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明朝做国母》 登场主要角色(更新中)

注:括号里为生殁年份及位分变迁的注解~ 打酱油的名单太长了,只能随着角色登场,慢慢进行更新~ 每天稳定更新~希望亲们心疼我~ 大量配角婢女命名中~(到后期会是很大的人数数量希望大家多指点。 女主角: 刘阿秀(1327-1382(李曼依、马秀英 (阿秀-朱元璋正妻-吴王妃-大明皇后 现代国际贸易专业的苦逼毕业生,孤儿。穿到元末红巾军起义的年代,成了刘阿秀,继续是孤儿的身份。后来被郭子兴收为义女,改名叫马秀英,后来嫁给了朱元璋。开始是抱大腿,后来却深深爱上这个不帅的男人。 性格倔强单纯,善良,且母性极强,偶尔出现分裂人格(我说的是腹黑,这个,那个,哈哈,有一定的韬略,多次尝试改变历史,却无奈发现有些历史是注定的,只能改变一部分。本书的主线人物。 男主: 朱元璋(1328-1398 千古一帝的明太祖。前三十年中,乞丐、和尚、红巾军将领都干过。后来自立吴王,封女主为正妃。可能不算专宠,但绝对深爱。也因为深爱,所以在女主死后,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空悬后位十六年。(当皇帝才当了31年啊!吐槽啊!囧rz ---------------------------- 女配: 蕙兰(未知-1385 (朱元璋侧室-吴王侧妃-待续 李杰之女,朱元璋侧室,后来的李淑妃,为逝世的阿秀守丧满时,李氏被册封为淑妃,总理六宫事务(其实就是代理皇后。没过多久,就死了。原名不详,拟名为蕙兰。 起初待阿秀极为恭谨,性情也算纯良。后因权力**渐渐迷失,试图和阿秀夺权。但是至死都没有赢过阿秀,一个可悲的女人。朱标朱樉朱棡都是她所生,朱棣生母死后,又奉命抚养朱棣。 - 莲儿(未知-未知 (朱元璋侧室-吴王侧妃-待续 朱元璋侧室,濠州郭山甫的女儿。明史上说郭山甫善相人。明太祖尚未发迹的时候,路过其家,郭山甫相之,惊道:“公相贵不可言。”并对儿子郭兴和郭英说:“吾相汝曹皆可封侯者以此。”于是郭山甫急忙跟随太祖,并且把女儿送给太祖侍奉。后来太祖即位,封郭氏为宁妃。 郭宁妃在洪武三年(1370年生下一子:鲁荒王朱檀,即是明太祖第十子,齿序第九子。 马皇后、李淑妃先后薨逝,太祖命郭宁妃摄六宫事务,是当时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妃子。郭家也满门尊贵,郭山甫直封到营国公,郭兴、郭英都以功封侯。本书拟名为莲儿。 - 天莹(未知-未知 (朱元璋侧室-吴王姬-待续 郭子兴庶出之女,在阿秀的同意下做了朱元璋的侧室,后来的郭惠妃,原名不详,拟名为天莹。 生了十一子蜀献王朱椿、十三子代简王朱桂、十九子谷王朱橞、十二女永嘉公主,十四女汝阳公主,共三子两女。 此女起初对阿秀怨怼甚深,后来反倒由奸转忠,成了阿秀的忠实跟随者之一。 - 赵氏(未知-未知 (朱元璋侧室-吴王姬-宫刑-自缢 原名不详,本书拟名为佩茹,原是阿秀的婢子,后生下朱棣。因为阿秀投毒误伤了胡氏,被查出后施以女子的宫刑,幽禁中绝望自缢,朱棣则由蕙兰抚养。 - 孙氏(1343—1375 (朱元璋侧室-吴王妾妃-成穆贵妃 陈州人。马世熊的义女。十八岁时,被尚在红巾军中的朱元璋纳为妾,朱元璋的侧室。洪武初年,册封为贵妃,位众妃之上。名不详,本书拟名为宜珍。 本书中朱橚和临安、怀庆两位公主的生母。还有一位早殇的公主也是其所生。因为命带不祥,朱橚被交由阿秀抚养。 - 达芷兰(?—? (朱元璋侧室-吴王侧妃-待续 陈友谅的爱妾,鄱阳湖一战后,成为朱元璋的侧室,后来的达定妃。原名不详,本书拟名为芷兰。 历史上争议的嫔妃之一,有人说她改嫁前已有身孕,生下遗腹子,本文将按照此说演绎。 性情倔直,存善知礼,对待阿秀甚为恭谨。 - 胡清筠(?—? (朱元璋侧室-吴王侧妃-待续 明太祖朱元璋妃嫔之一。后来的胡充妃,生有楚王朱桢。 本书中是阿秀为其拟名清筠,温婉聪慧,以不问不争之道来处世,是个安守本分的女人。 - 胡秋芹(?—? (吴王侍妾-待续 原是艺珍房中婢女,因为设计献媚而被朱元璋宠幸,后更因冬鸢之死与艺珍交恶,势如水火。 生有汝宁公主及十二子湘献王朱柏。 外表驯良内心毒辣,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多次设计陷害阿秀及其他得宠嫔妃。 --------------------------------- 男配: - 郭子兴(未知-1355 曼依穿越后的第一个亲人,朱元璋和阿秀的义父。心胸狭隘,有勇无谋。这是第一个高级酱油,在与其复杂的家庭关系中,突出了阿秀和朱元璋不仅是夫妻,更像战友的革命情谊!(这又是作者的吐槽,请无视 - 汤和(1326-1395 朱元璋的“发小”,朱元璋造-反的引荐人,为人忠诚纯良。曼依最早信任的人之一,后来也成了阿秀众多哥们里最信任的之一。(没搞错吧,最信任了,还之一 - 徐达(1332-1385朱元璋的主力干将,这个人很神秘啊很神秘。先挖个大坑,哇嘎嘎。 第一卷靠后的篇章中已经揭晓部分谜底:此人为民国皖系军阀的倪嗣冲,灵魂穿越成了徐达。(好吧,穿越前是个打仗的材料,穿越后依然打仗,作者你是闹哪样? - 李善长(1314-1390 朱元璋的心腹、开国元勋。阿秀很欣赏的前辈。文能安邦定国的典型人物,殚精竭虑的辅佐君王。 - 常遇春(1330-1369 朱元璋的爱将,常胜将军,阿秀的偶像。帅哥一枚。(请作者自重,擦掉口水。 - 刘伯温(1311-1375 大名刘基,字伯温。这也是个大坑级人物,阿秀眼中的大神。这坑比徐达小一点,哈哈。(剧透,这是个大神 - 朱升(1299-1370 阿秀眼中的师长,一代大儒。三策九字定江山。阿秀曾经抱着朱标去请他出山。 - 朱文正(-1365 朱文正是朱元璋哥哥的儿子,后认朱元璋为义父,成为一名杰出将领。 历史上被朱元璋点名圈禁的第一人,但朱元璋没有忘记他作战的功勋,封他的儿子守谦为第一代靖江王。 整个明朝唯一一个非皇室血统的王室家族的核心人物。 - --------------------------------- 公主: - 朱梽(1356-1421生辰12月3日(本书拟为和朱樉同日出生 朱元璋的长女,后封为临安公主。1376年下嫁韩国公李善长子李祺,1421年卒。史书中姓名与生母不详。本书拟为蕙兰抱养之女。 - 朱杉(1364年—1434年生辰二月初九(生辰不详 朱元璋的次女,后封为宁国公主。1378年下嫁汝南侯梅思祖从子梅殷(淮安总兵官。史书中有说母为马皇后,又有说生母不详。本书拟为阿秀收养之女,对外称嫡出。 - 朱承欢(?-? 阿秀在街头乞丐和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女娃娃,收为义女,赐乳名承欢。 后朱元璋为了给阿秀扬威,赐朱姓,承欢为大名,后封为安庆公主。规制待遇,和嫡出一般。 进府时8岁,聪慧乖巧,活泼可爱,深得朱元璋和女主的偏爱。1381年指婚欧阳伦。 - --------------------------------- - 皇子: - 朱标(1355-1392生辰三月 朱元璋长子,后封懿文太子。历史上生母的争议很大,有说是马皇后所生,有说是李淑妃所生。本文中,为李淑妃蕙兰所生。由阿秀带大,对外称嫡长子。 - 朱樉(1356-1395生辰12月3日 朱元璋次子,后封秦愍王,同朱标一母所生,对外亦称嫡出,嫡次子。 - 朱棡(1358-1398生辰12月18日 朱元璋三子,后封晋恭王,同朱标一母所生,对外亦称嫡出,嫡三子。 - 朱棣(1360-1424生辰5月2日 朱元璋四子,明朝第三个皇帝。史书对于他的出身也语焉不详,但多数都说他是通过靖难之役,改了自己的生母,谎称是嫡出的。本书沿用此说,拟为朱元璋侧室赵氏所出。 - 朱橚(1361-1425生辰8月9日 朱元璋第五子,历史中生母有争议,后封为周定王。本书中为孙氏所生,对外称嫡出。 - 朱桢(1364-1424生辰4月5日 朱元璋第六子,后封楚昭王,生母为胡充妃。少数几个寿终正寝的亲王之一。 - 朱榑(1364年~1428年4月5日 朱元璋第七子,后封齐王,生母达定妃,史书身世存疑。本书为陈友谅遗腹子。 ---------------------------- - 婢女及其它角色 - 素心 阿秀的贴身婢女,阿秀从管家的皮鞭下救下的贱婢,让她做贴身大丫头,视她为亲妹妹。后来在阿秀的主持下,嫁给朱文正做正室,生下朱文正的嫡子朱守谦。后因误会,在阿秀的主持下,回到王府,做掌事丫头。 - 莺儿 阿秀婢女,原为莲儿的侍女,因为素心出嫁被阿秀讨了去,阿秀房里的大丫头。忠心事主,不惹是非。 - 燕儿(小红 阿秀婢女,比莺儿年幼不少,原名小红,妥当的孩子,被阿秀改名为燕儿。 - 小四 莲儿的贴身婢女,厨房孙妈妈的女儿,因莺儿被调走,莲儿和阿秀商量后,从厨房补了上来,乖巧懂事。 - 捧琴侍书 佩茹的婢女。 - 浣纱织锦 清筠的婢女。 - 珍珠琥珀 芷兰的婢女。 - 梅香 由莺儿推荐,成为承欢的婢女,年龄不大,却老道历练,忠心对待幼主。 - 菊韵 由莺儿推荐,成为承欢的婢女,和梅香一起进府的奴婢。年龄和梅香相仿,精明勤快。和梅香感情很好。 - 冬鸢 与秋芹同为艺珍婢女,后来被人害死。忠心护主。 - 沁霜凝雪 秋芹得宠后,阿秀指给她的婢女。 - 采蓝撷芳 冬鸢死后,阿秀拨给艺珍的婢女。采蓝是莺儿姑妈的孩子。 未完待续。。。。。。。。 第一章 引子(上)

下班的时候,一场暴雨却把整个城市迅速笼在了水雾里。 李曼依在房檐下苦着脸。她是孤儿院的孩子,襁褓之中父母便已早亡。听人说,她的生辰八字不好,克爹克妈克丈夫,所以没有人收养她。而一个被传言命不好的人,往往是人人得以凌辱的。孤儿院的孩子,小小年纪没有了家庭的温暖,因为争宠,孩子们也格外势力一些:其他孩子每天都找她麻烦,他们扯她的头发,撕坏院长妈妈给她买的新裙子,往她的饭里吐口水,用钢笔在她脸上画画…… 一次险些被院里男孩侵犯之后,院长把曼依送到了寄宿学校,没多久,唯一给她温暖的院长妈妈也去世了。她不想回孤儿院,只能自己半工半读,除了学习,曼依每天睡不到3个小时,因为她要工作。她去洗盘子,给小孩补课,帮同学打饭洗衣服,维持她上学的支出。 随着岁月的流逝,曼依的长相渐渐更加出挑起来,她的性子也变得坚韧很多,再不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躲起来哭。没有家世背景的美貌,只能是祸害,所以她现在虽然毕业工作了,却因为相貌和身世总被同事任意欺凌,风言风语也更是不堪入耳。她接受过高等教育,却也信命,对一些周易什么的,很有些兴趣和仰慕。 雨更大了,曼依回不去家,她不是没有伞,而是伞被同事强行借走了。见怪不怪了,她叹口气。一直等到雨停,曼依看看表,没有车了,走回家吧。 ----------------------------- 清早起来,曼依想去附近庙里转转,顺便吃一顿斋菜。 快到庙门口,一个老迈的声音传进李曼依的耳朵:“姑娘,等等。”她回头,出声的是一位老者,年纪很大,背弯的很厉害,面相倒十分慈祥,穿着件灰色的长袍,发须尽已皆白,一双眼睛却很亮。 “老伯有事?”曼依出于礼貌的问。“丫头,可否听得老夫一卦?”老爷子声音洪亮有力,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垂垂老者。李曼依觉得这声音虽然明明是一种商酌的语气,但不知为何,听进脑子里,竟包含了几分像是不容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一卦?难道是算命的?凡是庙宇附近,总有不少算命的人,可李曼依觉得这老者的精神派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常见到的算命骗子啊,曼依想。正犹豫时,老者却笑了:“哈哈,丫头,别误会。我不是算卦骗钱的,这一卦分文不取。”见曼依没有拒绝,老者继续说:“丫头,你可是属兔的?”老者的声音,依然是洪亮的。 老者看看曼依:“进去找个地方细说吧,丫头不要站在毒日头下伤了身,老夫上了年纪,更是站不久。”话说完,老人径自进了庙门,曼依也跟了进来:既然不怕进庙说话,大抵不会是什么骗子了,听听吧。她想。 老人走的蛮轻快,穿过香客人群走进侧殿,旋即拿了两个蒲团出来。曼依放心了些:能在这庙里拿取东西这么方便随意,应该是和庙上相熟的人了。自己也常来,不怕不怕。曼依看着老人把蒲团放在廊下荫凉里,坐下了看着自己笑笑,就走过去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下。一个年轻僧人出来,端个茶盘,里面是两个茶盏一个茶壶和一个茶炉。 此时她又有了新的疑惑,人们都知道佛与道不同,各有各的认知见解。虽说互相尊重,但毕竟是不同的派别,老者样子像是道人,却和庙里的僧人关系如此相熟亲近,真奇怪。老人像是看出了曼依的心思,笑着慢慢斟出一盏茶给曼依。一举一动,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丫头,你是87年9月7日凌晨出生的,农历中元节生人,八字是丁卯、戊申、己未、甲子。”顿一顿,又说:“称骨是四两二钱。此命为离祖之命。兄弟六亲如冰碳,在家不得安然,初限驳杂多端。恐怕要到三十六到四十六时,运不谋自待,福不求自至。有贵人助力,家庭才安然。猴猪羊蛇不可配,龙虎马牛方得安,不能聚钱,常有忧愁。”老者笃定的说道。 院长妈妈说自己是被父母的邻居送来的,出生的日期也是邻居写的。难道这老人家见过那邻居?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曼依心里一惊。看见她不言语,老人便继续说:“你自幼父母双亡,是因为你的命里克父克母,一向不被上天垂怜。之前尝试谈过3次恋爱,但是只要确立关系,男方就出意外,对么?” 曼依这下听的眼睛都圆了,连自己那些超八卦的同学都不知道自己谈没谈过恋爱,这个老者竟然知道,难道真是神仙?老人慢慢饮了口茶,顿了一顿,继续说:“其实都是命理所致,如今我帮你卜一卦,可否?”一瞬间曼依竟有点惊异和失神:不是初一十五,香客也还不少,却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向这边,老少二人明明就在侧殿旁比较显眼的地方坐着,说话的声音也不小,却没人关注。仿佛二人不在这尘世之中,亦不在这廊檐之下。 一种诡异的味道袭上心头,曼依却不知道如何说。老者从茶炉上取下茶壶,给自己和曼依的茶盏里续了些茶,不等曼依发问,便继续道:“老夫道号空言子,与丫头也是因缘际会,后面的话你且听得,却不要用心用力去记得,好么?”她点点头,虽然也很想问为什么,却更想先听老者说下去。 “丫头,你的命格绝奇,某种意义上,你既是眼前这个世界的人,也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两个世界各有个你,你在两个世界都存在,也都不存在。那个世界,是几百年前的明朝。”像是梵音入耳般,寥寥几句话,曼依听得痴了。 蝉鸣声钟磬声似乎都不见了,只听老者的声音继续讲着:“丫头,你在这个世界只有二十五年的命,同时,在那边的你,也只能活到二十几岁。你在这个世界活了24年,大限将至,但如能回去古代,代替即将死去的那个你,就能继续活到五十几岁。”老者看向曼依的脸,神色中充满了悲悯和慈祥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曼依听的半懂不懂:这什么意思?穿越?重生?小说的情节要在自己身上开始?正要问什么,老者举手示意等等,继续开口:“丫头先不要问,能说的自然全都告诉你,现在待老夫为你卜一卦。”她此刻只知道点头,看着老者从袖中摸出3枚古钱,又自口袋拿出一个竹筒,将铜钱放入竹筒,低声叨念了几句,摇了几摇,便将铜钱一枚枚自竹筒中倒出,又一枚枚排开。 老者最后看着面前的古钱,神色似惊诧似疑惑似悲悯似豁然,当老者终于面色平静时,曼依已经快等不及了。“丫头,老夫先前以为已算定你的前路,却不料以老夫近百年的命理修为,也只将你将来的事情算得六分而已,可见天意不可逆……”渐渐的,曼依开始听不真切,似乎老者在面前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细微越来越快速,竟渐渐都听不清了,只看见老者的嘴在快速开阖着。 漫长的时间里,曼依只听出几个词,好似“紫兴”、“虫八”,像是人名又像动物名,在耳边出现似许多次,其余的再听不清。当老者的声音远到极致,曼依觉得自己像是被投进真空,四周无声的寂静,眼前只有老者一人,似远又近,动的也只有老人的嘴巴张合而已。 不知多久,老者停了嘴。曼依耳边突然出现了刺耳的蝉鸣声,钟磬声和茶炉的水声一起出现在耳内。 曼依像是终于回了神似的,惊在原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 第二章 引子(下)

老者看着曼依,笑了:“罢了罢了。丫头,是老夫为难了你。你无须听得、记得,随缘罢了。你可以随时来庙里找老夫,记得么,老夫叫做空言子。”老者慈祥的笑笑,咳了一声,之前的僧人便取来个香炉,一支清淡的香,曼依呆呆的,看着僧人收走了茶具,一言不发。 老者收起竹筒和古钱,缓缓站起身,对曼依拱一拱手:“丫头,如今老夫已说了这么多,后会有期。先去了。”也不等她应声,便一径转出廊下,步出庙门去了。又过一会,燃香的味道像是唤回她走丢的魂一般,想起有话要问,追出庙门时,老者已经不见了。 空言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又能再见到呢?曼依想。回到庙里,廊下的蒲团和香炉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僧人收走了吧,曼依想。想去找僧人问问,却一时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心里空荡荡的。于是她就这么怔怔的回了家,一头扑在床上睡着了。 ----------------------------- 这是哪?周围一片浓雾,十步之内,什么都没有,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曼依往前走几步,看见眼前是个古典民居的院子,再想往前时,空气却致密胶着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全身像被空气黏住一般,无法前进半步。心里正着急奇怪的时候,有人来了。 “阿秀,阿秀!”一个妇人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她转过身,看向院门,一个古装妇女跑进来对着曼依旁边喊,“阿秀,八八被元帅关起来了!”被唤作阿秀的年轻女子,背对着曼依正在用电视剧里的古式织布机织布,现在她停下手转向妇人问:“又是因为什么?前几日不是还在人前讲八八如同他的嫡子么?” 曼依听了心里迷糊了:这是电视剧还是梦?怎么这么古怪?想张嘴却发不出声,只好继续看着。妇人说:“午前还是好好的,午膳后有两个百夫长来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元帅就打发人去抓人关人了。”妇人想了想,又说“元帅还命令不许给他吃的,好生饿他几天,免得忘了自己是谁。” “可见是遭人挑拨了!”年轻女子说着,就拉起妇人的手,要往外走。曼依看见情景,想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眼见着那二人要走出门去了,却见那年轻女子反身回来,像是忘记了东西,曼依正好看她个正脸,分明长的和自己一般无二! ----------------------------- “啊!!”曼依一身冷汗自梦中醒来,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扑去找镜子。她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想起空言子老人说的话,心如同乱麻缠住一样难受。她放下镜子:看来梦中看到的可能是前世的自己吧,可我又该怎么做呢?学电视剧情节被车撞?被雷劈?!她发疯似的甩甩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想起空言子说自己可以随时去找他,曼依决定再去找他聊聊。 沁凉如水的清晨,前晚下过雨,空气中满是湿润泥土的清香。曼依的情绪不禁安定了几分。快到庙门,远远就看见个弯着背的身影,是空言子!“老伯!”曼依眼睛一亮,脆声声的打着招呼跑上前去:“老伯早!曼依有事情想请教老伯!” 空言子笑着看着曼依,右手一个谦礼,然后点点头,示意她跟来,转身就走。她便跟上,在空言子后面随行。二人绕到庙门的西边,有个角门,空言子推门进去,等曼依进来,就把门拴好,带着她又走到上次喝茶的廊檐下。 和上次一样取了两个蒲团,老人这次在大殿的门槛上,坐了下去,曼依猜想老人是见下了雨,怕二人中了寒气,便跟着坐下。空言子笑吟吟先开了口:“做梦了?”曼依略带羞涩的点头:“嗯,所以想来问个仔细。” 空言子点点头:“想必丫头梦中见到了和自己面貌相同的女子?”神了!这也能猜?!曼依不禁感叹。空言子捋了一下长须:“不知丫头有什么想问?”她挠挠头想了半天,倒不知怎么开口了。过了会,才理顺了思路问:“那个阿秀,就是我?那八八是谁?元帅是谁?怎么回去?” 老人笑笑,不急回答,只向院子对面开了口:“是悟心么?”曼依转头去看,是前次的年轻僧人从对面廊门出来,听到喊,便远远地行了一礼。僧人走到侧殿前:“两位早,”又向空言子,“前辈需要什么么?” “肚皮有些饿,拿些茶点来罢,老夫带人来蹭你们的果子吃!”空言子大笑着答道,语气颇为顽皮。见悟心笑着点头要去,又问:“你师傅呢?知道我要来么?”“师傅本定好是今日回来,哪知昨晚便到了,如今在后堂,要悟心带您去么?”悟心礼貌的回答。 空言子很满意,转头看着曼依,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长袍,“走吧丫头,找老和尚聊聊去,你的事他比我清楚。”曼依兴奋的点点头,跟着悟心和空言子往后院走。穿过几层院子,到个大房子前,悟心向房内通报:“师傅,空言子前辈来了。”听里面应了声,悟心便向二人施礼:“前辈和施主请进。”空言子顽皮的回答:“别忘记给我们果子吃,老夫可忘不了吃!” 悟心微笑答应了,退出院子去准备。空言子回头:“随老夫进去吧。”说完先进了屋子。她跟进来,一股淡淡地香灰味入鼻,心情又安静几分。墙上挂着几幅禅字,曼依正四下看,从内间走出个老和尚。空言子开口打趣道:“你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忙忙的出来做什么?一穷二白的,还怕我们携卷走什么宝贝不成?” 老和尚笑着摇头:“贫僧可断断劳不起你消遣!”看见曼依,又问:“这丫头是阿秀的现世?”曼依正要答言,却被他拦下:“不急,等贫僧的徒弟带果子来再说,免得这老顽童说贫僧怠慢贵客。” 少顷,悟心端了茶食来,老和尚命他退到院外守着。曼依才知这是怕隔墙有耳。等悟心去了,老和尚起身便是一礼:“阿秀祖母,不孝孙朱允炆转世替身渺真,给您行礼!” 朱允炆!好熟的名字,明朝的第二个皇帝!曼依如雷轰顶,这老和尚自称朱允炆转世替身,管自己叫阿秀祖母?她感觉自己脑子明显转不过来了:朱允炆是朱元璋的孙子,他喊自己祖母,那自己是朱元璋的老婆?!难怪空言子和梦里那妇人都提到八八,那朱元璋的原名不就是朱八八么! 看见曼依张口结舌,瞳孔开张,呼吸也顿住,空言子知道是吓到了,忙一声低喝:“呔!丫头!回神!”像是被人突然推了一下,曼依总算回了神。眼睛也重新有了焦距,但脑子还是一团糟。老和尚面露惭愧之色,知道自己唐突了,转而又疑惑的问空言子:“你还没和她说明么?”空言子瞪渺真一眼,给曼依倒了盏茶递到手上,在曼依的肩上像是定神般按了按,才转脸骂道:“老秃驴!老夫今日和丫头也仅是第二次见面,想和你一起谈议的。哪知你一把年纪,还是这么鲁莽。” 空言子一番嗔斥,渺真惭愧的满面通红,见曼依神色又转定了些,惊异之色仍在,便蔼声道:“阿秀祖……丫头,还好么?贫僧唐突了,祖……丫头莫怪!”曼依听他道歉,又见他如此不自在的神情,竟像个犯错的小孩子,答道:“老伯别如此客气,只不过老伯刚才突然以朱允炆的身份对我施礼,又称我祖母,有点难以接受而已。老伯不用挂意。” 和尚听罢问老道:“这丫头说话倒真的像极了古代人,你与她说话也这般么?”空言子摇头尴尬的笑道:“还不是看见我们两个老东西说话酸腐气十足,才带累她说话辛苦么?!”和尚倒十分高兴的点头:“如此一来,倒也是个好事,原本还怕她回去言语不通露了破绽。呵呵!”空言子附和道:“丫头颇有慧根的,不然方才被你那么一吓,早就弄坏了。如此心性,相信回去之后,定然无碍。” 曼依看看两人一问一答,感觉自己更迷茫了:“可否再说清楚些?”渺真刚想答言,但想起自己刚才的失礼,忍不住看看空言子,见空言子冲他点头,才答道:“丫头的另一个自己,就在元末明初的安徽,叫做刘阿秀,也就是朱元璋的结发妻子,马皇后。”她惊得张口结舌,不死心的追问:“也就是说,我必须去成为那个马秀英?也就是你前世的祖母么?” 渺真点点头:“正是。” 。 第三章 穿回元末

曼依傻了:自己是那个马皇后?!那个名气响亮的大脚马皇后?!那个身为古代女子,却崇尚节俭,敢于和丈夫争辩的马皇后?!那个和长孙皇后齐名的贤良皇后?!大概是长年被虐的关系,曼依的接受能力十分强大,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快速的灌下一盏茶,看看空言子,又看看渺真,最后她问老道:“我必须回去么?”“是的,除非丫头想死在这个世界。”和尚看看曼依,小心的斟酌着词语:“不过这也是我们的猜想的而已,倒是就清楚了,毕竟我们也没有真正经历过。” 和尚犹豫再三:“由于穿越,祖母的体质可能出现一些改变,您好像一生都没有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包括我的父亲,都是祖父怕您伤心,才将父亲从他生母处带给您抚养,并且死守这个秘密。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并非祖母所出。” 曼依圆睁了眼睛:这也太倒霉了!穿越就算了,还不孕?!算了,反正自己是个倒霉蛋,只不过换个时空而已!大不了抱着打酱油的心态,混生活当米虫!她打定主意,问两位老者:“那么两位老伯打算何时候把我弄回去呢?” 两个老人听了哈哈大笑,空言子更是大大的咧开嘴:“丫头,你莫非当我们二人是神仙不成?!我们穷尽所学,也只能帮你大概算出穿越的方位和时间而已。能让你穿越的力量,强大的早已超越我们的认知,绝不可能被我们这样的人驾驭!” 她也不好意思起来:“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烦劳老伯说说!”两个老顽童笑吟吟异口同声道:“今晚。”“今晚?!”曼依想,这也太效率了吧!空言子点点头:“事先算过了,丫头就在这里陪我们两个老人吃了晚饭再回古代吧。”曼依听了也无奈笑了:“好好好,我算知道了,两个老爷爷拿我做消遣!明明什么都算好了,还这么绕我,害得我昨天到现在脑子都是乱的。” “早知如此,我索性昨晚就睡我的大头觉,等安排妥当,直接带我到地方,看我嗖的一下被扔回去,岂不省事?”曼依喝口茶,笑吟吟的做个鬼脸,惹得两个老人更是连连摇头。空言子笑道:“丫头顽皮!你可知现在起直到你晚上离开,用个时髦词,你需要恶补下一些明朝的历史大事,免得回去两眼漆黑,有关的书,渺真应该都替你准备了。” 和尚接口:“正是正是,是该恶补下,省得回去吃亏,我们两个老头子还特意出了血本,为您制作了个古代工艺的铜鼎,保管祖母坐进去舒舒服服回到古代。”曼依却不紧不慢的伸个懒腰,促狭道:“书在哪?你既是我嫡孙转世替身,那空言子呢?他和我什么关系?”说完捂嘴坏笑起来。 空言子一怔,旋即摇头大笑出声:“好你个促狭丫头,竟是如此编排老夫!难道你也想老夫叫你祖母不成?”渺真也拱手告饶:“祖母大人高抬贵手。空言子这厮是个闲云野鹤老滑头,他和我只是道友而已,只是因为知道我的事情,又因缘际会算定您的出现,才去庙门口抢先等您。如今书在内堂,时间有限,请祖母万万别再消遣我们了。” 奋力的看着两个老人为自己准备的书,曼依勤奋的用汉语拼音和五笔字根当做密码做着笔记。说是笔记,其实是一大块仿造古代织布技术织造的丝绸,曼依勤劳的拿中性笔写着画着,免得回到古代行差踏错造成遗憾。曼依认为,既然自己只是打酱油的,那么就要记下关键事件,省的一不小心丢了小命。 吃完晚饭,曼依进了内室,换上渺真为自己准备的交领蓝棉布褙子、青色襦裙、藏蓝色勒帛,头发也按照资料里的描述,挽了个斜髻,用一柄木簪仔细簪好。待她换装完毕出来,站在两个老者面前,两个老人都点头夸赞她古装的姿容极好。 一切准备好,二人带曼依出了庙宇后门,上了一辆轿车。车里没有司机,空言子来开车。刚开始,曼依确实大吃了一惊,因为这老道不但会开车,而且驾驶技术出奇的棒。须发皆白的老道开汽车,实在稀奇,但她想了想,如今和尚都能去ktv了,也就不奇怪了。 车出了市区,进了一片大山。前面已经开不了车,曼依跟着老人们下了车,往前又走了很久,看见个黑乎乎的草堆,揭开草堆,露出一个铜鼎。她拿手电照照:这是个有盖子的铜鼎,严格的说,其实更像是炼丹炉,侧面有个小门。看来这就将是穿越过程中的小窝了,她想着,坐了进去。里面有层粗布做的坐垫,絮了不少棉花,坐起来十分舒服。 空言子见曼依四下乱瞄,帮她清点着背包里的东西,说是背包,其实应该是包袱,渺真特意找裁缝做的一个古代风格的大包袱。曼依接过,拿着手电查看起来:里面有渺真预先做好的拼音字母写画的历史大纲和年表,有一些分类装在瓷瓶里伪装古药物的现代常用中成药,一张列着一些曼依可以在古代找到的常见药物和调味料名字和产地的细绢。 另外还有空言子贡献并抄写的一张细麻布做成的古代用语词典、一份六爻八卦古汉语全解以及一些贴身的小物件,看的曼依鼻子酸酸的。她坐直身子,忍住眼泪,对着两个老者深深一礼:“两位老人家如此用心帮助曼依,请受我一礼。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来,这一礼,全当一个晚辈真心的敬意。” 这两人原本闲适恬淡惯了,如今看见曼依如此,竟不禁面露几分怜爱不舍,唏嘘不已。正嘱咐曼依回去之后的一些处事要领,空言子突然眉尖一挑道:“来了。”曼依闻声和渺真抬头一看,见一道金光流星般自天顶划空而来,这束光直直的照在铜鼎之上,照亮了铜鼎周围三五米方圆的区域,虽亮但很柔和,却不刺眼,尤其是照在铜鼎之上的金光,比其余区域更加柔和,像是一片金雾般笼严了曼依和铜鼎。 两个老者被金光慢慢推出照射区域之外,感觉这光似乎是有生命的一般,不由得也吃了一惊。金光推在身上的感觉,不但没有恶意,倒似有几分平和,只是轻轻暖暖的被推得向后,却不曾让两人反感半分。曼依感觉自己周围的光越来越浓,一些诸如手电筒之类的现代物品甚至曼依忘记取下的现代工艺的戒指都被似有生命的金光慢慢挑拣出来,再漂浮出选中的区域后,落在地上。 曼依抱紧了包袱,怕手中的东西一旦被筛选出去,自己就少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奇怪的是,金光却没有拉扯曼依手中的包袱,像是默许般由着曼依抱着,只是范围越来越明显,雾状的金光越来越浓,越来越亮。要不是在这么僻静的地方,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ufo的事端出来,曼依此时居然想。 两位老者知道这大概就是穿越的最后的阶段了,闭起双眼,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铜鼎能不能一并带过去。金光亮的众人渐渐睁不开眼,曼依感觉自己被金光包裹的越来越密,越来越暖,越来越轻。要走了吧,曼依想着,想最后看看两位老人,却已经看不透这光了。她不舍的流下泪,想到自己在现代社会孤苦无依,想到刚刚认识两位老人,如今就要离开,回去那未知的古代,也不知未来命运如何,心里当然十分难过。 此时铜鼎附近外面一层颜色稍淡的金光,范围渐渐收拢贴向中心笼罩曼依和铜鼎的光球,融合一体彻底变成一团,再看不出里面的情景。周围的空气发出一种摩擦的风声,光球慢慢升起,巨大的能量将两位老人推得倒退了几步,光球周围的空气发出的摩擦声也越来越响,甚至出现了很多细微的电弧! 一丝七彩的光线带着风啸声,自天顶打下来,照在金色光球上光球上,一声巨响,金色光球和七彩光线一起在原地消失不见,周遭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刚才的一切竟像是幻觉。 空地上只剩下散落的手电,和被金光筛选出来的东西,还有默立无言的两位老者…… 。 第004章 自己埋自己

