里之遥的遥远轮船的船舱之中,阿诺德和西蒙面面相觑,试图寻找一个解决自己眼下困境的办法。 如果这群轮船上的恶魔始终没有发现自己的成员失踪,那么他们大可以放心地离开这艘轮船,等他们拥有了更多的资源在花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然而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有更多的人会被恶魔们杀死,或许在他们离开之后,这艘轮船也会改头换面,让他们再也无法找到这批恶魔。 这群恶魔的力量仍然在一点点壮大,总有一天,他们或许会掀起血腥的屠杀,到那时候,一切就太迟了。 更何况阿诺德和西蒙都并不喜欢这群恶魔,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敌人悄悄地壮大自己的力量,杀死更多自己的同胞。 “这样好了,我们在下一个港口下船,然后我用魔法炸沉这艘船,”西蒙思索了许久,然后想出了一个并不可靠的计划,“这群恶魔即便拥有宿主,他们的身体也只是普通人类而已,海水,爆炸,挤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暂时杀掉他们的宿主。” “那么船上剩余的人呢?”阿诺德知道西蒙只是在病急乱投医而已,“他们不能和那群恶魔一起死吧。” “我想这点牺牲应该是值得的,他们会死,但我们暂时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西蒙不觉得阿诺德提出的问题算得上是一个问题,“你平时不是也会衡量一笔交易的代价吗?我觉得这是划算的买卖。” “人命不是买卖,西蒙,别再聊这个事了,他们每个人都不应该被牺牲,”阿诺德长叹了一口气,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指望一个原本不是人类的家伙理解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炸掉这艘船,或者是用别的任何办法处理掉这群恶魔,但我们首先得想到一个疏散剩下所有人的办法。” “好吧,大圣人,让我想想,”西蒙看得出其他人的性命对阿诺德而言的重要性,所以他只能顺着阿诺德的想法继续思索下去,“人在什么情况之下会大批大批地离开一个地方,改变自己原定的计划?” “有更吸引他们的事情的情况下,”阿诺德顿了顿,“或者,有什么事情引发了他们的恐慌。” “找出更吸引他们的事情不太容易……”西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要想找到一件能让他们感到恐慌的事情,应该就容易多了。” 三等舱的船舱从来都是瘟疫横行的地方,只要踏进这里,任何人都能在空气之中闻到霉变的恶臭,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大多数这里的人对病人都没有多少厌恶感,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也没有多少空间去躲避病菌。昨天才死去了一个女医生,今天,又有新的家伙提着药箱,来到了三等舱。 那是一个穿着风衣,身材高大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手中的药箱,很多人都会把他错认为是佣兵。他查看了几个病人的情况,给了他们一些药物,然而和昨天那个跳进了海里的医生不同,今天的这个男人并没有收取任何一笔钱。 对于穷人而言,最容易获取他们好感的方法就是提供免费的小便宜,这样一来,在大家的心底,不管他的医术如何,他都已经成了一位在三等舱德高望重的医生。 就在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这位医生为他们看看自己的病情时,一个小男孩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坐到了医生面前的椅子上。 在这期间,他仍然在不停地咳嗽着,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皮肤上满是冷汗。 观察了男孩一阵子之后,医生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又将他的衣袖拉了起来,然而在看到他皮肤上的病斑时,医生的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 “大家,请尽快离这里远一些,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疾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将那个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后,医生忽然站了起来,面对着三等舱的船客们,高声给出了警告,“你们或许认不出这种病,但我知道这是什么,这个孩子得的,是黑死病!” 这个病名让所有人的神经都为止一紧,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医学常识,但他们几乎都很清楚,黑死病这个名字几乎就代表着死神。 虽然在黎戈尼帝国,这样的疾病还从未流行过,但他们都曾经听说某个邻国在一年之内就因为这个疾病死掉了一大半的人。 许多人都惊讶地注视着医生和他身后的那个孩子,一时半会儿没有弄明白现在的情况,就在这个时候,医生又一把拽掉了那个孩子的斗篷,在男孩苍白的皮肤之上,漆黑的病斑清晰可见。 “离开这里!在下一个港口下船!”医生又强调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警告,“如果不尽快离开,所有人都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话终于引发了十足的骚乱,人们拼命地朝着甲板上挤,仿佛多留在这里一秒,死神就离他们更进一步。 那些没有听到这番话的人也很快就得到了自己同行者的警告,没有一个人再愿意回到三等舱,人们慌乱地互相检查着对方身上的皮肤,反复地试图确认自己有没有被传染的迹象。很快,原本乱哄哄的三等舱就陷入了寂静,只有男孩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们还真是一群惜命的家伙,这样就能把他们吓跑,”西蒙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得意,“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到二等舱,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个病的名声已经足够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会留在这艘船上的人,应该就只剩下一等舱那些傲慢的家伙了。” “希望这样吧,”阿诺德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西蒙披上,“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选。” 在混乱之中,两人悄悄地混在人群之中,回到了自己的舱室,而西蒙身上那些所谓的病斑,只要被水一冲,颜色就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第222章 是神罚还是有意 “你听说了吗?船上有瘟疫在散播,”夜里头等舱的宴会之中,女人站在窗边,注视着平静的海洋,四周是和前一夜相似的血腥场面,“很多人都在打算下船,天亮之后,我们就要抵达下一个港口了。” “瘟疫?这样的东西就能把人类吓坏吗?”在她身后,红黑面具的男人笑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屑,“就让那些家伙离开吧,下一批人很快就会再上船。” “你想得太简单了,黑死病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最严重的疾病,这个传言足以引发巨大的恐慌,今后这艘船有没有人愿意坐都是一个未知数,”女人面具之下的神情有些不安,显然,她比男人要更了解人类,“我们应该小心控制这些传闻,否则今后我们恐怕还有大麻烦。” “没必要这么担心,我们也不是非得用这艘船做据点,”男人从她的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侧过脸轻吻了她的脖颈,“你刚才说传闻?船上有瘟疫的事情是假的吗?” “我……我说不清,但一场瘟疫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在这艘船上才对,这件事里有什么蹊跷,”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并没有从男人的话里得到多少安慰,“你听说了吗?船上有我们的人失踪了。” “但你也知道我们的人都是一群什么家伙,他们根本就不想遵守任何规则,说不定他们在上一个港口就下船了,又或者他们为了找乐子混进了某个普通人的船舱里,谁都猜不到他们那群家伙里脑子里在想什么,”男人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好吗?凯莉,我们很强,如果真的有什么诡计,我们也会找到办法处理好一切的。” 被叫做凯莉的女人仍然皱眉注视着海面,片刻之后,她才回身,与身后的男人交换了一个亲吻。 今夜的宴会也很快就结束了,死亡为受邀前往这里的普通人送去了一个永恒的结局。虽然听了不少的安慰,但凯莉心中的困惑并没有消散,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舱室,准备休息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头等舱,来到了二等舱的长廊。 直觉告诉她她可以在这里找到点什么,而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在本来应该寂静无声的长廊之中,凯莉听到了从房间里传来的隐隐的交谈声,随后有脚步声靠近了门口。屏息凝神,很快,她的身体就融进了墙壁之中,没有人再能用肉眼分辨出她的所在位置。 那扇传来交谈声的房间很快就打开了房门,一个打扮得体,穿长风衣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紧接着,有一个忧心忡忡的女孩叫住了他:“我们真的必须离开这艘船吗?我们还得赶到丹格尔城去见我的母亲。” “很遗憾,小姐,每个人都必须得下船,”男人的声音温柔而耐心,“这艘船很快就会受到神罚,有很严重的灾难会降临,您是虔诚的教徒吗,小姐?” “当,当然,我们一家人向来都信仰光明神。” “那么,这是神的旨意,如果您想要得救的话,就在下一个港口离开吧,”男人俯下身,亲吻了女孩的额头,“愿神庇佑您。” “也愿神庇佑您,神父先生,”女孩轻声叹了口气,“如您所说,我们一家人会尽快离开的。” 凯莉想得没错,整件事确实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她记下了男人的脸,看着他从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离开,走向了远离房间的楼梯。在那里,一个男孩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向他询问:“事情办完了?” “我过去的一生都没有用过那么多假身份,神父,医生,官员……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不愿意下船,所以我找了无数的借口。”卸去了一系列的伪装之后,男人的声音里是深深的疲惫,“不过最后,他们都答应离开了。” “最好是这样,毕竟如果那些普通人没有被疏散的话……”男孩顿了顿,在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整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们就要成为这艘船的陪葬品了。” 这艘船的陪葬品? 凯莉明白,男孩的话意味着这艘船在不久之后会沉没,而男人之所以要挨家挨户地撒谎,为的则是让船上的那些普通人离开。 两人的目的是要杀死船上的恶魔,也就是她,以及她的同族们。 最先她还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有这么大的胆量,然而在她感知过对方的力量之后,这样的疑惑很快就变作了惊恐。 站在那里的两个人拥有的力量都远在她之上,如果拥有这样的力量,毁掉这艘船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已经尽力了,虽然我说的话大多数都是骗人的,但有一点我没有说错,如果继续留在船上,他们就会有性命之忧。” “人偶尔也得相信一下命运,或许就有不听劝告的人注定要死在这艘船上。” 随着话题的继续,两人也渐渐靠近了凯莉的藏身地,她紧盯着两人的身影,内心里满是慌乱。 没有人知道,她原本并不想成为这艘船头等舱的乘客之一,在深渊之中她不过是个没有多少力量的恶魔,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加入了人数最多的一个派别。她早就已经厌倦了整夜整夜看着大批的普通人死去。 强大的恶魔们将这当做是一种残酷的乐趣,但她只能从满地的血肉之中嗅到令人恶心的恶臭。 但不管她再怎么厌倦,她都没有做好准备要以死亡的代价脱离这个地方,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记住两人的房间,再向自己头等舱的同族们求助。 就在她注视着两人走过了她身前的长廊,总算松了口气的时候,那个矮个子的男孩却忽然从怀里拔出了一把短匕,深深地将它刺进了凯莉身旁的墙壁之中。 “出来吧,偷听的小姐,”男孩微笑的样子却只能让人感到胆寒,他不偏不倚地盯着凯莉藏身的地方,甜美的童声之中带着威胁的意味,“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第223章 睁眼说瞎话 阿诺德早就习惯了西蒙各种堪称诡异的举动,但当他看着西蒙说着说着话突然从墙壁之中拽出了一个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陷入了震惊。 “你是这艘船头等舱的住客吧,你都听到了些什么?”西蒙显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当凯莉解除了隐藏的状态之后,他便蹲在了她的身边,认真地打量着她,“你想去告发我们吗?” “我……我不想告发任何人,你们让我走吧,我只是恰好在这里而已,”凯莉确实慌了,她看得出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深渊世界的生存法则向来是残酷的,弱小者即便没有做错什么都有可能被杀死。凯莉觉得自己还等不到去找援军,就得被杀死了,“我向你们保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会和那些人一起在下一个港口下船。” 之前阿诺德就听说过这个派别的恶魔几乎全都是轻视计谋,信奉力量的疯子了,不过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女人还是让他看出了这群家伙到底有多脑袋空空。 如果让他处在同样的困境之中,他有不少的办法可以欺骗对方,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而不是直接摆出弱势的姿态,还在不经意之间暴露了自己偷听到重要信息的事实。 只是看这个女人的样子,阿诺德也不觉得她像是个什么战狂,她看起来不过只是个吓坏了的普通人而已,和他预想之中的恶魔有着巨大的差别。 “我还以为你们的人都信奉与敌人殊死战斗之类的说法,”西蒙看起来似乎也没想到凯莉会这么轻易地承认了自己刚才的偷听,“你不在乎你留在船上的同族吗?” “我的同族……几乎都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疯子,他们只热爱杀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们内心的空虚一样,不,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凯莉轻声地叹气,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尘,“我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让我也加入吧,作为交换,我要离开这艘轮船。” 在接下了接待洛尔亚帝国外交官的任务之后,朗特利又回到了过去悠闲的日子,伽林侯爵经过那天夜里的谈话之后便似乎对朗特利放心了,为了让他能够安心地坐稳公爵继承人的位置,伽林侯爵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与他的接触,而在希尔那边,似乎也没有了什么要他去做的事情,只是派人来随意询问了一下伽林侯爵的情况,就再没有了下文。 对于朗特利来说,这样的生活状态才最合他的心意,他可以花时间读书,练习剑术,唯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处在贵族权力斗争的中心,一不小心就可能会犯下大错,或者丢掉自己的性命。 不过这样的日子终究不是长久的,没过几天,希尔就又将他叫到了书房,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有新的任务要教给他。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谈,你应该对伽林侯爵有些了解了,”坐在书桌后的希尔面前放着一张大陆的地图,黎戈尼帝国的版图被绘图师用深褐色标记了出来,“说说看吧,伽林侯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对洛尔亚帝国的情况又了解多少?” 朗特利一直以来都不觉得自己和希尔算是朋友,因此对方的问题肯定也不是什么闲聊,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试探,思索了一阵子之后,他才选了一个谨慎,甚至称得上客套的说法:“我和伽林侯爵的接触其实并不多,不过他对帝国的礼仪掌握得很熟练,是一位守礼的贵族。至于洛尔亚帝国……我听说在那里,教会的势力很强大,而贵族相较于以往,似乎渐渐开始衰落了。” “这些事情任何一个帝国的情报官都可以告诉我,我想问的是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希尔也听出了朗特利的敷衍,他当然不会轻易接受一个这样随意的答案,“他暂住在你的宅邸之中,你没有发现他的什么异常吗?” 异常?朗特利当然看出了伽林侯爵的异常,一个从洛尔亚帝国来到黎戈尼的外交官悄悄与光明神教会的主教见面就是最大的异常,就更不用说在那之后朗特利听说的那些事了。 但朗特利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告诉希尔的,即便不清楚整件事的真实情况,他也知道,那些和深渊以及恶魔有关的情报不能让更多人知道,现在的他还不信任希尔,现在的他只想等阿诺德回来,再旁敲侧击地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伽林侯爵为人谨慎,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又或者,他知道怎么掩盖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次,朗特利换了一个更有说服力一些的说法,实际上他不过只是一个刚刚涉足权力斗争的年轻人而已,看不出太多别人的诡计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和伽林侯爵血缘上的关系,他或许根本就想不到要去跟踪对方,“洛尔亚帝国的事情我稍微打听到了一些,在那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教会的信徒,教会甚至在那里可以参加帝国决议的制定。如果不介意的话……您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洛尔亚帝国的事情这么好奇吗?” 这话似乎问到点子上了,希尔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才笑了起来:“看来现在你已经懂得了一些贵族之间的阴谋诡计。” “您不会随便问我这个问题,殿下,”朗特利知道,自己想要进入贵族的圈子,就不能一直表现得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他必须得展现自己的能力,借此来换取信任,“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计划,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既然那两个人不在,安德森也没空,那么确实只有你能给我一点建议了,”希尔将手中的笔尖点在了面前的地图上,抬头看着朗特利,“如果黎戈尼帝国有攻打洛尔亚帝国的打算,你觉得有多少的胜算?” 第224章 回帝国 对于一个不喜欢尊重规则的派别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找办法应对人员的迅速流失。 作为深渊里三个派别之中的武斗派,卡洛琳号上的很多恶魔在贡献出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总是遵循着自己的想法来来去去。 最开始,船上的恶魔们通过了一条规则,来到这艘船头等舱的客人如果想要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自己寄生的宿主躯体。 然而对于这群从不喜欢规则的家伙来说,这样的条款不过只是个笑话而已,在这个规则被制定下来之后,反倒是有更多的恶魔离开了这艘船。 到头来,卡洛琳号还是回到了过去那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局面。 正是因为知道有这样的规则,凯莉才敢光明正大地收拾东西离开,然而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挽留自己。 “不再想想了吗?你的离开会是我们巨大的损失,”男人斜倚在凯莉房间的门口,注视着她收拾自己的行李,“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我累了,索恩,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这里有太多的鲜血和死亡了,”凯莉将最后一件衣物放进了行李箱中,轻声叹了口气,“或许你们喜欢这样生活,但我……或许并没有强大到能够从这些事情之中获得乐趣。” “你可以不参加宴会,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责怪你,”索恩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通情达理了起来,“我们已经开始学着接纳更多不同的同伴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和我们做一样的事情。” “别再欺骗我了,我在这艘船上有些日子了,不做一样的事情,我就没有资格待在这里,这是必然的,”凯莉将行李箱的金属扣搭上,将箱子拎起来,随后走到索恩的身边,亲吻了他的脸侧,“我会想你的,但这里,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没有什么挽回你的余地了吗?”索恩低头看着她,伸手将她的发丝顺到了她的耳后,注视着她的双眼,“是有人拉拢了你吗?” “不,”凯莉没有挪开视线,而是坦然地回应着他的目光,“我只是想要离开了。” 索恩又盯着她看了一阵子,在确定她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之后,才摆出了无奈的表情,仿佛这是不情愿的妥协一般:“好吧,如果你今后有什么需要,还可以随时回到船上。” 凯莉只是笑了笑,侧身从他的身旁借道离开了房间,直到走下楼梯之后,她才松了口气,暗自捏紧了手中的行李箱。 在行李箱的最底层,那些华贵衣物的遮盖之下,一份卡洛琳号轮船的设计图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名为卡洛琳号的巨型游轮于三日之前起火并最终沉没,船上的乘客无一幸免,幸运的是,由于早前轮船上的传闻,二等舱和三等舱的许多乘客都已经离开了轮船,唯有头等舱的船客以及船员于事故之中丧生。” 在帝都兰达街的俱乐部中,这里的人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来得那么齐了,安德森将手里的报纸放回了桌上,视线却仍然停留在那则新闻上。 朗特利坐在离大家最远的那张沙发上,似乎因为什么心事而没有跟上话题。希尔看了看才回到帝都没多久的阿诺德和西蒙,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坐过这艘轮船。” “这么看来我们还真是走运了,”阿诺德扫了一眼那则新闻,毫无诚意地感叹了一句,如果他不是这艘船沉没的罪魁祸首之一的话,他的话语里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惊讶,“这船恰好挑了我们下船之后的时候出事。” “恰好?”希尔挑眉多问了一句。 “毫无疑问,是恰好。”西蒙扔出了一个正中靶心的飞镖,坦然地撒着谎。 “就当你们说的是实话吧,不过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最好别再离开帝都了,加冕的仪式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这个时候帝都也最容易出乱子,”希尔也知道,深究这两人的计划不是明智的决定,这两个家伙都是行踪诡秘,捉摸不透的那种人,但好在,他们几乎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这个时候我最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们这次是去调查伯克朗的事情,过不了多久,我大概就能抓到些他们的弱点了,”阿诺德知道希尔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只要抛出这个组织的事情,对方就不会再追问他的行踪了,当然,事实是他此行的目的也确实和伯克朗有关,“在你加冕之前,我们得先牵制住哈伯德公爵的势力才行。” “我这边的局势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家族里的人虽然还有些异议,但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安德森也开口,摆出了自己能够拿得出手的底牌,“我联系了一些过去认识的人,家族的私军目前已经有一部分可以使用了,情报网也在渐渐恢复,至于那些家族产业,反倒需要花更多时间来恢复。” “我的莱顿家族也时刻准备着为你效劳,”西蒙将飞镖放回了盒子里,拍了拍手里的灰,“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先回去看看,谁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里,家族的那些人有没有弄出什么事来。” “就先这样吧,”希尔也起身,宣告着这个简易会议的结束,“还请各位随时待命,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有事要忙。” 在答应下这个要求之后,西蒙率先离开了俱乐部,在他后面的是希尔和安德森,只有阿诺德一个人留意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朗特利。走到这位年轻的公爵继承人身边,阿诺德在朗特利面前打了个响指,才总算让对方回过神来:“才几天不见,你的魂就丢了?” “我有事要和你聊聊,单独聊聊,”朗特利并没有回应阿诺德的玩笑话,他抬起头,脸上是认真凝重的神色,“最近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第225章 黑拳场 越是庞大繁华的城市,居住在其中的居民就越是空虚无聊,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条人尽皆知的规律,而作为整个黎戈尼帝国最大的城市,恐怕没有什么地方比布兹城要更空虚了。 在无趣的生活之中,人们总得寻求一些东西来打发烦闷的时光,而暴力,就成了一些有闲钱,又有古怪癖好的家伙的首选。 在踩断又一个对手的胳膊,以此换来潮水一般的欢呼之后,朱蒂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困惑。她恐怕永远都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愿意花大价钱,看两个人在拳击台上大打出手。 在她的众多藏身地之中,这个地下拳馆是她每一次出事时最佳的选择,她与这里的老板是旧相识了,但这份交情却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优待。 这里的老板为她提供藏身的地方,而她则要赤手空拳地走上拳击台,只要她每战胜一个对手,这家地下拳击馆就会给她多提供一天的庇护。 虽然听起来这是一桩危险的交易,来到这里的拳手几乎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愿意耍最阴狠的手段,而如果他们下了狠手导致对手死去,拳击场也不会要求他们承担任何责任,但朱蒂明白,很多时候付出的代价越多,她能得到的收获也越多,比起很多其它的藏身地,这里的人对身份的保密最为看重。 收钱的人会为了更高的价码而出卖她,但这家拳击场,要的只是一个漂亮女拳击手的噱头而已。 会来到拳击场搏杀的人大多都是男性,女人在这里是一种稀罕的东西,而像朱蒂一样有一张好脸蛋的女人就更是再少见不过了。 在很多人的眼里,女人就代表了柔弱,即便在打斗当中,也大多会采用技巧来规避力量与体能上的不足,但在朱蒂这里,她攻击的方式很多时候甚至比男性要更加直接有力。 很多男人在最开始还有心情说些下流的笑话,但在被她打断了几根骨头之后,就只有暗自咒骂或者瑟瑟发抖的份了。 朱蒂主要用于战斗的方法一直是魔法,但在过去的时间里,为了在伯克朗生存下去,她所学习的东西不仅仅只有魔法。 “杀了他!杀了他!” 在欢呼声之中,许多人开始起哄,人们想看更刺激的场面,想要看这个漂亮的女人拧断敌人的脖子,骨头折断,鲜血喷涌的声音总是让人兴奋的。 朱蒂看惯了这样的场面,她扔下被打掉了几颗牙,现在只能含混不清求饶的对手,独自走下了台。 在朱蒂的身后,人群传来了巨大的嘘声,毕竟大多数拳手都会在观众的怂恿之下了结自己对手的性命。 这里和那个女孩出卖自己身体的舞厅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是一种讨好和表演而已,朱蒂将手上的绑带摘下,扔到了一旁,试着让自己忘掉心底里的那点愤世嫉俗的念头。 “我看了你的比赛,很精彩,”在她快要走进自己的休息室时,有人叫住了她,“为什么不杀了他呢?因为怜悯之心吗?” 朱蒂回过身,看着与自己搭话的年轻人,那是个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他的身材精壮匀称,如果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自己上场战斗,而不是站在台下起哄,而他站立在那里的时候身板也挺得笔直,这是长年的军人生活会留下来的习惯。 面前的年轻人是个战士,这让朱蒂提起了一点兴趣:“怜悯之心?不,我只是不想随了台下那群家伙的愿而已。” “你是那种尊重战斗的拳手吗?”年轻人笑了起来,他眼睛的蓝色很干净,是天空的颜色。 “战斗只是为了生存而已,这不是能够被庸俗的看客当做消遣的东西,”朱蒂将手放在了门把上,“这大概就算是一种尊重吧。” “不错的说法,”年轻人上前了一步,“那么接下来,你恐怕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了,这位小姐。” 这话让朱蒂的脸色一变,她打开了休息室的门,想要从里面拿出自己早早准备好的武器,然而门内早就已经有人在等待着了。 站在休息室里的还有三个人,一个老人,一个跛脚的男人,以及一个浓妆的女人,三个人的样子和气质各异,然而没有半点皱褶的衣角和站立的姿势都表明了他们曾经的军人背景。 他们每个人都握着一把出鞘的长剑,目光没有落在朱蒂身上,而是看着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此时的他们就像是一支军队,正在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首领给出行动的指示。 这下,朱蒂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们是伯克朗肃清者之中代号为“绶带”的小队,即便放在高手如云的组织之中,他们的实力也称得上顶尖。 “我的名字终于也上了名单吗?”朱蒂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自己一直以来记在心底的逃生路线,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过去我还曾经传递过你们小队的情报,才过去没多久,上面的人就决定放弃我这枚棋子了吗?” “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否则,你也不会躲到这里来了,”年轻人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没有注意到朱蒂的动作一般,然而他的话语却清楚地表明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还是少费些心思吧,我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取走你性命的速度很快,你甚至来不及感受到痛苦。” “谁取走谁的性命还不好说,”朱蒂的手指捏住了自己衣袖之中隐藏着的一个魔法卷轴,“作为伯克朗的一员,我很早以前就已经预料到我会有今天了。” “即便知道结局,你也还是要顽抗吗?”年轻人摇了摇头,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下一秒,朱蒂猛地抽出了自己衣袖里的卷轴,将它撕成两半,耀眼的光芒闪烁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上,如同烈阳一般,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第226章 坦白 “你知道希尔有进攻洛尔亚帝国的打算吗?”在整个俱乐部只剩下朗特利和阿诺德两个人之后,朗特利说出的话,让阿诺德愣了片刻,“他找我商量这件事了。” 阿诺德猜不出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希尔究竟经过了怎样的思考才会有入侵这个邻国的打算,又为什么要找朗特利商量这件事。 整个帝都擅长进行战略谋划的贵族本身就有不少的人,而不论选谁,都会比有洛尔亚帝国血统的朗特利要更合适。 另一方面,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洛尔亚帝国作为入侵对象本身也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黎戈尼帝国内部的动乱才刚刚暂时平息,而洛尔亚帝国又被教会的力量所控制着。 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点什么事,那么可能导致的后果恐怕是现在脆弱的黎戈尼帝国所不能承受的。 “他大概只是在试探你对帝国的忠心吧,”阿诺德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个解释听起来比较合理,但这种试探其实并不是希尔的作风,“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只说了些我知道的洛尔亚帝国的情况,那是个小国,本身的兵力不多,但有了教会的支持,事情就不一样了,”朗特利所说的也基本上是那时他所回答的原话,“我们现在还没有惹恼教会的资本,至少就现在的局势来看,我不认为入侵他们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中肯的回答,换做是我也会这么说,”阿诺德拍了拍朗特利的肩,让他放宽心,“我想你应该通过他的试探了。” “那就好,”朗特利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稍稍缓和,“对于洛尔亚帝国,你有多少了解?” 阿诺德和朗特利也算是认识了一段时间了,下意识地,他将这位比自己要年轻一些的公爵继承人的提问视作了对故土的好奇:“我对洛尔亚帝国的了解其实也不多,恐怕和你所知道的东西相差无几,那是个贵族没落,商人和新兴贵族势力强大的国家,再加上根植在文化之中的教会势力,他们国内的局势一直很复杂。这是一滩浑水,如果希尔再来问你的意见,记得告诉他最好别去涉足他们的事情。当然,如果是你想知道一点和洛尔亚帝国有关的事情的话,楼上的藏书室就有一些能够派的上用场的书。” “我会抽空去看看的,”朗特利看了看楼上的阁楼,心思却并不在那里,“其实我好奇的是,你对控制着洛尔亚帝国的光明神教会有什么了解吗?” 即便是对光明神教会有过不少深入研究的阿诺德也不敢随便说自己真的有多了解光明神教会,他知道这个教会之中混进了许多恶魔的信徒,但却不知道那群信徒到底占据了多大的比例,有有着多强的影响力。不过他的这些对教会的了解都是不能和朗特利多说的,那些恶魔的线索应该尽可能地别让更多人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地提出一个问题,之前两人还在谈论洛尔亚帝国的事情,但转眼间,朗特利就已经将话题引向了教会,这或许意味着对方挑起话题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教会。阿诺德没有回答朗特利,而是反过来用疑问试着引出对方的真正目的,“看不出你现在还对教会感兴趣了。” “我只是恰好遇上了一点和教会相关的事情而已,”朗特利摆出了一副这只是闲聊的样子,但他的话题仍然围绕着教会,“你和教会的人交谈过吗?” “不,我不信教,也对教会的人不感兴趣。” “那你总见过教会的人吧,”朗特利这时才将目光放在了阿诺德的身上,“你曾经从他们身上发现过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是说,他们之中有很多奇怪的人吧。” 阿诺德没有再回答朗特利,而是盯着他的眼睛,在他心虚地挪开目光之后,阿诺德叹了口气,确认了对方这么问的原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和恶魔有关的事情?” 朗特利根本想不到阿诺德会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一直以来他把话题往教会的方向引,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阿诺德究竟知道多少这方面的情报,而自己又能不能和他探讨霍克所说的那些事情。 朗特利知道自己的这点伎俩瞒不过阿诺德,不过他还是没想到,阿诺德那么快就戳穿了他的把戏。 惊讶和慌乱之下他首先能做出的反应就是撒谎:“我们不是在说教会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刚才聊到,教会里看起来不对劲的那些人,”从朗特利的慌乱之中,阿诺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么你来说说吧,你所指的不对劲是什么?” “我……”朗特利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伪装,“几天前,我跟踪到帝国来访的伽林侯爵,见到了主教霍克,从他那里,我知道了一点深渊和恶魔的事情。” 朗特利叫住阿诺德本来的目的也就是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建议,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他也就索性不再掩饰和说谎,直接说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 从伽林侯爵的造访再到霍克告诉他的那些话,将一切说出口之后,朗特利觉得自己好像轻松了不少,至少现在又另一个人要和他一样被这些事情所困扰了。 看阿诺德的表情,朗特利知道自己问对人了,他很快就因为朗特利所说的事陷入了沉思,只是他的神情里,似乎并不仅仅只是有困扰而已。 “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情帮了我大忙,我现在正需要这些情报,”阿诺德的话让朗特利分不清这是恭维还是抛出来的诱饵,毕竟在说完这话之后,阿诺德紧接着便提出了一个让人很难接受的建议,“现在正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既然霍克有了拉拢你的打算,为什么我们不能利用这一点,让你深入教会带回来更多重要的信息?” 第227章 隐患 人是一种极其依赖视觉的生物,然而遗憾的是,人的视觉又是一种极易被破坏的感官,不论是眼球本身遭到的破坏,还是突如其来的强光,都会导致一个人短暂的失明。 此时的朱蒂,就在一阵短暂的黑暗之中沿着熟悉的道路奔跑着。 早早就准备好了魔法卷轴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此时的情况有了自己的一套计划。 她熟悉自己每一个藏身地的周围环境,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拐角,她都深深地记在了心底,因此即便不依靠视觉,她也有办法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任何一处落脚点。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通常都是能起到效果的,一个强大的敌人或许可以阻挡住魔法塑造出来的火球或者冰箭,甚至挡住坍塌的房屋,但却不可避免地会在强光之下被剥夺视力,等到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朱蒂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只是这一次,这个计划却出了岔子,在第一时间逃离了原本的位置之后,朱蒂很快就听到了追赶上来的人的脚步声,毫无疑问,她身后的人就是名为“绶带”的小队的首领,那个军人出身的年轻人。 伯克朗肃清者之中排名最高的小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朱蒂计算着视觉恢复的时间,默念着咒语凭空升起了一堵冰墙挡住了追兵的道路,然而年轻人光是凭借听觉,就在转瞬间拔出剑,击碎了那面冰墙。在短暂的几十秒之间,朱蒂释放了几个小型的魔法,用上了火球,藤蔓,甚至还有替身术,然而年轻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自己的目标,始终穷追不舍。朱蒂见过的怪物也不算少了,但追在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仍然让她感到了惊讶。 很快,她的眼前渐渐有了光感,刚才她暂时失去的视觉正在一点点恢复,那么相应的,年轻人的视觉也很快就会恢复。咬紧了牙,她猛地转过了一个拐角,而年轻人当然也不会就这样放弃,而是紧紧跟了上去。 下一秒,他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摔倒在地,只是年轻人的动作更快,他抢先站起身来,拔出长剑,指向了对方。刚才失去的视觉渐渐恢复了过来,年轻人定睛一看,才发觉自己用剑指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小队之中的那个总是带着浓妆的女人。 “你跟丢她了吗?长官?”女人对年轻人的称呼也沿袭了军队之中的习惯,她很快就站起身,以待命的姿态站好,“如果你看到了她逃跑的方向,我会立马去追赶。”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猜你也是一样,我一直都只是跟着声音的方向在追赶,她大概用了什么别的办法来伪造逃跑的声音,”年轻人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他收起了长剑,身上的戾气却前所未有地重,“这是只狡猾的兔子,我们被摆了一道。” “我们还得交差,就这么放走她可不行。” “我也不会就这么放走她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仿佛要昭示自己的能力不容置疑一般,“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枭,在‘狼群’找到她之前,我们必须先下手才行。”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在一段漫长的沉寂之后,一扇隐藏在墙壁之中,平日里根本无法发现的暗门才被打开。朱蒂以最轻的动作重新掩上了那扇门,松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 看来这下,她得寻找下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阿诺德是在来到卡洛斯一行人暂住的据点时,才发觉自己已经无意识的走了一段路的。 在俱乐部那里,朗特利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但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了一句他需要考虑一下。 不过阿诺德本来也就不指望朗特利答应他的这个条件,他知道自己应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但他也很清楚,什么人会愿意做什么样的事情。 阿诺德之所以会这么问,完全是为了看看朗特利的反应,毕竟他必须得确认自己熟悉的人不会成为恶魔教派之中的一员。 阿诺德不知道霍克和朗特利的母亲有什么联系,也不清楚这家伙拉拢朗特利究竟是为了给某个恶魔找寻一个合适的宿主,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霍克并不清楚朗特利和自己母亲的关系。 既然朗特利的母亲是教会之中的一员,那么不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再加入教会的。 现在知道恶魔的事情的人又多了一个,阿诺德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自己多了一个伙伴,还是该担忧自己还能将整件事隐瞒多长时间。 好在即便他正在因为别的事情困扰的同时,他的潜意识终究还是知道他应该做点什么的,既然来到了据点,阿诺德就没有理由不去看看兰斯。 在二楼的房间里,阿诺德很快就找到了兰斯,今天他的这位老朋友看起来脸色要好得多了,他的身上仍然缠着绷带,但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 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痊愈了,不过他本人似乎对此有些担忧:“伤好得快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的那群朋友可是说过了,在我伤好之后,我还得向他们证明我是可靠的。” “他们不过是说说狠话而已,我们是同僚,他们没道理把你扔下,”阿诺德知道,卡洛斯的戒心不过是针对敌人的,既然他愿意将兰斯安置在据点,那么这份戒心早就已经消退了些许,“说正事吧,我已经杀死了你给的那三个小队之中落单的那个,你知道其余两支小队的行踪吗?” “你觉得朱蒂如果想要躲避追杀,会藏到哪里去?”兰斯没有回答阿诺德的问题,而是重新抛给了他一个问题。 “她不会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所以还会待在帝都,她挑选的应该是隐秘,不会暴露人身份的地方,”阿诺德皱了皱眉,“为什么说起这个?” “剩下的那两支小队应该已经全部被调遣去追杀她了,思考她的行动模式,我们就能找到那两只小队,”兰斯将目光投向窗外,“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现在这两支小队都已经聚集在了帝都之中。” 第228章 换个思路 阿诺德从一开始就隐隐觉得朱蒂对于兰斯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现在看来就更是这样了,这家伙的伤势才刚刚有所好转,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加入阿诺德,去寻找那些有可能对朱蒂造成威胁的肃清者了。 寻找一群专门猎杀杀手的家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有了兰斯的协助,事情还是要容易一些的。 兰斯曾经以伯克朗杀手的身份在帝都待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因此他也认识了一些人,而在这些人之中,就有上了那个名单的倒霉家伙。 “这家伙叫维德,他一直以来都是很小心的那类人,不知道为什么到头来却被伯克朗认定为了对组织有威胁的对象,”在敲门之前,兰斯和阿诺德随口说了些有关于他们即将造访的这个家伙的情况,“他或许根本就不相信我们是接下来要告诉他的事情,想要说服他,我们恐怕还得想点更多的办法才行。” “你带出来的名单不会有错吗?”这样的说法让阿诺德难免有些犹豫,“你也知道贸然去敲一个杀手的门会有多大的风险吧。” “这是我拼上性命换来的东西,不可能会出错,”兰斯下意识地隔着衣服和绷带摸了摸身上那道狭长的伤口,血早就已经止住了,伤疤也已经渐渐愈合,但有的伤痕恐怕会永远留在人的记忆之中,“别担心,我和他还是有一点交情的,即便谈崩了,他也不会对我动手。” 这股没来由的自信让阿诺德暂时被说服了,他勉强点了点头,看着兰斯敲响了面前的那扇门。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有人从屋子的一头靠近了这扇门,但他没有直接打开门,而是在不远处的一扇窗户旁先撩开窗帘看了看,再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之后,才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打量着兰斯:“我还以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为什么跑来找我?” “你的名字在肃清者的名单上,我是来帮你的,”兰斯好像已经对维德的举动习以为常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容易被杀掉?” “是吗?我还以为你已经自身难保了,”维德始终保持着警惕,“你真觉得我会上组织的名单?” “你已经在名单上了,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就和兰斯预料之中的一样,维德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谨慎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太过谨慎也是会让人送命的,“过不了多久肃清者就会找上你,有了我们的帮助,你还有点可能不被杀死。” “我自己就是肃清者,这种事还是不劳你担心了,倒是你还是快点离开吧,我不会用你的性命去领赏,但要是你在这里被别人发现,我也是绝不可能去救你的,”维德笑了一声,从门缝里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靠下的位置有着一道深深的疤痕,这些疤痕都代表着战斗之中失利的经验,现在谨小慎微的他显然已经从这些经验之中得到了教训,“我倒是听说过组织里的人会和叛逃的家伙做些交易。” “我手里有名单,这就是我被定做是叛逃者的原因,谁是背叛者看的就只是高层的一句话而已。”兰斯说到一半,才忽然读懂了维德的意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交易。” “背叛者如果供出组织里的同党就可以留下一命,你来找我,难道不会是想要抓我的把柄来保全自己?” “你疯了吧。” “在这个组织里,只有最小心的人才能活下来,你就当我是疯了吧,但我不会随便相信任何人,我们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对方了,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维德说完这话,直接关上了门,“回去吧,在真的有人找上门来之前,我是不可能相信你的。” 阿诺德沉默不语地看这两人争吵了许久,事实上,兰斯的所有预测都是对的,维德没有相信他的话,两人也没有动手打起来,虽然只是差点没有而已。 过去的阿诺德在伯克朗之中只是最普通的小队成员,他没有多少机会见识上层的这些勾心斗角,事实证明所有机构的高层都少不了这些阴谋和陷阱,只有最谨慎的人才能生存下来。兰斯叹了口气,回过神看了一眼阿诺德,脸上满是无奈:“看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不是说除非有人找上门,否则他就不相信你吗?”阿诺德倒是并不急着离开,“先等等看好了,我觉得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在两人离开之后没多久,就有另一个人敲响了他的房门,这一次,敲响他房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带着一篮子的面包,在维德开门之后,便露出了热情的笑脸:“先生,这是街角面包店刚出炉的面包,想要买一个回家尝尝吗?” 维德看了看金发的女孩,又打量了一番她篮子里的面包,篮子里全是还冒着热气的可颂,香甜的味道让任何人都很难拒绝。和女孩对视了一会儿,他最终才感受到了一点安全,把门稍微打开了一点:“我不买什么面包,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说完,维德便又打算关上自己的房门,然而女孩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门把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求您了,先生,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客人,如果这些面包卖不出去,就只能被白白倒掉。” “离开,”维德又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与其在我这里费心思,倒不如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先生!”女孩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尝试,“只要您买一个面包,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维德盯着女孩看了片刻,随后关上了门,就在女孩打算继续锲而不舍地拍门的时候,那扇门又重新打开了。维德给了她一枚银币,然后叹了口气:“这下总可以了吧。” “谢谢你,先生,我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面包,”微笑又重新回到了女孩的脸上,她收起那枚银币,在篮子里翻找了起来,“您是一个慷慨的人,像您这样的人,应该得到一点回赠。” 维德没有心情看她翻找,他只想快点让对方离开,但也就是在这样的心思之中,他放松了警惕。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女孩忽然从篮子的底层拿出了一把弩箭,直直地指着他,射出了一支锐利的弩箭。 第229章 猎物 将杀手作为职业的人大多很清楚要如何伪装自己,毕竟在别人最懈怠的时候出击才有可能得到最好的效果,眼前这个女孩显然就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在一个杀手面对另一个杀手的时候,这样的法则就会大打折扣,毕竟作为同行,大家对彼此的想法和计划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在女孩拿出那把弩箭之前,维德就已经有了防备,事实上他几乎随时都带着绝对的警惕心,在他眼里,任何一个靠近他的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要了他的性命。 以最快的速度躲过了那支弓箭,维德来不及关门,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自己的家里后撤。但女孩并没有追赶上来,反而只是站在门口注视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刚才别无二致的微笑。 这样从容不迫的笑容让维德心中一凛,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追赶上来,但却很清楚,如果没有后手的话,女孩不会放任他逃走。 很快,这样的预感就应验了,在他跑出去没多远的时候,一个少年从他家的拐角出现,举起手中的剑朝着他劈了下来。 在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侧身翻滚躲过这一击,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朝着后院跑去。一击落空的男孩和最初的那个女孩一样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看着维德逃跑。 接下来,维德明白了这种悠闲状态的来源,明明他现在正待在自己的家里,然而这群手持武器的年轻人却总是能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是杀死他,而是将他逼向某个死角,用戏弄猎物一般的手段享受他的挣扎。 现在的他被困在了自己的家里,过去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变成了阻挡他逃跑路线的东西。 等到他快要逃到后院的门口时,这群人之中唯一的中年人从那扇他原本用来逃离这里的门的门外走了进来,挡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是狼群的狩猎方式,他们会围堵自己的猎物,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目标逼入绝境,直到最后再将对方一击毙命。 面前这支小队的代号也就是“狼群”,这是一群能够让自己人闻风丧胆的杀人者。 “你太不走运了,本来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受到我们的追捕的,我们是来找别人的,不过如果能顺手解决了你,增加一点功勋也不错,”中年人出现之后,所有其余的人都聚集了过来,他们待在维德的楼梯和拐角之中,安静地等待着自己的首领下令,“坦然地接受你的命运吧,这样对我们都要更好。” “你们就不担心为了追踪我而让别人抢先杀了你们主要的任务目标吗?”漫长的追逐已经让维德失去了大部分的斗志,他喘着气,同时也明白了,这其实就是对方的战术,“有时对于重要的目标,上面会让多个小队竞争吧。” “这没什么可担心的,与我们竞争的那群家伙只是崇尚纪律的蠢货而已,到最后,会是我们杀死那个猎物,”中年人伸手,一旁的一个女孩走上前来,将一把匕首递给了他,而他又将匕首扔在了维德的面前,“来吧,别让我们动手多此一举。” 维德盯着那把匕首沉默了许久,然后猛地拔出长剑,冲向了面前的中年人,在他即将攻击到对方的瞬间,就有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出手,替中年人挡下了这个袭击,与此同时,年轻人手中的长剑还在维德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在给维德的身上留下伤痕之后,年轻人便退回了原位,在中年人下令之前,他不会再有任何的举动。 “虽然料到你不会听劝,不过你的做法还是太莽撞了,”中年人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努力,却还是要尝试,我可以问问这是为什么吗?” “我是为了活下去才加入伯克朗的,活着对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维德咬牙仍然握紧了手中的剑,随时准备着抓住对方的破绽,再次尝试突围,像你们这样根本不在乎生死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理解吧。” “我们理解,这就是我们聚集在一起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必须杀死你,”中年人笑了一声,但那份笑意之中却暗藏着杀意,最终,他挥了挥手,“杀了他。” 仿佛环伺猎物许久的狼群总算得到了头领的许可一般,所有围绕在维德身旁的年轻人一拥而上,准备杀死面前这个无力反抗的男人。 但就在他们手中的武器快要攻击到维德的时候,一旁的窗户忽然碎裂了,两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屋子里 “我说了,你有危险,你早该信我的,”兰斯一把拽住了一旁的维德,将手中的长剑掷向了那个中年人,“跟我走吧,接下来的就交给他。” 中年人敏锐地侧身闪过了兰斯扔出的长剑,在巨大的力道之下,剑刃甚至深深地刺进了一旁的地面之中。在中年人闪开之后,通往后院的门自然也就畅通无阻了,兰斯撞开了面前的那扇门,带着维德冲出了包围圈。 在他们的身后,阿诺德拔出长剑,背对着他们,阻挡了整个小队其余的所有人。 “等等!”虽然跟上了兰斯的脚步,但维德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他一个人不可能拦住那些怪物。” “他说他有办法,我只能相信他,”兰斯叹了口气,只能继续逃离远离的位置,“别管他了,我们没必要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搭上!” 维德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听从了兰斯的建议,继续自己逃离的计划。但翻墙逃离自家后院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他刚才与“狼群”对峙的门厅,想要确定兰斯所说的话的可信度。 在那里,原本满满一屋子的人在转瞬间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吞噬了一般。而和这群人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和兰斯一起来到这里,最终选择了留下来帮助他们逃跑的家伙。 第230章 正面解决 被称为“狼群”的小队本质上不过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而已,他们有着各自的战斗能力,但离开了指挥,他们的战斗实力就会大大减退。 上一秒,他们还在那个叛徒的门厅之中将猎物团团围住,下一秒,他们的面前就升腾起了一片巨大的白雾。 视野被遮蔽往往能激起一个人最大的恐惧,被拉拽进迷雾之后,他们当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将武器紧紧地握在了手中,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的同伴。 最初敲响了维德的房门的那个女孩警觉地紧握着手中的弩箭,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但却知道慌乱很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成为将猎物引进陷阱之中的诱饵的人在小组之中通常都不是很受欢迎的那类人,他们对于头领来说不够珍贵,是可以被抛弃的那类人。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因此在身处于困劲之中的时候,比起依赖这些所谓的“同伴”,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能力。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但有一件事她却是心知肚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慌乱很有可能害得人丢掉性命。 她调动了自己几乎所有的感官来探知敌人的位置,在身后的那团迷雾动了一下之后,她很快就转过身,朝着那个方向射出了一箭。 就算那里的人是她曾经的同伴也没有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尽最大的可能保全自己才是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事实证明她有些警觉过头了,那团迷雾后面并没有隐藏着什么敌人或者骇人的怪物,弩箭很快就打散了那团迷雾,箭本身也被大雾所吞没,失去了踪影。她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继续保持着警觉,端着弩箭四处张望。紧接着,她的左后方又传来了一声细碎的响动,而这一次,她射出的弩箭却又一次落了空。 接下来这样的事情接连不断地发生,似乎有什么恶劣的敌人躲在暗处,不停地用这样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紧绷的神经推向失控的边缘。她开始朝着任何一个可能的方向射击,直到箭囊之中的羽箭快要被射空的时候,她才忽然间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弩箭,紧盯着面前那片茫茫的大雾,拔出了自己防身的短剑:“你就打算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戏弄我吗?你有本事就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一个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紧接着,是她左肩传来的剧烈疼痛,锋利的剑刃在她握剑的那只胳膊的肩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我就在这里。” 剧烈的疼痛之下,短剑脱手掉落在了地上,她睁大了眼转身回头,只看到那个刚才破窗而入的家伙就站在她身后,朝着她挥动了手中的手杖剑。 恐惧转瞬间吞没了她的所有思绪,她仓皇地后退,忍不住尖叫出声。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尖叫,这也是他们进入这个空间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恐惧的情绪很快就在所有人的心中蔓延开来,他们高喊着彼此的名字,却得不到半点回音。 恐慌降低了所有人的判断力,只不过片刻的功夫,阿诺德就一个接一个地暗杀了在迷雾之中东张西望的年轻人,不管是鲜血还是尸体,都被大雾所完全吞噬。对于这群被拉进迷雾之中的人来说,他们的视野被完全遮蔽了,但对于阿诺德而言,整个空间之中每一个人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 利用这样的优势,他能够左右这些人的位置,拆散他们的阵型和配合,悄无声息地散播恐慌的氛围,以此来逐个将他们击破。事实证明这样的战略是成功的,许多人在还没来得及还击的情况之下就被杀死了,到最后,阿诺德的面前只剩下了那个操控着所有人的中年人。 “你杀了他们所有人?”中年人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惊讶,也不觉得可惜,“你杀人的方式有点意思,伯克朗居然没有尝试过招揽你吗?” “我曾经是伯克朗的一员,但就是像你这样的人让我离开了那个组织,你们只不过把人当做工具而已,”中年人的态度让阿诺德有些不快,漠视手下性命的家伙在他看来绝对是一个糟糕的首领,“没了他们,你也就只有等死的份吧。” “在你看来我是依靠操控那群人才站到了今天的位置上吗?”中年人冷笑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是一群死在任务之中的低级杀手了,我给了他们全新的机会,他们理应为我卖命才对。” 话音刚落,中年人就举剑朝着阿诺德冲了过来,但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中年人忽然转身,朝着一旁的一片迷雾挥动了剑刃。 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阿诺德的身影出现在了那处迷雾之中,虽然他及时拔剑挡住了这一击,但他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在这个空间之中塑造简单的幻象对于阿诺德而言不是什么难事,而这项能力最大的用处,就是塑造一个自己的幻象来迷惑敌人,进而在战斗之中占据优势。 “你的能力不过只是有点邪门而已,如果没有真正的本事,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弱者,”中年人扔下了一句话,收回了进攻的势头,脸上带着轻蔑的神色,“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吧,你杀得了我手下的那群没用的家伙,但要想杀死我,还得更强才行。” 声音,气味,行动时带动的风,有太多的东西可以给人提供确定敌人位置的信息了,阿诺德当然也能做到这样的事情。虽然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战斗了,但战斗技巧这样的东西,却是不会随着时间而轻易忘记的。 “那就来吧,”阿诺德握紧了手中的剑,“我会向你证明我到底有没有货真价实的本事。” 第231章 有新能力了? 阿诺德见过很多种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军人的手段干净利落,街头混出来的人擅长玩阴险的把戏,贵族的剑术带着一板一眼的规矩,而面前这个中年人的战斗方式,却是在漫长的杀手生涯之中才能养成的习惯。 而这个中年人就像是一只毒蝎,一击不中就退到远处,继续等待着下一个攻击的机会,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有着绝对的效率,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 阿诺德要用上全部的专注才能够躲开对方的攻击,而中年人的这种战斗方式也让他几乎找不到这家伙的破绽,就更不用说取走对方的性命了。 如果一直这样僵持下去,阿诺德所维持的迷雾空间总会有消散的时候,那时,他就不得不让这个家伙走了,朱蒂就会深陷入危险之中。 即便没有这层顾虑,阿诺德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点错误都不会犯,而只要稍稍有点疏忽,他就会死在对方的剑下。 毫无疑问,阿诺德现在处在了劣势,他的战斗风格从来都是快节奏的,漫长的消耗战不是他所擅长的东西。 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短暂的疼痛让阿诺德的精力集中在了此刻,在中年人下一次进攻的时候,他不仅仅格挡住了这下攻击,还顺带剑尖上挑,在对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这下中年人总算认真了不少,他盯着阿诺德,冷笑了一声:“仅仅只是接下我的一击而已,接下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阿诺德以一声不屑的冷哼回应了对手的嘲笑,但还不等他站稳,中年人就又一次发动了进攻。 躲闪不及的阿诺德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而中年人能够出手的攻击就不是什么不疼不痒的伤痕了,他的喉咙被割开,鲜血喷涌而出。 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之后,他眼中的惊讶仍然久久没有退去。中年人注视着受了致命伤的阿诺德,脸上是得胜的骄傲。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纯粹的实力才是制胜的关键,就当是我给你上的一课吧,至于学费,就让我收下你的性命,”中年人慢悠悠地说着,“只要杀了你就能离开吧,接下来,我还得去找那个逃走了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倒在地上的阿诺德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下一秒,长剑的剑尖就从他的胸口刺了出来。倒在地上的阿诺德被大雾所吞噬,而在他的身后,那个真正的阿诺德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的耳边响起:“纯粹的实力吗?我认为谋略同样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使用了你的能力?”震惊之间中年人意识到了自己究竟疏漏在哪里,“为什么?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中了你的激将法,决定丢掉自己的大好优势?”阿诺德收回了手中的长剑,在顷刻间逆转的形势之下,他仍然盯着中年人,防备着他的下一次攻击,“伯克朗的杀手都擅长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不是吗?名誉之类的东西,属于那些光明正大的战士。” “你确实是个有天分的人,只可惜站错了边……你今天杀死了我,但过不了多久,你还是会死在伯克朗的人手里,”中年人咳嗽了几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白雾开始涌动起来,仿佛活物一般打算将他一点点吞噬,“伯克朗的势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对抗的……” “到现在,也只有伯克朗的人还相信这样的谎话了,”阿诺德蹲下身,和中年人对视着,“朱蒂在哪里?你是追踪她的人,你一定知道点什么吧。” “老鼠这样的东西,只会藏进黑暗的洞穴里,”死亡的结局不可能改变,中年人自然也没有理由给阿诺德有用的线索,“你即便能找到她……也救不了她,伯克朗的肃清者,都不是好对付的。” 中年人最后留在这个世上的,也就只是这句话了,没过多久,很快,他的呼吸就停止了,大雾将他完全笼罩,让他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阿诺德直到这时才将手杖剑收回了剑鞘之中,等待着自己的能力结束,然而和他预料之中的不同,大雾并没有很快消散。 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漏掉了哪个被拉进迷雾之中的家伙,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现在的境况,因为那个带着高礼帽的家伙,从大雾的深处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梦魇微笑着脱帽行礼,看起来阿诺德这次给了他不少的好处,“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怎么样你自然是清楚的,没必要兜圈子了,”阿诺德注视着帽檐之下的那片黑暗,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之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然而他也清楚,这样的事情不过只是徒劳而已,“为什么这个时候想着来见我了?” “我的力量得到了一点恢复,所以你才有了现在的这个能力,这是你作为我的合伙人能够得到的一点优势,如果你能继续帮我弄到更多人的灵魂,或许我还能给你一点新的东西,”梦魇慢条斯理地说着,每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阿诺德就知道,对方在给自己挖坑了,“现在你还只能创造一点简单的幻象,但如果你能够在这个空间里杀死更多的人,那么以后,我能让你改变整个空间。” 这样的能力听起来很有用处,但阿诺德知道,天下不会有白给的午餐:“那你想要什么?” “50个人,”梦魇丢出的目标也远远超过了第一次的数目,“以你现在拥有的能力,这不会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目标我到猴年马月都没法完成。” “相信我,以你现在的处境来看,这个目标很快就有实现的机会了,”梦魇的笑容里似乎有了几分阴谋的味道,“对了,我得提醒你,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下你的那把手杖剑吧,要是能得到这把剑里的力量,你的处境也会安全得多。” “我的处境?”阿诺德皱紧了眉想要追问下去,“你到底对这把手杖剑知道多少?” 显然,梦魇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打算,大雾渐渐散去了,很快,阿诺德就回到了现实之中。 第232章 核心人物阿诺德 解决了追杀维德的那群杀手之后,阿诺德又赶向了自己的小队居住的据点,在他的预料之中,自己那群总是谨慎地保护着自己的队员们是不可能接受又一个陌生人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阿诺德到达据点的时候,小队里的格兰瑟和兰斯已经分立两边,形成了对峙的架势。 受了伤的维德在不远处,眼里满是无奈,而卡洛斯和艾莫斯则 “这个据点里的人都是被伯克朗驱逐的所谓背叛者,接纳一个追猎我们的肃清者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莫勒堵在门口,看上去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你们得找别的地方落脚了,这一次谁说都不管用。” “我们现在和你一样是被驱逐的人了,既然我们的敌人都是伯克朗,为什么不合作?”兰斯觉得莫勒完全是在无理取闹,“你们的态度只会让你们失去反击的机会。” “反击?我们现在只是想远离伯克朗而已。” “你们不可能就这么甘心被驱逐。” 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情况之后,阿诺德才走上前去,试图调和矛盾。他才刚刚走上前去,两人就停止了争吵,看向了他。这下矛盾的中心变成他了,想要调和双方的争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永远是莫勒,“你想让这两个家伙到据点里来吗?” “我没这么想,我尊重你们的意愿,”阿诺德也知道这个时候固执己见只会把事情闹僵,“如果卡洛斯不同意,我会把他们安置到别的地方,你们只用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卡洛斯说全听你的,所以现在才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我不管你们在盘算什么,我是不会同意的!”莫勒看上去似乎被气坏了,这份怒火的来源不是这件事,而是卡洛斯对此不在意的态度,“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你也在内。” “他们是可信的人,”阿诺德虽然不想激化矛盾,但有的问题还是他不能让步的,“只是我不想让你们起争执而已。” “把这件事交给我吧,”兰斯忽然出声叫住了阿诺德,“他们的信任对我而言很重要。” 阿诺德皱了皱眉,回过身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兰斯,他不知道这些天这家伙到底在这里想通了什么才非要待在这个小队之中。 莫勒看起来已经铁了心不让他和维德留在这里养伤,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只有卡洛斯才有可能改变他的念头,但现在的卡洛斯又没有半点出面解决问题的意思,这样的情况就让人无可奈何了。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你们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但现在这个据点的人对你们完全是敌对的,”阿诺德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有意避开莫勒,而莫勒也的敌意也写在脸上,“我还知道一些去处可以提供给你们。” “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想建立一个和伯克朗规模相似的组织,甚至吸纳伯克朗原本的大部分成员,但你没法凭空建立这样的东西,这个据点里的人都是你最信任的人,你不想在还没建立这个组织的时候就面对内部的矛盾吧,”兰斯的态度很坚定,而他知道的东西也远比阿诺德所想的要多得多,“我们必须得到这份信任,也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做到这一点。” 刚刚死里逃生的维德没有说话,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认同了兰斯的计划,这样一来阿诺德便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插手的地方了。但不等他开口,莫勒就先嚷嚷了起来:“别弄得我像是个坏人一样啊,我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莫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的卡洛斯在他的身后忽然开口,“我们都需要这个机会。” 听到卡洛斯的话,莫勒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朝着据点里走去了。代替莫勒站在了原来位置上的卡洛斯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这也让人很难猜出他的想法,他看着兰斯,平静地开口:“你需要做些事来证明你值得我们信赖,这是我之前就说过的。” “那么说说看吧,你需要我做什么事?”兰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卡洛斯的要求,好像并不在意对方会不会提出自己无法接受的条件,随后,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受了伤的维德,“但那家伙现在还不能参与战斗,我去完成你给出的要求,至于他,我希望你们可以让他留下来养伤。” “这不是问题,”卡洛斯打量了一下维德,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这个条件就让阿诺德有点弄不明白了,如果卡洛斯想杀什么人,即便他不愿意自己动手,阿诺德也很乐意代劳,再难对付的对手,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这是为了在接受一个新成员入伙之前给对方身上留下一点杀人的污点吗? 可是伯克朗的杀手杀死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兰斯用不着这样的考验恐怕身上也已经满是污点了。 更何况要入伙的人不仅仅只是兰斯一个人,为什么卡洛斯却同意了让维德先留下来养伤? “任何人都可以,”兰斯坚定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想你这样的人,也不会给出什么过分的目标吧。” “西斯·弗格洛,”卡洛斯报出了那个目标的名字,“我想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阿诺德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卡洛斯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名字,那么这个人对他而言一定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 即便心存疑惑,阿诺德也没有出声,既然两边人的态度都这样坚决,那么他也没有道理插手或者多话。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兰斯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仅仅只是杀死而已吗?”兰斯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情报网有多通畅了,“那个人,就是导致你以死刑犯的身份进入伯克朗的家伙吧。” 第233章 灯下黑 大多数伯克朗成员都是曾经被判处了死刑的罪犯,这是阿诺德早就听说过的事情,他也依稀记得自己听莫勒说过一点卡洛斯以前的经历,但深究别人的过去是失礼的事情,因此他对卡洛斯以前的事情了解不多。 他记得卡洛斯过去曾经是一名军人,但军衔并不高,为了保护自己手下的人,卡洛斯才成了死刑犯。 莫勒一直似乎都对这件事愤愤不平,在他看来,卡洛斯是无罪的。 阿诺德当然也相信卡洛斯是无罪的,以这个人的性格,恐怕很难触碰那些明摆在眼前的禁区,只是很多时候被定罪的人都不是真的有罪,公平这样的东西只留存在天真者的幻想之中。 而卡洛斯看起来好像也并不在意自己过去是不是蒙受了冤屈,因此阿诺德也就没有再尝试替卡洛斯查清他的过去。 现在看来,卡洛斯不是不在乎,而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你只要杀了他就可以,”卡洛斯并没有追问兰斯是怎么知道他的过去的,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怨恨的情感,他说这话时平静得像是这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但他说出的话却狠辣地关乎别人的性命,“别想着去调查什么,没有人会在乎真相。” “我会杀了他,把他的徽章带到你面前的。”兰斯很快就答应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有自信,说完,他回身指了指维德,“现在,让这家伙去养伤吧。” 卡洛斯只是说了一句“等你的消息”,就转身,带着维德回到了据点。直到这段交流结束,阿诺德才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兰斯:“你对他要杀的那个人有多少了解?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既然是我要证明自己可信,就让我自己解决这事吧,”兰斯直接拒绝了阿诺德的建议,“我有自己的办法。” “我曾经的那些队友是不会在意究竟有哪些人参与了这件事的,你没必要执着自己解决,”阿诺德总算是见识到了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到底有多固执,他想帮上点忙,这是个卖人情的好机会,借着这个机会,他能同时卖给卡洛斯和兰斯两个人情,“这件事越快解决,对我们就更有利,不是吗?”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兰斯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又一次拒绝了阿诺德的提议,还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还有那些追杀朱蒂的人要去处理。” “等我帮你解决了要杀的那个人,你就能做我的帮手。” “去找朱蒂,想想她会去哪里,我们在那艘轮船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伯克朗剩下的那个小队应该已经找到她了,现在的她大概急需要帮助,”兰斯并不在乎阿诺德到底想说什么,在他眼里,朱蒂的事情比他的事情要重要得多,“找找那些藏在阴暗地下的地方,从她的人脉入手,但她大概不会待在我们都能想到的地方,你得多花点心思了。她现在有性命的危险,而我这边却不会出什么岔子,即便出了什么差错,也只是没能杀掉那个家伙而已。” 兰斯显然比阿诺德要更了解伯克朗内部的情况,如果他觉得朱蒂现在已经陷入危险了,那么她的情况就已经不容乐观了。