曼依自昏迷中醒转,拍拍脸,还好,还活着。从铜鼎中爬出来,这是一片小树林,四下无人,季节是春末,天刚鱼肚白,大概五六点钟吧。未知的命运啊,万能的老天啊,请保护我吧!她祈祷着。突然感觉饿,转身拿包袱取馒头却吓了一跳,有个女人倒在旁边,刚才怎么没发现?!糟了,有目击者看到穿越了!这么早,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能有人!曼依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杀人灭口?不行,这太残忍了,要枪毙的!曼依的脑袋飞速的运转着。等等!枪毙什么!这时代可没有现代的破案手段,杀人未必被抓到!万一她醒了说出去,自己不被当成妖孽烧死才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先下手为强! 曼依壮着胆子伸手去摸那人的手。很凉,已经死了么?等她将女人身子翻过来,是梦里的那个阿秀!这个阿秀已经死了,身上却没有血迹,面色苍白消瘦,眼眶深陷,衣服破旧,手里有个小小的包袱,看样子像是逃难饿死的。 死了也好,省的姑娘我刚回古代,手里就沾了血,哎。曼依暗自庆幸。想到自己从此就要代替这个古代的阿秀了,她决定先把东西搜完,挖坑埋掉再说。阿秀的西很少,几件衣服,一支木簪,一封书信而已。曼依叹口气,这个古代的自己还真是穷啊。 对照带来的字典,信是阿秀父亲写的一封托孤信,大意是说,如今自己也时日不多,乱世之中无所牵挂,唯独担心孤女阿秀无以为生,求郭子兴念在同乡之情,替为照顾。曼依将信收好,将阿秀的衣物塞进包袱,颇觉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摇摇头,起身踏上了寻找郭子兴的路程。 离开树林,驿道上顺便问了下年月,是元朝至正十一年四月二十七,也就是公元1351年。偷偷看过年表,过不了多久,刘福通就会聚众起事,攻占颍州。顺利问到郭子兴的住址,路上看见告示,听人说是如今总治河防使,发命令征召十五万民夫去修黄河。百姓本来就不好活,遭了灾还要抓这么多人去做苦力,官逼民反,元朝气数已尽啊!她想。 走近郭宅,曼依吓了一跳,这个家伙很是有钱啊,院墙长长的占了半条小街,历史说这家伙是个土财主,但是这也太有钱了,应该是大土财主!整整头发,曼依走上前去,叩了门,勉强在心里把白话翻译成古文,对着家奴说明来意,家奴便进去通传。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家奴飞跑出来,恭恭敬敬的让她跟他进去。到了厅里,见过了郭子兴,看着他仔细的端详起自己来,以为自己露馅的时候,郭子兴却开口问:“阿秀,认我做爹可好?”阿秀(此处变更名称心里十分高兴:“阿秀愿意!”说着,就站起身,走到郭子兴面前,跪下去边磕头边喊:“父亲大人,阿秀给你磕头头了!”阿秀不傻,既然打酱油,没有大腿没有后台,是不行的。 郭子兴大笑着扶起阿秀,让她回到椅子上坐下,笑着说:“孩子,为父我膝下无女,只有两个毛头儿子天叙和天爵,今日起,你就是我家的女儿!”看着阿秀忙不迭的点头,郭子兴又道:“孩子,为父属龙,你属兔,属相不合是其一,再者女大不好嫁,以后你便小上五岁,属猴可好?”阿秀自然答应。 后来的日子,阿秀每天白天学些女红和大字,偶尔陪爹娘说话,过的也算清闲。这一日阿秀看过年表,来找郭子兴:“爹,阿秀会算命!算得爹将来必是人上人!”郭子兴笑着问:“真会哄爹开心!也罢,说来听听。”阿秀支开下人,郑重的解释:“来时拜了个先生做师傅,学了卜卦,算得爹不出几月,便有机会平步青云!” 郭子兴听了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爹就是个富户而已,哪来的平步青云?!”阿秀做个鬼脸问道:“爹知道如今黄河水患么?知道现在征招15万民夫么?”郭子兴一怔,问:“这和爹有什么关系?”阿秀正色低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消几日,白莲教里就会有人去打颍州,爹要跟他起事,自然青云直上。” 郭子兴听言脸色变了几变:自己入教的事,谁也不知道,这丫头如何得知?于是压低声音问道:“阿秀,你如何知道为父入了教?”阿秀笑称算的,郭子兴暗暗称奇,心里打算看看再说。没几日传来消息,白莲教刘福通和韩山童起事被镇压,韩山童被捕斩首,刘福通率众已于五月初三攻下了颍州,正式起义,号称红巾军。 因此,郭子兴开始对阿秀所言深信不疑,暗自召集人马以待时机。又过几月,郭子兴集结几千人,趁着夜色打进濠州,很快杀了州官,自称为元帅。郭子兴一朝得势,更加疼爱阿秀,开始为其寻觅夫婿。阿秀却总撒娇说好女不愁嫁。 阿秀知道濠州城里的元帅们各有私心:郭子兴自己是一派,还有其他四个元帅是一派,有个叫孙德崖的是个纯粹的小人,他拉拢三个元帅,却唯独嫌弃郭子兴是粗莽地主出身,排挤轻视他。每每郭子兴遭到排挤,暴跳如雷要去讨说法时,都被阿秀劝下,阿秀要父亲稍安勿躁,贵人马上就会来的。 她敢这么说,是因为她看过年表,朱元璋就要前来投靠郭子兴了。打酱油的日子,没有好靠山,没有个长期饭票可怎么成! 濠州被攻占,元朝的皇帝自然不高兴,于是派出大将彻里不花,带重兵来攻濠州。 阿秀知道这个彻里不花是个草包。他害怕红巾军,不敢硬来,只敢仗着自己人多,远远扎下营垒,然后再派手下在城外捉百姓,冒充俘虏向朝廷请赏。既然不来攻城,阿秀乐得清闲,每日除了女红针黹就是陪郭子兴和小夫人喝茶聊天,再就是把彻里不花的名字当成练字的材料,根本不把元军放在眼里。 过了十几日,城外的老百姓吃不消了,大规模的逃进城,一直听说郭子兴最有钱,对百姓最好,便都来投奔。郭子兴的队伍越壮大,孙德崖就越恼火,挖空心思排挤郭子兴。郭子兴得了好处,又有阿秀时常扮成大仙算命哄他开心,自然也不在乎。 城池的守卫者郭子兴在他的元帅府里,开始思索着打跑元军的对策,濠州城已经被围了快有一个月,这样下去没有粮食,城是坚守不久的。这天郭子兴想不出办法,就又和往日一样找阿秀来算命,阿秀丢了几个铜板,假装算了算,说不急不急,马上有良将上门。正好此时,手下守城的一个百夫长前来报告,手下抓住了一个细作,来帅府取令旗回去杀掉。 郭子兴正烦闷,直接告诉士兵拿了令旗去杀就是,头都没抬。 可阿秀突然想起了什么,开了口:“将军不急!阿秀想问个问题。“百夫长看看郭子兴,郭子兴示意他回答阿秀,于是便恭敬的接口:“三小姐请问。” 阿秀走到他面前,抬高了下巴,盯着他的脸问:“你怎么知道那人是细作?每天进程这么多百姓,你怎么就肯定他是细作要杀他?”百夫长挠挠头,组织了下词汇,回答道:“这个人说是来投军的,说自己可以去守门,现在元军围困,他一个新来的,张嘴就要守城门,哪有这个道理,绝对是元军的细作想趁机做内应,帮元军开城门。” 阿秀笑着看向郭子兴,郭子兴也笑了:守门?这元军围城这久也没有正面攻打过城池,他投军便投军,还点名说要去守门,真奇怪,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细作么?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真是傻到家了,郭子兴不禁笑出声来。 阿秀看见郭子兴笑了,就提出要和爹爹一起去看看这个细作。两人让百夫长带路,走到了城门口。远远就看见了一群人围住一个人,叽叽喳喳不停,三人走过去,百夫长咳了一声,周围兵士回头看见父女二人,吓了一跳,赶紧纷纷行礼。阿秀直接走到人群里的那人跟前一看,更是笑出了声,郭子兴疑惑,点点头示意兵士们退下,也凑了过来。 。 第005章 大脚配丑男

这郭子兴不看则已,一看也笑了起来:这人的下巴突出,一口地包天的龅牙,鼻子扁扁的,额头却向前凸出很高一块,侧面一看,像是半个月牙,上下皆凸出,只有中间凹进去。 这个长相,应该就是朱元璋了,总算来了,以后就抱你的大腿了!阿秀笑着想。想到自己将来要嫁给这个被自己欺负的人,想到他穿龙袍的样子,阿秀更是觉得刺激又好玩。 郭子兴见阿秀忍下了笑,虽不知何故却也高兴,走到这丑八怪的面前,让人松绑,然后问边上的百夫长:“搜到什么没?”百夫长回答:“没有。”阿秀笑意更浓,双手撑着腰,忍笑忍得辛苦。 像是明白了阿秀的意思,他只是不确定,于是转头问这个丑八怪:“你是细作么?”朱重八摇头,认真回答:“我不是细作,我来投军守城门的。”郭子兴忍住笑道:“明天可能元军就总攻了,城就快破了,城里也没吃的了,你还来投军守门,你不用再本帅面前巧言诡辩,现在我就让他们把你拉出去杀头!”朱重八眨眨眼,还是一副认真地表情,答应了一声:“杀吧。” 郭子兴看着朱重八,认定这就是女儿说的良将了,因为他的脸上,只有两个词:认真和镇定。这种临危不乱,怎会是寻常人。郭子兴于是认真的问朱重八:“你叫什么名字?” 朱重八还是一脸认真的回答:“朱八八,也叫我朱重八。”噗嗤一声,阿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是什么介绍啊,听着活像猪粑粑!” 郭子兴看着笑的失态的阿秀,虽然是习惯了这丫头不拘小节,还是一脸尴尬。“猪粑粑,哈哈,哈哈哈,爹爹,就是他,哈哈,阿秀说的,哈哈,就是这个人了,哈哈哈!”阿秀撑着自己的胃,肚子都快笑疼了。 郭子兴见阿秀也这么说,喜出望外的拉过朱重八,努力地想要在他脸上看出点不凡之色来,却失败了。朱八八的样貌实在是绝色了,哎! 阿秀平静了一下,走上前,笑着问朱八八:“你不是听人举荐才来投靠我爹爹的么?怎么不说起举荐人的名字?要是我和爹爹不去,你打算当冤死鬼么?” 郭子兴听见阿秀如此说,就看向朱八八,等他回答。 朱八八面露惊讶:“三小姐怎么知道?” 阿秀一抬下巴,佯装高傲的说:“我能掐会算!现在是我问你,你倒问我么?”朱八八吃了瘪,扁扁自己的大扁嘴巴:“三小姐恕罪,朱八八是个讲义气的人,刚进城就被当成奸细,哪里敢说出来连累人?” 阿秀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好你个朱八八!还挺够义气,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可知你不报来意姓名,或者我没有算到你来,亦或是爹爹不答应和我来此的话,你就人头落地了么?!” 朱八八又扁扁嘴:“瞒不过三小姐。是千户汤和让我来的。” “汤和让你来的?你认得他?”郭子兴也好奇了,这个倔鬼,竟然认识自己手下的千户,要死了,也算冤枉了。 朱八八又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回答:“回元帅的话,他是我幼时好朋友,结义兄弟。” 郭子兴敬佩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但镇定自若的小伙子来,他迫不及待要提拔他。“阿秀,给他一个什么官衔好呢?”郭子兴问,现在阿秀俨然是他的军师了。 “爹且不忙提拔他,就照他说的,让他守门去做九夫长。”阿秀笑着说。郭子兴不解:“你不是说他是奇才么?怎么又不许爹爹提拔他?” 阿秀神秘兮兮的眯起水汪汪的鸣凤眼:“天机不可泄露!” --------------------- 于是朱八八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活。他先是把自己手下的几个人,锻炼成了可以称得上是特种兵的角色,然后的两个月他提出几个计策,抓住几名元军,利用这几个俘虏和杰出的反间谍能力,帮助郭子兴打跑了城外的草包彻里不花,一战成名。 郭子兴觉得已经离不开这个可爱的朱重八了,他问阿秀该怎么行赏,阿秀想了想,红了脸低了头,不做声。 见阿秀这样,先是疑惑,继而豁然开朗:女大不中留,阿秀这是相中了朱八八,既如此,何不成就这桩亲事,也正好笼络了朱八八这个人才。 打定主意,郭子兴问:“阿秀,为父把你许给朱八八可好?”话音刚落,阿秀抬头,生怕父亲反悔似的,认真而坚定的说:“好!” 在军队里正准备吃晚饭的朱八八,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要他马上去帅府参见元帅。他心里疑惑的到了帅府,却见府外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他更迷惑了,直接往正门而来,却见身边所有的家奴和客人都对自己道恭喜,更是摸不到头脑。 走进院子,便有人通报了郭子兴,朱八八见郭元帅走过来,便连忙行礼。郭子兴红光满面的说:“朱八八,知道本帅找你何事么?” 朱八八回答不知。郭子兴哈哈大笑:“本帅要你做女婿,如何?”朱八八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弯腰鞠躬回答道:“果真如此,八八誓死效忠元帅大人!定不辜负了三小姐!” 郭子兴笑着搀起他,吩咐家奴带他去更衣准备拜堂。拜了堂,大家道完喜,朱八八回到新房里,恭恭敬敬的给坐在床上的阿秀跪下,磕了个头:“阿秀!我朱八八感谢你的知遇之恩,这一生,必不负你!” 阿秀听得他如此说,慌忙掀起自己的盖头,走下床把他拉起来,给他看着自己的大脚说:“八八,你看,我有一双大脚,你有一副丑模样,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不嫌弃你丑,你也别嫌弃我脚大。我知道你是有抱负之人,所以嫁给你,却不许你将我视作责任而不是妻子。今日起,阿秀定然助你一臂之力,无论你抱负多大,哪怕你要这个天下,我都助你,懂么?”清早,朱重八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百般滋味,不知道说什么好。阿秀知道朱重八起来了,也知道他盯着自己看,却装成未醒,想看这个家伙能傻乎乎的看多久。 一炷香过去,阿秀忍不住斜睁开眼佯作嗔色道:“八八想这样看多久?腰背不觉得僵么?”八八见夫人像是生了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夫人莫怪,八八方才看得夫人的侧脸,只是觉得一切像在梦中,不觉得就呆了。” 听得如此,心下十分受用,阿秀于是缓了眉眼笑道:“八八,难道阿秀模样很丑?你后悔了?”八八这才知道夫人是在逗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因得八八丑,娶来的夫人却长得标致,八八才觉得如置梦境。” 阿秀更是高兴,坐起身子,将背倚了墙,问道:“八八,改个名字可好?”八八听了奇怪:“夫人嫌八八名字不好么?想改做什么?”阿秀认真的说:“以前你帮人放牛,是寺庙里的长工,名字不要紧,如今你已经娶妻立户,是元帅的女婿,自然要有一个新名字。你且细细想个好的罢。” 看见八八点头,阿秀又说:“男子志在四方,昨晚的话你还记得么?不管你有何等的宏图大志,只管去想去做,阿秀定然助你。原料想你心中定有一番抱负,如今只叫你另想名字,就先难倒你了不成?难道夫君连改名字的主意还要下问一个妇人?” 八八听得此话,更多了几分男儿气概,想了想,问阿秀:“朱元璋!可好?”阿秀自然高兴,便说:“朱元璋,诛元璋!好名字!夫君果然是人上之人!” 阿秀执起朱元璋的手,眼睛晶亮,温柔却坚定的说道:“元璋,元璋,今日起你再不是离落之人,你有阿秀。”朱元璋见阿秀如此情深意切的同自己交心,便道:“阿秀,你是我朱元璋的恩人。从前,我是个鬼魂野鬼一样的人,如今我娶了你,有了家,有人知冷知热,我一定不负你!” 阿秀心里一喜,自己给了他最重要的东西——家的温暖,所以他的心,已经完全给了自己。阿秀也知道,元朝最大的敌人,已经苏醒,而自己,也必将因为眼前的男人,成为一个王朝的开国之母。 。 第006章 怀热饼探夫

朱元璋第二天一早便带着阿秀来给郭子兴见了礼,说自己以后叫朱元璋。郭子兴高兴的认可了这个名字。两人正要走时,汤和进来了。 朱元璋等汤和向元帅禀明了军务,便同他一起出来,刚一出门,汤和就是一记长揖。朱元璋忙去扶,假意谦虚说自己是九夫长,怎敢受千夫长的大礼。汤和却认真地再一揖,给朱元璋道喜,恭喜朱元璋开门立户。朱元璋这次却不推脱,两人便又寒暄起来。 阿秀跟在后面,心里兴奋的很:早就知道这个人,少数几个在朱元璋坐定江山后得以善终的几个人之一。一直想找机会和他聊聊,无奈男女大防,到底不便。 阿秀在恶补的时候,原本以为不过是因为幼时玩得好,汤和身上也确实没有什么错处可以罚,汤和才得以偷生。如今看着这个人,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在军营里,等级森严,上下级的关系一向严责。但是只要这两人凑在一起,千夫长汤和便总跟在九夫长朱元璋后边半步而行。阿秀成婚之前也听人私下说起过此事,也好奇去找朱元璋,朱元璋却并不在意他人的议论,而且听朱元璋的意思,似乎认为既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结拜过,也没有什么在意和推托的必要。 如今见到汤和,阿秀才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个汤和,绝非等闲之辈:首先是汤和看着朱元璋的眼神,是恭敬怯畏的,而朱元璋在汤和面前,有一种自然的威严,二人如今站在阿秀面前,竟俨然有几丝君臣的样子,可见汤和极可能是会识人之术的,他很可能知道朱元璋远非池中之物,所以他才甘心相随。 阿秀坚信,历史中没有偶然,汤和绝对是因为这个甘心相随的优点,以及这份恭顺的态度,才使能他自己在后来的浩劫中中幸存下来。见二人似乎要去军营,阿秀就行过礼先自己回来了,走进院子,看见院子里多出来一架织机:这情景自己梦里见过! 正好奶娘孙氏从屋里出来,便和阿秀说,这架崭新的织机,是元帅府里的小姨娘叫人送来的,算是乔迁的贺礼,因为朱元璋和阿秀新搬来这个院落,东西还在收整就暂时放在这里了。 阿秀一时有点失神,朱元璋会被囚禁一次,却不知道在何时,想进屋去找年表来看,可奶娘在一边不方便,便打发她去给自己买点市井的糕饼来吃。奶娘刚出去,阿秀就冲进房间:“年表年表……”阿秀叨念着,拿出了布卷努力地查看着:如今是至正十二年,也就是1352年,这一年还发生了什么? 查完阿秀便傻了,1352年,是很乱的一年,元璋被离间,郭子兴被孙德崖陷害,朱元璋带人离开郭子兴,朱元璋攻打定远……放下年表,收好包袱,阿秀怔怔的走到院子里,做到织布机前,自己的丈夫要被人陷害了,梦里就是这样的,不是么? 心乱如麻。 上天像是不忍让阿秀焦灼太久,奶娘回来了,像是梦里见的一样远远的喊:“阿秀,阿秀!”由于阿秀已经改叫了马秀英,奶娘只是私下叫自己阿秀,如今奶娘却毫不避忌的喊着。 看来是很急了,阿秀想。转过身,奶娘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难为她一双小脚,为了自己,竟跑得这么快,阿秀又想。 奶娘不等自己把气喘匀,就对着阿秀远远地喊,“阿……阿秀,八八……八八……被……被……元帅关……关起来了!” 阿秀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听见自己也急急开了口:“却又是因为什么?前几日爹爹不是还在人前讲八八如同他的嫡子么?” 这是怎么了,我分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言行却不对心? 奶娘上气不接下气,挣命似的压住气喘,说道:“午前还是……是好好的,午膳后有两……两个百夫长来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元帅就打……打发人去抓人关人了。” 梦里的话一模一样!阿秀听见她又说“元帅还命令不许给……给他吃的,好生饿他几天,免得忘……了自己是谁。” “可见是遭人挑拨了!”阿秀又听得自己急急的说着,感觉像梦游般不受控制的拉起妇人的手,要往外走。 临出门阿秀突然又回了身,进屋取了一块干净棉布,装在袖中,随奶妈出来。是了!即使自己想镇定,也一定要严格的按着历史剧本走啊,阿秀想,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只是来完成链条的呢。 到了军中,阿秀让守营的兵士找了汤和出来,汤和见阿秀一脸细汗,眼神焦灼,知道是为了朱元璋来的,也不隐瞒,就告诉了阿秀朱元璋被关在营后的马棚里,除了元帅的命令,谁也不许去看他,更不许给他吃的。 阿秀看着营里的炊烟,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取出干净棉布,递给汤和:“替我去取几张刚出炉的炊饼吧,要热一些的,不要让人看见了。” 汤和将朱元璋看做自己的少主,阿秀自然算是主母了,便点点头,回营包了几张热热的饼,把饼交给阿秀。小心接过,阿秀刚要走,想了想,回身告诉汤和把中午去见元帅的两个百夫长的名字记下,叫人去查他们的底细,汤和答应,阿秀便拿着饼出来。 一股冷风吹来,阿秀打个寒战:入秋了,这饼拿去即使不被卫兵查验,也凉了。人被关在马圈里,本来就阴冷潮湿,再吃了凉东西,肯定要生病的,阿秀想。想起史书里怀饼的事,阿秀心一横,将原本手里小心提着的烫饼,塞进了怀里,饼烫的阿秀一呲牙,倒吸一口气,痛呼出声,忍了半天才站起身,心里自嘲的想:难怪书上说,马皇后被烫伤了胸脯,哎。 阿秀快步疾走,眨眼到了马棚外,两个军士看见阿秀过来,颇有眼力的见礼。阿秀也不客套,摆出架子往里走。军士慌忙来拦时,阿秀抬手一记耳光,恨恨的道:“我把你们这帮忘八羔子!我的路也敢拦么?!当真是不怕死!难不成不知道元帅平时都要哄得我开心么?!混账东西!滚!” 挨打的军士见惹急了姑奶奶,又听得阿秀放了狠话,忙得跪下讨饶自称该死。另外一个见他挨了打哪里敢再拦,也一叠连声的说三小姐请三小姐请,阿秀便不多发威,叫他们守好门,自己便转了进来。 刚进马棚,一股霉骚之气迎面而来,熏得阿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阿秀一心惦记朱元璋,便银牙一咬,忍着往最里面走,远远看见朱元璋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脸朝下被丢在角落,阿秀眼泪险些掉下来。 。 第七章 巧计

朱元璋在地上听见外面有妇人的声音,又听得脚步声过来,猜是自己的阿秀来了,无奈自己被困的太紧,只能艰难的在地上蠕动才能抬起头。 朱元璋看见果然是阿秀,自己这般样子怕她担心,嘴里便故作轻松道:“阿秀,你怎么能来这里?快回去,我身强力壮,不妨事的,元帅消了气自会放我。” 阿秀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串串掉下来,眼前的男人是真心的在乎自己,都已经如此还不忘装作轻松宽慰自己。 朱元璋见阿秀哭了,更急了,蠕动的更快,想迎过来。阿秀忙冲上去伸手就要解绳子,朱元璋慌忙要躲,阿秀便哭着骂道:“元璋!要是真心疼我,就由着我罢!” 朱元璋见妻子哭的伤心,便不忍再多言,任她解开绳子。阿秀用脚拓出一块相对干净些的地面,把朱元璋扶过去坐着,忍着痛将怀里的热饼取出递给他,一边催他快吃,一边滴着泪帮他揉捏身上绳子的勒痕,拍打身上的草屑。 朱元璋接过布包感觉十分热乎,见阿秀催自己快吃,打开一看是热腾腾的几块烤饼,知道阿秀身子虽不娇弱,也定然被烫的不轻,心下一热,颤声道:“阿秀,你……”三尺男儿,吃得苦流得血,却禁不起自己女人如此为自己,强忍住泪,大口大口的塞着饼。 等他吃完,阿秀便问:“谁捆得你?”朱元璋怕阿秀又生气,便说军令如山,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还劝阿秀不要过问,更不要去元帅那里求情。 阿秀心中无名火起,把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她虽知道这场牢狱之灾是注定的,自己也不能强求元帅放人,却不许这帮小人如此下做无耻。 她要朱元璋好生照顾自己,便要起身,朱元璋伸手拉住妻子,嘱咐她不要去寻事,也不要再送饼给自己,只在家中等着自己就好,阿秀哪里听得进去,随口应了便出来。 行至门外,阿秀见两个兵士看着自己,面色怯怯的,想到朱元璋起先被捆住的光景,又是一阵牙紧,便直直走过去,指着脸啐道:“吃猪油蒙了良心的!你们以为元璋现在被元帅罚,便得意忘本起来!我马秀英的夫婿你们也敢像对猪狗般欺辱么?!我现在就去见父亲,要是元帅不知道你们这般作践他,仔细你们的皮!” 说罢,也不理他们如何讨饶献媚,只一径往军营而来。 到了营门口,守门的兵士见了姑奶奶面色不善,便识趣的敛了神色行礼。 阿秀叫他们通知千夫长汤和,说元帅有密令要自己传达,自己就在外面等。不多会,见汤和小跑着出来,阿秀示意他跟自己来,便径自走到一旁,汤和见状便跟了来。 “查了么?”阿秀问。汤和知道这是阿秀在问先前交代自己查问的事,便低头回道:“卑职自三小姐走后就马上派了人去暗下查问,也拿了那二人来问,现已查清是百夫长田四五和孙六三两人因嫉妒朱元璋的才能,平素又常因偷懒被我处罚,所以便起了歹心,向元帅告发朱元璋有犯上之意,谎称朱元璋想自封将军取而代之……” “岂有此理!这帮猪狗不如的小人!”阿秀气的柳眉倒竖,凤眼含威,她打断汤和的话问道,“这二人何在?” “回三小姐,已经被我叫人禁足在我的帐里,小姐要他二人问话么?”汤和恭声道。 “带我去!”阿秀冷声道。汤和不由得心下一震:这女子年纪也不过二十几岁,竟有如此的威严,丝毫不输男子半分,朱元璋有妻如此,如何能不青云直上啊,由此更是好生给二人效命。 进了帐,两个小人见到阿秀,知道事情败露,只求手下超生,便如市井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哀号着求饶起来。 哪知道他们不如此,或可让阿秀消去几分怒火,如今一朝事败便如此不堪求饶,更是让阿秀心下打定了除掉他们的心思。阿秀踢开两人,走至正中椅子上坐定,汤和便命军士去准备茶果来。 阿秀也不吭声,等军士奉上茶,自己伸手端起,抿了一口,哼了一声,开口道:“想怎么死。” 地上的两人一听,更是连半点脸面也不要了,趴在阿秀脚边痛哭着乞求起来。 阿秀将茶碗掼在地上,骂道:“我当是何等的人物,只会做出这般下作样子的东西,也敢跑去元帅面前陷害我家夫君,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阿秀冷笑一声,继续道:“说吧,谁指使的?” 两人早已经唬的听不得阿秀说的什么,只是一叠连声的求着饶。 汤和见状,怕阿秀再多动怒,忙喝道:“两个糊涂猪狗!三小姐问话还不回答!” 地上两个人被这么一喝,看看汤和,转脸噤声看着阿秀,汤和便问:“三小姐问是谁指使你们去陷害朱元璋的!” 两个人本就是小人,阿秀料想并没有人指使,只是不能便宜了这帮小人,便有此问。 哪知道地上两人竟答道:“是,是……是……是元帅的两位小爷。” 汤和也是一惊,之前也问过是否有人主使,二人皆矢口否认,如今却说出来是两位少爷,料想他们是为活命乱咬,便上去对着二人踢了几脚:“呔!你们竟敢欺哄三小姐!可知道就是两位小爷也没有小姐在元帅面前面子大?如今为了保命抬出两位小爷压人?还是只是乱咬么?!” 阿秀闻听是天叙和天爵,心下先是疑惑,再而竟想起野史里确有如此说法,便冷笑道:“看来你们倒是说了实话,我不妨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跟着我去元帅面前指认两位爷,我便饶你们不死,给你们钱财让你们带着家人活命去,如若不然,慢说你们两人的狗命我收了,连你们的家人,我也是有一百种办法叫他们好受!” 见两人惊在地上,阿秀又软声劝慰道:“人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并不想取你们性命,你们只管照我说得做,保管给你们的好处是你们几世也赚不来的!” 汤和心下暗服阿秀的手段,便跟着喝道:“还不磕头谢恩,难道真的不怕死么?!” 两人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三小姐在元帅面前尚且说一不二,又号称能掐会算,自己又没有说谎,难不成分不清利害么?于是便答应第二天去对质。 阿秀点头好言抚慰了一下二人,又叫汤和派人将他们看管起来。 第二日,元帅自军中升罢帐回到府中,下人刚端上茶来,就见阿秀哭着走进来,忙迎过去将阿秀扶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旁边,只当是自己关了朱元璋,便出声劝慰起来。 阿秀偷偷掐了自己腰肋一下,马上眼泪流的更凶了,郭子兴自从阿秀进府,因为自己膝下无女,本就宠爱阿秀多出旁人几分,又多次依靠阿秀的算命取得好处,心中早已把阿秀看作是半仙一般,见得阿秀这般光景,慌得手足无措。 阿秀见郭子兴堂堂一个元帅,被自己这个义女耍的团团转,知道他是真心疼爱自己,心下暗自觉得不忍,怎奈为救朱元璋,也只有欺骗他了。 阿秀哭得郭子兴急出了一额的细汗,才哽咽着说:“我要离了义父,同朱元璋回乡去!爹爹疼爱我,便有人恨我,想作践死我的夫君,再摆布我呢!” 郭子兴闻听此言,唬得不轻,他当真怕阿秀真的离了自己,果真如此的话,无异于生生折断自己左膀右臂一般,更何况如今多亏有阿秀出计策,自己才能不被另外几个元帅压过气势去,一旦阿秀离开,其他几个元帅趁机挤压自己的权利,哪里消受得起! 想到如此,郭子兴又气又急,开口道:“大胆!谁这么不怕死敢欺负我的掌上明珠!阿秀,你饶了爹爹,不要再哭了,只要你不走不说气话,爹爹什么都依你!” 阿秀哽咽着抬眼,戚戚然的望着郭子兴:“当真么?爹爹当真为阿秀出气么?我不信,爹爹只哄阿秀顽的!”郭子兴见阿秀情形有缓,哪里敢不答应,忙说当真当真。 阿秀便开口道:“是两位哥哥容不得我这个外姓人,容不得我夫君!爹爹若不信,请派人将上次告状的百夫长拿来问话便知。”说完,哭得更比先前凄惨了几分。 郭子兴闻听此言,勃然大怒,因得他往日便觉得两个逆子不学无术,不但不能为自己分忧,如今是欺负自己老迈昏庸不成,竟然敢耍手段在自己眼前害人! 郭子兴派人去抓高密的两人,拿来问话,这两人早已打定主意为自己家人性命着想,本就是下三滥的小人,如今见阿秀就在旁边,便将两位少爷收买自己的情态更加添油加醋了几分。 这一下郭子兴可果然是动了虎威、起了杀气,先是一掌拍裂了身边的条案,大声命人将朱元璋自马棚请出来送回府,加封他为军中总管,又随后发了帅令,要去两个逆子的家里拿人,真真是找人拼命的架势了。 阿秀见郭子兴遂了自己的愿,便也不愿当真为难两个义兄,反倒拦下接了帅令准备去拿人的军士,好言劝起爹爹来。 郭子兴本也不想食子,只是一时激怒,见阿秀竟然反而替两个逆子求情,更是对阿秀又多看重了几分。 身旁的人见了,难免私下当做掌故来讲,如此一来,不费一笔一墨,整个城里都知道了阿秀和朱元璋的地位,也算是阿秀帮朱元璋立了威。 。 第八章 奸贼