犹豫了很久,阿诺德最后只能同意了兰斯的提议:“你知道卡洛斯要杀的人在哪里,也知道怎么杀他,是吗?” “我认识那家伙,相信我,我有办法杀掉他,”兰斯摆了摆手,“去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证朱蒂能够安全回来才行。” 阿诺德轻声叹了口气,从巷子里离开,走向了主干道上,在一处树荫找到了一辆正在接散活儿的马车夫。在报出了巴格力酒馆的名字之后,马车很快就把他送到了目的地,没什么客人的酒馆很清闲,看到阿诺德进门,沃格脸上挂着笑脸,给他倒了一杯还热着的黑咖啡:“我总是能猜到我的熟客什么时候会来,这也算是一种才能吧。” “我到这里来是有些事想要听听你的想法,”阿诺德放了几枚金币在手边,以此作为交换情报的酬劳,但他想要的东西却不是沃格从别人那里弄到的情报,“你觉得朱蒂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会到什么地方去?” “我说了,只要你解决她的危机,她自然就会出现,猜测她去了哪里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现在我只有知道她去了哪里,才能帮她解决危机,”阿诺德知道沃格的这个理论,但现在,从另一个角度解决问题从而找到朱蒂已经行不通了,“帮帮忙吧,任何线索都可能有用,你不想永远失去她这个熟客吧。” 沃格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枚金币,将它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塞进了衣兜,又把剩下的那些钱币还给了阿诺德:“这点金币就足够作为我的酬劳了,本来干我这行的人是不该随便揣测客户的秘密的,但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直接拒绝。你觉得这世上有没有什么地方是适合藏人,但又很少有人知道,甚至连擅长隐藏自己的杀手第一时间都想不到的?” “既然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我要怎么才能猜到?”阿诺德不喜欢情报贩子卖关子的态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是他最习惯的状态,但情报贩子们通常喜欢表现得藏着掖着,“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样的地方?” “人最多的地方,最适合藏人,但又不容易被人想到,”沃格笑了一声,在阿诺德燃起怒火之前说出了谜底,“救济所,贫民区,贵族家的仆役间,这些地方搜查的难度太高,又因为人多而总被误以为很难隐匿自己,但实际上只要融入人群,这些地方反倒是最适合逃亡的人常待的地方。” 阿诺德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沃格的说法有点道理。 “这个名单上是最近接收了新女仆的贵族,”沃格将一份名单放在了阿诺德的面前,“照着这个名单去找,你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第234章 可疑人物 说说起要找机会进入各个贵族家里的事情,阿诺德最先想起的就是西蒙。 这个把戏他已经玩了不止一次了,西蒙看上去是个年轻的孩子,很少有人会对他起疑心,作为刚刚到帝都来的贵族,他又有充分的理由拜访任何一个人,他的爵位更是让整个帝都几乎没有人会拒绝他的访问。 在听阿诺德说明了来意之后,西蒙很快就答应了带着他去四处访问,然而就真么找了一圈下来,扮作近侍的阿诺德却连朱蒂的半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你真的确定你要找的那个姑娘会藏身在某个贵族家的仆役里?”西蒙当然相信阿诺德的判断,但事实是他们在拜访过名单上的每一个贵族之后,还是空手而归了,“她是伯克朗的杀手,所以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不是吗?仆役这种低贱的差事真的是她愿意去做的?” “如果关乎性命的话,我觉得是完全有可能的,”换位思考一下,阿诺德觉得如果自己处在朱蒂相似的境地上,恐怕也不会介意混进仆人或者贫民区里,不过沃格这么快就提供出了这份情报,在让人感叹他的热心之外,阿诺德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了他的可靠性,“这是那个酒馆老板给我的名单,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漏掉什么。” “你觉得他可靠吗?”西蒙挑了挑眉。 uuuutiji5 阿诺德也说不准沃格到底是不是可靠的人,在他看来,这个身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倒是有可靠的感觉,但相信感觉而非理性很容易导致误判。 只是任何线索他现在都必须得追查下去,毕竟他答应过兰斯要保证朱蒂的安全,而他自己,也不愿意让朱蒂这个重要的盟友受到伤害。 “在名单上还有没去过的家族吗?”在放弃之前,阿诺德还想做最后的尝试,“你不会漏掉哪里吧。” “有倒是有一个,”西蒙重新检查了一遍这份名单,随后指了指靠前位置的一个名字,“但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不去打扰他了。” 阿诺德凑过来看了一眼那个名字,在那张薄薄的名单上,看到了属于安德森的克罗格家族。 他们不去造访这个家族的理由很简单,安德森还没有将家族的情况稳定下来,因此这个时候以两人特殊的身份贸然造访他家或许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另一方面,两人也都不觉得朱蒂会选择克罗格家族,他们总觉得朱蒂是不会到他们的熟人那里去的。 仔细想来,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是朱蒂绝不可能去的,如果光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就否定了某个可能性,他们可能永远都没法找到她。 在简单地合计之后,那辆属于西蒙的马车很快就驶向了克罗格家族。 由于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安德森对两人的造访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亲自迎接,给予了优厚的招待。这座曾经属于克罗格家族的宅邸已经有些陈旧了,墙纸上有着污渍,屋子里也有隐约的潮湿气息,上一次两人到这里来的时候,这座宅邸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看来安德森暂时还只接手了家族的事务,但要将家族的荣光恢复到过去,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这里还是这幅破败的样子,”此时待在会客厅里的都是熟悉的面孔,安德森身旁站着的是身为他管家兼职侍卫长的海维斯,因此几人之间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了,“家族的财产几乎被掏空了,在我之前的那位家族族长挥霍钱财的能力还真是惊人。” “以你的能力迟早能让一切恢复如初的,”阿诺德环视四周,觉得这地方是有些陈旧的痕迹,但还远远称不上破败,“最近家族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表面上他们还是接受了我将成为族长的事实,”安德森笑了笑,但也知道做到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现在只我们的殿下加冕,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回自己的爵位了。” “即便没有爵位,属于您的东西也总是您的,”海维斯为三人倒上茶,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突然造访的两人,“那么二位这次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吗?” “只是顺道来看看老朋友而已,”西蒙看了看海维斯,但并没有把这位管家的询问放在心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维护这么大的宅子,你们应该需要不少新的人手吧。” “最近倒是新招了不少的仆人,虽然家族的情况有些糟糕,但必要的排场还是要维持的,”安德森将茶杯放回了托盘之中,看向了阿诺德,“这次你们到这里来,是要在这些新来的仆役之中找什么人吗?” 阿诺德不觉得自己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意图,不过安德森的观察能力从来都不容人质疑,能够猜出他们的来意也是正常的事情。没有隐瞒,阿诺德直接点了点头:“是的,我猜测有一个重要的人混进了你们新招的仆役之中。” “重要的人,”安德森知道阿诺德不会夸大其词,“很危险吗?” “如果我不尽快找到她的话,她可能会有危险。” “那么这就耽误不得了,”安德森招手叫来了海维斯,“带他去看看仆人们居住工作的地方吧。” 海维斯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上前来,打开大门,欠了欠身示意他往这个方向走。阿诺德隐隐察觉到了这位管家对自己的敌意,但这个时候他不打算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只是跟着海维斯走向了门外。 然而还没等两人走到走廊上,长廊的另一头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年轻人转过拐角,他看上去像是要到会客厅找安德森的样子,在看到阿诺德和西蒙之后,他愣了愣,先是欠身行礼,然后越过阿诺德的肩头,看向了屋子里的安德森:“没想到老师您有别的客人。” “他们是我的熟人了,和你介绍一下吧,你面前的这位是殿下的侍卫长,而这位年轻人则是大名鼎鼎的莱顿侯爵,”安德森走上前来,给两边做了简单的介绍,“这是我过去在军中有些交情的参谋长,不过要说我是他的老师,我恐怕还远远不够格。” 第235章 拜访克罗格 既然安德森会将两人的身份介绍给这个年轻人,那么阿诺德觉得,这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现在的他没工夫了解更多面前这家伙的事情,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声幸会,便朝着海维斯欠了欠身,示意他继续带路。 在阿诺德的身后,西蒙倒是饶有兴致地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多问了一句:“来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见到你这样优秀的军官,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供职?” “这就是不方便透露的事情了,”年轻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诺德的背影,说话时似乎刻意隐藏着什么东西,“不过现如今,我仍然在为帝国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一栋位于庄园角落之中的建筑面前,海维斯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敞开的大门,看上去没有继续带路的意思:“这里就是大多数仆人们居住的地方了,你可以随意出入,我还得继续回去照顾老爷。” 阿诺德环顾四周,发觉这栋建筑和宅邸之中的大多数地方比起来要简朴得不少,门与门之间的空隙也很窄,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仆人居住的地方,他正想回过头再多问几句,但在他驻足的这段时间里,海维斯已经离开了。 这已经不是阿诺德第一次对海维斯的态度感到奇怪了,他好歹也是拯救了这个家族的恩人,海维斯应该没道理会对他态度冷淡到这种地步才对。 即便他只是克罗格家族一个普通的访客,有着良好教养的海维斯也不应该将自己的淡漠表现得这么明显。 这个家族之中应该发生了什么事,阿诺德知道,在眼下的事情解决之后,他得去找安德森聊聊了。 朝着长廊深处走去,缺少窗户的狭窄空间渐渐变得阴暗潮湿起来,隐隐有什么东西霉变的气息从墙壁之中传出来,阿诺德不由得皱了皱眉,但还是继续向前走去,心里暗暗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带一盏烛台下来。 他挨个敲了长廊两侧的每一扇门,甚至还开门来仔细检查了,但现在是白天,仆人们还不到休息的时候,而那些留在房间里的物件也没有一件看起来和朱蒂有关系。 不过既然线索已经指向了这里,阿诺德自然还是得顺着追查下去的,就在他又关上了一扇门,打算继续检查下去的时候,一个画着浓艳妆容,脸上没有笑容的女人忽然从长廊的拐角走了过来。 这幅打扮看上去不像是庄园里的女仆,不过她能够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和克罗格家族不会一点关系也没有,阿诺德朝着她迎了过去,礼貌地行礼之后才发问:“你好,女士,你居住在这栋楼里吗?”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阿诺德,随后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阿诺德知道,能够成为贵族仆人的人大多不会性格怪异,毕竟他们还得面对主人的各种命令甚至是刁难,如果不能一直保持心平气和,那么他们面临的很有可能就是辞退。 那个女人不是克罗格家族的仆人,这一点阿诺德可以确定,他本来想追上去再多问几句,但女人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个拐角之后。犹豫了一会儿,阿诺德还是继续在一整排房间之中寻找着朱蒂,如果那个女人是小偷或者别的什么心怀不轨的人,那也得等之后再慢慢追踪。 漫长的长廊好像有无数的房间,阿诺德花了不少的时间挨个寻找自己想找的人,朱蒂似乎根本就不在这里。 就在他打算打开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的时候,危机感忽然席卷了他,他猛地回身,拔剑出鞘,但剑刃却撞击在了一面护盾之上。 带着浅淡紫色的光盾因为猛然的撞击而闪动了一下,在护盾之后,朱蒂的面容显露了出来。 阿诺德刚想说话,但朱蒂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她紧盯着阿诺德的身后,抬高了声音:“蹲下!” 出于信任,阿诺德没有经过脑海之中的思考,就猛地蹲下了身,而朱蒂也侧身闪避,紧接着,就有一枚锋利的羽箭贴着他的皮肤飞了过去,深深扎进了走廊尽头的墙壁之中。 阿诺德转身看向了走廊深处的阴影,在那里,一个男人重新从箭囊里拾起了一支羽箭,搭在自己的长弓上指着两人,却没有将它射出去,他的左脚似乎有些损伤,这导致他站立在那里的时候身体也不免有些歪斜。 站在他身旁的还有之前阿诺德见到的那个妆容艳丽的女人以及一个驼背的老人,但他们都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伯克朗的肃清者,名为‘绶带’的小队,成员全部由军队中曾经的军人组成,”朱蒂的声音在阿诺德的身后响起,她轻叹了一口气,“你本来不用被卷进这件事里。”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从三人的身后走了出来,直到这时,阿诺德才搞明白这群家伙究竟在等待着什么。 这不是什么松散的小队,而是有着军队一般凝聚力的团体,他们在等待着的,自然只有自己的长官。 年轻人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击出不慌不忙的节奏来,阿诺德很快就认出,对方正是到安德森这里来做客的那个年轻的参谋长。 大多数伯克朗的成员都是被判处了死刑的罪犯,但也不全都是,只要是有才能的人,伯克朗大概就会去拉拢。 “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看起来你和我们的这位叛徒早就认识?”年轻人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副手套,一边给自己戴上,一边看了看阿诺德,又看了看朱蒂,语调之中满是戏谑之意,“尊敬的王子殿下,未来的国王希尔的侍卫长会和伯克朗的叛徒搅和到一起,仔细想来应该有不少能够深究的东西吧。等到我杀死了你身后的那位叛徒,你还得向我好好解释一下才行,这位侍卫长大人。” 第236章 赌命 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与朱蒂划清界限,年轻人说出这番话的意图大概是指望着威胁阿诺德离开这里,将朱蒂一个人留在这里。 虽然他对整个小队的实力很自信,但减少一个敌人,就能少一些变数。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有着一定地位,本来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有些顾虑的侍卫长却坚定地站在了朱蒂的面前,正视着他:“请放心,我想我不必为你所说的事情担忧,只要杀掉你们所有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探究我和我身后的这位小姐究竟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了。” 计谋没有起到作用,不过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这种事情担心,他向后退了一步,而紧接着,整个走廊转瞬间扬起了一片浓雾。 阿诺德最初还以为自己的能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发了,但随着一声弓箭的轻响,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敌人当中的某个魔法师施展的障眼法。 根据羽箭飞行的声音,阿诺德俯下身躲过了那支隐藏在浓雾之中的箭,而在他的身后,朱蒂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立刻开始吟唱咒语,唤来大风将迷雾吹散。 在大雾散去之前,一把长剑骤然间朝着阿诺德的胸口刺了过来,在迷雾的掩护之下,年轻人的攻击如同鬼魅。常年的战斗让阿诺德在被击中之前侧身闪避开了这一击,就在他刚想挥剑趁着年轻人进攻间隙的破绽回击的时候,那个一直神情严肃的女人忽然从高处跃下,朝着阿诺德挥动了自己的拳头。 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攻击方式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情,赤手空拳的攻击通常是男性会选择的方式,她的手指之间带着金属的指虎,在躲闪不及的情况下,阿诺德只能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他只觉得脑海转瞬间一阵嗡鸣,疼痛在片刻之后才从他停转的感官之中卷土重来,然后是剑刃破风朝着他袭来的声音。 这种战斗的方式已经说得上阴狠了,年轻人最开始的攻击不过只是为了吸引阿诺德的注意力而已,而在阿诺德接下女人的这一拳之后,年轻人又一次飞快地发动了进攻。 阿诺德一个人应对多个敌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而雪上加霜的是,这群敌人之间的配合还十分优秀。这一次年轻人的攻击他已经无法避开了,踉跄着后退几步,他只能勉强拔剑试图挡住对方的攻击,但他的剑才挥动到一半,他的面前就张开了一张护盾。 “当心一点!”提供了这面护盾的朱蒂高声说着,又开始飞快地继续刚才的咒语吟唱,“我不是每次都有时间分心。” 朱蒂的天赋很强,她毕竟曾经是宫廷魔法师的学徒,在此时这种严峻的形式之下,阿诺德只能尽可能地拖住对面的两人,等待着朱蒂完成自己的魔法,利用她的攻击魔法来改变自己的现状。 在知道对面有什么招数之后,阿诺德至少能够勉强应对敌人们的攻击了,他的嘴里仍然残留着刚才那一击留下的血腥味,疼痛感也一直在脸侧挥之不去,不过适当的疼痛反倒能让他集中注意力。 眼看正面的战斗没有成功地给阿诺德造成有效的损伤,女人转而开始试图攻击他身后的朱蒂,阿诺德朝着她的后背挥动了自己的长剑,在她侧身翻滚的短暂间隙里,他飞快地转身,将长剑格挡在身前,抵御住了另一个敌人的长剑。 紧接着,朱蒂终于完成了自己手头的那个魔法,突如其来的大风将迷雾吹散,照亮长廊的烛火剧烈摇晃着,然后猛地熄灭了,阿诺德用力将剑刃插进地面之中维持了自己身体的稳定,而其余的人则因为这阵大风而踉跄着向后退去。 不等大风停止,阿诺德就将剑从地面里拔了出来,飞快地一把拉住朱蒂,朝着长廊尽头的楼梯间走去。 一个炽热的火球朝着两人飞来,同时也照亮了整个长廊,但朱蒂在半空中花了一个简单的法阵,用突然从地面升起的冰墙挡下了那个火球。 刚刚亮起的火球在下一秒就因为冰墙的寒意而熄灭了,整个长廊又重新陷入了黑暗,阿诺德在黑暗之中听到了一声来自于那个年轻人的咒骂,但他没时间分神,而是带着朱蒂朝着楼上飞奔而去。 克罗格家族的这栋建筑不算高,但足够两方进行一段追逐战了,朱蒂一路上仍然在忙着准备某个效果应该十分巨大的魔法,而阿诺德则落后她半步,帮她挡下大多数从下方袭来的攻击。羽箭,小而锋利的冰刃,当然,最麻烦的还是那个紧跟着两人不放的年轻人。 阿诺德时不时就要停下脚步,和对方缠斗一番,然后将敌人击退下几阶台阶。好消息是那个擅长徒手搏斗的女人似乎没有跟上来,不过仔细想想,他也能猜到女人去做什么了,这栋建筑有两个楼梯,如果不派人堵住另一个楼梯,他们追赶了许久的猎物就很有可能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这下阿诺德和朱蒂没有办法通过别的途径突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所有人,不过从一开始,阿诺德就没打算将让这群追赶着他的人活下去。 现在的他不仅仅只是一个无人知晓身份的逃亡者了,不让别人将他的所作所为与未来要成为国王的希尔联系在一起也是他必须得做的事情。楼梯尽头已经有了光,屋子的最高层是一个破旧的阁楼,阿诺德猛地推开门,随后奔向了朱蒂身边,举剑回身与进门来的一行人对峙着。 “你们无路可逃了,”事已至此,年轻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毕竟对方已经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就是结束。” “不,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了,如果你们再靠近一步,我就可以将这个房间化为火海,”朱蒂的身前有一个暗红色的法阵隐隐亮着,她盯着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然后我们就得一起死在这里。” “你不会这么做,”年轻人皱了皱眉,眼里满是怀疑,“你的目标是逃脱,不是和我们同归于尽,更不用说你的身边还有一个对你来说是无辜的人了。” “那么,要赌一下吗?”朱蒂笑了起来,就好像一个擅长赌博的骗子从桌上的牌中抽出了自己想要的那张王牌,“就赌在场所有人的命。” 第237章 戏剧化的变化 就连阿诺德也没有想到朱蒂会做出这么惊人的举动。 他是来救人的,但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并不是他期望的,他自认有能力对抗这个小队的人,再不济带着朱蒂逃走也是没问题的,但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就在他的计划之外了。 另一方面,就像年轻人所说的那样,他也不觉得朱蒂会搭上她自己以及他的性命,她有时候或许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但还远不到会以自杀的方式拯救她自己的地步。 她到底在想什么?这是阿诺德完全弄不明白的事情,不过长久以来的信任还是让他选择了相信她,他只是沉默着,静观事态的发展。 年轻人显然被这种架势给镇住了,朱蒂和阿诺德可以不惜命,但是他却要顾虑自己和自己队员的性命。 紧盯着朱蒂犹豫了许久,他显然已经动摇了:“即便你今天逃走了,你以后也还是要面临伯克朗的追捕。”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朱蒂的笑容隐藏在深红的法阵之后,“我既然能逃走一次,自然也能再逃走第二次。” 年轻人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挥了挥手,在他身后的两人便和他一同撤出了这个狭窄的阁楼。朱蒂总算松了口气,她身前的那个隐隐发光的法阵也渐渐散去了,直到那个肃清者小队撤离,阿诺德才敢看向朱蒂,出声询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把我们和那一整支小队的人炸上天?” “怎么?你觉得我不敢这么做?”朱蒂挑了挑眉,不过她说话的时候显然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盛气凌人的架势,不管刚才那个魔法的效果到底是什么,都绝对消耗了她大量的魔力,“你的性命对我来说也是赌注之一,要是你和伯克朗的人死在一起,或许会给伯克朗造成麻烦,这样的理由恐怕也在他犹豫的原因之中。” 直到看到朱蒂的态度,阿诺德才回想起来在她失踪之前两人原本处在争吵之中,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在刚才,阿诺德甚至还救了她的性命,结果她还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这让阿诺德意识到了对于她而言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真的是长久的合作伙伴,那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吧,在差点死在一起之后,阿诺德觉得自己没必要将身份一直对朱蒂隐瞒下去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 阿诺德的话本来都快脱口而出了,然而房门外忽然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计划,而朱蒂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她做了个示意他先别说话的手势。 很快,有人用后背撞开了房门,进门的人正是那个年轻人和他的队员们,但他似乎不是来找两人的麻烦的,他的样子更像是在退避。 很快,阿诺德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站在年轻人面前的正是安德森。这个庄园的主人,同时也是被年轻人成为“老师”的安德森看上去满脸的怒意,他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手中握着长剑。 “这就是你造访我庄园的原因?”和大多数人一样,安德森也厌恶背叛者,厌恶被欺骗和被利用,“你打算把我卷入阴谋。” “这是合理的肃清,那两个人,是对帝国有威胁的敌人。”年轻人看上去并不想和安德森开战,他手握剑刃的姿势都并不适合出击,“老师,你许下过守卫帝国的誓言,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你说的这个帝国到底是谁的帝国?”安德森并没有被年轻人的说辞说服,他熟悉贵族圈子里的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这些东西早就已经让他厌倦了,“黎戈尼帝国属于伯克朗吗?你所说的敌人,只是伯克朗的敌人吧。” “我不希望看着你站错边,老师,”年轻人的样子看起来很真诚,他甚至抛弃了那些用来伪装的借口,“帝国属于有能力掌控它的人。” “这事不是你说了算的,”安德森冷笑了一声,“我的立场不会改变,所以现在,我们是敌人了。” 战斗在下一刻爆发,安德森举起长剑朝着年轻人冲去,而阿诺德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也动了手,只不过他的目标是那个站在年轻人身后的弓箭手。 既然安德森赶到这里来与年轻人对峙,那么他们两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两个人处理要更好。 瘸了一条腿的男人在行动上有些不便,但用弓箭和弦牵制住阿诺德的长剑还是他能够做到的,男人的弓弦用了极为柔韧的材质,阿诺德在尝试着割断弓弦无果之后,用长剑剑柄上的倒钩刺进了男人的颈侧。 鲜血喷涌而出,而另一边,安德森和年轻人的战斗仍然在继续,年轻人被伯克朗选中显然是因为他的谋略,在剑术上他没有多少优势。之前他之所以能给阿诺德造成危机,原因也不过只是他有小队之中的成员配合而已,没过几招,年轻人明显就处在了劣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人最先选择的应对方法自然是逃走,但紧接着,之前一直站在角落之中的朱蒂完成了自己的魔法,年轻人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了起来,而在行动变得迟缓之后,安德森的长剑很快就洞穿了他的心脏。 之前招来了迷雾的那个魔法师似乎想要施展什么法术,然而他的咒语才吟唱到一半,就被突然靠近他的朱蒂打断了,女人毫不犹豫地用衣服内侧藏着的匕首割断了对方的喉咙,给这场短暂的战斗做了个了解。 “这一次是你赢了……但这不会长久的,”年轻人咳呛着伸手握紧了安德森的剑刃,抬头与他对视着,“迟早有一天你会落败。” “或许吧,”安德森拔出了剑,眼中只有冷漠,“但我会战斗到那一天。” “小心你身边的人,老师……”在生命的最后,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对朋友的信任会杀死你。” 第238章 三人洽谈 安德森的到来当然很及时,毕竟如果不是他,阿诺德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被朱蒂的魔法拉进地狱。 但这样的结果和阿诺德最开始所预料的完全不同,他所希望的营救朱蒂的方式应该是隐秘的,只依靠他一个人处理掉所有的敌人,最后皆大欢喜,事情重新回到正轨。 多了一个帮手同时也意味着多了一个知情人,在这之前安德森对阿诺德的了解应该仅仅只局限于希尔的侍卫长这一个身份而已,但现在,阿诺德大概就不得不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要救朱蒂,而朱蒂又究竟是谁这样的问题了。 在那场战斗之后,阿诺德将朱蒂送出了克罗格庄园,一路上两人没有多少话,不过阿诺德知道以后要去哪里找到她,因此他很快就回到了庄园的会客厅。 在他进门之后,屋子里的安德森和西蒙都抬头看向了他,唯有海维斯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为安德森倒上一壶茶。 在空余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阿诺德叹了口气,决定先开口来控制话题的走向:“刚才的事情多亏了你。” “你是我的客人,我没道理袖手旁观让客人在我的地盘上受到伤害,”安德森轻描淡写地回应了阿诺德的感谢,但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直接说中了阿诺德最担心的事情,“至于你和那位神秘的小姐有什么关系,伯克朗又为什么成了你的敌人,我想我还是不过问的好。朋友之间总得容得下秘密,不过还希望以后的你会记住这份我给出的帮助。” 过去的阅历让安德森明白了要怎么在社交上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事实上在大多数的事情上,他的处理方式都表现出了这种谨慎的态度,这样的做法自然能够缓解阿诺德的窘迫,但他也很清楚,安德森有意保持的这种距离同时也杜绝了别人过多探查他的可能。 只要安德森的身上还背负着家族的重担,他就必须得维持这种谨慎的作风,而阿诺德和他也就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彼此真正信任。 不过信任这样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合作的基础,一段合作关系的基础其实是利益。 “我不会忘记,只要你和你的家族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阿诺德和安德森都心知肚明,这样的话不是什么承诺,不过只是空头支票而已,“朋友之间当然就该如此。” “你们一直聊这种乏味的话题就不会觉得腻吗?”西蒙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题,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像个从午睡中刚刚醒来的男孩一样提出了任性的要求,“我想吃一个米布丁,这位管家先生,你愿意帮我去后厨看看吗?” 突然被提及的海维斯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一眼西蒙,仿佛不明白他说了什么一般,毕竟这个年轻的侯爵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样子都很正常,但现在却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但海维斯身为这座庄园的管家,自然是不能拒绝客人合理的要求的,毕竟对方不光是一个安德森的客人,还是帝国的侯爵。 “我可以让一位仆人去,”海维斯尽可能保持了礼节,但打心眼里,他觉得这位小侯爵是在刁难自己,“或许二位还可以留下来吃晚餐?我可以吩咐厨房准备盛大的晚宴。” “不,我现在要吃米布丁,”西蒙的表情很认真,但结合他的要求,整个场面就显得有些滑稽了,“而且要你去。” 这下不光是海维斯,就连安德森和阿诺德也感到了古怪,毕竟西蒙虽然看上去不过只是个年幼的孩子而已,但他的心智显然远超过一个寻常的孩子。 不过作为更了解西蒙的那个人,阿诺德稍稍看出了一点端倪,西蒙不会无缘无故做自毁形象的事情,他这么做,恐怕是想要引开海维斯。 看来注意到了海维斯之前异常举动的人不只是阿诺德,西蒙也发现了这位管家的古怪之处,而且他发现的东西,恐怕还要多得多。 海维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茶壶,欠了欠身离开了这个会客厅,顺手关上了房门。成功把海维斯支走之后,西蒙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悠闲的样子,他站起身,踱步到了书架旁,审视着书架上安德森的藏书,和阿诺德提起了安德森会及时赶到的原因:“要不是我觉得你一直没有回来有点不对劲,所以和安德森商量让他去看看你的话,你没准已经出事了。” “那我还得一并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阿诺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安德森的表情,发现这位公爵大人没有什么表现出来的怒意,“别卖关子了,说说你把那位管家先生支走是要做什么?” “我把那位管家先生支走是为了吃到米布丁,”西蒙说完这话,在看到阿诺德挑了挑眉之后,才看向了安德森,接着说了下去,“那位伯克朗肃清者小队的队长,就是你之前把我们介绍给他的那位参谋长吧。” “让敌人到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是我疏忽了,”安德森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西蒙,眼中有疑惑的神情,毕竟他想不出这件事和海维斯会有什么关系,“是的,他是我之前在军中结识的参谋长。” “或许这件事不该怪你,我是说,任何一个人都没法确定自己的访客在平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或许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还是给了他走进这个庄园的机会,”西蒙笑了笑,伸手去轻轻抚摸一只标本乌鸦的羽毛,“那位参谋长是主动要求造访的吗?” “不,他是我邀请来的客人。” “是什么让你想起了要邀请他?” “是……海维斯,”年轻人死前所说的那句亲近的人会背叛他的话在这个时候忽然让安德森心头一紧,信任的瓦解有时只需要一瞬间,“是他提及了我的老朋友,并提议让我发出邀请函。” 第239章 怀疑海维斯 危险有时就来自于自己最信任的人,过去的经历让安德森深知自己不能随便信任什么人,但想要时时刻刻提防所有的人还是一件枯燥而费神的事情。 安德森深信自己已经尽了一切的可能来保证自己不会被人找到弱点,但很多时候,不管再怎样防备,还是难免会有疏漏存在。 海维斯真的有可能背叛克罗格家族吗? 安德森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毕竟任何人的忠诚都不是绝对的,任何人都有改变的可能。 但他的这位老朋友已经陪伴了他很久,在过去的日子里,海维斯有无数的机会毁掉这个家族,或者让安德森无法重新回到现在的地位,可海维斯一直选择坚定地站在安德森这边。 现在的安德森知道自己唯有等待和观察,寻找明确的证据来确定海维斯究竟站在哪一个阵营之中。 “最近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阿诺德觉得最熟悉海维斯的人还是安德森,如果有什么异常,安德森不会一点也没有察觉,“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阿诺德的话说到一半,门外的长廊上就传来了一串脚步声,显然,他们正在谈论的那个人回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收回了话头,倒是西蒙挑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让气氛显得轻松平常。 没过多久,海维斯就敲了敲房门然后走进了会客厅之中,手中端着一份西蒙要求的米布丁。 海维斯的视线和西蒙交错的时候,这位管家大人眼中的愤恨让阿诺德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往食物里下毒了。 年轻的男孩微笑着道谢接过了那份甜点,所有暗藏着的杀机都被隐藏在了笑意背后。 “你觉得安德森知道海维斯的事情吗?”在短暂的交谈之后,西蒙和阿诺德也没有更多的理由继续在克罗格家族逗留下去了,他们很快就道别,随后离开了公爵大人的会客厅。在还没开动的马车上,阿诺德总觉得有些担忧,“或许你不该贸然直接向他提起这件事。” “我想他不知道,”西蒙摇了摇头,透过车窗注视着克罗格家族曾经辉煌,现在却显得有些破败的高大建筑,“我在他身上嗅到了紧张和惊讶,这种东西是没法隐瞒也没法伪装的。” “他现在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他想要转投任何阵营,恐怕都很难保护他的家族,所以他没有理由隐瞒海维斯的事情,”比起西蒙的特殊能力,阿诺德有别的办法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那你觉得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发现了海维斯在隐瞒什么,他会怎么处理?” “我不确定,”西蒙皱了皱眉,显然,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安德森不是个心软的人,如果确定海维斯背叛了他,那么他大概会直接杀掉海维斯吧。” “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或许不会给我们机会质问海维斯,只会给我们一具尸体,让我们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阿诺德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没有人能知道海维斯究竟投靠了哪个势力,又透露了多少信息。” “我们有必要提醒安德森留下海维斯的命吗?” “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海维斯做了任何事情,如果现在去提醒他,很难界定我们的行为到底是有先见之明,还是想要挑唆安德森怀疑自己的亲信,”阿诺德否决了西蒙的提议,得到情报自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但安德森也是他们重要的盟友,“有空多利用你家族的人去看着点海维斯吧,如果他真的在和什么人联系,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出来,只要我们暗地里查明了他到底被谁收买,那么就算他到最后死在安德森手下,我们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你差遣人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退步,”西蒙抱怨了几句,但还是接受了阿诺德交给他的事情,“最近我这边的事情也很麻烦,你说的事情,我尽量找人去办吧。” “哪个恶魔又找上你了?” “人类能搞出来的事情可不比恶魔要好解决多少,”西蒙冷笑了一声,“是莱顿家族的事情。” 既然是贵族的家事,那就轮不到阿诺德来管了,虽然对能把西蒙弄得焦头烂额的事情有点好奇,但阿诺德还是没有多问,只是拒绝了西蒙捎他一程的提议,下了马车。 穿过几条街道,阿诺德最终来到了熟悉的巴格力酒馆的门口,时至下午,酒馆里坐了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在角落的酒桌旁,阿诺德见到了朱蒂。 那身用来混进女仆之中的朴素衣裙已经被女人换下,她穿着一条香槟色的长裙,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里的骰子和骰盒。 当阿诺德在她的面前坐下之后,她仍然在摇晃着手里的骰盒。巨大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不过朱蒂只是我行我素地停下了摇骰子的动作,将涂了殷红指甲油的五指压在盖住骰子的盒子上面:“如果我说我手里有五个六点,你相信吗?” “我相信。”阿诺德知道这是赌场里的一种游戏,他对这些游戏没有多少兴趣,不过朱蒂要做的事情,他还是得奉陪才行。 朱蒂敲了敲手里的盒子,然后打开了盖子,里面的五个骰子全都是一点,如果阿诺德下了注,现在恐怕要把自己的筹码输光了。轻笑了一声,女人将骰子放到了一边:“我还以为你知道赌场里的把戏,不管你说信还是不信,你都要输,骰子一直握在庄家的手里。” “被美丽的女士欺骗也是一种荣幸,”阿诺德知道朱蒂还在生气,不过她愿意用这些小伎俩戏弄他,也就意味着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还想接着玩吗?” “我不会给你翻盘的机会,现在,愿赌服输,”朱蒂似乎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不再给阿诺德逃避话题的机会,“和我说明白,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到黎戈尼帝国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240章 表明身份 “你是伯克朗在帝都的情报联络人,如果你对我的事情好奇,不可能什么都不调查,”与盛气凌人的女人对视着,阿诺德只是随手拿了一枚骰子把玩着,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让自己在主动权上不至于落到劣势,“不如你先说说你知道什么,你觉得我是谁?” “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这是挑战,”阿诺德很清楚什么是她不能拒绝的,“让我看看你一直引以为傲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厉害。” 朱蒂其实不喜欢阿诺德这幅一切都在掌握中的表情,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她才是那个习惯了掌握主动权的人。 酒馆里昏暗的光线之下,阿诺德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平日里他的那张脸看上去总是带着点淡漠疏离的感觉,而现在,他则让人觉得像是一个看不透的谜团。 “你在几个月之前入境黎戈尼帝国,没有身份,没有证件,走的是偷渡罪犯的偏僻小道。但你不是罪犯,没有哪个罪犯会像你一样通过考核加入伯克朗,做这么多引人注目的事情,”在思索了片刻之后,朱蒂最终还是开口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事情,“你的身边总是有麻烦发生,伯克朗的人,黎戈尼帝国的贵族,萨莱帝国派来的杀手,各种身份,各种国籍的人,似乎有太多的人想要你死了,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成功。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么多的敌人?我想不管你到底来自于哪里,都绝对有着重要的地位。” “没必要把我说得像个人人喊打的倒霉鬼吧,我的朋友和我的敌人一样多,”迄今为止朱蒂知道的东西都是对的,她甚至能够追溯到他入境的方式,这一点足以让阿诺德感到惊讶了,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保持了平静,“然后呢?这点情报还不足以让你推断出我的身份吧。” “你的出生地不是黎戈尼帝国,当然,如果你出生在这里,就没必要再偷渡入境了,一直以来找你麻烦的家伙除了黎戈尼帝国的那群人之外,就只剩下了萨莱帝国的人,所以你来自于那里,”朱蒂盯着阿诺德的眼睛,在灯光下对方的瞳孔呈现出了浅淡的蓝色,而萨莱帝国的人应该有着翠绿色的瞳孔,不过伪装容貌的方式实在是太多了,“在你入境之前萨莱帝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在那场政变里,死掉的大人物多到没有人能说的全他们的名字,不过倒是有一个有幸存活下来的人的名字,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话说到这里,阿诺德觉得两人没必要再兜圈子了,他们对那个名字都心知肚明。 阿诺德解除了那个改变自己瞳色的魔法,又将一枚带着家族纹样的戒指放在了桌上,上面的图案正是萨莱皇室的家徽。 在吵闹的酒馆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只有朱蒂一个人紧盯着那个图案,修剪齐整的指甲深陷入了她的手心。 阿诺德明白,朱蒂之前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但看到真相就摆在她面前的时候,这样的冲击力还是不可小觑。 阿诺德不知道她对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看法,黎戈尼帝国的民众之中,很多人对萨莱帝国是有仇视的,如果她也是那群人之中的一员,他就得失去一个盟友了。 但一直隐瞒下去,这份合作关系也不会长久,比起继续戴着面具,阿诺德倒是更情愿让朱蒂在知道真相之后自己选择还站不站在他这一边。 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样的,阿诺德都有信心相信朱蒂不会把他的身份说出去。 “阿诺德,从邻国逃亡到这里来的王子殿下,谁能想到你会是这号人物呢?”朱蒂划亮火柴,为自己点燃了一支烟,透过从她口中吐出的烟雾,她打量着阿诺德,却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看得都要清楚,“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了帮萨莱帝国吞并黎戈尼帝国吗?我觉得你已经很接近这个目标了,希尔现在看起来完全信任你,等到他加冕之后,你想要从他手中夺过任何东西都很容易。你想要全盘接管伯克朗也是这个原因,对吗?这个组织几乎算是黎戈尼帝国的根基,而哈伯德公爵应该是你完成目标的最后一个阻碍了,但要是他失去了伯克朗,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朱蒂顿了顿,等待着阿诺德给出一个解释,然而他只是坐在原处,心不在焉地喝着杯子里的酒,视线落在酒馆墙上用作装饰的鹿头上。朱蒂不耐烦地把烟按到了他的酒杯里,凑近了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反驳我?” “你对我的了解也不少了,你觉得我是个有野心的人吗?”阿诺德将视线放回了她的身上,那双眼睛卸去了伪装之后,仿佛有着更刺目的神采。 “你是我见过最有野心的混蛋,”朱蒂实话实说,“谁都猜不到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我为萨莱帝国工作,到头来能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贵族的头衔,安逸的生活而已,你觉得我想要这样的东西?我的叔叔拿走了我的王冠,他不会再还给我,我离他越近,就越危险,”阿诺德笑了一声,“帮助萨莱帝国吞并黎戈尼帝国?这对我真的有什么好处吗?” 朱蒂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个普通人为自己辩护的方法应该是自证清白,而阿诺德则是反过来,证明他根本看不上做这种事能够得到的收益。 虽然古怪,但朱蒂也承认,他的话说得没错。很多时候不站边反而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但他现在没有损害黎戈尼帝国的意思,不代表他以后没有,朱蒂需要一个承诺来让自己安心一点。 “我可以继续帮助你,但你得向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帮助任何势力入侵黎戈尼帝国。” “我发誓,”阿诺德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理由要入侵黎戈尼帝国,这个帝国的存续本身就会影响他手头的力量,“如果我违背了誓言,你大可以亲手杀了我。” 第241章 伯克朗架构 朱蒂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帝国有所谓的归属感,在这片土地上,她以低微的身份出身,流血,流泪,遭受背叛,濒临死亡。 但朱蒂过去拥有的一切都和这个帝国有关,她需要这个帝国存续下去来让她感到自己有所依靠。 朱蒂欣赏阿诺德的才能,也认为他的野心不是没有根据的,可如果这份野心变得漫无边际,最终吞噬掉她珍视的东西,她绝对不会答应。 “你的话我记住了,好好珍惜你的性命吧,”朱蒂有意强调了一遍这个誓言,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如果你想要夺取伯克朗的控制权,那么那你最先要知道的,肯定就是这个组织的架构。” 对于为伯克朗工作过的,包括阿诺德在内的许多人而言,这个组织不停地在榨取他们生命之中的价值,然而这个组织本身对于他们来说却像是一个谜团。 阿诺德对伯克朗构架的印象还是在他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小队成员的时候留下的,在他的眼里,一个普通的杀手是整个组织最底层的成员,在他们的上面是小队的队长,然后是每一个城市的情报联络员。 再往上,阿诺德就没有了概念,毕竟他接触过的情报联络员,通常都将发布任务,做出决策的高层笼统地成为“上面的人”。 直到今天,阿诺德才知道,伯克朗的架构其实并不复杂,但每一个部门都分工明确,秩序井然。 “首先,伯克朗的根基自然是负责暗杀的杀手们,普通的成员由可靠的杀手带领,组成一个小规模的小队,小队队长的上层就是哈伯德公爵的三个亲信,一个亲信负责分派任务,一个亲信负责挑选和训练组织的新成员,一个亲信则负责管理肃清者,处理组织里的背叛者。”作为组织里曾经还算是有点权势的朱蒂对伯克朗的架构就比较清楚了,“而像我这样的情报联络员则属于主管情报的部门,我们分散在各个城市,平时没有机会相互联络,但都受到同一个人,也就是哈伯德公爵的妻子安娜管理。每个人和她的联络方式都不同,隔一段时间这个联络方式还会更改。” “这么做有必要吗?” “我们是一批掌握了伯克朗最重要情报的人,光是被知道身份就已经很危险了,要是被截取了情报,会造成的损失恐怕不可估量,”朱蒂瞥了一眼阿诺德,“和情报有关的事情总是最慎重的一环。” “那还有别的部门吗?”阿诺德一边继续追问,一边思索着瓦解这两个部门和哈伯德公爵之间联系的方法,“不过光是这两个部门,其实已经足以撑起伯克朗了。” “还有最后一个部门,不过我一直都不是很确定这个部门到底算不算是伯克朗的一员,实际上这是一个行会,负责伯克朗的财务,”朱蒂犹豫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这个部门对伯克朗的意义同样重要,才介绍了那个部门的情况,“商人们向这个行会支付一笔高昂的费用,而行会为他们提供庇护以及情报。” 这么看来,为哈伯德公爵服务的伯克朗其实不单单只是一个暗杀组织,它能给他提供的还有情报和金钱,这也是他得以在黎戈尼帝国得到这么庞大势力的原因。 哈伯德公爵拥有的资源是一个单打独斗的人无法想象的,不过这样获得势力的方式也有他的弊端,一旦组织被敌人击溃,他所依靠的一切也就随之消散了。 看着阿诺德陷入了沉默,朱蒂好心地给出了一个方向:“我曾经帮助主管情报的安娜,也就是哈伯德公爵夫人联系过一些城市的联络人,如果你有办法从她那里弄到现在那些联络人的联系方式,我或许有办法接管伯克朗的情报部门。” 这三个部门对于伯克朗来说都至关重要,如果朱蒂能提前解决掉一个部门,那么阿诺德接下来的行动绝对会轻松得多。 哈伯德公爵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别人,他也没办法独自一人管理整个庞大的伯克朗,因此他必然要将一些事务交给自己的亲信,这也给这个组织留下了漏洞。 “哈伯德公爵的妻子吗?”阿诺德挑了挑眉,“他那样的人居然还有家人。” “大多数人都有家人,”说这话的时候,朱蒂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家人给人依靠,也是一个人的弱点之所在。” 黄昏的兰达街仍然维持着优雅高傲的氛围,作为帝都最有权势的人聚集的区域之一,这里的每一个部分都像是贵妇人指尖明亮的宝石一般,昂贵,但又令人向往。 亚麻色长发的少女抱着书籍走过洁净的街道,时不时,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街边的事物吸引,但吸引她的不是明亮的珠宝或者华美的衣裙,而是一副精美的装饰画,或者某个设计精良的橱窗布景。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是近些年刚刚开办的一家女子学院的制服,时代在悄然推进,虽然大多数人的观点之中,女性最大的作用还是成为妻子或者母亲,但许多权贵已经开始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学校之中了。 能够穿上这身衣服,就意味着这个女孩的身份并不简单,再加上她清秀的面容以及干净的笑容,许多人都忍不住去多看她几眼。 当然,女孩自己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引人注目的,她又向前走了几步,随后在一个花店前停下了脚步。在店门口的花瓶之中,一支深蓝色的花朵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蓝色在花朵之中不是常见的颜色,大多数生长于黎戈尼帝国的花朵的蓝色都会掺杂紫红,而她面前这朵盛开的花却是纯粹的蓝色。在她的记忆之中,似乎只有极北的冰原才有这样的花朵会盛开。 “您对它感兴趣吗,小姐?”一个男人从店铺之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种花的园丁,倒像是一位出身贵族的绅士,他的外套布料昂贵,而最让他与花店格格不入的,还是始终被他拿在手中的手杖剑,“我叫西恩·格兰迪,是这家花店的老板,如果您喜欢这支花的话,我就把它送给您吧。” 第242章 接近 如果按照朱蒂给出的计划,想要接近哈伯德公爵夫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找她,但阿诺德却觉得这样的做法有点太草率了。 一个能够主管伯克朗情报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作为一个陌生人,不管他再怎么想办法自然地接近她,都很难不引起她的疑心。 在简单地研究过哈伯德公爵的家族之后,阿诺德发现他有一个年轻的女儿。 那个名叫萝丝的女孩刚刚成年没多久,最近才从帝都附近的城镇回到了帝都,她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甚至对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也一无所知。 没有什么人能比这样的女孩更容易接近了,任何能引起她注意的东西都能作为诱饵抛出去,让她上钩。 阿诺德仅仅只是花了点时间弄到一支珍贵的花束而已,而如他所想的那样,萝丝面带惊喜,感激地收下了他的礼物,这也意味着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对他的脸有了印象。 不过在他的计划里,这还只是他接近这个女孩的第一步。 帝都的天气一点点冷了下来,对于穷人来说,严冬是肃杀的死神,但对于生活富足的权贵们来说,冬季则象征着浪漫的白雪,温暖的壁炉,以及一系列全新的筹办舞会的机会。 在帝都降下了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冬日祭也如约而至,作为黎戈尼帝国仅次于新年的盛大节日,年轻人们会在夜里举办各式各样的假面舞会,任何阶层的人只要能为自己弄到一套礼服,就能够加入这场狂欢之中。 许多女孩都会幻想自己能在这样的舞会之中遇到家境富有的年轻贵族,但实际上,大多数的权贵是不会参与到这样的舞会之中的,有太多的社交场合等着他们去应付了,抽空参加平民的消遣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意义之举。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不会参与这样的舞会,一些好奇心重,肩上没有太多责任的年轻人或许会偶尔从上流社会的沉闷之中解放出来,走进平民阶层的狂欢之中。 阿诺德这晚戴了一张深黑色的面具,他有意挑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衣服,为的就是在角落之中观察那个一直站在壁炉旁的女孩。 亚麻色长发的女孩穿了一身有金色刺绣的白裙,戴了蕾丝面具,但光是从她面具之下露出的半张脸,就不难看出她有着姣好的容貌。平民们通常没有办法分辨一件衣物的材质,但他们有自己的方法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富有。 女孩的裙子很合身,崭新的衣料上没有任何污渍,她耳垂上的饰品看起来也是真货。在这样的舞会之中不单单只有女孩想要攀高枝,很多男人也期待着自己能够见到贵族家的小姐,而那个女孩,显然就是他们期待的那种贵族少女。 不出所料,这个不懂得隐藏自己身份的女孩一晚上都在面对不同人的邀请,但不管来邀请她的人是谁,能得到的都只有她的拒绝。 看来公爵家的女儿萝丝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观察平民们的娱乐方式,阿诺德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打心眼里,他觉得这是个无趣的点子。 靠着窗户,阿诺德思索着自己现在要如何去搭话才不会和那些家伙落得一样的结局,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萝丝却忽然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了。虽然心里有点疑惑,但阿诺德仍然维持了平静,他甚至没有往她的方向看。 很快,萝丝就在他的身边停下了脚步,她提着裙摆朝阿诺德行了个礼,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你好,先生,从到这里开始,你就一直站在这个角落,”萝丝搭话的方式很特别,她直接说出了自己上前来发问的理由,“是这里让你觉得乏味了吗?” 乏味吗?阿诺德倒是觉得女孩说得也没错,冬日祭宴会上的人们大多是在拙劣地模仿贵族的舞会,所有人都故作矜贵,端着杯子装腔作势,当然,舞会上的贵族也确实是这样的,不过换了一群人来做这种事并没有让这种虚伪的交际方式变得有趣起来。轻声叹了口气,阿诺德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是的,我没有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也是这样,”萝丝轻声叹了口气,这也让阿诺德确定,自己选对了回答的方式,“我以为这里会有新鲜的东西,但事实是这里的一切都是老套的礼仪。” 阿诺德明白了萝丝拒绝那些搭话的男人的原因了,不是因为她不喜欢那些人的谈吐和衣着,而是因为她觉得他们无聊。 萝丝的身上没有那种贵族出身的女孩应有的骄傲,反倒是有太多年轻少女的好奇心了,如果想要让话题继续下去,他得拿出什么新奇的东西才行。 笑了笑,阿诺德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夜色里,有烟花在深蓝的夜空之中绽放,斑斓的色彩映亮了半边天空:“那么,你想去见点有趣的东西吗?” “当然,”萝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我偷偷从家里溜……我参加冬日祭就是想见点有趣的东西。” “跟我来吧。”阿诺德伸出手,邀请萝丝一起离开,“我恰好知道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萝丝跃跃欲试地想要答应这个邀约,但在握住阿诺德的手之前,她又犹豫着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阿诺德:“你的殷勤让人觉得有些可疑啊,先生,我真的应该和第一次在舞会上见面的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吗?” “你可以拒绝我,就像拒绝之前的那些男人一样,”阿诺德耐心地让女孩放下自己的戒心,“不过要是你真的拒绝了,那么你恐怕就会错过今晚所有的乐趣。” “你这样说,我还怎么拒绝你呢,”女孩撇了撇嘴,又笑了起来,握住了阿诺德的手,在绒布手套之下,她的手指纤细温暖,“来吧,这位神秘的先生,让我看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第243章 美如画 在靠近贫民区的黎明广场,真正热闹的冬日祭庆典在夜色之中拉开了序幕。 这里的人们同样戴着款式各异的面具,但比起乏味的舞会,这里要喧闹拥挤得多,萝丝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在她眼里,周遭的一切就仿佛万花筒一般绚丽。 杂耍的男人嘴里喷出的烈火能够消解冰雪的寒冷,脸上带着浓妆的小丑吆喝着兜售做成动物形状的气球,红裙的女郎朝着人群抛出热情的飞吻。 奔跑打闹着的孩子,入神地注视着表演的少女,坐在人群外长椅上注视着天边烟火表演的老妇人。 彩带,火光,碎玻璃和明亮的灯串,萝丝只觉得眼花缭乱,拥挤的人潮之中,她紧紧地抱住了阿诺德的胳膊。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在这样一个吵闹的地方,萝丝必须得扯开嗓子说话,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地自由,“你说得对,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了!” “想想你差点错过了什么,”阿诺德的声音很低沉,但他不用大声说话,她也能从一片吵闹声之中辨认出他的话语,“要我说,你以前的人生太贫乏了。”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际炸响,人群发出惊呼,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在广场里,萝丝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烟花,她费劲地仰着头,眼睛里映出了明亮的火光。 下一秒,阿诺德却忽然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朝人群外走去,她加快步子跟上了阿诺德的脚步,抬高了声音发问:“我们去哪?” “跟上就好,”阿诺德轻笑了一声,没有解答她的问题,“这里还不是最好的地方。” 萝丝快走了几步,离阿诺德更近了,那双栗色的眼睛也不再朝着烟花的方向张望,而是落在了他的背影上。 两人最终的目的地,是广场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塔楼。 这座塔楼原本是教会的钟楼,但在几年前,敲钟人就不再工作了,和新建起来的高大建筑相比,这座塔楼算不上高,不过萝丝爬到楼顶的时候,还是开始气喘吁吁了。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烟花表演就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半空中绽放。她提着裙角奔向了露台边,扶着矮墙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紧盯着炸响的烟花,在塔楼之下的广场里,人群仍然在熙熙攘攘地欢庆,只是这下她想看那些新奇的表演,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裙角被油彩或者食物蹭脏了。 “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它一样。”萝丝伸长了胳膊,朝着烟花的方向探去,她张开五指,仿佛想要将绽放的光芒握在手心。 阿诺德的身影离她更近了,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就已经稍稍用力,扶着她的腰将她托起,帮她坐在了矮墙的边缘。 繁华的广场,绚烂的烟花,以及平静的夜空现在距离她似乎真的就只有一线之隔,面具遮住了女孩微红的脸颊,但她开口的时候,却带着佯装的怒意责怪起了阿诺德:“我会摔下去的。” “你不会的。”阿诺德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些许的安全感。 萝丝慌乱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扭头紧盯着夜空中的烟花,但她攥着裙摆的手却暴露了她的心情。片刻的沉默之后,她咬了咬唇:“不打算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脸吗?” “今天是冬日祭,没有人会摘下面具,”阿诺德摇头,带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维持自己的神秘感,“你会失望的。” “我不会!”萝丝急切地跟了一句,又将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具上,“那如果我揭开我的面具呢?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这次阿诺德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而是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在烟花明亮的光芒之下,萝丝惊讶地睁大了眼。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你……你是那个花店老板。”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小姐,”阿诺德欠了欠身,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就是那个收下了我送的花的女孩吧。” “我……你不可能只是一个花店老板,商人不可能有你这样的气度,园丁就更不可能像你一样了,”萝丝很难说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惊讶还是喜悦,不过这张脸倒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不猜猜?要是你能猜到我的职业,我就把一切和我有关的事情告诉你,”阿诺德不慌不忙地继续抛出诱饵,摘下面具之后,他的笑容反倒显得更神秘了,“你也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 “萝丝,”女孩撑着矮墙落到了地面上,她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又因为顾虑而收了声,“你可以叫我萝丝,但在你告诉我更多事情之前,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事。” “对才见面的人要保持警惕,明智的决定。” “我……我得走了,”萝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门口走去了,这个夜晚是个美梦,不过也只能是个梦了,但她还是抱有一点希望,“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你可以给花店写信,”阿诺德悠闲地靠在矮墙上,“我会回信的。” 萝丝点了点头,迈步朝着楼梯走去,然而没走出多远,她就折头跑回了阿诺德的身边,在他的唇边留下了一个吻。 “就当是我对你的款待的回礼吧,”萝丝丢下了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着塔楼的旋梯跑去了,“我会知道你是谁的,这位神秘的先生。” 冬日祭夜晚的冰雪落在了阿诺德的肩头,他注视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女孩留下的亲吻带来了挥之不去的感觉,这份触感在寒冷的夜风之中沉进了阿诺德的心底,化作了无法抹去的罪恶感。 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一个年轻女孩的感情,阿诺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算是一个十足的混蛋了。 第244章 海维斯背叛? “你就这么搭上了公爵家的女儿?”听了阿诺德在冬日祭的经历,西蒙好像要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瞪出来,“那然后呢?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后我就回家睡觉了,还没睡够就被你叫到了这里,”阿诺德打了个哈欠,给萝丝安排这一系列的惊喜是一件劳心费神的事情,“你知道她是公爵家的女儿,她不可能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发生什么吧。” “我倒是觉得如果你昨晚追上她,今天别说是让她给你偷什么伯克朗的联络人的联络方式了,就算要她扔掉公爵女儿的身份和你走,她说不定都愿意,”西蒙说着和他外表年龄不相符的话,仿佛为阿诺德惋惜一般地摇了摇头,“哈伯德公爵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会恨不得要拔剑和你决斗吧。” “我觉得不会。” “是吗?我还以为所有的父亲都会对拐走了自己女儿的男人恨之入骨……” 阿诺德却眼神坚定地说道:“在你的记忆里,哈伯德公爵曾经提起过自己的女儿吗?他曾经让她在公众面前出现过吗?或者让她以自己女儿的身份出席任何舞会?”早在才开始探查哈伯德公爵家室的时候,阿诺德就已经发觉这个疑点了,“如果不是现在我需要利用那个叫萝丝的女孩,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哈伯德公爵有一个女儿。” 西蒙沉思片刻后,语气有些不以为然“或许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受到太多外界的关注,毕竟上流社会的阴谋和圈套太多了,离那群利欲熏心的贵族远一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哈伯德公爵家的子嗣是个男孩,这么久不露面倒是不太对劲,“花太多时间在揣测他的心思这件事上会让我们落于劣势,你应该也懂这个道理,我们要走在他前面才行。” “萝丝和哈伯德公爵的关系不好,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一点是我可以肯定的,”阿诺德也觉得西蒙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他还是有了自己的结论,“或许我再多接触萝丝一点,就能知道更多事情吧。” 西蒙看了阿诺德一眼,没有接话,这个家伙认定了的东西,谁都没法阻止他追查下去,不过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或许真的能查出点什么东西。 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子之后,阿诺德才忽然想起他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西蒙主动派人来邀请他的,既然这样,对方就应该有什么事才对:“你叫我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要我花时间多留意海维斯,我的人昨天在跟踪他的时候有了点发现,他确实在和某个势力联系,而且糟糕的地方在于,他投靠的阵营是伯克朗,”说起这件事,西蒙的神情严肃了不少,“我们都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家伙应该都是不会背叛克罗格家族的,但事实是,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你真的确定是伯克朗?”阿诺德觉得事情真是这样就太令人意外了,“海维斯对安德森的忠诚应该是谁都无法动摇的才对,伯克朗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才让他倒戈?他们打算让他做克罗格公爵吗?但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家族的血统,他们不可能名正言顺地让他拿走这个位置才对。” “我派出去的人现在还只看到海维斯私下里和伯克朗的人见面,想要打探他拿到了什么好处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西蒙看起来对这件事也有些费解,“如果他想要公爵的位置,又为什么要帮助安德森回来?” 这个问题难倒了阿诺德,他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来解释海维斯的行为,当然,既然西蒙已经证实了海维斯是背叛者的事实,那么他们就必须得打起精神来防备这个人了。 曾经的朋友在成为敌人之后往往是最危险的对手,阿诺德有些庆幸海维斯不知道自己太多的事情了:“总之,我们现在必须找机会提醒安德森注意自己身边的威胁,还得想办法找出他到底向伯克朗透露了多少东西。” “等等,我得先提醒你,我没有切实的证明海维斯投靠了伯克朗,你觉得光凭你的一张嘴就能说服安德森怀疑自己最信任的亲信?” “这就交给我去想办法吧,如果他真的是背叛者,那么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就能骗他说出真话,”阿诺德也知道安德森对海维斯到底有多信任,如果不能给出确实的证据,让他亲眼看到海维斯的背叛,他是不可能相信他们的话的,“我暂时还抽不出身,所以也就只能继续由你去查一下海维斯到底想要从伯克朗那里弄到什么。又帮伯克朗做了哪些事。” “你就专心地去和那位哈伯德公爵家的小姐谈情说爱吧,”西蒙的表情总算轻松了些,他拨弄着茶杯里的银勺,咧嘴笑了起来,“别小看了莱顿家族的情报网。” “那就等你的消息……” 阿诺德说到一半,忽然有人打开门,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走进会客厅,冲着西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便走到书架边拿了一本书,又旁若无人地走出了会客厅,顺手关上了门。 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在西蒙的宅邸里见到对他这么毫不在意的人,回忆起那人的脸,阿诺德总觉得有点面熟,想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米奈港曾经见过对方。 那似乎是个让西蒙都有些忌惮的人,西蒙叫这个男人“叔叔”,但阿诺德对莱顿家族的族谱有些印象,至少他不记得西蒙有什么叔叔。 “所以,这就是你最近的麻烦?”西蒙不久之前提及过自己的家族里有点麻烦事,不用花多少时间思考,阿诺德就能猜到刚才的家伙恐怕就是给西蒙带来麻烦的人,“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我会解决我的事情的,”西蒙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会吧。” 第245章 好战的克鲁希 将花店的地址给了萝丝之后,阿诺德每隔几天就会去那里取一次信,就像他所想的那样,女孩虽然努力不在信件之中表露出自己的心境,但她寄信的频率和信里事无巨细的倾诉还是让阿诺德感受到了对方的爱慕。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萝丝的信件里没有太多除了她的生活之外的事情,但不管是学院里的课程还是路边见到的一朵娇艳的花朵,她全都会往信里写。 但阿诺德并没有履行他一开始的诺言,不管女孩写多少封信,他都从来都没有给过一次回复。 阿诺德的淡漠似乎让萝丝变得焦躁了起来,她在信件里开始不停地询问他的近况,恳求他回信,或者再与她见上一面。 就这么过了两周之后,萝丝的信件忽然中断了,而有消息说,哈伯德公爵的女儿来到了帝都,并且将在几天之后的一场宴会之中露面。 “昨天有一个小姑娘到店铺里找你了,她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当阿诺德再次到花店里的时候,斯蒂芬妮瞥了他一眼,“她就是那个每天给你寄信的人?你不会在做什么欺骗女孩感情的事情吧。” 阿诺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拿过了女孩留在这里的那几封信。 这家位于兰达街上,阿诺德和萝丝第一次见面的花店,真正的店主其实就是斯蒂芬妮。一开始阿诺德本来不知道这个管理着帮派的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爱好,但转念一想,身为魔法师的她会种植一些用于魔药的植物也是理所当然的。 斯蒂芬妮为了追踪莱内尔才来到帝都,但来这里的时候几乎没有准备什么,就更不用说提前想好落脚点了。 阿诺德自然不能放着她不管,因此他就在兰达街上为她盘下了一个店铺,这样一来一旦他遇上了什么需要躲藏的危机,也能多一个据点。 不过斯蒂芬妮照料花草,经营店铺的能力倒是让阿诺德感到了惊讶,这个店铺在她的手里竟然有了不少的盈利,而来来往往的客人也给了斯蒂芬妮以及经常到店里的阿诺德提供了一些掩护。 “那女孩的穿着和气质看上去不像是什么一般人,她恐怕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姐,要是惹上了她,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斯蒂芬妮又不放心地加上了几句,但阿诺德仍然没有就这个话题给她任何回应的意思,无奈之下,她只能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那边有什么莱内尔的消息吗?” “他不是那种出了事会来找我帮忙的人,这一点你应该了解他,他喜欢自己担着所有的事情,”阿诺德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将信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兜里,“你查到点什么事情了吗?” “据我所知原本属于他的克鲁希仍然在运作着,甚至就连里面的法师成员也几乎是原本的那些人,但他们在做的事情却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斯蒂芬妮忧心忡忡地说着,“他真的没和你联系过?” “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阿诺德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能从斯蒂芬妮这里得到一点他不知道的线索:“你知道现在克鲁希的人在做什么?” “他们……好像成了什么教会的一部分,”斯蒂芬妮的神情里混杂着困惑和不安,“我私下里曾经接触过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这群家伙现在比以前要强大得多,过去的克鲁希更像是一个研究魔法的学会,但现在的克鲁希倒像是一个好战的军队了。 他们疯狂地研究杀人的魔法,增强自己的实力,但我没有打听到他们到底在为了什么样的敌人做准备。” “好战?魔法本身就是一种攻击手段,魔法师的世界不也应该是实力至上的吗?还是说,克鲁希里的魔法师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阿诺德知道克鲁希现在被恶魔的势力所控制,但提及那个信仰恶魔的教会时,他觉得自己是不会用“好战”来形容他们的,那群家伙很狡猾,不择手段,但却绝不是鲁莽的战狂。 不过他确实知道一群恶魔可以被称为好战,如果真是那群家伙操控了克鲁希,那么阿诺德觉得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你还对他们有什么了解?在你接触的那些魔法师里有你曾经的熟人吗?你觉得他们还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吗?” “他们……会诱拐贫民窟的穷人,然后在很奇怪的仪式里将他们杀死,我见到的那些家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几乎认不出他们,他们……好像也完全认不出我了,”斯蒂芬妮顿了顿,疑惑地看向了阿诺德,“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只是问问而已,”阿诺德的借口听起来敷衍至极,“我对克鲁希本来也没什么太多了解,怎么可能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一大堆很具体的问题,”斯蒂芬妮上前一步,紧盯着阿诺德的眼睛追问,“你太擅长说谎了,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你大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我只能告诉你,我所说的都是真话,”阿诺德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斯蒂芬妮的肩,“要是你能更多地信任别人一点该多好,如果我知道什么莱内尔的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个亲近的动作忽然打消了斯蒂芬妮的戒备,她愣了一会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诺德已经转身朝着店外走去了。 好不容易抓到阿诺德一次,却什么事情都没有问出来,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斯蒂芬妮愤愤地一拳砸在墙上,却也无可奈何。 这家伙把控人心的手段有时候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又或者说,斯蒂芬妮总是掉进他的圈套之中。 窗外,一只一直停留在树枝上的注视着这边的猎鹰扑动翅膀飞向了屋檐的更高处,斯蒂芬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回过身,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树枝。 第246章 公开萝丝 任何一个贵族女孩想要踏进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某个盛大的宴会,将自己打扮得像一棵挂满了彩灯的圣诞树一样显眼。 出身哈伯德家族的萝丝小姐自然不用想办法弄到一张宴会的入场券,光是她的家族自己举办的宴会,就足以吸引帝都的大多数贵族了。 就像阿诺德和西蒙一样,大多数贵族在这之前甚至不知道哈伯德公爵有这么一个女儿,有很多人甚至觉得以那位公爵的性格,能够拥有一位妻子都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当然,公爵的家庭问题是他自己的事情,人们更关心这位哈伯德公爵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公众的视野之中到底有什么目的,而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你听说了吗?那个叫萝丝的女孩啊根本就不是公爵的女儿,只是他的继女,那是他的妻子和死去的前夫生下的孩子。” “怪不得之前公爵从来不让那个女孩在别人面前露面,堂堂的公爵怎么能给别人养女儿呢?这位公爵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哈伯德公爵接受这种事情?” “小心点,随便打听那位公爵夫人的事情会惹祸上身的,不过啊,我倒是听说公爵打算让那个女孩成为帝国未来的皇后。” “皇后是她想做就能做的吗?” “这个帝国现在是谁做主,还没人能说得准呢。” 整个帝国消息最灵通的人不是伯克朗也不是任何一个情报机构,而是这群喜欢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贵妇人,她们什么流言都敢相信,什么传闻都想要听,当然,这些消息是不是准确就说不好了。 阿诺德用不着多专心也能听到女人们的议论,既然这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那么这个传闻或许不是空穴来风。仔细想想,阿诺德觉得哈伯德公爵会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希尔很快就要加冕了,如果没有一个有效的方式来控制他,哈伯德公爵辛苦布置的一切都会白费。 将自己的女儿放到希尔的身边会是一个不错的方法,更何况这个女孩并不是真的和哈伯德公爵有血缘关系,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感到惋惜痛心。 其实阿诺德很怀疑就算萝丝真的是哈伯德公爵的女儿,这个冷酷无情的野心家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到希尔的身边,贵族家的女孩大多要接受别的家族联姻的命运。 不过至少这一次,这桩联姻肯定是要泡汤的了,先不说梅尔已经占据了这个位置,就说希尔本人,也绝对不会同意。 倒不是说萝丝有什么不好,而是她所代表的的身份有些太过敏感了,如果让她成为帝国未来的皇后,那么希尔接下来必然还得处处受到制约。 就在女人们还在议论着的时候,宴会的主角终于出现在了宴会厅之中,哈伯德公爵带着自己的妻子和萝丝一起走进了宴会厅。 所有的声音几乎都在这个时候停下了,人们注视着哈伯德公爵身边那个陌生而胆怯的女孩,仿佛为商品估价一般打量着她。 阿诺德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萝丝了,不过这一次,他还是为女孩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感到了些许的惊讶。女孩今天穿了一条颜色朴素,没有过多装饰的长裙,贴身的布料外加简单的皱褶就是组成这条长裙的大部分东西了。 她的身上没有什么耀眼的宝石,为了不显得寒酸而装点在她身上的首饰也是颜色温润的珍珠。这下的她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女,倒像是内敛的贵妇人了,这样的衣饰倒是和盛传的哈伯德公爵的意图很相符。 不过平心而论,这身简单的衣裙反倒让萝丝有了一种贵族身上罕见的清纯,配合上她羞怯的神情,就更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了。 