朱元璋升任了总管,在郭子兴的授意下,对部下的规制进行了一些改革,由其是针对军中各项开销,朱元璋更是亲自进行了一些账目上的抽查。郭子兴觉得这个女婿比自己的两个不孝子强上百倍。 朱元璋惩治的军官中,有一个人,是孙德崖的远房的一个侄孙辈,这等小人挨了打,自是跑来叔爷爷这里告状,孙德崖当时便记下了这一笔。 只见孙德崖把覆船口一扯,将四白眼一眯,一条毒计计上心来。 第二日正是几个元帅集中议事的日子,孙德崖假作无意间谈起元军动向,其他几位元帅便讲元军前日已经驻兵定远,孙德崖便假意提出由郭子兴去攻打元军。 郭子兴想要定远,毕竟那是他的家乡,但他并不傻。如今的情景,自己果真亲自出兵去攻打定远,若胜了,万事好说;若不敌,恐怕连濠州也归不得了,于是便低头沉吟不语。 待得两人出来,去其他人作别,上了马缓缓往元帅府而行,朱元璋方开口问:“义父当真要出兵定远?”郭子兴带着几丝酒意道:“璋儿觉得不妥?” 朱元璋想了想阿秀来时告诉自己的话,开口道:“元璋只觉事有蹊跷,孙元帅等人似有诓骗义父入瓮之意。” 郭子兴冷哼了一声,催马直行回府。朱元璋自觉冒犯,垂首催马随行,亦不再多言。 朱元璋将郭子兴送回帅府,一人策马奔自家行来,却见阿秀在门口伫立,忙打马至门前下马,见阿秀两腮与鼻尖泛红,知道等待已久,不由得心中一暖,解下披风为阿秀披上道:“夫人可等久了?天凉了,莫着凉了罢!” 阿秀只是温柔一笑:“天愈发短了,夫君不归,阿秀一人也懒懒的,不如出来等你。”两人进了院子,命人闩好门,便进了房来,阿秀待朱元璋坐稳,命人沏了热茶来,方才开口问:“义父是否要取定远?” 朱元璋脸色既惊且喜,问道:“阿秀连这也算得么?”阿秀笑了笑:“夫君可愿听阿秀一言?” 朱元璋正为先前之事苦恼,见阿秀如此一说,忙开口道:“夫人快讲!我只知应该说服义父小心小人作梗,却似乎冒犯了义父,正不知如何消解呢!” 阿秀见朱元璋心急,出言宽慰道:“爹爹正当盛年,手中握有兵马,自然不易听人规劝,”又补道,“明日我去找爹爹,自可以见机行事。”朱元璋听闻此言,点头称妙。 第二日,郭子兴正欲前往军营行将调派之事,便看见阿秀在院子里垂首侍立,似乎正在等自己,便在厅内高声问:“是阿秀么?”阿秀连忙进来行礼。郭子兴便问:“找为父有事?” 阿秀点头:“义父请恕阿秀多言,定远之事小心有诈才是。如今濠州初定,元军却已取下徐州。徐州距此不过三百余里,如若元军来攻,快马行军不过几日便抵濠州城下。濠州城兵马最利者唯义父一支而已,其他不过乌合之众。何以对敌?”郭子兴前日以为元璋为自己猜疑其他几人,略有不快,如今见阿秀这一来说话有理有据,便也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阿秀又说:“在者,徐州在我西北,定远在我东南。虽然定远距此地不过几十里,却不可轻易因此而贸然出兵分散我军主力,兵书多言两面迎敌,实属犯险之举。”说着顿一顿,见郭子兴似有不悦之意,却没有多言,便又说:“言虽至此,元璋和阿秀却支持义父攻取定远。” 郭子兴听此言,颇为疑惑道:“你家元璋前番才说了不可取,如今你却又说可取么?”阿秀答道:“义父,前番元璋说不可取,理也;如今阿秀说可取,情也!” 郭子兴甚喜道:“元璋,且说这情字怎解?” 阿秀略一沉吟,答道:“一则,义父生于定远,如今虽取下濠州,却不可放任元军占领定远欺我乡邻,负了故乡之名;再则,义父一言九鼎,已经当着几位元帅承揽攻打定远之战,不可损了义父威名;三则,彭伯父来投义父,此乃义父扬名一役。因此此战虽险,但义父有元璋在,相信元璋一定愿替义父涉险攻下定远,来宽义父之心,全义父之名!” 阿秀一席话,意深情切且慷慨激昂,听的郭子兴连声赞道:“好阿秀,好元璋!好!好!好!!”又道,“要多少兵马?何时起兵?” 阿秀想了想,答道:“我家元璋若是带了许多人去,一则显不出父帅威严,二则削弱了父帅和其他几人分庭抗礼的资本。依我看,给他五百军士足矣,但须元璋去选人。”郭子兴又赞道:“好!有胆魄!” 于是第二日就在军中升帐派令,宣布择日由朱元璋代行帅令,出兵五百攻取定远。 阿秀在等待机会,等着郭子兴被抓,等着夫君扬名立万。 果然,朱元璋刚出发没多久,城里就有了动静了。 这天郭子兴在濠州城里着便装出行,刚要回府的时候,斜刺里冲出几个军士,口称抓细作,不由分说将郭子兴打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汤和派的眼线看见了,也不阻拦,直接按照吩咐来报阿秀,说元帅被人劫走了。阿秀吩咐他们继续暗地盯着,且另派了其他人去元帅府报信。 朱宅的后院,一只信鸽飞起,奔着定远而去。 朱元璋得到消息,知道阿秀已经动作,立刻佯装吃惊,喊着回城作势要赶去孙德崖家救父亲,要和孙德崖拼命,众军士都是朱元璋的亲信,自然跟着朱元璋回身往濠州赶。 朱元璋按照阿秀教自己的法子,佯装要遣散眼前的五百军士,声称事已至此,不能连累军士们随自己赴死。 这五百人本就是地道的苦出身,一时间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不肯离去,非要随朱元璋去救元帅不可。 汤和见状,心下不禁对朱元璋的造势之举由衷赞叹,也对阿秀的计策深深感慨。如果没有眼前的五百死士,又不知是哪般田地了,汤和想。 赶到濠州城,已经入夜,朱元璋同军士们悄悄摸进城,将军士们分散,藏在城脚的彭早住家附近等候命令,自己一人先按照约定,摸到自己家后门巷子的一个破房子里,见了阿秀,阿秀告诉他依计行事,不必担心自己。朱元璋便又翻墙摸进义父的帅府,小姨娘说两兄弟藏起来了。朱元璋忙叫姨娘写了张字条,自己拿了来找郭氏兄弟。 见了面,朱元璋和他们说了法子,两个兄弟点头,就跟着朱元璋来见彭大。 朱元璋刚一见到彭大,便直直的跪下说:“彭老伯救命!元璋知道伯父和父帅是生死兄弟,也知道您为人正直,所以特来求您救我们父帅!” 彭大赶忙拉起朱元璋,问:“元璋,你且慢慢说,你爹怎么了?为何言救?” 朱元璋竟挤出两行泪来,照着阿秀教给的话说道:“是真的!父帅因为和您结交多年,所以格外与您亲近,才不意间怠慢得罪赵均用,那孙德崖是个小人,因平时嫉恨我父帅为人豁达,深得民心,就勾结起来拿了我父帅,无赖他是细作!” 彭大闻听此言,又惊又怒,问道:“元璋侄儿说的当真?” 朱元璋更是忿忿道:“难道我父帅错信了伯父么?” 彭大额头青筋暴跳,其实他早就对赵均用和孙德崖的卑劣手段有所耳闻,如今听得元璋如此说,又见三人磕头恳求,终于发了虎道:“我彭大在此,谁人敢伤我郭兄!!” 朱元璋一声唿哨,藏起来的五百亲兵纷纷从藏身处走出来,朱元璋带着这五百人追上彭大一行人,一同前来。 朱元璋一声令下:“搜!”军士如狼群般冲进孙府,挖地三尺寻找郭子兴,用锄头锄的,上房拆墙揭瓦的,纷纷动了起来,那朱元璋命人搬了椅子给大坐下,自己带着人到处翻查。 可怜孙德崖好容易攒下的家业,眨眼灰飞烟灭。等军士们砸的拆的抢的差不多了,朱元璋装作无意触动暗格,带人进入地下的地窖,将已经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郭子兴救了上来。。 第九章 纳妾

朱元璋亲手砸开了手铐脚镣,在彭早住压阵的情况下,把郭子兴背回了元帅府,命人医治不说,还同阿秀一起亲自端汤奉水悉心照料。 朱元璋因救郭子兴,深得军心,为了进一步的争夺主动权,他亲自在城墙上驻守,和军士们同吃同睡。 元军围困了濠州,却久攻不下,天进深冬,元军不再攻城,只是把城池围得死死的,想困死红巾军。 虽然郭子兴因为养伤不在军中,但因为平素军纪严整,又听从阿秀事先的建议备足了粮草,所以军心振奋,几个月都不曾出现乱子,其他几个元帅手下的士兵,后来竟每日只能吃一餐而已,到了最后的一个月,竟饿死了不少军士。 郭子兴渐渐好转,偶然问问阿秀,几次让她卜卦,阿秀却只说只要安心吃喝,守得到来年春天,便万无一失。 朱元璋私下也问夫人,阿秀却仍然是这话,于是便不再问。 到了元至正十三年三月(1353年濠州被元军如此围了五个月,却仍然不曾破城,一日阿秀正和朱元璋陪郭子兴闲话家常,忽有军士来传,元将贾鲁病死了。 阿秀站起身,笑呵呵的盯着自己的夫君和义父说:“好了好了!义父,元璋,这次真的解围了,不出三日,元军必定撤军!”二人听阿秀如此说,也卸下包袱相视而笑。 到了第三天早上,守军来报,元军撤了。彭早住、赵均用等人闻听元军退兵,高兴万分,连称是天神显灵。 于是彭早住自封鲁淮王,赵均用自封永义王,两人竟一起做起王爷来了。 郭子兴问阿秀自己是否封王,阿秀只说时候未到,不急。郭子兴便不急于是和孙德崖五人仍然是濠州的元帅。朱元璋带着阿秀站到城头,望着视野尽头已变成一抹黑色的元军人马,感慨万分。 朱元璋转身,执起妻子的手,问道:“阿秀,元军撤了,义父也好起来了,你我二人却将何处安身呢?” 阿秀看着朱元璋,笑着说:“夫君,天下四方,哪里不可安身立命呢?” 两人回到家中,阿秀看着因郭子兴一事,家中蒙难萧索的样子,正在叹息,忽想起一事,因笑着对朱元璋便是一福道:“阿秀给夫君道喜!” 朱元璋见阿秀笑中似有促狭之色,知道她又要捉弄自己,回一礼,怪腔怪调道:“夫人何故如此?折煞小人了,不知喜从何来?” 阿秀笑意更甚:“有人给夫君提亲,我已应许了,过几日就拜堂,岂不是喜事么?” 朱元璋一惊,疑惑道:“夫人戏弄元璋么?我已成家,如何再娶?” 阿秀拉着元璋进得堂屋坐下,叫丫鬟素心沏上热茶,又命人将炭盆拢上放在两人脚边,才端正了颜色柔声道:“夫君阿秀与夫君成亲已近一年,未曾有所出,心下自是有愧,平日阿紫也曾留意挑选,却始终未有配得上夫君的女子……” “夫人!”朱元璋急急打断她说,“夫人你如此说,让元璋心中很是难过,我出身寒微,不是蒙义父和夫人收留,如今是何光景呢?我全无再娶之心,切莫提此事了!” 阿秀见朱元璋发了急,便安慰道:“凡夫俗子,三妻四妾已属平常,夫婿乃人中龙凤,房中竟只得阿秀一人?传扬出去,倒是我阿秀没有那份容忍的气度了。” 朱元璋刚要出言,阿秀已将右手食指轻轻覆上朱元璋唇边道:“夫君心意阿秀如何不知,且听阿秀细细与你道来,再作打算,可好?” 朱元璋只好点点头,听阿秀继续道:“如今提亲的人,叫做郭山甫。夫君当知他素善识人之术,前番你自定远回来救义父之时,正巧与他家门经过。我听说他便与舍下人说夫君面相贵不可言,乃是王侯将相之色。夫君且道奇不奇?” 朱元璋沉吟不语,而后道:“那么他所提亲的是何人?”阿秀答道:“他家的小女儿,乳名唤做莲儿。” 朱元璋听闻阿秀要给自己纳妾,本就不快,如今听说郭山甫提亲的竟是其女,竟带几分怒意道:“阿秀糊涂!居然答应这等卖女之人!” 哪知阿秀反倒笑着答道:“是了是了,那郭老伯也是如此说的,他还说如若元璋认为他卖女求荣,他便同女儿削发断亲,立下字据凭证,再不来往。元璋如今还认为此人是借女求荣之辈么?” 阿秀看见元璋听进了自己的话,又趁热打铁道:“那女孩子我已见过,虽不是倾城倾国,却强得阿秀十倍不止,更难得脾气心性样样出奇的好,与阿秀脾气又相合。夫君如今正展宏图,每日只在军中效命,娶了她来,与阿秀也有个照应,也省得阿秀每日无聊,连个说顽话的人都没有。不好么?” 朱元璋见阿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哪里还能再说什么,闷闷的点了头道:“阿秀意已如此,元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元璋只怕阿秀委屈。” 阿秀于是命人整修了房屋,又将院里靠近自己卧房的一处收拾出来,添了新家具,让郭山甫送了莲儿来,给朱元璋做了侧室。当夜,趁得新夫人远房,阿秀拿出细麻布和自己的笔记,查看了一下,眉头又是一紧,却收了两张布卷,写了一张字条,出到外间,喊了素心起来,叫她带着自己字条送到军中去交给汤和。 汤和收了字条,只是不语,低头想了想,便将字条置于炭火中焚了。 第二日一早汤和便来寻李杰,这李杰与汤和一样,也是朱元璋的亲信,虽然李杰比汤和与朱元璋年长许多,却脾气相投的很。一见面,汤和便给李杰道喜:“李兄,汤和给您道喜!” 李杰还以为是给自己新添幼子贺喜,便笑道:“添一犬子,竟然劳烦贤弟来道喜,真是折煞这个逆子了。”汤和笑而不语,只说秀英小姐让他过府有事商谈,却不说是什么事,李杰无奈,只有来见阿秀。 阿秀来到前厅,见了李杰,先就是一个万福:“李大哥万福。”李杰哪里敢受,忙把身子侧开道:“夫人折煞我了!但不知叫李杰来有何事吩咐?” 阿秀也不说话,让他做到侧首的椅子上才问:“李大哥可知元璋新添了侧夫人么?”李杰道:“虽有耳闻,但现下何故提起此事呢?” 阿秀笑道:“如此秀英就直说罢,李大哥新近两年连添两子,却可舍得将长女送与秀英做妹妹么?”李杰大惊道:“这话从何说起?!” 阿秀温声道:“秀英想厚颜替自己的夫君再娶一房侧室,奈何如今兵荒马乱,只问得李大哥的长女蕙兰模样秉性俱佳,不知李大哥意下如何?” 见李杰蹙眉不语,阿秀又道:“我家侧夫人莲儿的事情,想必李大哥也略有耳闻,这郭山甫素以识人之术闻名一方,他甘愿与莲儿断绝关系,也定要将女儿送与元璋做侧室,可见我夫君是人中龙凤,贵不可言,如今我父帅只信元璋一人,也足见元璋的前途不可限量,如此的人才,李大哥心内自知吧。”李杰还是不答言。阿秀又道:“李大哥养女无非为觅佳婿,如今现成的人才,亲上加亲,又不用远嫁,也没有妯娌刁难,我与莲儿也是温和性子的人,更不会为难她,男人们战场杀敌,我们女人家在一处也有个照应。” 阿秀言辞恳切,清理分明,说的李杰只得点头。阿秀知他不舍女儿年幼,又是做小,便又低声劝慰道:“李大哥,城中皆知阿秀略懂几分卦理,所以颇得父帅疼爱,我所嫁的夫君,将来必然比我父帅显赫百倍,封王封侯皆不可比,如今嫁女过来,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不比嫁与那些鸡鸣狗苟之徒胜过百倍?” 李杰心下暗自惊叹:这女子看来也是龙凤之人了,既然郭山甫敢嫁女,自己一个草莽之徒,有何不敢? 如此一想,也便豁然道:“夫人一席话,竟着实让我这个粗人汗颜了!好好好!他郭山甫一方名儒尚敢断亲嫁女,我如何不敢么?!听由夫人安排,我如今便回去送了小女来!”于是也不吃茶,一径去门去了。 阿秀心下一宽,知道自己算是又了结了一项使命,便入得后堂来寻朱元璋和莲儿。见到两人,阿秀如此这般一说,莲儿本就是一个温柔善解的女孩子,只是一愣,就大方接受了,只是这朱元璋素来心下只有阿秀一人,如今又要再娶,甚是不喜,阿秀便出言劝慰,莲儿也跟着劝,好歹算是应下了。 于是稍后便有李杰及夫人送了蕙兰过府来,阿秀安排拜了堂,带去父帅府上见礼不提。 。 第十章 招贤

这一日阿秀等得朱元璋从军中回来,两人坐下吃了茶,朱元璋却抢先道:“夫人,我想带兵去取定远!” 阿秀只是笑着说:“好啊。”朱元璋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定定的看着阿秀。过了一会,又道:“阿秀不问为什么么?” 阿秀笑意渐浓道:“为何要问?夫君之意便是阿秀之意,前番阿秀便一直说,夫君想做什么,阿秀都会赞成的。” 朱元璋便问:“如此说来,夫人愿意我出战?不比前日佯攻定远实为救驾,如今我是要去打下定远,自立门户可好?” 阿秀点头:“有何不可?夫君现今不是已经请了得帅令了么?此战必胜!”朱元璋听阿秀如此说,心中大快,自知知己莫若阿秀,笑而不语。 阿秀便命人摆了饭来,请两位侧夫人过来一同吃,朱元璋便将自己马上出兵定远一事也告诉了她们,莲儿低头不语,倒是蕙兰开口道:“夫君,姐姐,蕙兰想一同去。” 阿秀点头笑道:“好了!这丫头倒是伶俐!不过日后你伴着夫君出战的机会多着呢,此次夫君打的是掠地之战,并不久去,带了你反倒分神了。你且陪我和莲儿妹妹在家中等夫君回来罢。” 莲儿听见阿秀出言打趣蕙兰,也笑道:“是了是了!蕙兰妹妹听姐姐的罢,叫夫君自己速去速回,我们且在府中斗牌顽吧。”阿秀听了,和莲儿笑在一处。蕙兰便笑嗔道:“乖乖!人道是妻妾不同,怎么两位姐姐欺负兰儿倒是如此整齐呢?!”阿秀听见这话更是笑的浑身无力,拿得筷子去戳蕙兰,偏偏中间隔了莲儿又哪里戳得到,又见蕙兰做起鬼脸来,更是用手撑住胃,嘴里哎呦哎呦起来,却又笑个不停。 朱元璋见得她们三人和气,便也笑了,拉过阿秀,用手帮她抚了抚背,待她把气喘匀了,才问:“那我明日便出兵定远如何?” 阿秀点头道:“甚好甚好!此一役便可让夫君一战成名!” 阿秀话音一顿,又道:“只是速去速回,免得有人惦记起来,寝食不安才是!”这莲儿本已收敛了笑意,刚端起茶来漱,听阿秀这样一说,一口茶当下喷在当场,直惹得蕙兰满面绯红带着哭腔笑道:“方才刚把笑压下去,姐姐如今又来招惹我作甚!”三人又是笑闹一团,朱元璋心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日计议已定,第二日即出兵定远。 当时定远有大量元军驻扎,但朱元璋自从听见阿秀说自己一战成名,便放开了心胸,彻底的用自己实力来打这一仗。 朱元璋先是派人趁夜潜进城去,每家每户门缝塞了红巾军的义帖,说明如今郭元帅手下的濠州城如何民生强盛,又许诺不会滋扰百姓,烧杀抢掠,动摇收服了百姓的心,又派人贿赂了元军内部的汉人厨师,给元军的饭菜里加了蒙汗药,趁机顺利攻克了定远。 县里的人听说朱元璋回来招收贤才,十分踊跃,于是朱元璋不费吹灰之力,就招到了几百人。凯旋而归,郭子兴亲自为其庆功,提拔他做镇抚。朱元璋也不客气,挺身而受,这样一来郭子兴反倒有了几丝不快,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这时阿秀站了出来,拉着朱元璋的手,向郭子兴道:“义父封了元璋做镇抚,元璋又娶了两位小夫人,原本城中的宅邸就不甚宽敞,现如今索性让我们去定远修建新宅可好?” 阿秀见郭子兴面色一沉,此时当然知他不肯,如今彭早住赵君用二人本就无甚谋略,自从称王,更是生的不少矛盾是非出来,偏偏郭子兴一直听自己的意见才尚未称王。 再者郭子兴表面看上去是个伟岸英雄,实际上性格颇为折福,他表面快人快语豁达大度,内心却时常多疑善变优柔寡断。 阿秀知道如今是走不脱的,但是现如今必须把另建新宅的事情说出来,打个伏笔,日后才好另起炉灶。 果然,郭子兴道:“不急不急,且从长计议罢,为父醉了。”说罢,不等阿秀多言,称醉而去。 阿秀当下心中哀哀道:哎!饶你再不快,天命如此,也由不得你了。 郭子兴虽不允朱元璋移居,却暂时准了他修建新宅,朱元璋问阿秀,阿秀告诉却说来年再去,如今且到处游兵即可。 有一日朱元璋刚要起身去往定远,却觉得浑身热涨发沉,害了风寒,一病下去,直挨到第二年才好。 阿秀每日只和其他两位夫人侍候元璋起居,总教朱元璋安心静养,自有主张。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朱元璋到了定远,再次招兵,竟得了近两千人。 朱元璋在这两千人中,认真的挑选,筛掉了其中的一半,只留了一千精兵,训练了数月,正想带回濠州时,却接到了阿秀的书信。 阿秀只写了五个字:智赚张家堡。朱元璋满心疑惑,不知阿秀何意,便叫来亲兵一问,才知道这个张家堡驻扎了一支三千人的山贼团伙,号称驴牌寨,甚是了得。 朱元璋原本就打算自己驻扎在定远,以此另图大业,虽然眼下郭子兴不放人,好歹也是自己将来打算落脚的地方,如今附近竟然有着这么大的一个盗匪团伙,有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朱元璋领会了阿秀的意思,决心吞了这股势力。 但是朱元璋不想打草惊蛇,一方面不想劳力伤财,一方面没有帅令就兴兵,容易让郭子兴怪罪,想起阿秀写的智赚二字,似有所悟,觉得先去探探再说。于是朱元璋便只带了几名近卫寻上张家堡,打算去会会寨主。 时值盛夏,朱元璋来到宝公河边,远远地望着寨子,心下暗暗一惊。这个寨子说是盗匪之所,却依河而建,易守难攻,正在盘算时,隐隐见得一列人马向河边而来,却原来是惊动了他们的哨卫了。 朱元璋于是远远的报上了自己的来意,寨主竟然亲自来到河边,远远的来人就语气热情的喊:“朱公子!多日不见!故人重逢,有何吩咐么?” 朱元璋见来人原来是自己旧时的一个玩伴,便做出坦荡的样子,过河进了山寨,相谈甚欢,双方约定,张家堡用三天时间清点营部,三日后,出寨归顺濠州。 朱元璋不疑有诈,便与手下归来,行至一半,似觉略有不妥,却不知何处不妥,于是也便回到定远静候。 三日之后,果然没有半点消息,张家堡全无动作。 朱元璋业已自觉被骗,但还是派出使者去寨中问话,哪知寨主亲自见了使者,却不承认归顺一事。 使者回报朱元璋,气的他怒从心起,意欲出兵强攻时,又想起阿秀智赚二字,计上心来。 于是藏了怒气,敛了神色,带了几十兵士再次来到河边,只说天气甚好,既然寨主不愿归顺,自己也离家多日,又是大病初愈,便即日回濠州去了,此番是来道别,自己带了一些礼物,想面见寨主,饮几杯水酒道别也好。 寨主得到消息,不疑有他,便来至河边,让朱元璋过寨饮酒,朱元璋假意虚弱,要寨主来这岸叙旧,说罢命人将礼物与食盒提与对岸看。 这寨主见如此,便过了河来,朱元璋一声咳嗽,便有人冲上来把寨主捆的结结实实,命人送信说寨主已降,自己且带人赶回定远。 寨子里的人听说寨主已经同朱公子回了定远,信以为真便来归降,于是白白赚了这三千兵马,又派人烧了营寨,免留后患。 这之后,在阿秀多次传书给朱元璋的情况下,很快攻打下了横涧山附近由缪大亨率领的元军,这支军队虽然人多,但是主将是个草包,不擅谋略,又曾经围困过濠州,知道朱元璋的厉害,未战先怯,所以很快就投降了,这么一来,朱元璋手下竟有了两万余人。 此时阿秀竟然带着蕙兰和汤和到了军中,让朱元璋安心调教士兵,把这只部队当做自己的膀臂来锤炼,自己和汤和更是亲自在旁协助,很快这支部队就被炼成了一支宝剑。 几日之后,军报飞至,彭早住死了,阿秀和朱元璋闻言慨叹一番。又一日,接连有三人来投,阿秀早将他们的名字烂熟于心,这三人分别是:冯国用、冯国胜和李善长。 。 第十一章 有喜

阿秀告诉朱元璋,这三个人,善以利用,每个人都抵的上万精兵,朱元璋起初怀疑,当晚设宴接风,交谈之下,才知阿秀所言不仅不虚,甚可称作用言保守了。 是时候拿下滁州了,阿秀想,当我们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你便可以大展抱负了。 近三万的队伍,几乎是横扫般势头的拿下了滁州,城中稍定,朱元璋便接了家眷进了滁州。 环滁皆山也,阿秀记起回到古代前,现代课文里的这句话,才感慨所言非虚,这里四面环山,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不禁心下叹息元军果然气数已尽,如此好的城池,非但没守住,还被朱元璋如探囊取物般轻易取得,可谓是天命使然啊。 阿秀刚刚随着朱元璋进了大帐,端起茶盏,便有人来报,外面有人自称故人来投。阿秀想想,不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人,便径自饮茶,任由朱元璋处理。 待等来人进来报上名姓,阿秀不由得一惊,原来是朱文正、李贞和李文忠。这三人怎么来了?自己怎么没写在笔记里?阿秀不禁恨自己毛躁,漏写了这三人。 既是亲戚,自然免不了垂泪寒暄,阿秀于是布置了酒席接风,一家人正在推杯换盏间,却忽闻郭子兴在濠州被人迫害,夺了兵权赶出了濠州,如今一家老小带着剩下的一万多不肯归附濠州的人,正往滁州来投。 阿秀想到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亲人就是义父,如今义父经得此番磨难,算算日子,也即将不久人世,不禁伤感垂泪,朱元璋见状,以为阿秀心疼郭子兴,亲自带人出城去接,又好生的打点他们住下方罢。 阿秀当晚见朱元璋回来,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朱元璋,称自己的父亲寿元将尽,希望朱元璋能看在自己的情面上,将滁州暂时交与郭子兴统领。 朱元璋通过这两年的经历,已经完全的信服自己的妻子,将她视作军师一般,本就凡事都与她商量,如今听到郭子兴时日无多,有何不肯。 转眼第二日升帐,朱元璋便当众宣布滁州如今归义父郭子兴接管,一切事务当唯义父马首是瞻,众将领皆肃声领命。开始时,郭子兴对朱元璋态度极为亲近,可没过多久,听得小人挑拨,便又不喜起来。 由于郭子兴的猜疑和**,从军中被剥离的朱元璋每日只与三位夫人下棋品茗。 这一日,莲儿同朱元璋在院中凉架下下棋,蕙兰与阿秀在旁边的屋檐下拿了花绷子绣花,绣了一会,阿秀便烦闷起来。 阿秀心中想道:我可是个来自现代的女子,绣花这事不是我的强项。再说我又不靠绣花手艺吃饭,何必为难自己呢。想到此,便把花绷子放下,却看见蕙兰那边正绣的入神,把脑袋凑过去一看,绣的却是一支牡丹。 蕙兰是古代人,刺绣的手艺更是出奇的好,一支牡丹竟然绣了十几色的丝线,虽然只绣完半朵,却栩栩如生。 阿秀看的心惊,再看看自己手中绣的一对鸳鸯,竟有几丝挫败感,想到虽然自己依靠现代画图中透视原理,在布上画出了较为逼真的图样,但是因为不会什么刺绣技法,只是靠着现代一些含有简单刺绣的床上用品中直针的针法勉强的填满颜色,觉得自己绣的简直是不伦不类。 如此一想,阿秀便赌了气要在刺绣上面也做到古代人的及格水准。“好歹我也会十字绣,双面绣呢,即使输,也不要输得如此难看,哼!”阿秀心中暗暗道。 蕙兰绣的乏了,暂时放下花绷以左手疏解颈项酸痛,一抬头,冷不防看见阿秀低头懊恼的盯着地板发愣,便问道:“姐姐何事烦心了?” 阿秀自己正在生闷气,听见蕙兰说话,猛的回了神,尴尬的笑笑,如往常般在头脑中把现代文转化成古代语气说道:“我气这天气分明入秋,却热得如此要命,便发了呆,让妹妹见笑了。” 蕙兰点头附和道:“是啊,近来的日头又大又毒,分明像是三伏的光景了,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热气又燥,每日里只想在房中藤席上歪着,秋老虎的天气,难以消受啊。” 阿秀深有同感的补充:“每天只想喝下冷冷的茶汤下去才爽快些”蕙兰跟着补充:“要是再加些盐渍的梅子吃,就更好了。” 阿秀正要再补充些什么,突然脑子一闪,心里想:等等!梅子?没胃口?难道说?想到此阿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奈何自己是未生养的女子,总不好凭借现代的生理常识去直接问她吧? 只好假装继续补充的样子道:“甚是甚至,我甚至连月信都被这天气弄得不准了呢。蕙兰,你的月信还准么?”蕙兰听得一问,愣了下:“记得不分明了,不过听姐姐一问,想一想,竟像是许久不来了。看来这天气确实可恶。” 哼哼哼,小白兔,上当了吧。阿秀心里想,口中却道:“既然这般,我叫孙福去请了医生来,给我们号号脉,开几剂清火的方子与我们吃,可好?” 不等蕙兰点头,阿秀就贼笑着站起来,走到凉架下,喊了伺候朱元璋下棋的素心去请大夫来。 朱元璋和莲儿没听见蕙兰和阿秀的对话,眼下见阿秀让素心去请大夫,心下疑惑。朱元璋平素便对阿秀比旁人多上心几分,便关切的问道:“阿秀哪里不舒服么?为何请大夫?” 阿秀见莲儿也甚是关切,蕙兰的事虽然自己猜得**不离十,但是最好先不要说,便说是自己和蕙兰因为天气燥热身上起了燥气,想叫大夫来开几剂清火方子来吃。 莲儿是个天真的人,听了自然不疑有他,只是朱元璋似乎看出来什么,便将阿秀拉至一旁细问,阿秀便踮起脚,悄悄在他耳边道:“蕙兰怕是有孕了。” 朱元璋听得此言心下狂喜,正要发作,秀英却扯了下他的袖子又补了一句:“嘘!莫声张,我是个未生养的妇道人家,你喊出去,人家知道是我说的,又怎么看我呢?” 朱元璋脸一红,自觉险些失态,便点点头,冲阿秀了然一笑。不多时,那大夫便来了,先为阿秀把了脉,很快就说其燥气上感,开了清火的方子,又为蕙兰把了脉,却把的很细,收了手却多时未言语,也未开方子。 阿秀猜是自己猜对了,明知故问道:“有何不妥?怎么不写方子?”那大夫捻了捻胡须,答道:“可否让老夫再诊脉一次?” 阿秀自然应允,大夫便再诊了一次,方笑道:“错不了了!”于是大夫起身对阿秀道:“这位可是主母么?我方才是听说两位夫人燥气上感来的,刚才见夫人您确是燥热上行,小夫人却断然不是,于是沉吟,方才我又细细诊了,才知道确未诊错。” 朱元璋自知缘由,却假意道:“那么我家小夫人却是何症?”大夫笑答道:“小夫人并无任何病症。” 阿秀也假意问:“既然无症为何身体颇有倦怠之意,为何又兼食欲不振之状?”这大夫对着朱元璋阿秀夫妇便是一揖道:“给大人和夫人道喜,小夫人并无染恙,种种不适,乃是害喜所致。府上要添公子小姐了!” 闻听此言,阿秀和朱元璋相视一笑,命人给大夫礼金,送了出去。蕙兰自是高兴,莲儿也十分欢喜,阿秀心下欢喜,却有些落寞,便先回房了。 朱元璋以为阿秀是因为与自己成亲以来三年未孕,年纪渐进三十,小夫人虽然才过门不久,却有了身孕,所以难免心下落寞,又兼见阿秀去时眼中似有泪意,便觉得自己心中甚为心疼。 。 第十二章 誓约