站在萝丝身旁的哈伯德公爵夫人,阿诺德倒是第一次见,光是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得出她是个强势的女人了。 哈伯德公爵夫人身上宝石的光芒刺目得让人难以直视她,但她女儿初入社交圈子的日子里,她却穿了一身漆黑的长裙,仿佛要赶赴葬礼一般。 如果忽略这些衣饰提供的信息,在阿诺德眼里,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忧愁。 哈伯德公爵夫人天生就长了一张瘦削的脸,隐藏在面纱之下的双眼没有注视着任何人,不管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子冷漠厌倦的感觉。 这一家子人之中,相对正常的反倒是哈伯德公爵了,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举杯向大家致意,示意宴会开始。 哈伯德公爵带萝丝到宴会上的意图很明确了,但希尔的态度显然更明确,他明明收到了哈伯德公爵的邀请函,却并没有到这里来,只是差遣了阿诺德到宴会送上贺礼,这也是阿诺德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希尔送出手的礼物是一张出自名家之手的画作,油画上的内容是一处平静的庭院,看上去没有半点能够被读出来的意思,哈伯德公爵收下这份礼物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现,不过阿诺德可以肯定,他现在一定在心底里把希尔骂了个狗血淋头。 哈伯德公爵怎么想就是希尔要担心的事情了,在送完礼之后,阿诺德得花时间处理自己的麻烦。 从他出现在萝丝面前的那一刻起,女孩就一刻不停地紧盯着他了,她的眼神之中充斥着疑惑,欣喜,当然,更多的还是愤怒。 阿诺德费了不少心思在宴会厅里避开她,当然,如果他真的想甩掉她,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他想要的只是加重萝丝的焦躁,顺便将她引到一个没人注意得到的地方而已。 经过一番周旋,阿诺德总算将萝丝带到了哈伯德公爵宅邸的庭院之中,他才刚刚停下脚步,萝丝就上前来,一把拽住了他。 “这些天来为什么你一封信都不回我?”萝丝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着些哭腔,“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这样吗?为什么你还要接近我?” 第247章 又一个悲惨人生 “知道我的身份只会让你失望,”阿诺德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自己也有苦衷的样子,看着萝丝的表情,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才强迫自己接着把谎话说下去,“我本来不想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有我的责任,你也有你的,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见面,”萝丝撇过头去,仿佛看到阿诺德只会让她觉得更痛苦,但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姑娘一样哭闹不在她自尊的允许范围之内,“你说过,如果我猜到你的工作,你的身份,你就把你的所有事情告诉我,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阿诺德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法继续说谎了,在沉默之中,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萝丝发出了一声近乎啜泣的声音,她扶着一旁花园的立柱缓慢地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喷泉的水池里雕像和月亮的倒影。 “从小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是工具,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萝丝慢慢地攥紧了自己的裙角,“到现在……事情也还是没有改变。” 失魂落魄的萝丝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过去,她不在乎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刚刚欺骗了自己,也不在乎对方在不在听,又想不想听,现在的她只是想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沉重的痛苦压在她的心底,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 阿诺德沉默着听完了她所有的话,他其实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聆听萝丝的倾诉或许能让他心中的负罪感得到一点缓解。 萝丝的生父是黎戈尼帝国的一位高阶贵族,她的母亲安娜也是公爵之家的次女,不过这桩婚姻并没有因为双方的家境而变得幸福美满。 萝丝父亲的家族在她刚刚出生之后就开始每况愈下,身为这个家族的族长,萝丝的父亲不仅没有想办法挽回残局,反倒开始酗酒,每晚都和不同的女人调情。 萝丝的母亲早早就想要解除这桩婚姻了,但她的丈夫却用年幼的萝丝作为要挟,毕竟安娜不过只是嫁进这个家族的外人而已,如果她想要离开,萝丝是不可能和她一起走的。 留在这个家族之中的萝丝究竟会得到怎样的教育,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安娜连想都不敢去想,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桩只能给她带来痛苦的婚姻。 家族的情况越发糟糕,以至于到了要安娜回到自己的家族为丈夫寻求财务上的救济的地步,她原本的家族也为女儿遭受的待遇感到痛心,可如果这桩婚姻取消,她的名誉必然也会受到损害。 为了家族,为了安娜自己,甚至为了萝丝的未来着想,她都没有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 在萝丝母亲的隐忍之下,丈夫的行为却越发肆无忌惮,终于有一天,面对着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安娜选择了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 “我见到了血,很多血,那个男人死之前的表情很惊讶,好像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做,”说起这段回忆的时候,萝丝的声音仍然止不住地发抖,“她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但事情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发展,我们都没有什么新的开始。或许在我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能给我的爱全都给我了吧,在那个男人死后,我就再也没有从她那里得到过任何一点关爱。” 杀死了自己丈夫的安娜将尸体藏匿了起来,但这件事没能瞒太久,几天之后,哈伯德公爵造访了她们的家。尽管安娜百般隐瞒,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具被藏起来的尸体,萝丝从来没有见过安娜那么可怕的表情,那天的她看起来像是要和哈伯德公爵死斗到底一般。 但最后,哈伯德公爵想办法让她平静了下来,他们似乎谈论了什么,没过几天,安娜就操办了自己前任丈夫的葬礼,对外宣称他是因病而死。服丧期一过,她就带着萝丝嫁给了哈伯德公爵,成为了公爵夫人。 “哈伯德公爵很好,他从不会刻薄地对待自己的家人,但从他身上,我根本感觉不到半点感情。而我的母亲也不再关心我,她每天都为哈伯德公爵的事情奔忙,没过多久我就被送到了乡下的庄园,每天总是独自一个人待着,”在萝丝说话的空档,阿诺德坐到了她的身旁,但她漠然地往一旁挪开了,“直到现在,他们才把我接到帝都,我的母亲告诉我我会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帝国的王子殿下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或许事情原本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发展吧,如果我……如果我没有遇到过你的话。” 阿诺德不知道怎么安慰萝丝,她只是一个牺牲品而已,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不该承担这样的命运。但每个人的人生都或多或少是不幸的,阿诺德没法弥补她过去的创伤,而他现在对她的伤害,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不会有意采用残酷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当残忍的方法变成最好的选择时,他想不出理由不去选择。 “现在我总算有些明白了,我总是在抱怨自己受到的不公平,但却什么都不去做,过去的我或许没有力量,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萝丝似乎总算鼓足了勇气正视阿诺德,“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或许能做到你要求的事情,但我也要得到回报。” “我需要一件属于你母亲的东西,你是她最亲近的人,只有你最容易拿到,”谈交易是阿诺德最熟悉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却很难理直气壮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但接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你是为了那位王子殿下才要这么做吗?”萝丝似乎有些困惑,但在他开口回答之前,她就接着说了下去,“不管你是为了谁都好,我不在乎,但如果我帮你拿到了那件东西,你就要带我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第248章 恻隐 “我可以帮你离开,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你不走吗?”萝丝打断了他的话,她看着他,语气与其说是提出要求,倒不如说是在恳求了,“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走。” 阿诺德知道自己又一次给了萝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而这样的希望无疑又只能给她带来失望,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是要单枪匹马闯进哈伯德公爵家的宅邸,他也不会再尝试这个该死的计划了。 叹了口气,阿诺德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我们之前谈到过责任,还记得吗?我的责任不允许我离开这里,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过你不一样,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随时帮你远走高飞。” 萝丝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了,她慢慢地低下了头,抽回了自己的手。阿诺德很怀疑她会不会再次哭出来,但最终,她还是开了口,语调平静到近乎淡漠:“我会帮你弄到你想要的东西。” “谢谢,”阿诺德没有试图去看清她的表情,“我会写信告诉你我要的东西是什么,以及一份详细的计划。” “我真的能离开这里吗?你不会再食言了吗?”比起计划,萝丝关心的反倒是别的事情,“我离开之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会如愿的,我保证,”阿诺德现在已经说不清自己的保证对萝丝来说有多可靠了,“以后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面,等到我结束了黎戈尼帝国……结束了我现在要做的事情。” 萝丝默默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她似乎本来打算离开,但又停下了脚步,发出了一声自嘲一般的轻笑:“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猜到你真正的职业吧,王子的侍卫长?你真正要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个。” 阿诺德看着黑暗之中的女孩,没有说话,女孩的笑声在黑暗之中渐渐淡去了,她冲着他提起裙角行了个礼,再抬头时,那双眼睛里的坚定不再是为了尊严而强装出来的脆弱伪装:“在你告诉我真实的身份之前,我会一直等着的,总有一天,我拥有你需要的力量。” 萝丝的身影消失在了克罗格家族宅邸的小径之中,虽然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但阿诺德觉得比起之前,他的心情反倒更加沉重了。 爱意在萝丝眼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扭曲的迹象?她似乎并不明白,拥有足够的力量能够站在一个人身边和让对方爱上自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你啊,完全伤透了那位小姐的心,”在夜色的掩护之下,一直没有出声的猎鹰在树枝上偷看了许久都没有被发现,“在她那个年纪,根本没有办法理智地对待自己的情感。” “我不会再去见她了,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她就会忘掉这段没有意义的过去,”阿诺德早就在心底暗自做下了决定,“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找一个魔法师修改她的记忆。” “这样的魔法很难施展,对施法者的要求太高,更何况抹去一个少女美好的回忆是一件多残酷的事情,我不觉得有人会帮你,”注意到阿诺德的目光,莱内尔不安地扑动了一下翅膀,“别看我,我是绝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我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见斯蒂芬妮,她在帝都掘地三尺都没法把你挖出来,看上去她都快要疯了,”喷泉的水流声有效地缓解了阿诺德的情绪,这也让他想起了和莱内尔有关的事情,“你最近查过克鲁希的情况吗?有什么用得上的线索吗?” “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很牢固,我想你就没必要试探我了,你应该已经从斯蒂芬妮那里知道了大多数的情况,”莱内尔一眼就识破了阿诺德的心思,“就像你知道的那样,克鲁希现在的情况一团糟,我以前的那些同僚就好像一夜之间全都成了嗜杀的疯子,他们研究禁术,杀死无辜的平民。你了解那个操控了他们的教会,不如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操控他们做出这些事的家伙可能不属于那个教会,”想起这件事的阿诺德又头痛了起来,“恶魔的世界不比我们要更有秩序,他们也有自己的党派,一群疯子和另一群疯子针锋相对。” “我以为那个信仰恶魔的教会已经是最糟糕的东西了,你以前还没有和我提起过其他的派别。” “这件事我也才知道不久,那个教会里的恶魔很狡猾,知道怎么利用人类来对抗人类,而我们正在谈论的那个派别里的恶魔则完全不在乎所谓的秩序,他们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戮,事实上,杀戮本身又能带给他们更多的力量,”阿诺德顿了顿,“我记得你是被一个你认识的人赶出那个组织的,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教会的一员,为什么现在被他夺取的克鲁希却成了另一个派别的囊中之物?” “你是所塞林格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确实是那种很容易背叛别人的人,”由遭受过一次背叛的莱内尔说这话确实再合适不过了,“他只追随自己所谓的真理,说不定现在的他又开始信奉力量了。如果克鲁希真的被那个派别的恶魔控制了,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得杀掉克鲁希的所有人。” 莱内尔一时之间没有了声音,几年前的他曾经亲手杀死过皇家学会的几乎所有人,而现在,他又得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克鲁希做一样的事情了。命运就好像一个被下了诅咒的螺旋一般,有的人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原点。 “那只是最坏的结果,在情况恶化之前,我们没必要大开杀戒,而且就我对那些恶魔的了解,我们的实力不一定能战胜那群家伙,”阿诺德叹了口气,一边安慰着莱内尔,一边想起了一个新的点子,“我想我知道什么人对那个派别的恶魔最熟悉了,而且,我还恰好知道怎么得到这些情报。” 第249章 想溜的朗特利 朗特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阿诺德了,不过与其说是阿诺德忽视了他,倒不如说是他有意躲着阿诺德。自从他知道了恶魔的事情,而阿诺德又试探性地要求他接受主教霍克的邀请,混进教会之中之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知道这个世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想要摧毁掉一切简直就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情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直到一切毁灭的那一天,都做一个无知但是幸福的人。 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想要逃避,或者永远不去想这件事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这些天一来他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方面他有一种隐约的使命感怂恿着他接受阿诺德给出的任务,而另一方面,这样的重担又实在是超过了他能够接受的范畴。 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他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阿诺德下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拒绝对方,但当阿诺德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发现自己没法遵循自己的想法开口拒绝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最近没有睡好觉吗?”阿诺德进门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朗特利疲惫的神色,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他之前提出的那个要求让朗特利到底有多困扰。 “我……一切都好,”朗特利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那么好,他得反应好一阵子才能弄明白阿诺德问了什么问题,“你今天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觉得呢?”阿诺德不相信朗特利不知道他来访的原因,“之前我问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教会的人都是一群擅长辨识人心的家伙,我觉得我可能没法蒙混过关,如果被识破的话,不光是我,就连你们或许也会有危险,”在没法直接拒绝的情况下,朗特利只能开始自己最擅长的兜圈子,只不过这样的策略向来收效甚微,“或许我们可以想点别的办法来打进教会的内部?我是说,应该有比我更合适做这件事的人吧,或者我们可以收买原本就在教会里的人?”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主教霍克主动和你说了那些事情,这意味着他已经给了你邀请,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成为那个教会之中的一员,这给我们剩下了太多的功夫。 至于教会里的人,他们都是信徒,想要借助金钱或者是说服动摇一个人的信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样的尝试一旦失败,后果也同样严重。” “但那个教会聚集的全都是恶魔,我不管是在战斗实力还是谋略上都远远比不上那群家伙,我没法承担这样的责任……” “从你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有责任了,如果你想要逃避责任的话,我也没法阻止你,”阿诺德知道自己对朗特利或许有点太严格了,但如果不这样,他就得白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但你要知道,你没法永远置身事外,你以为教会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了吗?深渊里的恶魔不仅仅只有他们。” 这话让朗特利不安了起来,他皱眉紧盯着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仅仅只有他们,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在离开帝都的时候遇到了另一群恶魔,他们对待人类可没有半点的仁慈之心,挑起战争,杀死所有人类就是他们征服这个世界的方法,”阿诺德没有危言耸听,事情也确实是这样的,“短期之内他们和教会里的恶魔或许会发生冲突,斗得你死我活,但在他们其中的一方胜出之后,我们要面对的或许就是毁灭。”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下,朗特利又有了一种如果自己没有听过这些事情该多好的感觉,战争和毁灭离他都还有很远的距离,他原本没必要卷到这场争端之中。 “因为你没法逃避这些事,即便我不说,你也已经置身其中了,”阿诺德原本是打算耐心地劝导朗特利,如果对方一再拒绝,他就不再强求的,但这下,他却莫名地感到了一点悲哀,“说实话,我也想过如果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别人去做该有多好。我本来也没有责任去处理这些事情的,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和他们相比我能利用的资源简直微乎其微。但我没得选,我没法容忍自己对未来视而不见。如果你做好了决定,我想,我也没有理由逼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为什么要逞强,装作自己是一个英雄?”阿诺德的话似乎激怒了朗特利,他再开口的时候,用上了罕见的强横语调,“说到底,你也只是知道了未来,想要从被毁灭的命运之中逃脱的寻常人而已。” 阿诺德愣了愣,笑了一声:“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崇高的,所以如果你……” “但你说得也对,我们都没有选择,对灾难视而不见不会让它消失,我也有责任去阻止那群家伙。知道真相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睡个安稳觉,而不是在自责和恐惧之中度过夜晚,”朗特利打断了阿诺德的话,接着说了下去,到头来,他还是被阿诺德说服了,“更何况……我家族的悲剧,还有我自己过去的遭遇的那些事情,都和恶魔有关,我也该从他们身上讨回一点东西了。” “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阿诺德松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弄到教会的情报,越多越好,如果可以的话,着重打听一点和他们对立的那个派别有关的事情。一旦发现事情不对就立刻离开教会,你可以来找我,又或者去俱乐部,你会得到及时的庇护。” “希望如此吧,”朗特利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现在,我只想去补觉,明天我会去找霍克。” 阿诺德识趣地道了别,离开了这座宅邸,大门在他的身后缓慢地关上。 在逼迫之下,朗特利反而会被激起斗志,这一点,阿诺德完全记在了心里。 第250章 神秘水井与红宝石 礼拜日的早晨,比起平日里,光明神教会的教堂总是要更热闹一些,现如今拥有信仰的人已经不多了,朗特利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发觉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们到这里来大概不是为了信仰,而是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这里给了他们一些早已逝去的归属感。 即便如此,站在祭坛前的霍克主持礼拜的时候还是尽心尽力,仿佛这不是他持续了十几年的枯燥工作一般。 如果光是以霍克现在表现出来的东西来衡量他的话,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位尊敬的主教大人在这层身份之下同时还是恶魔的信徒。 任何人或许都有面具之下的另一幅面孔,聪明的人总是知道要怎么将内心的恶魔隐藏起来。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这年头愿意来教堂的人不多了,如果你能从这里学到点什么,那就是我的荣幸,”在礼拜结束之后,就像朗特利预先猜测的那样,霍克微笑着走到了他的身边,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或许我该问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对你们的教义很感兴趣,而想要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到这里来显然就能找到行家。” “教义吗?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我不介意将这本教典送给……” “我所指的并不是这么浅表的东西,我想从你这里了解真正的信仰,主教大人,”朗特利的手心已经微微冒出了冷汗,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保持镇定,否则就会被看出破绽,“我想了解我的母亲曾经接触过的那些教义。” 霍克仍然看着朗特利,但他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重了,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带着朗特利,朝教堂的侧门走去:“请跟我来吧,教会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想要加入我们的人。” 朗特利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主教霍克是个谨慎的人,而如果那个教会真的像阿诺德所说的一样狡猾的话,就绝不可能随便接纳一个来路不明的信徒。 朗特利不相信教会的人过去从来不知道他和希尔以及阿诺德走得很近,他从一开始本来就应该站在教会的对立面,光凭他的母亲曾经是教会的人这一点,教会是不可能轻易开始信任他的。 朗特利觉得自己肯定要经过一系列严苛的考验才有可能真的成为教会之中的一员,而对于自己能不能通过这些考验,朗特利的心中是没有底的。 一直以来他都说不上是一个信念坚定的人,这一次他会接受阿诺德的任务也完全是突如其来的一腔热血,如果有任何危险,他绝对会立刻离开教会,这一点,是他早早就想好的。 从教堂的侧门走出来之后,霍克走到教会花园的角落之中,打开了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欠了欠身,示意朗特利走在前面。看了看地下室深处的黑暗,又看了看霍克,朗特利暂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的气息,因此他迈步,走在了前面。 阴冷潮湿的阶梯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霍克手中的煤油灯提供了一点不多的光明,朗特利听到了水滴的声音,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心跳声,但除此之外,周遭只余寂静。 漫长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朗特利越是向下走去,就越是觉得焦躁不安。 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底酝酿,他发誓前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但现在打退堂鼓,未免有些太迟了。 唯一能够让他安心一点的东西恐怕就是他公爵爵位继承人的身份了,如果教会不想太早将自己暴露,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他不利。 最终,漫长的黑暗被一片闪烁不停的红光所取代,霍克带着朗特利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大厅,但在这里,朗特利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 大厅的正中放置着一口水井,水井的上方又悬着一枚深红色的宝石,有某种浓稠的液体沿着宝石锋锐的棱角一滴一滴落入水井之中,这就是朗特利之前听到的水滴声的来源。 照亮了整个大厅的红光也来源于此,那枚宝石的内部有光芒在不停闪烁,仿佛心跳,或者人类的呼吸。 “去吧,去看看那口井水,那是一面镜子,从里面,你就能看到我们的教义,”霍克的脸在闪烁不止的红光之中无端透出了些许诡异的感觉,他仍然在微笑着,但这个笑意却让人毛骨悚然,“我们都要经历这一步,而少数的人,会被选中。” 朗特利觉得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都能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至少他深深地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不管是这个大厅还是那口井看起来都诡异得不行,而霍克的话就更是让他觉得不安了。被选中? 被什么选中? 被选中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在那口井水之中他到底会看到什么? “一旦发现事情不对就立刻离开教会。” 阿诺德的话仍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现在,显然就是事情不对头的时候了。 但朗特利也知道,他们需要教会的情报,错过了这个机会,想要再找到更好的办法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现在霍克就站在他和出口之间的位置上,他相信,现在的自己想要离开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朗特利唯一的选择就是照着霍克的话去做,不管事情最后会发展到多诡异的局面,至少他的生命安全终归还是能得到保障。 暗自握了握拳,朗特利朝着那口井水走去,他伏下身,原以为自己能够看到平静的水面,然而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片漆黑的通道。 所有人口中的“深渊”不仅仅只是一个比喻,朗特利所看到的东西就是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巨大的恐惧转瞬间笼罩了他,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着什么。 还不等他后退,他面前的黑暗就忽然化作了实体,它顺着他的手臂紧紧缠住了他。尖锐的刺痛搅乱了他的思维,他踉跄几步向后跌倒在地上,然而黑暗并没有因此而离他而去。 “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我的宿主,我们会相处愉快的。” 第251章 父女关系 从回到帝都的那天起,萝丝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来自于家人的关注,她的母亲只是给她安排了侍女处理生活起居,而哈伯德公爵和她则就只是在晚宴上简单地聊过几句而已。 这样没有存在感的生活她早就已经过惯了,因此她也没觉得失落或者不快,而在她答应帮阿诺德弄到自己的母亲和伯克朗联络人的联系方式之后,家里人对她的漠视反倒成了一种优势。 待在哈伯德庄园的这些天里,萝丝早就已经有意无意地记下了母亲的生活日程,她每天用完早餐之后就会把自己关进书房之中,一直到下午晚餐的时候才出来,期间只有她的贴身侍女会偶尔进出房间,除此之外,没有人会靠近那间书房。 安娜待在书房里的时候总是会将房门紧锁,她很警惕,但这并不意味着萝丝就找不到办法弄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在做些什么。 书房位于宅邸的二楼,窗外就是花园,只要待在花园的一个小小的凉亭之中,萝丝就能轻而易举地观察到书房里的动静,而在树木花丛的掩护之下,安娜却不能看到她的身影。 从宴会回来之后的第二天,萝丝便早早地待在了凉亭之中,和往常一样,安娜坐在了靠窗的书桌旁,繁忙地整理着什么资料,不停地在纸页上书写着什么文字。 大半个早上,黑裙的女人甚至从来没有从座椅上离开过,萝丝只能看到她伏在桌案上的动作,却看不到她写了什么,也弄不清她在做什么。 即便如此,萝丝还是牢牢地记住了安娜放置那些资料的位置,如果她现在看不出自己的母亲用了什么办法向城外的人传递消息,那么入夜之后,她就得潜入书房之中,翻看那些资料,查找有没有邮寄的地址,或者别的什么线索。 虽然一直没有什么收获,但萝丝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兴奋,她知道自己正在违逆自己的家族,而一直以来谨遵母亲命令的她是没有什么机会做出叛逆的举动的。 地面上的树影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挪动了一段距离,窗户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萝丝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羽毛漆黑的乌鸦落在了书房的窗台上,它用喙敲击了几下窗户的玻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务之中的安娜随即回过神来,打开了窗户。 安娜将一张纸卷绑在了乌鸦的腿上,鸟儿扑动了几下翅膀,振翅重新飞向了天空。 传递情报的方式是把乌鸦当做信鸽吗?萝丝觉得这似乎不是一种可靠的办法,传递信件的鸟类或许会迷路,它们也没法飞行太远的距离才对。 就在她陷入思索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让她浑身一激灵。 “萝丝,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凉亭之中的哈伯德公爵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读得出来的情绪,“我以为你出门了?” “今天是休假日,”萝丝现在仍然是帝都的一所女子学校的学生,不过她说得也没错,今天确实是休假日。 面对哈伯德公爵的突然造访,她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才想起自己本来是有预备方案的。 扬了扬手中的书,萝丝挤出了一个微笑,“我想出来透透气,在花草的环绕之下读书会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哈伯德公爵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书上,萝丝一下子忽然明白了帝都的贵族之中为什么有什么多人畏惧她的这位“父亲”。 公爵大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仿佛浑然天成的威严,被他打量着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萝丝不知道哈伯德公爵有没有发现她监视书房的行为,但心虚的感觉始终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 “你是我的女儿,但你从来没有叫过我‘父亲’,对于贵族家庭来说亲情是一种少见的东西,但我不希望我的家庭之中只有冷漠,”过了一会儿,哈伯德公爵坐在了萝丝的对面,他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或许我之前忽视你太久了,希望我现在开始弥补不会太迟。” 听起来哈伯德公爵只是想找自己谈谈心而已,萝丝实打实地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小心地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将书合拢放在一旁,萝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您是帝国最重要的大人物,我……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与您交流,有您这样的人作我的父亲几乎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请不要说什么弥补,是我的胆怯让我们之间的关系疏远了。” “你是我的家人,我们之间的交流是理所应当的,”哈伯德公爵笑了笑,“如果你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来向我求助。” 萝丝点了点头,脑子里却在转个不停,她不觉得哈伯德公爵忽然来找她说话只是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已,这位公爵大人每天要应付的人际关系已经足够他忙得团团转了,他没道理再来给自己增添更多的麻烦。 在面对薄情之人的殷勤时,萝丝知道自己更得小心,因为对方的示好之中,往往隐藏着不少的陷阱。 “今后你会成为希尔的妻子,那孩子能有今天的成就,几乎也是我一手造就的,我希望你能替我看护好他,”果不其然,哈伯德公爵接下来很快就摆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他有任何的异常,我希望你能及时地告诉我。” “但……殿下甚至都还不认识我,”萝丝不明白哈伯德公爵为什么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要知道任何变故都会打乱他的计划,“我真的会成为他的妻子吗?” “当然,你当然会是他的妻子,用不着担心,”哈伯德公爵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但很快,他的脸色似乎又蒙上了一层阴霾,“但你要小心他的那个侍卫长,如果有办法的话,你最好除掉他。” 萝丝的心猛地揪紧了,过了许久,她才勉强开口,给出了自己该给的回答:“好的……父亲。” 哈伯德公爵拍了拍她的肩,离开了凉亭,直到他走远之后,不安才渐渐取代了萝丝脸上僵硬的笑容。 第252章 脑袋里面的东西 来到帝都之后,阿诺德便没有什么固定的居所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东奔西走,如果有时间暂时歇歇脚,他则会待在俱乐部楼上供人临时居住的房间之中。 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找他,一方面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而另一方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他主动去找这群各自忙各自的事情的家伙。 但今天显然是一个例外,阿诺德才刚刚睡下去没多久,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匆忙下楼的阿诺德只来得及顺手拿上自己的手杖剑,便打开了房门。 今夜的帝都降下了暴雨,巨大的雷鸣和雨声之中,被淋得湿透了的朗特利站在那里,眼中满是恐惧和慌乱。 阿诺德记得自己警告过他,如果有什么危险,就立刻离开教会,寻求任何有可能的庇护,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朗特利会来得这么快。 阿诺德之所以敢让朗特利加入教会了解情况,就是因为朗特利的身份很引人注目,不管教会到底有多大胆,都还不至于对他不利。 如果不是面临了巨大的危机,朗特利没道理冒着这样的暴雨敲开俱乐部的门,而他的表情也印证了这一点,有什么让他深深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朗特利的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伤痕,那个困扰着他的危机至少还能让他活着到这里来寻求帮助。 “出了什么事?”阿诺德侧身示意朗特利先进门,他拔剑出鞘,探出头看了看门外,但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有人在追杀你吗?你在教会出了什么事?” “那东西现在就在我的脑袋里……”朗特利没有回答阿诺德的问题,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他仍然止不住地颤抖,却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她和我说话了,我会变成怪物,是不是?” 阿诺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关上房门,收回了长剑,找来了毛巾让朗特利先把头发弄干。 将壁炉的火升起来之后,朗特利的脸色才好了一点,但他看起来还是神情恍惚。阿诺德努力了好一阵子才帮朗特利梳理清楚他身上发生的事情,虽然早就知道教会不会轻易地接纳一个新的成员,但这样的做法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听起来似乎每一个新加入教会的成员都得尝试着将深渊里的恶魔带入现实之中,成为了恶魔宿主的教众迟早会被吞噬掉自己的意志,而亲眼目睹过深渊的普通人,也会因为那份来自于未知的恐惧而变得容易被诱骗。 这样的做法高效而且保险,因此即便是以前和他走得很近的朗特利,教会也敢尝试着吸纳。 “你之前只告诉我去了解教会,却没告诉我会出这种事情,我现在惹上大麻烦了,对吗?”坐在壁炉旁,盯着跳动不止的火光的朗特利忍不住不停地抱怨着,“你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得想办法把那东西从我的脑袋里弄出去,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诉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阿诺德不知道怎么回答朗特利,他总不能告诉朗特利,他口中的“那东西”就是所谓的恶魔。而更糟糕的地方在于,现在还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办法将恶魔从宿主的身上剥离,就阿诺德所知,现在似乎还只有安德森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而安德森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痛了。更何况他的成功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如果再来一次,谁知道朗特利的精神会不会受到永久的创伤,身上带着一个想吞噬掉自己意志的恶魔还是要好过死去或者陷入疯狂的吧。 “在那个仪式结束之后……你有没有得到过什么武器?”即便不打算尝试这样的做法,阿诺德还是多问了一句,“任何武器?长剑?匕首?刀子或者弓箭?”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朗特利的表情再疑惑不过了,“我为什么会得到武器?” 阿诺德如果想要使用梦魇的力量,就必须得通过那把手杖剑才行,而安德森摆脱自己身上的恶魔也是毁掉了那把武器才实现的,如果没有武器,阿诺德就彻底没辙了。 在他思索的时候,朗特利仍然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要弄明白他的那个问题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了安抚朗特利,阿诺德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所以这里就是所谓的人类世界吗?看上去有点意思,没想到来接应我的人居然是你,我听他们说你不是早就离开深渊了吗?”在阿诺德的手触碰到他的肩膀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屋子里响了起来,一团黑影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张空椅子上,阿诺德明显感到有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怎么样?最近你还在研究人类的那些虚幻的梦境吗?我的大艺术家?” 整个屋子里猛地一静,随后朗特利睁大了眼紧盯着那团黑影,仿佛看到了比妖魔更恐怖的东西:“就是这个声音!她……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闭嘴,这里没有你插话的份儿,如果你乖乖地保持安静,我说不定还会留你一命,”那团黑影动了动,面对朗特利,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傲慢刻薄,“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我当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桥梁。” 提起梦境,阿诺德最先想到的当然是梦魇,女人会用这样的语调和他说话,说不定就是将他当成了梦魇。大多数恶魔在得到了一位宿主的时候都会取代宿主的身份,控制这具躯体,或许在她眼里,现在和她说话的人就是梦魇。那一瞬间的触碰让她感受到了梦魇的力量,这也是她苏醒过来的原因。 与其说出真相,倒不如将计就计,阿诺德回忆着梦魇的语调,倚着壁炉旁的墙壁露出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别来无恙,接下来的日子里,看来我们得并肩合作了。” 第253章 少女恶魔 实话说,阿诺德真的很担心自己的伎俩被这个恶魔识破,她说话的语气让他觉得她和梦魇过去应该是老相识了,只要在交谈之中有半点不符合她记忆的地方,他就会立刻露馅。 就算他暂时把对方糊弄了过去,他也不能保证朗特利就不会忽然出声拆穿他的伪装,这家伙现在急得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他,现在就是朗特利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过令阿诺德意外的是,朗特利在他说完那句套近乎的话之后就识趣地闭上了嘴,而那个恶魔则像一个很久没有和人说话的小女孩一样开始喋喋不休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她根本就没花时间问阿诺德的情况,也似乎完全不关心自己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只要阿诺德时不时点头应和几句表示自己还在听,她就能心满意足地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样的感觉很微妙,阿诺德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对方的哥哥或者某个亲近的长辈,而这个本来应该是他的大麻烦的恶魔则像是一个对待外人时盛气凌人,对待自己熟悉的人却完全敞开心扉的大小姐。 这个世上的恶魔并不是每一个都凶神恶煞,诡计多端,他们有着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目的和欲望,这是阿诺德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能够遇到一个这样的“敌人”。 在说了好像几辈子都说不完的话之后,朗特利身上的恶魔才在告别之后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阿诺德不知道自己现在和朗特利说话会不会被恶魔所听到,因此他只是示意朗特利到楼上先休息,而他则在雨势稍微弱下来一些之后出门叫了一辆马车,直奔西蒙的家。 开门迎接阿诺德的人是他之前在会客厅见到过的那个沉默寡言,对西蒙毫无尊敬之意的男人。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阿诺德之后,他叫来了一位女仆将阿诺德带到会客厅,自己去叫醒了西蒙。 穿着一身睡袍出现在会客厅的男孩看上去还睡眼朦胧,在坐下来之后,他打着哈欠遣散了身边的仆人。 那个男人看上去本想继续留在这里旁听,但在西蒙又摆了摆手之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出了会客厅,关上了房门。 阿诺德本想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但西蒙却抬手阻止了他,在绘制了一个复杂的法阵,于房间之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保护罩之后,他才开口:“这是一个噤声的法阵,我得防止外面的人偷听我们的谈话,现在你可以说你的事了,大半夜的,你又想给我增添什么新的麻烦事?” 那家伙居然还敢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阿诺德越发对那个家伙的身份感到好奇了,不过他现在要解决的事情比那家伙的身份显然要更重要一些:“朗特利成了恶魔的宿主。” “他?他怎么会和恶魔搅到一起去?”西蒙看上去着实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他就猜到了点什么,“不会是你出的主意吧。” “我……需要教会的情报,而霍克恰好又去拉拢他了,我的决定本来是没错的……” “除了搭上了我们的一个人之外几乎没什么问题,”西蒙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带着深深的讽刺意味,“你想问我怎么把恶魔从宿主的身上弄出去吗?没门的,别想了,就算恶魔自己想离开宿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待在他身上的那个恶魔似乎之前就认识梦魇,也就是……给了我力量的那家伙,她把我认作是他了,你知道谁曾经和他有这么好的关系吗?”阿诺德及时制止了西蒙的嘲讽,说出了自己真正要问的事情,“我必须得符合她对他的印象才行,否则她可能会吞噬掉朗特利的意志,成为教会的力量。” 西蒙睁大了眼,沉默了半晌才收回了自己惊讶的情绪,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世上这么蠢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解释一下,”阿诺德觉得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这是一个麻烦,大麻烦,“我得了解她才能接近她。” “她是个对人类世界很好奇的家伙,实际上她对什么都很好奇,在同阶层的恶魔之中她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但她的性格……完全是个孩子,”有着一副小男孩模样的西蒙说出这种长辈一样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古怪,看上去,他似乎对那个身为女性的恶魔没有什么敌意,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些许的好感,“只要你愿意和她聊天,她就会缠着你,希望你告诉她更多新奇的事情。要我说你没必要刻意装得像是任何人,她或许根本就记不住你身上的那家伙平日里对她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不过你确实应该想办法把她拉到我们的阵营里,她很强,而且容易相信别人。” 容易相信别人的恶魔?这样的说法倒是新鲜,阿诺德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捡到了宝,还是惹上了麻烦。不管这个恶魔对他们今后的战略有怎样的影响,至少朗特利肯定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阿诺德觉得自己该想想要怎么说服他接受自己身上的恶魔了。时间已经晚了,阿诺德最终留宿在了西蒙的宅邸之中,他在睡前就想过自己会不会见到他的那位老熟人,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梦境之中是熟悉的大雾,梦魇的身影在迷雾的深处浮现出来,这一次的他没有说太多的话,没有调侃也没有什么新的要求,他只是将一枚蝴蝶胸针交给了阿诺德。 “照顾好尤朵拉,她只是一张白纸而已,”梦魇的嘱托听起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比起和那群疯子混在一起,或许来到现实之中,她反倒能有更好的未来。” 阿诺德没有机会发问,大雾很快就重新吞噬了他,等到他在漫长的黑暗之中醒来之后,天色已经大亮。那枚蝴蝶胸针静静地躺在他的枕边,上面的宝石因为长时间的磨损而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第254章 尤朵拉 阿诺德花了不少的时间来研究这个胸针到底有什么用,他甚至找西蒙确认过这个小物件上有没有什么魔法的痕迹,但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饰物而已,上面的宝石或许值一点钱,然而对于身为恶魔的梦魇来说,人类所重视的价值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如果梦魇在和他见面的时候说起过什么线索,眼下他猜测这东西的价值时都会轻松得多,现在的他只能揣测这东西是某个重要的信物了。 不过梦魇对那个恶魔的称呼倒是被他记住了,大多数恶魔都不喜欢拥有人类的名字,不过如果他们之中的成员对人类世界好奇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在和西蒙告别,回到俱乐部之前,阿诺德特意问过对方,寄生在宿主身上的恶魔有没有办法了解周围的情况。在西蒙看来,那个名叫尤朵拉的恶魔才刚刚来到人类世界没多久,不管她过去有多强大,现在的她都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和适应。 别说得到周围的情况了,就算她想要苏醒过来,都需要深渊的力量来唤醒。如果之前阿诺德没有恰好触碰到她的宿主,她恐怕会一直沉睡下去。 教会为什么会让朗特利把情况如此脆弱的恶魔带走?如果朗特利觉得情况不对,已经远走高飞,或者得到了严密的保护,他们要怎么保证自己这位全新的成员成为自己的力量?阿诺德坚信教会肯定还有后续的招数,因此在对方开始行动之前,他必须得得到尤朵拉的信任。 “昨天我必须得装作是她认识的人,否则我们没法控制她的危险性,不过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在做什么了,”再见到朗特利的时候,阿诺德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来保证自己身上的力量不会唤醒他身上的恶魔,“我们配合得很好,我本来还很担心你会突然让我的伪装露馅。” “说实话,一开始你真的把我吓到了,我以为你和那个怪物是一伙的,而我掉进陷阱了,”在阿诺德说完这番话之后,朗特利显然松了口气,不过他也坦言自己昨天的配合其实与什么默契没有关系,“你应该不会真是他们那边的人吧,回想起来,如果你真的打算站在恶魔那边,根本就用不着绕那么大个圈子把我引到教会去。” “我可以用我的任何东西作为担保,我决不可能站在恶魔的阵营,这个世界被毁掉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阿诺德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朗特利对自己的怀疑感到遗憾,还是为昨天对方歪打正着的掩护感到庆幸,“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最好都尽可能地信任我,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想要摆脱你身上的那个……嗯……怪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朗特利的表情证明他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过多地纠结于自己现在的处境,而是平静地继续询问了下去:“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你肯定有什么计划吧。” “我们要取得那个恶魔的信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控制住她,否则她总有一天会吞噬掉你的意志,取代你操控这具躯体,”平日里的朗特利看上去总是有些畏缩,但真的有危机降临在他的身边时,他反倒很快就能冷静下来,理智地接受自己的使命,“我们需要她的力量,如果我成功的话,我们对抗深渊就多了一枚筹码,而你的处境也会安全得多。”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说服她对抗自己的同族?” “对于恶魔来说同族这样的概念是模糊的,他们很少在意自己的同类,而对于你身上的那个恶魔来说就尤其是这样,她是个……只在乎有趣的事情的家伙。”对于朗特利来说,恶魔对抗自己的同族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阿诺德见过不少的恶魔,不管是西蒙,还是将力量借给他的梦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开始对抗深渊的家伙,“只要我能继续伪装成她以为的样子,就有机会将她拉到我们的阵营之中。”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她,如果不是你刚才已经保证过了,我真的要以为你和她是一伙儿的,”朗特利带着满脸的疑惑看了一眼阿诺德,“那个被她错认的恶魔,是你们共同的熟人吧,或许你也是某个恶魔的宿主?否则你不可能对深渊有这么多的了解。” 阿诺德陷入了沉默,朗特利所说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他自己的推测而已,只要他不给出更多的消息,他就没法确定自己的猜测。 在看到阿诺德的表情之后,朗特利就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从对方身上问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不问这件事了,你能保证我是安全的吗?那个恶魔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疯子,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杀死我?或者像你说的,吞噬掉我的意志?” “我没法保证任何事情,不过如果你会面临危险的话,这份危险也只来自于教会,”阿诺德觉得朗特利的担心不在点子上,“对于教会来说,你身上的恶魔是宝贵的财富,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你的身上将她唤醒,说服她成为他们的力量。” “即便没有这样的危险,我也会离教会远远的,身上多了一个寄生虫已经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理由靠近那群家伙,”朗特利困扰地盯着壁炉里的火光,“你就没有什么好消息能给我吗?那个寄生在我身上的恶魔除了有可能弄死我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吗?” “每一个恶魔都有自己的能力,而据我所知,宿主只要找对方法,就能使用这份力量……” “那么作为配合你行动的报酬,我有一个要求,”朗特利忽然打断了阿诺德的话,抬头看向他,“用你对她的了解弄清楚她的力量是什么吧,我要掌握这份力量。” 第255章 蝴蝶胸针 被熟悉的力量唤醒之后,尤朵拉第一眼见到的还是那张陌生的脸。 “我得说,你的这张人类的面孔真的让人很难习惯,不过别担心,我会记住你的样子的,”在阿诺德眼里还仅仅只是一团黑影的尤朵拉伸了个懒腰,又像只猫一般在不远处椅子的软垫上慵懒地蜷起了身子,“昨天我只顾着自说自话了,他们把我弄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让我见见外面的世界吧,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那么急着投入工作吗?我可以先带着你去见见你之前一直好奇的东西,”阿诺德对待尤朵拉的方式就好像对方只是个小孩子一般,事实上这位被西蒙称为强大的恶魔本身的性格,也总是让人忍不住把她当做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姑娘,“说说看吧,尤朵拉,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啊,你还记得我给自己取的人类名字,现在我总算有机会用上这个名字了,”虽然看不清尤朵拉的表情,但阿诺德觉得她此时笑了起来,“我听说人类的灵魂散去之后会留下一种叫做‘尸体’的东西,有人负责解剖这样的东西,还会将这当做是一种演出,邀请其他人来参观。我想去看看这样的展览,听他们说,人类的躯壳里藏着很多精妙的零件。” 在阿诺德唤醒尤朵拉之前,朗特利早早就找了一本书坐在角落里,装作对这边的对话没有半点兴趣的样子,不过听到那团黑影用小女孩一样的兴奋语调说出这么残酷可怕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只要你想,我就会带你去看,我敢保证你看到的东西比你想象之中的还要有意思,”即便是阿诺德,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得一僵,愣了半秒,他勉强维持了亲切的语调,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个梦魇留给他的蝴蝶胸针,将它放在了黑影旁边的矮桌上,“说起来,我之前恰好找到了这个东西,你还记得它吗?” 阿诺德给出这份信物的方式很讨巧,他其实也不确定梦魇把这东西给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拿给尤朵拉,再根据对方的反应来判断这东西对她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在他拿出那枚蝴蝶胸针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的尤朵拉忽然沉默了下来。 她的表现让阿诺德一度怀疑梦魇拿给他的东西是不是什么仇人的象征,毕竟她忽然的安静实在是有些不祥。在一段静默之后,尤朵拉忽然说出了一句让阿诺德后背发凉的话:“你……根本就不是他吧。” 不管是坐在不远处的朗特利还是与她交谈着的阿诺德,都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坐在那里的朗特利只差一点就拔剑准备与她对峙了,不过理智最终还是阻止了他。 如果这个蝴蝶胸针是什么仇人的象征,也要比现在的情况好得多,伪装被识破是阿诺德能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了。咬了咬牙,阿诺德还记得西蒙说过对方很容易相信别人,因此他很快便开口,试图挽回一下局势:“你该不会记错了什么吧,我只可能是我,不然还会是谁?” “这东西是他很久以前从我这里拿走的,我不会记错,我还记得我和他约定过,不管今后是谁将这枚胸针交还到我的手里,都代表着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我答应过他要为拥有这枚胸针的人提供自己的力量,任何人都有可能将这枚胸针还给我,但唯独他本人不会,”尤朵拉的声音第一次真正的严肃了起来,她站起身,靠近了阿诺德,“为什么要骗我?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但他又不会把我交到一个骗子的手里……你到底是谁?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 阿诺德暗自骂了梦魇一句,如果这个信物有着这样的意义,这家伙就应该在当时直接说明白才对,他完全有理由怀疑梦魇这么做就是想让他出糗。不过他的咒骂没能维持多久,那团黑影很快就挪动到了他身边,尤朵拉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 他没能来得及躲开,实际上他也不觉得光是恶魔的一个触碰就能够拿他怎么样,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却顺着尤朵拉的手指渗透进了他的脑海之中,无数的思绪从他的脑海深处翻涌而出,那是他的记忆。 从这一秒开始,阿诺德发觉自己的记忆在脑海之中飞速地闪动而过,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尤朵拉的能力就是让他陷于回忆之中,在他脑海之中闪过的画面,自然也被这个恶魔完全看在了眼里。 在战斗之中这样的能力能有什么作用,阿诺德暂时还没有弄明白,不过如果想要窃取情报,这样的能力显然再合适不过了。 “……停下,”咬着牙抵抗着尤朵拉的力量,阿诺德艰难地将手杖剑拔出了剑鞘,“现在就停下。” 想要停下自己的思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是这世上最难以操控的东西,阿诺德深吸一口气,拼劲全力将手中的长剑挥向了自己面前的黑影。 但就在他的剑刃触碰到尤朵拉之前,铺天盖地的烟霾将他拽进了另一个世界,他踉跄着向后跌倒在一片大雾之中,而在他的不远处,戴高礼帽的年轻人伸手轻轻托住了差点跌倒的尤朵拉。 这还是阿诺德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名叫尤朵拉的恶魔的样貌,她看上去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一头缎带一般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睡袍似的白色长裙将将盖住她的脚面。她有着一张精致甜美的脸庞,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的那双眼睛。 尤朵拉漆黑的眼瞳温润而明亮,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将睡将醒的样子,低垂的眼帘时常会遮住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会来见我,”尤朵拉抬起头看了看梦魇,不满地撇嘴,“不过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把我交给了一个骗子。” 第256章 梦魇和尤朵拉 一开始阿诺德还很怀疑像梦魇那样的家伙是不是真的会对什么人有温柔耐心的时候,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 “你看过他的记忆了,这家伙不是骗子,只不过是个疑心太重的普通人而已,”蹲下身,戴高礼帽的恶魔和尤朵拉平视着,轻笑了一声,“我把你托付给他是有理由的。” “你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不杀掉这个家伙,和我一起到人类的世界去?”尤朵拉的思维确实像是一个孩子,不管什么事情,她能想到的解决方式都简单而且直接,不过这份童真放在一个恶魔的身上却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我才不要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干活儿,你要把我扔掉吗?你过去明明说过要带我去见更多的东西。” “让你给一个人类干活儿?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梦魇朝着阿诺德的方向看了看,“你完全可以把他当做是仆人看待,而我对你的希望,只是在有什么危险出现的时候,你能出手帮他一把。他毕竟是我的宿主,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有危险,你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吧。” “当然……”尤朵拉很快就被梦魇给唬住了,她转过头去注视着阿诺德,满眼审视的神情,“……仆人吗?” 阿诺德觉得一直诡计多端,让人捉摸不透的梦魇在哄孩子这件事上似乎有自己的一套,不过这家伙给他的定位又充满了恶意,让尤朵拉接受他作为看护者的方法肯定还有很多,但梦魇却挑了对他最不利的那一个。 如果想得到尤朵拉的力量,那么除了配合梦魇的说法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咬了咬牙,阿诺德最终只能陪着笑脸点了点头:“请放心,我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那好吧,我就勉强接受这个仆人吧,”尤朵拉哼了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她拽着梦魇肩头的衣料,不满地嘟哝了起来,“可是你要怎么办呢?他们告诉我战争就要开始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最终都会成为我们的东西,我可以将每一寸土地当做是自己的游乐场。如果没有一具人类的躯体,你要怎么加入我们?没有你的话,过不了多久,再新奇的东西也不会再有趣了。” 战争就要开始了? 阿诺德留意到了尤朵拉所说的话。 过去不管是战争还是教会的计划,始终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而已,但现在,尤朵拉却明确地告诉了他们,恶魔们确实在计划着一场战争,而此时被带到人类世界的尤朵拉,本来也是他们筹备战争的一环。 这世上还有多少恶魔通过教会被带到了人类世界?如果那个所谓的战争开始,他究竟要面对多少强大的敌人? 想到这里,阿诺德忽然记起了朗特利那天告诉他的那个教堂地下室之中的宝石和水井,他说不清整个世界的范围之内到底还有多少类似的东西,但如果能摧毁掉帝都的这一个与深渊的连接处,那么至少在短时间内,帝都都不会再有新的恶魔被召唤出来。 这个计划被阿诺德提上了日程,当然,现在的他也只能想想而已。半蹲在尤朵拉面前的梦魇叹了口气,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在:“我不会参加什么所谓的战争。” “为什么不呢?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鲜血,死亡,恐惧,深渊根本就没有这些,我们只有黑暗和虚无,”尤朵拉急了,“你也想见见那样的场面吧,那是我们能创造出来的新东西。” “那会毁掉一切,尤朵拉,”梦魇伸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但她迷茫的眼神表明她甚至根本不明白摧毁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么做,这世上所有你觉得新奇的东西都会永远消失。他们想把这里变得和深渊一样,又或者统治这里的一切,不管哪一种情况发生,你想见到的东西都不会再有了。” “他们骗了我?” “比起我,你该不会更愿意信任他们吧。” “当然不会!” “那么就跟着这个……你的仆人吧,他会帮助我们阻止那种情况的发生,也会带你游览这个世界,”梦魇总算将尤朵拉劝诱到了对阿诺德有利的陷阱之中,面对这个蔑视人类,将恶魔的身份当做一种骄傲的家伙,阿诺德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办法说服她,毕竟她根本就不愿意听他的话。但作为她信任的人,梦魇的每一句话都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你会远离那群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家伙吗?他们只想利用你,要说谁是骗子的话,他们才是真的骗子。” “哼,他们别再想骗我了,你也一样!”尤朵拉威胁性地冲着阿诺德挥了挥自己的拳头,“现在他们都是我的敌人了,如果再见到他们,我一定会教训教训他们。” 阿诺德隐隐觉得即便梦魇成功地说服了尤朵拉,要控制她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与她交流的时候,用寻常的思维是不顶用的。 无奈地点了点头算作是对她威胁的回应,阿诺德接着开始思索要如何才能更好地运用她的力量,而梦魇则变魔术一般地从手心变出了那枚蝴蝶胸针,原本还有些陈旧的胸针在他的手中变得焕然一新,锈迹和岁月磨损的痕迹都消失了。 将它交给尤朵拉,梦魇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被任何花言巧语所迷惑,你肯定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可是下一次我要怎么找到你?”察觉到整个空间的力量在渐渐消散,尤朵拉紧紧地拽住了梦魇的衣角,“上一次你就把我扔在了深渊里,你离开了太久的时间,就好像永远不会再回来一样……” “等到整件事结束,我会带你走,我们可以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梦魇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了,那片被尤朵拉攥住的衣角也变成了从指缝之间溜走的流沙,“再等等吧,你迟早会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第257章 科学 如果要阿诺德实话实说,他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吵闹的人声会盖过所有的思绪,而拥挤的人潮也很容易暗藏着危险,而此时此刻,他就感受到了深深的不适。 现在阿诺德所置身的地方当然是一个拥挤的地方,不少人都在拼命地踮着脚尖,抬头想要看清前面的表演。 不过拥挤并不是让他觉得不适的最大理由,现在的他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几乎全都来自于不远处隔着一层玻璃的那场“表演”。 “这是一位因为肺结核死去的病人,接下来,我们将解剖她的尸体。” 那个衣冠楚楚,看上去完全是个严肃医生的男人手中拿着锋利的解剖刀,但他所说所做的事情都只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愚蠢的小丑。 一个面色灰白的少女躺在他面前的解剖台上,死去没多久的她身上还没有出现明显的尸斑,她漂亮,年轻,而死亡则给她带来了一种异常残酷的美丽。 在男人将刀刃刺进她的喉咙,再一点点向下划去的时候,阿诺德甚至觉得她还会尖叫着因为疼痛而醒过来。 身为杀手的他在过去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尸体,但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却与他见惯了的死亡完全不同,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打开一个死者的肚子,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更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花钱来看这种血腥古怪的表演。他不畏惧也不厌恶死亡,但毁坏人尸体的行为,却着实让他觉得奇怪而且无聊。 “我们一定要待在这里?”站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抱怨的朗特利显然比他更不喜欢这种演出,“我觉得我现在和一群疯子共处一室。” “你听说过科学吗?这就是科学,”阿诺德安慰着朗特利,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团黑影身上,“忍忍吧,你肯定也不想惹恼那位大小姐。” 既然他们两人都这样厌恶这种演出,那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那个在人群的最前面,紧紧靠在玻璃上的黑影,显然就是尤朵拉。 离开了梦魇的空间,这个原本可爱的小姑娘又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不过她的喋喋不休却一秒都没有停歇。 “啊,那是什么?是血吗?人类的身体就是一个水袋子一样的东西吗?” “这么多的肉块都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它们被弄成完全不同的样子?它们有不同的作用吗?” “她为什么不动了,哦,这个我明白,她死掉了是吗?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死亡?” “我受够了,我们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就让她闭嘴,”朗特利深吸了一口气,“我都搞不清楚她和那把刀子到底哪一个更吓人了。” 阿诺德倒是觉得这种问题并不重要,除了两人之外,在场的人应该没有一个能够看到尤朵拉,听到她说的话,因此她爱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吧,他要做的就只是等着她开始厌烦而已。轻声叹了口气,阿诺德没有回答朗特利,而年轻人也只是皱眉看着不远处的那场血腥演出,仿佛被同伴逼着探访墓地的年轻学生一般。 没过多久,朗特利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盯着那个场面的尝试,试着用闲谈让时间更好消磨一点:“所以你弄清楚她的能力是什么了吗?那天你被她袭击的时候我可是被吓坏了,但我甚至没法挪动身子。既然你没被杀掉,就代表你肯定弄明白了她的能力吧。” “读取记忆,”阿诺德低声地告诉他,“如果你能搞到这个能力,那用处就大了。” “读取记忆?那你知道我要怎么掌握这种能力吗?” 这个问题又难倒阿诺德了,他使用自己能力的方式是借助那把手杖剑,而尤朵拉袭击他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触碰了他而已。他看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借用她的能力,更何况他也深深地怀疑,或许在得不到恶魔的许可的情况下,身为宿主的人类可能根本就用不了他们的力量。 “我觉得你得先拉进你和她的关系,然后再自己去问她,”阿诺德最终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参考性的答案,“毕竟你的力量来源于她。” 朗特利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团黑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暂时放弃了。阿诺德倒是也料到了这个结局,不过朗特利毕竟是尤朵拉的宿主,如果他不能和她搞好关系,那么今后如果他们想要使用她的力量,就得面临巨大的阻碍。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阿诺德开始为朗特利的一言不发而感到奇怪了,但在他回过头的时候,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完全找不见踪迹。 心中一凉,阿诺德又飞快地回过神去看玻璃窗前的那团黑影,但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尤朵拉也彻底消失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尤朵拉发现自己置身于教会阴冷的地下室。 这里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途径的地方,因此她对这里有着深刻的印象,不过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黑暗而且寒冷,就好像她诞生的深渊。主教霍克站在她的面前,而不远处,朗特利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一般站在角落之中。 “这段时间里想必你已经见过了这个世界的样子吧,如果你喜欢,这个世界的一切最终都会成为深渊的囊中之物,”让朗特利带着尤朵拉离开显然也是霍克的计谋之一,“我们将你从深渊之中召唤到这里,为的就是让你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会帮助你抹去你宿主的意志,从今往后你可以用他的身份和躯体行动。” 这座大厅之中的人显然不仅仅只有尤朵拉,霍克,以及朗特利,一群带着斗篷的人站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这边,在他们的身上,尤朵拉感受到了深渊的力量。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尤朵拉拒绝了他们的帮助,“我知道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宿主。” 第258章 任性的尤朵拉 “你需要一个人类世界的身份,而我们能够给你提供这样的东西,”霍克平静地继续试图说服尤朵拉,“你不喜欢你宿主的身份吗?或许你对人类世界的爵位制度并不熟悉,不明白他身为帝国的公爵继承人意味着什么,只要有了这个身份……” “我不在乎什么身份,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打算为你们做事了,”尤朵拉不耐烦地打断了霍克的解释,她环视了一圈四周黑袍的人们,径自走向了朗特利,“我对你们的计划不感兴趣,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给你们干活儿的。” “你应该知道是我们把你带来这里的吧,”霍克的脸上难得表现出了些许的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四周的人也只是沉默地站着,并没有上前去阻止她,“你过去就一直站在我们的阵营之中,现在距离我们的目标就只有一线之隔了,为什么决定放弃?” “我厌烦了,这就是唯一的理由,”尤朵拉不擅长说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她说出口的谎言也毫无技巧可言,“你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你有资格阻止我吗?” “你或许不明白,但我是不是有资格,取决于我们之间实力的对比,”霍克笑了笑,他的脸上仍然维持着笑容,但四周披着黑袍的人们已经朝着尤朵拉的方向靠了过来,“在这个世界,你过去的地位恐怕暂时是不通用的,想要杀死你或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只要杀死你的宿主……” 尤朵拉的脸色骤然变了,她像一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猫一般色厉内荏地紧盯着一步步朝着她逼近的人们,紧接着,她忽然扔下了自己身边的朗特利,朝着地下室中央的那枚宝石冲了过去。没有人及时地反应过来,上前去阻止她,实际上也没有人猜到她的计划。 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尤朵拉已经一把攥住了那枚悬在水井上的宝石,将它从挂绳上拽了下来。 在宝石强大的力量之下,女孩的身影骤然间显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她将它举在身前,抬高了声音威胁着面前教会的人:“如果你们敢对我的宿主不利,我就立刻毁了这个东西。” “你不会这么做,”霍克的表情完全变了,他的语调仍然维持着平静,但他的肢体动作却明显阻止了一旁教会的人继续进攻的架势,“你知道那是什么,如果它毁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再回到深渊。” “我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回去,但我不允许一个人类用这种语调威胁我,”尤朵拉的眼神冷峻了下来,“你想试试谁的决心更强吗?看看这东西毁掉之后是你们的损失大,还是我的损失大?” 尤朵拉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不过她显然有更强大的武器来应对这群冷酷无情的恶魔们,她是个一旦认定自己的道路便什么都不再顾及,即便是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置之度外的家伙。 霍克陷入了沉默,让她就这样离开的代价显然是教会的人不能承担的,但如果那枚宝石被毁掉,那么教会要承担的代价就更是惨痛到极点了。 在一片沉寂之中,一个人忽然上前一步,开了口:“你之所以会背叛我们,是因为那个家伙吧。”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尤朵拉从来不会尝试掩饰自己的想法,“我只会站在他那一边。” “他已经叛变了,我说的不是他叛变了某个阵营,而是他背叛了整个深渊,”那人有着沙哑的嗓音,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是一个侵占了宿主躯体的恶魔,“他要和我们所有人为敌,你加入他,就等于要和他一起对抗我们,即便这样,你也还是要坚持吗?” “我说了,我只会站在他那一边,”尤朵拉没有犹豫,只是冷静地重复了一边自己刚才的话,“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们站在同一个阵营吗?你们和人类比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说到底,你们也不过只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而已。” 面对这样的说辞,黑衣的恶魔并没有生气,只是沉默着站回了队伍之中,不再开口。霍克沉默了许久,才做出决定:“你可以带他走,但现在,你就得把那东西放下来。” “我不会上当,一旦我扔下了这枚宝石,下一秒,你们就会一拥而上,彻底把我毁灭,”尤朵拉知道,手握着这枚宝石的自己现在拥有谈判的主动权,“我要带着这枚宝石离开,他也要和我一起走。” “你这是得寸进尺。” “我这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 “如果你真的带走了这枚宝石,我敢保证这世上所有的恶魔都会开始追赶你,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从你的手里拿走它,”霍克看得出自己现在想要说服尤朵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理智的交谈在对方这样的人身上是不起作用的,“你真的愿意付出这种代价吗?我了解你,你从来不是喜欢涉足于争斗的那类人,为什么不把它放下呢?我用我的名誉……用深渊的未来向你发誓,我们的人不会再干扰你的生活,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决定……” “发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东西?”尤朵拉嗤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朝着倒在一边的朗特利走去,“你们想要追杀我就尽管来吧,我从来不会害怕。” 碍于尤朵拉手里的宝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们看着这个年幼的小姑娘伸手拽住了年轻人的后领,像拖着一个破麻袋一般把他朝着教会的台阶拖去。 在尤朵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前,霍克抬高了声音,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时候,场面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好看了。” “那么我会等着你的,自大的人类,”尤朵拉回过头看了霍克一眼,“看看那时候,你是不是还有资本和我这么说话。” 第259章 恶魔宝石 在发现自己弄丢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和一个恶魔之后,阿诺德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在这四周找了一圈,却连朗特利的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实际上在发现对方失踪的时候,阿诺德就已经猜到这件事是教会策划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想要再见到毫发无伤的朗特利,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尤朵拉就带着朗特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他们两人的状态,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还真是难找啊,我的仆人,”穿着白色睡袍,矮个子的小姑娘将年轻人往他面前一扔,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把我弄丢了,这笔账我以后还得和你算清楚。” 阿诺德知道自己应该时时刻刻都保持冷静的态度,不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朗特利就这么倒在地上,满身都是灰尘,看上去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他还有气息和体温,阿诺德觉得自己就得通知希尔准备挑选一个新的奥利弗公爵了。 而尤朵拉在他的眼里也不再是一团黑影了,她现在的样子就和他在梦魇的空间之中看到的几乎一样。 现在的他们正站在街道的一侧,看路人打量这边的神情,阿诺德敢肯定别人也能看到女孩的身影,而既然她能一路把朗特利弄到这里来,那么她的身体大概也不再是虚影,而是确实能够触碰别人,也能被别人触碰的躯壳了。 现在去思考尤朵拉为什么忽然获得了这么强大的力量显然不是时候,不过阿诺德还是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在看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时,他的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东西,就是教会用来召唤恶魔的宝石吗?”阿诺德一边伸手拦住了一辆驶过来的马车,一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当然,”尤朵拉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骄傲地点了点头,搭了把手,把朗特利弄到马车上,“这可是教会唯一的一枚能够打开通道的召唤石,有了它,即便是在深渊里,我也可以横着走了。” 阿诺德确实没有想到尤朵拉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够从教会的手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走,不过更让他惊讶的还是那枚宝石的价值。 如果事情真的像尤朵拉所说的那样,那么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教会都得不到全新的恶魔作为力量后备了。 不过作为代价,他们必然要承受来自于恶魔们的疯狂进攻,教会不可能容忍自己最重要的物件落在一个叛变了的恶魔手里。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目前阿诺德最先要做的事情是弄清楚他们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而朗特利的情况又要怎么解决。 在检查过朗特利的身体情况之后,阿诺德很快就确定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他的这种昏睡的情况显然也不是什么身体上的伤口能够导致的。 在帝都之中,了解深渊的事情,又懂得魔法的家伙,阿诺德一时半会儿只能想到一个,乘上马车,阿诺德带着两人直奔了莱顿家族。在听说阿诺德带着两个人造访了他的宅邸之后,西蒙在第一时间来到了会客厅,不过他进门之后最先见到的不是阿诺德,而是一个猛地朝着他扑过来的小小身影。 “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身上的这股可笑的味道是怎么回事?你变成人类了吗?这谁又能想到呢?要是传出去,以前那些深渊里排着队想杀掉你的家伙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要来看看你的这幅可怜样子。不过你会做这种事情我真的一点也不惊讶,毕竟在同族里,没有谁会比你蠢到能把自己变成人类了……” 西蒙的表情就好像吞掉了自己的舌头一样,不久之前他用来嘲讽尤朵拉的话现在回到了他的身上,看来两人过去在深渊之中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阿诺德忍着笑,将朗特利搬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等着尤朵拉把话说完。 就在这个时候,西蒙的目光终于触及到了她胸前的那枚宝石上,阿诺德明显发觉男孩的身体一僵,随后,西蒙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是你们给她弄到的东西?” “这是她自己搞到的,”阿诺德没想抢占尤朵拉的功劳,实际上他也完全想不出她到底怎么把这东西弄到手的,“我在这之前只是听说过它的存在。” “我……不知道是该说你们拿到了很重要的宝物,还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不过你大概也已经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了吧,”西蒙深深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将尤朵拉安置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随后走向了靠在躺椅上的朗特利,“所以,他就成了你们这次冒险的牺牲品?” “他是我们这次危机的的起源,”阿诺德本来也没想让朗特利身处险境,“你看得出他这是怎么了吗?” 西蒙触碰朗特利的指尖亮起了一道魔法灵光,很快,他就给出了答案:“他只是吸入了一种魔物的骨粉而已,只要安静地躺上一天,效果就会完全解除,不过目前解除这种僵直效果的办法也只有等。教会的人大概觉得光是绑架他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吧,却没想到她完全不领他们的情。” 尤朵拉哼了一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仿佛拒绝了教会是一件多荣耀的事情一般,她似乎还想发表什么感言,然而有人在这个时候忽然敲响了会客厅的房门。 所有人都收了声,西蒙走过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随后看到了那个被他称为“叔叔”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传达了一则消息。 “有人要见你,是教会的主教霍克,他没有带随从,看上去很客气,”顿了顿,男人接着说了下去,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除了你之外,他还想见见也待在这里的侍卫长大人。” 第260章 主教霍克 西蒙对光明神教会的印象向来算不上好,教会确实创造了华美的建筑,壁画以及精妙的神话传说,但与此同时,他们扼杀掉的东西也一点不少。 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整个人类世界的艺术都是关乎于神的艺术,文学都是关乎于神的艺术。 创造应当是自由的,但一堵无形的墙壁却将所有的自由都封闭在了黑暗之中,而和所有对人类世界好奇的恶魔一样,西蒙不喜欢陈词滥调,只有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新东西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当然,他不喜欢光明神教会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如此,深渊之中诞生的造物被称为是恶魔,但这世上却并没有光明神真正存在,如果说这个教会的信仰是建立在虚无之上的,那么他们的创造和规则岂不是全都是愚蠢可笑的东西吗? 而霍克,这位嘴上说着对光明神教会的虔诚,背地里却为深渊做事的主教大人,就更是让西蒙觉得反感的家伙了。 “主教大人,想不到你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到我这里坐坐,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莱顿家族是靠商业起家的,而像我们这样的商人现如今已经很少依赖神明的庇佑了,”反感是一回事,出面来接待霍克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西蒙在话语之间还是忍不住藏进去一点明嘲暗讽,“你今天的这次拜访,是想要向我传播什么神明的旨意吗?” “像莱顿侯爵您这样优秀的人不能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中实在是可惜,不过我今天到这里来也并不是想要和您探讨神学上的问题,”霍克不失风度地微笑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出西蒙语气之中暗藏的意思,“教会弄丢了一样东西,如果侯爵对它知情的话,还希望您能配合我们找回失物。” “遗憾的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教会遗失的东西,”西蒙在和霍克交谈的同时也探查了对方身上的力量,坐在他面前的主教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霍克的身上没有深渊的力量。 不过这位主教似乎掌握着什么与深渊无关,但却同样强大的能力,西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对方到底有什么作为资本,毕竟他的强项其实并不是探查,“为什么不说说看你们弄丢了什么?不过在我看来,你们即便告诉我你们丢失了什么也不管用,我想帝都的警卫队或许能帮上一点……” 西蒙的话在下一秒骤然间中断,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所有来自于深渊的连接都仿佛被切断,他在此刻忽然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普通人。 出于自信,西蒙同样没有带任何的侍卫,这个决定的弊端在此时忽然显现了出来。霍克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表面上却维持着之前慢悠悠的语调:“你我之间就没必要兜圈子了吧,侯爵大人,你不可能把属于我们的东西藏上一辈子。那位年轻的公爵继承人,那个胆大妄为的恶魔,还有那枚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的宝石,你最好还是尽快交出来。” “你是在威胁我?”西蒙的脸色有点难看,倒不是说离开了深渊的力量他就没有办法自保了,而是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能够封闭深渊力量的这种能力。 仔细想想,西蒙回忆起来那位之前和希尔针锋相对的公主赫琳就是在能力忽然中断的情况下被主教杀死的,或许霍克能够在教会之中立足,靠的不光是人脉还有计策。 虽然感到了深深的惊异,但西蒙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示弱,这是一场谈判,一场博弈,先服软的人自然会落到下风。 “不,我只是在提出合理的请求而已,据我所知你原本也是深渊的一份子吧,那么你应该知道那群屠夫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你很袒护人类,觉得这个世界落入教会的手里就象征着一切的终结,那么如果落到那群热爱杀戮的疯子手里呢?把宝石还给我们,我们还需要它来召唤更多的同伴投入到对抗那群疯子的战斗之中,我们过去的矛盾可以一笔勾销,你可以信任我,”霍克话语之间对教会未来的担忧似乎很真切,他能说出这番话,就已经将自己放在了示弱的位置上,“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也就能建立暂时的同盟关系,我说的对吗?” “等到你们清除了异己,我们就会成为敌人,”一把长剑轻轻地搭在了霍克的肩头,对话之外的第三个人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把你的能力收起来吧,主教大人,我们的谈判不是依靠互相威胁来达成协议的。” 阿诺德一直以来都能够将自己的身影完美地隐匿在黑暗之中,他喜欢静观其变,失去了尊贵的身份让他慢慢懂得了要如何不在台前却掌控局势走向。 不光是西蒙,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霍克还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位主教大人本来拥有能够完全克制恶魔力量的能力,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为恶魔工作的那群人之中的一个。 虽然之前委托了巴格力酒馆的老板寻找霍克过去的事情,不过直到现在,他对霍克过去的了解仍然不多。 想要指望着依靠霍克的过去来撬动他的立场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曾经是什么让他做出了选择要站在恶魔这边,他都不会轻易地改变主意。 “一个不喜欢见光的人也不是很好的谈判对象吧,”霍克笑了一声,“这位侍卫长大人,既然您在黑暗之中偷听了这么久,不如说说您对我们今后的‘合作’有什么建议?” 整个房间之中对深渊力量的阻断骤然间消失了,作为回应,阿诺德也收回了自己的长剑。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给出了一个在他眼里可以接受的方案。 “将宝石归还给你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对抗那个嗜杀的派别,”阿诺德和西蒙对视了一下,才接着说了下去,“在合作关系存在的期间,我们要共享情报和资源。” 第261章 宝石地图 要怎么在阻止教会的力量继续扩张的同时又避免那群嗜杀的恶魔带来更大的危机? 在霍克到访一直到他从黑暗之中现身的这段时间里,阿诺德只能够简单地思考出一个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可以接受的方案。 他本来也就没有想过要和教会合作,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站在人类的立场之上,他们是绝不可能和深渊的势力和解的。 “资源和情报共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霍克摇着头笑了笑,“你觉得你们的手中拿着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就会答应你们的一切要求?” “答不答应是你们的事情,”阿诺德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一切都没得商量的架势,“我们的要求就放在这里。” “为什么教会一定要和你们合作?我们大可以转而去找另一群恶魔,他们足够好战,当然也力量强大。” “如果和他们合作,你们就只能站在从属的地位,这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阿诺德对这两个派别的情况都并不算是了解,但他知道,他们之间绝对是水火不容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些曾经属于你们的同伴,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成员了吧。” “这种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霍克没有否认,而是本能地给出了一个排斥的态度,这样的态度已经足以说明阿诺德戳中了他的痛处,“交出宝石,或者开战,我们之间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阿诺德和西蒙都不再说话了,暂时的妥协或许在短时间内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但在不远的将来,他们迟早有一天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人类和深渊迟早有一天要成为绝对的敌人,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了畏惧而给以后的自己挖好坟墓。在沉默之中,他们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了,霍克看上去也并不意外,他只是站起身,毫无诚意地欠了欠身。 “那么,我们之间的谈判就算是破裂了,这也是教会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霍克的神情和语调完全冰冷了下来,“想要从你们手里抢走一点东西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是难事,你们早就该知道这一点。不管再怎么努力,你们都不过只是教会前进道路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阻碍而已,我们会让你们永远消失,我们会让所有的阻碍都彻底消失。” 主教大人的造访对于阿诺德和西蒙而言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而已,在和霍克见过面之后,两人很快又回到了会客厅。 朗特利仍然昏睡着,而闲不住的尤朵拉则翻遍了西蒙书架上的所有书籍,只把里面有图画的几本书挑了出来。 两人进门的时候,小姑娘正盘腿坐在宽大的桌子上,垂下眼注视着一份黎戈尼帝国的地图。她的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注视着那张地图的同时,她也在往纸页上涂涂画画着什么东西。 西蒙早就猜到待在这里的尤朵拉不会让自己省心了,可她那么快就开始了让他头疼的计划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和许多有一点财富的贵族一样,他也有小小的收藏癖,而那本摆在尤朵拉面前,此时画满了标记的书籍就是他珍贵的藏书之一。 平日里光是翻阅这些书,他也得小心翼翼,免得在书页上留下污渍或者折痕,而现在,尤朵拉却毫不客气地往上面画上了意义不明的标记。 但即便是这样,西蒙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责备尤朵拉又或者告诉她这是错误的。 尤朵拉根本就不明白人类所谓的价值是什么,在她看来这不过只是寻常的纸页,上面恰好有着她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在刚刚涉足于人类世界的时候,西蒙也曾经对一切价值都毫不在意,不过人类的观念本来就是像瘟疫一样的东西,只要靠近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被同化。 轻声叹了口气,西蒙朝着尤朵拉的方向走去,但在走到她身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之前他以为不过只是随意涂画的标记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上面标记了黎戈尼帝国的三个地点,帝都,西北边的荒原,以及滨海的一处城市。如果这只是随便绘制的标记,那看上去就太有目的性了一点。 好在尤朵拉并没有让西蒙一直猜下去的意思,在看到两人进屋之后,她就用笔尖点了点自己画上去的几个记号:“虽然我拿走了这枚宝石,但那群战狂还是有自己的办法来到人类的世界,不是吗?他们的手里肯定也有一枚一样的宝石,不过光是有宝石可不行,他们还得找到人类世界和深渊交界薄弱的地方才行。我简单地看过你的那些书了,在我的记忆里,整片大陆与深渊最接近的地域就是我们所处的黎戈尼帝国,而这个帝国里,又有三个地方尤其接近深渊的力量。” 梦魇和西蒙都在很早以前就来到了人类世界,他们对深渊现在的状况并不完全清楚,即便曾经记得,现在也不能完全说出来了。 不过尤朵拉却是最近才来到这个世界之中的恶魔,她记得很多事情,对深渊现在的情况也了如指掌。 西蒙现在没心思担心自己的书了,比起一本珍品的古书,尤朵拉能提供的线索才更重要。 “所以这上面的标记都代表了有机会使用这枚宝石的地方?”阿诺德也靠上去看了一眼,随即发现尤朵拉画出的其中一个地点很接近于朗格堡,“这里面的一个地方我好像有点熟悉。” “如果想要召唤深渊里的同族,他们就必须把自己势力的总部设定在这几个地点周围,帝都是教会的地盘,那群战狂就算再漫无边际,也不会直接堵到他们的门口。而朗格堡这边……贫穷,混乱,落后,不是他们的风格,”西蒙逐个排除了上面的地点,最后将视线放在了那座滨海的城市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去这里,我们就能找到敌人的老巢。” 第262章 送信 就像西蒙所说的那样,朗特利在一天之后就从昏睡之中醒来了,清醒过来之后的他显然不知道在自己中了魔法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出于让他提高警惕的想法,阿诺德还是将实情告诉了他。 不知道还好,在知道了自己差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死去之后,朗特利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到危险的地方去了。 无奈之下,阿诺德只能让朗特利暂时留在西蒙的宅邸,西蒙和尤朵拉相熟,又了解深渊的事情,再加上他的实力也不弱,确实是看护这两个家伙不错的人选。 唯一的阻碍就是朗特利并不清楚西蒙的身份,他甚至一直都不知道对方是一个魔法师,因此对于自己在莱顿庄园里的安危,他难免有些质疑。 “如果一对一单挑的话,我不一定有信心能够打赢他,”无奈之下,阿诺德只能用这样的实力对比尽可能地让朗特利放心,“他很强,如果出了什么他应付不了的事情,那么你找谁,大概都很难解决了。” 在阿诺德眼里的西蒙曾经是深渊里的恶魔,身上的力量能够和梦魇相媲美,但在朗特利眼里,西蒙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他或许有点谋略,也有地位和财富,但强大却远远称不上。 不过既然阿诺德已经这么安慰他了,他自然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获得了自己大多数力量的尤朵拉还待在他身边,在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留在了莱顿庄园。 “放心,我会罩着你的,”矮个子的小姑娘大大方方地拍着他的肩膀,给出了承诺,“毕竟你活着,我才有更多乐子啊。” 想起尤朵拉的“乐子”,朗特利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过至少待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比朗特利更苦恼的人反倒是西蒙,这下照顾小姑娘的活儿落到他的肩上了,在众多麻烦事的包围之下,他又多了一件要上心的事情。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记得及时叫上我,我们都很清楚那群恶魔不是好对付的,现在你的力量并不完全,一个人是没法对付那些恶魔的,”在离开之前,阿诺德总是有些不放心,但除了把这件事暂时交给西蒙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到头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连自己都有些听厌的话,“如果你能从尤朵拉那里套出更多有关于深渊的现况,那就更好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为我担心,”西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只要到最后别又是你来找我帮忙,就万事大吉了。” 这话说得阿诺德没法反驳,叹了口气,他只能在简单的告别之后离开了莱顿庄园。 回到俱乐部之后,他最先要面对的就是几封有着熟悉信封的信件,在信纸上,萝丝尽可能地在字里行间隐藏自己的思念,不过这样反倒让信里透着一股子克制的情感。 这样一来,阿诺德也必须得尽自己所能才能忽略掉那些不会带来任何结果的倾诉,专注于信件之中有用的线索。 在信里,萝丝告诉阿诺德自己或许已经找到了安娜向外界传达信息的途径,如果花时间注意哈伯德家族附近的黑色乌鸦,他应该很快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用鸟类作为信使吗?阿诺德一开始和萝丝一样有些怀疑这种事情的真实性,毕竟信鸽这样的媒介很容易把信件弄丢,而安娜使用的甚至不是常见的信鸽,而是从来没有人使用过的乌鸦。 不过既然萝丝给了这样的线索,阿诺德就不可能视而不见,转天,他就叫上了莱内尔,带上弓箭在哈伯德公爵家不远处的森林之中等待。 “用乌鸦传递信件吗?你确定这位夫人不是一个守旧的魔法师?”莱内尔站在枝头,用猎鹰金黄色的眼睛四处张望着,“以前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就喜欢用魔法驯养鸟类,让它们能够清楚地理解路线和目标,甚至还有一些变形学派的法师自己变成鸟类来传递信息。” “把自己变成鸟类传递信息?”阿诺德觉得这事听起来就有些离奇了,“这么做成本不会太高了吗?” “我想他们只是喜欢那种自由的感觉吧,被人类身体束缚久了的你们不可能理解用轻灵的身体飞翔的感觉,”说到一半,莱内尔忽然看向了不远处的天空,“它来了。” 几秒之后,就像莱内尔所说的那样,一只有着漆黑羽毛的乌鸦飞入了阿诺德的视野。不知道为什么,阿诺德总觉得这只乌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果一定要他用语言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这只乌鸦身上的气息不像是活着的生物。 它漆黑如夜,飞行的时候只是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扑动翅膀,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仿佛在到达目的地或者死去之前,它只会继续这个动作一般。 这点困惑还不足以让阿诺德停下自己的计划,他张弓搭箭,对准了那只乌鸦。幼年的教育之中,阿诺德学会的不仅仅是战斗所要用的技巧,箭道作为一种让人平静专注的技巧,也是他的必修课之一。 他的箭法虽然比不上以弓作为战斗手段的弓箭手,但要射中一只鸟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但就在他的箭矢即将靠近乌鸦的时候,那支羽箭却忽然被一簇深黑色的火焰焚尽了。 “我就说吧,”莱内尔扑动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在一个俯冲之后用利爪抓住了那只乌鸦,“这是魔法的造物,创造它的人还给它设下了保护的屏障。” 漆黑的乌鸦在猎鹰的爪子之下挣扎了几下,似乎还想燃起火焰,但莱内尔的魔法压制住了它的所有反抗。 鹰撕开了乌鸦的胸膛,但从那具小小的身体之中涌出来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明亮的光。很快,它就在阿诺德的眼前化作了一张薄薄的信纸,密密麻麻的字迹覆盖了洁白的纸面。 第263章 监狱里的幸存者 帝都布兹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当然,这样的繁华也滋生了不少的犯罪与邪恶。帝都的一切都是最好,占地面积最大的,即便是监狱也不例外。 这座坐落在郊外的庞大建筑有着不近人情的铁青色外墙,即便是第一次到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这座建筑就是监狱。 在地面之上,这座建筑关押的大多是偷窃抢劫之类的普通犯人,偶尔也能在其中找到杀人者,而在地面之下,戒备森严的监狱迎接的客人就变成了一群天赋异禀,用强大的力量犯下惊人罪行的魔法师和杀手。 这里的每一个人手头都有着大量的命案,他们的力量是帝国的财富,但他们的危险性也足够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了。 帝国解决他们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关在铁窗之内,在大部分情况之下,他们的命运就只能是烂在监狱之中。 帝都监狱的地下是谁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光是靠近这里,人们就能嗅到灵魂堕落之后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了,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例外,这天,这座监狱就迎来了一位年轻神秘的访客。 常年待在黑暗之中的罪犯们没有了多少好奇心,他们只是打量着这个披着斗篷,慢悠悠走过长廊的年轻人,暗自揣测着他的身份。 从他行走的步伐,他们能够猜出这是一个身份高贵的贵族,而从他没有带任何侍卫的这件事上,他们又能看出这是个莽撞大胆的家伙。 魔法师们敢保证年轻人的身上没有半点魔法的力量,而杀手和战士们也能从他的身形看出这家伙绝对不是能够挥剑战斗的那类人,这一切都增加了他身上的神秘感。 不过最让大家好奇的问题终究只有一个:他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最终,脚步声在长廊尽头的一处监室前停了下来,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他们凝神听着,想要搞清楚这家伙是谁,又是谁这么走运得到了他的探视。 “魔法师诺勒,”年轻人的声音像是黑暗之中坠落的一滴清水,“出来吧,我想和你聊聊。” 这位罪犯之中的幸运儿就这样在一片嘘声之中被带到了有亮光和壁炉的接待室之中,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走出自己的囚室了,舒适的椅子和温暖的茶水对他而言几乎是前世的回忆。 他也曾经是名噪一时的优秀魔法师,拥有体面的生活和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过看看现在的他成了什么样子? 头发枯黄,衣服肮脏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不知道多少岁。 一边享受着短暂的自由,诺勒一边打量着面前的神秘访客:“这位大人,您到这里不会就是想发发善心吧,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曾经是皇家学会的人,”年轻人的这句话不是疑问,显然,他对诺勒有着充分的了解,“在莱内尔杀死了几乎所有的成员的时候,你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我当时恰好离开了,听说皇家学会的尖塔在那天差点就被血给淹了,”诺勒笑出了声,“不过命运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到头来我还是绕回了原点,被关在这个该死的地方,连个死人都不如。” “我想找一个人,那个叫霍普森的预言者,”年轻人并没有兜圈子的时间和精力,“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霍普森,啊,才华横溢的霍普森,每个人都想找霍普森,就好像知道了未来,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一样,”诺勒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他恶狠狠地笑着,却不知道在嘲笑谁,“让我告诉你吧,找到了他你也没法得到任何东西,我们每个人都已经躺在棺材里了,区别只在于我已经安心地享受必死的结局,而你还在苦苦挣扎而已。”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年轻人只是冷冰冰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仿佛根本不在乎诺勒说了什么一般。 “我要一笔交易,否则就算是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诺勒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他晃了晃手腕上镶嵌着禁魔宝石的手铐,“我要离开这个监狱,摘掉这个愚蠢的东西。”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一把钥匙,扔在了诺勒的面前。在得到满意的交易条件之后,诺勒将它一把抓在手里,报出了一个名字:“玛瑞·米格尔,她是霍普森的母亲,只要找到她你就能找到那家伙,她要维生,不可能隐藏自己的踪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你就能找到……” 诺勒的声音停住了,他试着打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然而钥匙却根本没法挤进锁眼之中。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愤怒地想质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一把匕首已经搭在了他的喉咙上,出尔反尔的年轻人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 “皇家学会因为进行禁忌的魔法实验而走向末路,你在离开学会之后仍然继续着残酷的研究,你觉得帝国真的会容许你这样的渣滓活下去吗?”在年轻人眼里,这个名叫诺勒的魔法师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你提供的消息就是你最后的价值了。” “希尔,所有的皇室成员之中最信念坚定的那个人,当然,也最不择手段,”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诺勒反倒不再恐惧了,“你知道为什么最开始没有人希望你成为下一任国王吗?” 被识破了身份的希尔面色凝重了起来,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直接了结对方的性命。 “你以为你真的能得到一个自己理想之中的帝国吗?没有黑暗也没有不公?我亲爱的殿下,等到你发觉你的身上也有抹不去的黑暗的时候……” 皮肉被刀刃割裂开来,鲜血喷涌而出,魔法师的身体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希尔抽出一条手巾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没过多久,他又带着厌恶的神情,将手巾和匕首一同扔进了壁炉之中。 火光越烧越旺,但不管光亮再怎样扩张,狭窄的房间里都仍然残留着阴影。 第264章 安娜的书房 这世上的魔法师很多,但真正能够将魔法作为战斗手段的人却并不多,和任何一种学习都一样,一位优秀的魔法师需要的不仅仅是尽职尽责的老师或者自己的努力,还需要足够的天分作为基础。 有的人不管再怎么尝试,到最后能够学会的也不过只是一点小伎俩而已,而这种将信纸变作乌鸦的魔法,就是没有多少天分的魔法学徒也能施展出来的小伎俩。 莱内尔小心地收敛了自己的利爪,因此那张信纸被交到阿诺德手里的时候还完好无损,小小的纸片上写不了太多的东西,借着阳光仔细看了看,阿诺德很快就读出了上面所写的信息。 “小队回撤帝都,筹备加冕礼。” 虽然这条命令很简短,但足够让阿诺德嗅到不祥的征兆了,希尔的加冕礼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伯克朗的小队在这个时候选择撤回帝都,肯定不是为了来庆祝他的加冕礼。 自从希尔的对手都被解决之后,哈伯德公爵和这位年轻的王子之间有关控制权的争端便越演越烈,大家都很清楚地知道公爵不会随随便便让希尔坐稳这个王位,掌握实权,但由于他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阿诺德虽然制定了瓦解伯克朗势力的计划,可向来没有多少紧迫的危机感。 现在看来敌人从来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行动,阿诺德有一个自己的计划,而哈伯德公爵自然也有,而危险的地方在于,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计划是什么。 “那只乌鸦原本的飞行方向是帝都以南,那个方向有很多的城市,更何况我们也没法确定相同的信件到底被传往了多少城市,”莱内尔的语调一点也不比阿诺德要轻松,阿诺德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黎戈尼皇室的外人,但莱内尔的身上却有着黎戈尼帝国的血脉,而处在整件事中心的希尔更是他的亲人,“现在我们只截住了一封密信,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截住剩下的那些。” “这么做只能让我们陷入被动,我们甚至不知道有多少封密信被传出去了,”阿诺德觉得如果按照莱内尔的做法,他们恐怕就来不及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了,“如果给你一则信息的话,你有办法用同样的魔法将它传递出去吗?” “或许可以,”莱内尔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但我需要伯克朗那些联络人的名字和信息。” 不管最后他们打算用什么办法,得到伯克朗联络人名单都是必要的,阿诺德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到头来还是不得不继续去寻求萝丝的帮助。 在那封写着母亲的机密的信寄出去之后,萝丝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拿到的信息到底是不是阿诺德想要的,对她而言,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萝丝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发现了她泄露机密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也不是不在乎自己今后用这些机密究竟能够换到些什么,但只要一想起自己能为那个神秘的家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些思索似乎都成了最无意义的东西。 在这些日子里她觉得自己才算是真的活了过来,即便每一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她所经历和感受的一切也终究是鲜活的。 为了阿诺德,她究竟能够付出多少东西? 这是萝丝从未仔细想过的事情,但在阿诺德亲笔写下的信件寄到她手中的时候,她还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接受了对方的要求。 在整座宅邸陷入黑暗之中,哈伯德公爵和她的母亲以及仆人们都睡下了之后,她才独自一人悄悄地起身,穿过狭长的走廊,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安娜书房的房门。 拉上了窗帘的房间之中没有半点亮光,萝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颤抖着举着自己手中的烛台,即便一不小心让滚烫的蜡油落到了手背上,她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只是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着房间之中的陈设。 整个书房的陈设都让她想起了自己童年时居住的宅邸,高大得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之上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铜制的一整套小小的塑像。 萝丝的母亲从来都是一个爱书的人,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唯有书籍仿佛才能让她从苦闷之中短暂地解脱出来。 但萝丝的生父是一个暴君,他不允许任何人得到他难以理解的快乐,在一次喝醉之后,他将安娜的书架整个推倒,然后放了一把火。 虽然到最后火势并没有蔓延,但安娜曾经的那些藏书都付之一炬了,这个性格坚韧稳重的女人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者悲伤,只是那个书房的门也被永远锁上了。 现在想来,萝丝觉得,那个书房大概象征了某种安娜求而不得的东西,而她向来厌恶没有结果的希望。 在来到哈伯德家族之后,安娜总算如愿以偿,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房,得到了能够填满整个书房书架的丰富藏书,但她仍然不快乐,或许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萝丝也清楚,自己来到安娜的房间不是为了缅怀往事的,她需要找到那份名单,并用它来交换阿诺德的感谢。她想不出自己的母亲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抽屉,书架的缝隙,一些经常被翻阅的书籍,萝丝在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之下翻找了她觉得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会被白纸黑字地写下来吗?又翻找了一阵子之后,萝丝已经开始怀疑这样的事情了,但她想不出一个让自己放弃的理由,毕竟她已经答应了阿诺德,她不愿意违背自己对他的承诺。 “你……在找什么吗?”就在萝丝打算继续翻找下一个书架的时候,黑暗之中的一个声音忽然吓出了她的一身冷汗,“为什么不去睡觉?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265章 安娜的心思 一片漆黑之中的安娜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裙,萝丝手上一抖,险些将烛台落在了地上,脸上总是带着愁容的女人上前来托住了她的手肘,接过她手中的烛台放在了一旁的书桌上。 被收拾整洁的书桌上堆放着一些琐碎的纸张,即便在被抓了个现行的档口,萝丝仍然分神看了一眼那些纸上的字迹。 在确定那堆信纸里没有什么名单之后,萝丝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不那么能令人信服的说法:“我……总觉得睡不着,所以想到你这里来找本书。” 萝丝自己的书房里就有能够读的书,而且如果真是来找书的,她也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 哈伯德家族的庄园里有独立的藏书室,在那里面萝丝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任何自己想要阅读的书籍,而这里向来是安娜私有的书房,不管是仆人还是家族的人,都一直被严令禁止进出。 萝丝的借口实在是蹩脚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但她没法为自己辩解,只能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唯独这一点你和以前一样,睡不着觉就跑来找我的书看,好像我的书是什么让你入睡的良药一样,”令萝丝没有想到的是,安娜只是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藏书,“你恐怕没法想象,我到底有多久没有翻阅过这些书了。” “……为什么?”萝丝在紧张之中愣是抽出了一点闲聊的心思,“没有人比你更喜欢这些书了。” “阅读让人觉得自由,让人觉得自己的灵魂是高尚的,但我现在并不自由,也越发地远离高尚了,”安娜似乎想要触碰自己藏书的书脊,却又在迟疑之间收回了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萝丝。” 在母亲的话中,萝丝隐隐听出了些悲伤的意味,她能够理解母亲的心情,安娜留给自己的空间太少了,大多数时候她都生活在别人的期待之中。 她应着别人的期待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成为伯克朗的重要人员,成为一个工具,一台机器,但她从来不能是自己。 思考在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思考的人是清醒的,而清醒的人总是痛苦的。人类的骨子里留下了太多生存的智慧,而适应环境,适应生活,就是这些智慧之中极为重要的部分。 萝丝曾经想过自己绝不要成为母亲这样的人,但到头来她还是在循着别人的期待生活,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母亲,”萝丝很快就不再害怕了,她面前的这个人毕竟是她的母亲,一个绝对不会伤害她的人,“但我希望你能选择让自己最开心的方式活下去。” “太迟了,我已经过了追求这种东西的年纪,不过你还有机会,这也是我唯一的愿望,”安娜摇了摇头,烛火没有照亮她的眼睛,不过萝丝能够猜到,她眼中的忧郁现在或许已经浓稠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轻声叹了口气,她走到书架边,从里面抽出了一本书,将它交给了萝丝,“如果实在睡不着,就试着读读它吧,在这本书里,你或许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萝丝不知道安娜有没有猜到自己的小心思,不过直觉告诉她现在她最好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都不要问,只是拿上那本书离开。 或许母亲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给她解围? 安娜早就看出了她大半夜到这里来是另有目的,但她不想就这样戳穿她? 将那本书抱在怀里,萝丝仓促地道谢之后拿起烛台离开了书房。她关上门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将母亲一个人留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安娜来到书房的时候似乎本来也就没有携带任何的光源,萝丝想,她恐怕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之中吧。 回到房间之后,萝丝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在今晚之前,她本来并不介意出卖自己的家族来换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在和安娜交谈过后,她却觉得有内疚的感觉深深地笼罩了她。 在过去压抑的生活之中,她本来和安娜之间早就建立起了某种互相照顾,亲如姐妹或者朋友一般的情谊,只是现在随着两人之间的疏远,这份情感渐渐地淡了下来。 但只要是存在过的东西,就总是会留下痕迹,现在的萝丝就觉得自己正在隐隐被这种过去留存下来的记忆所灼痛。 窗外的月光透过布帘带来了些许的亮光,萝丝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最终一翻身坐了起来。她点亮了烛台,借着火光仔细地端详着书页上的字迹,发觉这是一本制作精良的画册,上面绘制的风景却并不属于人类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巨大的狮鹫兽,明亮的晚霞,背身双翼的天使,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美丽而遥不可及。 这是诞生自某个画家之手的虚构梦境,光是注视着书页上的绮丽画卷,萝丝就能感到自己脑海之中的重负被卸去了些许。 手指轻轻拂过纸页的时候,萝丝感觉到了油彩细腻的触感,这不是依托科技进步而被批量创造出来的印刷物,而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萝丝能够猜到对于安娜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它或许代表了一段过往,一个曾经对她很重要的人。 这么想着,萝丝将书页又往后翻了几页,明亮斑斓的色彩渐渐淡去了,绘制这些图画的画家开始使用颜色浅淡的铅笔留下一些草图。 上面的图案仍然精致美丽,但因为没有了色彩,所以看上去缺失了许多应有的感情。 就在她思索着这样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一张纸忽然从书页间掉了出来。 上面是一连串的名字,以及紧跟在名字之后的详细信息,萝丝觉得自己的心停跳了半秒,显然,她手中的东西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名单。 而夹着这张纸的书页两侧绘制了两个复杂的魔法阵,萝丝不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却知道,它们肯定有着什么非凡的价值。 第266章 萝丝的未来 “这是我弄到手的名单,你拿去和你知道的信息对比一下,”距离上一次的分别已经过去了几天,阿诺德再见到朱蒂的时候,发觉那个她栖身的舞厅似乎已经开始筹备着停业了,“怎么?你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了?” “赚不到钱,自然就只能关门大吉了,”朱蒂坐在门口的一个箱子上,翘着腿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张名单,“还得请侍卫长大人帮忙物色个新的容身之地。” “我的确有一些去处可以提供给你,”阿诺德猜得到朱蒂突然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原因和伯克朗对她的追杀令有关系,在帝都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门,唯独贩卖美色和享乐的地方不会,“但要找到一个能完全让你满意的地方可就难了。” “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是个难伺候的古怪女人一样,我所要求的不过只是安全而已,”朱蒂不满地挑了挑眉,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张名单上,“你也该仔细想想从哪弄到一批属于自己的据点了,今后你想要将伯克朗现有的组织占为己有的话,总得有一些完全处在自己势力范围之下的地方可以使用才行。” 朱蒂的话说得有些道理,如果想要建立一个组织的话,阿诺德就必须得找到一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商铺或者建筑才行,情报网的基础终究是一个又一个单独的情报联络人。 不过眼下接管伯克朗的事情还远远不到敲定的时候,这些事情可以留到以后再慢慢思考,就在阿诺德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朱蒂已经简单地用视线扫过了那张名单。 朱蒂将长发拢到耳后,带着点惊喜的神情抬头看向他:“帮你搜集情报的这个人真有点本事,我想这份名单是真的,而且很完整,至少我知道的那几个人的信息没有任何的错漏。” “她只是有自己的渠道而已,”阿诺德大概能猜到萝丝是怎么拿到这份名单的,安娜是她的母亲,她熟悉这个女人,因此总能找到对方将东西藏匿起来的地方。 在确认了名单的真实性之后,他将那本来自于安娜的画册也交给了朱蒂,“这本画册上记载了一个法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娜就是用这个魔法传递信息。” “有自己的渠道啊……”朱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倒还真想认识一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只是我的一个暂时的线人,”阿诺德犹豫了一下,“过不了多久,她大概就会离开黎戈尼帝国。” “原来你就是用这种办法劝那位哈伯德家族的大小姐帮你偷东西的啊,”朱蒂笑了一声,“为什么贵族家出生的小姑娘都这么渴望用优越的生活来交换自由呢?” 说到这里,阿诺德才反应过来,朱蒂其实早就知道他这个所谓的线人是谁,她这么问,只是想试探他的反应而已。看着阿诺德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不悦的表情,朱蒂坐直了身子,抬头用稍微柔和了一点的语调为自己解释:“我手头还握着些以前的情报网,虽然伯克朗派了新的人来接替我的工作,但很多线人仍然优先听我的指令。几天前就有消息传出来说萝丝·哈伯德小姐和希尔的侍卫长混到一起了,是我帮你截住了这个消息。” “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阿诺德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来责备自己利用萝丝的这件事,他不想再听别人来指责自己,“如果不是她,你也拿不到你手上的这份名单。” “放轻松,我不是来指责你的,还记得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朱蒂明白阿诺德抢着说话的原因是什么,“这件事如果真的是错的,那么错也不仅仅只在你身上,她选择了相信你,选择了帮助你,如果她不愿意做的话,只要拒绝你就可以了。” “我不想推卸……” “你的立场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朱蒂打断了阿诺德的话,“与其把她带到萨莱帝国,倒不如把她交给我吧,我需要一个副手,自己培养一个新的年轻人是个好主意。” “但她的愿望就是离开黎戈尼帝国,”阿诺德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我也已经答应她了。” “她的愿望是得到足够的力量来填补自己生活的空白,我能够实现她的这个愿望,”朱蒂对萝丝显然有着自己的了解,“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建议而已,如果你也认同我的看法,我会抽空去见她,试着说服她的。” 这么做真的好吗? 阿诺德一直觉得将萝丝送到萨莱帝国就是最好的办法,一方面她希望离开哈伯德家族,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萝丝到远离他的地方,他觉得两人只要不见面,她就会渐渐忘记了他的存在,拥有全新的生活。 不过这么做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阿诺德在用自己逃避的姿态来左右萝丝的生活? 他总觉得自己对萝丝的未来有责任,毕竟是他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但现在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并不能真的为她今后的一切负责,所以该做的决定,还是得让这个女孩自己去做。 “你去见她吧,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和你走,”阿诺德叹了口气,还是将整件事交给了朱蒂去办,“另外,你得尽快接管伯克朗的情报网,我们截下来的密信显示伯克朗的人在计划着一个针对加冕礼的行动,你得搞清楚他们想要做什么,再想办法从情报网上阻止他们做这件事。” “放心,有了那位大小姐弄到手的名单和联络方式,我不用费多少功夫就能接管这个情报网,只是苦了安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是她直接把名单给了萝丝,”朱蒂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满脸的感慨,“伯克朗控制自己成员的方式就是掌握他们的把柄,要是伯克朗垮台了,安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第267章 乞丐多恩 午后的帝都总是沉浸在一片懒洋洋的睡意之中,冬天又尤其是这样,几乎所有人在这个时段都不愿意出现在街上,树木和花草也显得病恹恹的。 阿诺德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靠近贫民区的广场,不管贫穷还是富裕,懒惰和倦怠都是人难以割舍的一种本性。 靠在马车一侧的车夫们用帽子遮住脸,旁若无人地打着哈欠,搬运工坐在装满了货物的木箱上,用随身携带的烈酒让麻木的感官活跃起来。 衣着整洁的阿诺德在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扎眼,廉价的风尘女们仓促地换上热切的笑容上前来招揽他,有的姑娘甚至在被拒绝之后提议自己愿意分文不取,只要能打发打发午后的无聊时光。 阿诺德只是带着礼节性的笑容从她们中间走了过去,等到他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之后,身上已经染上了风都吹不散的浓重脂粉味。 “很受欢迎嘛,我亲爱的侍卫长大人,”在树荫之下的乞丐啃着一个带着虫眼的苹果,目光并没有落在阿诺德的身上,“为什么要辜负姑娘们的一片好意?” “如果你换一身干净衣服,也能得到一样的欢迎,”阿诺德在他的身边站定,用嫌弃的延伸打量了一番对方的着装,“现在会关心你死活的人恐怕都忘记你的事情了,你没必要这么打扮。” 阿诺德已经习惯了和各个阶层,各种职业的人打交道,但一直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和乞丐们有什么联系。 蹲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朗格堡结识,一直为他的活动提供资金的多恩。 当年多恩用定期向阿诺德提供一笔资金的条件和他交换了一条生路,虽然商人大多以狡诈为自己的信条,但多恩还是一直信守了自己的诺言。 现在,多恩信守诺言的行为总算得到了一点回报,伯克朗的机构由三个部分组成,现在阿诺德手上只有最后一个关于财务的部分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了。 伯克朗的财务是依靠一个商会提供的,商人们定期缴纳一笔费用来维持自己在行会之中的资格,而伯克朗则为这些商人提供一定的情报和庇护。 整个黎戈尼帝国的大部分商人基本上都是这个商会的成员,而这样雄厚的资金基础也造就了伯克朗现如今的实力。 对于商人的事情阿诺德向来不算了解,仔细想来,他认识的商人似乎就只有多恩一个人。 拥有庞大的人脉和雄厚的资金基础的多恩似乎是个与伯克朗的商会对抗的合适人选,因此他写信把多恩叫到了黎戈尼帝国,打算当面与对方聊聊这件事。 许久不见之后,多恩重新出现在阿诺德面前的形象却实在是让人觉得惊讶,富有的家伙会因为无聊而做出极其诡异的事情,这一点阿诺德早就知道了,但亲眼见识到这类家伙能够无聊到什么地步,在他这里还是第一次。 “我喜欢这么打扮,就像你看到的一样,我完美地融入了这个环境,就连路过的野狗都不想多看我一眼,”多恩骄傲地显摆着自己有多像一个乞丐,“人不该只满足于一个身份,我想过完全不同的人生。” “随你高兴,”阿诺德找不出多恩的逻辑有什么错,而他的这个扮相其实也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谈,“你应该已经从信里读到我要你来这里做什么了吧。” “当然,我得说你出手是真的阔绰,眼都不眨就把整个伯克朗的商会丢给了我,谁又能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回到黎戈尼帝国?”多恩大大咧咧地躺到了一旁的草坪上,即便是有意涂抹上去的污渍,也盖不住他眼睛里升腾起来的野心,“如果调动我手头的所有资源,或许能勉强把对黎戈尼帝国商业的控制权从伯克朗手里抢过来,不过这可是要冒极大风险的事情,不光是金钱上的风险,还有人身上的。我们都很清楚,伯克朗是个杀手组织吧。” “所以你不愿意试试?” “那哪行啊,我必须要试试,谁能拒绝那么大的诱惑?”多恩总算不再兜圈子了,“如果想要做成这件事,我需要一点帮助。” “说吧,你想要什么?在你拿下那个商会之后,还是得给我和我新建立起来的组织提供资金,相应的,我也不可能让你光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和伯克朗对抗,”阿诺德习惯了谈判,习惯了将所有的条件都直接摆到桌面上来,因此多恩的语调倒也并不让他觉得反感,“你想除掉什么对手?还是要威胁和恐吓什么人?” “没必要上来就这么杀气腾腾的,我们是商人,不是罪犯,虽然在必要的时候,你说的这些手段都得用上,”多恩随手捡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眯起眼盯着树叶间落下来的光斑,“我现在需要一个身份,那个名叫多恩的人已经死了,如果我想要领导一个商会,就得有一个新的合法身份。” “你会有的,”这种事情不难办到,阿诺德暗自记下了这个要求,“还有别的吗?” “伯克朗的商会之所以能建立起来,主要还是依靠他们自己的情报网,我也需要相似的情报作为支撑,了解帝国各处的动向对我来说很重要,”多恩想了想,接着说了下去,“当权者的支持当然也很重要。” 这事就没那么容易了,阿诺德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都还暂时瞒着希尔,他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说法来解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不过隐瞒一些细节,只将不那么要紧的事情告诉希尔也是迟早的事情,阿诺德不会让自己这位重要的盟友知道自己正在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但要想将一切都对对方隐瞒,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会尽可能给你提供这些。”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需要的了,祝我们合作愉快,”多恩微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以前的选择不会出错。” 第268章 被发现的玛瑞 玛瑞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来为自己的儿子霍普森寻找一个不会被外人打扰的地方,自从上一次阿诺德探访了他们之后,她越发地意识到自己的抛头露面虽然能够让母子两人维持生计,但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暴露他们的行踪。 玛瑞不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但每当看到霍普森因为自己的预言才能而备受折磨,却还是得频繁地应付来访者的询问时,她心中的煎熬便几乎要将她完全吞噬。 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霍普森又一次搬离了自己原本的住址,在一处医院落了脚。 大多数的医院都不会接受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身边还带着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的女人,因此玛瑞能够挑选的就只有那些危险性最高的医院。 帝都的贫民窟有一家专门收治麻风病人的医院,在仔细的挑选之后,玛瑞最终只能带着霍普森在这里落了脚。 人们都畏惧这种会让人身体畸形,皮肤溃烂的疾病,再加上这里微薄的收入,几乎没有人愿意到这样的地方来工作。 玛瑞的到来给医院的负责人解决了燃眉之急,只要她愿意帮忙照顾病人,医院的负责人便不在意她是不是来路不明。 要说玛瑞对这个医院的病人一点也不害怕,那一定是谎话,但与这群麻风病人相处久了之后,她反倒感受到了一点安心的错觉。在这里的她不用担心霍普森被当做是异类看待,没有人询问他的来路,也没有人以他是天才的说法为借口不停地折磨他。 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自己的苦难,自然也就没有人会花时间关心别人的死活,在别的地方,这样的态度或许会显得有些太过冷漠,但为了逃避他人的目光而来到这里的玛瑞所需要的,恰好就是别人的漠视。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带着霍普森在这个地方一直停留下去,但事实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并不会遵循着她的愿望发展。 收容麻风病人的医院总是死气沉沉,人们沉默着在这里受苦,沉默着在这里染病和死去,唯有孱弱的身体支撑不住沉重的病痛时,他们才会发出压抑的低吟。 玛瑞在这里工作了将近一个月,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外来的访客,人人都对这个地方避而远之,最早是教会将这些病人们说做是被神明抛弃的罪人,现在教会的势力一点点衰落,出于对死亡和感染的恐惧,人们仍然回避着这些病人,即便是他们的亲人也不例外。 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玛瑞却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看到了一个独自一人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人。 一身黑衣,兜帽遮挡住面容的年轻人看上去并不算强壮,但精瘦的身体之中显然蕴藏着力量,如果不是对方的气质太过温和,玛瑞险些将他认作了之前来拜访过他们的阿诺德。 倒不是说这两个人在身形上有什么相似之处,只是他们身上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明显。 也正是这样的气质让玛瑞不由得提起了警惕心,她用目光阻止了对方靠近她的意图,尽可能冷漠地开了口:“你是谁?到这里来想要什么?这种地方不是你这样的公子哥应该来的。” “我来找一个人,”年轻人停下了脚步,似乎并没有因为玛瑞的态度而动怒,“你在这里工作,是吗?我想你或许能给我一点有关于他的信息。” “这里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全都是快死的人,”玛瑞用尖锐的语调回敬了年轻人,指望着这样就能让对方早些离开,“我这儿没有你想找的人。” “霍普森,前任皇家学会成员,优秀的预言家,在学会被毁之后便下落不明,不过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缺乏应有的自理能力,因此一直和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年轻人语调平静地说出了一连串重要的信息,最后在兜帽的阴影之下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他的母亲是玛瑞,过去是一位舞女,现在在麻风病院照料病人,那个名叫玛瑞的女士……就是你吧。” 玛瑞脸上的表情一僵,她盯着年轻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不是来挑事的,女士,我愿意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我是说,任何帮助,”年轻人虽然知道了有关于玛瑞的几乎一切,却还是保持着没有攻击性的态度,“你希望和我们尊敬的预言师大人一同隐居,对吗?我有办法抹去几乎所有和你们有关的信息,让你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而我想用这些东西和你交换的,不过只是一个和霍普森见上一面的机会而已。” “……抹除我们的信息?”玛瑞的声音已经隐隐有些颤抖的意思了,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对自己的命运好奇的普通人,我不是个相信预言术和命运的人,但预言术却似乎确实改变了我的命运,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年轻人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将话题又绕回了远处,“话又说回来……如果我希望找到你们的话,不管你们走到哪里,我都会重新找到你们。” “我能让你见他一面,不过就只是一面,”玛瑞最终还是不得不因为年轻人的威胁而让步,她犹豫了片刻,朝着医院的后门走去,“你等一等,我去把他带出来见你。” “有劳了。” 年轻人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便站在原地等待了起来,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医院的后门之外。 黄昏时分,四周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年轻人在原地等待了很久,然而女人却并没有如约带着霍普森回到这里。 在天色渐暗的情况下,年轻人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迈步,朝着医院大厅的后门走去。 大厅的后门之外通往的是一片荒地,那里没有任何可以容纳人居住的建筑,就更不用说女人的身影了。 第269章 削弱伯克朗 阿诺德在探访过霍普森以及玛瑞之后曾经给他们留下过联系的途径,不过那时的他并不指望着自己能够得到玛瑞的联络,究其原因,大概是这一对母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打定了主意要隐居起来的样子。 阿诺德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他们一次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就更不用说还能等到他们的联络。 实际上以霍普森的情况来看,或许这位被人们称作天才的预言师还是不要接触更多人为妙,他沉浸在自己对未来预知的琐碎片段之中,天赋带给他的痛苦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再让更多的人去触痛他敏感的神经。 过去阿诺德曾经和莱内尔聊过这个事,两人都一致同意,如果不是遇上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他们恐怕不会再见到这一对母子了,然而今天,玛瑞显然就遇上了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我遇上了一个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像是善类,”在确认了周围安全之后,玛瑞才战战兢兢地从街角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与阿诺德在约定的地方碰头,“我不能让他见到霍普森,他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到底是谁能这么轻易地找到你们?”阿诺德看了一眼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霍普森,少年双眼放空,注视着某个遥远的方向,灵魂显然不在此处,“如果只是让他见霍普森一面的话,也不见得会出什么大事吧。” “霍普森有他的天分,他知道怎么预知未来,而我的天分,就是对危险的一点敏感,”玛瑞脸上的神情再紧张不过了,她止不住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有什么凶恶的猎食者正匍匐在她的身后,“他说了,他被预言改变了一生,霍普森过去给出的预言成千上万,有太多的人被他的预言改变了命运。那家伙既然会找上门来,当然就是想得到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全新预言,但霍普森不会修改自己的预言,他只会给出更糟糕的东西,过去已经有人做过实验了。如果那家伙真有这么厉害,那么在得到了一个不合他心意的预言之后,他只会在愤怒之中毁掉一切。” 一个被预言改变了命运的人? 在阿诺德的脑海之中,提及这样的人,一个名字便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但这个找到了玛瑞的人应该不是希尔,至少他觉得不会是。 一直以来希尔对自己被封闭魔法天分以前的事情都没有半点记忆,而莱内尔也作证,自己从来没有将这个往事泄露出去。 如果希尔根本就没有渠道了解到自己经历的一切,又怎么会花时间去过去预知了他命运的预言师? 而如果这个人不是希尔的话,阿诺德就更得小心地保护霍普森以及玛瑞了,少年的天分在整个大陆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他不能让这位独一无二的预言师遭受任何危险。 虽然下定了决定要给霍普森他们提供庇护,但阿诺德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据点来安置他们,最后,他还是只能将两人带到了兰达街上的俱乐部。只是还不等他将两人安顿好,楼下就传来了脚步声。 “果然,我就猜到在这里能够找到你,”推门进来的希尔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这些天我都没见到你的人影,希望你是去做什么重要有用的事情了。” “我已经找到了削弱伯克朗各方面势力的办法,现在只要等我安排的那些人做好准备,就能一举将伯克朗推翻,没了这个组织,哈伯德公爵自然也就只能是一个没有靠山的普通贵族,”阿诺德知道自己是有一段漫长的时间没有和希尔交谈了,他取得了不少的进展,但这些进展之中许多的部分都不能告诉希尔,“在你的加冕礼之前,这一切都会被准备就绪。” “那当然是最好的,我相信你能做到,”希尔在台球桌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烈酒,不掺水和冰块的酒液滑入喉咙中转瞬间便带来了灼烧一般的热度,但希尔的语调却平静一如平时,“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应该也听说哈伯德公爵想把自己的女儿塞给我做妻子的事情了,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处理这件事?” “你和莱顿家族的梅尔已经有婚约了,不是吗?不管公爵的面子有多大,他都不可能毁掉一桩早早就定下的婚约,”阿诺德最先想到的还是用梅尔之情和他定下的婚约做挡箭牌,如果是平时,身为王子的希尔选择一个侯爵家族的女孩,放弃公爵提供的婚约绝对是再愚蠢不过的决定,但现在希尔已经决定要和哈伯德公爵翻脸了,这事也就不是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那么等到他爆发的时候,我们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与他开战。” “你觉得这样的计划可行吗?”希尔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意见,只是晃着酒杯里的酒,反过来询问阿诺德。 “我想是可行的,大多数的话语权都掌握在实力强大的那一方手里,也是时候证明你的实力足够矫正一切过去的错位了,”阿诺德觉得希尔的这句反问似乎有点奇怪,“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觉得事情进展得有点太顺利了……顺利总归让人觉得不安,既然哈伯德公爵有这个计划,那么他难道想不到我会找另一个女孩来缔结婚约,从而阻止他的计划?”比起阿诺德,当然是希尔要更了解老谋深算的哈伯德公爵,“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来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那么我会去弄明白他的计划,”只要找到应对的方式,就不会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阿诺德觉得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他没有机会破坏你已有的婚约。” “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希尔摇了摇头,“如果能够杀掉那个叫萝丝的女孩,我们的风险就会降低很多。” 第270章 一切终将开始 “不,我们没必要杀她,”阿诺德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她不过是个局外人,我们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 实际上,杀死萝丝是十分正常的想法,只要她还存在,哈伯德公爵就有可能找到办法让她和他定下婚约,而如果有了她的存在,整个局势都会变得复杂起来。 暗杀在权力斗争之中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在出现了一个会阻碍事态发展的家伙的时候,权贵们最先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永远消失。 过去阿诺德也做过一些这样的事情,这没什么好内疚的,在争斗之中任何的方法都可以用上,任何的牺牲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然而萝丝是他认识的人,有了这个条件作为前提之后,阿诺德便没有办法狠下心来采用这个最常见的办法。他亏欠着她,杀死她确实是一些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他不能这么做。 不过阿诺德的顾虑,希尔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阿诺德,才慢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在她变成哈伯德公爵的工具的时候,就已经不算是局外人了。” “迄今为止她没有做过什么对我们的计划有危害的事情,我相信只要有充足的的准备,她的存在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阿诺德试着说通这个道理,“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我们不该用阴谋毁掉她的一生。” 阿诺德很少有直接拒绝希尔提出的计划的时候,这样强横的态度让他愣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笑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正义的时候,那就像你说的一样,用完全的准备来应对哈伯德公爵可能的破坏吧。过两天我会举办一个宴会,在宴会上公布自己订婚的消息,这个消息只要散播出去,想要再改变这个定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希尔的话让阿诺德确实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我会在宴会上到场,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毕竟是你的职责所在,”希尔将杯子里的酒喝完,又抬头看了一眼他,“那位哈伯德公爵家的小姐,和你有什么联系吗?” 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之下,任何人都会推断出阿诺德和萝丝存在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鉴于萝丝的身份和他与她之间发生的一切,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否认了希尔的提问:“不,我从来不认识她,仅仅只是在舞会上见过她一面。” 阿诺德的谎话说的毫无诚意,但希尔并没有追究下去,他只是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这里一般。但在接近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多问了阿诺德一句:“你曾经听说过一个叫皇家学会的组织吗?” 皇家学会? 提起这个组织,阿诺德最先想到的自然是莱内尔和霍普森,而不管是这两个人之中的哪一个,阿诺德都很清楚自己不能让希尔知道他们的存在。 面上摆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阿诺德否认了这件事:“这是个和皇室有关系的组织?我似乎还没有和这群人接触过。” 玛瑞才刚刚带着霍普森藏进了俱乐部,希尔就来到了这里,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了皇家学会的事情,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阿诺德可以料想希尔在得知自己的过去和那个预言的关系之后会有多大的灾难发生,如果现在希尔已经知道了霍普森的存在,那么阿诺德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见到这位预言师。 “想接触也没机会了,这个组织被摧毁了,就连成立这个组织的人……也已经不在人世。”令阿诺德松了一口气的是,希尔仅仅只是轻笑着摆了摆手,迈出了门槛,没有追问下去,“忘了这件事吧。” 直到希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之外,阿诺德的表情才渐渐地放松了下来,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希尔的表情却变得凝重了起来。 在刚刚的俱乐部的大厅之中,残留着一股舞女用惯了的香水露出的香气,而这样的气息,希尔不久之前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才刚刚嗅到过。 送走了希尔之后,阿诺德径直走上了俱乐部的二楼,在那里,玛瑞坐立不安地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直到阿诺德出现,才稍微缓解了她的焦躁。 “是那个人找上门了吗?”玛瑞在看到阿诺德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走了上来,“他现在走了吗?” “不,只是一个我认识的人而已,”阿诺德不愿意相信这事真的和希尔有关系,他的麻烦已经真的足够多了,目前只能暂时假定希尔不知道霍普森的存在,“他现在已经走了,我会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你希望的话,我还可以想办法让你们离开黎戈尼帝国。” “我想离开,”玛瑞没有花任何时间思考就接受了阿诺德的建议,“这个帝国知道霍普森事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我还留在这里,就会有人不停地找上门来。” “那么拿上这枚徽章,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后天的晚上,去布兹城外找一个车夫,”阿诺德拿出了那枚之前从格兰瑟那里得到的徽章,这本来是他的退路,让他在情况恶化的时候可以离开黎戈尼帝国的最后办法,但他不是个喜欢给自己留退路的人,与其自己使用这个东西,倒不如将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不要和任何人说霍普森的事情,只需要告诉他们他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 玛瑞接过了那枚徽章,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阿诺德的叮嘱,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一旁,目光空洞的霍普森却忽然开了口。 “叼走人灵魂的乌鸦……迎接死者的丧钟,谎言不再能遮蔽目盲者的双眼,”霍普森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地颤抖了起来,“结束……一切的结束,在残破的尸骸之中,会有恶魔重生。” 第271章 清醒 黎戈尼帝国夜晚的郊外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贫民窟的人们在没有灯光照亮的夜晚总是早早就安歇了,唯有没有落脚地的鸟类在夜色之中发出嘶哑的叫声。 一辆马车在黑暗之中驶过了贫民窟一旁的街道,车轮运转的声响打破了夜色的宁静,但它并没有朝着某个方向继续行驶下去,只是在森林的边缘停了下来。 马车车门的布帘被撩开,一个遮掩住面容的女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她先是环顾四周,确定了周围没有什么威胁,这才回过身,和车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一架木质的轮椅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您看起来行动不是很方便,如果您想要回去,现在还来得及,”马车夫在帝都接送过了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一个像这个女人一样大胆到敢在夜晚离开这座城市,走进黑暗之中,就更不用说她还要照顾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您这个时候出门?” “谢谢,接下来的路我可以继续走,”女人裹紧了斗篷,将一枚银币放在了马车夫的手心,“我会小心的。” 马车夫叹息了一声,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女人走向了黑暗的更深处,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外,女人在森林与道路的交界处找到了自己这次出门来想要寻觅的目标。 