沉吟良久,朱元璋让蕙兰和莲儿稍坐,屏退了其余家奴,与蕙兰莲儿道:“蕙兰,莲儿,我且问你们,阿秀待你们如何?” 蕙兰回道:“自我过府,姐姐对我比亲人还多几分关心体贴,前番屡有家奴对奴家有轻慢之意,姐姐每每必然加以责罚。奴虽名为侍妾,姐姐却未从未拿奴家当侍妾般对待,一向平起平坐。” 莲儿也点头道:“蕙兰妹妹说的极是,不仅如此,每每府里下人采买了东西回来,姐姐总先命人将最好的东西与奴家们送来,奴生来体弱,每每生病,都是姐姐在旁嘘寒问暖,待奴家如亲姐妹还多过几分。” 朱元璋点头,又道:“如今我想替你们姐姐向你们讨个恩情,不知道你们两人是否愿意。”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夫君只管说,只要是姐姐的事,奴家自然答应,绝无二话。”朱元璋点头,沉吟一下,便道:“你二人可愿意将自己的子女交与阿秀教养?”两人听言一怔,莲儿问:“这是何故?” 朱元璋叹息道:“你等不知,当初你二人进府之前,我是决意一生只同阿秀一人相携至老的。我生来相貌与人有异,家境又甚是微寒,战乱四起,我前半生流离入草芥饥狗,居无定所,腹无饱日。” 说着声音一转道:“后来我到了濠州投军,却被人当做奸细抓起来要杀头,却是阿秀和义父救了我,阿秀不但不嫌我丑,还下嫁与我。从此以后我朱八八才有了如今的名字朱元璋,从此我才有了家,有人关心我饥寒饱暖,有人为我的抱负奔忙操劳。” 说到此,朱元璋声音渐颤:“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阿秀却从未拿我当做丑夫,她甚至并未与我商议,就先应许了莲儿爹爹的提亲,及至我知道此事拒绝之时,是阿秀好言相劝,说她与我并未生养,不能耽误我的血脉,苦口婆心劝我答应。” 听及至此,莲儿和蕙兰都甚是感慨,刚要出言,朱元璋却又到:“再后来,又替我去李兄家提亲娶了蕙兰,我自然仍是不愿,又是阿秀苦劝之下,才娶了蕙兰过门,我朱元璋何德何能,能有阿秀如此对我?!” 朱元璋黯然叹息道:“如今蕙兰有了身孕,阿秀心下当是何等酸楚?她对我用情之深,是你二人谁也抵不过的。” “今年她已二十有八,平常妇道人家如此年纪慢说子息,即便做了祖母也不称奇。她却一直无所出,并且深深自责,于是有了滋养补品,更是往你二人之处殷勤递送,每每我以此问她,她却毫无怨尤。” 莲儿和蕙兰无言,只有以袖拭泪。 “如今蕙兰已有身孕,我只求你们念在阿秀往日待你们之情,将诞下的孩儿由阿秀教养,对外称作嫡出之子,以解她无子之苦,如何?”朱元璋言辞恳切,言毕,望着自己的两位侧室。 蕙兰不等莲儿开言,兀自抢声道:“蕙兰甘愿!听了夫君如此一言,莫说一个孩儿,姐姐一日未育,蕙兰所出便皆是姐姐所出!夫君再莫多言,蕙兰实在不忍。”莲儿也跟着点头,蕙兰又道:“况且孩儿交给姐姐抚养,以姐姐的为人,必然待他如亲生一般,对外又是嫡子,蕙兰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怎会不愿?” 朱元璋听蕙兰和莲儿如此,十分欣慰道:“如此一来,我们三人便定一誓约,十年之内,倘使阿秀亦无所出,你二人所出之子,无论男女,便皆称阿秀所出,十年之后,或者十年内阿秀得以有孕,便不再有此誓约之束,如何?”三人如此一言,蕙兰担忧道:“我等虽已有意,但奴料得姐姐为人忠厚磊落,必不肯依我等所约,还要夫君再三规劝才是。” 莲儿亦言:“恐怕也要好生计议,封得他人的口舌去。” 蕙兰却道:“他人口舌奴家倒是有一妙计!夫君姐姐且听来:过得两日,我们再请一郎中来,对外乃称是阿秀姐姐有恙,待得郎中来了,便借故遣退家人,我便替了姐姐卧于姐姐榻上,放下床帏,只要莲儿姐姐在房内照应,如此一来,旁人皆以为是姐姐也有孕了。可好?” 朱元璋和莲儿听了都道妙计。 三人计议已定,朱元璋自几上取了茶盏来,斟了三盏,示意莲儿取下发簪,每人以发簪刺破中指,滴血于茶盏之内,以血盟誓。 于是此后的十年,直至龙凤十年(1364年朱元璋成为吴王为止,朱元璋的几位儿子世人都以为是阿秀嫡出。 朱元璋往阿秀房中而来,见阿秀正坐在榻上抱着被子发呆,柔声道:“这等天气,还抱着被子在这里出神,仔细了热坏了我们的孩儿!” 阿秀一听,丢开被子,扁着小嘴道:“夫君是高兴糊涂了,有孕的是你的蕙兰夫人,却不是阿秀。”朱元璋听见阿秀似有醋意,笑着道:“夫人可知元璋同蕙兰莲儿立了个约么?” 阿秀问:“什么约?约定把碍眼的阿秀卖掉么?” 朱元璋见阿秀吃醋,十分受用,笑道:“卖你作甚?我们要帮你生孩儿!” 阿秀一听,心下一震,想到:当初渺真和空言子都说我不会生孩子的,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阿秀扁扁嘴,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道:“可见是诓阿秀了,以前有人给阿秀算过命,阿秀命薄,是生养不出的!定是嫌弃我了才拿话来诓我!” 朱元璋便扳过阿秀的身子,要她看着自己道:“我们想让你来抚养她们两人的孩儿,对外皆称是你嫡出的,可好?” 阿秀一听,想起此前渺真对自己说的话,说朱标并非史料中那般是自己生的,才知道是如此的借腹生子,才觉得命运真的是玄妙奇特。 阿秀便假意不肯,故意为难朱元璋来劝自己,朱元璋心疼阿秀,自然是好言抚慰再三,阿秀才勉强应了。 后面便如此依计行事。过了几月,由于兵马太多,城中粮草紧缺,郭子兴命令朱元璋想办法解决。 朱元璋回府闷闷不乐,如今自己已经是副元帅,郭子兴依然每日给自己难堪,实在恼怒,如今又要找粮草,无奈只得找来李善长等人商议。 李善长听了缘故,只说了一句话:“元帅取和州,如何?” 朱元璋一听大喜,当即筹划起来。 和州位于现今长三角区的边缘地带,历朝以来,虽然城池较小,属民也不多,却是江淮水陆之交通要道。地势上“左挟长江,右控昭关,天门峙其南,濠滁环于北”。 也难怪李善长建议取和州,可以说,取了和州,进可攻,退可守,和濠州滁州可成角抵之势抵御元军,地域大,人口少,广泛发展农业,便可以成为好的粮仓。 由于朱元璋历来的精兵之策效果十分显著,这一站可谓摧枯拉朽一般。拿下了和州,朱元璋便修书与郭子兴,说自己就驻扎此地了,将滁州完全赠与义父义兄。 郭子兴自然乐得,提拔朱元璋为总兵官,还派人护送了朱元璋的家眷到和州。朱元璋刚安顿好家眷,这孙德崖老匹夫却来寻麻烦了。原来那孙德崖在濠州一家独大,便肆意扩充兵马,天长日久,濠州兵多粮少,致使孙德崖十分头疼。 如今听说朱元璋取了和州,便带了大批人马前来企图分得一杯羹,朱元璋得知此事正要发作,却又听得郭子兴得知孙德崖来了,怕和州被抢了去,也带了几万人正在赶来,要打跑孙德崖。 于是和州周边一下子竟驻扎了近十万人,两个老冤家如今也不动手,直接进得城来找朱元璋说话。 小小的厅堂里瞬间空气就凝重起来,两边都想得力,朱元璋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 孙德崖当真是个小人,时时刻刻一副奸谗心肠,却总做出仁义的嘴脸来,如今见了郭子兴和朱元璋都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心里却盘算如何设计两人。 等郭子兴刚要开口,孙德崖便抢先惺惺作态起来,对着朱元璋说:“侄儿,伯父军中虽然已近断粮,但毕竟和州是侄儿辛苦打下的,如今郭兄也来了,所以也不好叨扰,不如就此告辞吧!” 朱元璋正不想撕破脸皮,如今听得他要走,马上为他送行,刚至街上,却不料郭子兴先动手了。郭子兴可是不和孙德崖玩虚情假意这套的,前番孙德崖多次在濠州羞辱排挤他,又和赵均用一起险些害了自己性命,后来更是把自己赶出濠州,早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孙德崖和自己眼下都将几万军队驻扎城外,此刻万一放他回去,他号令攻城,和州便难免一战。 这郭子兴打定主意,又见孙德崖身边只有几个亲兵,就追了出来,命令人将孙德崖抓起来,朱元璋想拦,却是自己的义父,只能干着急。想到眼看就要一场大战,自己家眷又在此间,开战如何是好,便急急来找阿秀商议。 。 第十三章 丧父

阿秀日前查好了年表,知道近日必有变故,每日都小心仔细的协整家事,打听城外的动向,今日可巧眼皮一直跳个不听,又听说朱元璋在前面款待郭子兴和孙德崖两人,知道要生事端,便出来寻朱元璋。 阿秀急急塞给他一个字条就命人将他偷偷送出城去丢给孙德崖的人。孙德崖的军队刚听说主帅被抓,就认定是朱元璋指使的,哪知道却见朱元璋出来了,就抓了他。 朱元璋出来的路上看了字条,上面写着“以人换人”,心里早就有准备,如今放手叫他们捉了自己。 孙德崖的兵马既然抓了朱元璋,就派了人进城再来找郭子兴。郭子兴此刻正在暗自得意,正将孙德崖五花大绑置于地上,突然外面人来通报说朱元璋被孙德崖城内的细作抓走了。 郭子兴呆了,忙叫人来请阿秀商议。 阿秀听人来请,心下道:时也命也运也!你如果杀了孙德崖,起了刀兵,毁了我夫君名声是小,刀兵一起,我与朱元璋怕是只能埋骨于此。事到如今,只能牺牲义父你了。 阿秀见郭子兴,一脸涕泪的就跪下了:“义父好狠心,阿秀刚有身孕,就要让阿秀守寡不成?!” 这郭子兴听言也是一惊,本来他便舍不得朱元璋,却也不能白白放弃这个除掉孙德崖的机会,本就两难,如今阿秀一哭一跪,彻底让他没了主意。 阿秀见郭子兴慌忙来扶,更是心下纠结起来,怕他一扶之下发现自己假孕,岂不前功尽弃? 于是阿秀打开郭子兴的手,索性俯身在地,哭的更是厉害:“义父不用扶阿秀,阿秀命苦,本来卦术就不精,如今有孕,更不好起卦,怕伤胎气,哪知道义父偏偏此时拿了孙德崖,害的阿秀夫婿被抓,如今只怕已经被那孙德崖的人杀了!” 郭子兴彻底懵了,当场僵在地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正在此时,外面通传,朱元璋麾下的徐达求见,称有两全之策。 阿秀听得徐达来,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己省事了,她想。 徐达进来,便是一礼,朗声道:“大元帅,副帅夫人,请莫烦心,徐达可以保得副帅归来!” 郭子兴正不知如何呢,便说:“快讲快讲!”一面让素心扶阿秀起来。 徐达道:“以我去换副帅!待得人换回来,副帅和元帅大可以直接动兵,徐达愿为元帅们殒身效命!” 郭子兴当然乐意,阿秀想到至少换回朱元璋,后面就是自己夫妇说了算了,自然也愿意。 于是叫了那孙德崖的使者进来,告诉他如此这般,准备换人。 不多时,换回了朱元璋,阿秀假装出去迎,等朱元璋回来,阿秀急急告诉他,定要力保徐达性命,否则前功尽弃。 朱元璋无法,只得先斩后奏,按阿秀的意思拿孙德崖换回了徐达。 孙德崖得以回到军中,带着军队当即逃回濠州去了。且说郭子兴在府内见军士不由分说放走了孙德崖,连惊带气,一口鲜血吐在当场,晕了过去。 朱元璋忙请人医治,几日还不见起色,便派人通知天叙天爵兄弟,另派人通知刘福通和刚刚号称小明王的韩林儿。 这厢是遍请名医,寻求仙药,却不料郭子兴急火攻心,早就没了生意,于是一日重似一日,过了一个多月,竟然死了。 朱元璋和阿秀又不免着人发丧,忙乱起来。料理完郭子兴的后事,蕙兰和阿秀这两个真假孕妇便进入了待产阶段,一应起居饭食都在阿秀房中,互相照应。 朱元璋虽然仍为副元帅,官位品阶在天叙天爵之下,却握有兵马实权,因此更加每日专心练兵,想把这支军队彻底锤炼成攻无不克的铁军。 这一日朱元璋照例去练兵,家中的阿秀蕙兰正与莲儿一同摆了午饭来吃,门口的家奴却在门外禀报,说府外有一女子啼哭,求见夫人。 阿秀如今衣服里塞得硕大一个塞满棉花小米的枕头,本就担心滑脱,自然不想出去看,便道:“既是女子,便引她进来,在这里门口回话吧。” 想了想,又道:“午后把汤和和李善长两位请来,说我有事情商议。”家奴应了便去了。 不多时果然进来一个女子,阿秀远远在房中见她穿着丧服,按规矩怕冲撞了蕙兰的孩子,便要她站下,叫素心搬了个凳子与她坐在门外台阶侧面等着。 阿秀见她坐下,上下打量起来,此女一身热孝,想是刚亡故了双亲,模样长得也算齐整,年纪似比蕙兰略小些,身上孝服甚有尘灰之色,料想是远路来此的。 待到蕙兰和莲儿放下碗筷,阿秀便问:“我见你热孝在身,又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何事特来府上求见?” 那女孩子本就怯怯的,兀自低头哭泣,听的阿秀问话,便抬了头望着阿秀,却不答言。 素心便告诉她:“这是我家大夫人。” 那女孩子听得如此,竟从椅子上起来,跪在地上语带泣声道:“阿秀姐姐,我叫天莹,是天叙天爵的庶出妹妹!如今爹娘亡故了,来投和州。” 阿秀一惊,心中道:从没听说义父提有女儿,当初也是因为只有一对儿子膝下无女才收的自己,怎么平地蹦出个女儿来? 莲儿见阿秀脸色一变,知道她心生疑惑,担心她平素心肠软,便借口问道:“姑娘莫要扯谎才好,谁不知道郭元帅生前只有儿子,才收了我们夫人做义女。如今只管说郭元帅是姑娘的爹爹,却有凭据么?” 那女孩子听了,点点头道:“娘亲去世前,将爹爹当年给她的东西给了我,如今可当凭证。”说着,自怀中取了一片玉佩和一封书信来,递与素心,素心便用自己的帕子托了来给几位夫人看。 阿秀见了玉佩,便不再疑惑,当日义父曾经给过自己一个同样的玉佩,纹理可看出是一块石头出来的,又要莲儿将信展开读给自己听。 信是郭子兴写的,大意是当初只是一时起了顽心才与接信的人有的一段露水情缘,如今思前想后家中已有几位夫人,又有两个儿子,不能再收纳她进府做妾,给她一些银两,一块玉佩要她保重。署名年月云云。 看样子是个卑贱女子与郭子兴有过短暂交往,但是郭子兴嫌弃她出身,给了银钱和玉佩做补偿。却不料此女子情根深种珠胎暗结竟有了一女。 阿秀心中慨叹女子身世飘零,不免语气温柔道:“你娘如何去的?” 天莹哽咽道:“娘亲虽然不被接纳,却还是深爱着爹爹,所以打听了两位哥哥的名字,为我取名天莹,后来听闻爹爹去世,便一病不起,几日里便撒手去了。” 阿秀心道:都说是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然如此,郭子兴生前何等富庶,却容不下一个区区女子,真让人心酸。 思及至此,阿秀叫天莹等等,自己佯装进屋换块帕子,又将塞在枕头夹衬里的笔记拿出来,照着嫔妃名册对了对,却果然有这么一个女子,也便放了心。 急忙再出来,假意没找到帕子,打发素心去浣洗衣裳的婆子那里去取,便低声和蕙兰莲儿低声道,如今只有收了她了,不然跑了出去,与夫君名声有损。 两人点点头,低声回道,全凭姐姐做主。 正好素心取了帕子回来,阿秀接过帕子,便叫素心通知下人整理房子与天莹居住,交待元帅回府便行礼收做侍妾。 天莹谢过阿秀,随着素心去了。 阿秀这才看着两个人,坏笑道:“哎,这样下去,我们夫君妻妾岂不成群了?待等你们姐妹人多了,我就好退位让贤了。” 蕙兰莲儿原本有几丝黯然,如今听阿秀出言宽慰讨喜,便掩口齐笑道:“外面都道姐姐如何温婉贤惠端庄沉静,却不知私底下如此的嘴巴伶俐不饶人呢!” 于是三人又笑在一处。十分温馨。 及到晚间,朱元璋回府,听闻又多了一名侍妾,心下十分不悦,却也奈何不了阿秀,也便只好依从了,只是当晚没有去天莹那边,只在阿秀蕙兰这厢歇下了。 。 第十四章 得儿

且说和州本来兵少量多,经得前番折腾,又变卖了些积粮与郭子兴发丧,粮食不免有些吃紧,少不了要另辟新地。因得徐达前番有功,如今阿秀假孕不便带到军营,所以很多事情都与徐达商议,徐达见朱元璋为此心忧,便于冯国胜一起建议图取集庆。集庆便是如今的南京,重要的产量大户。如今朱元璋既然想要攻打集庆,就先要出兵赚下太平,于是便回家与阿秀商议,阿秀听说集庆地大物博,自然乐意。要朱元璋带着家眷一起走。 行军至快到太平的的一处山地,蕙兰要临盆了,便告诉阿秀装作阵痛,待得自己在素心的帮助下诞下孩子,蕙兰便让阿秀将她衣内的枕头塞进自己衣服里,仍充孕妇再做图谋。 阿秀正要安抚蕙兰,蕙兰却先让素心直接用阿秀的衣裳包了孩子出去报喜。 阿秀知道素兰真心报答自己,怕自己啰嗦举棋不定,先斩后奏的给了孩子嫡出的名分。 朱元璋接过孩子,难掩喜色,当即要人取来斧凿,在一块山石上刻写道“到此山者,不患无嗣”。 龙凤元年三月(1355年,就在刘福通尊韩林儿为小明王,改元龙凤的第二个月,朱元璋为自己的长子起名起名为朱标,众将士齐声恭祝副元帅得子,全军喜笑颜开。素心将取名刻字一事告诉车内的两位夫人,只有阿秀心疼蕙兰在车内垂泪。蕙兰却安慰她道:“姐姐是极聪明的人,却恁的这件小事上糊涂起来?孩子生于我名下,只是庶出,元帅将来的大业,也是没有福分承接的。如今生于姐姐名下,是为嫡出,又是长子,难不成做母亲的不愿意自己儿子有个好前程么?” 阿秀知道她是宽慰自己,只好收了眼泪,紧紧将蕙兰搂进怀中道:“蕙兰,我知你心地善良,阿秀自与你保证,他日定让他加倍孝顺与你!不负你今日之情!” 3日后蕙兰装做产子,假言诞下死胎,草草了事。---------------------------------------------------------- 朱元璋借着得子的喜气顺利向太平进军太平,准备将太平作为攻打集庆的落脚点。 之前曾有一人携带乡亲父老来投靠朱元璋,此人名叫陶安,一路上看见朱元璋军容齐整,便问朱元璋将来意欲何为? 朱元璋说希望可以托当今小明王的福,平定天下。陶安听了捻捻胡须,又问朱元璋打下太平又将如何? 朱元璋回答:“拿下太平,再图集庆。” 陶安于是大笑道:“甚好!只是不知是否可以听得在下一言?” 朱元璋素来喜好听取这些贤士之言,便道:“先生但说无妨。”陶安道:“如今天下大乱、海内沸腾,豪杰并争天下,然则争天下为虚,抢钱粮为实,实在没有平定天下救民水火之心啊。” 见朱元璋颔首不语,陶安又道:“如今朱元帅与那等国贼不同,竟有平定天下之意,在下不才,请问元帅,进得太平又将如何?” 朱元璋知道陶安是话提点自己,便答道:“我若取了这太平,必然约束军士秋毫无犯百姓,以安定民心。” 陶安闻听此言道:“果真如此,朱元帅天下可定!古来人皆曰‘行仁义者得天下’朱元帅便是这行仁义安民心之人,如若元帅所得之城皆当做自己的故土一样对待,何愁民心不定,天下不定呢!” 一旁随行的李善长听闻此番对话,也于旁边附和道:“我的想法一如陶公,元帅乃一代帅才,自然天下可图!“ 朱元璋听得哈哈大笑,随即立下军令,要手下军士进城严格自律,不得滋扰百姓。到了龙凤元年六月(1355年,朱元璋果然顺利拿下了太平,手下士兵也严格执行命令,不曾滋扰地方。 阿秀又建议朱元璋可以派军士们去田间帮忙劳作,一则锻炼身体,二则积累民心,朱元璋称赞妙计,便依计而行。 过了两个月朱元璋打算去攻打集庆时,困难却有来了。 原来到了江边,朱元璋却犯了愁,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精心训练的都是步军,如今集庆一侧逢水一侧临山,非得需要水军,方能过河攻打集庆。 这时已是龙凤二年(1356年二月,集庆周围地区的地区都已被朱元璋控制,利用征来的“战船”,朱元璋过了江,直往集庆城下而来。 在城下扎好了营寨,朱元璋命令将士们暂且歇息,明日升帐再议攻城。 这天晚上却发生的一件事,让朱元璋利用机会除掉了两个对头。 先前在太平,有个叫陈野先的家伙带领了小股元军投靠了朱元璋,朱元璋对于来降来投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便收下了他。 因这个陈野先口才了得,朱元璋还在同他结了兄弟,却不料只有阿秀想起了这人的名字,记得这家伙仿佛有点故事。 阿秀上了心,夜深人静时查看自己的笔记,发现自己又一次疏忽了,只是淡淡写了句,先降复叛,旁边还画了个问号。 阿秀的笔记里,正史是直接写的,野史是标注问号的,也就是说,这家伙投降不投降叛变不叛变完全没个谱?查了等于白查了,阿秀懊恼的骂自己,你这个死女人,选择性的丢三落四么?! 第二日,阿秀想了个主意,打算放着此人先不管,直接假定他叛变,把其他的损害尽力降小。 于是借口新近颠簸太多,让朱元璋到底把陈野先的家人哄骗着送回太平去,由徐达照看。阿秀私下又写了字条用信鸽带回太平,要他严加看守。 家眷既然被送去太平作质了,接下来还要剪除他的党羽,虽然此人带来的人不多,却马虎不得,于是找了个机会,把这些人中的部将留下,小兵却送去给郭子兴的妻弟张天祐那边去效命。 阿秀暗地里安插了几个眼线在陈野先手下,一路上这个陈野先虽然牢骚很多,总装做认真打仗的样子,私下偷懒,却没什么异动。却不料驻扎集庆城下的第一晚,眼线却听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原来这个陈野先,见眼下已经到了集庆城下,明日就要攻城,这集庆属于元军军政要塞之地,一旦自己冲上去了,即使打不下来,传扬开去,将来再想叛变回去就绝无可能了。 于是他连夜召集了几个跟随自己投降的部将嘱咐道,第二日无论被派去哪里,都要躲起来,不要冲上去,漏了姓名。一旦开战,看准机会召回旧部于内部反攻朱元璋,企图搅乱朱元璋的军阵。 眼线听到了这些消息,哪里敢耽搁,连忙告诉了汤和,汤和一路飞似的跑进帅帐,告诉了朱元璋,这朱元璋心下一想,起了借刀杀人之心。 第二日,升帐派将。 朱元璋把陈野先也派去张天祐军中,料想第一次交锋城内守将福寿一定死战到日暮,便索性让他和张天祐郭天叙舅甥两个一起去攻打集庆后方,自己则督阵军中,静待其变。 一旦开始攻城,这陈野先自然还是看着那舅甥两个苦战,自己带着大家后面偷懒,却暗自在自己的亲信中找了一人混在攻城队伍中混进了集庆。 这一战果然如朱元璋料想般持久,到日落才各自收兵,朱元璋下令攻城部队原地扎营,不用返回,这一战双方伤亡不小。 陈野先的密使乘机夹在清扫战场的军士里面,扮作伤兵被抬回来,此人带回福寿的书信,约好一旦陈野先在红巾军中叛乱起事,自己定然出城接应,内外夹击夜袭朱元璋。 陈野先见信喜不自胜,已经全然不将自己家眷放在心里,只想着自己此番立功定能飞黄腾达,于是打着犒劳士兵邀郭天叙来自己帐内吃酒,待得郭天叙酒醉不醒,便手起刀落砍了他。 随后便出其不意的直扑张天祐的大帐,生擒了张天祐,即刻送去给城内的福寿。元军会师总反攻,这一路由舅甥两人率领的红巾军群龙无首,只得大败,死伤竟近两万多人。 陈野先乘胜追击,想完全吞掉这股残兵再来灭了朱元璋。朱元璋料得他贪心,派人飞马至败退的红巾军中传令,命部队佯退逃往溧阳,引得其追赶。 每每陈野先要放弃追击了,红巾军便扔下些粮草辎重,引得他继续追,待等追到日出,便一记回马枪,除掉了陈野先。 恰好此时另一路红巾军骑兵赶来,为首将领名叫从子兆,此人奉朱元璋之命,前来接管部队,先收拢了残部,而后奉命屯兵于附近的方山,和海牙两地呈掎角之势以窥太平。。 第十五章 应天

此一役朱元璋借刀杀人,将郭张二位都元帅一齐害死,虽然损失了两万军士,但郭子兴的旧部自此全归朱元璋接管,人数不少反增,成为了小明王麾下最重要的主力大将之一。 到了龙凤二年(1356年三月初一,朱标刚满周岁之时,朱元璋率领水陆大军三路齐攻集庆。 没几日,集庆城破,守将福寿当场战死,元军元帅康茂才率领麾下民众几十万归降。 朱元璋带兵入城后,把曾在太平用过的安民之策又用了起来,民心既定,商农复兴。 正巧蕙兰再怀身孕,为掩人耳目,阿秀再次假孕,为怕招人猜疑,暗暗派了素心准备从当地买取平民婴儿以求狸猫换太子。 朱元璋见集庆城内复兴,蕙兰又再次怀孕,当下一喜,大笔一挥,将集庆改为应天府,又命兴建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 朱元璋在自己当初两次定远招贤时招进的廖永安为统军元帅,又一并封了赵忠为兴国翼元帅,两人一起前往太平镇守。 小明王韩林儿听说集庆大捷,即刻下令,升朱元璋为枢密院同佥。 不出两月又加封为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连李善长也跟着被封为左右司郎中,手下凡是知名的将领都升了为元帅。 一时间朱元璋意气风发,好不快意,当下便与阿秀商议,将应天作为自己事业的起点,正式图取霸业! 阿秀却知道,这时的应天,还在各势力的包围之中。 朱元璋抢先夺取了应天,便先要巩固局势。朱元璋夺应天夺的如此便宜,夺的如此漂亮。很多人便眼馋起来。 此时元朝的皇帝气急败坏,下了死命令要手下尽快夺回应天。 元将定定此刻正在应天的东边扼守镇江。 东北面有个青衣军张明鉴占据着扬州。 东南边还有个叫张士诚的,占据了平江浙西一带,也在觊觎此地。 东南张士诚的外围还有元将石抹宜孙驻扎在处州,元将石抹厚孙驻守婺州,宋伯颜不花镇守衢州。 正南方元将八思尔不花占据了徽州,另一支子军占据了宁国 西方徐真逸占据着池州…… 个个都是至少有着几万步军的军队,元璋虽有十万兵马,怎奈伸出中心,局面打不开,又四面受敌。 此时一个大儒之名已经在阿秀的脑子里呼之欲出很多次了,奈何阿秀经历了这几年的历练,又见名人贤士多已聚齐,便渐渐生出想法,意欲退回普通女子的生活,不想过于积极的在台前谋划。 于是每日阿秀见朱元璋每日愁眉紧锁,只得出言宽慰,提醒他可以趁机深入百姓之中,遍寻贤士,思索对策。 这个在阿秀脑子不断出现的名字,便是后来被**赞为“九字国策定江山”的明朝开国重臣朱升了。果然不出两日,便有人向朱元璋提起了在此间隐居的朱升老先生。 朱元璋常常恨自己读书少,所以对于这种文人谋士,自然十分看重,平素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人介绍的当地的名士大儒,都想方设法的将那人邀请而来。 如今听说这位老者虽然年近六十,却对天下诸事十分有见解评议,民声流传间,竟似有诸葛先生当年避世而居却心怀天下的味道,更是欣喜若狂。 于是经人指点,朱元璋命人携带了厚礼,亲自来登门拜访朱升。 这时的朱升,已经五十多岁了,儿孙满堂,借口自己年事已高,此前已经辞任归隐,如今过了两年,脑子更是已经糊涂了,不肯出山相助。 朱元璋听他以上了年纪来推辞,心里当然知道这是谦词,虽然觉得十分扫兴,却又不好说什么,于是没精打采的告辞回来。 朱元璋一早去拜访,回来的很快,却是愁眉不展,阿秀知道这怕是被朱升推辞了,便抱着朱标上前,舒颜柔声道:“元帅今日回来甚早,只是为了何事忧烦?说给阿秀和标儿听听可好?”说着还举起朱标的小手一摇一摇做招呼状,替朱标配音道:“父亲大人,标儿也想听听。” 刚刚在阿秀怀中犯困打瞌睡的朱标,被吵醒了,皱起小眉毛,四下看看,见爹爹在前面,张开小手依依呀呀的就要抱抱。 朱元璋见妻儿如此,心中开朗了许多,一面接过标儿轻轻放在自己腿上,一面瞧着阿秀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叫的那么拘谨,我叫你阿秀,你叫我元璋,不好么?为何又元帅元帅起来?” 阿秀见他情绪见好,便笑道:“阿秀见夫君的两边眉毛都打了疙瘩,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哪里敢和夫君说笑呢?” 朱元璋闻听此言,知道自己面色不好,所以阿秀出言来劝慰自己,便也露出丝笑容道:“规矩是规矩,夫妻是夫妻,更何况阿秀对于元璋来说岂是普通的夫人能比?依我看,比我军中的谋士还胜出许多呢,只是你近来因为抚养标儿照顾慧兰,才与我疏远了不少!” 阿秀听到朱元璋这么说,便笑着道:“这才是我的元璋!既然如此,且把烦心事跟我说说,我也帮你参谋参谋罢。” 朱元璋便把自己去请朱升却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说了出来,阿秀听了听,道:“夫君不要忧烦,诸葛亮三顾茅庐才肯出山,本领越大的人自然越是难请啊!” 说着倒了杯水递给朱元璋,又道:“如今兵荒马乱,今日你称了王,明日他封了侯,你抢我夺,弄得民不聊生,所以朱升这等的大儒,大多起了避世的念头,不肯出来。” 见朱元璋点头不语,阿秀又道:“再加上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今日的王侯来日可能便断了头,到时手下的门客又当归于何处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元璋也不要忧烦,待我明日带着标儿上门去访一访,可好么?” 朱元璋听了答道:“不用夫人辛苦,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听过诸葛亮三顾茅庐的传说,我明日再去拜访就是。” 阿秀点头:“夫君,有道是滴水穿石,又道是以力服人者口服,以德服人者心服!只要求得此人,多去几次何妨?!” 朱元璋果真自此每日携带礼物来拜访朱升,却绝口不提请朱升出山的事情。朱升心下便对朱元璋有了些敬意。 红巾军起义时的口号,本就深得朱升这类新安士人的欣赏。此时正逢乱世,本身便是施展抱负择主而事的时候,再加上朱元璋多次携带厚礼登府来访,朱升总归有些动心,也是常情。 所以朱升打算,等朱元璋再来,便答应出山辅佐。 却不料,第二天来的是阿秀母子。这朱升听说元帅夫人携子前来,大吃一惊。 此前朱升便听得许多传闻,听说这元帅夫人以前是郭子兴义女,后来嫁了朱元璋,义父和夫君都是元帅,却都对这阿秀几乎言听计从,已是觉得新奇。 后来又听说这个夫人虽是女流,却与旁人不同,颇有几分闺阁之中知晓天下之意,多次出谋划策,帮助父亲夫君摆脱危局,更是心生敬佩,如今听得携子前来拜访自己,慌忙叫人请母子进来。 只见抱着孩子的阿秀,身上装扮并不似想象般华贵,甚至可以说十分平凡: 头上并没有带着匹配身份的宝冠,只是整齐的挽了一个随云髻,以一支玉簪几只绢花作为装饰,耳朵上也是平常的玉坠子,身上穿了件对襟宽袖松枝色带简单刺绣的褙子,里面是件暗青色的素色裙子,腰间一根素色的勒帛而已。 看到这,朱升不禁更胜敬佩,统率二十万兵马、几座城池的元帅的正室夫人,身上服饰的奢华程度尚不及一个富裕些的地主婆娘,有下人仆妇,却亲自抱着孩子,可见平素崇尚节俭,心地也颇为善良。 朱升忙急急见礼,阿秀忙把朱标递给素心,亲自来扶。朱升更是感激莫名施礼道:“不知元帅夫人至此,真是折煞在下了!” 阿秀摇头笑道:“朱老先生过谦了!如今谁不闻朱升老先生的大名?朱老先生乐善好施,举建义学,谁人不感佩?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恨不得前来投师于此呢!”于是两人便入座闲聊,及到下人奉上茶来,阿秀道:“朱老先生是一方高士,平素不喜结交达官显贵,是恬淡之人,阿秀佩服,如今我来,却不是为了我家元帅而来。” 朱升一愣,问道:“那夫人此来所为何故?” 阿秀笑道:“我是带标儿来拜贤师的!” 。 第十六章 请贤

朱升知道元帅夫人这是因自己此前侍奉过元朝朝廷,怕如今自己为难,才借小儿拜师之名成全自己的节义。更是一时感激难以言表。 阿秀道:“老先生,虽说‘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但亦有‘忠臣不事二主’之说,阿秀深知先生并非不想出山,实在是因为此前曾效命元廷,如今要是随了我家元帅,怕污了贤名,误了子孙。” 朱升摇头刚要开口,阿秀又道:“我如今只将我家小儿送来先生义学里就学,先生也不用格外优待,只当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岂不就两全了?只求标儿将来学到先生一点皮毛,能辅佐他的父亲便好。”朱升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就是一记长揖,颤声道:“朱升何德何能,禁得起两位贵客几番来请?只要是于苍生万民有利,我朱升又何惧负了骂名?!夫人请莫再言,朱升自当殒首结发以报知遇之恩!” 阿秀起身扶起朱升,也欣喜感佩道:“先生一出山,万民幸甚!” 于是朱升即刻齐整了家眷细软,当日就投了应天府。 了解了这桩心事,阿秀心里想:现在既然收了朱升,又有了徐达和李善长,过不了几年,刘伯温来到之后,自己就可以彻底退居幕后了吧。 朱升投靠了朱元璋,朱元璋亲自设宴款待,并有阿秀、李善长、徐达、汤和等人从旁作陪。 席间朱元璋问道:“如今应天刚刚平定,四围都是豪强势力,先生以为元璋如今该怎么办呢?” 朱升回到:“元帅不需多虑,三策九字足以。乃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是也。” 朱元璋道:“先生何解?” 朱升道:“高筑墙,乃修筑加高城墙以御强敌;广积粮,乃大力振兴农牧修建屯粮所以防灾荒;至于缓称王,请元帅赎罪,元帅如今手握重兵要塞,足以称王,但所谓缓称,意在分散其他诸强的注意力,使他们不将元帅看做威胁。” 朱元璋略一沉吟,便领会了三策的含义,连称:“好计谋好计谋!好!好!好!” 说着,亲自斟酒命人递与朱升,朱升接过谢恩,一饮而尽。朱元璋又命李善长徐达即刻按照此三策进行谋划,二人领命。 朱升此次刚一出山,便献良策,朱元璋大喜过望,命人马上为其修建府邸。 朱升离席谢赏,发誓倾尽全力辅佐朱元璋,至死方休。自此成为朱元璋麾下首屈一指的辅佐重臣。说话快到年底了,蕙兰也到了快临盆的时候。 这一日阿秀早起左右眼皮就不停的跳,偷偷查了下年表,除了过完年要和张士诚开始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到了下午,阿秀安心了,因为蕙兰要生了,于是自己这次一起装作生孩子,生的又是一个男孩,交给了阿秀,素心派人收购的女孩子便当成了蕙兰的孩子养。 朱元璋为这两个孩子起名,男孩叫朱樉,女孩叫朱梽。 ---------------------------------------------- 刚过完年没多久,徐达派到张士诚部的细作传来风声说,张士诚正在筹集兵马要来打应天。 这个张士诚是至正十三年(1353年造的反,当初是个卖盐的,但是自古盐警无良,大的盐商他们不敢欺负,只敢欺负和张士诚一样的小盐贩,一来二去的,张士诚就带着三个弟弟和十几个人造了反,史称“十八条扁担起义”。 这个家伙和朱元璋应该都算得是苦出身,一个是卖盐被欺负,一个是淘金被榨血汗,也都是粗人,没什么文化,所以张士诚几次试探被朱元璋打回去后,如今竟好像终于要带大队人马来抢地盘了。 阿秀听见此人来了,心里气的够呛:我家朱元璋刚刚夺了地盘,请了朱升,城墙才修了一半,地也刚种了一半,你来寻什么晦气? 想到这里,命人请了徐达来,问他城外种粮的百姓可安全撤回来没有。徐达回答撤回来了,按说这徐达就该告退,却欲言又止。 阿秀心生疑惑,这徐达如何变得这么小心了,便道:“徐将军可知我不喜猜谜,还请将军有话直说。”徐达一愣,回道:“夫人怎知我有话说?” 阿秀笑道:“徐将军平素神色坚定,出语从不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自从进府,方才问话,只是有问便答,却不似平时般爽利。可见有事想说却自觉不便说。” 徐达脸色一变:“瞒不过夫人。” 阿秀笑道:“从不见你如此小心,倒像汤和一般了!有话便直说,我见不得将军如此为难。” 徐达尴尬道:“既如此,天德便直说了。请夫人劝元帅息事宁人,不要与张士诚为敌。” 阿秀这下倒疑惑了,好你个徐达,跟我打太极,这样的事何时何时归我管了?想拿话搪塞我么? 想到此,阿秀道:“为何要我劝?平素有人来犯,打与不打都是元帅与你们商议,如今为何来找我?打便打,不打便不打,难道还能劝么?” 徐达见阿秀不上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如今元帅刚刚得了这应天,我与汤和每日只是筑墙积粮,如今墙未筑得,粮未收得,何以为战?天德窃以为不可。” 阿秀心里冷笑道:编,使劲编!看你编多久。脸上却不露声色,也不言语,只把茶盏端起,慢慢喝起茶来,却用眼睛余光看着徐达。 徐达道:“夫人能请得朱升出山,却不肯为民众请命缓燃战火么?” 阿秀心想:好你个徐达,太极拳不成你改激将法了?你可知如今两人必有一战?而且要打许多年?你可知什么叫做历史必然? 想到此,阿秀佯作怒容,摔了茶盏道:“我道是将军与元帅素来一心,却不料原来你也有违逆元帅的时候!你也犯不着来激我,且先说个明白,再做道理!” 徐达见阿秀动了怒,连忙告罪道:“夫人息怒!既如此,听徐达一言!” 阿秀见徐达上了当,暗自高兴,便道:“说!” 徐达道:“徐达以为,既然夫人觉得可战,此战便可战。” 阿秀冷笑道:“将军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本领实在高强。如今是你拍马屁的时候么?” 徐达听到阿谀奉承一词,不觉一愣,眼中一丝疑惑,却一闪即逝,待到阿秀言毕便道:“不敢!只是元帅战意似有不绝,怕元帅来和夫人商议,才来试探夫人!”阿秀不听则已,一听反倒笑了:“也罢!看来倒是我平日里管的太多了,将军大可放心,我一女流之辈,本就不擅长领兵作战,前番多次参与议事,是因为元帅手下无人可以独立说服元帅,如今元帅有了你与李善长汤和朱升几位相助,我便渐渐只思相夫教子,如今你一言,可见朱升一事我有所逾矩了。” 徐达见阿秀如此,以为她还在生气便道:“夫人严重了,徐达倒窃以为有夫人在,元帅才可以图天下。” 阿秀见他如此便道:“徐将军误会了,我并无动怒,只是佯装怒色,才能让将军报以实情。” 见徐达颜色减缓,又道:“其实无论你来不来试探我,我都会主张一战,如今你即已放心,不妨直言。” 徐达便开口要笔墨,阿秀命人给了他,且见他边画边道:“如今元帅统率之疆域,西起滁州芜湖东至句容溧阳,西长,东短,似一弯新月将半未满,立于应天周围。” 阿秀听的若有所思,看的起了兴致,要他继续讲。 徐达便又画着说道:“如今这弯新月,西北暂且无虞,唯东南两面甚险,夫人且看,东边镇江,如今离张士诚所辖不过百余里,倘使他夺了镇江,可以以此直取应天。” 阿秀啧啧称奇,徐达又道:“南端宁国,离徐寿辉也不过百里,一旦被夺,我南方两城便容易孤悬与敌疆之内。” 阿秀称赞道:“将军深谋远虑,阿秀佩服,既如此,将军有何高见?” 徐达继续道:“如今要保应天,非取此这两地自保不可。因此此番张士诚扬言要来应天寻衅,我们正可借机稳固我应天局势,以攻为守,拿下镇江,镇江一破,我们便不惧他张士诚!” 阿秀心里惊羡道:乖乖!好你个徐达,画图讲解能力快超越教授了,手动绘图高手啊!最难得是笔墨虽少,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当今周边的全部形式。有这样的人才,打不赢才见鬼呢! 。 第十七章 染恙

徐达走了没多久,朱元璋果然回来商议,阿秀只把方才徐达画的那幅地图交给朱元璋,略一解释,朱元璋便心领神会,连称妙计。 到了朱元璋夸赞阿秀的时候,阿秀没有居功,告诉朱元璋是徐达献上的计策,朱元璋更是高兴又添了几分。 夺了应天后,为怕有失,出兵时,元璋决定自己留下守护老家。 派徐达统兵攻下镇江,后来怕自己不在前线,诸将不服徐达管教,万一失了民心,便伤了自家的根本,阿秀就建议他提前知会徐达,故意当着诸将寻了徐达一些莫须有的错处,取了帅令要杀。 那朱升李善长和其他平素亲近徐达的人见状便纷纷求情,说大敌当前,且教他戴罪立功,朱元璋做足了戏份,才放了徐达,要他立下军令状。 见诸将暗里加了小心,朱元璋十分满意,又派汤和去攻占金坛、丹阳诸县,牵制其他势力,向东边伸出一角以便他日御敌。 徐达破镇江时,果然严格约束手下,没有什么乱子来。 朱元璋闻听奏报喜上眉梢,连连称赞徐达不负厚望。 过了几个月,朱元璋又派邓愈发兵去攻广德路,攻下广德路,由朱元璋改名为广兴府。如此一来,便等于掩好了自家的后方。 一切好好的,刚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又出事了,还是因为张士诚。 张士诚当初就没想真来打,只是寻衅不成就喊话吓唬朱元璋,结果引得朱元璋倒来劲了,大刀阔斧的抢去了不少自己看上的地盘。原本虚张声势的张士诚着急了。 龙凤三年的秋天,在自家的前厅里,阿秀第一次见到了来汇报战事的常遇春。 常遇春一袭灰色便装,吊臂而来,左臂裹布之上,右肩之下,血痕都浸开了不小的一块,应是战报中攻打宁国中身重三箭之伤未愈,此时与朱元璋对答间却言语如常,并无介意伤痛之色,看的阿秀啧啧称奇。 常遇春生的不似传说中那般凶煞,只是五官坚毅深邃,身体结实魁梧,气质也不似其他猛将带有那般的杀气,言谈举止间倒颇有几分文官般的温和,实在是个不错的男子。 想到历史上此人评价也极高,因为他一生为将未曾败北,可谓真正的常胜将军。又因为他常常说自己能以十万军横扫天下,所以军中有“常十万”之称,也有人美称他为“天下奇男子”。 阿秀不禁心里叹息道:这般英朗俊逸的美男子,只活到40岁,就因为卸甲风病死在了柳河川,实在可惜! 阿秀又想到自己那些伪装成古代药物的中成药和西药,不知到时能不能治好他这疑似急性热伤风的卸甲风。 再一转念,想到历史的必然,该死的人或许怎样都会死,再想到朱元璋晚年血洗朝臣时,连李善长徐达刘伯温之流都尚且不能幸免,常遇春这般的虎将,恐怕也难逃一劫,如此一来,死得早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吧。 阿秀心里百转千回后,更是想趁机多看几眼这个流星般短暂生命的历史奇才,便看的愣了。 朱元璋转头欲取茶盏时,见到阿秀看着常遇春发呆,心上一丝不快,却也平淡着声音问:“夫人,你意如何?” 阿秀正在犯花痴,突然听见丈夫喊自己,颇觉尴尬,想了想答道:“元帅之意便是秀英之意。” 见朱元璋面色不悦,知道恐怕是吃醋了,便微笑又道:“秀英是妇道人家,方才为常江军看了看面相,见他尚未婚娶,不免动了保媒的心,元帅意下如何?” 朱元璋闻听此言,知道误会了自家夫人,心里也不好意思起来,便道:“甚好!甚好!不知夫人欲把和人说与我家伯仁将军?” 常遇春原本也常听徐达汤和提起这位夫人,虽有敬佩之意,但尚存几丝犹疑,并无全信,刚才一直回禀军务,也并未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夫人,如今便转眼细瞧起来: 今日的阿秀头上依然整齐的挽了个倭堕髻,两柄简单玉簪、一支浅红色的堆沙花,耳中一对水滴色的玉坠子;身上一件暗绿地织纱通肩柿蒂形短衫,下穿一条葱绿地妆花纱缎裙,外罩一件烟灰色的至膝比甲。 常遇春颇为惊奇,细看之下,通身只有左腕一串像是檀香木的佛珠、右手食指一个素色的玉戒子作为装饰,一双素手也并无染甲。如此简单装束,与她吴国公正室夫人极不匹配。于是方信了汤和等人的话,由衷佩服。 打量完毕,正听得阿秀回答:“我想将府内官家之女,名叫巧云的丫头给将军做侧室,免得常将军没有人搭理起居,待来日寻到好的女子,或是常将军自己觅到佳人,再给他娶房正妻,元帅意下如何呢?” 朱元璋点头道:“那丫头我也曾见过几面,确实是个伶俐的孩子,做了侧室也不会糟蹋了她,既然如此,夫人便做了这桩媒吧。” 常遇春连忙称谢,又禀了几件事,便去了。至正十七年(1357年,也就是龙凤三年的一年中,红巾军诸部大军分成了三路大规模北伐,攻打元军。这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红巾军总攻,也是红巾军的鼎盛时期。 这年里,李武、崔德一路攻克了商州、武关等地进攻关中;另一路毛贵为首的红巾军攻克了胶州、莱州、益都、滨州等山东大片地区;随后,刘福通帅令红巾军的王牌主力,攻打汴梁(今河南开封。 一时之间红巾军打的元军四面临敌,焦头烂额。红巾军三路部队与元军直接正面作战,元军虽兵马强盛,怎奈多线作战顾此失彼,到底失了汴梁。 刘福通攻入汴梁后,就把小明王韩林儿也接到了汴梁城内。一时间,天下震动,都以为红巾军将夺得整个中原疆域。 可是这时候,只有朱元璋借口刚刚夺取应天,立足未稳,又正与张士诚交战,身在后方,没有精力兵马参与总攻。不仅如此,朱元璋此刻正在阿秀的建议下,闷着头专心要搞定自家的产业。 龙凤四年刚过了新年,阿秀却病了。 本来自以为自己是现代人,身强体壮,又接受过各种高科技疫苗的洗礼,哪知道高科技的疫苗针和相对健康的体质,面对祖爷爷级的远古病毒,也不是万能的。 阿秀仅仅是吃了两个窖藏的果子,就上吐下泻,继而发起高烧来,整个人烫的和炭条一般,脸蛋也红的吓人, 朱元璋着了急,连传了几个当地最好的大夫,开了七八剂药,都不见效果。 待烧到第四日,已经将牙关咬紧了,脸色泛白,连呼吸都急了,竟病的起了危象。 朱元璋急的每日哪也不去,在阿秀房中陪着,熬得眼眶都乌青了。见阿秀三五日了不见好转,反而像是要坏。急的来回踱步,垂首顿足,不是蕙兰和莲儿拦着,怕是几个大夫的头都被拧下来几次了。 阿秀烧的迷迷糊糊间,自己像是回到了穿越前的那个庙,那庙门前,仿佛竟是空言子和渺真在等待自己。 她伸出手,惊喜道:“空言子老伯,渺真老伯,你们等我很久了?”正欲迎上前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回头一看,竟是朱元璋穿了皇帝朝服急急跟来。 阿秀惊道:“元璋你怎么来到现代了?你是怎么来的?你不做你的皇帝了么?!” 朱元璋也不答言,走来扯自己的袖子就往回走,回头看两位老者,却笑着朝自己摆手喊道:“时候未到,未到啊!” 阿秀听见这话起了急,冲朱元璋喊道:“元璋,你放手!我有事要问老伯!” 朱元璋还是黑着脸不理,只是死拉着阿秀走。 阿秀带了哭腔道:“元璋!你做你的开国皇帝,我做我的现代进步女青年,不好么?你现在已经得了天下,何苦我来?!” 朱元璋停了脚步,开口道:“你要离朕而去么?连你也不在乎朕么?”说完,竟拉着阿秀飞了起来。 阿秀看见那寺庙越来越小,哭了出来:“空言子伯伯,渺真伯伯!” 朱元璋却突然喊道:“你这婆娘,好不识好歹!朕是要你坐正宫娘娘!既如此!放你自去吧!”说罢竟松了手。 阿秀自天空坠下,哭喊道:“元璋,你好狠的心!”便似坠入无底深渊,越落越快…… 。 第十八章 再孕

“阿秀!阿秀!”耳边似有人呼喊,阿秀死命的睁了眼,却是一场梦。 眼见只见朱元璋即急又喜的脸,听他道:“醒了!好了!可醒了!” 阿秀只觉浑身骨头像是齐齐脱臼般的疼,待要开口,却使不上力,怎么也张不开嘴。 阿秀急的出了泪,朱元璋见到了又把喜色转为了心疼,急急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只有蕙兰心细,凑来床前既像是安慰阿秀,又像是给朱元璋解释一般,柔声说道:“莫急莫急,姐姐昏睡了这七日,喂不进半点吃食,我们只能煮了参汤,慢慢勉强着自牙缝间灌给你,却也是灌十分只进得一分而已。” 又道:“如今姐姐该只是脱了力,待姐姐慢慢将养,我们在与姐姐喂写细软食物,增加气力,自然就无恙了。” 阿秀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也放了心,将眼睛慢慢一闭一睁,算作点头,朱元璋眼见如此,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坐在身边握了阿秀的手,慢慢揉捏,替阿秀松缓身体。 蕙兰便命了人去仔细的熬了小米粥,放些金丝枣,送到这边来。 此时阿秀脑子清醒了些。将眼睛余光四下看,却发现徐达汤和都等几个也在房内,远远的站在外间门口,知道是来探望自己的。众人如今见自己醒了,纷纷低声点着头议论,却只有徐达兀自脸色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 阿秀努力分辨了下,确实是惊异之色,模糊中突然想起之前昏睡中的光景,怕是自己迷糊中失了言。 连忙闭了眼细细回忆昏迷中的言语,心想:自己脱了力,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并没有气力全喊出来,应该只有那么一句半句,实在着了急时说出来的话,能真的发出声音来吧。 如此一想,刚刚放了心,却又想到急切时说的几句皇帝,不免又忧心起来,说了别的尚且好,只是这皇帝几句,哪是随便说的呢。 既惊且疑之下,费了不少神,阿秀竟然睡了过去。 后来徐达也来探望,却没见有什么异常,阿秀才放了心。 到了这一年的二月底,阿秀的病才大好,朱元璋封了康茂才为都水营田使,命他专门负责修筑水利工程,改善农耕灌溉环境,恢复了所辖区域内粮食的正常生产。 三月初,在阿秀的建议下,又分派了军中诸将,命他们在各自守卫驻兵之处,尽量开垦荒地作为农田,一部分田地分给外地迁来本地没有地种的百姓,仅让他们每年上交少量粮米作为租金,剩下的田地交由各个中下层将领,命他们率人耕种。 后来朱元璋更是发布了赏罚令,按照各个军队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分出等级,相同土地数量的,将以粮食出产量高低来决定赏罚。 此令一出,各地百姓纷纷夸赞朱元璋爱惜百姓,不似其他势力般压榨人民,周围势力里的百姓得知后,更是偷偷举家来投奔朱元璋。 此后的几年,朱元璋的部队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把新建的粮库粮仓都装满了。于是朱元璋又明令禁止征收传统的寨粮,人民负担彻底减轻了,百姓的赞誉更是高涨,朱元璋更是感念阿秀思虑周全。 龙凤四年十一月,在朱升和李善长的建议下,朱元璋又下令设立了管领民兵万户府,用来抽点民间意欲从军的壮丁,编制成为民兵部队,发给他们少量军饷,让他们自己管理当地治安。于是所辖各地盗抢事件的发生率也随之降低了很多。 随后又发布了命令鼓励小商贩们扩大商业经营,并且对于那些做得好的商贩,适当免以税负,这样一来,在吃饱穿暖之后,商业也发展了起来,基本做到了安居乐业。 阿秀听说了这些命令,心里想:现在广开言路,能听取贤臣的意见,创新经营,怎会不成功?天下这么多群雄都先后倒了败了,只有这个相貌丑陋做事敢于创新、不走寻常路的小和尚,才是将来天下之主。 在朱元璋刚开始改革生产机制的龙凤四年三月,蕙兰第三次怀了孕。 阿秀打心里心疼这个一再为朱元璋添续子嗣,却不能亲自抚育儿子的女人,实在不肯再这么假孕下去。阿秀劝蕙兰不要再守什么誓言,蕙兰也是重情义的执拗女子,不肯听她的。阿秀没办法,就找朱元璋抗议。 蕙兰不放心,只得跟着来。却无奈是裹了小脚的,很快便追不上大脚快步的阿秀,只能拼命的快步跟着。 朱元璋正在书房阅读各地军报,一抬头见阿秀面带怒色自回廊向这边而来,心道是不知又是哪个家伙惹了自己夫人气恼。于是便遣退了下人,等着她冲进来。 却又见阿秀生气的样子甚是娇俏可爱,完全不似年已三旬的中年妇人,不觉便笑了调侃道:“这是哪个不怕死的东西惹了夫人生气?告诉为夫,我把他脑袋扭下来给夫人做凳子坐!” 阿秀见这家伙居然逗自己,气的红了一张小脸道:“还不是你们几个欺负我肚皮不争气,非立个什么破誓约!蕙兰年纪小,你便摆布她,如今生了两个孩子都不能名正言顺的抚育,不可怜么?!” 见朱元璋不回答,只是笑眯眯脸带调侃意味的看着自己,阿秀更是气的叉起腰:“有什么好笑!如今她又有喜了!这次我再不肯肚子绑枕头装孕妇了。你且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气鼓鼓的盯着朱元璋。 朱元璋正要回答,蕙兰挪着小脚才跟到这里,朱元璋听说她有孕,见她走的急,脸又泛红有些气喘,便来扶她。 蕙兰感激的看了看朱元璋,却走到阿秀身旁,开口劝道:“好姐姐,蕙兰进府这几年,姐姐是什么人,蕙兰早已看的分明,如今也不是夫君和誓约让我甘心如此的,是姐姐待我的一片心!” 阿秀见她小脚走来,身子弱,竟有些摇晃,忙和朱元璋一起,扶她在自己旁边椅子上坐下,替她斟了茶,递给她。 待蕙兰喝了茶,阿秀刚要解释,蕙兰却兀自开了口:“如今我只问姐姐,是不是真心疼我?” 阿秀见她这么问,疑惑道:“妹妹何意?我自是拿你和莲儿是我亲妹妹一般的。” 蕙兰却道:“既如此,姐姐可知母凭子贵?可知天下母亲的心只是一心盼着自己的孩儿好?如今标儿樉儿一天天大了,府里哪个下人不是好生伺候着?还不是因为是姐姐的孩子?” 阿秀带要分辨劝解,蕙兰也不听,又道:“夫君年少有为,将来更非寻常公侯可比,说句大不韪的话,难道只有姐姐能看出夫君他日称帝之势?!” 阿秀一惊,想起自己病中言语,定是漏了称帝的话,不免暗自心急。 朱元璋一向以为蕙兰这个小妻子是个最温婉没有心思远见的稚气女子,如今听此一言,也不禁心内称奇,却也不说话,听她继续说。 蕙兰又道:“倘使夫君明日称了帝,姐姐无疑自是皇后,我与莲儿为妃为嫔,也算是我们几世的造化。但那时若论起储君,定然要论正统皇嗣对也不对?” “真到那时,即便我们生了儿子,自是远不比姐姐的孩儿,不过蒙皇恩封个诸侯藩王,远远的去了,一年也见不着一面。不可怜么?” “现今标儿是夫君的长子,樉儿是次子,对外皆称是姐姐嫡出,将来且不说储君属谁,单就嫡出这一条,就算封王,也是在帝都附近几处,到时见起来也便宜些,这不算是天大的恩典么?” “如今老天垂怜,我再次怀了夫君骨肉,姐姐却不肯给我这个恩典了,可见姐姐不是真疼我,是装出来的!”“姐姐倒是给蕙兰句明白话吧,倒是认不认我腹中的骨肉?如若不认,且直白告诉蕙兰,说句大不韪的话,蕙兰带着身子自去投了井便是!只求姐姐善待我的两个孩儿!” 蕙兰急急的一套言语说完,早已一脸泪痕,便扯出帕子拭泪。 。 第十九章 说媒

元璋心里一震,这蕙兰一席话有理有据,利害得失完全不由阿秀分辨,却也是个明白不过的女子,为了劝阿秀,竟硬装出这么势力的心机,实在是用心良苦。 阿秀被这么一大套话抢白的面红耳赤,完全不知还能怎么辩解拒绝了。 是啊,他日虽然朱标一脉未得天下,却也结结实实的做了储君和皇帝,虽然时日短,也算是显赫一时啊。阿秀想到这里,更是没了词。 朱元璋见蕙兰只是低低的哭,阿秀又被问得呆在那里,摇摇头,对阿秀道:“阿秀,你且听了蕙兰的吧!她有孕在身,哭坏了身体落了病,你不心疼么?” 又看着蕙兰道:“好蕙兰,倒是难为了你,不是你这番话,任谁也劝不了这个倔脾气的她!为夫也要谢谢你!替我接了这个围!”阿秀还能说什么,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假孕的日子。 天热起来了,阿秀的苦日子也到了,三伏天刚到的时候,蕙兰的肚子开始显怀了,这么一来,阿秀就必须一起显怀,每日自己肚子上绑的棉花米袋里,都要小小的加上一把米,权当是加大了肚子的直径。 如此一来,原来合身的比甲褙子短衫长裙便都便渐渐穿不得了,朱元璋便给蕙兰和阿秀找人裁衣裳。 阿秀是假肚子,所以便量不得尺寸,幸好和蕙兰身量相差的不十分大,所以每次做衣服,阿秀就都装出妊娠反应很大的半死不活样子,歪在一边看着裁缝给蕙兰量尺寸,然后告诉裁缝做大一号给自己便是。 这日送来了新的对襟褙子和交领褙子,阿秀挑了其中一件圆领浅粉地玉兰花刺绣挑纱的对襟及膝褙子、一条湖水绿彩石纹的宽摆襦裙穿上身,见袖子比往时宽了不少,便问素心。 素心笑答道:“是莲儿夫人想的法子。见你每日里喊热,她便嘱咐了裁缝加宽袖子,方便给夫人通风。还有这侧开的衣岔,也加高了两寸呢。” 阿秀低头细看了看,又甩着袖子走了两步,果然觉得比往年的夏衣凉快不少,高兴的说:“不错不错!果然凉快的很!” 忽然想起似乎这几日都未见莲儿,便让素心给自己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个狄髻,抿好了碎发,插上与衣服色彩相配的掩鬓和发簪。都打点好了,就让素心陪着自己来找莲儿。 进了房,满眼满地的草稿画纸,各色的衣裳图样,到处都是,阿秀惊奇道:“这可了不得了,我们的莲儿要开衣服铺子么?!” 莲儿听见阿秀说话,便笑着拨开琉璃帘子出来,给阿秀见礼。 阿秀赶紧扶起她,笑问道:“我几日都不见你过来找我玩,原来是要开衣服铺子么?” 莲儿脸色一红笑道:“姐姐取笑我!不过是每日闲得慌,打发日子罢了。”又见阿秀穿了新衣裳,便问,“姐姐觉得这新衣裳比起旧衣裳来如何?可穿得么?” 阿秀想到这是莲儿的主意改的,点头道:“甚好甚好,这夏衣凉快的了不得,省的我热出一身疹子来!”莲儿点头道:“那便好那便好,姐姐的皮肤生得好,又娇嫩,往年见姐姐颈项臂肘间全是红红的疹子,实在心疼。” 阿秀感动道:“如今有了我家莲儿改的新衣裳,阿秀可就在不怕什么疹子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道:“莲儿,今天夫君和其他将军元帅们在军营外玩捶丸,我们去看看可好?” 莲儿看看外面的天,担忧道:“外头日头毒,姐姐不怕么?” 阿秀一笑,刮了莲儿的小鼻子,说道:“笨丫头,每日只知道关心我和蕙兰,什么时候照管下你自己,如今什么时候能把心思分给夫君些罢!” 莲儿不好意思起来:“蕙兰年纪小,夫君多疼她些也是有的,我又不急……” 阿秀见她害羞起来,便笑道:“知道你脸皮薄,哪天我让夫君在你房里住他两个月,就不信你没有个缘故!” 见莲儿羞得涨红了脸,便也不再调侃她,说道:“不闹你了,走吧,看捶丸去!夫君前几日告诉我要比试捶丸,我说我们一道去看,夫君便叫人搭了凉架和帐篷,如今我们一道去,蕙兰身子重,我叫素心去问她,她若去便让素心扶她直接去。”朱元璋正在和将士们选拣球棒,见阿秀她们来了,便命人引了她们到凉架下,端了果子给她们吃。待选完了球棒,便来凉架下,看着她们说道:“可凉快么?要是热的紧了,就让她们给你扇扇子罢?” 阿秀和莲儿都称不热,朱元璋也是个心细的人,看到阿秀穿的与往日不同,便问道:“新衣服?阿秀穿上真好看,回去叫人在做几套。” 女人都愿意自己换了新衣服,老公能及时看出来,最好再夸上几句,这点朱元璋都做到了,所以朱元璋是个好男人。 阿秀心里美滋滋的答道:“是啊!”又指着衣服几处细节上的改动给朱元璋看,“这里的开叉高了两寸,这里的袖子也宽了许多,还有这里的衣服滚边,都改得十分好呢!这都是莲儿想出来的!” 朱元璋听了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莲儿竟有如此技艺,真是埋没了呢!” 莲儿听了又是羞得不行,便连忙赶了朱元璋去打球。 这捶丸,现代有说是高尔夫球的起源,是与否暂且不谈。其最早应是来源于唐代的“步打球”,最初和现代曲棍球十分相似。到了宋代时,步打球由原来的对抗性竞赛逐渐演变为非对抗性比赛,取消了球门,改用球洞,球进洞则得一分。竞赛形式变了,名称也就随着一起改变了,叫“捶丸”。 朱元璋自合其他将士打的高兴,出了不少汗,便令大家同他一起脱下了上身的衣服,只留件内衫打球。 正看着,素心自己过来了,说蕙兰害喜害的利害,晚上睡不好,在房里睡午觉,就不出来了。 阿秀点点头,叫素心也一边找椅子坐下,一起看球。 看着看着,阿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素心:“素心,今年多大了?”素心便答:“二十二了。” 阿秀便叹道:“当日我若不是认了义父,你正好是出府的年纪了吧。这么多年,耽误了你。” 素心脸色一变,忙得站起身回道:“我是家里生的,不是外面的女孩子,并没有出府的道理。夫人何出此言?是素心做错什么了么?” 阿秀见素心误会了便温声道:“素心误会了!我自然想要你一辈子陪着我,但是俗话说大女难嫁,我想给你指个婚事罢了。” 素心着了急:“素心一直拿夫人当自己的姐姐,求姐姐不要赶我走!” 莲儿见素心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平素阿秀心疼这个丫头心疼的不得了,如今也不像是动怒要赶人的样子,心里也疑惑起来。 莲儿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说几句,就开口道:“姐姐且先莫提要她嫁人吧,如今姐姐和蕙兰都有孕在身,只有这个孩子最是谨慎乖巧,离了她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啊?” 阿秀看两人这样,尴尬的不行,连忙摆手解释道:“你们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说罢!” 见两人点了头,阿秀才开口道:“我并没有说要赶素心走,也没有要她现下就嫁人,只是想到一向素心都是个好孩子,所以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也不枉她伺候我一场,终是怎样,也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不会强求她的。” 莲儿和素心听了这话放了心,莲儿见素心想问又不敢问,便替她问道:“姐姐既然又想法,不知属意何人?” 阿秀道:“我保媒,自不是那些阿猫阿狗的毛头小子了,是夫君的侄儿,朱文正,你们看——”说着用手一指远处一个戴着蓝色护额的年轻男子,“就是那个蓝色带子、脸色较白的那个。” 莲儿顺着手指看了看,点头笑道:“恩!若是这个孩子,却是一桩好媒!” 阿秀又道:“这孩子夫君也甚是喜欢,我出面说的话,也是要素心去做正妻的,并不是侧室,我可舍不得委屈了我家素心。” 素心以前见过这个朱文正,如今低了头,也不言语。 阿秀见她如此,知道她心里也喜欢,便道:“我也不是要你当下嫁他,等我和蕙兰诞下孩子,你愿意去时,再叫你去。可好?” 素心点点头:“如此素心听夫人的便是。” 于是这桩婚事阿秀就记在了心里,打算找机会和朱元璋说。 。 第二十章 坦妹