另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夜色之中,它的车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标记,远远地看上去,就好像一辆运送尸体的灵车。 摇了摇头从脑海之中驱散了这种不祥的念头,玛瑞带着霍普森一起走上前,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魁梧的男人,他黝黑的皮肤上还带着刀疤。 玛瑞觉得他不像是一个马车夫,倒像是一个战士或者士兵,但即便心中有着这样的想法,她还是上前去,在对方开口之前拿出了那枚徽章,交给了男人。 “他没来吗?”男人看了一眼徽章,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完全在徽章上。 “他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玛瑞知道男人所说的人是阿诺德,她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家伙到底和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虽然好奇,不过理智还是阻止了她继续问下去的打算,“他把徽章给了我。” “他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太可惜了,卡尔看好他远胜过任何人,只是他根本不懂,”男人摇了摇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我们走吧。” 最开始玛瑞还担心光凭一枚徽章,前来接应的人会不会不认,不过现在看来她是多虑了,男人甚至没有询问她的身份以及她身后的霍普森,只是沉默地掌控着马车的方向。 聆听着马车驶过道路的声音,玛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下去,但这样的情况反倒让她放松了不少。 在过去她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精力来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保护好霍普森。 把自己的一切全都交给命运反倒让人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玛瑞长舒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霍普森身上。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少年此时也证注视着她,那双一直以来没有焦点的眼睛里也第一次有了情绪。 这样的情况在玛瑞的眼里甚至有些诡异了,她不确定霍普森现在到底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之中,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开了口:“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句谢谢,母亲,我清醒的时候不多,所有的思维都是散乱的,”霍普森平静地说着,他的语言听起来很有条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之前还处在混乱与疯狂之中,备受折磨的预言师,“我的那些所谓的才能都是无用的东西,在人们利用过我之后,只有你还会留在我身边。” “你……你为什么……”这下思维混乱的人换做了玛瑞,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之中还能得到机会与霍普森交谈,“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是在过去的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 为什么过去的他从来不会清醒? 玛瑞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出口了,但到最后,她只问出了这一个问题。 坐在她对面的霍普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病弱苍白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忧郁:“过去我的脑海之中只有关于未来的琐碎片段,它们占据了我的全部神志,但现在,我暂时地活在了当下。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和你说上几句话。” “为什么是暂时?”玛瑞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她的心中本来应该是喜悦,但现在面对着清醒的霍普森,她的脑海之中却只剩下疑惑,“你在昨天说完那段预言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是吗?为什么那时你什么话都不说?” 玛瑞对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一点预感都没有,昨天下午的霍普森出奇的平静顺从,没有任何的胡言乱语,在吃饭的时候也乖乖地进食了,这在过去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在漫长的相处之中,玛瑞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有些感情的,她不相信对方连一点相似的感激之情都没有,但如果他对她不是完全漠然的话,又为什么要一直沉默呢? “因为说什么都太迟了,在死亡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是苍白的,”霍普森的目光一直没有从玛瑞的脸上挪开,仿佛现在不看看这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他就不再有机会了一样,“只有一种情况之下,我才能从对未来的预知里解脱出来。” “我不明白……” “我没有未来了,母亲,我会在今天丧命,”霍普森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不少,乌鸦沙哑的嘶鸣声在马车外响起,一直转动不止的车轮忽然慢慢地停了下来,“我改变不了我自己的结局,任何人的命运都是无法改变的。” 第272章 预言的后果 夜色之中,一大批身穿黑衣的侍卫沉默着包围了出城的马车,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男人脸色阴沉:“我有出入布兹城的文件,你们拦下我是什么意思?” “我想见见你车上的那两位客人,”为首的年轻人说话的语调很客气,这和他身后那群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他们是我要保护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不明身份的人随意接近他们,”男人盯着面前的这群人,在意识到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之后,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长剑,“不如你们先说说你们的身份和来意?” 年轻人轻声地叹了口气,仿佛眼下的局面并不是他期待的一般,他后退了半步,而这个动作仿佛某种下令的方式一般,下一秒,那群侍卫便如同鸦群一般朝着男人涌来。 武器出鞘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刀刃映出的银白月色如同生与死之间的裂隙,而年轻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仿佛战场上所有人的生死都距他有千里之遥。 在马车之中的两个人自然也听到了年轻人的声音,与对方打过交道的玛瑞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结合上不久之前霍普森的话,她的神经在转瞬间绷紧了:“你在胡说什么?没有人会死在今天。” “……您不会,”霍普森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郁,他望着被帘子盖住的车窗,即便早已习惯了苦难,也已经预知到了自己今天的结局,但他还是难免因为恐惧而脸色发白,“今天要献出的祭品,已经足够多了。” “给什么的祭品?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你不能在今天……” 在两人说话之间,车外刀剑相撞的声音终于停下了,在一片寂静之中,玛瑞收了声,屏住呼吸,等着看这场战斗最后的胜者究竟是谁,但车外却一直维持着死寂,仿佛所有人都在刚才的战斗之中永远地闭上了嘴一般。 就在玛瑞几乎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焦躁,下车去看看的时候,车外忽然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你还打算继续待在马车里吗,先生?我专程到这里来,只是想要见您一面。” 这下看来,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霍普森垂下眼,站起身离开了马车。 “你不能去!”玛瑞想要伸出手拉住霍普森,然而少年的衣角却从她的指尖滑走了,她想要追上去,却发觉自己的双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回来!你欠我的东西还没有还清楚!” 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攥住了她的喉咙,她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这一次错过,将会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 预言的能力将会给人带来些什么? 这世上很少有人会思考这样的问题,毕竟这种能力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种天方夜谭。 过去的霍普森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毕竟短暂的清醒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侈,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他诞生的那一天就已经清晰地展现出来了。 任何一种被人们称为天赋的奇异才能,到最后给人带来的都只有苦难而已。 “您想知道什么,殿下?”霍普森在年轻人和他的侍卫面前站定,“我不过只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而已,不值得您多跑一趟。” 布兹城外的树林之中满是鲜血的腥臭,霍普森看到了不少的尸体,那个赶车的男人就倒在不远处,身上是累累的伤痕。 他很强大,在死前还是解决了大批的敌人,如果今天的他不是恰好遇上了这么一件倒霉事的话,本来还能继续活很久,但命运不给任何人选择的机会,这个男人也好,霍普森自己也好,都不过是沿着一条脆弱的棉线向前行走的蝼蚁而已。 即便是面前的这个地位尊贵的年轻人,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我想知道一个答案,预言师先生,”希尔注视着霍普森,似乎想要看清这位左右了他命运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从我的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您在寻求您本来不想知道的答案。” “我必须知道,”希尔不在乎霍普森持有什么态度,“想要对抗任何东西,都首先要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您的敌人或许就只是您自己,殿下,您原本可以不寻求这个答案,一辈子以现在的状态活下去,没有人会知道那些往事,”霍普森似乎仍然在尝试着让希尔打消探查自己命运的念头,“离开这里吧,也让我们离开,预言的结果只对在乎它的人有影响,而您可以选择忘记它的存在。” “每一个曾经认识你的人都说你是个无法沟通的疯子,但在我看来你却没有一点疯癫的迹象,你是个聪明人,但还不够聪明,”希尔摇了摇头,似乎反倒更坚定了自己追问下去的决心,“你这么说,只能证明有关于我的预言很恶毒,恶毒到了改变我人生地地步。” “命运就是命运,我只是一个传达者,”霍普森笑了笑,“您有没有想过,您今天到这里来追问我,其实也不过是命运的一环?” 希尔没有出声,但霍普森能够猜得到对方的表情现在一定十分凝重,至少肯定带着深深的怒意。但即便被这样激怒,他也还是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霍普森只能轻声叹了口气:“你的未来是一片深渊,我看到了毁灭……” 霍普森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明亮的光芒就划破了黑夜,随后穿透了他的胸膛。 希尔睁大了眼,只看见那道光芒朝着他冲了过来,却避开了他,以飞快的速度斩杀了他余下的那些侍卫。 能够讲述过去发生了什么的人在转瞬间死去,听到了这个秘密的人也全都噤声,希尔拔出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敌人。 他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却也只能看着一地的死尸,无计可施,在无人看到的树梢,猎鹰抖了抖翅膀,飞向了布兹城内。 第273章 梅尔的茶会 “你是说,那个寻找霍普森的人其实就是希尔?”在俱乐部里,阿诺德盯着莱内尔,一脸的难以置信,“还没听霍普森说完,他就杀死了这个预言师?” “你看起来很惊讶?在知道有人寻找霍普森的时候,你就应该能猜到那个人是希尔了吧,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在乎那个预言,”站在黄铜灯柱上的莱内尔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对自己亲人的熟悉,“只有这件事他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所以他会在愤怒之中杀死霍普森。” “但是……”阿诺德总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想说希尔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无力,“不管有多愤怒,杀死一个无辜者都是错误的决定。” “你最近似乎变得仁慈了不少,我一直以为被仇恨推动的你不会有这么多的怜悯来施舍给别人,”莱内尔的话语之中难免有些冷嘲热讽的意思,“他是个人,而一个人就是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被情绪左右的人很难管理好一个国家,我不是仁慈,我只是担心希尔,当然,也担心秘密的泄露会给以后留下祸患。该死的,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了预言的事情?”阿诺德知道这时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而这份情绪也很快便化作了恼怒,“如果我做好防备,他就不会知道这个事了,我们本来可以一直瞒下去的,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用责怪自己,”莱内尔那双金黄的眼睛很擅长隐藏秘密,“当时在场的我没能阻止他拦下霍普森的马车,这件事里也有我的责任。” “那么霍普森的母亲玛瑞呢?”阿诺德忽然想起了这个在整件事里没有被提及的女人,“霍普森的死肯定给她很大的打击,马车夫死了,她也就没法成功抵达萨莱帝国。” “希尔带走了她,不过在我看来,她离开马车的时候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或许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莱内尔惋惜地叹了口气,“给了一个人希望,又重新让她绝望,命运这样的东西还真是一直都在和她开玩笑。” 问出这个问题的阿诺德自然有自己的意图,玛瑞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如果希尔真的花心思去问她,那么恐怕不难从她的描述之中判断出帮助她离开的人是阿诺德。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阿诺德才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收场了,他还需要和希尔之间的合作关系,但要是希尔知道了是他在协助霍普森离开,那么就连他停留在黎戈尼帝国之中的安全问题,都不一定能够得到保证。 玛瑞因为霍普森的死而遭受打击,精神状态恶化是一个悲剧,但对于阿诺德来说,这也不全是一个坏消息。 “在希尔那里她至少是安全的,希尔不会伤害她,”阿诺德皱紧了眉头,“我们还是先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解决希尔的事情吧。” “解决?这件事没有解决的办法,”莱内尔的语调近乎于冷酷,“如果他接触了深渊的力量,那么你我之中的一个人就得去杀掉他,这就是我所知道的解决办法。” 在这座城市之中,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不如意的,在兰达街上的俱乐部之中的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离这里不远处的一场宴会之中,美丽的梅尔小姐也正处在不快之中。 这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被命运愚弄了的感觉,而梅尔最近则时常有这样的感受。她想要继承家族的爵位,成为年轻的女侯爵,但一个半大的小屁孩却半路杀出来,抢走了本来属于她的东西。 梅尔接受了一笔还算公平的交易,打算通过与王子的婚姻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地位,但这位王子殿下却终日奔忙,没有半点时间来和她多说一句话,而订婚的事情也久久没有公布。 这世上似乎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她能紧紧握在手里的,在焦躁之中,她只能发挥自己唯一的特长,周旋于帝都的各大宴会之中。虽然和希尔的关系一直没什么进展,但在各大宴会上,她倒是收获了不少的人脉关系。 为了保证自己今后的名声不受影响,梅尔一直小心翼翼地挑选没有风险的宴会,过去的她为了交际要应对大量的贵族男性,但现在,她尽可能地只参加女性的茶会。 这样的地方向来是打听消息,交换八卦的好地方,女人们用扇子掩饰着自己的窃笑,一刻不停地讲述着别人的苦难。 今天主办茶会的女主人请来了一位所谓的女巫,神秘学向来是最能吸引女性注意力的几个话题之中的一个,因此在她出现在茶会上之后,几乎所有的宾客都聚集到了她的身边。 那是个一身黑袍,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的女人,但从她暴露在外的那半面容来看,她的样子算不上惊艳好看。 梅尔是少数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的女性,她对魔法和巫术有着本能的厌恶,毕竟她的身边就有一个魔法师。 那个小小年纪就精通魔法的西蒙让魔法变成了陷阱的代言词,如果可以的话,梅尔只想对这种东西敬而远之。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现在的她还被其它的事情困扰着,在贵族女性的圈子里,秘密是一个不存在的词汇,就在几天前,有人忽然说起哈伯德公爵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希尔的事情。 听到这种消息的梅尔很难不打心眼里感受到一丝危机感,而女人们有意无意之间对她的冷嘲热讽,就更是让她觉得怒火中烧了。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想办法稳固地位了,否则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像一个无人知道的垃圾一般被丢弃在角落之中。 “这位小姐,你看上去似乎正在为一些事情发愁,需要我的帮助吗?”一个声音将她从思索之中拉回了现实,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上前来搭话的人正是那个神秘的女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正在为自己的爱情而烦恼吧。” 第274章 梅尔之死 大半个宴会厅里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梅尔这边,女巫的话周围的人自然也都听到了,一时之间,窃笑声四起。 因为气恼而红了脸的梅尔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尤其是你这样骗钱的神棍。”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在你的命运轨迹之中看到了巨大的阻碍,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你生命之中的人给你带来了厄运,如果不考虑改变的话,你余下的人生仍然只能在黑暗之中度过,”女巫的笑容看上去仿佛一个漆黑的诅咒,她缓慢地说着,声音像是在沙地里爬行的蛇发出的声响,“你的骄傲或许会毁了你,这位小姐。” 刚才还处在恼怒之中的梅尔转瞬间脸色便全都白了,她不知道女巫说出这番话是凭空臆测,还是确实看到了什么。 毕竟西蒙就是她人生之中那个不该出现的人,如果没有他,那些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就不会从她的指间溜走。 在宴会上女人们别有用意的注视之下,她猛地站起身,愤愤地离开了这里。 梅尔忘了这次宴会到底是谁举办的,不过毫无疑问,那个邀请女巫到这里来的家伙肯定是有意想要她难堪。 梅尔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回去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怀着恶意想要她在宴会上丢脸,等到她查清了一切,一定会让那家伙尝尝同样的滋味。 直到冬夜的冷风吹过梅尔的脸侧,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马车不到宴会散场的时间是不会来接她的,一直以来她都精于交际,所以任何人都可能在宴会上待不下去,但她不会。 面对今天这样尴尬的情况,马车夫与她达成的惯例反倒让她在冷风之中显得更加可怜了。无奈地裹紧了毛绒的披肩,梅尔站在宴会厅外的屋檐下,盯着漫天的星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自己生命之中的人给自己带来了厄运吗?梅尔咬了咬唇,她当然也想过要让西蒙永远从她的人生之中消失,但那个男孩就好像阴魂不散的恶魔一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法置他于死地。 “我为我刚才鲁莽的行为道歉,小姐,”就在梅尔发呆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她的沉思,“我并不是有意想要让你难堪的,我只是……确实想要帮助你。” 梅尔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与自己搭话的女人,显然,她就是刚才宴会上的那个女巫。虽然她的态度很诚恳,但梅尔的气还远远没有散,她冷哼了一声,裹着披肩回过身盯着空荡荡的街道:“现在道歉太晚了,回去告诉指使你的那个人,她把我惹毛了。从今往后只要我还在帝都,她就不会有可以立身的地方。” “你觉得是有人指使了我?”女巫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我是真的想帮你。” “你的花言巧语……” “你不希望那位尊贵的王子殿下成为你的丈夫吗?我还以为这是每一个贵族女性的梦想,”女巫抢在她说完冷嘲热讽的话之前开口,给出了自己的允诺,“像我这样的女巫通常都很擅长使用魔药,你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爱情的魔法。为什么不跟我来呢?或许我就是那个能够替你解决一切烦恼的人。” 女人的话落在梅尔的耳边就好像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她微笑着,伸手向梅尔发出了邀请。 畏首畏尾便什么都不可能得到,这世上最优秀的人都是冒险家,梅尔咬了咬牙,看着女人,最后起身,跟着她离开了冬夜寒冷的街道。 夜晚降下的大雪埋葬了一切的秘密和野心,阳光重新照亮这个世界的时候,整个帝都在白雪的映衬之下都显得格外纯净。 年幼的孩子追逐笑闹着跑上街头,用厚实的积雪在墙角堆起歪歪扭扭的雪人,在新年到来之前,整座城市都暂时放下了过去一年的混乱与污秽,沉浸在了祥和的气氛之中。 但阴谋家们从来都没有假期,死亡和陷阱不在乎时节,只是依照利益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之中。 阿诺德在清晨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的,他昨晚过夜的地方是兰达街上的俱乐部,除了那几个老熟人之外,没有人会来到这里,贸然敲响他的房门。 看了看桌上的座钟,阿诺德发觉现在才刚过早上六点,在这个时候叫醒他的人,只可能是有要紧事。 仓促地换上一身外出的衣物,他打开了房门,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站在门外的人,则是在他看来应该在近期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的安德森。 像是看懂了他脸上的疑惑,安德森在他开口发问之前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梅尔死了。” 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让刚刚醒过来的阿诺德混乱的脑海变得更加迷糊了,他盯着安德森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出声重新问了一遍:“你说谁死了?” “梅尔,莱顿家族的梅尔,”安德森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阿诺德的反应,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现在都在楼下了,你也尽快过来吧。” 变故的到来大多毫无预兆,直到阿诺德打理好自己,来到楼下,见到了希尔,西蒙和安德森的时候,他才终于确定自己刚才并不是在做梦。 倒了一杯热茶让自己清醒一点之后,阿诺德这才坐下来,将视线落在了与这件事关系最大的西蒙身上:“梅尔的死,是真的?” “今早刚得到的消息,一个乞丐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是被魔法杀死的,”西蒙对自己的这位亲人向来没有多少感情,“昨晚仆人们没有看到她回家,前去接她的车夫也没有她的下落。” “仁慈会招致灾祸,我们不先下手,我们敌人就会抢先,”希尔的脸色说不上好,“这下你觉得,除了杀死哈伯德家族的那个女孩之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275章 梅尔的死讯在天亮之前就传到了莱顿家族,西蒙在帝都有着自己的情报网,这也让他在消息大范围扩散开来之前截住了这条情报,将梅尔的尸体带回了家族。 从了解了梅尔性格的那一天起,西蒙就知道,她的莽撞和从不加以控制的野心迟早有一天会坏事,她或许会葬送掉家族的名誉,也可能毁掉自己的性命。 事实证明西蒙所想的没错,梅尔虽然没有毁掉家族的声誉,却让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街头。 有魔法师用法术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在这样的魔法之下只需要一瞬间,她就会彻底停止呼吸。 梅尔死的时候还穿着宴会的礼服,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仿佛仅仅只是陷入了沉睡一般。 人类的生命还真是一种脆弱的东西,西蒙对梅尔没有多少好感,但看着她的尸体,他却没来由地感到了些许的怜悯。 一辈子都在寻求更多权力的她恐怕从来就没有享受过自己当下的人生吧,在冰封的坟墓之中,她恐怕反倒能拥有应得的宁静。 梅尔总是想着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结果到头来,被利用的人却一直是她。 在这件事里梅尔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的死不过只是权力争斗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现在帝都还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她的死讯,有关于之后希尔要举办的宴会,放出去的消息也只是他要公布很重要的事情,”和在场的三人相比,反倒是失去了亲人的西蒙显得更镇定一些,“我会先将她的尸体放在地下室,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再为她举办葬礼,没必要让别人将她的死与婚约联系在一起。” “只要那个叫萝丝的女孩一死,我就不用再被婚约困扰,黎戈尼帝国还不需要一个皇后,”希尔到这个时候似乎开始坚信萝丝的死就是解决这件事最好的办法,他看了一眼阿诺德,“梅尔的葬礼可以在任何时候举办。” 阿诺德读懂了希尔的意思,早在他来到布兹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承诺过要替希尔杀死任何挡在道路上的阻碍。 不久之前他拒绝了杀死萝丝的提议,现在,这个女孩的存在给他们的计划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这样的情况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希尔看上去有些恼怒,但阿诺德隐隐觉得希尔的怒意并不是来自于计划被打乱,而是来自于自己的隐瞒。 从阿诺德拒绝那个提议的时候,希尔应该就已经看出他没有说实话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份隐瞒开始严重地影响到了他们的计划。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道裂痕只会越来越大,但阿诺德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对希尔完全坦诚,他隐瞒的秘密实在不少,而每一个,都是不能让希尔知晓的秘密。 “我会想办法让她消失,她不会再回到帝都,”让萝丝离开黎戈尼帝国本来也是阿诺德的计划之一,他知道自己这么说会显得很可疑,但这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能保住萝丝性命的唯一办法,“这么做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吧。” 这话似乎让希尔看上去更加不满了,在两人的沉默之中,安德森插话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如果真的能让那位小姐不再出现的话,和杀死她能达成的效果也差不多了,只是现在哈伯德公爵肯定会很小心地看护自己的女儿,你真的有办法劝说她离开吗?” “我能够做到,”阿诺德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承诺,“只要你们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我同意这个计划,”向来站在阿诺德这边的西蒙最先开了口,“我看不出这么做有什么风险。” “我也赞同。”安德森在这件事里没有什么切实的利益,因此他的表态也就容易了不少。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希尔身上,虽然两人的表态让事情看起来像是能够通过表决决定的,但实际上,这件事能不能成还是得看希尔的意思。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希尔注视着阿诺德开了口,却并不是直接的表态:“你之前就认识那个女孩,是吗?” 这样的事情真的重要吗?阿诺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么你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深吸一口气,希尔不再追究这件事,“按照你的计划去做吧,我只希望我不会再看到对手利用这枚棋子来要挟我。” 既然希尔做出了让步,那么这件事也就得到了解决,阿诺德最先离开了这里,前去执行自己的计划,紧接着安德森和西蒙也陆续离开了。 最终只有希尔还坐在原位上,享受着短暂的休憩,杯子里的红茶散发着淡淡的温暖香气,在安静的台球室里,他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枚小小的徽章,在窗外清晨阳光的照射之下仔细地打量着它。 对于各个势力的徽章,希尔有一些了解,但即便是一个对徽章毫无了解的人,恐怕也能认得出这个徽章上的花纹意味着什么。 那是萨莱帝国最显著的花纹,它被印在士兵的盔甲上,外出使节的马车上,它就是这个国家的象征。 与此同时,当它被印在徽章上的时候,就只意味着一个身份。 萨莱帝国的皇室成员。 这枚徽章是希尔在那天夜里那个死去的马车夫身上找到的,但不管霍普森的能力有多强,都还远远不至于让一个皇室成员到黎戈尼帝国来为他保驾护航,这枚徽章应该是玛瑞用来当做通行证的信物。 他调查过这母子俩的背景,这两个人毫无疑问都是在黎戈尼帝国出生长大的,他们也绝不可能是什么萨莱帝国的皇室成员。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某个协助他们离开的人给了他们这枚徽章。 回想起那天在阿诺德一个人待着的俱乐部中察觉到的蛛丝马迹,希尔反手攥住了那枚徽章,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现在的自己,到底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第276章 父女争吵 在今天到场的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受到什么实际影响的人应该就是安德森了,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完全只是参照惯例加入大家的决策之中而已。 本来朗特利也应该要到这里来的,但据西蒙说,他最近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最近甚至不在帝都。 站在安德森的角度上来说,他觉得这件事都可以称得上是荒谬了,一个人的婚姻没道理被当做工具来利用,贵族们之所以有这么多不幸的家庭,就是因为这种不公平的制度的存在。 虽然见识过了不少的权力斗争,自己也参与过许多残酷的阴谋,但在这一点上,他向来不觉得自己应该妥协。 一个人谋求财富和权力,不就是为了得到安稳幸福的生活吗?如果放弃了家庭,一个人的生活之中到底还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可言? 这么想着,安德森走出了俱乐部的大门,然而他还没有走出去多远,就有人叫住了他,回过身,他才发觉那个叫住他的人正是西蒙。 男孩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很抱歉拦住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小忙。”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请尽管告诉我,”明明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但西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意思,安德森不知道他究竟是根本不在乎梅尔,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悲伤。这个心思深沉的男孩向来不会随便表露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安德森其实都很庆幸对方是自己的盟友,“很遗憾你失去了重要的亲人。” “我听说您的女儿是一位学习治疗魔法的魔法师,”西蒙无奈地笑了笑,梅尔算得上是他重要的亲人,不过她的死还说不上遗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将梅尔的尸体暂存在您的家族,摆脱杰奎琳小姐保证她不会腐烂。” “你不需要缅怀这位亲人吗?如果之后要举办葬礼,她的尸体放在我的庄园或许会给你们带来不便,”安德森觉得西蒙提出的要求听起来很奇怪,“你自己也是一位魔法师,不是吗?杰奎琳能做的事情你应该也能做到。” “我有一些……私人原因,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不希望家族里的人知道她的死讯,所以只能拜托你了,”西蒙叹了口气,“你愿意帮忙吗,公爵大人?”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德森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他没有再追问对方的隐情,只是点了点头。 虽然安德森已经回到了家族之中,掌握了控制权,但杰奎琳还是和往常一样,居住在王城之中的一栋小楼里。 杰奎琳喜欢独处,当然,与她作伴的还有那些尸体以及药材。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德森才敢答应帮助西蒙,毕竟如果将一具尸体放在自己家族的宅邸之中会让不少仆人私下里流传闲话,但如果放在杰奎琳这里,顶多就只算是给她多增加了一份收藏而已。 “这个女人……是那个叫梅尔的家伙吧,”在看到梅尔的第一眼,杰奎琳就认出了她,“我之前略微听说过一点她的事情,传言她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现在看来似乎还真是这样,毕竟如果她真的讨人喜欢的话,也就不会有人想尽办法要她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你是个女孩,不该这么刻薄,”安德森不快地稍稍皱了皱眉,“她曾经和希尔定下过婚约,有人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希尔的名字让杰奎琳手头的工作一停,片刻的呆愣之后,她便又一次低下头,继续对尸体使用魔法,与此同时,她装作无意地多问了一句:“那么他的婚约怎么办呢?” “哈伯德公爵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所以肯定会想办法让那个女孩和希尔订婚,不过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个女孩很快就会消失。”面对自己的女儿,安德森很少有什么顾忌。 “地位对婚姻来说很重要吗?” “是的,至少在贵族之中是这样。” “那么我呢?我应该有很多可选择的对象吧。” “当然,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人。” “如果希尔的婚约对象死了……或许我可以做他的妻子,”在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之后,杰奎琳终于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上一个和他订婚的人只是侯爵家族的女人而已。” 安德森猛地愣住了,他盯着杰奎琳好一阵子,才总算强迫自己的思维理解了对方的话语。之前他是听说在自己出事的那段时间里,杰奎琳受到了很多希尔的照顾,他也一直因此很感激希尔,但现在的这种情况还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 安德森过去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儿,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女孩还远远没有长大,她纯真得像一张白纸,脑子里只容得下自己的那些古怪的爱好。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爱上什么人,就更不用说是希尔这样危险的家伙了。 当然,希尔的身份很显赫,他的妻子就是帝国未来的皇后,整个家族都会因为这场婚姻而光荣。 但皇室从来都不是一个寻求美满婚姻的地方,这里讲究容忍和牺牲,上一个与希尔缔结婚约的女人现在正在以尸体的形式躺在他们面前。 别人送命安德森可以毫不在乎,但杰奎琳是他的女儿,他有义务对她负责。她甚至可以选择一个平民,一个流浪的游吟诗人,但却不应该回到这条最曲折的道路之上。 “不行,”安德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杰奎琳的提议,“你不该选择他。” “父亲!”杰奎琳马上提出了抗议,“这是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就是毁掉你接下来的一生吗?我说了不允许,你也别再打这个主意了,”安德森皱紧了眉,坚持了自己拒绝的态度。“像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余力对任何人付出感情,选择了他,你的下半生都注定要在无望的期待之中度过。” 第277章 比尔顿管家家族 回到宅邸的西蒙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子打算迅速地通过宅邸之中的长廊,然而他刚刚进门,楼上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不该出去这么久的,我今天去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人们都叫那个地方‘屠宰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还有各种不同的尸体,原来人之外的动物身体构造是这样的……” 一直待在楼上的尤朵拉在西蒙靠近这栋建筑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而当他开门的时候,她更是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房门。 嘴上飞快地分享着自己昨天的可怕见闻,小姑娘顾不上穿鞋,只是朝着西蒙的方向奔跑,然而还没跑出去多远,她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并不反对您在宅邸之中收留自己的朋友,但在这座宅邸里还会有您的其他客人,太失礼的举动是不应该出现的,”男人冷漠的声音让西蒙心中一沉,“还请您将基本的贵族礼仪告诉您的这位朋友,这件事关乎您,也关乎家族的体面。” 男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多看撞到自己身上的尤朵拉一眼,那副冷若冰霜的脸上也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女孩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屠宰场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一般。 尤朵拉先是因为对方平静的态度而略微惊讶了片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刚才的话是一种冷冰冰的轻蔑。 尤朵拉作为深渊里面最强大的存在,什么时候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于是愤恨地伸出手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对付这个家伙,但是就在她即将出手的时候,西蒙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先回房间去吧,”西蒙不想事态恶化,“我书架上的书你都可以随便拿走。” “但是……”几本珍藏的古籍已经不能熄灭尤朵拉现在的怒火了,她恶狠狠地盯着男人,非要用自己最擅长的破坏方式宣泄怒火。 “明天我会陪你出去,”眼见尤朵拉打定了主意要给冒犯了她的人一点教训,西蒙只能提出了新的条件,“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条件总算是戳中了尤朵拉的软肋,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冲着男人挥了挥拳头,才肯回到房间。 在这个争执结束之后,西蒙也就打算离开,但男人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少爷,我有事要问您。” 西蒙知道自己躲不过,他只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对方,等待着他提问。 “梅尔昨晚离开宅邸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您知道她的去向吗?”男人的话语之间带着敬语,但他在面对西蒙的时候,他的态度却从来没有仆人的谦卑,“或许她和你说过她要去什么地方?” “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西蒙早就猜到了男人要问什么,自然也就顺畅地立刻回答了,“或许她在什么地方留宿了,你你可以等等看。” 说完这话,西蒙侧过身,从男人的身旁走过,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在他的身后,男人抬高声音,却并不是发问,而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今早我手下的人带来了一个消息,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那件事是什么,除了您之外,没有人可以命令他们做这样的事。” “所以你就觉得是我隐瞒了什么,对吗?”西蒙轻笑了一声,“比尔顿叔叔,你手下的情报网是家族的资产,如果这个情报网之中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确实不该知道那件事。” 西蒙之所以能够容忍家族之中有一个漠视他权威的人存在,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个人确实很重要。 每个家族向来都拥有自己的情报网,而这样的情报网,必须得有一个人来掌管。 比尔顿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为莱顿家族服务,他们负责在暗中保卫家族族长的安全,也负责管控情报网的消息,选择合适的人进入这个体系。 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是整个家族之中对族长最忠诚的人,但在西蒙这里,事情却恰恰相反。比尔顿从来没有公开地反对过西蒙继承爵位的事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位暗卫先生对他们年轻的族长,确实有着不少的不满。 倒不是说西蒙在上任之后做错了什么,而是在比尔顿的心中,梅尔才是那个最应该继承爵位的人。 别人怎么看待梅尔似乎从来没有影响到他,在他的眼里,梅尔是一个拥有优秀的社交手腕,同时也最符合一个家族族长要求的人。 从一开始,他的眼里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备用的选项,毕竟西蒙在上一任族长病重的时候还不过只是个孩子,即便到了现在,也还远没有长大到懂事的年纪。 早在西蒙从梅尔手里拿走爵位的时候,比尔顿就已经表达过自己的不满了,当时如果不是他的阻拦,梅尔可能早就死去了。 西蒙能够理解比尔顿的想法,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够接受对方一直挡着自己的路,如果今后没有和解的机会,那么比尔顿现在的位置,恐怕就要迎来一位继任者了。 “爵位已经是你的了,我说过,你没必要加害她,她只要活着,我就还会为莱顿家族效力,”比尔顿那张冷漠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情绪,只是这份情绪却是让人不安的怒意,“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她的下落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西蒙确实不知道梅尔昨晚去了哪里,但却知道她最终留在了什么地方,“你的忠诚如果真是这么脆弱的东西,那么家族也不必挽留你这样的人。” “我只效忠于我认同的人。” “你啊,其实隐藏着对梅尔的爱意吧。” 西蒙忽然脱口而出的话让比尔顿猛地一愣,但很快,男人就咬着牙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要求:“告诉我她在哪里。” “碍于自己的身份而只能远远地守着她,无视掉她所有的缺点,你其实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西蒙能够感受得到对方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几乎要炸开,“你是个可怜人,比尔顿叔叔,至于她的下落?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寻找吧。” 第278章 两女想见 在过去的几天里,萝丝所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而已,她已经做完了所有阿诺德要她做的事情,现在,她除了等待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事可以做。 这样的等待恰好加剧了她的焦躁,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想阿诺德,想自己今后的生活,于是在等待之中的每一刻,对于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平日里她还是得到学院里继续自己的课程,过去的她曾经无比地渴求知识,毕竟她热爱书籍,这是她接触到未知世界的唯一途径,但现在,广阔的天地已经放在她面前了,那些薄薄的书页,还有呆板的讲课便再也无法让她感到满足。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听到了自由的召唤,但这具被束缚在繁琐礼服之中的身体却阻碍了她的方向,每一天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不过有一点她始终是坚信的,那就是阿诺德绝不可能说谎,在利用完她之后便将她彻底忘记。 这份信任来得没有什么缘由,不过在她这个年纪,信任什么人,不信任什么人,依靠的从来不是理性的思考。或许她只是无法想象如果阿诺德违背誓言的话,她该怎么办,这样的后果对于她来说太过严重,所以她宁愿选择坚定不移地相信着阿诺德。 实际上,有时她甚至想过如果自己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该多好,如果没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陷入失望。 在等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之后,萝丝的焦虑总算到了头,但找到她的人并不是阿诺德,而是一个她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 “你就是萝丝小姐,对吗?”这位不速之客出现在萝丝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往家族的宅邸独自行走的路上,“我们可以谈谈吗?” 因为厌恶被人跟踪监视,萝丝早早就拒绝了家族派出马车接她回家的提议,而哈伯德公爵在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向来很好说话,所以萝丝便得到了一点没有家族的人跟随的轻松时间。 平日里这段时间总是能带给萝丝很大的满足,她可以悠闲地漫步在街道上,整理自己的思绪,寻找新奇的事物,但在今天,这个决定却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危机。 萝丝虽然不是一个警惕的女孩,但基本的直觉她还是有的,那个上前来和她搭话的女人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善茬,她的身上带着很锐利的感觉,像是一把尖刀,既能够切开人的血肉,又能够洞悉一个人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不过平心而论,站在萝丝面前的那个女人很漂亮,只是这种美丽和她的气质一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从她的身上,萝丝嗅到了浓重的香水味,对于一位淑女来说,身上有着这样招摇的气味是不得体的事情,不过一眼看上去,萝丝就能够判断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出生高贵的富家小姐。 “抱歉,我之前似乎并不认识你,”置身于繁华的兰达街上,萝丝稍微安心了一点,她打量着女人,拒绝了她的邀请,“我想我不应该和陌生人有太多的接触。” “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女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面具,“现在你可以和我聊聊了吗?” 在看到那张面具的时候,萝丝就已经愣住了,她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在冬日祭那天的夜晚,阿诺德佩戴的就是这幅面具。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从哪里得到了这个东西,但光是拿出这个信物,就足以让萝丝的警惕心烟消云散了。 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的脸,萝丝没有犹豫,上前了一步:“如果你是他派来的人的话,我愿意和你聊聊。” “那么就跟我来吧,”女人笑了起来,将那副面具交给了萝丝,“对了,你可以叫我朱蒂。” 虽然知道这个名叫朱蒂的女人不是她接触过的那一类女性,但她选择交谈的地方还是超出了萝丝的预料,两人随意搭上了一辆马车,来到了一家坐落在城市贫民区之中的酒馆。酒馆的名字叫巴格力,在黄昏的光线之下,它的招牌都显得有些残破了。 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萝丝最终还是跟着朱蒂走进了酒馆之中,她们在壁炉一旁的位置上落了座,炉火的温暖让萝丝稍微放松了些许,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恶臭还是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是他让你来带我离开的吗?”不管待在这里让自己觉得有多不舒服,萝丝都没有忘记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现在就可以走。” “我听他说过你的事情,实际上今天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要带你走,”朱蒂向那个看起来是店主的魁梧男人要了一杯果汁,又将果汁推到了萝丝的面前,“我想给你一个能让你变得更强的机会。” 朱蒂的回答让萝丝一时之间愣住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装着果汁的玻璃杯,萝丝这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我……不能离开吗?” “我没说你不能,现在我只是将一个机会放在你面前而已,”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脑海之中似乎暂时还只有离开家族这一件事,好在朱蒂还有耐心向她解释,“你真的心甘情愿地永远离开这里,在接下来的一生之中只做一个普通人吗?” “我……我不觉得普通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萝丝咬了咬唇,“平淡地度过自己接下来的一生,与自己所爱的人一直待在一起,这样的生活远远好过任何别的道路。”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朱蒂挑了挑眉,“你所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那种会与别人平淡度过自己下半生的人吧。” “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萝丝被踩中了痛处,“我只想离开。” “我给你的机会,让你有足够的资本为他做一点贡献,”朱蒂轻笑着,深红色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你真的要放弃吗?” 第279章 说服萝丝 朱蒂的话显然让萝丝动摇了,她沉默了很久,指尖也在无意识的用力之下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掌心,过了一阵子,她才终于开口:“你提供给我的机会……能让我做什么?” “我想我还是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曾经的伯克朗情报联络者,主要负责帝都的情报事务,也就是说,我是组织之中与安娜联系的人,”朱蒂直到现在才亮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和身份,“你或许会想知道为什么我是曾经的情报联络者,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属于这个组织了,在不久之前,我还被伯克朗的杀手追杀过。” “你是叛逃了的成员,”萝丝毫不客气地下了一个定论,“安娜是我的母亲,这一点,你在来找我之前应该就已经查清楚了吧。” “叛逃?在他们的口中确实是这样,但实际上是伯克朗背叛了我,以及许多曾经效忠于伯克朗的人,”朱蒂能够听得出女孩语气里的敌意,不过这也没有让她觉得惊讶,“任何人只要拥有了一定自己的势力,就会被伯克朗列入叛徒的名单,受到曾经的同伴的追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即便我真的觉得伯克朗的行为是错误的,也不可能就这样被你说服,与我自己的母亲为敌,”眼看说不过朱蒂,萝丝很快就换了一个方式,彻底不打算听她说话,“我要见他,我不相信他会随随便便把我扔给一个被原本的组织放弃的人。” 任何人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都会给出尖锐的还击,这一点朱蒂早就知道了,不过小姑娘突然脱口而出的刻薄言辞还是让她挑了挑眉。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得以说服自己不和对方一般见识,平静地继续说下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我之前告诉过你了,我给你的这个机会,可以让你为他做出一点贡献。” 这下萝丝彻底没话说了,她盯着朱蒂,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朱蒂的意思是阿诺德也是伯克朗的敌人,选择了站在她的阵营,也就等于站在了阿诺德那边。 实际上过去发生的不少事情都从侧面印证了一点:阿诺德是伯克朗的敌人。他是希尔的侍卫长,而最近一直有传言说那位王子殿下与哈伯德公爵不合,他要求萝丝帮他弄到安娜与其他伯克朗联络人的联系方式,而这东西,只有落到伯克朗的敌人手里时,才会发挥作用。 或许阿诺德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击溃伯克朗才接近自己的,这样的念头让萝丝感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没有办法打心眼里怨恨对方。 过多的情感使人盲目,使人做出错误的决定,但情感又是人不可能真正远离的东西。 “他……也曾经是伯克朗的一员吗?”萝丝觉得自己得到的答案可能不是她想听到的,“他也遭受了伯克朗的背叛?” “他啊,可是伯克朗的传奇,再没有什么人能像他一样以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登上伯克朗的两份暗杀名单了,”朱蒂知道怎么煽动萝丝的情绪,她在乎阿诺德,而阿诺德遭受的伤害,也会让她觉得痛苦,“不过也正是他想要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组织,供我们这些被伯克朗背叛的人向这个组织复仇。” 朱蒂这时候说的话就有点吹捧阿诺德的意思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阿诺德确实是想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组织,但这个组织存在的价值不是什么向伯克朗复仇,而是成为他自己的力量。不过这种话拿来骗骗小姑娘还是没有问题的,尤其是萝丝这样对阿诺德满心崇拜的小姑娘。 “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就在朱蒂以为自己的劝说快要成功的时候,萝丝的态度却忽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只有他亲口告诉我,他需要我的力量,我才能做出选择。” 这个情况就是朱蒂没有想到的了,看来萝丝对阿诺德的在意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小姑娘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可以交给阿诺德来安排,不管他指了任何一条道路,她大概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但如果他不发话,她就只会站在原地,等待着命运给她一个方向。 “他告诉过我,你自己决定自己的去向,”朱蒂很难理解萝丝的这种坚持,“你不用等他,也等不到他。” “那么,我只想维持原本的计划,离开黎戈尼帝国,离开我的家族,”萝丝低下了头,声音小得像是仅仅说给自己听,“我们约好了的,所以我必须等他。” 一个人对别人有感情就会变成这样吗?朱蒂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仿佛对方是什么古怪的生物一般。她无法理解萝丝的这种感情,而打心眼里,她也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迷失了自己,那么这份感情再怎么珍贵,再怎么重要,也不过只是负担而已。 就在两人之间的交谈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之前坐在不远处,背对着她们的人忽然站起了身。朱蒂轻声地叹了口气,而萝丝则睁大了眼,盯着那个走过来的男人,仿佛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一般。 “你不应该插手,是我要她做我的助手,如果她不愿意听我的建议,她就不适合成为我手下的人,”朱蒂扫兴地瞥了一眼对方,“你多事了。” “我只是要负起自己应该负的责任而已,”阿诺德在两人落座的桌子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将目光落在了萝丝的身上,“你不愿意为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吗?” “你已经向我许诺过一个足够好的未来了,为什么我还要考虑别的方向?”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萝丝总算表现出了一点惊喜,但等到她开口的时候,说出口的却是别扭的指责,“你也只是把我当做工具而已,否则不会把我随便扔给别人。” “我没有把你扔给任何人,我只是给了你另一个选择而已,”阿诺德发自内心地觉得有些无奈,萝丝已经在没有选择权的人生里度过了太久的时间,想要让她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伯克朗迟早有一天会瓦解,如果你选择跟随朱蒂,那么你帮助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的母亲安娜。” 第280章 安娜的地位 不管萝丝原本有多少怨言和犹豫,在提及安娜的名字之后,她还是不由得一愣。 萝丝可以为了阿诺德,以及阿诺德所代表的那种自由和截然不同的人生付出天大的代价,但安娜对她的付出却让她久久难以释怀。 萝丝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正是伯克朗主管情报的那个人,但在肩负着这样的责任的情况之下,安娜仍然将重要的情报悄悄地给了她。 但并不知道安娜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确实亲手推动了伯克朗的覆灭。 阿诺德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说服她成为他的助力而随口编出一句谎话,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毕竟他只要明确地说出他的想法,她大概就没有办法拒绝他。 “你的意思是,我与她为敌,反倒是救她?”萝丝不明白阿诺德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旁边的这个女人,就是曾经为我母亲做事,但后来又叛逃了的人吧。” “我不是叛逃的人,”朱蒂插话纠正了萝丝的说法,“背叛的那一方是伯克朗。” “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母亲为什么会选择伯克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答案,”阿诺德看了一眼朱蒂,笑了一声,又借着回过头来向萝丝解答她的疑问,“几乎每一个为伯克朗工作的人都曾经是罪犯,哈伯德公爵知道怎么抓住别人的把柄,以此来换取他们的忠诚,我想安娜也不会例外。至于她落在他手里的把柄……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萝丝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一些童年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凶恶冷酷的父亲,母亲手上的鲜血,尸体,秘密,无奈的妥协。 如果杀死了丈夫真的是安娜落在哈伯德公爵手里的把柄,那么在伯克朗覆灭的那一天,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依靠的公爵会不会为了拉一个垫背的,而将这件事公布出来? 这样的罪行毫无疑问可以判安娜死刑,如果公爵能拿出足够多的证据,人们甚至会一边倒地要求绞死安娜。大多数人根本不在乎她遭受过什么样的对待,他们只会一门心思地指责她是个邪恶的疯女人。 如果事情到了那个地步,谁都不可能救她,萝丝不希望那样的情况真的发生。 “我能做什么来帮她?”萝丝的双手冰冷,现在她想不出理由拒绝朱蒂的邀请了,如果不尽最大的努力来拯救自己的母亲,她恐怕会在罪恶感之中度过余生,“查清楚哈伯德公爵拿着什么样的证据,然后毁掉那些证据?” “这种事情很难做到,情报是伯克朗的命脉,他既然敢将情报体系交给安娜,就意味着他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在任何情况下告发她,如果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也肯定会仔细地保管,”阿诺德能理解萝丝的心情,但这种事急不来,“不管让什么人去试图夺取那些证据,都太冒险。” “那我能做什么?”萝丝被阿诺德弄得越发焦躁,她看了看阿诺德,又看了看朱蒂,“你们肯定有办法的,对吗?” “我会想办法和你一起去说服她离开伯克朗,离开哈伯德公爵,她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不应该被这种担忧束缚在某地,”朱蒂总算在这个时候接过了话题的主导权,“她只要放弃自己过去的身份,就能摆脱这个枷锁,只是,她考虑别人太多,远超过她对自己的关心。” 萝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平日里迟钝的她在这个时候也该明白朱蒂的意思了,如果她不能处在一个安全的境地,那么安娜也就没法安心地为自己考虑。 安娜留在伯克朗或许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为了给萝丝创造一个安稳的未来。 身为公爵的女儿,萝丝可以拥有良好的教育,甚至可以成为王子的妻子,今后黎戈尼帝国的皇后。 但如果这不是她想要的,安娜也愿意把她想找的线索直接交给她,由着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漫长的苦难并没有磨去安娜的温柔,她只是换了另一种更隐秘的方式,继续照料着萝丝的人生。 “如果你真的知道怎么帮助我的母亲,我愿意做你的手下,”萝丝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对着朱蒂说完这段类似于宣誓一般的话之后,她又转头,看着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这也是你的希望吧。” 阿诺德没有说话,倒是朱蒂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放在了萝丝的面前:“你先到这里去吧,只要报上我的名字,那里的人就会给你一个落脚点,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你就不能再回到哈伯德家族,以萝丝的身份出现了。” 女孩伸手拿过那张纸条,将它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又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恶狠狠地冲着朱蒂丢下了一句话:“等着瞧吧,就算是你的手下,我也是不会输给你的。” 朱蒂被这个挑衅弄得一愣,而萝丝在说完这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酒馆的门,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她摇了摇头,脸上是无奈的苦笑:“你瞧瞧,才刚刚成为我的手下,这个小姑娘就开始给我下马威了,她啊,是把我当做情敌了吧。” “想办法把她的注意力从我的身上转移开,她应该着眼于更重要的事情,把杂事都交给她,这也是让她迅速成长起来的机会,”阿诺德选择性地忽视了朱蒂的调侃,挑了重要的事情叮嘱她,“这下你的情报系统至少多了个帮手,加冕礼的事情,最好早点查清楚。” “放心吧,长官,我不会耽误你的计划的,你需要的情报我都能给你弄到手,”朱蒂一般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阿诺德的话,一边将目光落在了萝丝离开的那扇大门上,门外,残阳最后的光芒映亮了大半的天空,这份光芒也吞没了女孩瘦小的身影,“你啊,还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谁要是爱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第281章 神秘的东方来客 比起贵族的宴会而言,由商人们主办的宴会通常少了些优雅的韵味,不管是财富,谈判,还是利益,通常全都摆在人们能够看到的地方,随后又被小心翼翼地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 遮掩和排场都不过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人们跳舞是为了炫耀自己妻子昂贵的新衣,人们喝酒是为了灌醉对手,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拿出对自己有利的协议,在这样的宴会厅之中,就连人们呼吸的空气都暗含着贪婪和功利的味道。 如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很难有人不会被这种气氛给吓倒,这里是狼群狩猎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的獠牙和野心。 不过即便是这么一群见多识广,眼高于顶的家伙,也会有因为别人而感到惊讶的时候。 当那个陌生人踏入宴会厅的时候,整个大厅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倒不是说他表露出来的财富有多惊人,又或者他带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侍从出席宴会,真正让人们在意的,是他的长相。 那是一张不同于黎戈尼帝国,也不同于大陆上任何一个地区容貌的脸,他的五官轮廓柔和,眼睛和头发的颜色相较于这片陆地上的人而言要漆黑得更加纯粹。 这是个来自于异国的男人,在场的许多人都曾听说过他的故乡,那片位于东方的神奇土地。 几乎每年都有船员登上远航的船只朝着那个方向进发,然后带着狂喜的神情回到帝国,向每一个自己遇见的人讲述那里的富庶与繁华。 在他们的口中,那片土地肥沃丰饶,那里的国家盛产珍贵的香料,丝绸,洁白精致的瓷器,还有数不尽的黄金。 每一个去过那里的人几乎都将那片土地形容为蕴藏着无数宝物的圣地,而拥有一件那里出产的衣饰,摆件,或者珠宝,则是比任何东西都管用的财富证明。 谁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想要做什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宴会厅里的音乐仍然在继续,人们之间的议论也重新响起,可是这些谈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这位陌生的客人身上。 每个人都对他好奇,想要上前去了解他,但又没有人最先开个头。 他们根本不了解居住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虽然那人的穿着得体合身,看上去没有多少文化上的代沟,但他们甚至很难不去怀疑,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听懂他们的语言。 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其实也怪不了他们,毕竟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宴会,而是帕克商会的一场例行聚会。 只要是在黎戈尼帝国停留的商人,就可以定期缴纳一笔费用来维持自己商会成员的身份。这场宴会的门票虽然需要相当高级的会员身份才能得到,但归根结底,这也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之一。 别说那个陌生的客人了,即便是其余的那群黎戈尼帝国的商人,也不一定认识彼此。 这场宴会举办的目的就是让人们结识身份地位相当的同伴,虽然在宴会开场之前,大家彼此并不相熟,但经过短暂的交谈,人们基本上就能给对方一个估价,确定对方是不是值得自己花费时间了。 到最后,还是主办这场宴会的人站了出来,最先和这个陌生的客人搭了话:“您好,先生,看得出来您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我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您可以叫我布尼尔,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很荣幸能认识您,”让想要认识他的商人们松了一口气的是,男人熟练地掌握着他们的语言,“在黎戈尼帝国之中,您叫我多恩就好。” 名叫多恩的男人看上去似乎不难相处,思考他是不是个精明的商人,看他是否容易被愚弄耗费了大家巨大的精力。这家伙很有钱显然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但能不能从他的手里搞到足够多的财富和资源,就是另一回事了。 “先生您并不是帝国的人吧,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到这里来,怎么想都很辛苦,”想比起大多数商人而言,布尼尔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他并不肥胖,穿衣的品位也远胜过那些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厌恶的暴发户,和他打交道总是愉快的,“您既然加入了商会,自然是想要涉足帝国的商业吧。” 多恩笑了笑,在他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作为衣饰的一枚成色上好的玉器。 “我有足够的资源,但如果没有合适的买家,这些资源就没法变成财富,”多恩话语之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我需要合伙人,而在黎戈尼帝国,我看到了不少的机遇。” 看到机遇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多恩,布尼尔以及在场的商人听了这话都是眼前一亮,不过碍于面子,大家并不能表现得太过殷勤。 将欣喜的神情藏进眼底,布尼尔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但暗地里却在试图进一步拉拢多恩:“不知道您在帝国有没有落脚的地方?要我说住在旅舍里终究不方便。商会为在帝都停留的商人们准备了条件不错的住所,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到那里暂住一段时间?” 如果接受了这个邀请,也就等于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放在这群贪婪的商人眼皮子底下了,现在他们还不了解多恩的来路,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的家底,但过不了多久,他们会将这一切都查清楚的。 多恩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拒绝踏入这个陷阱。 有的时候,将计就计才是最好的策略。 “我对黎戈尼帝国的风土人情一直很感兴趣,能接受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行了一个不属于黎戈尼帝国的古怪礼节之后,多恩摆出一副十分惊喜的样子,同意了布尼尔的提议,“在宴会结束之后,还得劳烦您带路了。” 第282章 暗流涌动 就像布尼尔所说的那样,帕克商会给商人们提供的住所确实算得上是不错了,多恩被安置在一个幽静的小小庭院之中,在竹林的环绕之下,这栋建筑倒真有些异域的情调了。 看得出来这位帕克商会负责招待的先生费了不少的心思,他极力想要为多恩营造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借此来增进多恩对商会的好感。所有的好感迟早都会转化为切实的利益,而周全的考虑则是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如果多恩真的来自于东方遥远的大陆,那么这样的细心确实能够让他感动了,但可惜的是,异国的身份只是他的掩饰而已。 在放下行李以及戒备之前,多恩先派了自己熟知机械与魔法的手下检查过房间,确认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偷听的东西。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布尼尔就是可以信任的,最大的可能只是对方料到了他有所防备,不想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留下漏洞而已。 挑选了长廊中央的房间之后,多恩吩咐自己的仆从退下,留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这才锁上门,回过身朝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口:“出来吧,这里很安全。” 他的话音刚落,靠近竹林方向的窗户便被人打开了,阿诺德踩着窗台跳进了屋子里,打量了一番房间里的陈设:“看来他们给你的待遇还不错。” “现在他们眼里的我已经是一个移动的金库了,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多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摘下了别在自己领子上的一枚领针,转瞬间,就好像油画上的色彩渐渐褪去一般,他的容貌渐渐发生了改变。 那张东方人柔和的脸最终恢复成了黎戈尼帝国常见的面部轮廓,“要是没有你的这个东西,我的出现恐怕不可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你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帮了我不小的忙,要我说,是你的演技让这出戏这么有看头,”阿诺德说这话也不算是自谦,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不一定能像多恩一样表现自如,“那些东方大陆上的资源,你是确实拥有的吧。” “我的人脉可不是吹嘘出来的,如果没有这点资本,我也不敢揽下你的这份差事,”多恩看上去倒是自信满满,虽然很多时候不管是他的行事作风还是思维方式都透着一股子不靠谱的感觉,但在关键的时候,他总还是可靠的,“他们需要异国的货品,而那片大陆的人又需要销路,到头来他们真正缺的,其实就是我这样的中间人。” 说到底,渠道也是一种昂贵的财富,作为中间人的多恩往往可以拿到两头的钱,获得最多的利益。不过不管做这个角色的人能得到多少利益,阿诺德觉得自己是绝不可能尝试亲自去做这件事的。 能够扮演这种角色的人往往拥有惊人的社交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周旋在每一个势力之间,保证各方都能处在一个满意的状态。维护一两个人之间的联系还在阿诺德的能力范围之内,但同时应对多个势力的诉求,就不是他的精力能够支撑的了。 阿诺德做不到这一点,但多恩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料子,这是个为人类的各种奇妙性格着迷的家伙。他喜欢与各种完全不同的人交谈,也热衷于扮演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仿佛能够轻易融入环境的变色龙。 有的时候阿诺德甚至有点羡慕多恩的天赋,他深知怎样以最轻松的方式活着,和他相比,大多数费力活着的人都显得有几分悲哀。 “留意自己的安全,这个商会是伯克朗的一部分,他们能差遣杀手,”阿诺德倒是不担心多恩在商业方面的天分,他知道对方会找到办法得到商会里的人的信任,最后利用他们的弱点击溃他们,不过他太活跃了,这也让他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陷入危险,“别在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前,就被人杀了。” “我心里有数,”多恩把玩着那枚小小的领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给出了忠告,“倒是你,真的确定要继续收拾黎戈尼帝国的烂摊子吗?” 阿诺德挑了挑眉,等着多恩给出一点解释。 “这个帝国的地下涌动着暗河,足够淹没掉一切的暗河,如果我是你,根本就不会踏进这个死局,”多恩说话之间并没有看着阿诺德,他很少说让人不舒服的话,在不得不说的情况下,他会回避对方的眼神,以此来降低一点对抗性,“你的出现确实缓和了一点现状,但这个帝国的未来……” 多恩收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都比两人之间的气氛要温暖得多。 “我知道。” “是啊,你当然知道,你是那种就算知道这是个烂摊子还是要跳进火坑的人,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责任感,像你这样的人总觉得自己能改变点什么吧,”多恩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阿诺德的话感到惊讶,“我就只打算在这个烂摊子垮掉之前捞到足够多的钱,然后抽身走人。” 多恩对自己贪婪的坦诚一直都让阿诺德觉得有意思,在商人的价值观里贪婪从来都不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只要有相称的能力,这份贪婪就可以无穷无尽地扩大。 商人的本性就是如此,阿诺德倒也不觉得反感,他笑了一声:“或许在事态恶化之前我也会想办法离开吧,但现在我要做的事情还是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如果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就不会尽力而为了。” “等到你决定抽身的时候,恐怕就太晚了,希望那时候你还有救吧,”多恩调侃的语调里暗藏着深深的担忧,“我最重要的一笔投资可都押在你身上了,要是你出了事,我恐怕要亏得倾家荡产。” 第283章 初次交锋 虽然梅尔死去了,萝丝也已经失踪,但既然希尔已经将举办宴会的消息放出去了,那么这场宴会就不可能临时取消。 随着新年的临近,帝都的各类宴会也越来越多,人们似乎迫切地想要在短暂的几天之中耗费掉自己一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不过即便耗资最巨大的宴会,也远远不能像皇室的宴会那样聚集这么多人,尤其是在有可靠消息称,希尔将会公布重要的事情的情况之下。 帝都聚集的人总是聚集着大量位高权重的贵族,不过即便是在这座城市,也很难在同一个地方见到这么多的大人物。 为了不让宴会厅显得太过混乱,能够得到这场宴会邀请函的人对于帝国而言都算是举足轻重,但即便如此,穿着礼服的人还是将这里塞得满满当当。 “这下那位殿下要怎么才能下得来台?”在一片期待的议论声之中,唯有西蒙带着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轻笑,“说好了要公布大消息,结果把贵族们聚集到这里来之后,又告诉大家一点街边小报都不愿意报道的过时新闻?” “如果没什么话可说,他应该就会直接取消这个宴会,找借口比下不来台要好得多,”阿诺德即便在宴会之中也穿着一身适合战斗的衣装,毕竟他出现在这里使用的身份就是希尔的侍卫长,而在不确定希尔到底会弄出点什么事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做好足够的准备来保证对方的安全,“他肯定要说点什么,咱们现在只能等着看。” “他什么都没和你说?” “没说。” “你总是把自己弄得神神秘秘的,现在总算吃苦头了吧,”西蒙当然明白阿诺德为什么忽然失去了与希尔之间的联系,“大多数人没法容忍欺骗和隐瞒。” “你知道我不可能完全说实话,”阿诺德也正因为这件事而困扰,他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谁都有要隐瞒的事情。” “当然,但隐瞒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西蒙摇了摇头,一副老成的样子。