快到年底的时候,朱元璋的眼光转移到了如今江浙一带的粮食产区。 于是命令改了名字做冯胜的冯国胜带兵三万去横扫皖南诸县,命徐达带兵两万经由徽州去攻打建德路。两处兵马一起动作,构成了一个包围圈,瞄准了婺州。 出兵这一天,声势浩大,军首的长旗上挂着一枚硕大的金牌,闪闪发亮,上面刻着“奉天都统中华”的字样。 阿秀亲自奉酒,说道:“祝夫君马到成功!得胜归来。”朱元璋点头接过,一饮而尽。饮酒祭旗完毕,挥军直向婺州而来。一路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没多久就攻下了婺州。 随后没多久,朱元璋又命人请了当地著名儒士十三人,建立起一所郡学,请了宋濂一道去讲课。几道命令之下,当地民众纷纷称赞朱元璋爱民如子。过了几天,竟送了万民伞来感谢朱元璋。 朱元璋本是因为自己自己读书少,才格外重视了一下做学问的事,没想到,却发现了一条笼络民心的新路,自此更是乐于此道,每打下一块地方,都这样干一次。 阿秀听了朱元璋的分配,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宣传明王出世的红巾军尖端人才,却建学请先生来讲儒家的经典;做着小明王封的公侯,喊着复兴宋代文化的口号,这事也恐怕只有这么一个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朱元璋才能干出来。 过了几天,发生件事,却把莲儿气回娘家去了。 原来是苏坦妹被朱元璋杀了。 这个苏坦妹,本来是野史里面的人物,居然真的存在,阿秀听说也吃了一惊,正要问报信的家奴,莲儿却摔了茶盏,收拾了东西要回娘家。 当下谁拦也拦不住,莲儿便自己提了包袱去了。阿秀起了急,抓人来问,才知道缘由。这一问,却让阿秀也吃了一惊,牵连人众竟颇为多。 据家奴打听回来说,苏坦妹是胡大海的儿子胡德济先看见的,当时在场的还有朱文正,两人被苏坦妹的美色所吸引,找了借口将苏坦妹掠到了军中。 此时胡德济恰好犯了别的事事,因为胡德济在军队攻下城池后的当天将不少青楼女子抓到自己帐中淫乐,败坏了军纪,所以被人时候打了小报告,朱元璋听说后问他,他不承认,朱元璋就派人去查证据,还说第二日要问他话。 既然此时又恰好抓了苏坦妹,胡德济就想拿苏坦妹去“贿丨赂”朱元璋,朱文正平时和他关系不错,就同意了。 于是两个胆大包天的人,就把苏坦妹悄悄送去了朱元璋的帐里。 而朱元璋看到苏坦妹时,首先感到的是震撼。后来大概是想起了阿秀,所以他没有收下苏坦妹,听说是朱文正和胡德济送来的,就冷哼一声叫人送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收到了其他的证据文件,就当真抓了胡德济来问,胡德济见朱元璋真动了虎威,怕自己人头不保,就当众拉了朱文正下水,说朱文正献美女给朱元璋。 朱元璋当时气极败坏,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的给自己难堪,索性连朱文正也捆了拿来问话,朱文正便说,这个女子确实是胡德济和自己送得,但是之前妓女的事情,自己并不知情。 朱元璋被两个不成器的晚辈一激,也就忘记了苏坦妹是莲儿的“笔友”。当时就派人先斩了苏坦妹和那些涉案的青楼女子。 随后要斩胡德济和朱文正的时候,其他将领一齐求情,朱元璋还是执意要斩,没办法的徐达和李善长只好以胡德济朱文正破城有大功为由,才保下了胡德济和朱文正的脑袋。 阿秀听到这,早就气的发抖了,把怀里的朱棡交给奶娘抱走,让人喊了那朱文正来,二话不说就要他跪下。 朱文正虽然是朱元璋哥哥的孩子,却早被朱元璋收做义子。如今母亲生了气,他只有乖乖的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出。 阿秀气的在他周围来回的踱步,头上的掩鬓钗环直抖的叮当起来。幸好脚大,不然以阿秀来回迈步的速度,早就摔倒不知多少次了。素心见阿秀气的脸都白了,也不敢劝,只是站在一边干着急。 来回转了不知多少圈,阿秀停下来,对着地上跪着的朱文正劈脸骂道:“朱文正!你如今竟是出息了!我且问你,我们两人待你如何?!” 朱文正忙俯下身子回道:“母亲息怒!父亲和母亲大人对我恩德无边!” 阿秀直接啐他道:“呸!混账东西,既如此,你为何要损你父亲的名声?!” 朱文正连忙磕头:“母亲大人息怒,文正糊涂,文正该死,母亲大人不要动怒伤了身体!文正知错了!” 阿秀气出了眼泪,颤声道:“如今为了你这个不肖的东西,你莲儿姨娘气的回娘家去了,你父亲大人因为你和那胡德济两个混账东西,蒙了错杀女贤士的污名,如何消解?!” 朱文正听说小姨娘气走了,当下也呆了,见阿秀又哭了起来,连连叩头哀求道:“母亲不要哭了,仔细身体,莫哭坏了眼睛,都是儿子的错!” 阿秀又骂道:“如今且告饶了,当初做什么去了?!谁拿刀斧横在你头上逼你做这么龌龊的事了?!我现下也不说你,你且把你莲儿姨娘接回来咱们再做道理!”朱文正听言,哪敢不答应,忙忙的磕头告了罪出来,叫人备了马就往驿道上追去了。 到了晚上吃饭,朱元璋回来见到莲儿不在,更是唉声叹气起来,阿秀少不得和蕙兰一起开解他。 第二日,朱升和宋濂拿了张小字帖来见朱元璋,原来是一些和苏坦妹有旧的文友写了小字贴来抗议苏坦妹被杀。 朱元璋也看不懂,就让宋濂解释来听,听完了,朱元璋一声叹息,问二人怎么办,正要作答时,莲儿回来了。 朱元璋当着二人的面,站起身给莲儿拱手赔不是。 莲儿也不理,只是说了如今解决的办法就是朱元璋给那些文人发一张道歉信,也不管朱元璋是否听进去,告了个万福,转身就回后院去了。 于是朱元璋发了这个道歉信,总算是把文人们的抗议平息了。 。 第二十一章 劝夫

龙凤五年,至元十九年(公元1359年,就在众人的忙碌中。这样过去了一半,走到了九月。 大概是身处在周围各方势力的包围中,压力很大的方国珍派了使臣来给朱元璋献了五十斤黄金、一百斤白银及其他各种礼品,还说愿意献出三郡之地给朱元璋。 阿秀在一旁见这个四十岁的老狐狸主动来示好,也不管他有先降复叛的前科,就让朱元璋先收下了这份送上门的大礼。 到了九月,朱元璋下了决心,正式授予方国珍为福建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授予其弟方国璋为行省右丞,方国瑛为行省参政,方国珉为江南行枢密院检院。 一下子封了兄弟四人的官,朱元璋叫他们奉行改令,改年号为龙凤。 这个方国珍是只狡猾的狐狸,他接受了官职,却不接受年号,朱元璋心知这家伙耍滑头,果然刚到十月,方国珍又接受了元朝朝廷封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的官职。 阿秀劝朱元璋不要气恼,心下却道:好你个老滑头。如今元璋要对付陈友谅,先不和你一般见识,看你后面到底会不会做人。 为了更好的控制局势,朱元璋在十月派出了自己手下的王牌将领常遇春率领两万兵马去攻打长江南岸的滨江重地——池州。 十一月,池州被克,常遇春听闻陈友谅派人来抢自己刚到手的池州,便一面申请徐达前来支援,一面先下手为强,在九华山下预先埋伏好了精锐兵马组成的包围圈。 徐达率领两万援军赶到时,常遇春已经打败了陈友谅的援军,顺利俘获了三千多人。常遇春又在当夜就擅自下令活埋了这三千多降兵俘虏。 常遇春这次不但破坏了朱元璋近年来杀降不祥的战略方针,还激怒了自尊心超强的陈友谅。 消息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朱元璋还不觉得什么,阿秀却心道:坏了!自己怎么忘了这个事情了! 如今杀也杀了,阿秀有心劝朱元璋小心太平府,减低伤亡损失,却也来不及了,于是阿秀建议朱元璋先尽力赶回应天部署战事,自己和蕙兰莲儿也急忙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往应天赶。 就这样,在阿秀无尽的的懊恼自责中,元末历史上造反最成功的两个头目,开始了他们的终极挑战赛。 ------------------------------------------------------ 此前,陈友谅在攻击前通知了被朱元璋打败的张士诚,让他配合自己夹攻朱元璋,尽量牵制更多朱元璋的军队。 他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领他多年来引以为傲的水军从长江向应天而来。 朱元璋用八百里加急传令给应天,让他们进入战斗准备,注意观察陈友谅的攻击动向。但是,来不及了。 太平就这样毫无戒备的丢了,丢的无可奈何。 十万大军对三千,王牌水军舰队对三千群龙无首的守军,毫无悬念。太平被打下的消息传到刚刚到达应天的朱元璋耳朵里的时候,朱元璋只说了一句话:“今失太平,何日太平。”似问似答间,一股重重的无力感。 阿秀赶到的时候,朱元璋把自己关在房间两天了,两天前派了李善长徐达两人统率军队进行作战,就再也没出来过。 阿秀知道这一仗的意义,当初朱元璋就是从太平进的应天,如今陈友谅也想这么做,而且陈友谅赢的可能比当年的朱元璋还要大些。朱元璋当年是渔船渡江,陈友谅却是靠水军舰船在江面上直接行走。 但阿秀不能不劝他出来,因为那是自己的丈夫,因为一切还得继续。 阿秀推开了门,房间很暗,原来是朱元璋把所有的帐幔都放下来了。阿秀走上去,把帘幕一处处拉开、收拢,房子里渐渐亮起来了,朱元璋才在内间的黑暗中显出了身形来。 阿秀看着朱元璋,大概是被突然出现的阳光刺到了眼睛,他皱着眉,闭着眼,却不言语。阿秀摇摇头,继续收拢散开的帐幔帘幕,待收完了,阿秀慢慢地走到朱元璋面前,像对待孩子一样,把他的头搂到了自己怀里。 朱元璋的身子一僵,想挣脱,却终于没有动,又慢慢放松,一动不动,阿秀用左手帮他顺着背,像是对朱元璋,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日子过得好快啊!” “好像昨天刚给樉儿和棡儿过完生辰,一眨眼,却还有半个月标儿就5周岁了,记得标儿出生的时候,太平不是我们的,如今太平也不是我们的,不是么?” 朱元璋不说话,只是把手环住了阿秀,像是静静的听着阿秀继续讲下去。 “一个弹丸小城,丢了,拿回来便是。上月我曾问标儿,最佩服怎样的人,你猜标儿说什么,他说最佩服爹爹这样的人。” 阿秀感觉到朱元璋的身体又轻轻僵了一下,便又抚着朱元璋的背,等他放松了,阿秀又说道:“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因为爹爹总是威风凛凛的带着人去打那些欺负百姓的坏人,因为爹爹是大英雄。因为从没见爹爹发过愁,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阿秀说道这,感觉他又动了动,便微笑了继续说道:“樉儿开始读孟子了,棡儿也会背百家姓了。标儿总是指点他们,我问标儿自己学到哪了,标儿说该学的都学完了,如今正在重新看春秋和吕览。” 朱元璋听到这,还是不动,只是终于开口轻轻道:“标儿性子最像我,其他两个倒更像他们的娘。” 阿秀点头道:“是啊,眨眼孩子们就都大了,我这几日夜里总做梦,梦见我老了,牙掉了,元璋却还是那么年轻。醒来时我一脸的泪啊,看来我是心老了。” 说到这,阿秀轻轻嗓子,继续道:“我犹记得标儿出生时,元璋在山上刻过字,说‘至此山者,不患无嗣’,一言之下,便接连有了樉儿和棡儿。元璋的嘴,竟比算命的还准!” 朱元璋动了动,把脸贴的更紧了,手也环得更紧。阿秀想:这结总算松动了,接下来,就好办了。 阿秀又说:“昨日大夫来给佩茹诊了脉,一切都好,等标儿过了生辰,怕也就快临产了。” “阿秀原以为夫君宝刀未老,天下未必有元璋这等的男儿。今日见你如此,却觉得怕也未必。往常我的元璋从不会因为丢了太平这么点地方就如此愁眉不展。可见是心气浅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愣了愣,笑了:“好你个阿秀,拿话来敲打我么?倒像是我刚见你时的那种味道。” “我还记得你初见我的样子,一点不像妇道人家,笑的在地上打滚,和野孩子似的,最奇怪的是旁人却像是见惯了似的。哈哈哈!” 朱元璋笑完了,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太平的方向说道: “陈友谅,你个死杂毛!要抢老子地盘,也要看老子乐不乐意!”朱元璋恨恨的骂着。 好了,总算没事了,振作起来去收拾陈友谅吧。阿秀心里道。 。 第二十二章 劝夫

打下太平后,再往东就是采石了。陈友谅见如今这么顺利,便觉得既然应天唾手可得,反倒不着急,把军队驻扎在河岸,想除掉眼前在自己手下做傀儡皇帝的徐寿辉。 朱元璋打定了不服就死磕的主意,也便不急去惹他,却暗地里抢占其他地区的地盘,招募自己属地周围的贤士。 一个月后,朱标过了生日不久,胡大海就拿下了处州。紧接着,派出去访贤的的人也回来了。 这次访贤,使得朱元璋得以绝地反击,反败为胜,甚至后来歼灭了陈友谅。 因为,这次的请贤,不仅请来了叶琛章溢两位隐士高人,还请回了历史上和诸葛亮齐名的刘基刘伯温。 胡大海忘记了请了多少次刘伯温,对方总是视而不见。他想放弃,可叶琛章溢却说十个自己抵不过一个刘伯温。于是,胡大海忍了,他继续请,刘伯温也继续给他碰钉子。 后来有天飞来一只信鸽,信鸽上有张字条,字条里面让胡大海把另一支蜡封的字条交给刘伯温,胡大海照做了,刘伯温出山了。 龙凤六年(1360年四月底,在陈友谅杀掉徐寿辉自立汉王后没多久,刘伯温到了应天。 他的出山和朱升一样,在朱元璋最无力时的时候,狠狠的给朱元璋打了次大剂量鸡血。 刘伯温完全不像那些怕死的官员一样主张谈判,他和徐达李善长汤和等人一样主张决战,甚至比徐达他们还坚决。 阿秀此时女扮男装,正站在人群中汤和后面盯着刘伯温,她看到这个布衣纶巾的刘伯温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战则必胜,不战必亡!” 人群炸了,主张跑路的人都在指责刘伯温,刘伯温却完全看都不看他们。 阿秀吓了一跳,心想:大神,您这句话说的真硬实啊!要是我老公生了气,你就要喝一壶了!倒时候又少不得要抓着汤和徐达他们救你。 阿秀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紧盯着朱元璋的反应。 乱糟糟中,却只见朱元璋不动声色的问他道:“先生请说这战字。” 还好还好,老公没生气,省了不少口水。阿弥陀佛!阿秀心里悄悄道。 刘伯温说:“战,则只需两件事:一、杀掉主张不战的。二、伏兵龙湾。” 人群瞬间又静了。 阿秀眼睛一亮,想:这句话还要硬啊!说的有力。主张逃跑的狗腿子们!活该!你们再主张跑啊! 朱元璋看看那些刚才还言之凿凿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群臣,冷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们,如今听得要杀头了,你们才闭嘴了么?!” 环视一圈,朱元璋又道:“还有主张弃掉应天的么?” 鸦雀无声。 朱元璋道:“既如此,徐达,取了我的帅令来站在这里,再有言弃城者,斩!”徐达当即领命,手执军令,立于一旁。 朱元璋看了看刘基:“先生请坐,元璋愿闻其详。” 刘伯温谢了坐却不坐,他走到帐内的地图旁站下,将龙湾指给朱元璋看,然后开始讲解。 刘伯温认为最危险的敌人就是眼前应天门外的陈友谅,必须和他一战。虽然陈友谅势力强大,又号称有兵马六十万,但他杀掉徐寿辉后自立为王,已经失了人心,所以六十万尚不及十六万。 刘伯温还认为,眼下虽然我们应天这里只有二十万兵马,但是一直以来民心归附,可以当得百万来用。所以陈友谅不足为惧,只要在龙湾设下伏兵,派人引得他们深入,再以伏兵群起围歼,不难得胜。 这一套有理有据的可行性计划案,彻底的打动了朱元璋,当下便要分兵派将,却被阿秀拦住了。 阿秀从汤和徐达后面钻出来,先给刘伯温点头见了礼,然后跟朱元璋耳语了几句,朱元璋点点头,阿秀让汤和和徐达搬出了两个箱子,放在帐中道: “如今贼寇陈友谅,弑君自立,又兵临我应天,企图屠戮我应天百姓。此一战,背水一战!既然如此,男儿们上阵杀敌,我们妇孺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示意汤和打开两个箱子,里面是满满的金银珠宝,不顾百官哗然,阿秀朗声又道:“这箱子里面,是我出嫁时,义父郭子兴给我的嫁妆和我多年积攒的钱财,那边的箱子,是我们府上女眷们捐来的金银细软。如今覆巢之下无完卵,再存下去也没有意义。” 顿一顿,指着自己的箱子道:“这些金银,如今大家无论品级,按照人头先分了去!那另外的一箱且留着,城破自不必言,一旦守住了,按军功分给大家!” 人群哗然,平素便知道阿秀夫人十分简朴,日常装扮时,都是按照自己品级低两级的标准穿戴,绝无铺张。如今连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钱都拿了出来分给大家,真是明大义的女子! 朱元璋和阿秀便令常遇春汤和徐达他们分头去分发这些财宝,很快分完了,于是排军布阵,设下了包围,坐等陈友谅。第二天一早,各部纷纷按照前一天的部署潜出城去设伏,刘伯温却向朱元璋借了一个人。 此人便是之前在集庆投靠朱元璋,并且和陈友谅是多年好友的康茂才,现下正在龙湾附近驻扎。 朱元璋欣然答应,于是刘伯温便写了封密令,加盖上朱元璋的印绶,让常遇春快马送去龙湾。 康茂才接到密令,便修书给陈友谅,称自己屡被朱元璋排挤,现在正在龙湾被罚种粮,让陈友谅以“老康”为暗号,借龙湾以奇袭应天。 龙凤六年(1360年,陈友谅接信大喜,连夜拔军前来龙湾。六月二十三日清晨,刚进得龙湾,却下了雨,军士连忙避雨间,就见迎面一袭紫衣破雨而来。紫衣的常遇春带伏兵正面出击,徐达、汤和听得号令率兵自陈友谅后方呼应, 内外夹击之下,陈友谅的大军被冲散,四下逃命,却两面临山,被堵得死死的。陈友谅无法,只得带少数亲信部将死力突围而去。梁铉、俞国兴等见主帅已经丢下众将自己逃命,都纷纷投降。 于是当日一战,陈友谅部五万多人被俘,死伤不计其数。缴获巨舰十余艘,战船数百。长期以来,让朱元璋感到头疼的没有正规水军的问题,也因此得到了解决。 这是朱元璋自起义以来,第一次和强敌正面作战,而且一战而胜。此后,朱元璋收了太平,占了信州安庆等地。陈友谅被迫败逃九江,伤了元气,再不敢贸然交锋。 。 第二十三章 泼妇

龙凤六年(1360年七月二日,在打败了陈友谅后的几天,朱棣才过了自己出生后第一个纪念日,他出生在五月二日,六月二日本应是他满月酒的时候,朱元璋正忙着迎敌。 阿秀抱着这个将来明朝的第三位皇帝,很有摔死他的冲动,可是几次都没下得了手,不是阿秀暴力,实在是这个小东西不招人不喜欢。 原本是赵姨娘怀孕,不在誓约内,所以不用假孕,但赵姨娘原是阿秀的婢子,所以孩子交来阿秀处养着,而阿秀原本由于不用假孕而感觉很轻松的心情,从这个麻烦精被送来后,就变得苦逼起来。 才两个月,就总给阿秀找麻烦,先是咬哭了自己的亲娘赵姨娘,然后咬哭了五个奶妈,阿秀一抱他,她就哭闹起来没玩,还总拽阿秀的坠子,有次更是扯出了血,疼的阿秀想骂娘。 这都不要紧,自己视如己出的标儿,前几日偶然逗逗弟弟玩,就被朱棣抓花了一边的脸,朱棣倒乖巧,只说是猫挠的,阿秀埋怨丫头们时,奶娘才说了实话,气的阿秀直跺脚。 阿秀想到这个孩子如今就这么痞赖,将来自己不在了,他也长大了,更打跑了朱允炆,谎称是自己的孩子,影响自己的名誉时,就一肚子火。 朱元璋见状安慰阿秀时,阿秀更是起了无名火,骂道:“这个混小子,才出生,就没有个孩子样,欺负奶娘,还扯破了我的耳朵,现在还破了标儿的脸,你去!让赵姨娘抱了去别院养,再不许他们母子进这院来!” 朱元璋愣了下,觉得这孩子也确实影响了阿秀的心情,就让仆妇们抱了朱棣去照办,然后遣退下人,在阿秀身旁坐下,好言抚慰,又拉过朱标来哄母亲。 阿秀消了火,倒想起什么来,便问朱元璋道:“我刚才是不是很像市井里的泼-妇?” 朱元璋见阿秀如此问,顿时不知怎么答:“阿秀,何出此言?何故扯出泼妇一词?” 阿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想到一个未来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对外时杀伐决断,对自己却如此小心翼翼,便甜蜜的不行。 不知怎的,阿秀自此穿越后,自己的样貌虽然也在慢慢衰老,心态却始终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嘻嘻哈哈,爱耍小脾气,幸亏朱元璋极其看重自己,不然,哎。 刚要搂他过来啃,忽然想到朱标在一边,不由得红了脸装作若无其事道:“标儿既是吃了亏,你这当爹爹的,念在他年纪小却宽厚仁慈,是不是也该给他找个好师傅?依我看,让他拜朱升宋濂等几位名儒为师,可好?” 朱元璋点头道:“标儿自幼便是宽厚的孩子,记得他三岁时,奶娘抱着他,不小心被蚊子咬了手臂,肿了好一块,他却说自己淘气捅蜜蜂窝,被蜜蜂咬的。” 说罢看着朱标,叹口气道:“标儿,宽厚是好的,但一味宽厚,却是不足之处了,我朱元璋的儿子,要该心狠时心狠,该宽厚时宽厚,才有人服你。譬如你娘,就是个宽厚的人,但是你见这一大家子,哪个人不服她?” 阿秀听了,一面心下很受用,一面拉过标儿温柔的说道:“标儿,明日让人送你去宋濂师傅的学里去,可好?” 朱标眨眨自己的大眼睛,点头:“标儿听娘的,莲儿姨娘和蕙兰姨娘都说听娘的准没错!所以娘说什么,标儿就做什么!” 阿秀听了搂着标儿,心里很温暖,也很伤感:这个可爱的娃娃,生时一辈子都没有学会他爹爹的心狠,只是随了他母亲的随和不争,最后郁郁而终,儿子的基业也被人抢了,哎。 ---------------------------------------------------- 龙凤六年(1360年七月,心情愉悦的朱元璋外出旅游,来到了金陵山。快到黄昏时,扮作香客的朱元璋进了寺庙的大门。 朱元璋因为打了胜仗,所以心情很好,津津有味的把各个角落都游览了一圈,大概是因为他早前也撞过几年钟,如今也算需要一点忆苦思甜的感觉吧,就找了庙里的扫地僧说,身上乏累,希望留宿一夜。 扫地的僧人见他虽是香客打扮,却带了不少人来,所带的人也是各个脸色凶狠,本来就盼他们快走。如今这丑八怪不但不走,反倒要留宿,小和尚当然不敢答应,就说去问问师傅,急急忙忙跑去回禀住持。主持便出来看,看到朱元璋的手下,也暗自吃了一惊,唱了佛号,施了礼,问朱元璋的姓名时,朱元璋只是笑着说自己是无名的贩夫走卒,不提名字,只提要留宿。 这住持毕竟年纪大,年轻时也曾见过几分世面,见来人不肯说姓名,身边的人又各个严肃,知道这种带着手下的人一定不能得罪,于是勉强答应了。 虽是答应,住持老和尚还是会害怕,战战兢兢一夜未眠,立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挨到第二日天亮起来,弟子却来报说来人已经走了,他问起其他,小和尚却吞吞吐吐,只是要他去看看客房。 这住持满心疑惑的到了客房,看见了一面墙的大字,心里一惊,细看起来,却是一首充满豪气的诗:“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 故事少不了又传回阿秀耳朵里,阿秀心里笑道:以前当和尚不过瘾,如今还要逼人家留他在庙里住一晚,真是个孩子脾气! 后来想想更觉的好玩:以前那个只知道守城门,被抓了也没个心眼子的朱八八,如今居然不但学会了设伏,还像个孩子似的从头和标儿一起学会了四书五经,现在还写了对联,这将来难道是要影视歌三栖明星一样德智体全面发展么?! 正笑着,莲儿来了,见莲儿脸色不悦,阿秀便问:“几日里不见你,去哪里了?脸色怎么不好?” 莲儿也不答话,直直的走到阿秀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生闷气。 阿秀知道这是谁气到了她,左右能气她的就只有一个人,心下就先笑了。 略想想,却忍了笑,装出冷淡的样子,说道:“看来我是老了?我们的莲儿妹子现在连我都不理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等我再糊涂些,莲儿妹子是不是打算拿绳子勒死我,然后自己做正室吖?” 莲儿听了这话,在气头上也没有细寻思,就不好意思的起来给阿秀行礼。 阿秀见她在气里糊里糊涂的就真给自己行礼,终于忍不住笑道:“好妹子!你可饶了我吧!这么些年,几时要你行过礼?!只是见你不理我,才捉弄你,以为你会先把生气的事说出来,结果你只是巴巴给我行礼!” 说着把莲儿拉在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茶,皮着脸说道:“我的妹子莫生气,你给姐姐行礼,姐姐给你奉茶,可好不好呢?” 莲儿见自己虽然上了当,阿秀却又这么赖着脸哄自己,又笑又气,接了茶放在桌子上,一面拉着阿秀坐下,急急的说道:“姐姐你作弄莲儿!如今且先不说旁的,你且看看这个罢!” 说着就把一个纸卷丢给了阿秀,阿秀打开一看,却笑了。莲儿见阿秀笑了,微嗔道:“姐姐还笑?夫君如今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写这种东西?!” 原来纸卷是一副对联: 上联: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 下联: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多复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横批:花国寻梦 阿秀忍了笑,对莲儿说:“这又是从哪里抄来的混话?” 莲儿脸涨红了道:“国公书桌下捡的,也不知是帮人写的,还是写来打趣我们的。姐姐也不生气,只顾得在那里笑,这是我捡到了,若是哪个拿了传出去,怎得了?!” 阿秀笑道:“这你就错怪他了,他本是个随性的人,怎会写这种东西来编排我们?” 。 第二十四章 心火