“哈伯德公爵的女儿都丢了,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参加宴会,贵族们都是一群铁石心肠的家伙啊。” 顺着西蒙的目光,阿诺德也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哈伯德公爵,此时此刻正在与他交谈的人,正是举办了这场宴会的希尔。 帝都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两位黎戈尼帝国最重要的人私下里聊天了,在人们的印象之中,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应该越发剑拔弩张了才对。 既然是这两个影响帝国未来走势的人在交谈,其余的人自然也就识趣地没有上前去打扰,偌大的宴会厅之中,两人所站的位置附近甚至没有什么人敢靠近。 “好兴致啊,殿下,未婚妻都躺进棺材了,还有空举办宴会,”哈伯德公爵微笑着,语气里带着尖锐的利刺,“可以容许我问您一句,您这次举办宴会,到底要公布什么有意思的大消息吗?” “您的女儿失踪不也没见您着急吗?”希尔客客气气地回敬着哈伯德公爵,眼中没有多少波澜,“请放心,我要公布的事情不会让任何人觉得无聊。” “是吗?那我就耐心地期待一下吧,”哈伯德公爵挑了挑眉,他看不出希尔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确实有着后手,“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和我以牙还牙地耗下去?你不会忘了是谁把你送到这个位置上的吧。” “我当然记得,但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即便哈伯德公爵提及过去的事情,希尔的态度也没有半点软化,现在的他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严酷的君主会拥有的威严了,“我知道要怎么维护我手中应得的东西。” “你的东西?”哈伯德公爵冷笑了一声,“你现在有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的。” “不,公爵,这是我利用你得到的,你不会连贵族基本的规则都忘了,开始觉得我真的亏欠你什么吧,”希尔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子傲慢的意味,但他说的并没有错,“我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说说看,我得到了什么?” “我不杀你,你过去对我的家族,我的父亲所做的事情,我可以不向你追究,毕竟他们受到你的利用,被你杀死,本身也是他们自己的愚蠢。” 哈伯德公爵的表情终于带上了明显的怒意:“你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你真的能对抗我?” 希尔笑了笑,没有作声,显然,他不打算给出自己的底牌。哈伯德公爵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仿佛无意一般顺口提了一句:“你真的觉得你的那位侍卫长靠得住吗,殿下?或许他会像你背叛我一样,向你亮出自己的剑刃。” “这是我的事情,我信任他,”谈话到现在,希尔第一次用认真地看了一眼哈伯德公爵,他没有犹豫就直接做出了回答,但握住杯子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捏紧了,“你的计谋派不上用场。” “希望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依我看,那位侍卫长大人的来头可不简单,”哈伯德公爵总算成功地从希尔那里得到了些许胜利,他慢悠悠地举杯冲着希尔摆出了致意的动作,语调之中带着深深的恶意,“你迟早有一天会为自己错误的决定复出代价。” 希尔看上去似乎确实被激怒了,不过他盯着哈伯德公爵片刻,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一个侍女走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点点头吩咐她退下,希尔重新看了一眼哈伯德公爵,朝着整个宴会厅的中央走去了。 “我从来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你会知道的,我感激你教会我的东西和对我的帮助,不过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迟早是要开战的,”在离开之前,希尔将酒杯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留下了一句话,“我究竟有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现在谁都没法给出定论,不过你很快就要为自己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了。” 第284章 无情之人 在帝都黄金地段一处宽敞华贵的庭院二楼,壁炉的火光熊熊燃烧着,在布尼尔的不远处,一个男人面对着火炉,正在一张一张阅读着手里的文件。 这个男人披着一身暗红的长袍,被火光映亮的鬓角已经有了零星的银发,每读过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页,他就会将它扔进壁炉的火堆之中,汹涌的火舌只不过转瞬间就吞噬了薄薄的纸张。 “来自于东方大陆的商人?”在听过布尼尔的回报之后,男人手上的动作一停,“那片大陆的人几乎和我们没有什么来往吧,为什么那里的商人会选择这个时候到布兹城来。” “他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就是东方的血统,在我和他的交谈里,他也明确地告诉了我,他手里有那片大陆的货源,”布尼尔一直紧绷地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怎么挪动过身子,“这是我们大赚一笔的机会,您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个机会来得很是时候,因为战争,之前一段时间我们的收入一直在下滑,现在战争结束,我们和萨莱帝国也缔结了和约,想要让利润回到过去的样子,现在是最好的时候,”说话之间,男人又将一张纸送入了壁炉,“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吗?为什么他不选择比现在的黎戈尼帝国要繁荣不少的萨莱帝国?在地理位置上,也是萨莱帝国有更多距离他的家乡很近的城市。” “或许他喜欢冒险,现在谁都说不准黎戈尼帝国今后的走向,或许他选择我们,反倒能得到更好的机会,”布尼尔顿了顿,“您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头了?” “你说什么?” “抱歉。”布尼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所以立马改了口。 “没必要抱歉,这个家族未来是你的,你应该早早培养起适合自己的那一套方法,”男人笑了一声,化解了布尼尔的局促,“我的那套行事作风或许确实不再适合现在的商会了,你当然可以激进,但别忘了,利益是商人唯一的准则,为了一时的冲动或是错误的判断而放过原本到手的利益,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 “我会记住的,”布尼尔因为男人态度的软化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在和那个人合作之前,我会调查清楚他的所有底细。” 男人没有对他的承诺做出什么评价,而是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那堆纸页,然后在布尼尔震惊的目光之中,将它们全都扔进了火堆之中:“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抱歉,”布尼尔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男人,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 “这些是来自全国各地想要加入商会的人信函,今天我处理的所有申请都是垃圾,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价值成为商会的一员,”男人注视着壁炉之中的大火,虽然两鬓斑白,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老年人的疲态,这让人很难猜得透他的年纪,“你要学会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是一种不能容忍的损失。” 在外人面前圆滑如意的布尼尔现在却只是一个乖乖受训的普通晚辈,在不远处那个壁炉旁的男人面前,他的所有成就,乃至他本身的存在都是一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是个独自一人建立了商会,用自己的名字为商会命名的人,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那个人将这个原本毫无根基的组织变成一个庞大的帝国,甚至以此获得了与伯克朗的合作。 这个帝国之中没有哪个商人谁比面前的这个男人要更成功,更富有,在许多人眼里,他就是财富与成功的象征。 但布尼尔也知道对方的另一面,这个男人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他有过三任妻子,但却没有一次婚姻能够持续下去,他同时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他从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生日,在那个男孩成年之前,他几乎没有和对方有过什么交流。 在儿子成年之后,他又一心将自己的儿子当做继承家族的工具来要求。 这个人根本就不懂得情感,他的心中只有利益,对待别人暂时表露出来的温柔,也不过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我会记住的,父亲,”布尼尔深深地欠身,“我会记住您的一切教导。” 男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总算转过身,露出了一点勉强算得上满意的表情,布尼尔转身朝着房间外走去,在出门之后顺手掩上了房门。等到他走出去一段路之后,他的那些仆从才跟了上来,战战兢兢地等待着自己这位脸色不太好的主子开口。 “是谁将申请商会的商人申请书拿给了他?”布尼尔的语调冰冷,“他已经过了管事的年纪,我特意叮嘱过你们,不要让他经手任何的家族事务。” “是老爷主动要求要做这件事的,我们没法阻拦他,”布尼尔的副手在压力之下还是开口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您也知道老爷的性格……” “你们可以把他的注意力引到不重要的事情上,我可以找出成千上万看起来重要,其实丢给任何人去做都没有区别的杂事,”布尼尔打断了对方的解释,“我雇你们是因为你们本来都应该是聪明人,结果你们连一个昏聩的老头子都没法应付吗?” 副手识趣地闭上了嘴,他意识到了自己最大的错误,那就是自以为占了理就与这位固执的大少爷起争执。 “我最后说一遍,他不能再碰任何的商会事务,”布尼尔的语调不像是开玩笑。“我说的是任何。” 周围的仆人们都纷纷点头,之前那个顶了嘴的副手也把怨言吞进肚子里,老老实实地服软。在这样的屈从之下,布尼尔才满意地收回了自己尖锐的态度,继续向前走去。 他从父亲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而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权力,让为自己工作的人总是保持对自己的恐惧。 第285章 外交大臣 所有受邀来参加宴会的人已经基本上到齐了,希尔也是选择了这个时候走到了宴会厅的中心,虽然他还没有开口说话,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他开口。 希尔举办这次宴会的目的就是公布一个重要的消息,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这么迫切地来到这里了。 许多人都曾经暗地里猜测过希尔究竟想要公布什么样的消息,有人打赌希尔要公布的是帝国未来皇后的人选,但又有传言说身为这个位置候选人的女人不是死去,就是消失了,又有人说这次希尔要公布的是自己成为国王之后打算执行的计划,但现在他还没有加冕,早早就公布这样的事情恐怕会给人留下一种太过急切的印象,而宴会也不是什么公布重大计划的合适场所。 正是因为没有人能猜到希尔到底想要做什么,这场宴会最大的谜底才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即便是了解他的阿诺德,也猜不到这位年轻的王子殿下到底想要公布点什么。 “感谢诸位愿意来到这场宴会,也希望大家都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在举杯致意之后,希尔先是说了几句没有什么新意的开场白,然后便将话题引向了大家最关注的方向,“我想今天大家到这里来,一定都是听说了我要公布消息的事情,实际上我也确实有消息要公布,这个消息,是关于一位之前给予了我很多帮助的人。” 哈伯德公爵的脸色变了变,联系希尔之前的话,他很难不怀疑这个消息会和自己有关。不过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皱了皱眉,他继续注视着希尔,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哈伯德公爵算得上是我的老师,同时也是我的保护者,我忠诚的朋友,”下一秒,希尔便说出了哈伯德公爵的名字,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公爵的方向,“如果没有他,过去帝国那段困难的日子将会更加难熬,是他帮助我度过了难关。” 阿诺德和西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说不清希尔到底想要做什么,要说他真的打算感激哈伯德公爵,那是两人打死都不会相信的,但如果他是打算现在就报复哈伯德公爵,那么不管他的计划是什么,应该都有点为时过早了。 “我相信大家都留意到了,正是这样一位帝国优秀的公爵,却始终没有任何的职位,这对于他和帝国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希尔微笑了起来,“我决定在加冕之后,认命他为外交大臣。” 一直以来,爵位都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如果想要利用这个身份得到一定的利益,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成为帝国的大臣,谋求更高的权势。 哈伯德公爵之所以一直没有成为帝国的某个领域的大臣,完全是因为他有完全不同的办法来巩固自己的权势,整个帝国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都可以算作是他的资产,挂名某个大臣对他来说是没必要的事情。 现在他对帝国的掌控力一日不如一日,但被分配一个大臣的位置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他与皇室地位被彻底逆转了,这原本是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而最让他感到奇怪的,还是外交大臣这个古怪的位置。 哈伯德公爵或许不知道希尔为什么给了他外交大臣的位置,但阿诺德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就在不久之前,萨莱帝国才和黎戈尼帝国签订了和约,要派军队入驻帝国西北部的几座城市。 “不久之后我们的盟友会派遣军队入驻我们的城市,希望公爵能够履行自己的职责,保证一切顺利进行,”希尔紧接着说出了整件事最重要的部分,“而这项职责,就得劳烦公爵大人带到西北的城市来慢慢执行了。” 这下,即便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将外交大臣的位置交给哈伯德公爵不过只是个幌子而已,希尔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公爵调离帝都。 这里是哈伯德公爵最重要的势力范围,如果离开了这里,一切他原有的东西都必须得重新建立起来。 而签订了和约的萨莱帝国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目前谁都猜不出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如果可以的话,任何人都想离这个烂摊子远远地。 虽然深知自己不能接下这个活儿,但当众拒绝希尔的认命还是一件失礼的事情,因此哈伯德公爵只能挤出了一个笑脸,举杯谢过了希尔:“我代表我的家族感谢您的恩典,殿下。” “殿下”这两个字被哈伯德公爵咬得很重,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他与希尔对视的目光之中几乎要磨出刀子来。 周围的人愣了一会儿,才稀稀拉拉地鼓掌,祝贺哈伯德公爵得到了这个位置。帝都的局势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是所有人都可以预见的,只是现在还没人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要我说他比你要精明,他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西蒙也为刚才的变故而稍稍惊讶了片刻,不过现如今能让他惊讶的事情早就越来越少了,“还真是不浪费自己手头的任何资源。”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把哈伯德公爵调到帝都之外或许能暂时抑制他的势力,但要是他在那里建立起自己全新的势力,那么在皇室鞭长莫及的情况下,一切就难以处理了,”阿诺德对于这个决定的担忧要远远高于惊讶,“更何况哈伯德公爵过去和外交没有半点关系,他或许懂得权术,但面对萨莱帝国派来的人,他真的能处理好一切?” “我想你多虑了,公爵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拒绝这个差事。” “那如果最后他没能成功拒绝呢?” “那样的话……”西蒙叹着气摇了摇头,“帝国的局势就更是朝着混乱的方向发展了。” 第286章 劝降安娜 ”就像希尔一开始承诺的那样,来到宴会的人全都听到了极为让人惊讶的消息。 不管事情接下来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整个帝国的局面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大家都乐于看上面的人争得死去活来,不过接下来帝国原有的势力分划也将重新分布,要站在谁那一边又成了大家不得不思考的事情。 在还有一大群人争夺王位的时候,希尔和哈伯德公爵还是同一个阵营的,支持希尔也就等于支持哈伯德公爵,但现在,事情则完全不一样了。 拥有伯克朗和众多过去人脉的哈伯德公爵代表的是帝国过去的秩序,而希尔则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可能,现在的他得到了王冠,依照最近他的行动来看,那些过去被哈伯德公爵紧紧握在手中的帝国资源,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一点点全都拿回来。 是挑选偏向于保守的哈伯德公爵,还是选择有着一定的风险,但却可能带来全新未来的希尔?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在宣布了那个重大的消息之后,希尔很快就借故离开了宴会,只留下一群打着各自的算盘,或是惊讶欣喜,或是苦闷不看的贵族。 阿诺德原本想追上去问问希尔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在他追上去之前,希尔就已经没影了。 如果想要找到希尔去了哪里,阿诺德用不着费多大的功夫就能做到,但既然他没有停下来哪怕给阿诺德半点提问的时间,那么就代表现在的他不打算解释任何东西。 阿诺德叹了口气,打算回到宴会厅,叫上西蒙离开这里,但在他回头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她穿着一身漆黑的礼裙,黑纱掩住了大半的脸庞,那张脸上的表情阴郁不安,在寒冷的雪夜里,她看上去就像是忧愁的怨灵。 当然,站在那里的女人不是怨灵,过去阿诺德曾经见过她,她是萝丝的母亲,哈伯德公爵的妻子,伯克朗的情报主管人安娜。 “先生,我想您知道我的女儿在哪,”安娜裹紧了自己的披肩,说话的声音轻得让人几乎要听不见,“我可以见见她吗?” 阿诺德之前没有想到安娜其实知道是他说服了萝丝离开家族,在明面上,他很少和萝丝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现在看来伯克朗的情报主管人从来都不是一个虚职,她经手了很多消息,自然也能将这些消息派上用场。她知道的事情比阿诺德想象得要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放任萝丝离开了哈伯德家族。 一直以来阿诺德都不太明白安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除了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忧郁之外,还有什么造就了今天的她? “如果被人发现您和我待在一起,会给您造成困扰的吧,”阿诺德并不希望安娜陷入困境之中,他一直都是希尔那个阵营的人,而身为哈伯德公爵夫人的安娜,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立场,“她现在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点。” “我不担心这一点,萝丝是现在这世上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东西,”安娜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没有笑意的微笑,“只要能确定她的安全,我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您考虑过……和萝丝一样离开哈伯德公爵,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吗?” “你的话太多了,年轻人,我只是个想要见见自己女儿的母亲而已,”安娜垂下眼,看上去不喜欢阿诺德问出口的这个问题,“你愿意带我去吗?” 在这个时候追问安娜要不要加入他们的阵营确实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情,即便阿诺德打心眼里觉得安娜不管出于安全还是未来的考虑都应该离开伯克朗,或许也该挑一个更好的时机。 既然在萝丝和朱蒂的眼里安娜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那么阿诺德觉得带她去见见萝丝也无妨。 穿过了几条街道之后,马车在一家旅舍外停了下来,这家位于贫民区的旅社看上去透着一股寒酸的感觉,残破的外墙涂漆和漏风的窗户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在看到这家旅舍之后,安娜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失望的意思,她只是提起裙角,推门走进了大堂。 柜台后一个年轻人被推门的声音惊醒,他抬起头警觉地看了一眼进来的人,在看到阿诺德的脸之后,他的表情才放松了下来。 “去找一下萝丝,”阿诺德和这个年轻人也不熟,他只知道面前这人替朱蒂工作,“告诉她我有要紧事找她。” 年轻人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朝着楼梯走去,但他还来得及上楼,一个女人就从后门走进了大堂,拦住了年轻人的路:“把这里交给我吧,不用去叫她。” 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正是朱蒂,她一改往日招摇的着装方式,穿了一身颜色朴素的麻布长裙,不过她身上那种吸引人注视着她的气质还是没有半点削减。年轻人停下脚步,但仍然没有开口,只是比了几个复杂的手势,代替了语言。 这个为朱蒂工作的年轻人,是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 “不用担心,”朱蒂笑了笑,“我能应付。” 即便不明白年轻人到底在比划什么,阿诺德也能猜到,他是在担心朱蒂的安危。或许是安娜的身上有什么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的地方?但阿诺德看不出这位忧郁的夫人有什么让人感觉到威胁的地方。 面对自己这位曾经的部下,安娜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改变,她甚至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眼注视着朱蒂:“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见面。” “那么你早该料到的,伯克朗现在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人,一切都变了,安娜,”朱蒂站在原地,并没有走上前来,似乎安娜的身上还有一些让她敬重的威仪存在,“你可以加入我们,忘掉你的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287章 安娜的理由 寂静的旅舍大堂之中,两个女人对峙着,自从朱蒂说完那句话之后,安娜就一直沉默着,似乎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 朱蒂对安娜有些了解,但这些了解并没能让她更熟悉自己的这位上司,反倒让她越发地看不透对方。 和大多数身居高位的人不同,不管发生什么事,安娜都不会生气,她似乎总是这样一幅忧郁不安的样子,她会顶着这张忧愁的脸处理掉成堆的事务,又或是下达一个极为残酷的追杀令。 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表露出额外的情绪,有时候朱蒂甚至会怀疑,这具躯壳里面究竟是真的有一个灵魂,还是说她不过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这是个一生都只为别人活着的女人,她似乎没有自我,没有愤怒,没有一切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拥有的情绪。 安娜她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了,没人能看得出她的情绪,自然也就没有人能抓得住她的弱点。 这或许就是哈伯德公爵选择她来管理伯克朗情报的原因吧,一个不考虑自己的人,几乎说得上是完美的棋子。 放在过去,朱蒂可以理解安娜的想法,她深深地爱着萝丝,所以必须得维持这桩婚姻,给自己的女儿一个优渥的环境,但现在萝丝已经选择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她自然也不用再依附哈伯德公爵了才对。 朱蒂读不懂她沉默的含义,事到如今,她还是要坚定地站在哈伯德公爵那边吗?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劝说我离开伯克朗呢?”安娜轻声叹了口气,平日里那种忧郁的气质似乎更深了,“我不过只是那个人的妻子而已,离开了他,我还能去哪里?” “你有自己的势力,过不了多久,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的伯克朗就会瓦解,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和哈伯德公爵一起去西北赴任吗?”有时,安娜对外人表现出来的软弱会让朱蒂感到深深的无力,她就好像一块海绵,轻飘飘地吸纳掉一个人所有的怒意,“你没必要守着哈伯德公爵,你对他根本就没有责任,但如果你加入我们,你就可以和萝丝在一起,为什么要执着于不会幸福的婚姻呢?你明明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弄错了,我之所以给萝丝她想要的东西,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可以选择任何她希望的道路,我希望她自由,”安娜透过面纱注视着朱蒂,“至于我?我早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固执地走在不幸的道路上呢?朱蒂看不透安娜,“我不明白。” “你曾经是我的部下,但你的能力比我要好得多,你明明早就知道了,我根本就不懂得怎么领导人。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是一些最寻常的文书工作而已,离开了伯克朗,离开了我的丈夫,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你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嫁给他了,这就意味着我的生活与他紧紧相连,”安娜制止了朱蒂继续说服她的意图,“现在你已经不是伯克朗的人了,我也没有资格命令你,我到这里来不是听你劝我叛逃的,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你愿意让我见她一面吗?” 这下沉默的人换做了朱蒂,而在她短暂的沉默之后,安娜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这样吗……那么,照顾好她,”安娜轻声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朱蒂欠了欠身,“今后我和她,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阿诺德没有看懂两人之间交流了什么信息,才使得安娜看上去心灰意冷,静默地离开。他答应了要让安娜见到自己的女儿,因此在她起身之后,他走上前去打算阻拦她。 然而朱蒂却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眼神阻止了他的打算,黑裙的女人就这样独自一人走进了帝都飘雪的黑夜之中。 “她和你之间有什么旧仇吗?”朱蒂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些太过冷酷,这和阿诺德记忆之中的她并不相像。 “不,我说过了,我敬重她,所以我也尊重她的选择。但她的选择也意味着她放弃了萝丝,那个女孩现在和自己的母亲站在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了,”朱蒂看着门外的黑暗,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们不见面恐怕才会更好,伯克朗的毁灭也就意味着哈伯德家族的没落,安娜她,大概不希望萝丝继续和自己扯上关系吧。” “真的没办法再继续说服她了?”阿诺德总觉得事情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答应了安娜让她见到自己的女儿,又答应了萝丝让安娜避免和哈伯德家族一起没落,但二者的愿望他都没能实现,“如果她是这么值得敬重的人,就不该遭受这样的结局。” “结局?在死去之前,人哪里会有什么结局,”朱蒂摇了摇头,……只不过她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阿诺德深深地叹了口气,这种不管付出什么都没法帮到对方的无力感是他最难以忍受的,遗憾的地方在于这一次不是他的能力有限,而是安娜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那么萝丝……” 在阿诺德把话继续说下去之前,朱蒂便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他的身后,看懂了这个暗示的他立马收了声。 “有什么客人来了吗……”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萝丝不住地揉着眼,仿佛还没睡醒,但很快,她就看到了站在朱蒂对面的阿诺德,“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阿诺德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萝丝,因此他站起身来,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便朝着门外走去,“现在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晚安。” 完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萝丝愣在原地,似乎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刚刚才看到阿诺德,他就要离开了,但还不等她挽留,他就跨出了门槛。 坐在原位上的朱蒂眼中隐含着萝丝看不懂的情绪,她站起身,掩上了旅舍大堂的门。 “去睡吧,”朱蒂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明天我们还有更多的计划。” 第288章 画 虽然帕克商会每天都要接待不少的访客,但作为商会主管人的布尼尔·鲁伯特自己的家中,却很少有机会迎接外来的客人。 人人都知道,帕克商会之所以能够顺利运转至今,除了伯克朗情报网的保驾护航之外,还有一个极为关键的要素,便是鲁伯特家族庞大的财力。 所有大陆上的商人几乎都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得到鲁伯特家族的晚宴邀请,毕竟这样就意味着他们有机会成为这个家族的合作伙伴,得到广泛的支持。 正是因为这样的机会这么珍贵,人们才会费尽心思地讨好布尼尔,想尽一切办法表明自己的价值,但这天晚上,收到了鲁伯特家族晚宴邀请的人,却是一个来自于黎戈尼帝国之外,甚至是这片大陆之外的神秘访客。 在掐着点,让那位名叫多恩的异国商人等待了恰好十分钟之后,布尼尔才摆出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推门走进了家族的会客厅。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多恩似乎在抬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布尼尔挂在墙上的藏画,直到脚步声响起,他才回过头,看了看布尼尔。 “对于见多识广的您来说,这幅画或许没什么稀奇的吧,”发觉对方对这幅画有兴趣,布尼尔便也就没有直接说正事,而是以这幅画开始了自己的话题,“您听说过这幅画的故事吗?” 两人面前的这幅画是一幅精美的油画,在雪地之中,一个红裙的女人手捧着一把长剑,回过头来注视着画面之外的观看者。 她的长发和眼睛都是纯粹的黑色,但她的皮肤却比冰雪更加苍白,而那条红裙以及剑刃上的鲜血则让这幅画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女人的脸上是一种杂糅了许多感情的古怪神情,她仿佛在因为狂喜而微笑,但她的眼睛里又似乎暗藏着悲伤与痛苦, “这片大陆上流传着一个故事,说这幅画带着诅咒的魔法,绘制它的画家在画它的时候用了自己的血,在这幅画完成之后,画家就死去了,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不管过去多长时间,这幅画上的红色都像最初那样鲜艳,而每一个欣赏着这幅画的人,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个女人,都觉得她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多恩挪动脚步,换了一个方向注视着这幅画,随后发觉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女人的视线似乎总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说这幅画会赠与持有者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但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之中,她会一点点让持有者疯狂堕落,最后带走对方的性命。” 传说让这幅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即便这个传说最后导向的结局并不那么美好,但每一次它出现在拍卖会上,都会引起激烈的竞价。 很多人醉心于传闻之中这幅画实现人愿望的能力,甚至面对着那个诅咒的传言也毫不畏惧,而抛开那些古怪的传闻,这幅画身上那种奇异的美感,也是许多人对它趋之若鹜的原因之一。 “您很博学,在您看来,这幅画真的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吗?” “或许吧,”多恩笑了笑,“能够拥有它的人大多是权势和财富兼具的权贵,而拥有这二者的人,就几乎没有什么实现不了的愿望。恰好也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最容易堕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我想,传说中的事情或许真的有些道理吧。” “这幅画在我家挂了20年,是我父亲遗留下来的珍藏,”布尼尔似乎毫不在意什么保护画作的措施,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画面上那个女人的面颊,又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将它送给您。” 多恩挑了挑眉,站在布尼尔身旁的侍从也上前来,打算摘下这幅画收好,不过多恩伸手制止了侍从的举动,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还是不必了。” “怎么?您害怕诅咒吗?”布尼尔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好奇。 “我的愿望我自己能够实现,”多恩的理由听起来再正当不过了,“在今后的合作之中,您能给我的东西会比这个要贵重得多。” 这个回答似乎让布尼尔感到满意,他挥挥手,示意侍从退后,自己则欠身,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您说得对,请随我一起到餐厅去吧,晚宴已经准备就绪了。” 毫无疑问,鲁伯特家族是一个很讲究排场的地方,他们没有显赫的爵位,不过财富却可以弥补爵位之外的一切东西。 一路上,照亮长廊的不是镶嵌在墙壁上的烛台,而是一个个手持烛台的年轻侍女。当天就会凋谢的鲜花以及镀金的餐盘,这个家族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印证着他们的富有。 “因为不了解您的口味,所以我只是吩咐厨房做了黎戈尼帝国的传统晚宴,希望您不会见怪,”布尼尔谦逊地介绍着自己布置的丰盛晚宴,“请坐吧,我这次请您来,主要是想和您聊聊有关于您手头的那些资源的事情。” 商人之间习惯了遮遮掩掩,互相试探,布尼尔的坦诚倒是让多恩感到了一点惊讶,不过仔细想来,这或许就是对方想要达成的效果。 将餐巾展开铺在自己的膝头,多恩顺着对方的话头说了下去:“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希望利用我手中的资源得到一位优秀的合作伙伴,而根据我最近的了解来看,这个帝国之中,恐怕没有哪个商人家族比您更适合合作了……” 多恩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一串慢悠悠的脚步声就在门外传来,一个鬓角布满了白发的男人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布尼尔的脸色明显一变,而周遭的仆人也慌慌忙忙地欠身行礼,在享受了足够多的关注之后,忽然闯进来的男人才像驱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示意仆人们起身。 “有客人来就应该让我一同列席,”男人的高傲几乎写在了脸上,“一家之主都不在餐桌上,岂不是怠慢了我们重要的客人?” 第289章 骗子的论调 有关于这个忽然走进来的男人,多恩曾经听说过一些传闻。 人们都说帕克商会的诞生就是建立在这个男人资产和人脉的基础之上,他从一个无名之辈成长为一个帝国的最优秀的商人,只花费了五年的时间。 几乎所有能够敛财的领域他都曾经涉及过,这其中也不乏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产业,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和隶属于哈伯德公爵的伯克朗合作之后,他就从台面上退下,将一切的家族事务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有很多传言说,这位鲁伯特家族的老家主帕克从来都不满意将自己的权力交给被人的决定,为此,他还和哈伯德公爵争吵过。 能和那位哈伯德公爵吵起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多恩一直都感到深深的好奇,今天见到对方之后,他才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个看上去将刻薄写在脸上的老人。 独裁的暴君给人的印象大概就是这样了,紧锁的眉头,锐利的眼神,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固执地挺直腰杆,表现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自从他坐进宴会厅之后,所有的仆人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放轻了脚步,战战兢兢地端好了手里的东西。 布尼尔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不过他很快就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和颜悦色地邀请多恩开始进餐。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晚宴吧,”布尼尔朝着多恩举了举酒杯以示致意,“预祝我们今后的合作愉快。” “您过去在自己的国家会参与这样的晚宴吗?”在多恩回答之前,帕克就慢悠悠地开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坐在长桌另一头的他。 “这样的晚宴?”多恩能够感觉到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您是说,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火药味十足的晚宴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果说这是黎戈尼帝国的传统的话,我倒是开眼界了。” 被夹在中间的布尼尔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来缓和眼下僵住的氛围,但帕克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面色铁青地回击了多恩:“这么看来您的国家喜欢仆人没规矩?每个人都谨言慎行不是好事吗?我是他们的主人,我给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佣金,给了他们体面的工作环境,他们就应该用尊重来回报我。” “您等待着别人给您尊重吗?”多恩微笑着说出极为锋利的话语,“我想,尊重这样的东西只能您自己给自己。” 帕克是个不愿意在气势上落于下风的人,但受到了这样的暗讽之后,不管说什么,他都很难挽回自己的脸面。 脸色铁青地闭上嘴,他开始闷闷不乐地用餐刀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而多恩则维持着自己刚才礼节性的笑容,重新看向了刚才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布尼尔:“抱歉,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在各大宴会之上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布尼尔在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回话。 这世上能有一个把老爷子噎到没话说的家伙实在是一件令人大快人心的事情,一开始布尼尔还担心多恩对大陆的语言会不会不够熟练,现在看来,他不仅仅能够娴熟地掌握帝国的语言,而且深知怎么在言语之间暗藏下尖锐的利刺。 不过不管布尼尔再怎么厌恶帕克,这个老爷子都终究是他的父亲,同时也是大多数人眼里鲁伯特家族的象征,如果多恩敢毫不留情地驳老爷子的面子,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这个家族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地方? 帕克是个自私刻薄的糟老头子,而多恩则是一位行为举止优雅的绅士,但遗憾的地方在于,这个糟老头子才是布尼尔这边的人。 “很抱歉在您的宴会上失礼了,”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布尼尔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前,多恩便又一次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只是这歉意并不是给帕克的,而是给了布尼尔,“自顾自地说了那么多,反倒让宴会的主人没有机会开口,在我的国家,这是很大的忌讳。” “您不用在意……”既然对方已经道歉,布尼尔也就没道理缠着这件事不放,但在他说出谅解的话的时候,老爷子越发难看的脸色却提醒了他。 在晚宴刚开始的时候直接走进来的帕克早就将自己当做是宴会的主人了,但多恩的话却完全忽视了帕克,将布尼尔当做这场宴会的主角。 被满足的自尊心让布尼尔感到心里畅快了不少,虽然没有直接在脸上表露出来,但他再开口的时候,很快便顺水推舟地让话题顺着多恩的话头延续了下去,“我们还是来聊聊您到这里来最重要的目的吧,有关于您手上的资源,我很好奇您能带给我和我的家族,以及商会什么样的东西。” “丝绸,瓷器,玉石和珠宝,只要是您能想到的东国特产,我都能为您弄到,”多恩略微扬了扬下巴,脸上是明摆着的自信,“每一样都是即便放在我的家乡也极其珍贵的上等品。” “吹嘘自己的资源谁又不会呢,”帕克嘟哝了一声,继续恶狠狠地切割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等到把我们的钱骗到手之后,你大可以销声匿迹。” “我需要的只是商铺,人手,还有足够细致及时的信息,”多恩像是没有听到帕克的话一般,继续说了下去,“您意下如何?” “这些东西……我可以提供,”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布尼尔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但首先我想先见见您能带给我们的第一批货品。” “货品已经在路上了,但您也知道,从我的家乡到这里来路途遥远,我们为什么不先准备好商铺和资金?” “骗子的论调,”帕克瞪着多恩,“绝对的骗子。” “我……”布尼尔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艰难得过头了。 “您觉得这是冒险吗?”多恩悠闲地晃着自己杯子里的红酒,“我听说真正的商人,都是最好的冒险家。” 一声盘子落地清脆的碎裂声打断了餐桌上的僵局,站在帕克身边的女仆瞪大了眼,惶恐地蹲下来收拾地上的食物残渣。 就在刚才,在因为忽视而感觉自己受到受到羞辱的帕克一把掀翻了刚刚来到他身边送餐的女仆手中的餐盘,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290章 尊重 有的时候不用直接与人发生冲突,只要完全漠视对方的存在,将对方当做空气来看待,就能给对方带来远胜过任何言语交锋能够给予的愤怒。 整个晚宴厅都陷入了寂静,唯有女仆慌乱收拾破碎的餐盘发出了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帕克的怒气显然还没有完全消散,他猛地站起身,踹了一脚在蹲在地上颤抖着的女仆,转身离开了餐桌。 年轻的女孩一时之间身体不稳,摔倒在了地上,有餐盘的碎片深深地扎进了她的手掌之中。 即便是这样,女孩也不敢惊叫出声,她只是抽泣着勉强稳住身子,带着手上的伤口继续收捡带着热度的食物。 周围的仆人们只是站在原地,尽可能地避免看到那个女孩,在雇主开口之前,即便是对这个倒霉鬼的关注,都有可能让自己引火上身。 在女孩颤抖着几乎快要晕倒的时候,布尼尔才终于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把她带走。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布尼尔举了举杯,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家父身体有些不适,还是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促成我们之间的合作,是我最大的愿望。” 在帕克离开之后,布尼尔和多恩之间的交谈总算轻松了不少,几乎所有布尼尔提出的要求都被多恩满口答应下来,如果帝国的商人都有这么好说话的话,布尼尔觉得自己也就不用成天担心家族的收入了。 不过太过顺利的生意才需要格外注意,这一点,布尼尔也很清楚,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做出让步,一切东西都有自己的价码,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价签,才是一个商人最需要警惕的。 晚宴很快就结束了,多恩婉言谢绝了布尼尔送自己离开庄园的提议,带着几个仆从离开了晚宴厅。 在离开庄园的主建筑之后,多恩便遣散了一直跟着自己的仆从,独自一人从小路绕进了一个僻静的别院之中。 相比起布尼尔居住的建筑,这里的小楼看上去要朴素一些,在多恩从阿诺德那里得到的资料里,这里是仆人们居住的房间。 才刚刚接近这里,多恩就听到了依稀的抽泣声,在庄园的人造湖边,刚才那个在宴会上犯了错的女孩正小心地借着湖水擦拭着自己的伤口。 庄园里医生的服务都是提供给家族成员的,对于这些佣人们来说,一不小心受了伤就只能自己去找家族外的医生,但医生的开价都不低,而且离开庄园也需要时间,因此他们的选择大多是自己处理伤口。 疼痛吸引了女孩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等到多恩走到她身边之后,她才猛地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惊叫了一声,她险些摔进湖水里,好在多恩伸手拉了她一把。稳住身体的女孩不安地后退了几步,毫不在意冬日冰冷的湖水已经漫过了她的小腿:“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为了让女孩放松一点,多恩后退了几步,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包裹着什么东西的手巾,放在了距离女孩几步之外的草地上:“如果不是我激怒了那个人,他也不会害得你受伤,这是我用来表达歉意的礼物。” 女孩似乎因为他的话疑惑了一会儿,不过她还是走上前,拿起了那个手巾。青草的香气浸透了她的肺腑,打开手巾之后,她看到了几株模样奇怪的植物。 “这是止血消炎的草药,我在庄园的花园里顺手摘了些,”多恩笑了笑,向女孩解释了自己送出的这个礼物,“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大陆上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东国的传说,女孩也不例外,她听别人说过,东国的人都是博学而且文雅的,他们的智慧创造出了很多别人很难想象的东西,他们的航船能够横渡大海,他们光靠木料和纸就能创造出飞翔于天空的雄鹰,所有的植物都是大自然给予他们的恩赐,毒物伤不了他们分毫,而光靠随手摘下来的杂草,他们就能让重病的患者起死回生。 在她的眼里,东国的人都是比魔法师还要神秘的存在,而面前的这个眉目柔和的男人,更是实现了她对东国人的所有想象。 “为什么您会关心我?”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草药,“我的性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更不用说我身上的一点小伤了……” “任何人的性命都有自己的价值,妄自菲薄不好,小姐,”多恩将左手搭在肩上,欠身行了个古怪的礼节,便转身打算离开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希望您能早日痊愈。” “先生,请等等,”女孩叫住了多恩,“您的礼物太贵重了,我想要报答您……我也只有一种办法能够报答您。” 多恩的听力没有多敏锐,不过他还是听到了在一片寂静之中,衣物从女孩的肩头滑落的声音。寒冷的冬夜之中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不仅仅只是因为刺骨的寒意,她朝着多恩走去,像是对待什么贵重的宝物一般,从多恩的身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为权贵做事的女孩总是要明白更多的事情,她们懂得主人短暂的温柔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要怎么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不能奢求更多的东西,以对方尊贵的身份而言,片刻的温存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恩赐。 过去的她希冀着自己的第一次献身能够交换来更好的价码,但现在,她只想用这个躯壳换得一个天亮就会破碎的幻梦。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选中了自己,命运又为什么选中了自己,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注定了要卑微地度过自己的余生,在最靠近华贵生活的地方过着阴暗的日子。 但在今天,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有机会触碰到最纯洁的东西,人们把那种东西称为爱意,但她觉得自己只是扑火的飞蛾,等待着被灼烧至死的那一刻。 女孩躯体的温度穿透了厚重的衣物,多恩能够感觉到她紧贴着自己后背的心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握住了女孩的手,却只是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腰间拿开。 第291章 方式方法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刚刚和多恩待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仍然紧紧地攥着那块手帕,肩头披着男人的外衣,仿佛将灵魂遗落在了湖畔一般。 “天哪,之前你犯错的之后我都快被吓死了,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如果不是老爷直接走了,你就要受罚了。你没事吧,伤口处理好了吗?严不严重?要我帮忙吗?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别让我担心啊……” 在她推门的时候,同伴的声音就像连珠炮一般朝着她涌来,然而她仍然处在恍惚之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刚刚换下制服的同伴一脸疑惑地上前去轻轻拽了她一下,这才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之中。 面对她惊讶眼神,她的同伴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听了对方的话,女孩才茫然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的手巾,在目光触及到那块手巾的时候,她的神情一时之间复杂了起来,而不久之前的回忆,也忽然间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我尊重您,小姐,您这么珍贵的的东西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一个爱您的人,”华贵的丝绸落在她的肩头如同一片轻柔的云,多恩将外衣给女孩披上之后,才总算回过头,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感谢您的厚爱。” 多恩没有接受她的示爱,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让人难堪的嘲笑,只是谦和有礼地给她留足了颜面。 黎戈尼帝国的男人即便面对贵族的女孩也不会有这样的温和态度,她感到惊讶和温暖,却没有半点被羞辱的感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收回了自己急切的态度:“您特意到这里来跑一趟,就只是为了关心我吗?” “您觉得我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吗?”多恩没有直接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地方,我愿意随时为您付出任何东西,”女孩上前一步,手中攥紧了那块手巾,“即便您要我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这番突然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多恩都不由得一愣,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刚才那副温和的笑容:“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吗?或许有吧,到那时候,你还会信守诺言吗?”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在一时之间的冲动之下,现在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轻笑了一声,多恩走上前来,握住了女孩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吻。 “那么,我记住你的承诺了,”多恩的声音浮动在夜雾之中,好像一直缭绕在她的耳边,“或许我会有机会让你实现这个承诺。” “贝丝?”同伴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这才重新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在,“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身上的那件外套是谁的?” “这是……一个珍贵的礼物,”名叫贝丝的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贵重了。” 在离开那个小小的庭院之后,多恩独自一人沿着小路朝庄园之外走去,夜风吹动了两旁的草地,带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继续悠闲地向前走去,多恩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树丛:“别藏着了,附近没有人。” “你不该利用那个小姑娘的感情,”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的阿诺德看起来有些不喜欢多恩的策略,不过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经过萝丝的那件事之后,他对这种有些卑劣的方式已经有了本能的厌恶,“这么做会给自己惹麻烦。”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这位圣人先生?这个家族不是铁板一块,但如果想要找裂痕,就得先从他们仆人下手,再一点点离间位于最高层的帕克和布尼尔父子俩,”多恩看上去没有半点内疚的感觉。 对于阿诺德来说,这样的行为会让自己感受到深深的罪恶感,但对于多恩来说,这不过只是一种寻常的手段而已,“没有那个女孩,我得耗费更多的精力,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你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办法?”阿诺德知道用自己的方式来要求多恩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坦然地接受多恩的做法,“在布尼尔真的相信了你的身份的情况下,只要一个小小的骗局就能离间现在已经完全敌视对方的那两个家伙。” “但我必须得承担风险,如果计划失败,伯克朗的垮台就悬了,我们不能承担这个结果。有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这些靠取人性命过活的家伙在想什么,杀人是可以被接受的,但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不能接受的?”多恩看了阿诺德一眼,摇了摇头,笑出了声,“你那么小心,是因为之前哈伯德公爵家族的那位小姐吗?” 这就是和一群消息灵通的家伙相处的弊端,只要有一点丑闻,所有的熟人都会知道。阿诺德瞥了一眼多恩:“我看不出你现在做的事情比我当时要高尚到哪里去。” “我也没说我做的事情高尚啊,不过要我说,你的选择实在是不怎么样,那位公爵家的女儿原本有大好的前程,但在被你利用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而我选择的不过只是一个每天过得水深火热的女仆,我能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来报答她对我的帮助,”多恩摊手,摆出了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任何事情和贵族扯上关系就会变得麻烦,你应该也懂这个道理。” 这家伙不管做什么事情似乎都会用上他精明的商人头脑,听他这么一说,这种事情倒像是一笔互利共赢的交易了。 阿诺德皱了皱眉想要反驳什么,然而一只纸质的蝴蝶却忽然扑动着带有微光的翅膀,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肩头。轻叹了口气,阿诺德只能搁置下这个争议:“我得先走了,你应该……不会真的要那个小姑娘的性命吧。” “放心,”这点原则多恩似乎还是有的,但顿了半秒,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只不过如果我的计划顺利实施的话,她除了抛弃自己过去的人生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292章 摄政王 半夜的巴格力酒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阿诺德进门的时候,一群马车夫正凑在酒馆中央的方桌边上划拳,粗野的笑声和叫骂几乎快要掀翻酒馆的屋顶。 衣着体面的阿诺德确实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不过他的那张脸已经算是这里的熟客了,因此车夫们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几眼,便又接着继续自己的娱乐活动了。 今晚的朱蒂坐在了酒馆的柜台边,通常来说,她这么坐就意味着今晚不仅仅是她要向阿诺德传递信息,这家酒馆的老板沃格应该也有什么情报可以给出来。 在红衣女人的身边坐了下来,阿诺德还没有出声点单,身上带着刀疤的魁梧店主就带着一杯满当当的酒走到了他的对面,表情严肃:“在说我知道的情报之前,我得先得到一个保证。” “保证?”阿诺德觉得今天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你需要什么保证?” “我不确定帝国未来的局势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得先要你保证,如果最后事情出了岔子,你不会说出你知道的情报来自于哪里。”沃格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他和他的这个酒馆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置身于所有事件之外,仅仅只提供情报的旁观者而已,“请见谅,我得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阿诺德看了一眼朱蒂,女人晃着腿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笑了一声:“你就答应他吧,我在这里都快问了一晚上,他也不愿意说出一点细节。他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如果你不承诺,那个消息恐怕就要烂在他肚子里了。” “好吧,我答应,”阿诺德从来没有想过出卖自己的情报来源,所以虽然不知道对方要说的是什么情报,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你说吧,我不可能出卖你。” 沃格的表情似乎并没与因为阿诺德的这个承诺放松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报:“哈伯德公爵计划在加冕礼那天利用帝都的护卫队包围王城,阻止一切的消息外传,逼迫希尔任命他为摄政王,将所有的权力转交给他。” “你是从哪里……”阿诺德一时之间睁大了眼睛,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语无伦次。 “嘘,”沃格将食指压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阿诺德不要声张,“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这是个免费的消息。” 免费的消息也就意味着沃格不会对自己说出口的消息负任何责任,这是一条不知道来路,没有保证,也不能转达给别人的情报,不过即便如此,这条消息也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深深的惊讶了。 不光是阿诺德,就连朱蒂也收敛了自己悠闲的神情,坐直了身子紧盯着沃格。 然而沃格真的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替朱蒂倒满了一杯酒,便转身离开柜台,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黎戈尼帝国已经很久没有设立过摄政王了,毕竟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在国王身患重病,或者年幼到不足以治理国家的前提之下,才有设立摄政王的必要。 在有摄政王的情况之下,帝国的国王反倒会成为一个虚职,所有的权力都将交由摄政王掌控。 希尔现在最大的仰仗莫过于在成为国王之后,他一点点拿回的皇室权力,如果丢掉了这点权力,那么不管他有没有坐上那个王位,他们之前的努力都只会白白浪费。 “你觉得这个消息有多少可能性是真的?”在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阿诺德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开口询问坐在自己身旁的朱蒂。 “百分之百是真的。”朱蒂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酒,叹了口气。 “你没猜错?”阿诺德被朱蒂毫无怀疑的态度又一次弄得有些惊讶。 “从我认识沃格的那天起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但即便冒着巨大的风险,他还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所以在他看来,这个消息的来源很可靠,”朱蒂将杯子放回了桌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烦躁,“现在我已经和几个伯克朗的情报联络人取得联系了,而他们给我的信息,也印证了沃格的说法。” “你就没有想过……沃格可能会说谎?”阿诺德压低了声音,他从来不会轻易地相信其他人,越是重要的事情,他就越是谨慎,“如果这个消息是伯克朗,是哈伯德公爵有意散播出来的……” “你的猜测有点道理,”朱蒂点燃了自己的烟斗,在深吸一口之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夹杂着白雾的气,“但他不是会说谎的人。” “你这么确定吗?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撒谎。” 如果要阿诺德完全坦诚地面对自己,他就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这样再三地确认沃格会不会说谎,是因为比起相信希尔的加冕礼要面对一个巨大的灾难,还是接受酒馆老板是个骗子这样的事实要更好一点。 他知道哈伯德公爵的王牌虽然是伯克朗,但在其他方面,公爵也不是一点底牌都没有留下。 帝都的护卫队在公爵的操控之下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之前对这样的情况没有半点的预料才是阿诺德的失职。 事到如今阿诺德难得地感到了一点慌乱,现在的他应该提醒希尔提前将军队调遣回帝都防备这场阴谋吗? 但察觉到了军队动向的哈伯德公爵难道不会提前执行自己的计划,让整个帝都变为一个孤岛吗?变数实在是太多了,而应对的方法却少之又少,阿诺德皱紧了眉,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与思考。 “我会继续去说服各个情报联络人加入我们,阻止伯克朗的杀手聚集到帝都,”这个时候,倒是朱蒂先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至于你这边……也不是没事可做。” “你说吧,我能做什么。” “帝都的护卫队,一定有一个队长吧,”朱蒂在桌沿上轻轻地磕了一下自己的烟斗,“去找到他,试探清楚他的立场,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或许就是阻止哈伯德公爵最关键的一个要素。” 第293章 护卫队长马洛 在帝都的护卫队待得时间越长,马洛就越是觉得自己的工作既无趣,又缺乏意义。 和光鲜的骑士或者英武的军人不同,护卫队每天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巡逻,能够遇到的意外事件也仅限于一点无趣的偷窃或者抢劫。 马洛每天能见到的都是这个城市最琐碎,同时也是最阴暗的一面,他见过为了一次争吵把自己的邻居推下河的女人,也见过出于嫉妒下毒杀死自己亲兄弟一家老小的男人。 矮个子的小孩知道只要不被抓到,顺手牵羊就是可以被接受的事情,而成年的人则满心想着自己的私利,暗地里为别人的苦难而感到深深的快乐。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黑暗,马洛有时会觉得茫然,有时又会觉得恐惧,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恐惧加在一起就会吞噬掉这个世界仅有的光明。 不过不管他自己怎么想,那些本职的工作到头来还是得做,他每天都在尽自己所能维护着帝都的治安。 在他眼里,护卫队就是这座城市秩序的象征,而他所做的事情,就是维护帝都秩序的底线。 崇高的目标能缓和一个人心中时不时涌起的烦躁之情,不过在面对一些特殊的家伙时,马洛发现,他很难再以任何理由说服自己保持耐心冷静。 而今天,马洛的访客就是这么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引起他怒意的家伙,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阿诺德的笑容看上去真诚而且热情,“怎么样,最近还在为维护帝都的安全而努力吗?” 在踏进接待室的那一刻之前,马洛没有想到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人会是这个长了一副讨厌面孔的侍卫长,如果他早早料到的话,一定在来这里之前准备好一把最锋利的长剑,在见到这家伙的第一眼就亲手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这世上的许多混乱和不公正虽然看似是平民的问题,但实际上,问题的根源全都在贵族的阶层能够找到。 贵族就是一群自己制定了规则又从来不遵守的伪君子,他们将平民之中的杀人者送上断头台,然后立马又因为权力斗争而开始互相暗杀。 像这个侍卫长一样杀了人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不会被追查的家伙,就是这座城市贵族特权的具体表现。 说到底,马洛一直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上,他最常接触的人一直都是平民,但他本人却是贵族阶层,这样的差异让他很容易落入困扰之中。 “你总算打算过来坦白你的罪行了吗?”马洛不打算给阿诺德半点好脸色,“如果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这个的话,护卫队就不欢迎你。” “我想和你聊聊,聊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阿诺德轻描淡写地忽视了马洛话语之中的敌意,将话题引向了他到这里来的最终目的,“或许我们应该去一个更适合聊天的地方。”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 马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觉得有什么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后心口,虽然平日里主要负责在城中巡逻的他没有多少机会参与战斗,但被刀刃触碰的感觉他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 尖锐的刀口离他的皮肤只有一层布料的距离,他知道对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立刻将刀刃刺进他的心脏之中。 在刚才和阿诺德聊天的这段时间里,这个袭击者显然已经潜入了会客厅,马洛却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丝毫的迹象。 才不过短短的几秒时间,冷汗就已经完全浸透了他的后背,但在这个时候露怯也是致命的,咬了咬牙,他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阿诺德:“我是帝都护卫队的队长,你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只要我想,那么就算我真的杀了你,也没有人查得出来是我做的,更何况在帝都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花心思去查这样的案子?”阿诺德笑了笑,脸上的笑意却暗藏着威胁的意思,“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 “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值不得你花心思,”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马洛为数不多用来谈判的语言能力总算开始起作用了,“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阿诺德平静地说着,仿佛指使别人用刀子指着马洛的人不是他一般,“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马洛觉得这个问题完全就是毫无意义的,他现在除了答应跟着阿诺德离开以外没有任何选择,毕竟现在处于劣势的人是他。 咽下自己的愤恨,马洛点了点头,提出了一个的条件:“让你的这位同伴离开吧,外面都是我的人,你用刀威胁着我,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这一点你用不着担心,”阿诺德欠了欠身,摆出了一个邀请他先走的姿势,“请吧。” 马洛看了一眼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门外走去。实际上从一开始,他不仅没有发现那个袭击者,而且也没有感受到半点对方身上的气息。 任何人类的身上都应该有一点呼吸和体温,但从自己身后的那个袭击者身上,马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就好像正在被一个幽灵威胁,那把尖刀在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一般。 当然,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了,马洛觉得自己会这么想,完全就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在这扇门之外全都是他的手下,只要看到有人威胁着他,所有人都会上前来帮忙。 虽然不知道阿诺德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毫无疑问,他想要就这么把马洛带走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的力量或许强大,但以他侍卫长的身份如果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挟持帝都的护卫队队长,恐怕还是有点夸张过头了。 这么想着,马洛在被要挟的情况下走出了会客厅,然而令他惊讶的是整个护卫队总部的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转过头来看他。 在惊讶和无奈之下,他只能就这样走出了自己的地盘,跟在阿诺德的身后,来到了建筑物之间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第294章 抓住线索 在阴影之中,马洛盯着阿诺德,不明白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他离开护卫队之后,那把抵在他后心上的刀子就被挪开了,他本能地在第一时间回过身试图看看刚才威胁自己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然而在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物,这样的事实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了威胁,马洛原本可以扭头就走,或者借着自己十足的自信和阿诺德打上一架。然而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自己从护卫队里弄出来,又放弃了先前的优势,这让马洛确实感受到了一点诚意,也让他下定决心,看看这位侍卫长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如果阿诺德说自己真的只是想聊上几句,马洛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两人都不是什么有太多闲工夫的游民,而如果真的想要聊天,两个人绝对是彼此在这世上聊天对象的最后选择。 “我想你已经看出我的诚意了,我确实没有伤害你的意思,”阿诺德摆出了一副坦诚的样子,“或许之前我们确实有很大的分歧,但我始终觉得在一件事情上,我们是可以达成共识的。” “是吗?”阿诺德突然摆出这样的态度还是让马洛吃惊了片刻,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他放松警惕,“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想法不可能有任何的交汇。” “我们都认为这个帝国必须存在下去,由皇室掌控,维持平稳安定,”阿诺德没有理会马洛的话里有话,“至少我看到了你为这个目标作出的努力。” “我的努力可用不着你来评判,你说的这些,换做帝都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马洛还想绷着自己对阿诺德的敌意,然而在对方这么夸赞了他的努力之后,想要继续说这家伙的坏话就没那么容易了,“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想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我想的一样。” “你再说什……”马洛说到一半,忽然读懂了阿诺德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想要破坏帝都现在的秩序?” 这下,有些不确定现状的人换做了阿诺德。 如果哈伯德公爵想要动用护卫队的力量,那么马洛肯定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人,这个年轻的护卫队长一直都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情,也不懂得如何撒谎,如果他真的知道什么,那么在阿诺德说了这么多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一点信息都不被套出来。 目前看来马洛应该确实不知道哈伯德公爵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难道说哈伯德公爵找到了绕过马洛调动护卫队的方法? 还是说,公爵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马洛违背自己的意愿,强行命令他调用自己手中的护卫队? 两种可能都是不能排除的,阿诺德知道自己必须得搞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弄明白马洛到底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现在拉拢他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你说话啊,这怎么回事?”马洛被阿诺德话语之中隐含的意思吓得不轻,如果帝都要发生什么事情,他必须得做好准备来面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调遣护卫队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诺德耐着性子,提出了交换的条件:“你回答完我所有的问题,我就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洛盯着阿诺德看了一会儿,一边斟酌着对方问出的问题自己能不能回答,一边思索着这位狡猾的侍卫长会不会撒谎。 但在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之前,马洛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回答对方的问题了,这件事毕竟关乎帝国的秩序,这是他不能让步和犹豫的死穴:“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陛下可以调遣帝都的护卫队。” “你手下的每一个人你都信得过吗?” “这是当然。” “你有什么软肋和把柄被别人发现了吗?” “你突然问我这个,我也……” “换一个问题,在加冕礼的那天,警卫队在你的管辖之下吗?” 马洛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阿诺德很快就读懂了这个表情的意思,显然,自己问对了问题。 “你到底知道什么?”马洛这一次并没有回答阿诺德的问题,而是眉头紧皱,反过来追问起了阿诺德,“加冕礼那天要发生什么事?” “我说了,只要你回答完我所有的问题,我就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马洛确实知道点什么,阿诺德明白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在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他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意图。 “护卫队在加冕礼那天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帝国的事情,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信任的部下,”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一般,马洛自说自话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是。” “每一个?”阿诺德只用一声轻笑就打破了对方自欺欺人的固执说辞,“这世上要是真的存在绝对可靠的人该多好。” “加冕礼那天到底要发生什么?”马洛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的走向,但他仍然想要一个确定的答复,“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要扰乱加冕礼,我保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那个人。” 这样的承诺其实没有多少分量,在迫切地想要知道什么真相的情况之下,很多人都会脱口而出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但阿诺德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不会轻易违背自己誓言的人,那个誓言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根植于马洛的脑海深处,支撑这个年轻人行走至今的信条。 “帝国的掌控权在加冕礼那天会被夺走,”虽然稍稍被马洛说动了,但阿诺德还是留了一手,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而护卫队,会成为这件事里的关键。” “这……这不可能,”马洛虽然想要否认,但他的语调里也满是不确定,“护卫队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阿诺德找到了打破马洛警惕心的最好时机,“你有什么证据吗?” “负责指挥加冕礼那天护卫队行动的人是我的父亲,”马洛总算将自己坚持要维护的东西说出了口,“他不可能背叛帝国,绝对不可能!” 第295章 马洛出生的邓肯家族向来是帝都之中最不起眼的那几个贵族之中的一员,男爵的爵位给不了他们太多的优势,帝都是一个大人物云集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很多高阶贵族眼里,男爵的爵位和平民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 从邓肯家族的第一任男爵开始,这个家族之中的人就已经开始以帝都护卫队长的身份为皇室服务了,在马洛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没有什么让家族往上爬的野心,他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告诉马洛不要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妄想。 护卫队长的责任很重大,但不管再怎么重要,他们都不过只是这个帝国秩序的一环而已,上面的人很少会注意到他们,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在乎他们这样的存在。 在马洛接替自己的父亲成为护卫队的队长之后,他也曾经有意无意地打听过父亲过去在护卫队之中的评价,几乎每一个被问及的人都说邓肯男爵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护卫队队长,他关心下属,能够处理好每一件帝都之中的杂事,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在于他一直不擅长处理自己与其他贵族之间的关系。 父亲是个经常会因为护卫队的利益而与比自己爵位还要高的贵族争吵的人,在马洛的印象之中,自己的父亲总是性格刚正的,要让他屈服于强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是因为这样的信任,马洛才将加冕礼那天的护卫队指挥权交给了父亲,照他的说法,他特意在这天借走指挥权是为了亲眼见证这个盛大的仪式。 按照帝国的惯例,在加冕礼那天,帝国的所有大小官员都可以在观礼台上落座。最初听到父亲这个请求的时候,马洛原本是有些疑惑的,不过想到父亲在护卫队队长上工作了这么多年,为了皇室付出了自己的大半生精力,他便觉得父亲有这样的愿望也是正常的。 距离马洛成年并没有过去多少时日,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真的从父亲手里接过这个职位,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仅仅只是提前熟悉护卫队长的事务而已。 既然这个职位仍然属于父亲,那么马洛觉得,在加冕礼上让他来指挥整个护卫队,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时的他并没有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他看来,一切仍然在正轨上运行,但在阿诺德说出加冕礼上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却感到了一阵寒意。 “我不觉得我能评价什么,只希望你能记住你刚才的那个承诺,”阿诺德其实很迫切地想要把马洛拉到自己这边来,但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表现出明确的意图来拉拢这个年轻人,情况可能会适得其反,“你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帝都的秩序。” 无数的猜测交织在马洛的脑海之中,他发自内心的觉得可怕,但不管阿诺德的说法听起来有多少印证,他还是本能地拒绝接受这样的说辞:“不,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别想就这样动摇我。” “当然,这种事情我说了自然是不算的,”阿诺德笑了笑,仿佛对一切已经胸有成竹,只等着马洛自己去印证一般,“没有什么比你自己见证到的东西要更可靠了,你可以回去之后试着问问,不过也别直接问,你就试试看自己有没有办法拿回加冕礼上护卫队的控制权。如果你不管再怎么尝试都没法拿回你的指挥权的话……” “我不会问的,”马洛打断了阿诺德的提议,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朝着护卫队的方向走去,“我相信我的父亲。” “最好是这样,”阿诺德在他的身后带着调侃的语调补上了一句,“如果你到头来发现事情真的和我说的一样……” “绝对不可能!” 像是不愿意听阿诺德说下去一般,马洛抬高声调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加快了步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在他走远之后,阿诺德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散去,他紧盯着马洛的背影,眉头紧锁,表情里写满了担忧。 “人类总是这样吗?说出来的话和自己真正想的事情完全不一样?”一个轻飘飘的女声从阿诺德的身后传来,“你其实希望他去问吧。” 忘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阿诺德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身后的女人。 不久之前阿诺德为了救朱蒂而前往的那艘轮船上聚集着一群来自于深渊,属于激进武斗派的恶魔,而他面前这个名叫凯莉的女人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为了不被杀死,她将那艘轮船的设计图纸偷到手,交给了阿诺德,在轮船沉没之后,她也就跟着阿诺德回到了帝都。 一直以来阿诺德都没有想到她能在自己这里派上什么用场,不过今天他恰好需要一个帮手,而其他人不是没空就是不合适,因此没有多想,他就叫上了凯莉。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极其适合暗杀的能力,那么阿诺德最先想到的应该就是凯莉的能力,在任何情况之下,她都能利用周围的环境隐匿自己的身形。 和阿诺德隐藏自己的身形,必须得躲在暗处不同,她可以在任何地方实现一种隐身的效果,她就像是某种适应能力极强的变色龙,能够将自己从别人的视野之中彻底抹除。 也就是因为这样,阿诺德才决定让她待在自己身边,不管是探查情报还是暗杀,她的能力都能派上很大用处。 不久之前他之所以能将马洛从护卫队里带出来,就是借助了她的这个能力。 “这是……计策,你不需要明白,”阿诺德不知道怎么和一个不熟悉人类的恶魔解释自己的行为,“刚才多亏了你。” “能帮上忙的感觉也不错,至少比我待在船上的时候要好得多,”凯莉笑了笑,接受了阿诺德的感谢,不过在短暂的轻松之后,她的神情又凝重了起来,“最近我感觉到帝都有我的同类身上才会有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过去和我同一个派别的恶魔来到了这座城市。” 第296章 试探 在听阿诺德说完那件有关于加冕礼的事情之后,马洛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他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想这家伙所说的话。 如果真的有什么针对加冕礼的计划的话,他不可能就这样坐视不理,即便自己的父亲参与其中,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一直以来他都对皇室没有多少拥护的意思,毕竟帝国近些年来越发地衰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其实和皇室的错误决定以及固执腐朽分不开关系。 但让哈伯德公爵夺走帝国的控制权也绝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不管是谁掌权,都会不可避免地犯下错误,换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不一定会让事情变得更好,还可能让一切继续恶化下去。 现在的黎戈尼帝国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纷争,而是在秩序之下的休养生息。 争权夺利的贵族们其实从来都不会考虑究竟什么才是对帝国最好的,他们只是一味地争斗,以残酷的方式试图将对方置于死地,在这样的争夺之中,受损最大的,其实一直都是黎戈尼帝国本身。 虽然愤怒地告诉了阿诺德自己绝对不会去询问父亲有关于加冕礼的事情,但马洛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什么都不问,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得吃不好睡不着了。 马洛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但种种迹象又在一点点动摇他原本坚定的信念,实际上如果他真的确定父亲不会成为叛徒,那么他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去试探,借此来印证自己的想法才对。 正是因为他并不确定,所以才不敢去询问,毕竟他隐隐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去问了,那么得到的结果,一定会让他感到深深的失望。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马洛在恍惚之中度过了自己一天的剩下时光,回到了家中。虽然离开了护卫队,但邓肯男爵并没有将自己的锻炼荒废下来,在马洛回到家的时候,男爵正在宅邸的庭院之中练习着自己的剑术。 如果光看他的身形,大概很少有人会猜到他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他的反应仍然和马洛童年记忆之中的一样迅捷,他的鬓角也没有半点白发的痕迹。 “回来了?”听到脚步声,邓肯男爵回过身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手中仍然握着自己用于练习的长剑,“来吧,陪我练练手,也正好让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什么长进。” 和高位的贵族们不同,邓肯家族并没有为自己的家族继承人雇佣任何的剑术老师,马洛儿时的剑术老师,就是自己的父亲。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最熟悉的朋友,同时也是给了他最多指导的老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责怪自己,不管阿诺德说得有多有凭有据,他都没道理去怀疑自己的亲生父亲。 脱下防风的大衣,马洛拔出自己的佩剑,走到了庭院的中央,面对着自己的父亲,互相行过礼之后,一场简单的切磋就开始了。 马洛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战斗技巧总是偏向于防守,他习惯了招架下敌人的所有攻击,然后寻找敌人的破绽,在最精妙的时机反击。 “你的职责是守卫,这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有主动出击的时候,”在第一次教授马洛剑术的时候,邓肯男爵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们家族是帝国的盾,你要永远记得这一点。” 虽然说这话的人正是邓肯男爵,但在今天,马洛却发现自己的父亲一改往日的战斗风格,采取了激进的进攻架势。 父亲他几乎在一刻不停地进攻,在被马洛防守住之后,他甚至还在尝试着借助前冲的力道追加进攻。 两人使用的武器都是开刃的长剑,这就使得邓肯男爵的这些进攻显得格外凶险。 这样的战斗风格通常是年轻人喜欢采用的,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鲁莽,精力旺盛,足以支撑起这样频繁的进攻,但到了邓肯男爵的年纪,这样频繁的进攻就会使得他身上岁月的痕迹暴露无遗。 马洛在格挡了几次父亲的攻击之后,很快就明显地察觉到了一个事实,对方的进攻速度慢了下来,而扑空之后他如果想要站稳,也必须得花费更多的时间。 正在想着这样的事情,马洛便看到父亲重新举剑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他侧身想要躲开这一击,但男爵在即将出手的刹那将剑刃大幅度横摆,正好迎上了马洛闪避的方向。 如果被这一击击中,马洛的手臂就得出现一道巨大的伤口,不过他的反应比邓肯男爵要快上不少,在意识到对方改变了攻击轨迹之后,马洛蹬地起跳,避开了向他袭来的刀刃。 带着前冲的力道,邓肯男爵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马洛落地翻滚,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将手中的武器搭在了对方的肩头。 “看来是我赢了,父亲,”马洛不由得笑了笑,“想要赢你还真是不容易。” “我老了,你也确实在一点点变得更强,”在一番危险的切磋之后,邓肯男爵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收剑入鞘,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把护卫队队长的职位交给你,应该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战斗之中被抛到脑后的烦恼在这个时候又重新回到了马洛的身边,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他即便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邓肯男爵也依稀察觉到了他的一点异样:“怎么了?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护卫队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是护卫队的事情,”马洛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怎么一直将心事埋在心底,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自己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在加冕礼那天,你真的一定要做护卫队的指挥吗?” 这个没来由的问题让邓肯男爵一愣,在短暂的疑惑之后,男人的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又很快将手收了回去。 “为什么这么问?”邓肯男爵没有回答马洛的问题,而是反过来试探他,“难道说你希望拿回那天的指挥权?” 第297章 马洛必须承认,自己在听阿诺德说过那番话之后,已经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父亲会回避这个话题了。即便父亲仅仅只有一点回避的意思,马洛也会觉得如坠冰窖,认定阿诺德所说的话是真的。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亲会直接反过来问他这样的话,在震惊和犹疑之间,他挪开视线,选择了回避:“不……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如果你想的话,加冕礼那天护卫队的指挥权就交给你吧,”虽然马洛没有继续问下去,但邓肯男爵却主动开口,给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回应,“在加冕礼之后,你可以正式接替我,成为护卫队队长。” 马洛盯着自己的父亲,一时之间陷入了震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本来就没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在父亲反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退怯了,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父亲不仅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反而给出了一个足以打消他所有疑虑的答案。 一直以来他几乎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接替父亲就任这个职位,他还太年轻,没有威望,不熟悉护卫队的事务,而他的父亲也还远不到应该从这个职位上退下来的时候。 在马洛的潜意识里,他会一直以这种熟悉事务的适应阶段在护卫队待很久的时间,不过他并不为这样的现状感到担忧,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发生了任何的意外,他都至少还能求助父亲。 接过这个职务也就意味着他必须得承担更多的责任,对此他既感到期待,又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指挥权还是放在您的手里比较好,”回过神来的时候,马洛发觉自己已经本能地拒绝了父亲的这份馈赠,“我不想那么快地接过这个职位,我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承担这份职务,而加冕礼上在观礼台列席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你就接受吧,虽然邓肯家族不是什么显赫的世家,但也不能总让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来代表,”邓肯男爵笑了笑,伸手取下了自己腰间的那把佩剑,将它递给马洛,“你是家族的继承人,这一点毫无疑问,我的爵位和职务最后都将交给你,而现在,我想你已经做足了准备。” 邓肯男爵交出自己佩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让位给马洛,即便爵位还在他身上,但如果马洛接过这把佩剑,那么家族的大多数权力和责任也就落到了马洛身上。年轻人强忍住了自己后退一步的冲动,犹豫了很久,却没有接过佩剑:“您真的确定吗?我还想花更多时间历练自己。” “收下它,”如果说一开始邓肯男爵的提议还是温和的建议的话,现在他的话却更像是一种命令了,“我觉得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对于父亲的服从同样也是马洛的本能反应,毕竟面前的这个男人既是他的老师,又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总算接过了那把佩剑,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在自己接过了这把佩剑之后,父亲似乎松了口气。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继承家族,”邓肯男爵似乎想再露出一个笑容,但到头来,却只是勉强勾了勾嘴角,“今后,家族的事务就交给你了。” 在邓肯家族宅邸的树梢上,一只猎鹰收回了自己锐利的目光,扑动翅膀,朝着院落的围墙外飞去。 “邓肯男爵真是这么说的?”阿诺德在听莱内尔复述了马洛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脸上也难免露出了些惊讶的神情,随后,担忧渐渐取代了这份惊讶,“这样一来,想要拉拢马洛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绝不可能再听我说任何话。” “那个男爵看上去很不对劲,他的态度太坚决了,”目睹了整件事的莱内尔停在俱乐部的窗沿上,“就好像交出了这个家族之后,他就可以放心地去做什么事一样。” “问题肯定出在邓肯男爵身上,护卫队是哈伯德公爵为数不多的几张底牌,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最后的机会,”阿诺德皱紧了眉,他猜不到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恰恰就是这样的现状最容易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谁都不会相信哈伯德公爵能心甘情愿地离开帝都,就任那个什么外交大臣的职位。希尔已经把他逼到了绝境,要是他那样的家伙都会坐以待毙,帝国也不会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你现在很急躁,”莱内尔没有就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反倒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阿诺德身上,“你这样会坏事。” “我……”阿诺德承认,发现事情脱离了控制确实会让他陷入某种不安的情绪之中,“我会把情绪调整好。” “你和希尔很像……喜欢把事情完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平时这样的性格能让你们有更强的决策力,但一旦事情出了岔子,你们就会被焦躁影响,”莱内尔猎鹰身体的那双金黄的眼睛之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的话语就像是手术刀一般切进阿诺德的脑海之中,“他就是因为受到了影响才做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逼出了哈伯德公爵阴狠的后招,你该好好想想,自己要怎么不落到和他一样的状态里。” 过去管理过法师组织克鲁希,同时又身为学者的莱内尔总是很清楚如何站在可观的角度来看待一切,这样近乎冷酷的话语让阿诺德冷静了不少。莱内尔说得没错,在事情出了岔子的时候他会变得急躁,而这样的急躁又会使得他做出错误的决定。 一个优秀的决策者应该保持冷静,不让自己被情绪所影响。 “那就只能拜托你盯着邓肯男爵和马洛了,”深吸一口气,阿诺德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不管发生什么,都请尽快通知我,在我赶到之前,尽可能地保证马洛的安全。” 第298章 登报 这些天,为鲁伯特家族服务的仆人们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自己的日子越发地难过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家族两个做主的人对彼此的敌视从过去的藏在暗处,发展到了台面上的针锋相对。 权贵世家是没有亲情可言的,人们会毒死自己的同胞兄弟,杀死在病榻上的父亲,逼迫自己的姐妹为了家族利益嫁给冷酷的合作伙伴。 鲁伯特家族虽然从来没有什么世袭的爵位,但他们拥有的资产和与伯克朗密切的关系,却是许多贵族羡慕不来的。 越是拥有重要的产业,家族的争斗也就更激烈,而这样的争斗不仅仅会发生在同辈身上,在上一任家主老去,新的继承人羽翼未丰的时候,这样的争夺也会变得空前激烈。 出于血脉上的联系,布尼尔和帕克还不至于在此刻开始暗算对方,因此他们的角力就放到了对家族的掌控上。 或许早上布尼尔才要求仆人们换掉大厅的地毯,下午,帕克就会怒气冲冲地指责仆人们毁掉了整个宅邸的整体风格。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仆人们不是变得小心翼翼,尽可能地回避主人们提出的要求,就是辞工不干,找一个更轻松的环境待着。 没有谁喜欢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工作生活,或许鲁伯特家族给仆人们的薪酬确实高的离谱,但他们对仆人的苛求,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几天,整个宅邸的仆人也骤减了一大半,而就在一天早上,布尼尔忽然收到了一封热情的邀请函。 每天早晨,布尼尔都要在用餐的同时处理一些信件,阅读今天的报纸,在将那封邀请函拿到手的时候,他本来是有些疑惑的。 信封上的寄件人是一家商铺的名字,布尼尔能够大概猜到这是一封某家帝都的商铺开业典礼的邀请函,只是这样的邀请函他收得实在是太多了,许多商人都想沾沾他的光。 如果每一个都去,那么他每天的日程就得被各种开业礼填满了,在时间和精力的损耗上来看,他收到的那点名气的回报简直微不足道。 通常如果不是合作伙伴的商铺,那么他的副手就会直接将这份邀请函送进壁炉里,而现在落到他手里的那封邀请函,上面商铺的名字实在是太过陌生。 “这是什么?”被耽误了时间的布尼尔觉得自己蒙受了莫大的损失,而他最先想到要责怪的,自然就是他的副手,“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来占用我的精力了。” “这不是无意义的东西,先生,它很重要,”在受到进一步的责骂之前,副手强忍下自己回嘴的冲动,耐心地解释了起来,“这封邀请函来自于一家新开的瓷器店,您或许还没有听过它的名字,但如果您看看今天的报纸,就会发现它甚至出现在头版头条。” 即便是出现在头版头条的商铺也不见得就可以吸引布尼尔的注意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副手,他还是拿过了手边的报纸,简单地扫了一眼最显眼的版面。 是的,送到他手里的那封邀请函上面署名的店铺名字确实出现在了头版头条的封面上,报社用了一整个版面刊登这个店铺的门面照片。在黑白的图像之上,这个勉强说得上气派的店面没有多少特别的地方,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独特之处,那么大概是它的招牌上古色古香的花纹装饰。 正在布尼尔打算继续发怒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落到了整张报纸的标题上,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不仅仅只是一家普通的瓷器店,这家店铺贩卖的是来自于东方的精美瓷器,而它的开业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从它开始,在兰达街不远的地方将渐渐建立起一条远洋贸易街,里面的每一家店铺都将贩卖来东国的产物,从瓷器,香料,再到宠物和茶馆,这里几乎能够装下一切人们对东国的幻想。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建立起这样一条商业街? 布尼尔一时之间难以相信有人敢在告知自己之前就做这样的事情,但很快,他就留意到了事情更糟糕的一面。 不久之前他才和那个来自于东国的商人多恩谈好了合作,要提供商铺和资金,以及伯克朗的情报网来支持多恩贩售自己的货源,而现在,这条贸易街的建立完全抢去了他的风头。 在这之前,东国的货品一直都是黎戈尼帝国境内最抢手的东西,究其原因,是因为没有别的商人能够提供这样的货源。 每一件来自于东国的货品都要水手们付出巨大的风险,这一点就让帝国的权贵们感受到了这些宝物的珍贵,越是稀少的东西,就越是能够售出巨大的价值。 即便和多恩达成了协议,布尼尔的想法也一直是控制这些货物的数量,抬高价格,让这些神秘的商品成为珍贵的宝物。但现在这一整条的贸易街却打乱了他的计划,让本来稀有的东西变成了能够轻易买到的寻常商品。 布尼尔是个商人,商人不在乎大多数人的愿望,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布尼尔回过头去,瞪着自己的副手,像是要将愤怒发泄在对方身上一般,“在帝都没有人能未经我的允许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已经派下面的人去查了,但并不是商会里的人做了这件事,这是个不知来路的家伙,伯克朗那边正在摸他的底细,但目前还没有多少进展,”副手知道自己或许又得被迁怒,但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没人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的事实,“他的财力和人脉都很惊人,但这些东西都不是在黎戈尼帝国之中积累起来的,至少不单单是在帝国里积累的。” “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布尼尔将报纸和信件全都扔到了一边,猛地站起身,“我要去见多恩。” 第299章 如果要让布尼尔承认自己错了,那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在乘坐马车前往多恩落脚的庭院时,他却难得地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他承认自己这一次似乎有点太武断了,在确定自己的合作伙伴的身份之前他就仓促地订下了合约,而到现在,他都不确定多恩到底是什么人。 很显然,多恩从长相上来看就是东国人,但他在东国有着什么样的地位,他的货源又从何而来?目前布尼尔完全说不上来。 帕克商会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得到这么多的资源和成员,依靠的就是庞大的情报网。 布尼尔是听说伯克朗最近遇上了不少的麻烦,但偌大的一个组织会因为一点小小的麻烦而无法提供应有的情报吗? 布尼尔觉得这种事本来不应该发生。 布尼尔为自己的现状感到了深深的担忧,但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不能表现出慌乱和不安。 他是鲁伯特家族的头脑,如果他的判断力都出现了问题,那么整个家族的未来也就堪忧了。 既然那条所谓的贸易街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来,那么他也就没有道理不去参加这个开业典礼。 但在去那里之前,他想听听多恩的想法,或许这位东国的商人知道是什么人取得了这么丰富的东国货源,又或者,提供货源的人,其实就是多恩。 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盟友究竟可不可靠,商人本身就只看重利益,如果有足够多的诱惑,那么那些所谓的信誉都可以完全抛到脑后。 或许有人给了多恩更好的开价,又或者,多恩最开始就是别人的盟友,而这一份提供给布尼尔的合约,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信任是昂贵的东西,即便以鲁伯特家族的财富,也不一定能支撑布尼尔支付这么高昂的代价。此刻伯克朗处在危险的境地之中,而为伯克朗提供钱财支持的帕克商会,也尤其需要提高自己的警惕。 布尼尔到多恩居住的庭院时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多恩根本就没有出来见他。 等到布尼尔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一个东方面孔,黑发黑瞳的侍女。她恭恭敬敬地行礼,却并没有让布尼尔进门的意思:“先生请回吧,我们家主人今天不见客人。” “请转告他,我有重要的事情,”布尼尔着实被多恩闭门不见的态度给震惊了片刻,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坚信自己必须得见对方一面,“如果他看了今天的报纸,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见他了。” “我们家主人知道您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他留下了一句话,”侍女似乎早就被告知了要如何应对布尼尔的坚持,“那个想要筹建贸易街,以为自己能大赚一笔的家伙不过只是个跳梁小丑而已,他的货源不过是些在黎戈尼帝国生产的仿冒品,等到您看到我们提供的货品,就可以同样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没必要为这样的家伙感到慌乱,现在或许正是您证明自己魄力的最好时机。” 所以多恩避而不见的原因实际上是他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这个对手的底细吗? 实话说,布尼尔其实有些怀疑对方获取情报的速度是不是真能比得过伯克朗,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记起自己这位神秘的盟友本身就来自于东国,或许自己查不到的东西,对多恩来说却很容易弄到手。 证明自己的魄力吗?虽然听起来实在有激将法的嫌疑,但说实话,布尼尔很吃这一套。 “请替我谢谢多恩先生,”略微欠身,布尼尔回身走上了马车,“我想我不会让他失望。” 等到布尼尔来到开业典礼现场的时候,人们已经聚集在了这条贸易街上,等待着见证这条贩售异域货品的街道第一家店铺的开业。 在场的不少人都认识布尼尔,他们朝着他行礼,暗地里却在嘲笑他被别人抢占了先机。布尼尔能够感受得到这样的气氛,但他只是维持着自己的骄傲,向每一个对他行礼的人回以微笑。 既然这家瓷器店的开业典礼给他发去了邀请函,那么他自然认为这家店的店主会出来见他一面,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套出对方的名字和身份。 但令他布尼尔想到的是,出来迎接他的根本就不是这家店的店主,而是一个戴着面纱的高挑女人。 和这家店的风格不同,女人并不是东国人,光是看面纱之外她的眉眼和长发,就能猜出她是黎戈尼帝国的人了。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一种引人注目的吸引力,就好像一支红艳的玫瑰,她可以是舞女或者演员,但却绝不该是一家瓷器店的老板。 “您好,小姐,我是帕克商会的布尼尔·鲁伯特,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的贺礼,”在布尼尔说话之间,他身旁的仆从已经走上来,捧出了他们的贺礼,那是一盆小小的盆景,由碎石和带着竹节的苍翠植株组成。看上去,它比面前的这个女人和这家瓷器店要更搭调,“不知道这家店的店主人在哪里,我想亲自向他表达祝贺。” “我就是这家店的店主人,”女人的话语之中带着笑意,她穿着一条带碎花的漆黑长裙,但和黎戈尼帝国的服饰不同,这条长裙的一侧有露出她大腿的开衩,在靠近领口的地方,设计这身衣服的人为它加上了几个精巧的盘扣,“很感谢您愿意赏脸,鲁伯特先生,在这之前我已经仰慕您很久了。” 女人走上前来和布尼尔拥抱,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布尼尔从她的身上嗅到了某种温暖的花香,这样的接触一瞬即逝,唯有女人如同丝缎一般柔软的皮肤触感停留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样的情况让他短暂地分了神,不过很快,他的大脑就重新运转了起来:“您就是这家店的店主?” “您看上去似乎很惊讶?”女人轻轻挑了眉,捏着手中细细的烟杆朝店铺里走去,“进店里来看看吧,我想让您做我们的第一个客人。” 第300章 商业合作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布尼尔不能拒绝女人的邀请,为了表示尊重,他还不得不将随从们留在了店外。 上天作证,他其实并不担心这个女人会对他有什么不利,他虽然从小并没有学习过剑术,但要他害怕一个女人还是远远不至于的。 不过大多数和东方有关的事情往往都意味着神秘,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上什么机关或者秘术,以及暗藏在角落之中的古怪杀手。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十分担忧,而当他必须得抛下所有保护他的人,独自一人赴约的时候,这样的危机感就会变得越发强烈。 不过瓷器店里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至少在他走进这家店开始,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事实上这家店铺的装饰看上去很有品位,香炉之中焚烧着昂贵的香料,店内的光线略暗,但在陈列瓷器的矮台附近又被打上了明亮的光柱。 注视着这些精美的艺术品,布尼尔觉得黎戈尼帝国的权贵们喜欢这些瓷器或许不仅仅只是觉得它们稀缺,光泽温润的白瓷上面勾勒出来的青色花纹看上去确实有着某种优雅的美感,光是注视着它们,他都会感受到一些内心的平静。 大多数商人在别人的印象之中都是一群品位极差的暴发户,但布尼尔却不是这群品位低劣的家伙之中的一员。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学习着鉴赏各类艺术品了,一个优秀的商人总是要接触那些昂贵的收藏品,辨别真伪和价值是他的必修课。平日里他也有收集画作和雕塑的爱好,而这些瓷器在他眼里,确实是有价值的作品。 虽然多恩告诉过他这些东西都不过只是低劣的仿冒品而已,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出多少这些东西劣质的痕迹,它们看上去很大多数精美的艺术品一样鲜活灵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灵魂。 “您喜欢它们吗?”女人在他的身后轻声发问,仿佛不想打扰现在平静的气氛,“如果它们能入您的法眼,应该也就能有一个很好的销路。” “它们都是很精致的艺术品,我会愿意为它们支付高价,”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布尼尔自然只能表达一些简单的赞美,他不能贸然将一件可能是珍品的东西贬低,而赞美也可能削弱对方的警惕心,让自己能从她的口中套出话来。“我很好奇,您都是从哪里得到了这样优秀的货品?” “既然是好的东西,就不会被埋没,它们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在看到布尼尔疑惑的目光之后,女人轻笑了一声,“开玩笑的,您应该很清楚,能够组建起这么一条商业街的人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商人,我和接下来要在这条街上开业的店铺店主们全都为他工作。我其实也只是个打工的人而已,您想要让我说出这些货源从何而来,就实在太难为我了。” 原来女人确实是这家店铺的老板,但在这个女人之上,还有另一个可以被称为老板的人,而那个家伙,也就是布尼尔想找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您的那位供货商,”布尼尔的视线仍然落在瓷器身上,随口问出来的话才更有可能得到回应,“不知道您愿意为我引荐一下吗?” “我想那位先生应该也很愿意见见您,不过他特意叮嘱过我,如果要带您去见他,至少要先把一件事告诉您,”女人顿了顿,在勾起了布尼尔的好奇心之后,才接着说了下去,“他希望成为您的合伙人。” 这个提议倒是出乎了布尼尔的预料,他原以为这个家伙既然敢这么大胆地在没有与他商量,也没有加入商会的情况之下筹建这条商贸街,就应该做好了要与他对抗的准备,结果这个家伙提出的要求却是要与他合作,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的意思。 如果只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证明自己的实力,这么大的排场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 布尼尔猜不出这个神通广大的神秘人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如果对方的要求真的只是这么简单的话,他自然是愿意答应的。 能够瞒过伯克朗的情报网,建立一条商业街的人,不管怎么看应该逗比那个仅仅只是东国商人的多恩要厉害许多,不需要的棋子随时都可以抛弃,这也是布尼尔早早就学到了的东西。 “或许我可以和他当面聊聊,我想帕克商会确实需要这样一位实力强大的盟友,”布尼尔抬起头看了一眼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们的合作一定能给彼此带来更多的利益。” “他想要的或许不仅仅是合作,他想要整个帕克商会,”女人的语调仍然平静,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震惊不已,“如果先生您愿意的话,可以将帕克商会交给他,而他则可以保证您在今后得到远高过伯克朗能给您的条件。” 布尼尔的笑容一时之间僵在了脸上,他仔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女人,想要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对方刚才忽然说了什么胡话。 这世上知道帕克商会为伯克朗服务的人本来就不多,而有胆子在黎戈尼帝国说出自己的势力比伯克朗强大的人应该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生。 最开始布尼尔听说有人在帝都建立这个商贸街的时候,就已经打心眼里觉得对方是个疯子了,而现在看来,这个神秘人和他的手下全都病的不轻。 “抱歉?我好像不明白您的意思,”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布尼尔不得不重新问了一遍,“您知道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那位给我提供了货源,帮助这家商铺开业的人告诉我,他希望您将帕克商会交给他,”女人明明白白地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重新补上了一句威胁,“如果您拒绝这个提议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战争大概就得打响了吧。” 第301章 无题 布尼尔见过一些大胆的商人,也听他们说过自己不着边际的设想,大胆对于一个商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这能让他们给出极具创造性的想法,唯有勇于冒险,才能有机会得到成功。 不过眼前这个女人所提出的要求已经不仅仅是大胆了,而是十足的狂妄。 这世上居然有人会觊觎帕克商会,这是布尼尔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而这个想要抢夺帕克商会掌控权的家伙甚至还早就知道商会和伯克朗的关系,这就更是让他感到惊讶了。 “是谁给了你,给了你身后的那位老板这样的底气?”布尼尔很少对女人发火,实际上他本来就很少和女人谈判,在他眼里女性从来都不是能够涉足商贸的那类人,她们太优柔寡断,本质上就不适合这个只属于男人的世界,“您不会不知道帕克商会到底有多少资源吧,现在你居然说要我交出帕克商会,甚至还要和我们开战?这样的话传出去恐怕要让整个帝都的商人都笑掉大牙。”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倒是您,您清楚您的现状吗?”女人把玩着手里的烟斗,面纱之下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恼怒,只有笑意,“您真的觉得伯克朗就是您坚实的后盾?” 伯克朗是整个黎戈尼帝国最强大的情报组织,同时也拥有数量惊人的杀手,如果这个组织都不能作为自己坚实的后盾,那么布尼尔就想不出还有谁能够给他提供一样的东西了。 这个刚刚来到黎戈尼帝国的竞争者实在是太狂妄,布尼尔在被羞辱的恼怒之中还多了几分疑惑,他确实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敢质疑伯克朗的势力? “听起来你似乎对伯克朗有别的看法?”布尼尔的怒意未消,问这话的时候,他的语调里也多了几分凶狠的意思,“说说看?说不定我真会被你吓到?” “您在套我的话,先生,我不会中计,”女人只是维持着刚才的笑容,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她给人的感觉和这家店铺,以及这家店铺的幕后操纵者一样神秘,“但距离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不远了。” “你说……” “我的意思很清楚了,您只要交出帕克商会的控制权,我就能让您见到我的老板,您好奇的事情,我们也全都能给您一个解答,”女人打断了布尼尔打算继续探查下去的意思,态度也变得强硬明确了起来,“这是您能够得到的最好的价码,我想您是一位优秀的商人,应该能够分辨什么样的买卖最符合您的利益。” 女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开始漫天要价,布尼尔不会被这样的情况吓到,他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其实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冷笑了一声,他的态度也随之强横了起来:“那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有胆子和帕克商会开战了,我很清楚我的家族有什么样的实力,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挑战我们,我都随时奉陪。” 说完,布尼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整个瓷器店里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女人轻声叹了口气,解开了高领的长裙喉咙上的第一颗盘扣,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长舒了一口气:“我是真的不明白,如果想要说服他加入我们的话,为什么不把我们掌握的资源全都告诉他?” “这是多恩的意思,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倒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阿诺德从角落的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刚才布尼尔的危机感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家瓷器店确实藏着一个有本事的杀手,“你做得很好,既然他想从东国的贸易开始建立自己的商业资源,以后我们就把这些东国的商店当做据点吧。” 女人将手中的烟斗搁在了一旁的矮台上,解开了蒙住自己半张脸的面纱,刚才一直充当瓷器店老板娘的女人正是朱蒂。 她环顾四周,随后在不远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我喜欢这个地方,谁又不喜欢和昂贵的艺术品待在一起呢?伯克朗以前提供给我的据点乌烟瘴气的,在那里甚至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说话。” “接下来帕克商会的人大概还会找你的麻烦,不过多恩应该也会告诉你对策,”阿诺德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如果他们要用什么暴力的手段试图赶走你,那就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吧。” 朱蒂慢悠悠地点燃了烟斗,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香炉里厚重的香气和烟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呛人了。过了一会儿,朱蒂才忽然开口:“你信任那个接管帕克商会的人吗?” “在过去那段时间里他给了我不少的帮助,虽然我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帮助我,但我信任他,”阿诺德愣了半秒,其实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目前的他其实也只是凭着直觉对多恩给出自己的信任而已,“我曾经救过他的命,或许这不算是什么他值得信任的可靠证据,但我还是打算选择信任他。” “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你就开始信任他吗?这可不像你,”朱蒂摇了摇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查查他的事情,伯克朗的情报网我已经接手了一些,如果这个叫多恩的家伙确实出生在黎戈尼帝国,还曾经是贵族家的长子的话,想要查到他到底有多少资本,和哪些人打交道应该不难。” “那就拜托你了,”探查对方的底细不是信任的表现,但阿诺德觉得,这是自己交付信任的前提,“我想你不会查到什么让我意外的事情。” “这可就不好说了……依我看,这家伙的身上藏着的秘密可不少,”朱蒂叼着烟嘴,盯着半空中升腾起来的烟雾,“你啊,就看好吧。” 第302章 再见玛瑞 从瓷器店后门出来的阿诺德离开时,聚集在店门口的人还没有散去,毕竟布尼尔进去参观只是开业典礼的一小部分,接下来身为店主人的朱蒂还要剪彩,向大家展示这家店的存货和华丽的装潢。 不过眼下应该不会再有更多的意外发生了,朱蒂一直是个精通人情世故的女人,让她做瓷器店的老板娘本身就不是什么太离谱的事情,她知道怎么处理好刁钻的客人,而如果遇上挑事的人,她的实力也足够轻而易举地把对方扔出店铺了。 既然确定了这边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阿诺德自然也就启程朝着自己今天真正的目的地走去了,瓷器店所位于的远洋商贸街距离兰达街很近,自然距离王城也就没有多远。 如果在平日里,依靠侍卫长的徽章,阿诺德就可以轻松地进出这座戒备森严的城中城,但今天,他并不是以侍卫长的身份造访这里。 在来到黎戈尼帝国的这段日子里,他对王城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这里就好像是他自己家的地步,因此在找到了一处很少有侍卫把守的城墙之后,他很轻松便翻进了王城之中。 借着花丛和树木的掩护,在王城角落的一栋小楼里,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乍一眼看上去,这里只是一处给仆人们居住的建筑而已,但要是有心仔细观察,随便一个路过这里的人都能看出这里的守卫远超过一个仆人的住所应有的程度。 不过这里很靠近皇室居住的宫殿,这就意味着这里居住的人和皇室或许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即便发现了这处院落的不同寻常之处,大多数人也只是会心一笑,将这里当做是某个皇室成员金屋藏娇的地方。 不过只有阿诺德知道,那位才搬到这里来居住的人不是什么皇室成员的情人,而是一位对于希尔来说很重要的女性。 绕道整栋建筑的后方,阿诺德小心地爬上了二楼的窗口,翻进了杂物间,然后安静地等待着巡逻的侍卫从房门前走过,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开门,闪身窜进了相邻的那个房间。 这是一间有些昏暗的屋子,不知道是屋子的住客有些畏光,还是说这栋建筑的主人不希望外面的人窥探这间屋子里的境况,总之,仆人们有意用厚重的窗帘掩住了窗户的大半。 在透进来的光线之中,一个女人呆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即便阿诺德进屋,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阿诺德留意到她那头原本顺滑光亮的长发此时已经变得干枯,期间夹杂了不少的白发,而她的身形也佝偻了下来,就好像在两人未见的这些天里,她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般。 坐在那里的人正是玛瑞,那个年轻的预言师霍普森的母亲。 从莱内尔那里,阿诺德听说了霍普森原计划离开帝都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希尔拦住了他们的马车,逼问霍普森有关于他身上预言的事情,最后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时愤然杀死了霍普森。 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死去的玛瑞承受不住这份打击,最后陷入了混乱疯狂的状态之中。虽然对于玛瑞来说,这是一个十足的悲剧,但对于阿诺德来说,事情也并不全是糟糕的。 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希尔没法从玛瑞的口中问出什么,也实在很难狠下心向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百般追问。 不过要是一直将玛瑞放在希尔这里,阿诺德的做法就显得有些太过冷酷了,他也没打算让玛瑞就这样一直待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要防范点什么,希尔对玛瑞的保护十分完备,不管是环绕着她的仆人,还是四处巡逻的侍卫,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保证没有人能够从这里带走她,而在她的精神恢复理智之后,希尔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阿诺德能够理解希尔这么做的原因,他其实不是什么冷酷的人,但如果他想要了解那条预言,现在的玛瑞就是他唯一的线索。 也正是因为理解希尔为什么这么重视玛瑞,阿诺德才必须得将她从这里带走,任何人都可以知道那条预言意味着什么,但希尔却绝对不能。 光是打探到玛瑞现在的住所就花了阿诺德不少的时间,而今天的这个时候,希尔又恰好必须得出席一个会议,应付一大堆难缠的贵族,在思索了很久之后,阿诺德才最终选定了今天将玛瑞带走。 “您还记得我吗,夫人?”想要从戒备森严的庭院之中带走一个人,没有当事人的配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虽然不抱希望,但阿诺德还是耐心地在她的面前半蹲下身,试图唤起她的记忆,“我之前给过您和霍普森一点帮助,对于你们的遭遇,我也感到很痛心。” 女人的视线似乎缓慢地挪到了阿诺德的脸上,但她的目光仍然呆滞,仿佛阿诺德不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引起她的半点注意一般。 阿诺德轻叹了口气,继续着自己的努力:“您愿意跟我离开吗?您待在这里并不安全,有人想要从您这里得到一些霍普森的信息,您也不希望他在死后还被人继续探查吧。” 阿诺德提到的那个名字让玛瑞的目光猛地震颤了一下,她的手指也忽然攥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盯着阿诺德许久之后,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还敢来见我?” “……抱歉。”阿诺德知道玛瑞有怨恨自己的理由,是他提议要送霍普森离开黎戈尼帝国,也是他规划了线路。一切原本可以避免的,如果希尔没有出现在那条路上,霍普森可能到现在都仍然活着。 是他给出的选择杀死了霍普森,或许在霍普森眼里,这就是命运,但在阿诺德的眼里,在事情发生之前,一切都还有选择的余地。 “抱歉?他就死在我面前!”玛瑞忽然伸手攥住了阿诺德的手腕,她的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之中,“一句抱歉可以换回他吗?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已,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第303章 玛瑞的表现让阿诺德很清楚地明白,这个女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死去而陷入疯狂,但她已经厌倦了应对别人对那些预言的好奇。 比起应付那些想要探寻霍普森的人,玛瑞似乎对阿诺德要有更多的反应,即便这样的反应其实是来自于恨意,对于阿诺德来说,这也是优势。 “如果您愿意跟我走,我可以让您重新见到霍普森,”在手腕的刺痛之下,阿诺德仍然保持了冷静,“即便只有一会儿,但我想这也可以弥补您的一点遗憾了。” 阿诺德能够看得出玛瑞到底为什么会陷入这种状态,她最大的痛苦不是霍普森的死,而是她到最后都没能和霍普森说上几句话。 玛瑞她觉得满心怨恨,但又不知道对谁发泄这样的怒火,最后只能将错误责怪在阿诺德身上。 玛瑞确实没有想到阿诺德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愣了片刻,手上的力道也一松,但阿诺德并没有收回已经带了血痕的右手。 就在两人陷入僵局的时候,刚才的动静似乎吸引了仆人们的注意,一连串的脚步声已经朝着房间靠了过来。 “阳台,”玛瑞给了阿诺德一个藏身的方向,“记住你的承诺。” 阿诺德着实松了口气,他起身走向了阳台,在栏杆外,靠近楼下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可以供他站立。 就在阿诺德站稳身子的时候,仆人们已经打开门,走向了玛瑞。 手腕上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血迹在阿诺德的皮肤上渐渐凝固,他想起刚才玛瑞攥紧他手腕的时候,鲜血在她的毯子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身上的血迹,又要怎么解释刚才的声音? 就在他心沉下去的时候,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女士,请不要这样!”女仆们慌乱的声音与此同时也响了起来,“请不要伤害自己!” “他就死在我面前!你们害死了他!我也……我也害死了他!”玛瑞似乎在挣扎,又似乎陷入了混乱与疯狂之中,“我也应该死在那里,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活了下来……” 阿诺德可以想象玛瑞到底在做什么,她用突然的疯狂让女仆们来不及追究刚才的声音,而她在她自己身上留下的血痕则也掩盖了刚才阿诺德留下的血迹。 为了阿诺德刚才的承诺,她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了罕见的觉悟来保住他,暗自叹了口气,他安静地等待着女仆们离开,然后把她带走。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在女仆们压制住她的挣扎之后,有另一个人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对于您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我想说其实您没有必要责怪自己,”在那人开口的时候,阿诺德就认出这个人是希尔了,“那位预言师先生的死或许确实有我们的责任,但杀死了他的人并不是我。” 杀死了霍普森的人不是希尔?阿诺德躲在窗台的位置隐隐地皱了皱眉,在莱内尔带回来的情报里,希尔就是杀死了霍普森的人。 看玛瑞的样子,似乎希尔也并没有说谎,那么说谎的人应该就是莱内尔了,他为什么要说谎?真正杀死了霍普森的人有是谁? 阿诺德现在没法光靠推理来猜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实际上希尔的出现已经打乱了他的思绪。 听起来玛瑞并没有回话,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状态在这个时候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在一片沉默之中,希尔继续开口了:“只要您告诉我是谁帮助你们离开了帝都,或者说说还有哪些人来打听过霍普森的事情,我就可以给您任何您想要的东西。” “殿下,请离她远一些,”有女仆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希尔,“她的状态……很危险。” “您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希尔无视了女仆的提醒,耐心地继续和玛瑞谈判,“还是说,只是对我提出的条件不感兴趣?” 这话说得阿诺德后背泛起了一层冷汗,如果希尔能够看出玛瑞并没有失去理智,那么他想要从玛瑞那里弄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其实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皇室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各种趁别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套话的把戏,如果换做是阿诺德在同等的条件之下,恐怕已经想出了无数种从玛瑞嘴里弄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的方法。 不过应对这样的试探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管希尔再怎么问,只要玛瑞打定主意不说话,他就无计可施,一切就看她沉不沉的住气了。 “我想要的东西……”在一片静默之中,玛瑞忽然开口了,她的语调很平静,说话的方式让人很难把她和一个疯子联系在一起,“您真的能给我?” 阿诺德的心在这个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担心玛瑞会被希尔说动,虽然他觉得玛瑞想要的就只是再见霍普森一眼而已,但玛瑞真正的想法,他其实并不清楚。 而恰恰玛瑞的这个说法或许也从某个侧面证明了她其实并没有失去自己的理智,而这一点,或许会成为被希尔抓住的漏洞。 “任何东西。”希尔大大方方地开出了条件。 “您能把霍普森还给我?” 这回沉默的人换做了希尔,而玛瑞发出了一连串的古怪的笑声,然后她便彻底地不再开口了。 希尔似乎也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阿诺德不知道他究竟是觉得自己的提问完全徒劳,还是真的怜悯玛瑞,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步步紧逼。 漫长的沉默之后,房间里传来了开门离开的声音,阿诺德又等待了一阵子之后,才攀着窗台的栏杆翻身回到了房间之中。 玛瑞坐在房间原本的那个躺椅上,两只手臂都是新缠上的绷带,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阿诺德,随后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走吧,既然你说你可以让我再见见霍普森,那么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让我看到些什么。” 第304章 加冕礼的安排 即便有了玛瑞的配合,想要将她从这座庭院之中转移出来,再把她带出王城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好在阿诺德早就有了预备的计划,因此虽然花了一番功夫,但两人最终还是在没有遇到太大阻碍的情况之下离开了王城。 从庭院之中离开的玛瑞被暂时安置到了朱蒂经营的瓷器店里,虽然得到了阿诺德的承诺,但她并没有急着要阿诺德兑现自己的诺言,毕竟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赶着去做。 将玛瑞安置好之后,阿诺德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服,又重新朝着王城的方向跑去了,毕竟他之所以敢选择这个时候去搭救玛瑞,又在希尔出现之后感到这么惊讶,最大的原因就是在今天的午后,希尔的日程表上有和他见面的计划。虽然平时的阿诺德没有多少待在希尔身边保护他的时间,但在重要的场合,他仍然必须得履行自己的职责。 今天希尔要和阿诺德讨论的,正是他在加冕礼上的安排。 阿诺德原以为希尔在结束了上午的会议之后绝不可能有时间再去见玛瑞,事实证明人的时间确实是有限的,但只要懂得见缝插针,就总是能挤出点时间做更多的事情。 虽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赶向王城,但等到阿诺德到达书房的时候,希尔已经在那里了,这时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刚刚过去了几分钟。 悠闲地坐在书桌后阅读着公文的希尔抬起头看了一眼阿诺德,看上去并没有多少责怪他的意思:“你迟了。” “抱歉,我刚刚遇到了一点意外情况,”这么短的时间不够阿诺德编出一个严密的谎言,因此他只能含糊不清地给自己找着借口,“不过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 “你的手腕……受伤了?”希尔的目光随即落到了他的手腕上,“遇上了很大的麻烦?” 直到这个时候,阿诺德才看向自己的手腕,在刚才的奔跑之中,他手腕上根本没空处理的伤口重新裂开,流出的鲜血沾染了他斗篷之下白衬衣的衣袖。将那只手藏到自己的身后,阿诺德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心虚:“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处理伯克朗的事情,他们的人都很难缠,不过我还能应付。” “你应该多小心,铲除哈伯德公爵的倚靠自然很重要,但我也不想因此失去一个优秀的盟友,”希尔似乎很快就接受了阿诺德的借口,丝毫没有多去思考一场战斗究竟要多刁钻才能在一个人的手腕上留下伤口,比起几天前两人不欢而散的场面,现在的他看上去要和善体贴得多,“话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对付伯克朗有什么进展吗?” “在加冕礼之前,伯克朗那边的事情应该就能完全解决,”阿诺德没有说大话,现在针对伯克朗三个部门的行动都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将伯克朗的势力掌握在自己手里,当然,在面对希尔的时候,他当然只能说自己铲除了伯克朗的势力,“到那个时候,哈伯德公爵应该就会被逼到绝境了。”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希尔对哈伯德公爵很熟悉,他熟悉这个男人的野心,也知道一个野心家被逼到绝境之后究竟会做出多么拼死一搏的事情,“我把外交大臣的位置丢给了他,把他打发去和那群萨莱帝国的人打交道,他不可能没有一点行动就完全接受。” “实际上,关于哈伯德公爵在加冕礼上会做出的事情,我稍微掌握了一点情报,”阿诺德犹豫良久,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将护卫队的事情告诉他,不过这件事和深渊没有什么关系,而在加冕礼上要面临巨大危险的人也是希尔,“据我所知,公爵和护卫队已经串通好了,在加冕礼上,他很可能会让护卫队的人封锁整个帝都,要求你任命他为摄政王。” “这个消息可靠吗?”虽然是自己要面临的危险,但希尔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如果他没有提前得到这方面的消息,就是早早猜到了哈伯德公爵可能的计划,“你有了什么应对的方法吗?” “目前我和护卫队的队长马洛聊过了,据我掌握的情报来看,他并不是和哈伯德公爵串通起来的那个人,现在嫌疑最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但我目前没有明确的证据,而如果不知道那位男爵是被什么样的条件收买,也就很难改变他的立场,”阿诺德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现在所做的还远远不够,“如果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那么我们就必须得考虑到,在加冕礼那天护卫队真的为公爵所用,他的计划顺利实行的情况。” “你是我的侍卫长,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建议,”希尔的态度似乎真的将加冕礼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阿诺德,这一点让他觉得有些意外,毕竟在之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希尔的全部信任,“你来说说看,如果他的计划真的成功实施,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脱困?” “现在帝国境内的兵权都在什么人的手里?”阿诺德忽然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在每一个为自己的军队负责的将领手里,”希尔对帝国的现状还是有些了解,“鉴于科尔文之前的情况,帝国境内其实并没有一个能够完全统筹所有军队的人。” “过去这件事是由安德森来进行的吧,我想现在也一样可以交给他,让他出城去召集自己曾经熟悉的部下,用参加加冕礼为由将军队聚集到帝都之外,”阿诺德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自己短时间能够想出的最好计划,“安德森是我们可以信任的人,有了他统领的军队的威慑,哈伯德公爵不敢将自己的计划放到台面上,而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那么,我会按照你的计划将安德森派出去,”希尔将公文搁在了桌面上,脸上的笑容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这下,我的性命就全都交在我最信任的人手里了。” 第305章 说服安德森 “我们的殿下真的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吗?”在知道了希尔交给自己的任务之后,即便是安德森也不由得感到了些许惊讶,“我过去或许是在军队之中有些人脉,但那群家伙想不想站在我们这边,还都是未知数。” 希尔在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并没有自己去找安德森,而是让阿诺德去说服他。这样的决定是有些古怪,阿诺德猜测是希尔不想让哈伯德公爵的人看到他们的计划,所以才没有自己去找安德森商量这件事。 即便希尔他真的有什么其它的计划的话,阿诺德暂时也没有找到什么迹象,所以他只能按部就班地去执行希尔的计划。 想要说服安德森接下这个活儿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毕竟如果这个时候他都不站出来,那么恐怕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安德森你过去在军队之中的声望应该不算低吧,我相信只要你开口,我猜不应该不会有人能拒绝你的请求,对吗?”阿诺德对安德森的过去还算有些了解,那些曾经的影响力不一定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但安德森的身上有一种令人信赖的感觉,这会让他的说服力远超过大多数人 阿诺德盯着安德森说道:“现在我们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加冕礼不可能取消,而你就是我们的关键。” 安德森知道阿诺德的话都是真心的,希尔现在没有更多的底牌了,与之相对的,是哈伯德公爵也没有了更多的手段。 安德森是他们当中为数不多有办法争取更多资源的人,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他确实必须得做一些事情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安德森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接受了这样的计划:“我会去试试,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如果我没有成功地拉到足够多的人来帝都支持希尔,你们有额外的计划吗?” “我正在试着争取护卫队的人的支持,但目前没有太多的进展,”在没有后手的情况之下,阿诺德知道他们要面对很大的风险,只将赌注全都押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无法承担任何的意外,“我还在想办法,希尔也争取了一些贵族的支持,在最糟糕的情况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希尔,不让他受到威胁。” “你一个人能挡住帝都的整个护卫队吗?至于那些贵族,贵族全都是两面三刀的家伙,如果我们在加冕礼上落于劣势,那之前他们说的事情就都是谎言而已,”安德森笑了一声,觉得阿诺德和希尔对加冕礼的准备还是有些薄弱了,或许希尔还有什么后手,但阿诺德对此显然是不知情的。顿了顿,安德森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收回了自己刚才质问的语调,“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护卫队的支持吗?我知道了。” 安德森知道了什么,阿诺德只觉得完全没有听明白,他继续追问了下去,然而安德森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告诉阿诺德自己会离开帝都去寻求自己曾经部下的帮助,随后便将话题带到了另一件事上:“你之前说过海维斯可能有问题,是这样吗?” 对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海维斯的事情,阿诺德隐隐猜到了一点原因,接下来的加冕礼是两个阵营之间最为关键的一次争斗,在这个局面之下,如果海维斯真的和伯克朗有什么联系,那么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去做。 离开帝都的安德森同时也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要是跟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值得他信任的人,那么在游说的过程之中,安德森很有可能面对一些预料之外的变数。 为了避免这个隐患在今后变成巨大的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离开帝都之前解决这个隐患。 从理智上来说,这样的决定是没有错的,但阿诺德也没有忘记,海维斯是安德森的亲信,是他最信任的管家和侍卫长。他真的能这么轻松地接受海维斯是叛徒的事实吗?如果他真的确定了这个事实,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在我掌握的情报里……他和伯克朗似乎有些联络,如果你想要在离开帝都之前解决这个隐患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是我的亲信,就算他真的是叛徒,我也得自己亲眼去确认,”安德森知道阿诺德想要说什么,不过他并不打算让阿诺德代劳,“不过在这件事上,我确实需要你帮上一点忙,你就把这个帮助当做是我出去求援的一点回报吧。” 等到阿诺德和安德森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离开书房之后,迎面撞上的却是似乎一直守在门外的杰奎琳。 “加冕礼上要出什么事吗?”两人在书房里讨论的事情,屋外的人应该是听不到的,因此杰奎琳的询问应该只是出于她自己的猜测,“希尔有危险?” “在他那个位置上任何时候都有危险,不过我们有完美的计划来保护他,”阿诺德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将不安的情绪传染给杰奎琳,“而且安德森接下来也会离开帝都去寻找帮助,虽然有些风险,但用不着太担心。”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他不是帝国的王子该多好,他可以远离危险,也远离皇室权力的那些争斗,”杰奎琳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安德森要离开帝都的事情并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反倒是加冕礼上有可能出现的事情让她更加担心,“我能做点什么事吗?” “他……天生就是参与权势斗争的那类人,他的决策能力很强,也有足够多的领导力,目前为止他走的路是最适合他的,”阿诺德试着用解释去安慰杰奎琳,却发现对方在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似乎更加沮丧了,“放心,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很完整,相信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那就拜托你了,”杰奎琳垂眼咬了咬唇,只是给了阿诺德一个简单的嘱托,最后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别让他出任何意外,保护他走到他想要的那个高度。” 第306章 骑士精神 夜色降临了布兹城,在寂静之中,安德森的书房里只能听到壁炉之中的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声响。 在窗外的庭院之中,车夫已经准备好了今晚要出行的马车,而仆人们也在匆忙地搬运着行李,为安德森接下来的远行做好准备。忙碌有时候很让人觉得安心,毕竟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自己的事情,而相比之下,没有事情可做的人就难免会感到些许的焦躁了。 而海维斯,就是那个焦躁的人。 他知道安德森今天要离开帝都,也知道对方离开帝都究竟打算做点什么,但他却不清楚现在的安德森在打什么算盘。 就在刚才,安德森召集了几个负责重要事务的仆人,将自己不在帝都时的安排全都做好了,但在轮到海维斯的时候,他却只是站在窗外注视着楼下忙碌的仆人,从海维斯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难道说安德森打算把自己留在庄园里,独自一个人离开? 海维斯绝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有待在安德森的身边,他才有机会执行自己的计划,如果留在帝都之中,那么他就只能是一枚废掉的棋子。 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完备的说辞来说服安德森在这趟外出的时候带上自己,但安德森什么都不说,这才让他心中的焦躁越来越多。 不过既然不知道安德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海维斯就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开口,他就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念头。 过去的海维斯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安德森知道自己的心思,过去的他是绝对忠诚,也绝对坦诚的,现在的他虽然仍然忠诚,却已经换了另一个方式来支持家族未来的发展。 忙碌的仆人们终于将最后一件行李放上了马车,直到这个时候,安德森才回过身来看着海维斯:“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我接下来要离开帝都,有消息说哈伯德公爵将会在加冕礼上利用护卫队封锁帝都,借此来威胁希尔。而我要做的,就是离开帝都,尽可能地争取更多的军队站在希尔这边,前往布兹城外,让哈伯德公爵不敢轻举妄动。” 安德森这么坦诚是海维斯完全没有想到的,其实即便他不说出自己这次出行的原因,海维斯也已经有自己的渠道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安德森这样坦诚地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而海维斯则一直掩盖着自己的意图,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这一点让海维斯感到了些许的内疚。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差点就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口,想要说服安德森改变立场,但最终他还是忍下了这样的冲动,只是选择了最保守的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让我和您一起离开帝都,给您提供保护吧,”海维斯首先要保证的,自然是自己可以加入安德森离开帝都的随从之中,“您的任务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危险。” “这点危险可不算什么,”安德森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似乎他的安危从来不是他最需要担心的事情,“重要的是,现在那位殿下的安危,几乎全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这话听起来带着不少的弦外之音,海维斯在听出这个意思之后显然愣了半秒,不过到头来他还是冷静地带着一脸疑惑反问:“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个商人,但我还是懂得一些利益交换的原则,希尔在加冕礼上能够得到的是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而哈伯德公爵想要的是他想要却无法得到的东西,虽然这样的想法难免会让人有些不安,但我还是想说……你觉得谁会为我的帮助付出更高的代价?”安德森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接近他在因为疾病离开家族之前,那副擅长摆弄权术的家族族长的样子了,“如果这场争斗的胜负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为什么我不能为家族考虑更多,用这样的筹码交换更多的东西?” “您真的觉得这样合适吗?”要说海维斯的心中没有半点喜悦是绝不可能的,但他知道自己如果直接迎合安德森的说法,就会让他过去的立场显得很可疑,而以前安德森的立场都坚定地站在希尔那边,现在却忽然发生了转变,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古怪的事情,面对突然的变数,海维斯觉得自己必须得保持谨慎,“贵族的骑士精神……还有忠诚和尊严,对于家族而言是同样重要的事情。” “在我离开家族的那段时间里,有多少人给家族,给我的女儿杰奎琳提供了帮助?” “……几乎没有,”海维斯不知道安德森为什么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想要从您身上的灾祸里谋取利益的人反倒多得挡都挡不住。” “活在这样的名利场里,谁又能真的去顾及骑士精神?我们都不是天真的年轻人了,这样的幻想和我这样身上背着重担的人格格不入,”安德森自嘲地笑了笑,“之前为了回报希尔对杰奎琳的照顾,我曾经想过要将自己全部的忠诚交给他,不过事实证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是可以信任的。”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一点海维斯确实没有想过,在他的记忆里,希尔迄今为止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对安德森有害的事情,“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将我派到帝都之外的任务本身就包含着一个陷阱,他想利用我,他怀疑我会背叛他,如果我没能替他带回足够多的军队,那么在他陷入困境之中的时候,杰奎琳也会为他陪葬,”安德森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就在今天下午,杰奎琳去了皇宫,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她会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我的女儿成了供他利用的人质,现在的我必须得达成他的期望才行。” 第307章 海维斯亡 如果按照安德森的说法来看,希尔让他离开帝都,前去求援就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要他帮忙而已,这是一种要挟,一种把安德森变成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的做法。 对于安德森来说,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不可以容忍的,但唯独当事情涉及到了杰奎琳的时候,他便会真的动怒。 即便在他出事暂时离开了家族的时间里,杰奎琳也从未受到过真正的伤害,如果希尔把她拉进了这个漩涡之中,那么安德森会抛下自己曾经的所有诺言和骑士精神与希尔为敌,也就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从今天下午希尔的侍卫长造访家族到现在为止,海维斯确实没有见到杰奎琳一面,按理说在安德森要远行的情况之下,她不会不出来送别,这一点也从某种层面上印证了安德森所说的话。 “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信任皇室的人,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之中就带着世世代代的背叛和利用,”海维斯斟酌着措辞,思索着应该怎么开口,才能合情合理地劝说安德森将自己的赌注重新压在哈伯德公爵身上,“在哈伯德公爵那里,我们的家族至少不会被当做一种工具来随意使用。” “太迟了,海维斯,杰奎琳在他们的手里,我即便想要转投另一个对我们更有利的势力,也必须得考虑到她的安危。” “我有办法,”眼看安德森距离被说服成功只有一线之隔,海维斯情急之下亮出了自己与伯克朗之间的联系,“如果您真的有这样的意愿,我可以替您联系伯克朗的杀手,让他们想办法从皇室的手中救回小姐。” 安德森在这一瞬得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但他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自己提前预知到了这个威胁,还是为自己旧日老友的背叛感到惋惜。不过不管有多么复杂的情绪,他都将它们深深地藏在了平静的外表之下,明面上,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表情:“现在才联络伯克朗的人是不是太迟了?我们站在希尔的阵营这么久,到现在作为叛徒倒戈,不可能得到任何有利的条件。” “在这之前……我曾经和伯克朗的人联络过,只要我们能让哈伯德公爵在这次加冕礼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愿意动用手中的全部资源让家族恢复到以前的样子,”面对安德森的顾虑,海维斯不再隐藏自己提前做好的准备,“财富,地位,再加上庞大的私军,您难道不怀念这些原本属于您的东西吗?现在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只要您点头,我们就能抓住这个机会。” 海维斯在某一瞬间确实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自己过去几年之中每天都在盼望的事情,他几乎已经见到了过去的克罗格家族重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早已逝去的过往要更美好了,他仍然记得家族曾经的荣光,也只想要家族找回过去的荣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容忍安德森成为希尔阵营之中的一员,家族需要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来迎接自己全新的未来,如果仅仅只是为一个把权力把控在自己手里的王子服务,克罗格家族只会止步于此,甚至倒退成一个寻常的贵族家庭。 他期待着安德森点头,同意他前去与伯克朗的人交涉,这样一来,他过去与伯克朗之间达成的所有协议就能够生效,借着加冕礼的机会,克罗格家族能够走上前所未有的阶梯。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安德森却只是沉默,眼中的神情复杂得让人难以读懂。 