莲儿见阿秀笑了,微嗔道:“姐姐还笑?夫君如今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写这种东西?!” 原来纸卷是一副对联: 上联: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 下联: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多复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横批:花国寻梦 阿秀忍了笑,对莲儿说:“自己的夫君难道自己还不懂么?这又是从哪里抄来的?” 莲儿脸涨红了道:“书桌下捡的,也不知是帮人写的,还是写来打趣我们的。姐姐也不生气,只顾得在那里笑,这是我捡到了,若是哪个拿了传出去,怎得了?!” 阿秀笑道:“这你就错怪他了,他本是个随性的人,怎会写这种东西来编排我们?” “妹妹看来竟不知他兴致起来,连和尚庙都去住过了!这样的人,还会为了打趣我们特意写这个?” “况且倘若他真是想打趣,为何写了不拿给我们看,倒丢在地下单等被你捡了去?可见是写着玩笑的,要不然就是哪个青楼楚馆出了银钱,请他写的。” 莲儿想想,觉得有理,便也收了怨气,笑着说:“姐姐说的是,倒是我唐突了,也看低了夫君。”又想一想,似要说什么,却闭了嘴。 阿秀怎会看不出,便笑着问:“有什么话,是连我也不好说的?难道刚刚是看低元璋,如今又看低了我么?” “姐姐的嘴巴还是如此不饶人!莲儿断断惹不起姐姐,方才我听人说赵姨娘和棣儿惹得姐姐起了火,姐姐并不是容不得人的人,因此我才奇怪,姐姐恁的就把赵姨娘赶去小院了?” 阿秀喊人给自己和莲儿倒茶,见身边没了人,方答道:“子不肖父,必是孽障。” 莲儿听了一惊,这句话意思很重,便问:“姐姐此话何意?难道不是夫君骨血?” 阿秀摇头叹气道:“不是说他非是夫君骨血,是他小小年纪,戾气太重,才多大的孩子,竟将标儿脸抓花了,你说这成何体统?” “人都说打虎亲兄弟,标儿是他兄长,竟抓破了脸,如今才多大的年月,就咬走了几个奶娘,这样下去,将来又要是何等的顽劣?” “我见不得这么暴戾的孩子,标儿樉儿棡儿都是好孩子,近朱者赤,所以趁早远远的罢!”阿秀无奈道,忽又想起什么:“幸好你来了,看见你才想起有件事没有了结呢!” 正好下人上了茶,阿秀便道:“去叫人喊了朱文正来!”那人领命去了,阿秀方回头和莲儿道:早前我说将素心给那朱文正,你是在旁边的,今日我才想起了!如今我便了却了这公案。” 莲儿也笑道,“素心如今是府里的大丫头,上上下下什么东西办不齐,都找她。如今姐姐舍得她去?到时要是谁接了她的位置,我看未必能做的如她一半好。况且约定还未满,下次姐姐再有了孕,谁照顾姐姐呢?” 阿秀一怔,确实忘记了这个,略想了想道:“把你屋里的莺儿借我吧,我见那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伶俐齐全的孩子,最难得是不嚼舌头会看眼色!明日我叫人另找两个送你。可好?” 莲儿掩嘴笑道:“我也不讹姐姐,姐姐不用去找,把厨房孙妈妈家的小四给我就好了。” 阿秀想了想道:“是上次送莲子银耳来的那个孩子?亏你眼睛毒,单就你选我才答应,原本我也看好了,奈何我房里不缺小丫头。倒便宜了你!” 两人如讨价还价般,定了屋里下人的人选,又聊起衣服料子来,朱文正正好来了,见两人聊得起兴,就在门外台阶下候着。 阿秀抬头,见帘子上一个人影,就问:“谁在那里?”朱文正这才进来请安:“给母亲大人请安。”又对莲儿行礼,“莲儿姨娘好。” 莲儿想起上次这个小子骑马狂追自己的样子,笑道:“那日里我没好气,倒是委屈文正了!” 朱文正忙答道:“是我糊涂,害死了坦妹姑娘,况且姨娘当时也并没有骂我。” 话到这里,素心正好掀了帘子进来,见得朱文正在,待要出去,却被阿秀叫住了:“你去哪里?过来,我帮你了结前日的公案呢!” 素心知道阿秀指的是什么,脸腾就红了,只能进来站到一边,话也不敢说,头也不敢抬。 莲儿和阿秀见她这样,一齐笑了道:“从没见她这样过!真是稀奇!” 素心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一声不敢分辨。 阿秀见她脸小,便对朱文正说:“娘吧素心给你做正房,可好?” 朱文正早就听说阿秀有此意,自己本也喜欢素心的端静样子,自然答道:“全凭母亲做主!” 阿秀便指着他们对莲儿大笑着说:“你看!你看!我如何说的?两个人早就有了意思!” 莲儿见阿秀这么调侃这两个人,掩了嘴笑个不停。 既然说定,择日便明媒正娶了去,没出两个月,素心便有了喜,消息传到阿秀这边,自然是颇为欣慰。 ------------------------------------------------------ 年底的时候,阿秀的房子起了火,火势不大,烧的却离奇,阿秀的床帏着了火,只烧掉了半架床和几处帘子,可怜阿秀此前的字典和笔记却都恰好在过火的范围里,于是付之一炬。 阿秀当日在蕙兰房里,急急跑回来时,火已经被救下去了。阿秀呆呆的看着烧的剩下半截的床,直到莲儿追来扶她,她才回了神。又不好说什么。 待查问起来时,没有任何人看见怎么起的火,几个侍弄花草的大娘就在门外,闻到焦味进来时,火已经起了,却没看到任何人进来或离开。 为此阿秀心里犯了急,觉得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就这么没了,一股心火上来,大病了一场,直病了一个月才好。 -------------------------------------------------------- 几个月的休养生息后,朱元璋已经不满足于打跑陈友谅了,他想要更大的地盘。 龙湾一役后,朱元璋借机向浙江地区发展。他避开元朝政f的主力军队,不跟他们直接发生冲突。而且,长久以来的征战,让他对元朝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情。 到了至正二十一年(1961年打下一片自有土地的朱元璋,迎来了元军大将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此时由于作战勇猛,战绩卓越,成了元朝最大的王牌。他趁着山东北路红巾军内讧的机会,从东路看准空隙,借路奇袭,势不可挡。 察罕帖木儿的奇袭,使朱元璋提前的迎接了这位元军的最后王牌,此时朱元璋的辖区,失去了红巾军前锋的掩护,正正的暴露在了察罕帖木儿面前。 朱元璋面对强敌,选择了曲线救国的策略,他知道,敌人也是可以拿来用用的。 八月,朱元璋派出使节,给察罕帖木儿写了一封信,跟他示弱示好,以求获得更大的利益。 察罕帖木儿此时在元朝有一个死敌,就是孛罗帖木儿。虽然元朝朝廷在前一年的六月下过旨,让他们彼此都安分些,不要侵犯防区,虽然孛罗帖木儿的势力远不及察罕帖木儿,但孛罗帖木儿却在命令下达后的一年内反复的挑衅察罕帖木儿。 朱元璋正是看准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不和,于是想借示好,缓冲察罕帖木儿向他进攻自己的力度和决心。毕竟,站在中立角度来说,真的和朱元璋打起来,察罕帖木儿的后方防区很容易被孛罗帖木儿趁机侵犯。 朱元璋的缓兵之计得到了回报,到了十月间,察罕帖木儿侧转了自己的攻击动向,向东攻克了济南。对于元朝来说,和谁打不重要,打下地盘才最重要。 察罕帖木儿在捷报中,向朝廷报告了朱元璋的情况,称朱元璋并无异动,似有交好之意。元朝的朝廷由此大喜,认为朱元璋可以被自己招安。 于是在第二年派了一个户部尚书到庆元,给朱元璋授了荣禄大夫兼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之职。 元朝的诏书刚到达江东,察罕帖木儿却被刺杀了,没有了操作招安的一级将领,朱元璋就没法接受元朝的任命。 陈友谅吃了败仗,刚到八月,又攻下了安庆。朱元璋气极,召集全部在应天的将领,研究对敌政策。 在徐达和刘伯温的建议下,朱元璋下定决心要先灭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于是决定西伐陈友谅。待到出兵时,又在为首的龙骧舰上竖起大旗,上面用最大号的字绣着‘吊民伐罪,纳顺招降‘。 陈友谅为人独断专行,性情暴虐,自从杀死天完朝的大将赵普胜,又杀死徐寿辉自立汉王后,原来效命与天完政权的将帅们就人人自危起来,纷纷投降元璋。 于是朱元璋更是心得意满。亲自统军一鼓作气的攻下了安庆和江州,陈友谅闻讯仓皇逃往武昌。 一时间,江西和湖北,大半中原已经落入朱元璋的手中。这时,朱元璋终于起了决战之心。 。 第二十五章 献计

至正二十年(1360年十一月,朱元璋在扬州娶回的孙氏,也就是元帅马世雄的义女,有喜了。 朱元璋却找人暗杀了号脉的郎中,因为他的眼睛一直在跳。 跳啊跳,朱元璋的感情就变得越来越复杂。 因为这个女人很奇怪,朱元璋娶她的当天,太平恰好被陈友谅夺了去,自己和她圆房的时候,是阿秀刚把自己从自闭的房子劝出来的那一天,而她眼下被传有喜,算起日子,受孕的日子却不偏不倚正好是自己刚从寺里旅游回来的那一天。 太邪门了,朱元璋心里想,不行,还是找军师问问吧! 于是朱元璋便私下找了刘伯温,给了他孙氏的八字,又以家宴的名义召集了女眷和几个亲信将领吃饭,在席间让刘伯温偷偷给她看了像, 刘伯温席间未发一词,只是低头吃饭。宴毕,朱元璋遣散众人,问起刘伯温,刘伯温却只是低头偷偷告诉了朱元璋一句话: “诞下的将是男丁,但是必要阿秀才能养得活。” 朱元璋听后大惊以为阿秀假孕之事败露,正要追问时,刘伯温却道:“孙氏命格实在过于奇特,主公若不信,且让伯温把命盘画出来批一批。” “孙氏本命属火,属火之人,情性刚烈有余,柔韧不足。再者,其吊客坐于命宫,本已十分凶险,又兼有大耗在侧,另加火星并巨暗入命,此一来,主必有火灾。此诸星入命,不宜同近亲往来,不然,恐怕多有耗损而无所进益。”朱元璋听到此,眉头皱了起来。他想起前几天,府内确实起火了,不但火起的诡异,还烧了阿秀半架床,为此还累及阿秀生病了许久。 朱元璋叹口气:看来终是留不得她啊!且细听吧。 刘伯温见得如此,又道:“此命克亲克子亦兼自克,所以父母早早死于战乱,与她自己也是半生飘零。如今只有主公和主母两人的八字可以勉强制住她而不受其害,可孩子一旦出生,虽有主公之血脉,却奈何力气小,倘使留幼子于孙氏身边,未必养的大。“ 叹了口气,刘伯温躬身一礼道:”如此种种,伯温已经尽言,主公自有定夺,伯温不便造次。”朱元璋叹了口气道:“罢了,事至如今,恐怕也只有如此了。” 至正二十一年八月九日,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橚诞生,对外皆称阿秀所出,三日后称孙氏诞下死胎,借故死胎不详,赐于别院居住。 -------------------------------------------------------------- 这一年里,宁海隐士叶兑派人送来秘信给朱元璋,劝朱元璋以苍生为念,不要被元朝拉拢,当宜自图大业,并且献上了详细的有关作战攻略。 阿秀丢了年表和笔记,却记得这个叶兑献的计策可以媲美当初诸葛亮的隆中对,自然找朱元璋借来看,朱元璋看了计策大喜,便欣然答应了。 阿秀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也是啧啧称奇,心中遗憾如此的高士来去无踪,自己不能一睹真容,颇为可惜。 原来这封长信中,建议朱元璋效法孙权,稳居江东,进可攻,退可守,以待天下之清。 又建议暂时不要直接攻打张士诚,而是先去偷袭杭、绍、湖、秀等地,然后以此为凭借,大军直捣平江。如果平江城池坚固不易攻打,便以销城法困之。 所谓销城之法,也就是困城之法,说白了就是困死敌人。办法就是在要攻打的城池之外,敌军射程之外,另外修筑包围带,再分派军队,四面立营,屯田固守;再另外派人安抚收服城池外围的属地,收购当地的税粮以供应军队使用。如此一来平江一旦被破,杭、越必归,其他地方更不足以为虑,这是上策。 另一个打张士诚的方法,稍微差一些,因为张士诚的核心力量位于绍兴,绍兴悬隔于江海之内,四面环水,所以历来易守难攻。绍兴的粮道在三江斗门等地。打下平江,等于断其粮道,打下杭州,等于断其援兵,所以可以同时出兵攻打平江杭州两处,声东击西,让敌人顾此失彼,就可以攻下绍兴。打下绍兴后,就可以再慢攻打平江和杭州了。 信上还提出了方国珍不可轻信任用。以前取婺州时,他就摇尾进贡。后来要招任他,他却犹疑不肯前来。后来更是一面交好,一面帮元军运送钱粮。这样的人,不可以信任。可以假借名义前去招安,一旦他接受招安,就更换他手下的官吏,看管住他的舰船,暗地控制他的兵权,如此一来,他区域的其他的几个城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 至于福建两广一带,历来没有强兵重镇,两浙一旦被我们控制,只需派个好点的说客去安抚,就一定会前来归附。万一不肯前来归附,也只需要出兵从温州、处州一带进攻,再派一些水军包抄,福州就必然可破。打下福州,其他的郡县就也不足为患了。然后再借此进取两广,则两广可定。 看完这封长信,阿秀是连连点头,不由得敬佩起来想到:这封信,哪怕拿来现代,按照现代军事角度来看来用,也完全是高端战术攻略。难怪人说古代藏龙卧虎,高手在民间啊! 朱元璋更是连连称赞,甚至要派人到处去寻他,阿秀却拦下了他,说道:“元璋,此人见识如此不凡,必是闲云野鹤之辈,根本不会有为官出世之念,即便强训了来,于人于己也都无益。” 看见朱元璋沉吟不决,阿秀又说:“他既然只托人来带信,又写的这么详尽,必然是不想你去寻他,既然他如此尽心为你出谋划策,你便不寻他,权当赏赐他继续做个隐士,岂不好么?” 朱元璋听了,认为有理,也便不再起意寻此人了。 ----------------------------------------------- 话说韩林儿自从称帝以后,凡事都由刘福通来筹划。 领兵在外的几员大将,原来都是刘福通的平辈,渐渐也就不太听其指挥调度,后来军队数量虽然号称几十万,无奈军令不一又各自为战。 由于之前三路出击的北伐军相继被克,察罕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索性率领两支元军对宋政权的包围进行了进一步的围剿。 至正二十一年(1362年六月,曾在前一年投降察罕帖木儿的红巾军将领田丰王士诚二人刺杀了进攻益都的察罕帖木儿,逃进了益都。察罕帖木儿的养子扩廓贴木儿承袭了他的爵位,继续猛烈的围攻益都。 十一月,随着益都被攻破,田丰王士诚被杀,陈猱头被俘,山东的红巾军基本消耗殆尽。 此时就只剩下山东一支没什么规模的军队,作安丰的掩护。 于是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二月时,投降元军的张士诚派兵围攻安丰。韩林儿刘福通无奈向朱元璋告急求援。 由于此时安丰是应天的外围屏障,救安丰也就是变相保护应天,朱元璋便当即于三月率兵渡江攻打张士诚以救援安丰。 四月,陈友谅见朱元璋亲率主力救援安丰,趁机以号称六十万的水陆大军于当月十一日占领了吉安、临江、无为等州,围攻洪都。洪都是一军事要地,左近又与鄱阳湖长江一线相连,所以此战胜败尤为重要。 陈友谅借附近诸州为落脚点,向洪都城开始发起猛攻。 朱元璋闻讯大惊,但此时主力正和张士诚全力作战,一时无法分兵支援,便紧急召见军中诸将商议,李杰和汤和皆想请兵出战,前去支援,但朱元璋和刘伯温却不允。 正相持不决间,徐达却站出来,在朱元璋耳边轻描淡写道:“夫人进来身体不适,方才让我问主公,最近怎么不见文正。” 朱元璋听此言颇觉摸不到头脑,细一想来,登时记起自己义子朱文正此时正在洪都守城,心下敞亮不少。 于是朱元璋当着诸将的面,给洪都方面下了死命令:“传我号令,命朱文正率洪都守军,誓死保卫洪都,争取时机,等待我亲率大军来援!” 此令一出,众将哗然,人人尽知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亲侄子,又是义子,但同时他们也知道洪都虽然城高河深,却只有五万守军,这一条命令,等于是死令,不能守住的话,即使跑回来,也是死。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八百里加急的这道命令,发往了洪都。 阿秀此时受了风寒,得知洪都被打,自己又不能当面提醒,所以让徐达带话,自己是妇道人家,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干预朱元璋的战略决策,却也做不出作壁上观隔岸观火的事,况且在历史上也是这样发展的,那么与其别人说,不如自己来说! 徐达很好的表达了阿秀的意思,他自己听到时也是很吃惊的,因为聪明如他,当时就看出了阿秀暗含的意味,但是他不能说破,因为他是人臣。 而阿秀这句话,只是一个母亲病中想念儿子的家常话,并没有直接让朱元璋去命令朱文正,却又巧妙的提醒了这个人的存在,实在高明。 。 第二十六章 进城

驿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直奔洪都而去。 马上的人是阿秀,自穿越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打算做点什么,这是一种玩命。一种在历史的默许下的玩命。 确实是玩命,六十万兵马围堵洪都,一不小心被抓住,基本就是个死。 但是阿秀必须去,因为她太好奇了,好奇这五万人如何抵挡六十万兵马的攻击。同时也因为,一向和自己亲如姐妹的素心在洪都,更因为,既然能来古代,自己又是历史里的关键人物,那么应该够命大,所以,这么著名的保卫战,自然要去亲眼见识一下。 莺儿听阿秀说要偷偷去洪都,人都吓傻了,急的直哭,直直的跪在阿秀脚边,央告着阿秀,不让她去。阿秀心急,把莺儿捆在了椅子上,又拿帕子塞了她的嘴。 阿秀飞快的收拾停当,走到莺儿面前低声说道:“要是有人来松了你,随便你说我去哪里都好,单不准说我去洪都,懂么?” 莺儿害怕极了,嘴巴又被塞住,只知道摇头挽留,泪横了满脸。阿秀叹气道:“我知道你怕元璋责罚,放心,你只说我见他上次去和尚庙,我眼馋了,如今也想找个尼姑庵玩一玩去,左右不过个把月。懂么?” 见莺儿只是一味甩头,似乎哭的更急了,阿秀又叹气道:“我已经捆了你,也留了信给元璋,他知我素来老实持重,断不会将你如何。”“我信里亦说了如果他难为你,我便剃了头发做尼姑去,再也不回来。你若念及平素我对你的好,便按我说的做,也算是成全我想念素心,好么?” 莺儿嘴巴被塞住,如今听了这话,更是哭的脸都涨红了。阿秀帮她拭了拭泪,一跺脚,出门去了。 阿秀确实疯了,步兵一周的路程,她骑马飞奔,第四日一早便到了洪都附近。 一般人这么骑马赶路,两腿和马鞍之间接触的地方都会磨出血来,爱秀虽然没那么惨,却也觉得两腿如灌铅般似乎不是自己身上的了。 我是马皇后,朱元璋还没有登基,我是不会死的,而且我尝试去违逆历史的时候,不是都会受到空气变成胶质般的阻碍力么,如今这次从我修书到出走,不是一丝一毫的阻力都没有么,那么这么一说。我是在历史的默许下打鸡血? omg!好吧,老天,你赢了!要不是为了跟我那么久的素心在这,要不是我家素心生孩子后我还没见过,要不是我担心朱文正那小子提前死掉害的我家男人受损失,我才不用进城看热闹,远远地猫着,不好么?! 再说我怎么知道老天爷会不会让洪都失守,失守了我老公怎么办?历史大潮不能改写,小细节还是可以添油加醋吧? 阿秀脑子里胡乱的想着,马却没有慢下来,快到洪都时,一见一带灰色像潮水般围在洪都城下,只有靠水的一侧,似乎没有堵截,看来想进城,只有水路了。 她感觉自己疯了,但她不得不这么疯,六十万对五万,绝对的劣势,史书里说打了两个月,朱元璋才赶到洪都。这在现代或许可能,古代如果没有打鸡血,根本完全不可能做到,所以想看真实的样子,想帮忙守城,必须如此。 此时的阿秀,身穿着蓝布的庶服,里面套着朱元璋找人做给她穿着玩的银丝皮扣甲,心怦怦的跳着,为接下来的刺激经历,激动不已。 阿秀从角落到了离城远远的河边,四下转悠着,她在找芦苇,粗一点的芦苇,找了许久,才发现一根能用的久一点的,于是拿自己的簪子掏来挖去,弄成了简易的潜水呼气管,走到河边,跳了下去。 等阿秀游进水关的门洞时,已经累得够呛了,穿越后的这些年,对于身体的锻炼,实在是疏忽怠惰了,她的体能差了很多。 阿秀边拧衣服下摆的水,心里边骂娘:活该你个陈友谅得不了天下!你个废物连水关都守的半死不死,信件往来都堵不严,你还混个屁吖!如今要么你围得严实点,要么就别围,害的老娘小心翼翼的游了这么远,最后才看出来你只注意了陆地部分!呸! 阿秀正在嘀咕,却被水关里面的守军不小心发现了,这个军士趁阿秀不注意,就伸出长矛来刺向阿秀! 一声闷哼,军士的长矛竟斜着滑开了,刺空的军士一个趔趄就撞在了围栅上,任他尽力去忍,声音还是惊动了阿秀。 阿秀吓得低呼一声,反应过来后,压下声音就是一句:“好小子,你连朱文正的娘,都敢拿矛来刺?!” 军士见阿秀一转身,竟是个女人,本已惊奇,却不料阿秀竟称是自己守将的娘,更是吓得一跳。 幸亏这个家伙原本就是朱文正的亲兵,仔细一辨认,看见果真是阿秀,连忙告罪不迭,阿秀也不责骂,只叫他快些放自己进城。 军士连忙低声招呼了几个人,一起搬动闸侧的巨大轮盘,将围栅拉起,放了城外的阿秀进来。 阿秀也不耽搁,让此人带路便往城墙上来。 朱文正正在城上巡视,见军士远远的引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妇女,正疑惑间,却认出是自己的义母,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朱文正几步赶上去就是一礼道:“娘!您怎么来了!孩儿不孝,重兵压城,未能远迎!” 阿秀笑骂道:“我呸!你个小子,倒是机灵,如今城被围成这样,你倒不愁,还不忘这没用的礼数么?!” 见朱文正起身,阿秀便又正了色道:“你爹如今和张士诚打的不可开交,也不能来救你,只叫你死守次城,我担心你个败家子丢了次城不要紧,害的我家素心守寡要紧。所以来助你,如今且把你的谋划与我说说是正经!” 朱文正连忙叫人拿了地图来,就地找了块干净地面,铺开来给阿秀讲解。两人正讨论间,邓愈从城下上来,见阿秀在此,也吓得不轻,忙来见礼。 阿秀抬脸见他,也不让他客套,一处讨论起来。这是阿秀第一次在古代地图上看今天的南昌,大体来说,洪都算是一个坚固的城池,城墙很高,有河道,有内城,却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门多,门太多。 洪都城很大,方方正正,大概当初的设计者没有想过如今将有这么惨烈的一场攻防战,于是大大小小的建了九个门。 九个城门,五万军士,捉襟见肘。阿秀很快的意识到这点,抬头对邓愈说:“邓愈,如今可曾另行在城内征兵?” 邓愈道:“已经召了两日,幸得我们素日在百姓中深得人心,两日便招了近五千人。” 阿秀想了想:“继续以你的名义,大规模征兵!去城里四处贴榜去招,不管你许诺什么条件,此战之后,我来帮你承担!三日内,征兵两万!” 邓愈心下佩服,欣然领命,待要下城时,阿秀叫住他:“记住!是不计代价的征兵!哪怕你许诺战后每人封百夫千夫长,都由得你去封!” 邓愈答应了,便下城去征召士兵了。 阿秀想:自己是初来乍到,征兵的命令倒好办,只是他们此前没有权,如今说我僭越也好,说我干政也罢,我没有露脸,是邓愈招的,等我回去偷偷的要朱元璋给他买单便是! 至于这守城门的将领人选,还是让朱文正这小子来决定吧,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每个将领的专长。 于是阿秀对文正道:“守门人选你属意什么人呢?你且说来我听听。” 朱文正听得母亲问,略想了想,便指着地图说道:“如今洪都最重要的便是抚州门,此处正临陈友谅大军正面,我想由邓愈防守。” 阿秀点点头:“甚好!非他不可!文正,说下去。” 朱文正便继续道:“然后便是章江和新城两门,我想让薛显来守,他是赵均用手下的猛将,本就与陈友谅有仇在先,又和我亲如兄弟,派他去,文正认为此二门定然无虞!” 阿秀听得心内喝彩:好你个臭小子,你这薛显用的实在高明,昔日赵均用的部下,如今来打陈友谅,不错不错。 阿秀点点头,听着朱文正继续说道:“然后便是宫步、土步、桥步三个门,文正以为此三门非赵德胜不可,其人与我同乡,曾经参加过和州和**的大战,以他守此门,定然妥当。” 阿秀又是连连点头,朱文正便继续道:“还有便是琉璃和澹台两门了,文正打算让牛海龙、赵国旺两人来守。他两人是我手下不二人选。 说完,朱文正十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最后就是娘进来的水关门了……”说到这,脸色更红了,只是低下头去。 阿秀知道他是觉得险些误伤自己而惭愧,笑道:“说下去,娘亲最想知道的便是这里。” 朱文正便道:“水关是我自从效命爹爹以来,自己另外训练的长矛队,为了方便刺杀,我此前改造了矛头,以生铁铸造,尖端比以前更细,方便从围栅间隙刺击。” 阿秀一听,大笑道:“如此说来,洪都可定!” 。 第二十七章 守城

至正二十三年(1363四月二十四,阿秀到达洪都的第二天一早,陈友谅的军队正式集结完毕,开始攻城了。 阿秀扮作亲兵,跟在邓愈的身后,朱文正对阿秀太恭敬太在意了,未免起疑,还是跟在邓愈后面好。 阿秀探头探脑的往下一看,马上就缩回了自己的小脑袋,惊魂未定的嘟囔着:乖乖!这是搞万人集会?这么多人,比国际巨星演唱会人还多!幸好我淡定,不然吓死了!幸好告诉邓愈他们征兵,不然这么多人,堆都堆死了! 接下来又想:幸好看过一部关于墨家守城的电影,可以帮忙捣捣乱,不然,几万对几十万,几天就死翘翘了。再有名气的大将,诸如赵云什么的,不也就是万人阵中穿来穿去么?再说还是骑了马,速度快起来总好过这被围起来打吧? 就在她脑子飞快的乱想的时候,冲锋开始了。 首先被攻击的就是邓愈负责的抚州门。正面敌军,首当其冲。军士们按照邓愈的命令,等敌人把云梯架起来,爬到云梯一半时,再进行攻击,一面用长戈长钺把云梯顶开推倒,一面用石头木块往下砸。 由于城墙很高,军士们又不需要频繁露头,敌军的弓箭没有视角,所以伤亡基本都是单方面的。 这种居高临下的防守攻击,对敌人的震慑很大,每次陈友谅的军队被击退后,都需要回收器械,拖走伤兵,然后再过很久才能重新集结再次冲锋。 城下死伤惨重,阿秀看了一会就受不了了,跑到角落一阵翻江倒海,虽然以前也看过死人(这个世界原本的阿秀,但是那时是没有血腥场面的,这次下面的哭喊声和血肉模糊的样子,彻底的吓到了阿秀。 这样下去,我会疯的!阿秀想,必须找法子催眠自己,这是电视剧这是电视剧,这是影视城影视城,都是番茄酱番茄酱…… 一次次的冲锋,一次次的攻击,都失败了,到了天黑的时候,攻击停止了。 城内进行了第一次战略通报,我方死亡八人,伤二十余人。阿秀听了皱皱眉:这么样的压制战,还是死伤了二十多人啊,哎,战争果然是最好的绞肉机。 ----------------------------------------------------------- 连续三天的攻击,从拂晓至黄昏,连续的冲锋,连续的防守。 朱文正和邓愈衣不解带的亲自督战,和军士同吃同睡,城内士兵的士气很高。 三天的战斗里,城内死十七人,伤四十余人,城外的陈友谅军,扔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受伤两千余人。 阿秀在三天内麻木了自己的神经,看着城下堆开的尸体,想着刚才的数据,估计着城外的伤亡,阿秀出了神:照这个战损比来说,朱文正和邓愈这两个小子干得已经非常出色了。只是不知道,后面漫长的日子里,能不能一直按照这样打下去啊! 第四天的时候,陈友谅沉不住气了,以军法威胁手下军士攻城。士兵们没办法拿着竹盾木盾,用手里的长钺长枪和冲柱等破坏墙体,终于打开了一个十余丈的通道,阿秀此时就在城内,眼看着一群人远远的冲过来,阿秀傻在了原地。 指挥官邓愈正好带领火铳队赶到,见此情景,邓愈眼疾手快冲上去把阿秀扯在一旁,对身后的军士们喊道:“分前后三列!交替攻击!放!” 一排枪声下去,阿秀吓得回了神,捂住了耳朵,再看向敌军时,已经倒下了一片人,陈友谅军中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刚调上来一批弓箭手,第二排枪又响了。 弓箭手们死伤大半,剩下的十几个人已经呆在原地。阿秀此时已经由于巨大的精神刺激而变得极端亢奋了,她上前就想去抢一把枪来用。 “小心!!”阿秀听进一声大喝,身体就飞了起来,摔在几米外。闻声前来支援的朱文正连忙跑上来扶起阿秀,阿秀转头一看,是邓愈把自己甩出来的。而自己刚在站立位置的后面木桩上,一支强羽箭的箭头已经深没其中,只有箭杆还在微微颤动! 阿秀心里吓得要命,不是邓愈抡开自己,那箭就射在自己身上了,虽说自己身上内穿银丝皮甲,但是看这个力道,难免不中招。 邓愈回身看见阿秀没事,给朱文正使个眼色,叫他带阿秀站隐蔽一点,然后命令火铳队继续轮番射击。 朱文正点了头,将阿秀拉至角落,然后回身一声令下,带来的火铳队也补在了队列后面。另外的一支大盾手,半蹲在首列之前,将盾牌下端楔入地里,遮住了后面的火铳队。 十几轮枪过后,陈友谅的前锋缩了回去,邓愈朱文正见状,忙命人快速拉来木栅,堵住缺口。 陈友谅远远地望见城墙出现了缺口,正在欣喜间,却听得连续的火铳声响震天,然后自己的军士便退了出来。 陈友谅疯了,气急败坏的叫人上去传令,后退者斩。军士们问令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继续攻击。 朱文正见状,怕支持不住,叫人通知其他暂时无事的薛显牛海龙李继先等人来援,并且命令民夫营来修补城墙。 安排完毕,朱文正走到阿秀身边,劝她进城里去等,阿秀执意不肯,朱文正苦劝之下,阿秀冷了脸:“怕什么?你爹和你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我是你的母亲,难道我就怕死么?还是我的命比军士们更金贵?!” 阿秀说罢一推朱文正:“休得多言!如此存亡之际,休想我后退半步!别和个妇道人家一般缩手缩脚!你自去打你的仗,娘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你!只需死命打退狗贼们,就算你孝顺保护我了!” 朱文正再要劝,见阿秀已经动了真气了,只得一跺脚低声道:“娘!文正必然保你无虞!我去了!”然后就冲到了阵前继续指挥起来。 双方在此时展开了殊死的拉锯战,邓愈指挥着大盾兵和圆盾兵在火铳的掩护下,一寸寸的推进木栅,火铳营继续轮番射击,然后一些大盾兵和圆盾兵保护着赶来的民夫们修墙。 阿秀实在无法形容这种视觉的冲击,她看着民夫们的工具,那是几十个大木桶十几口大锅和几十车的粘土和方砖,阿秀壮着胆子凑过去往桶里一看,不禁又退下一旁呕吐起来,原来桶里慢慢的装的全是血,腥臊扑鼻,似乎是羊血。 等阿秀吐的胆汁都出来了,抬头看见上次差点扎死自己的矮个子亲兵正在一旁看着民夫修墙,便招呼他来问,才知道果然是羊血。 阿秀让他继续去忙,自己在一阵阵的火铳声中,找了块隐蔽物,看着民夫们修墙,他们把羊血倒进大锅里煮,再把粘土也倒进去搅拌,然后用这样做出来的、和水泥浆一样的混合物来粘合方砖。 民夫们手脚很快,阿秀看着他们在四月下旬微凉的寒风中汗流浃背的干着活,心里感慨万千: 多亏了朱元璋多年来的安民政策啊,才有这么多民夫不怕危险,前来接受编制修补城墙!如果换成我这样的家伙,没有先知先觉的历史经验,又能做什么?米虫一只罢了! 这场惨烈的攻防拉锯战,从城破时的近午,一直打到了黄昏。双方却都没有停战的迹象,尤其守军方面,所有的军士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在玩命。 这场战斗投入了双方最多的将领,守军方面的朱文正负了伤,牛海龙赵国旺李继元三人战死。陈友谅方面四个负责攻城的将领阵亡、另外两名武将重伤、三人轻伤。 双方中间仅仅短暂停火,然后又继续一直战到第二天早上。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民夫营的民夫们和军士们终于修好了城墙,陈友谅军伤亡惨重,终于退了下来。朱文正命令各级将官清点伤亡,由于打的太久,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到了下午才上报了情况:城内战死四千人,重伤两千多,轻伤者无法估算。 阿秀听了战报,心里一沉,这一下子就是六千多伤亡。守卫各门的军力更加捉襟见肘了。 邓愈却正好自外面进来,征兵的过程很顺利,征了三万人不说,城内的百姓捐粮也有几千斤,另外还有一些妇女自愿来军内给军士们烧饭。 朱文正的右肩负了伤,用左手示意他坐下,由于原来守卫各门的将领阵亡了两人,所以他重新分派了其他各门的守将。 分派完毕,朱文正遣退了将领和军士,帐内只剩朱文正邓愈和阿秀三人,朱文正看着阿秀道:“幼时曾记得娘亲会卜卦,可否为我们卜一卦?” 阿秀心想:卜卦,老娘以前是看着笔记跳大神,装神弄鬼的,如今叫我卜卦?!算了就拿幸存的六爻八卦图算一算吧,报喜不报忧便是,权当鼓舞军心吧! 想到这,阿秀点点头,邓愈递过三枚铜钱,阿秀拿茶碗盛了,又捻起另一只茶碗合起来,煞有介事的拿了自己带着的六爻八卦图,开始起卦。 。 第二十八章 卜卦