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在他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一把冷冰冰的刀刃忽然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肩头。 “抱歉,我必须使用这种方法,我很感激你这么为家族着想,但你不能活在过去,家族也不会回到过去,”安德森深深叹了口气,但他眼中的那些犹豫和失望却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寒意,“我没想过我会用这样的计谋来对付你,不过既然这奏效了,就代表我至少还算了解你。” “如果您真的了解我,就会信任我,接受我的建议,而不是选择那个毫无前途的王子,”意识到自己受了骗,海维斯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和安德森对视着,仿佛阿诺德并没有站在他身后,用剑指着他一般,“这不是背叛,老爷,我一直全心全意为了家族着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但你做的事情是我不容许的,”事已至此,安德森早已不可能再被海维斯说动,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选定的事情的执着都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我曾经说过克罗格家族将会坚定的站在希尔那边,你却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你觉得这个家族到底是谁做主?你觉得家族应该按照你的想法发展?” “是我维护了这个家族的秩序,如果没有我,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家族已经毁灭了!您为什么不承认呢?或许在我们之间,确实是我更知道什么最适合家族。”在事情败露之后,海维斯总算表现出了自己深藏在灵魂阴暗面的自负,“我的忠诚给的是曾经的那个辉煌的克罗格家族,而你……你在回到家族之后,把你原本没有的软弱也带回了家族。” 到了这个年纪,安德森已经很难再为什么事感到震惊了,但在海维斯说出这番话之后,他还是陷入了沉默。倒不是说这个指责戳中了他的痛处,而是一直以来用最忠诚的仆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的人,竟然已经对他有了这样鄙夷的看法。 “你把这叫做软弱?我倒觉得你的做法是鲁莽的表现,”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的阿诺德在气氛将至冰点的时候总算第一次开了口,“克罗格家族会有自己的未来,只是这样的未来,绝不会倒退回你期待的过去。” “那么这样的克罗格家族,我情愿不去见证,”海维斯忽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拔出了自己的短刀,死死地盯着安德森,最后用刀刃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等着看吧,你会毁了克罗格家族,你一定会的。” 第308章 安德森的托付 “老爷,行李已经全部被放上马车了,”有女仆敲了敲书房的门,“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我一会儿就去,”安德森拿出了一块手巾,将溅在自己脸侧的血迹擦拭干净,抬高了声音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回答了门外的女仆,“你去转告杰奎琳,我交代她的事情,就从今天开始施行。” 壁炉之中的木柴仍然在燃烧,门外的女仆应了一声,转身离去。阿诺德盯着地上的那具尸体下意识地将手杖剑收回剑鞘,但他的思维显然还远远不到回笼的时候。 阿诺德见过不少尽忠职守的仆人和下属,也见过为了自己坚定的信念而从容赴死的人,但像海维斯这样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前行,最终抱着错误的信仰死去的人,阿诺德却很少能够见到。 海维斯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殉道者,也可以说是一个盲目到看不到自己走向深渊的疯子,阿诺德不觉得他的做法是正确的,但他的坚定,还是让阿诺德感到了惊讶。 当然,阿诺德怎么看待海维斯其实并不重要,反倒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信在面前死去,见证了背叛的安德森更需要一点关注。 在答应帮安德森这个忙之前,阿诺德就已经问过他是不是能够承受残酷的真相了,那时,他没有半点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现在看他的脸色,阿诺德觉得他确实已经料到了事情会这样发展,也没有因此而受到沉重的打击。 但反倒是他的平静让阿诺德感到奇怪,海维斯在临终时表现出来的愤怒完全针对于他,他为什么没有半点感触,他怎么会对海维斯的死无动于衷? 或许是那场大病彻底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变得心如顽石了?又或者他背负了太多,所以没有额外的感情再用来为任何人的离去哀悼? “你……给杰奎琳交代了什么?”阿诺德想问的事情有很多,但真正开口的时候,他说出的却不是他脑海之中那些问题之中的任何一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海维斯的尸体清走?她不能看到这些。” “她应该看到这些,这具尸体她会找合适的人来处理,”安德森开口说出的话大大超出了阿诺德的想象,“就在今天下午,她告诉我她想要学着接手家族的一切,因为今后是她要继承家族,所以我告诉了她她要承担的责任,也告诉了她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她全盘接受了我告诉她的事情,也同意在我接下来离开的这些天里照顾家族,这就是我交代给她的事情。” 如果说安德森对海维斯死亡的漠视还只能稍稍让阿诺德惊讶片刻,那么他将家族交给杰奎琳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阿诺德的预料。 不管怎么想,阿诺德都没法想象杰奎琳照料一个家族会是什么样的,她天生就不适合做管理者,她太鲁莽,太天真,不通人情世故,做事随心所欲。 杰奎琳她身上的特质与一个家族的族长几乎是背道而驰的,自由随性地活着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阴谋和圈套本就不应该与她有什么关系。 阿诺德记得安德森在过去也是这样想的,他对杰奎琳的保护,也一直致力于让她远离贵族圈子里的那些黑暗和规则,为什么现在的他忽然放弃了这个执念?阿诺德想不明白。 “你觉得这样的决定明智吗?在我看来她并不适合接管这个家族,”阿诺德试探性地想要摸清安德森的想法,“她为什么会向你提议接管家族?” “这就是她的决定了,我也无从知晓,或许你该去问她。”安德森淡漠的神情并没有散去,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又将目光放在了阿诺德的身上,“我想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将她交给你来照料,她对怎么照料一个家族应该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有什么意外的情况,我希望你能帮助她处理。” 在安德森即将离开帝都,为他们的势力争取一点获胜机会的情况之下,阿诺德没有道理拒绝对方的请求,更何况他对杰奎琳照料家族的能力也暂时保持怀疑的态度。点头答应了安德森的请求,阿诺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多说了一句:“或许我可以帮你试着说服她……让她不要尝试不适合她的事情?你其实也并不希望看到她勉强做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吧,以朋友的身份,我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我想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她是个固执的孩子,在她决定下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这一点,恐怕是她从我身上学到的,”安德森叹了口气,拿起了放在一旁椅背上的外套,到现在为止,这还是他第一次流露出疲惫的神情,“她正在被一种无力感所笼罩,如果不让她做点什么,她会发疯的。只有证明了她是个有用的人,这个时候的她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现在的她需要这个,我自然也只能给她她想要的东西。” 阿诺德理解这种无力感,不过对于他来说,只有在事情超出他掌控的时候,这样的感觉才会将他笼罩。杰奎琳向来是个不在乎任何事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她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反倒走进自己过去鄙夷远离的黑暗之中? 想到这里,阿诺德忽然想起了一个对于杰奎琳而言的例外,似乎当事情和希尔有关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被引动。 “她其实没必要这么做,她在魔法方面的造诣已经能够给希尔……给我们很大的帮助了,”阿诺德无法理解杰奎琳的执着,“她明明有自己的路可走,为什么一定要涉足贵族圈子的争斗。” “你是一个聪明人,但你不理解女人的心思,只能使用魔法帮助他,对她来说是不够的,”安德森皱紧了眉,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我没法再教给她更多的东西了,如果你能够做到的话,还请替我指导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她的东西。” 第309章 邓肯男爵 坐上马车之后,安德森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厢之中静坐,短短的一天之内他要承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如果不能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他很怀疑自己要怎么继续自己应尽的职责。 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是铁石心肠的,至少安德森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会爱护自己的下属,保证自己的家人免受痛苦的折磨。 但一个背负重任的人是不应该有太多情绪的,这样的东西会阻碍他的判断,影响他的决定,给他和家族,甚至还有帝国的未来带去谬误。 只是很多情绪并非人能够控制的,因此安德森只能在受到影响之前将所有的情绪封闭进自己的脑海深处,用冷酷筑起高墙。 但即便这么做,痛苦也不会消失,它只会积压起来,日复一日变得更加沉重,直到有一天将他彻底压垮。 而此刻的他只能在心底祈祷,自己被压垮的那一天能够来得迟一点。 “走吧,我们出发,”深吸一口气,安德森又回到了平时那个不论发生什么都冷静从容的克罗格公爵,“在离开帝都之前,我得先去拜访一个老朋友。” 马车在帝都的夜色之中疾驰而过,虽然答应了要离开帝都,帮助希尔寻找援助,但安德森的马车第一个停留的地点却是一家城市边缘的小酒馆。 不管是残破的招牌还是陈旧的墙面,一切都表明这里并不是什么高档的酒馆,而仅仅只是一个供囊中羞涩的贫民用烈酒灌醉自己的地方而已。 然而披着一身漆黑斗篷的安德森却从马车上走下来,轻松自然地撩开酒馆的布帘,走进了狭窄的店面之中。 字迹不明的招牌显然很难给这家酒馆带来太多的客人,事实上当安德森走进来的时候,这家酒馆之中就只有一个酒客。 毫无疑问,这个唯一的客人和酒馆老板的关系很好,毕竟柜台后的老板似乎早早就已经去休息了,而柜子里的酒则放在客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多少年了,我都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到这里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背对着安德森的男人轻笑着伸长胳膊从柜台拿了一个杯子,给他倒满了一杯酒,“我听说你有多忙了,你不像是有空到这里来的人。” “我刚刚送别了一个老朋友,”安德森在男人的身边坐下,毫无戒心的接过了那杯酒,“今天是个适合道别的日子。” “几年前你出事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和你道别,那时候的我可没想过会在今天补上这个遗憾,”男人长叹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就一饮而尽,又因为烈酒火辣辣的口感而皱紧了眉,“如果我真的像我想的那样了解你,那么我就不会猜错,你到这里来,就是要和我道别的吧。” “我到这里来是想争取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愿意和我和解,我就不用和任何人道别,甚至可以叫我的马车夫拉我回家,”安德森用手里杯子的杯壁轻轻碰了一下男人的酒杯,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很友善,不过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毫不遮掩的直接,“为什么要站在哈伯德那边?在我的记忆里,还没有谁能提条件说服你改变立场。” 邓肯男爵将杯子搁在了桌上,看着安德森,眼带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安德森过去拥有的人脉从来不是吹嘘出来的,只要是和帝国的军队有些关系的地方,就有他的熟人。 和邓肯男爵认识的时候,安德森还不过只是一个满脑子雄心壮志的少年而已,那时的他执意要进入军队的最底层感受士兵的生活,而克罗格家族的人显然不可能让自己家族年轻的继承人到危险的战场上冒险。 思来想去,最后克罗格家族的人只能将安德森放到了帝都的护卫队之中,暂且满足他的心愿。 帝都的护卫队成员几乎都是平民出身,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出路,谁都不愿意待在这个没有半点晋升希望,一辈子和鸡毛蒜皮的帝都杂务打交道的职位上。 带着一身贵族气的安德森在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没有人找他的麻烦,当然,也没有人会靠近他,就更不用说成为他的朋友了。 和自己想要见识的东西之间,安德森总是隔着一层没有半点裂缝的玻璃,没有人会给他困难任务,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待在护卫队的总部无所事事而已。 在克罗格家族的人眼里,安德森总有一天会闲不住,自己离开护卫队,实际上在什么都没法做的那段时间里,他真的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在下定决心离开之前,安德森给自己争取了最后一次机会,他去见了当时已经接手爵位和护卫队的邓肯男爵,义正言辞地要求得到一点实际的工作。 “护卫队不是给你们这些富家子弟用来过家家的地方,你或许觉得我们的工作很简单,这样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同样要面临危险。没有真本事的人被派出去就只能给我的人添麻烦而已,”和平民们每天待在一起的邓肯男爵对高阶位的贵族自然而然也有一种嫉妒又排斥的感觉,他一方面羡慕着高阶贵族们能够得到的机会和赏识,另一方面又在心底告诉自己,那群贵族会做的事情就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已,要是把他们扔到战场上,他们恐怕还没有一个最普通的士兵有用,因此在面对安德森提出的要求时,他没有给这位公爵继承人半点好脸色,“这样吧,要是你能打赢我,我就让你做点真正的工作。” 邓肯男爵坚信,自己说出了这个条件之后,安德森绝对会知难而退,老老实实地去做自己安稳的贵族。然而令邓肯男爵没有想到的是,安德森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挑战,仿佛这就是他等待了很久的机会一般。 第310章 邓肯心声 那场比试吸引了整个护卫队的人到院子里围观,但实际上在开始打斗之前,邓肯男爵就已经后悔了,倒不是说他觉得自己会输掉这场比试,而是如果他打赢了这位尊贵的公爵继承人,那么对方和自己的仇恐怕就要结下了。 招惹一位未来的公爵可不是什么好事,邓肯男爵已经预见到自己被百般刁难的未来了。他自己被为难还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护卫队被这样的大人物盯上,麻烦就大了。 他指望着自己的哪个手下能站出来制止这场比试,不管用什么理由都可以,然而围成一圈的年轻人们只是高声地起哄,嚷嚷着“队长给这个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之类的废话。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了这场和安德森的比试,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惹麻烦,但要让他在打斗之中有意输给对手还是绝对不可能的。 男爵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打赢安德森之后为了护卫队而向对方认错,然后给这个贵族少爷安排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做做。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场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失败。 在和安德森战斗之前,邓肯男爵还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够在如此快速的进攻之下保持精准,指用了三个来回,安德森就已经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旁起哄的护卫们一时之间全都陷入了死寂,他们的眼中先是惊讶,很快,这些惊讶就变成了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这世上最打击人的事情莫过于摧毁一个人过去全部的骄傲了,那一天,邓肯男爵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天生地位比他高的人在其它方面也早就把他甩开一大截。 在漫长的消沉之中,他甚至差点就在耻辱之中辞去自己护卫队队长的职位,不过安德森很快就抛下过去的芥蒂,花了不少的时间让他相信他的实力其实不算弱。 这场比试最后的结果就是安德森得到了整个护卫队的认可,而邓肯男爵则得到了一个大半夜愿意陪自己去破旧小酒馆买醉的酒友。 那时的邓肯男爵曾经以为这段友谊会像自己固执的性格一般永远也不会改变,结果到现在,二者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你觉得这是背叛吗,公爵大人?”邓肯男爵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安德森,不过今天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和过去完全不同了,“我选择了哈伯德公爵的阵营,这一点让你觉得愤怒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安德森没有被邓肯男爵岔开话题,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其实就是昔日的友人渐渐堕落,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事情总是在发生,“你知道哈伯德公爵的诉求是不正当的,这个帝国的权力属于皇室,他如果想要将一切占为己有,就只可能带来混乱。” “知道为什么对你而言很重要?”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你自己的,”安德森语调平静,“你给出的不光是护卫队的帮助,还有你自己的坚持,我想知道,哈伯德给了你什么条件。” “我现在在做的事情,会改变这个家族的命运,邓肯家族世世代代都只不过是小小的男爵,管理无人在乎的护卫队,我想要改变这个局面,我的儿子可以做伯爵,侯爵,甚至是公爵,”仿佛是被安德森的再三追问激怒了,邓肯男爵总算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实话说,是你让我下定了决心投靠哈伯德公爵的阵营。” “你不该把你自己的决定……” “你真的不明白吗?是你第一次让我知道了高阶的贵族到底可以过什么样的生活,像你这样的人一出生就能得到最好的老师,得到我们一辈子都没法企及的学识,你可以成为将军,成为国王的心腹。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寻常的护卫队队长,终我一生都只能是护卫队队长。谁没有理想和期望?但对我来说期望永远只会是奢望,我不可能成为更好的人,不管我有多少的热血,都只是笑话而已,”邓肯男爵带着怒意打断了安德森的话,他盯着自己面前的老友,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一般,“现在我们看似在同一个地方喝酒,但我们之间的距离用什么都没法弥补,我可以忍受这样的差距,但我的后辈,他们应该有更好的东西。” 安德森曾经以为自己了解每一个和自己亲近的人,他知道对方的喜好,知道对方的理想,知道对方性格之中最固执的那一点。 但他忘了每个人都是会变的,即便是他最忠诚的朋友,也有可能背叛他,被自己内心的黑暗所吞噬,变成偏激疯狂的自私者。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到彻底的失望了,但他知道,这样的失望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哈伯德公爵给了你什么?他承诺让你的家族得到更高的爵位吗?我也可以说服希尔给你一样的东西,”安德森没有放弃说服对方,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要挽救希尔的危局,还是想要让自己曾经的好友不会迷失自我,“你的家族可以不用再继续做护卫队的管理者,只要你说,我就可以替你去争取。” “我想要的东西,皇室给不了我,你别再白费心思了,安德森,我不会告诉你哈伯德公爵给了我什么,不会告诉你加冕礼那天会发生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立场,”邓肯男爵说到这里,忽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在注视着锋利的刀尖沉默良久之后,他却将刀柄递给了安德森,眼中是决然的神色,“想要阻止我吗?那么现在就是你唯一的机会。在这里杀了我,那么在加冕礼那天,我的儿子马洛就只会按照原定的计划指挥护卫队执行任务,他对我的计划一无所知。” 安德森和邓肯男爵对视了良久,最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伸手接过了那把匕首。 第311章 哈伯德公爵的邀请 “做为一个人是不会主动交出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是一名战士,虽然你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这样的本能却不可能改变,”接过那把匕首之后,安德森并没有出手,而是将它收进了自己的衣兜之中,“或许让我杀了你,也是实现你计划的一种方式?” 邓肯男爵没有说话,他了解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是什么样的,安德森是一个精明的战术家,这种问题或许只是在试图套他的话而已。 没有得到回答的安德森只是站起身,戴上了斗篷的兜帽,将邓肯男爵的沉默当做是默认:“牺牲自己为家族谋取更好的发展机会很伟大,但我不觉得这是合理的,我能猜到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我相信你的计划不会成功,既然如此我就把这当做是一个挑战了,等着看吧,我会阻止你。” “我等着看,公爵大人,”邓肯男爵朝着安德森转身离开的背影举了举杯,咧嘴笑了起来,“能再次和你做对手,我感到万分荣幸。” 朝着门口走去的安德森并没有止步,夜色很快便吞噬了他的身影,待在酒馆之中的邓肯男爵注视着自己半满的酒杯长叹了一口气,静坐良久之后在桌上放了一枚银币,也起身走进了寒夜之中。 将寻找外援的事情交给安德森之后,阿诺德并美欧因此而轻松多少,毕竟他手头要处理的麻烦事可是一点也不少,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些麻烦事已经大多有了解决的办法。 在远洋贸易街落脚的朱蒂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自己古董店老板娘的身份,反倒是从小只研习学术的萝丝时常感到新奇,却又不知道怎么扮演好一个店员的身份。 虽然在那家瓷器店开业之后,阿诺德就从来没有去造访过一次,不过从朱蒂的口中,他还是大致听说到了一些萝丝的情况。 很多人应该曾经知道这位公爵家女儿的长相,而萝丝本身也不是太擅长殷勤地与人交际的那一类人,在听说朱蒂把她当做店员使唤之后,他终归有些担心。 “你就放心让她待在我这里吧,她是安娜的女儿,我不会亏待她,也不会让她的身份暴露。”在阿诺德提出过担忧之后,朱蒂摆了摆手打消了他的疑虑,“一个情报组织需要的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的愿望也不是藏在店里的角落什么都不做。” 既然朱蒂都这么说了,阿诺德自然也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这个女人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旁人对她提出的质疑,从来不能影响她分毫。 “那么伯克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为自己提供资金的商会被抢走生意?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来没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对于朱蒂的店铺开业至今如此和平的情况,阿诺德觉得有点反常,“马上这条街上就会再开业几家店铺,现在那个叫布尼尔的商会领袖应该都快急得团团转了,反倒是哈伯德公爵看起来很沉得住气。”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我能和伯克朗的人打上几架,但我的这些曾经的同僚一次都没有来找过我,”朱蒂抽着烟斗,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指了指自己房间不远处的一个柜子,“不过就在昨天我们开门营业的时候,店门的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上面写明了要让你打开来看。我们没有人动过这封信,我觉得你是该拆开来看看。” 从朱蒂所指的地方,阿诺德很快就翻出了一封有着精致烫金封面的信,光是从信封上,他看不出这封信究竟来来自于谁,又有着什么样的内容。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在朱蒂的注视之下打开了这封信。这封信的的字迹和它的信封一样优雅工整,不过里面的内容,却把阿诺德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信件的开头,写信人言辞恳切地赞美了阿诺德到达帝都之后所做的那些事情,令阿诺德不安的是,这个写信人似乎知道他做过的每一件事,从暗杀那些与希尔作对的贵族,再到暗地里渗透争夺伯克朗的控制权,每一件事,那个写信的人似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再往后,这个写信人列举了阿诺德来到黎戈尼帝国之后所用过的每一个用于伪装身份的假名,不仅仅是加入伯克朗时随口编出来,却一直用到了现在的“西恩·格兰迪”,还有他才到黎戈尼帝国时为了逃避而追杀而使用的那些名字。 “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就好像见了鬼,”阿诺德的表情显然让朱蒂也觉得惊讶,她很少见到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封信里藏了杀人的刀子吗?” 阿诺德觉得事实其实和朱蒂的玩笑差别不大,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知道他这么多的事情,那么对方对他的了解已经足以威胁他的性命了,来不及回答朱蒂,他就继续看了下去。在接下来的信里,写信人表明了自己的善意,仿佛他写这封信不是为了要挟阿诺德,而只是想要表达诚意而已。 “就像您看到的一样,我花了很多时间来了解您,对您倾注了不少的关注,而这些关注都是出自于纯粹的善意,”写到这里的时候,写信人有了明显的笔迹停顿,“实际上,这是一封邀请函,我热切地希望能与您共进晚餐,同时,我的一些请求,也希望能够当面与您商讨。” 在这句话的下方是一串地址,地址指向的是兰达街上的一处餐厅,阿诺德记下了这个地址,这才收起了这封信。 “到底怎么了?”朱蒂多看了阿诺德几眼,“这是谁的信?” “哈伯德公爵。” “你说什么?” “这是哈伯德公爵邀请我与他共进晚餐的邀请函,”阿诺德表情凝重地说出了自己从信中读出来的信息,眼中的担忧难以掩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家伙应该是想尝试着把我拉到他的阵营吧。” 第312章 赴约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一个知道自己这么多信息,却只是发来一封信件的人的话,阿诺德能够想到的会这么做的人,应该就只有哈伯德公爵。 一直以来,阿诺德从来没有和哈伯德公爵有过任何的正面交锋,不过他所做的事情确实极大地威胁到了哈伯德公爵,以至于挖空了对方赖以生存的根基,让这位尊贵的公爵大人面临着空前的危机。 即便如此,他其实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位哈伯德公爵会主动亲自来联系自己,原因很简单,身为公爵的对方总是有自己放不下的尊严。 对于哈伯德公爵来说,他的对手其实就只有希尔一个人而已,不论阿诺德再怎样能力出众,都不过只是为希尔工作的手下。 哈伯德公爵和希尔其实就像是在棋盘两边对弈的棋手,用自己的实力战胜对手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否则,这就成了一场没有半点体面可言的厮杀。 当然,阿诺德也料到了两人之间这种体面的对决其实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毕竟这终究是一场贵族之间的博弈,而这样的博弈往往是你死我活,不留半分情面的。 手下留情,瞻前顾后的人往往最容易丢掉一切,输得颜面扫地,落得悲惨的下场。 而鉴于哈伯德公爵一直以来老谋深算的性格,阿诺德想,应该是这位公爵大人最先打破游戏规则。 当然,打破规则的前提是这场争斗真的有什么规则可言,实际上胜利才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毕竟没有人会去指责一个胜者。 既然哈伯德公爵已经给出了这样的一封邀请函,阿诺德就没有不去赴约的道理,他不会离开希尔的阵营,只不过一次和这位公爵大人单独交谈的机会能够让他对自己的对手有更多的了解。 重新仔细阅读了几遍那封邀请函之后,阿诺德心中的担忧反倒减弱了不少,因为他很快就发觉哈伯德公爵虽然虽然写出了他的所有假名,却没有一次写出过他的真正名字。 阿诺德·萨莱这个名字能够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哈伯德公爵真的知道这个名字,那么他根本没必要拉拢阿诺德,不管是用这个重要的消息要挟阿诺德,还是直接将这件事公布,阿诺德觉得自己对此都不可能有半点办法来对抗他。 既然这样,阿诺德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前去赴哈伯德公爵的约,不过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在赴约之前,阿诺德还是做了一点必要的准备。 “你说哈伯德公爵邀请你和他共进晚餐?”坐在书桌后的希尔显然被阿诺德忽然说出来的话给震惊了,他挑了挑眉,眼中一时之间闪过了不少种完全不同的情绪,“他还真是知道要怎么削弱我的势力。” “我认为我应该去赴约,这是一个了解哈伯德公爵想法的极好机会,”阿诺德尽可能地摆出了坦诚的样子,实际上他现在所说的,也基本上是他的真心话,“如果你也觉得我应该去见见他,那么在今天下午,我就去见他。” “当然,你当然应该去,”希尔的想法和阿诺德很相近,“即便没法从他那里套出点情报,你也能对他稍稍有一点更多的了解,这对于我们接下来制定战略至关重要。” 既然得到了希尔的许可,阿诺德也就可以放心地去赴约了,毕竟两人之前因为阿诺德的隐瞒而气氛一度降到冰点,如果哈伯德公爵抓住这个机会利用任何方式离间他们,应该都能达到不错的效果。 在主动和希尔说起过这件事之后,阿诺德不仅不用担心哈伯德公爵利用这件事弄出什么不利的影响,还能巧妙地表现自己的坦诚。 一箭双雕的机会并不是天天都有,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阿诺德便不会允许自己把它白白浪费。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特意把这件事告诉我?”在阿诺德说完这件事,打算离开的时候,希尔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如果你判断去赴约是最合适的选择,大可以自己做决定。” “我们之间一直是互相信任的,不是吗?所以我想寻求你的意见,”面对希尔的追问,阿诺德早就有了一个没法挑剔的答案,“在这种重要的决策上,我不想随便做决定。” “那么我可得感谢你的信任了,”希尔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微笑,“我相信你带回来的成果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阿诺德行了礼,随后转身出门,而在他离开之后,希尔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散去了。他把玩着手里的笔,注视着桌上的雕像,陷入了沉思。 这世上真正交付了信任和坦诚的人是不会把信任挂在嘴边上的,就好像只有贫穷的人才会炫耀自己的财富,无知的人才会炫耀自己的博学一般,阿诺德的做法太刻意了,希尔能够猜得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出于信任,希尔就不会去追问他隐藏的秘密,出于信任,他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谈。 一个优秀的棋手如果不了解自己手下的棋子,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败局,希尔不希望自己走到那一步。 书房之中传来了机械运转的声音,一个穿着一身魔法长袍的男人从暗门走进了房间,站在希尔面前恭敬地行礼:“殿下,帝都的宫廷魔法师已经被全都召集起来,您的暗卫也全都做好了准备,如果在加冕礼上有什么意外,我们会保证您安然无恙。” “我需要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即便没有加冕礼,帝都也随时可能出现意外,”希尔做了个手势,示意男人退下,“你们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男人在得到命令之后又欠身退下,希尔在手头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听着暗门合拢的声音,他的心中总算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 不把希望和信任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才会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拥有充分的准备,这一点,是希尔一直笃信的。 第313章 希尔的过去 阿诺德来到兰达街那家餐厅的时候,邀请他到这里来的那位写信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显然,阿诺德猜得没错,邀请他共进晚餐的人确实是哈伯德公爵,即便是开在兰达街上的高档餐厅,也不可能不给这位尊贵的公爵大人面子,因此在这天晚上,为了表示尊重,整个餐厅之中就只有这一桌客人。简单地行了一个礼,阿诺德拉开椅子,在哈伯德公爵的对面坐下。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哈伯德公爵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带着些许评判阿诺德的傲气,“从一封信里就能猜到邀请你的人是我吗?” “能够收到公爵大人的邀请函是我的荣幸,不过想要猜出写信人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得说,您的情报网让人很是惊讶,”阿诺德笑了笑,不卑不亢地给出了回答,“我很好奇,您邀请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既然已经知道是我的邀请函,你却还是赴约了,”哈伯德公爵似乎并没有回答阿诺德问题的打算,而是继续试探着阿诺德的想法,“我反倒想问问,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目的?” 既然阿诺德已经知道了这份邀请函来自于哈伯德公爵,并且也知道公爵的立场,就不可能猜不到对方邀请他共进晚餐是想要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这样一来,阿诺德前来赴约的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有了一些模糊不明的意义,而他询问哈伯德公爵的目的,倒更像是谈价码的之前的暗示。 “如果您是要拉拢我,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拒绝您了,实话说,我以为您不会有这么天真的念头,觉得自己能够改变我的立场,”既然哈伯德公爵提及了这件事,阿诺德自然必须得在开始谈话之前表明自己的态度,一个立场坚定的人往往能够赢得对手的尊重,而这份尊重可以把他拉到哈伯德公爵相当的位置上,“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就是觉得您会提出一点更有用的提议,至少是一个对你我的阵营有益,而且有可能实现的提议。” 这个明显带着刺的回答似乎并没有激怒公爵,反倒是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叫来了侍者,在开了一瓶红酒之后,晚餐的菜式也开始送上餐桌。 刚才的那一番对话更像是这次晚宴的门票,如果阿诺德表现出立场动摇,又或是同意了哈伯德公爵的拉拢,那么两人就不会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对话。 阿诺德仅仅只会被当做一枚棋子,用来削弱希尔的势力,在哈伯德公爵的阵营之中充当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不管是重要的手下,还是可敬的对手,本质上都是被认可的人,至少现在,阿诺德已经暂且得到了哈伯德公爵的认可。 “你是一位强大的剑士,精明的战术家,还有忠诚的盟友,虽然这份忠诚并不是给我的,不过我还是发自内心地对你感到钦佩,”哈伯德公爵切割盘子里食物的动作优雅自如,锋利的餐刀边缘映着餐厅的灯光,“虽然你已经表明了立场,不过我还是想尝试着说服你,有了你的帮助,想要掌控黎戈尼帝国就不是什么难事。请不要急着拒绝,我想和你聊聊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的一点过去。” 阿诺德到这里来的目的本来是试探哈伯德公爵的想法,结果现在,对方开口说出的却是希尔的事情。 虽然和一开始的预料并不一致,但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因此阿诺德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哈伯德公爵继续说下去。 哈伯德公爵用来说服阿诺德改变立场的,是一个在一切的开始,希尔还不过只是个不受关注的王子时的故事。 虽然大多数的民众对此一无所知,但帝都的许多贵族们都很清楚,品格和谋略都十分出众的希尔之所以在那时没有希望成为国王的候选人,是因为他在魔法和武技上都没有任何的天分。 一位国王即便不能骑马带领军队冲锋陷阵,也至少应该拥有提振军心的神奇魔法,如果二者都不具备,那么不管希尔有再多的才华,也仅仅只能一直在角落之中做别人的陪衬。 那时的莱内尔才是帝国最受人瞩目的王子,他在魔法上的造诣几乎可以让大陆上最著名的魔法师感到惊讶,在成年之前,他就已经开始接手了帝国的事务。 那时的哈伯德公爵正处在一个自己精力和野心都最强盛的时期,和随着莱内尔一同势力变得一天天强大起来的皇室整天互相算计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在需要短暂休息的时候,他会到帝都的光明神教会教堂之中坐上一会儿。他从来不是一个信仰神明的人,但安静的教堂能够给他的心中带来片刻的宁静,不管有没有信仰,艺术抚慰人心的作用都刽有丝毫的减少。 也就是在一天下午,哈伯德公爵第一次在教堂遇到勒年轻的希尔。 过去的哈伯德公爵只在宴会上见到过希尔,在他的记忆之中,这是个擅于交际,不管和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的年轻人。 哈伯德公爵也曾和希尔聊过几句,这个年轻人的学识和见闻是与他同龄的人远远比不上的,这是一个被埋没了的宝藏,如果他没有出生在皇室,与许多更加令人瞩目的人竞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他或许还能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才华。 在那时,哈伯德公爵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判断,并且真心地为希尔感到可惜。 不过那天在教堂遇到的希尔和哈伯德公爵记忆之中的样子有些不同,年轻人只是安静地坐在整个教堂的最后一排座椅上,垂眼阅读着什么。 午后的教堂没有多少人,因此哈伯德公爵进门时的脚步声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看到公爵的希尔短暂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即合拢了手里的书。 虽然只有一瞬,但哈伯德公爵还是看到了那本书封面上的书名,这是一本只有魔法学徒才会阅读的入门书籍。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没有半点魔法天分的事情吧,公爵大人,”年轻人自嘲地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不会把我这种徒劳的尝试当做笑柄告诉其他人。” 第314章 希尔的过去(二) 一个对魔法没有半点感知能力的人不管做再多的尝试也不可能掌握魔力,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事情,一本魔法学徒的书就好像给了希尔一条道路,但又明确地让他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一般。 一而再再而三地认识到自己的无力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哈伯德公爵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希尔时至今日仍然在尝试。 他之所以会选择来到午后的教堂阅读这本书,恐怕也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还在继续着徒劳的尝试,他在贵族的圈子里已经是一个笑柄了,如果让人知道这位徒有一身学识的王子殿下还在继续试着摸索魔法的门径,恐怕只会让更多人为他的才华感到惋惜,又或者为他的不幸而暗喜。 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往往过着痛苦的生活,这是哈伯德公爵在年轻时候就已经懂得了的道理,他为自己的野心也曾经付出过不小的努力,但至少,这份努力还有得到回报的希望。 但对于希尔来说,他的努力却是没有回报的,在地位上,莱内尔的光芒足以把他完全遮挡住,在战斗的能力上,不管是魔法还是武技,他都没有半点摸到窍门的迹象。 “即便您不对我这样要求,我也不会把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即便觉得希尔是在做无用功,出于尊重和同情,哈伯德公爵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我不认为您是一个笑柄,您只是……生不逢时而已。” 确实是生不逢时,在过去,黎戈尼皇室还没有在同一时间拥有过这么多优秀的继承人,对于哈伯德公爵来说,这是一个维持自己影响力必须要面对的挑战,而对于希尔来说,他的人生道路彻底被别人的光明掩埋了。 “生不逢时……你说为什么恰好是我?为什么恰好是我出生在皇室?为什么恰好是我对魔法没有半点感知能力,又恰好体质孱弱,无法练习剑术?”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哈伯德公爵本想这么说,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说法不能给希尔带来半点安慰。 平日里这个随和友善的王子在此刻眼睛里似乎带上了一点愤怒,他注视着教堂之中的神像,身上是深深的不甘。 哈伯德公爵忽然意识到希尔特意来到这里阅读魔法书或许不仅仅只是为了避开别人的目光而已,这个年轻人对神明赐予他的命运抱有很深的敌意,在面对着神像的时候,他才会牢牢记住自己的愤怒。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哈伯德公爵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只能这么回答,“您只能面对,殿下。” “我会让他知道的,光靠这样还不足以打倒我,他拿走的东西,我会拿回来,”希尔攥紧了拳头,和神像对视着,许久之后,他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对着哈伯德公爵笑了笑,他带着那本魔法书从教堂的后门离开了,“感谢你愿意保守我的秘密,或许今后,我们会有需要彼此帮忙的时候。” 那些锋利的棱角只是显露了片刻,便重新被精巧的面具掩盖住了,哈伯德公爵看着希尔离开的背影,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样的故事在阿诺德看来算不上是什么天大的揭秘,希尔藏在温柔随和外表之下的固执他已经有所了解,实际上,谁又没有面具之下的另一面? 这样的固执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让阿诺德的忠诚变得更加牢固了,这或许是因为,阿诺德的心中也有和希尔很相近的固执。 “我跟随的殿下是一个不愿意屈从命运,意志坚定的人,这是一件好事,我不明白您要怎么用这个来说服我,”阿诺德的微笑里多了几分真诚,敌人的计谋对自己不管用,确实是一件暂且可以高兴一下的事情,“实际上他现在的成就,也证明了他过去的坚持最终给他换来了回报。” “过去的他没有可以发泄愤怒的对象,所以只能憎恨命运和神明,这份憎恨强烈到了可以支撑他改变既定的一切的地步,”哈伯德公爵看了一眼阿诺德,似乎话里有话,“如果他知道这样的命运并不是神赐予他的……帝都恐怕就得面对一场混乱了吧。” 阿诺德知道希尔的命运最初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因为霍普森的预言,他背负了一个诅咒。他原本有惊人的魔法实力,即便是当时出尽了风头的莱内尔在天份上也远远不能与他相比,如果在那时他就可以利用自己的这个天分,那么或许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对王位继承人的位置十拿九稳了。 这件事是一个很深的秘密,按理说在莱内尔对帝国的事务有一定的掌控能力的时候,这个秘密的大多数知情人就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了。 阿诺德不知道哈伯德公爵是不是在耍诈,想要通过这种模糊的说法来动摇他的立场,因此他只是平静地继续接话:“除了神之外,能改变命运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你知道莱内尔当年做了什么,或者,还是由我来提醒你?”哈伯德公爵在这件事上掌握的情报远超过阿诺德的想象,“你不是唯一一个接触过霍普森的人,而我还恰好知道,你瞒着希尔去关照过那位预言师、” “你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希尔,你也知道,他的诅咒如果被解开可能会造成多大的危机,我们都不想冒这个险吧,”话说到这里,再装傻也是没用的,阿诺德只能把事情挑开了,“为了拿回对黎戈尼帝国的控制权而将黎戈尼帝国推向危险之中,你这么做,就是本末倒置了。” “实际上我不相信一个普通的人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力,希尔他很聪明,魔法的力量或许也很强大,但灭世……似乎有些离谱了。不过鉴于我对那位预言师的了解,这个险确实是没有人敢冒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希尔成了国王,掌握了更多资源的他会不会轻而易举地查出自己身上的禁魔法术?”哈伯德公爵摆出了自己真正的谈判资本,“他需要有人制约他的力量,阻止他的调查,而我,恰好是可以胜任这个位置的人。” 第315章 暗地里的教会 阿诺德觉得哈伯德公爵其实并不是真的在意那个禁魔的法术被解开之后,黎戈尼帝国会因为那个预言而陷入什么危险,他看上去不是个会相信命运的人。 哈伯德公爵之所以会这么说,是算准了他不在乎的事情,阿诺德却会在乎。 而且哈伯德公爵他猜到阿诺德暗中去和霍普森交谈过,也知道霍普森之所以差点就离开了黎戈尼帝国,是因为阿诺德的帮助,如果不是因为在意希尔身上的语言,阿诺德不可能做这么多事。 “即便我没有成为你阵营之中的一员,你也不可能把那个预言告诉希尔,让我猜猜看,你其实连怎么解开那个禁咒都不知道吧,”实际上阿诺德也不知道怎么解开那个禁咒,莱内尔很谨慎,除了他之外,整个帝国境内似乎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解开禁咒的方法,不过这并不妨碍阿诺德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哈伯德公爵停下威胁自己的念头,“你答应帮忙牵制希尔其实只是为了你的私利而已,如果在别的事情上,这样的交易是可以谈的,但既然涉及了这么重要的未来,我需要的,是一个不会因为利益的改变而动摇的盟友。” “你觉得自己能成为救世主吗?”在哈伯德公爵看来,阿诺德的说法难免有些伪善的意思,“不管你做多少事情,如果这世上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么该发生的事情就还是会发生。”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公爵大人,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尝试过,就不应该随便说什么不可避免,”阿诺德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把哈伯德公爵惹恼了,不过他从来不担心自己会惹怒权贵,事实上,他心底的骄傲相较于过去并没有丝毫的减少,“还是请你不要再试图说服我加入你的阵营了,您也知道,这不管用,我只会坚持我一开始选定的道路。” “不久之前我接受了一位潜在的盟友的邀请,他们的势力很强大,而且不仅仅局限于黎戈尼帝国,”在阿诺德本打算起身离席的时候,哈伯德公爵忽然出声说出的一句话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你真的考虑过,你在希尔的阵营之中今后要面临多大的考验吗?” 一位过去没有参与黎戈尼帝国的权力争斗,但现在忽然加入了乱局,并且势力还覆盖了黎戈尼帝国之外大陆的势力吗?在这个条件之下,阿诺德能够想到的就只有教会了。 如果真是教会的那群人支持了哈伯德公爵,那么阿诺德就必须得和他对立了,黎戈尼帝国绝对不能落到教会的掌控之中,这是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够退让的一条底线。 “想不到曾经对黎戈尼帝国有绝对掌控权的哈伯德家族也会有朝一日沦落到要和那种势力勾结在一起的地步,”在提及教会的时候,阿诺德的态度完全冰冷了下来,“我等着看您的新盟友能给您带来多少好处,这场战争我们不会输,不过我希望您还是听我一句劝,离那群神棍远一点,他们……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说完,阿诺德站起身,程式化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坐在原位上的哈伯德公爵被阿诺德突如其来的怒火说得一愣,等到他想要反驳或者还击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了。 哈伯德公爵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窗外兰达街渐暗的夜色之中来来往往的行人,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顺着楼梯走进了餐厅,坐在了阿诺德原本的位置上,笑了笑,示意侍者上前来清理一下自己面前的餐盘和酒杯。 “想不到你也会有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主教霍克从那瓶开封了的红酒之中给自己倒了半杯,和哈伯德公爵交谈时的语调轻松熟络,“那个侍卫长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他还太年轻,不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所以才能摆出这么一副尖锐的样子,”哈伯德公爵摇了摇头,用手里的杯子和霍克碰了碰杯,“理想啊,忠诚啊,这些都是年轻人才会相信的东西,到现在,我们相信的就只有利益。” “也是这群年轻人把你逼得这么惨,所以还是姑且正视一下他们吧,放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利益,”虽然两人交谈着的事情是冷冰冰的利益和权势,不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这不过只是他们平日里最常提及的闲谈话题一般,“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帝国到底是谁说了算了。” “那么你呢?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利益?”哈伯德公爵端着杯子里的酒,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我们恐怕有几十年没有联系了吧,你在这个时候对我伸出援手,我可很难相信这是因为什么旧日的友谊。” “神的光芒总是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看了一眼哈伯德公爵脸上怀疑的表情,霍克笑了一声,换了一个听起来更有说服力的理由,“黎戈尼帝国的教区在这些年信徒与日俱减,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我这个主教也就没得当了。我帮你维护你在黎戈尼帝国的权势,你花点心思支持我们在帝国的传教,这难道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更多的信徒对于一个主教而言也就意味着更多可以利用的资源,哈伯德公爵觉得霍克给出的这个理由还算是值得相信。 不过有另一件事,他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你真的觉得教会的力量能够帮助我和希尔对抗?别忘了,要是我在这次争斗里落败,你的教区也铁定保不住。你真的不是说了个天大的谎来换取我的信任?你们能拿出什么来作为筹码?教会的骑士团?你们培养出来的魔法师?” “不,我们能拿出来的可不是这些简单的力量,”霍克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摇头否定了哈伯德公爵的猜测,“你尽管放心就好,我敢保证,在加冕礼那天我们能够提供的力量,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第316章 双方赢面差距 “哈伯德公爵还真挑了教会当盟友?”听说了这件事的西蒙看上去很惊讶,“他这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啊。” “我觉得他根本就不知道教会的势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希尔把他逼得太紧了,他没有别的选择,”阿诺德也说不清哈伯德公爵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在那天的晚宴上,他一时气愤丢下几句话就离开了,也就放弃了试探对方的机会,“那个主教大概给了他什么极具诱惑力的承诺,如果有可以利用的东西,他也没有放着不用的道理。” “几天前我还在想那个主教跑到我这里来放了这么一大堆狠话,怎么就没有动静了,现在看来,他有自己的打算,”西蒙叹了口气,“要是黎戈尼帝国落到教会的手里,我们之前做的事情就白费了,除了离开这个国家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之前萨莱帝国的人是不是还来劝过你回国?我觉得现在我们就走还来得及,你在你的国家绝对能搞到比侍卫长更好的职位,如果你那个没有子嗣的叔叔还赏识你的话……” “别想了,我们不可能走,”阿诺德唯一一个离开黎戈尼帝国的机会已经让给了霍普森,遗憾的是,那次机会也被白白浪费了,不过即便没有这件事,阿诺德也不可能利用那枚徽章撤出黎戈尼帝国,“如果在这里退让了,那么我们躲到哪里去都不是个办法。” “我就这么一说,在这个地方我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弄到现在的身份,没有随便抛弃掉的道理,”西蒙重又笑了起来,“就让我看看他们有几斤几两吧,人类的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各种挑战,我可不想看他们让我失望。” “一个正常的人类在自己亲人的葬礼上是不会笑的,”阿诺德咳嗽了几声,示意西蒙表现出一个人在葬礼上应该有的表情,“如果不想被当做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就还是注意一点吧。” 西蒙漠不关心地耸了耸肩,但还是如阿诺德所说,收敛了笑容。 距离梅尔的死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希尔婚约的事情暂告了一个段落,而西蒙也就没有必要一直瞒着这件事了。不过这个女人生前和他有多少互相看不顺眼的地方,但她现在已经躺在棺材里,永远闭上嘴了,因此西蒙还是为她办了一个隆重的葬礼。 此时的两人跟在送葬的马车后面,西蒙穿了一身漆黑的礼服,胸前是表示哀悼的白花。对于一个矮个子的男孩来说,这样的穿着总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古怪,毕竟他的年纪和死亡几乎还不该沾边。 今天来参加梅尔葬礼的人不少,帝都的贵族几乎都会给西蒙一点面子,前来为他的亲人送行。实际上没有人在乎梅尔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只知道这个女人身前的身份,以及这场葬礼能够让他们表达自己对莱顿家族的敬意。 在帝都,即便是死者的葬礼本质上也是一种社交的场所,只不过在宴会上,人们为美好的未来举杯,而在葬礼上,人们为生命的短暂的哀叹。 “如果教会掺和到加冕礼的事情里来,那么我们的麻烦就大了,他们不会贸然展现出自己恶魔的力量,不过他们总是有别的办法来干扰加冕礼,”忙于公务的希尔没能来到葬礼,只是用信函表达了哀悼,所以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两人可以稍稍放松一点,毕竟当事人并不在现场。西蒙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觉得他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或许我们应该找那位主教聊聊,把尤朵拉拿走的石头还给他们倒是不可能,不过或许有别的交易可以和他们做。” “和恶魔们做交易就等同于妥协,”在这件事上,阿诺德的态度总是坚决的,更何况他很清楚教会想要什么,如果不把那枚水晶交还给他们,别的任何交易条件都不过只是笑话而已,“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要么找更多的外援,要么就在加冕礼之前解决掉他们,”西蒙盘算着事态的发展,不过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的赢面其实很小,“你觉得我们能走哪条路。” “两边都得尝试,你觉得以你对恶魔的了解,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牵制住他们,让他们不能在加冕礼上发挥任何的作用?” “我觉得你直接做梦吧,”男孩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梦里什么都有。” 这下看来西蒙应该是真的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了,阿诺德摇了摇头,在沉默之中思索着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迄今为止,他能够想得出来的底牌已经基本上打完了,对伯克朗的瓦解,让安德森去寻求外援。 如果他是在黎戈尼帝国出生长大的人,那么这个时候他可能还有什么累积下来的人脉可以动用,但他现在手头上有的东西,全都是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仓促获取到的。 或许应该把他们面临的危机告诉希尔,让希尔想想办法?但阿诺德不知道怎么让希尔理解教会是一个多么棘手的敌人,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希望希尔和教会的事情有半点关系。 不得不隐瞒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让阿诺德实在是处处受到牵制,撒谎比说出真相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但收获的成效却微乎其微。 有的时候阿诺德甚至想过要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气全都告诉希尔,让这件事的当事人自己来做决定,但很快,理性就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要是让希尔知道自己过去所遭遇的所有不公平其实都只是来自于一个预言,那么这位年轻的王子殿下内心的愤怒恐怕可以掀翻整个帝都。 “加冕礼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商量,现在我有一个麻烦得让你来帮帮忙,”说完玩笑话之后,西蒙注视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看起来,那个因为梅尔的死而对我一直怀恨在心的家伙,今天打算来找我寻仇了。” 第317章 葬礼上的暗流 阿诺德擅长跟踪别人,自然也能够很轻松地感觉出什么人在跟踪自己,就更不用说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掩饰自己行为的打算,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他们身后了。按照黎戈尼帝国的传统,贵族家庭的逝者在出殡的时候会以通体漆黑的马车载着尸体驶过城中的街道,任何人都可以加入到送葬的队伍之中,而送葬的人数越多,就代表死者生前的名望越高。 鉴于此,即便是对帝都的贵族都有些了解的阿诺德会在送葬的队伍之中看到他不熟悉的面孔原本也是正常的事情,但问题就在于他其实很清楚,这一次的死者梅尔其实并不是什么有很高名望的人,在过去,身为一个交际花的她甚至连名声都算不上好。在尽可能自然地回头看了几眼那个西蒙所说的“麻烦”之后,阿诺德发觉对方其实也不算完全是个面生的人,在莱顿家族的宅邸之中,他曾经和对方见过几面。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个总是看西蒙有几分不顺眼,虽然身为家臣,却敢和西蒙作对的家伙。 阿诺德依稀记得,这是个相比起西蒙,更希望梅尔成为莱顿家族继承人的家族仆人,如果真是这样,他觉得西蒙的担忧就是多余的。这是梅尔的葬礼,而身为一个看重她的家族一员,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那个一直被你叫做‘比尔顿叔叔’的家伙?”阿诺德思索了许久才想起对方的名字,“他来送葬不是正常的吗?” “不,几天之前他已经脱离家族了,我花了不小的功夫才把家族的势力从他的手里完全接管,”西蒙摇了摇头,眼中是隐隐的担忧,“看他离开时候的架势,应该是把我当做杀死梅尔的凶手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随便罢手。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怨恨和不甘,只有复仇心切的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气息。” 西蒙对于人类情绪的感知是不会出错的,毕竟这就是他的专长,他担心的当然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即便比尔顿真的很强,也还远不到能够威胁西蒙生命的地步,更何况现在阿诺德还待在他的身边。如果在梅尔的葬礼上出现什么意外,那么第二天,整个帝都都会知道莱顿家族的内部不和,加冕礼在即,任何的意外都是要尽可能避免的。 “你有什么计划吗?”面对这件事,阿诺德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只是想办法把这位曾经的莱顿家族家臣带到暗处刺杀,不过这毕竟是西蒙的家事,所以阿诺德更倾向于听听对方的意见,“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暗中出手帮你解决掉他。” “他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不会杀他,既然这是梅尔的葬礼,就意味着他至少在她下葬之前不会动手。他尊重她远胜过我们所有人,不会贸然毁掉她的葬礼,”西蒙思索着,想要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希望你去帮我拿一些证据,就拿那些你之前调查梅尔死因的时候得到的那些证据,不过你得快一点,我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 阿诺德这时已经大概猜到了西蒙的计划,在点了点头之后,他混进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送葬的队伍。 在城外的墓园之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几个黑衣的男人将棺木抬了下来,将它抬到了空荡荡的墓穴旁。主持葬礼的人是主教霍克,西蒙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愿意答应为莱顿家族的人工作,毕竟他们现在是绝对的敌人,不过一直以来,他其实都不明白这位主教大人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在霍克开口带领人们为梅尔默哀的时候,比尔顿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西蒙的身旁。 “你会为她哀悼吗?”比尔顿轻声开口,“你会为她感到悲伤吗?” “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当然会为她哀悼,”西蒙注视着那个漆黑的棺木,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她本来不用死,如果她……不来到帝都的话。” “你在推卸责任。”比尔顿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但实际上,不管西蒙说什么,他都不会满意。 “你也不过只是想为她的死找到一个应该负责的人而已,”西蒙摇了摇头,毫无危机感地不再理会他,“和我相比,你没有崇高到哪里去。” 比尔顿不悦地皱了皱眉,不过霍克也在这个时候结束了主持葬礼的悼词,棺木开始被一点点朝墓穴的深处放下去。即便是对别人的死活最漠不关心的贵族们,也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声音,在死亡带来的静默之中注视着棺木消失在视野之中。莱顿家族一些相关的人来为这座坟墓捧上了尘土,西蒙最后一个上前,在将泥土洒向墓穴之后,他朝着梅尔的棺木深深地欠身,随后便在大家的注意力暂时集中在坟墓上的情况下,转身离开了墓园。 墓园距离帝都主城有一段距离,在铁艺的栅栏之外,无边无际的森林笼罩在大雾之中。在离开了墓园有一段距离之后,西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西蒙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提前离开就能摆脱比尔顿的关注,他之所以离开人群,完全是为了把这个位对自己满含敌意的男人从人群之中引出来。一旦谈判破裂,他肯定就需要一个可以悄无声息杀人灭口的地方,而他接下来想要和比尔顿谈论的事情,也需要一个远离人群的空间。 不过这样的心思比尔顿显然不会知道,他只觉得自己抓到了西蒙落单疏漏的时候,在男孩的不远处站定,他拔出了一把长剑,剑刃银白的锋利光芒仿佛可以划破浓雾。 “你把家族的侍卫留在墓园里了,那位一直和你形影不离的侍卫长现在也不在你附近,”比尔顿一步步朝着西蒙走了过来,“我想我们之间的事情,今天应该可以有个了断了。” 第318章 红水晶玫瑰 比尔顿在过去想象过很多次,这个早熟得过分,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孩在丢掉了所有的资本,只身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直以来许多曾经熟悉他的人都不止一次地猜测和追问过,这位曾经对莱顿家族再忠诚不过的家臣到底为什么会对家族年轻的继承人有这么强的敌意? 比尔顿从来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但如果真的要他坦诚地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那么他之所以对西蒙怀有敌意,本质上是因为他对这个年幼的孩子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家族之中能够诞生一个天才,毕竟一个优秀的后嗣能够给家族增添无尽的荣光,但西蒙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已经到了超出常理的地步。 在帝国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年纪轻轻的孩子继承家族爵位的事情发生,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家族的事务大多由家族的旁系长辈打理,可在西蒙这里,他不仅完美地将家族的事务照料得十分周全,还在黎戈尼帝国混乱不堪的贵族圈子里为莱顿家族谋得了庞大的利益和被帝国未来的国王重视的地位。 即便是莱顿家族的前一任家主在自己状态最巅峰的时期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决策能力,西蒙的表现曾经一度让比尔顿开始怀疑这个男孩是不是某种被巫师操控的傀儡,又或者是什么更加古怪,让他难以理解的存在。 对未知的畏惧让他本能地对西蒙抱有强烈的敌意,有时他也会想,是不是就是这份敌意,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最终走到了这样无可挽回的境地。 “你想有个了断?”站在原地的西蒙没有躲闪的意思,就连那张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仿佛事情还在他的掌握之中,“正好,我也有些想让你看看的东西。” 西蒙肯定还有什么后手,在对方说完这番话之后,比尔顿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为了让自己的计划不受到干扰,他飞快地拔剑冲上前,将剑尖高高举起,试图在局势发生变化之前干脆利落地了断男孩的性命,但一个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护盾忽然挡住了他的剑尖。 在成功挡下这一击之后,西蒙便收敛了自己指尖的魔法灵光,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对于你来说了断的方式就只有你死我活吗?停手吧,比尔顿叔叔,我不想伤害自己的家臣。” “你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这下好了,这个男孩身上让人畏惧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大多数西蒙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为背不下诗歌而把家庭教师气得请辞回家,而西蒙甚至已经掌握了能够运用到战斗之中的魔法。 比尔顿这下连战斗的勇气都渐渐丧失了,他只是紧盯着西蒙,眼里满是不甘,“你到底是谁?” “这是你现在最关心的东西吗?”西蒙并没有直接回答比尔顿的问题,而是轻笑了一声,目光越过了他的肩头,“如果你真的想要给梅尔报仇的话,我倒是恰好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比我更好的目标。” 眼下的局面也全部在西蒙的预料之中,自己的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因为自己而受到过半点威胁,光是想到这一点,比尔顿就已经感到了巨大的挫败感。而听西蒙的意思,这家伙似乎还想要让自己从信念上彻底认输,如果照着对方的暗示回过头,那么他就彻底落到了陷阱之中,这样想着,他只是继续盯着西蒙。 然而两个人的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响起,其中一个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正因为恐惧而踉跄地前行,最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样的声音让比尔顿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是一个用黑纱遮着面的女人,在她倒地的同时,一些用于占卜的纸牌和石子也散落一地。 而让她这么恐惧的阿诺德则就站在她的身旁,手握着长剑,身上那股杀气的威慑力远比长剑要唬人。 “那天就是你在宴会上带走了梅尔,也就是莱顿家族的那个女人,对吗?”阿诺德冷冰冰地开口,仿佛女人说错一句话,他就会立刻让她人头落地一般,“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对……是我带走了那个女人,有人告诉了我方法,给了我钱,我也是迫于生计!如果我不这么做,他们会把我送进监狱的!”女人颤抖着证实了阿诺德的说法,在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之后,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她只能接着说了下去,“我不知道雇我的人是谁……我被警卫队抓住之后,一个一身黑斗篷的男人让我做了这些事,我不知道我会害死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雇主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你,侍卫长大人,”比尔顿觉得这个把戏蠢极了,“我已经认输了,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时间。” “告诉他你完成任务之后发生了什么。”阿诺德似乎并不在乎比尔顿的想法,只是对着女人又说了一句。 “我被带到了考恩街一家没有招牌的旅舍里,他们告诉我我可以坐着一辆马车离开,但在我坐上马车之后驶出帝都没多久之后,那辆马车就着火了,”女人看上去还心有余悸,“他们想要杀人灭口,是这位先生救了我。” 主管情报的人总是消息灵通的,比尔顿很清楚,考恩街上没有招牌的旅舍只有一家,那就是伯克朗的据点,而几天前,也确实有一辆马车在帝都之外的小道上被焚烧得只剩下骨架。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它的合理性,但比尔顿宁愿不去思考:“她或许只是你们找来的一个骗子而已,要我说,她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梅尔。” “向他证明吧,”阿诺德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比尔顿,只是持剑站在女人的身边,“这就是我让你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 “那个女人那天穿了一身很亮眼的裙子,她看上去……很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事困扰着她一样,”女人忙不迭地说出了那晚自己见到的细节,“她的发髻上有一朵红水晶做成的玫瑰,她戴着黑丝绒的手套,她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抓着自己拇指上的戒指。” 第319章 纯净的洋娃娃 这下比尔顿没法再让自己无视这个女人所说的话了,他很清楚,她说的话听起来虽然很古怪,但这样的举动却确实很符合梅尔的性格。她死前紧紧握着的那枚戒指,正是印有家族纹章,证明了她身份的信物。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身为这个家族之中的一员这件事似乎就在梅尔心中似乎就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她拼尽了全力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族长的位置,而其余的一切都成了她不会去考虑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执念让她在别人眼里成了一个势利自私的女人,但比尔顿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不择手段。 “所以,就是你把她带出了宴会厅?”比尔顿原以为自己不论如何都不会被对方的把戏牵着鼻子走,但在这个女人说出了这个小小的细节之后,怒意还是涌上了他的脑海,“她是怎么死的?” “她被一个魔法师杀死,所以没有受到多少痛苦,我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人,我……” 仿佛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浓浓的怒意,女人开始慌忙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试图让对方稍稍平静一些,但比尔顿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握着手中的长剑朝着她走了过来。还不等她说出更多为自己开脱的话语,比尔顿手里锋利的剑刃就划开了她的喉咙,她惊慌失措地捂着伤口想要止血,然而生命的迹象还是一点点从她的眼中流逝。 “你们想把我的仇恨转移到哈伯德公爵身上,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手中的刀刃还沾着斑斑血迹的比尔顿神情却格外平静,“我的这份仇恨对你们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处?” “把我拦在这里的人是你,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目的的话……大概就是希望你别再碍事吧,”西蒙的神情远比阿诺德要友好得多,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比沉默更尖锐,“或许你该好好想想对你而言家族意味着什么,你有自己的职责,却从来不打算履行。过不了多久,帝都或许会有一场大的动乱,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家族,也想向伯克朗复仇的话,就趁现在多做点什么吧。” 说完这话,西蒙就丢下了还站在原地的比尔顿,重又往墓园的方向走去,家族马车还在那里等着他,而阿诺德也收起了剑,和男孩一同离开了。 比尔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迷雾之中,在离开了有一段距离之后,阿诺德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你真觉得这样就有用了吗?你其实比你所表现出来的要更需要他的帮助吧,你一个人不可能兼顾这么多事情,比尔顿是你重要的帮手。” “如果我让他觉得他是重要的,他反而什么都不会去做,”西蒙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如果我让他觉得他对家族一点也不重要,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大概就会想办法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迷雾之中的墓园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安静之中,所有的利用和背叛最终都会在这里长眠于潮湿的土壤之下,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 而在夜色降临的帕克商会之中,喧闹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在从不熄灭的灯光之下,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明亮耀眼的,男人的袖扣,女人的珠宝,杯子里的美酒和银质的摆件。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被其它宾客忽视,这是一场商人的集会,而商人天生就有炫耀财富,引人注目的愿望。不过光是炫耀财富在这里不可能得到足够多的重视,地位,人脉,还有很多东西会影响一个人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当然,如果有人能够为这里带来一些新奇的东西,那么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十足的重视。 当然,多恩从来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毕竟光是他本人的出现,就已经足够独特了。 东方人的面孔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绝对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从来到帝都之后,多恩几乎每晚都能够收到各种来自于不同贵族的晚宴邀请函。在忙于赶赴各种宴会的过程之中,他不得不在这些晚宴的邀请函里做出一些选择,而帕克商会作为他的合作伙伴,是他绝对不能拒绝的一位晚宴主办者。 “您的故乡真的像传言中的那样,遍地都是黄金和肥沃的农田吗?”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一脸期待地看着多恩,她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声线柔软的雏鸟,“和我说说东国的事情吧,我还从来没离开过帝都呢,先生。” 面前的这个女孩正是帕克商会的领导者布尼尔的妹妹,和她的哥哥相比,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就好像被精心保护在橱柜里的洋娃娃一般,就连目光都如同纯净的湖泊。面对这样的微笑,一向谎话连篇的多恩还是难免会感到些许的内疚,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一个由红色锦线编成的绳结挂件放在她的手心,摸着她的脑袋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我的国家有黄金做成的宫殿,每个人都过着富裕安稳的生活,如果您真的好奇的话,或许在不远之后的将来您可以和我一同去看看。” “我真的可以吗?”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又渐渐露出了失落的表情,“我想哥哥不会让我去这么远的地方。”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去,”刚刚就站在附近的布尼尔早就听到了两人之间的所有对话,他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不过现在,让我和这位先生单独谈谈吧。” 女孩乖顺地点了点头,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两人,注视着她的背影,布尼尔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用闲谈一般的语调开口:“她是我最小的妹妹,过几天就要成年了,几个月前开始就有不少的家族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和她缔结婚约,不过我觉得,她应该嫁给一个更合适的人。” 这话的意思多恩不可能听不明白,布尼尔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但这到底是代表了信任,还是代表了某种要把他和这个家族拴在一起的不安?多恩十分怀疑。 “她迟早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多恩微笑着,采用了模糊不明的态度,“我想没有人能够拒绝她。” “或许吧,”布尼尔在简单的试探之后很快就说起了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现在,我们不如来聊聊你许诺的那些货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