刚执起欲摇,素心却抱个孩子进来了,刚进来便道:“夫人瞒得我好苦!不是我来送饭,竟不知夫人来了呢!” 阿秀也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我是来看素心和孩子得,居然对打仗着了迷,忘记了素心!该死该死! 文正走到帐门口,往外看了看,又喊了个亲兵远远的守着,方回来说:“素心,莫声张!城中皆不知娘亲在洪都。” 素心笑道:“我方才进来时,军士们都忙着迎敌,哪里有人在这里,所以才说的。”又对阿秀道:“这是我的孩子,叫守谦。”说着便让刚会说话的守谦喊人。 阿秀见这孩子长得甚是可爱,就问:“这就是你的孩子?守谦守谦,名字甚好,又是嫡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素心笑道:“借夫人吉言!方才不是正要卜卦么?好久未见夫人卜卦了,素心给夫人准备笔墨!” 阿秀笑笑,方才就打定了报喜不报忧的主意,如今更装出一副大仙的样子,开了卦:三枚铜钱一个背,两个字,少阳。阿秀在旁边素心递过的纸上,画下较长的一横。 再摇,打开时两个背,一个字,少阴。阿秀在刚才的一横之上,画下于长横平行的两个短横。再摇了打开时,和前一次一样,还是少阴,又是两笔短横。一连两断,于是成了“震”。 然后又再摇还是少阴,在之前的一组之上,隔开少许,画下两笔短横。继而是少阳、少阴。三笔落成,便是“坎”。坎上震下,竟成了“水雷屯”。阿秀往鬼画符一样的六爻八卦图打开,水雷屯的卦语是“起始维艰”。 正合了眼下的情景啊,阿秀想,如今这卦虽然是下下卦,却凶中带缓,凶中有吉。不妨直说吧。 阿秀又端了端架子,学着电视剧里神婆的样子,开始批卦道:“此乃水雷屯,下下卦。象曰:‘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慢从款来左顺遂,急促反惹不自由’。” 念完,瞄瞄朱文正和邓愈,两人听见是下下卦,早已经蹙了眉。只有素心望着自己,神色却极镇定。 阿秀笑道:“看来只有素心懂我!此卦虽为下下卦,但凶中有吉。震为雷,乃动;坎为雨,乃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环境自然恶劣。” “但其卦名“屯”,原指植物萌生于大地。万物始生之时,自然是充满艰难险阻,然而如能顺时应运,破土开芽,必然欣欣向荣。所以你们有什么值得蹙眉呢?倒是素心平静如水,知道我要说什么呢!哈哈!” 二人听了这话,看看淡然含笑的素心,又相视一眼,连忙求阿秀说下去。阿秀一笑,又道:“如今恰似破土之初,层层岩土覆盖,城外重兵压境,但是守中待发,有何不可?这几日里,哪一日不是我们损得几百,敌人便损得上千的?” “初始虽然困难,若能定而不移,前途不可估量,但世人往往因一时之不顺,陷于绝境却不求生,实在是愚蠢透顶!如今城里尚有邓愈薛显此等猛将,又何须杞人忧天,你爹爹如今既下了死令,又何必犹疑?!” 阿秀最后又道:“如今只需以贤德之心待人,何愁此城守不住呢?且应谨慎布派兵马,好生抚慰民心便是。” 素心收了铜钱和纸笔,对文正和邓愈道:“我自夫人当年进过元帅府就伺候夫人,这么多年了,夫人凡卜卦皆准,女神仙一般!如今你们听夫人的话,定然无碍的。” ------------------------------------------------ 连续几天,陈友谅只是常规的搞了几次刺探性的攻城,对洪都没有再进行强烈的冲击。倒是夜间有外围军报借信鸽传进城内,说是陈军占领了吉安。 看来他们是要搞持久战了,阿秀想,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惹急了我,我叫你尝尝我在电影里学的本事! 转眼就是五月初七,陈军竟变更了策略,往新城门方向调派主力。城内的朱文正马上意识到敌军准备改变攻击方向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陈友谅就命令主力部队死攻新城门。朱文正问阿秀,阿秀让朱文正自行调派,于是朱文正便命令薛显视情况灵活迎敌,不要莽撞死战。 薛显之前亲眼见得自己结义的同伴牛海龙赵国旺战死,早就报着一腔怨气,如今见陈友谅来攻,自然觉得解恨,于是奋力守城,以极低的代价让陈友谅吃尽了苦头。 阿秀涂黑了脸,每日和妇女们一道给大家做饭煮菜,虽然材料粗鄙平常,煮出来的味道和营养是一点也不差。尤其是给薛显添饭时,阿秀总是使劲的按按饭碗里的饭,盛得满满的。 陈友谅就这样,且打且停的,被朱文正拖到了六月中旬。阿秀倒郁闷起来了,居然没机会让我用损招么?岂有此理,我特意的回忆构思了好几种缺德的守城机关啊! 越想越亏,阿秀在城墙根看着朱文正和邓愈两人埋头吃饭,自己就拿起饭勺开始戳饭桶。突然却被一个传来的军报吓了一跳:土步门守将赵德胜被敌人的冷箭射死了,请朱文正调配新的守将。 城里没有多余的将领了。邓愈刚刚让令兵回去,阿秀心底一急,便说:“文正!我去,你马上趁现在水关敌军松懈,再多派个使者去找你爹,让他尽快结果了张士诚那老匹夫来救你!” 朱文正刚要接话,阿秀已经跑远了,邓愈连忙跟了过去。阿秀到了土步门,自称是朱文正的表姐,如今来守此门,军士们正暗自怀疑间,见邓愈过来也让大家听从号令,便围拢来听指派。 阿秀命人迅速在土步门内修建瓮城,不需太大,容得几十人便可,但要坚固,修建速度要快。邓愈帮忙喊来民夫,阿秀便在地上拿邓愈的佩刀,凭着以前看电影的记忆,画了个大概,命令他们修建。 六月三十日,朱文正派出的张子明,回来的路上被陈友谅抓住了,捆在城外,命令他劝降。 军士们一时间情绪波动很大,阿秀也凑上去瞄的时候,那张子明却声嘶力竭的喊道:“国公有令,请朱元帅死守洪都!援军随后几日便到!”阿秀看见那个穿着灰蓝布庶袍瘦弱的男子,模糊中看到一抹艳红,张子明死了。 阿秀再也忍不住了,带着泪转头对朱文正嘶声道:“还不传令么?书生尚不畏死,难道我们不如书生么?!” 朱文正转头紫涨了脸,大喝道:“将士们!兄弟们!张子明已经说了国公的军令!如今我们誓守洪都,为他报仇!为国公尽忠!” 几个千夫长带着军士们喊道:“誓守洪都,血债血偿!誓守洪都,血债血偿!” 邓愈也涨红了脸跟着喊道:“将士们,如今陈友谅先降复叛,还不如猪狗有节义,我们能让这狗贼来屠戮我们的百姓么?能把洪都交给狗贼么?!” 军士们更愤怒了,敲击着手里的盾牌兵器,喊的更是气壮云天! “誓守洪都,血债血偿!”“誓守洪都,血债血偿!”城外的陈军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口号,想招降,却刺激的守军更添斗志,于是陈军军心开始涣散。 陈友谅不甘心,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阿秀望着远处仍然黑压压的敌军,心下道:来吧!陈友谅!这样下去,你的末日不远了! ---------------------------------------------------- 至元二十三年六月底,朱元璋从庐州调回了徐达,并召集了二十万士兵,和刘伯温、徐达、常遇春、冯胜等人,准备倾国而出。 七月六日,朱元璋带着他的全部家当从应天出发,前往营救洪都。 十天后,朱元璋顺江到达湖口,占领了经江口和南湖口,同时封锁了武阳渡口,彻底的堵塞了陈友谅的退路。 ---------------------------------------------------- 七月十八日一早,全然不知自己的丈夫已经出了兵的阿秀,一早起来眼睛不停的跳,这次她自己找来了朱文正,卜卦。 摇了六次,却是个下震上震的中上卦,“震为雷”,卦语是临危不乱。 阿秀一喜,说道:“好了好了,元璋要来了!”然后批卦给文正听:“此卦是中上卦,震为雷。象曰:一口金钟在淤泥,人人拿着当玩石,忽然一日钟悬起,响亮一声天下知。” “这个卦两震相叠,声音自然巨大,自可消除沉闷之气,亨通畅达。如今我们已经久居困境,面临危险,此时只需提高警惕,自然有备无患。如遇意外,可泰然处之。” 言毕阿秀对朱文正道:“看来你爹爹已经出兵了,如此我便不久留,我去寻你爹爹去!” 。 第二十九章 寻夫

“不可!如今城外尚未退兵,娘亲此去,安然抵达尚好,若被狗贼的军士抓了去,我如何向爹爹交代!”朱文正急急阻止道。 “元璋既然穷国出兵,此一战必是决战!如今既然他率兵前来,洪都之围转瞬可解,我留在此地也无益。况且作为元璋的夫人,如此关头,我怎能不在身边?勿再多言,且关心洪都吧!”阿秀道。 “夫人说的没错,文正,让夫人去吧!”素心正抱着守谦进来,见阿秀要走,文正不依,便解劝起来,“夫人性子刚烈,与国公又是患难夫妻,此时不去相陪,于夫人是绝做不出的。况且我跟随夫人多年,深知夫人为人极其谨慎,又常常料事如神,定然无碍的。” 朱文正见如此,叹了口气,知道留是留不住了,便让素心去门外喊人找邓愈护送阿秀出城。阿秀却执意不肯,朱文正到底没有拗过阿秀,只能听她的。于是阿秀又和来时一样,改换了衣装,告别了素心和文正,从水关趁暮色出了洪都城。 阿秀潜水潜出很远,才敢露了头,以蛙泳轻轻继续前行,等离开陈友谅的军队很远了,才爬上岸。连夜抹黑顺着水路走了几里,走的头发衣裳都快干了,才看见水边有个破旧码头,上面泊着几艘渔船。有船便有人,阿秀想。继续往前走,果然岸上不远处有一个棚屋,里面似有烛火。 阿秀敲了门,里面的人开门时,阿秀见是一对年轻渔民夫妇,于是深施一礼,表明自己想租船去应天或者鄱阳湖,那夫妇满面狐疑,问阿秀是什么来历,阿秀一心去鄱阳湖,见两人皆是粗布百姓打扮,也不多疑,便说自己是洪都的人,要赶去鄱阳湖看亲人。 那年轻男子闻听此言,和妻子对视一眼,均十分疑惑,男子便又问:“如今洪都被围了三个多月了,陈友谅攻城不下,只能派兵围了个严实。连个鸟雀都飞不过,你如何跑出来的?”说着抓起鱼叉道:“不要花言巧语!不说明白,今天便不用走了!” 阿秀见如此,只有赌此人是支持洪都的当地百姓了,大不了抓了自己去。于是心一横,脸色一正道:“我是洪都守将朱文正的表姐,城里快断粮了,我去鄱阳湖那边去搬救兵!” 夫妇一听难掩惊讶,对视一眼,那男子竟收了鱼叉道:“可有凭据?”阿秀道:“如若不信,尽管把我交去陈狗贼军中请赏便是。” 男子见阿秀如此,连忙告罪施礼道:“姐姐莫如此,我们虽然是平头百姓,却也明白几分道理。平日洪都的朱元帅一直安抚我们百姓,如今既然是朱元帅的姐姐,我们当然要助你了!” 那年轻妇人也说道:“正是如此,只是我家的几只船都不甚大,最近湖上又正起风。村里有几匹围城之前军中寄养在我家的马,如今只有弟弟在家看守,姐姐可骑马去,不是更快些?” 阿秀点头道谢,那妇人便让自己丈夫拎了鱼叉送阿秀去村中取马。 ------------------------------------------------ 七月十九日一早,阿秀骑马绕开大路,赶到了鄱阳湖北面,远远地就看见远处湖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船帆连成了一片,正发愁怎么上船时,正巧遇见了徐达的后续船队,便高喊起来。 瞭望的哨兵看见了,通知徐达,徐达起初竟没认出来,阿秀无奈,高声骂了他几句,徐达才认得是主母,因为不知道她曾出走,还以为她是跟来的,赶紧命了小船来接。又命人去前面松门附近的主舰上通知朱元璋。 阿秀登了大船,徐达见她一头一脸的灰,忙命人安排房间让她梳洗。阿秀收拾打扮完了,报信的人正好回来,说朱元璋请阿秀过主舰去,徐达便又乘小船亲自来送阿秀。 朱元璋听说阿秀来了,又急又气又喜。急的是这就要决战了,阿秀来找自己实在危险;气的是阿秀不但先斩后奏,一去洪都就是三个月,只偶尔放个信鸽报平安;喜的是洪都至今未失,多半是阿秀功劳,如今又终于能见到阿秀,了却自己的担忧牵挂,实在激动。 待阿秀上了主舰,朱元璋不顾诸多将领在场,上去一把把阿秀搂在胸前。众将见状,纷纷识趣的退到一旁,装出正在讨论战事的样子。 阿秀腾地红了脸,似喜又嗔的低声道:“元璋,你且放开我,还有将军们在场,成什么样子啊。”朱元璋才不管,死死抱着,好像一松手,阿秀就飞走了一般。 阿秀余光看见徐达和刘伯温憋着笑意,更是觉得耳根发热,心里扑腾腾的跳,于是死命的挣开朱元璋的臂膀,跺脚低声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做这种小儿女的情态,好没意思!如今且问你如何应敌是正经!” 朱元璋见阿秀这么一说,又见她红了耳朵,知道她害羞极了,也尴尬的笑了两声,忙令人取过地图来,指给阿秀道:“如今我方舰船在此,陈友谅的舰船正在这一线集结往这边移动。” 阿秀想起来时,见到许多地方的湖岸都因干旱退缩了不少,想了想,便问朱元璋道::“这湖里的水深如何?” 朱元璋答道:“如今我们所处这端水位较深且平滑,陈友谅那边水位较浅,又多有礁石,夫人此问是否有何计策?” 阿秀笑道:“非也,我是看见湖面连日因干旱而收缩,担心我方舰船受损搁浅罢了。来时我倒见那陈军的船队,恐怕是因为怕搁浅吧,阵势排列的甚是密集呢。究竟如何,元璋且和徐达伯温他们议议才好。” 阿秀心想:重要的话我都说了,湖面收缩,对于我们这样不太大的船没什么影响,陈友谅的巨型舰船就未必了,聪明的话,就抓住机会,一招制敌,打他个满地找牙,哈哈! 说者有意,听着自然也有心,朱元璋敏感的意识到,阿秀这次的话,和当初提醒自己朱文正在洪都时一样,都是点到即止,朱元璋暗自感激阿秀这种暗地里的支持和点拨。 于是朱元璋便走到众人身边道:“伯温,如今陈友谅的战船正在集结,你认为何时开战为妙?”刘伯温听到问自己,便答道:“以伯温之愚见,明日一日排下阵势,二十一日开战为好。” 朱元璋点头:“何人堪为先锋?”刘伯温道:“非徐达不可!”朱元璋哈哈大笑:“甚合我意!此战非徐达不可。如此请伯温安排便是。”于是传下令去,整排阵势,以待一战。 二十日晚上,开战的前夜,朱元璋没有和阿秀共处一室,临战之前,一般男人都是不近女色的。阿秀失眠了,于是走到船甲板上望着对面夜色中黑压压的陈友谅的船队,出了神。 刘伯温说了明日开战,今夜看来是睡不着了,从我穿越回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历史书里面那些精彩的战事,都尽量去旁观了,洪都保卫战,自己也参与了,作为这个时代的游客,自己还能做多少? 阿秀这样想着,盯着对面船上的点点灯火,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敌船的灯火怎么那么高?!不对!是船高!这样一旦开战,双方的舰船交叉在一起时,岂不是完全没有攻击的角度?!元璋和刘伯温想到了么?徐达想到了么? 不行!阿秀越想越气急,正要回身去问朱元璋,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阿秀吓了一跳,低呼一声,仔细一看,却是徐达。 徐达也吓了一跳,忙赔礼道:“见有人在此,刚要上前,却不料夫人转身了。夫人何事心急?” 阿秀一想,也罢,直接问你,便问他:“我刚看到敌船离水甚高,如此一旦近战,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应敌啊?” 徐达一愣,笑答道:“不瞒夫人,方才徐达也正是为此出船来的。徐达还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阿秀心说:“好你个徐达,属狐狸的么?前两年你就诈过我,如今又来?”一面却不动声色笑道:“将军又如前番般试探我么?” 徐达听言脸露尴尬之色,赔礼道:“夫人误会了,我实在是在船内没有想到办法,才出来看看的。夫人如有办法,请指点一二。” 阿秀叹口气,道:“我以为徐将军是个仗义执言的英雄,天塌下来也一样是个顶住天的英雄,却不料你连说真话都这么谨慎。依我看,大战在即,不必这么小心,直说便是。”又道:“也罢,我直说了吧,你手下的军士,有多少把枪?” 徐达闻言一惊,脸上竟显出惊惧之色,天色虽暗,阿秀还是察觉了:“如何?我想让你一旦与敌船近身,先以挠索攀附上船,再以枪和弓箭攻击敌军军士。有何不妥么?” 徐达惊疑之色更甚,只能强作镇定,问:“夫人说的是火铳么?徐达并没有听过“枪”这个词。” 阿秀起了疑心,问:“难道那个用火药射击敌人的东西,不叫火枪么?” 徐达答道:“回夫人,不知道夫人如何起了个这般怪的名字,不过依夫人的描述,看起来说的像是火铳。” 。 第三十章 嫌隙

阿秀一惊,懊恼不已:竟然忘记这时没有枪,这时只有火铳而已,火铳火枪,一字之差,虽然都是管形射击火器,但是还是差了很多的。徐达不会了解这破绽的,万幸万幸。 想到这,阿秀忙装出若无其事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是了是了,是火铳。我记不得名字,所以胡乱叫了。”又道:“此计是否可以解决船身低矮之劣势?” 徐达略想了想,脸色也变了变,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说道:“夫人高见。如此甚好,只是时间略显的紧迫些。待徐达如今就去搜集各军营的火铳,以备明日使用。” 徐达说完,告了礼,刚要转身下船,“站住!”阿秀冷了脸说道:“你且听了,明日之前,希望你手下所有军士手中都有火铳和挠索,否则输了首阵,小心国公拿你军法从事!那时任谁也救不了你的!” 徐达谨慎的答应着,转身领命去了。阿秀却渐渐起了疑:明明像是有话要说,终于没有说,很古怪啊,之前也经常刺探自己,难道,他有外心?不会啊,旁人的事情说不准我会忘记,这个徐达可是至死忠心不二的。 越想越乱,阿秀右手握拳,击打着自己左掌,在船上来回踱着步。突然,她踢到了什么,哗啦啦的一阵轻响,像是铜钱滚地的声音,循着声音的大概位置,阿秀过去蹲下,借着舱门口的灯光,仔细一看,却是三枚铜钱。 谁把铜钱放在这里?刚才怎么没注意,阿秀想。四下再看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徐达在小船上指挥吩咐的声音,低低的若有似无的传了来。 仔细看这三枚铜钱,仿佛经常被摩挲般,晶亮光洁,应该是常常拿来使用,又是三枚一起,如此一来,应该是卜卦的铜钱。阿秀更是疑惑起来。 算了,既然有铜钱,不妨解一卦吧。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算了,就当娱乐好了。阿秀心中自我安慰道。于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张藏在牛皮塞子竹筒中的六爻八卦图,又自船舱门口取了灯火来,席地而坐,开始卜卦。 起卦完毕,捻来对照着一看,是“地水师”,中上卦。卦语是“行险而顺”。象曰:‘将帅领旨去出征,骑着烈马拉硬弓,百步穿杨去得准,箭中金钱喜气生。’ 还真是应了当下的景了,可不就是出征么?又是中上卦,算是个好彩头了。看来这占卜,还有点意思啊。且看看下面又说什么。阿秀想。 ‘此卦是下坎上坤相叠。“师”指军队。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喻寓兵于农。兵凶战危,用兵乃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但它可以顺利无阻碍地解决矛盾,因为顺乎形势,师出有名,故能化凶为吉。’ 这……要不要这么准啊!阿秀想,这简直是太奇特了,从来这个时代到现在,起卦也起了不少回,偏偏一次变爻都没有,不但省了脑子,依着卦谱上的本卦直接解就好。也太省事了些,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给人算命。 再往后看,‘阻力很大,困难很多,处于激烈的竞争状态,必与他人密切合作,谨小慎微,行为果断,切忌盲目妄动,适度即可,注意保全自己。机动灵活,严于律已。从容沉着对付一切,必能成功。’ 阻力很大,困难很多倒是没错,二十万对六十万,小船对大船,确实有些困难,所以才想要扬长避短,用挠索和火铳近身迎敌,压制住敌人,发挥长处,才能有机会取胜。 至于这保全自己,机动灵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刚过几天安生日子,又要和在未来一样犯小人么?omg,仁慈的老天爷,您就放了我吧,我被扔来这么古旧的世界,食之无味,郁郁寡欢,本来已经很惨了,您就大慈大悲不好么? 想到这里,阿秀出了神:是啊,来这个世界已经八年了,除了朱元璋,自己没有任何的依靠,穿的吃的和现代也是不能比,虽说未来的世界崇尚节能环保,但是连洗澡和吃饭这种低级的享受,都不似往日便捷,也实在可怜。 八年了,阿秀叹口气,转眼间我已经三十六岁的人了,大概是因为无儿无女吧,还是一直一副二十几岁的单纯心肠,多亏是古代,人心还较为淳朴。否则难免让人看轻了去。现在卦象又好像说要犯小人,哎!怎么办啊! 阿秀正在感叹自己的命运,冷不防听见背后有人道:“夫人,已经很晚了,风又大,还在这里做什么?”这一声言语,声音虽是不大,却吓得阿秀真魂险些出窍,回头一看,竟是徐达安排停当,已回到船上。真是丢人啊,居然走神了。阿秀想。 阿秀正想说什么,徐达却拿起了地上的六爻八卦图。阿秀着了急,这可是最后的一点乐趣了,你说抢就抢么?! 正要抢,徐达却先看了起来。一看之下,他的脸色又是吃惊非常,阿秀趁他愣神的功夫,好歹才把图夺了回来。 “徐达!你好没规矩!和我抢东西么?”阿秀怒骂道。徐达却不回答,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问阿秀道:“夫人不是这里的人,对么?” !!!阿秀惊呆了,脑子像被雷击中一般,傻在了原地。这是什么话?! 阿秀稍稍定了定神,笑道:“嗯,我家乡距此尚远,自然称不上是这彭泽一带的人,徐将军怎么突然如此说,难道有什么事情么?” 徐达见阿秀张口结舌的样子,已经猜到了**,正要说下去,又被阿秀抢先这么一解释,倒低头轻笑了起来,虽然尽力忍耐,还是笑的耸动了双肩,摇头不语。 阿秀见他笑,心里直发毛,于是道:“呔!徐达,你且回我的话!凭什么抢夺我的东西?不晓得什么是僭越么?!不回话也便罢了。且在那里胡乱笑什么!”徐达收了笑意,意味深长的道:“夫人,莫要装傻,在下说的这里人,夫人心里应当明白,徐达是指夫人不是这时代的人!” 时代!我晕!徐达在跟我说“时代”?他说的居然是时代!这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阿秀几乎神经错乱起来了。 徐达见她神色骤变,更是深信不疑起来,打定主意要让她说实话,便道起了意,乍然说道:“天王盖地虎!”阿秀一愣,条件反射道:“宝塔镇河妖!” 话一出口,阿秀就把肠子都悔清了:这是干啥啊!能不能不这么二啊,什么都可以下意识,干嘛现在这么顺溜啊!这是脑子生锈了么?这臭嘴,哎!恨不得抽自己的嘴。 徐达一试之下,见阿秀露了马脚,自己未免得意起来。又加上想起往日的种种,只觉得这个小妇人仗着是未来的人,就装神弄鬼妖言惑众,才求得朱元璋的宠爱,心里便多了几分轻蔑。 两人沉默不语,各自有各自的主意。徐达笑了笑,打破沉默道:“夫人大可放心,我并不想拆穿夫人。我既然是徐达,也不会是夫人的敌人。” 言罢,转身自己进船舱去了,阿秀见他知道自己是现代人,就如此怠慢,有心和他吵,却想起第二日要出兵,所以忍下了这口气,心里却很郁闷。 阿秀气呼呼的把图收进自己的小竹筒,又站了下,感觉风大了起来,有了丝凉意,打算回身进船舱取件义父来披,却听见了脚步声,站定一看,是刘伯温。 哎,总比看见死徐达强多了,阿秀这样想,便先打了招呼:“是伯温先生么?怎么这么晚了还到船顶来?” 刘伯温低头正在找什么,听见阿秀说话,一抬头,不好意思的说:“是夫人在此,伯温只顾埋头寻物件,却没有看到夫人,往夫人莫怪!” 阿秀问道:“寻什么物件?说来听听?我手里有灯,帮你一处寻罢。” 刘伯温一笑:“不烦劳夫人了,只是三枚铜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平日用惯了的,下午时用了便忘记收,才上来看看,不妨事。” 阿秀一听,知道自己捡了的竟是他丢的,也觉得碰巧,就笑了:“原来是伯温先生的铜钱,我还疑惑谁会把这么光整的钱丢在这里,喏!物归原主。” 刘伯温听言也笑了,伸手接过,笑道:“竟是夫人寻到了,多谢!” “不谢。你这铜钱确实值得一寻,方才刚寻到时,我也就顺便起了一卦,解来倒是十分应景!如此一来,也要谢谢伯温先生的铜钱,解了我的疑惑呢。”阿秀也笑着说。 “如此么?!但不知是哪一卦?”伯温问道。阿秀笑答:“是‘地水师’。伯温先生你道这卦应景不应景?” 伯温一听,愣了下,也笑道:“确实!不过之前夫人卜卦可曾遇见过变爻?”阿秀道:“不曾。”伯温更是一愣,阿秀见他这般,恐怕是有什么讲究,收了笑意问道:“有何不妥么?阿秀确实从未遇见过变爻。伯温先生尽管直言。” 伯温想了想,答道:“也并非是不妥,只是伯温愚见,以为夫人此后莫要多行此事为好。”阿秀听了,更是疑心了,就要问个究竟。 伯温又想了想,认真答道:“人道是物极必反,六爻之卦术,多在一个变字,凡人起卦,大抵总免不了遇见一两次变爻。夫人终未见一次变爻,恐怕或体质或命格与常人有异所致。” 。 第三十一章 负伤

阿秀心里颇为惊奇,便道:“阿秀见识粗浅,卜卦也是胡乱玩的,还请伯温先生指点一二。” 刘伯温略捻了捻胡须,道:“诸人皆称夫人肖猴,若伯温猜得不错,夫人原本应是肖兔的吧?今年再逢兔年,已是本命年,流年本多灾祸,如今又是闰五月,闰月冲兔,夫人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阿秀心中一惊:自己原来的属相,只有郭子兴知道,再没告诉别人的,怎么他会知道,如果不是听人说的,那就是算出来的?这样的话,真成了半仙不成?于是又问道:“伯温先生果然知晓世事,但请先生再多指点些。” 伯温眼睛眯了下,犹豫再三,“夫人过谦,伯温让夫人少从此道,是因为卜卦于夫人伤身,若事无紧要,还是宜少为好。至于命格,伯温不才,实在不敢妄言。但于国公宏图而计,请夫人眼下提防一人。此人和夫人如今亦敌亦友,须得仔细才好。” 阿秀脑子里不知怎的,听到亦敌亦友需要提防,竟然浮现出徐达那面带轻蔑的脸,为了消除顾虑,阿秀赶忙道:“先生尽管直言,无论吉凶,只求个心下清明罢了。先生切莫以为阿秀是个只会拣好听的话来听的人。” 刘伯温躬身答道:“夫人放心,此人眼下暂时无虞,只需从长计议而已。”进了一步,压低声音又道:“此人便是徐达,于夫人而言,夫人若替国公压服之,可为国公平添双翼,但若是让他恃宠生骄,恐怕容易伏下祸事。不过如今大战在即,还顾不上他,不过提醒夫人早作打算罢了。究竟如何,请夫人三思。” 果然说的是徐达,这刘伯温总不会也是穿越的吧?据说写了烧饼歌,能以预言诗来隐晦暗示此后百余年的兴衰,难道真是穿越的?应该不会吧,遇到个徐达已经头疼了,这简直太折磨人了,不行,试探下! “伯温先生和徐达是同乡么?还是旧相识?”阿秀贸然道。伯温摇头道:“非也非也,徐达和夫人应该是同乡,和我却不是。我只是此间人,并未夫人那彼间人。” 阿秀一惊,这刘伯温就差没说我和徐达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了,至于他自己,此间彼间的,就择开了他自己,却给我留足了面子,又说明了自己和我们不同,可见人品不错。 伯温见阿秀若有所思,又见风更急了些,便出言提醒道:“风紧了,夫人回舱吧。湖上不比岸上,风大寒气也重,且仔细些,免得受了寒。一切从长计议,明日之战,有惊无险夫人不必过虑。” 阿秀听他这么一说,果然觉得比先前要去取衣服的时候更凉了些,便点点头,道了谢回到了舱内房中。开了门,点了灯,用纱罩笼住灯火,阿秀坐下,出了神:徐达亦敌亦友,却怎会是穿越的人呢?瞧他一脸鄙夷的态度,是想告发我,还是想去元璋那里说些什么? 越想越乱,直到窗纸透出银色来,阿秀才胡乱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似乎没得许久,却又被隆隆声惊醒,仔细一听却是鼓声,竟是两军行船对阵,击鼓准备开战了。 阿秀忙不迭的熄了灯,跑上甲板,只见远处水面上的船舰近了许多,显得更是大了些,大概在三四百米外的地方列开了阵势,一艘艘舰船好像浮在水面的小冰山一样,实在壮观。这几年陈友谅的造船技术突飞猛进啊,阿秀想。 朱元璋和刘伯温徐达正在议论敌人舰阵布局,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阿秀出来,冲她暖暖一笑,然后继续谈论起来。 没多久,敌船开始移动,向朱元璋的船队进行进一步的靠近。朱元璋早已分兵拔令完毕,大战正式开始。 徐达带领先锋船队,依靠小船敏捷和快速的特点,快速直接的贴近敌船,每个小船上的二十人一起用挠索上了船,火铳声中,其余小船的人也上了船,与敌军贴身以武器近战。 徐达如此便拖住了几艘大船,另外一批由俞通海领导的,装备火炮的小型舰船,也快速的驶向陈友谅的船队,等其余前行的敌船进入射程,便以炮火攻击对方,由于是顺风,陈友谅的船队攻击上明显处于了劣势。 朱元璋在座舰上指挥观战,阿秀建议他且战且退,继续以顺风的优势拿炮火占敌军的便宜,朱元璋点头称是,刚退开几十米,却感觉船身一摇,像是搁浅了。 阿秀眼见着敌船逼了上来,敌船上的人渐渐都看的分明了,暗自叫苦,急中生智,下的船底,以自己以前在公园划游船的经验,指挥船工该如何借力划出浅滩。交代的明白了,再上夹板时,敌军的脸面五官都已看的仔细。 阿秀远远的见有人拈弓搭箭,瞄向这边,心道不好,喊道:“元璋!”急急一扑,将朱元璋推到了一旁。一阵锥心剧痛,阿秀低下头,自己的胸前赫然簪有一支狼牙箭,被射中了么?阿秀心想。人却似断线风筝仰面摔倒在地。 一阵阵剧痛传来,阿秀的意识渐渐模糊了,眼前开始慢慢变黑,她的脑子却还在想着朱元璋,竟挣扎着喊道:“元璋,快下舱!快……进……”两个进字之后,终于晕了过去。 左近的将领忙扯起战袍遮了朱元璋要往舱里送,朱元璋却直直的冲阿秀奔了过去。眼见阿秀的脸色竟渐渐白了,胸前也殷出了大片的血迹,朱元璋一面怒喝道:“传令!重炮还击!”一面横抱起阿秀,下了舱里。 外面炮声骤起,船也正在驶离浅滩,朱元璋却无心关心其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床上的阿秀,早有人喊了军医来,朱元璋在一边焦急的握着阿秀的手,却感觉到手中的温度慢慢的变低,阿秀的生命正在消逝。 刘伯温闻讯也从配舰赶了来,见朱元璋一脸的焦灼,心下一沉,知道伤的不轻,待走近了一瞧,一支长箭正中前胸,血迹殷开了一片。 大夫面带焦急,禀明朱元璋道:“国公,夫人如今失血太多,唯有拼死一搏,拔了此箭上了伤药才可能有救,但不知夫人能不能挺得过去这关,况且夫人是女儿身,我恐怕不便医治,请国公定夺!” 朱元璋暴怒道:“放肆!你且救人再说!阿秀死了,你就陪葬!还不快治!”大夫一咬牙,命人准备棉布,就要拔箭。 刘伯温捻指一算,心中略略安心几分,上前道:“主公,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请主公放心,不过这郎中是医治惯了军士的,粗莽惯了,恐怕失手。伯温曾习得几分岐黄之术,不妨我来吧!” 朱元璋本就救人心切,听他如此说,自然应允,忙忙的赶了闲杂的人出去,只留两个做饭的仆妇在旁帮忙准备物事。 刘伯温命人飞快取了针来,先给阿秀施了四针,定住心脉和血气,又拿了剪刀,剪开了伤处的衣服,却见羽箭已经穿透了阿秀的贴身皮甲,于是连皮甲也一并割开,露出碗口大的皮肤。又用一根银针,轻轻点进阿秀的人中,慢慢捻动。 伯温的针数高明,阿秀慢慢的张开了眼,身体却瑟瑟发抖,朱元璋忙命人寻来了火盆,点在一旁。自己也握着她的手,来回揉搓着。伯温轻轻唤着阿秀,告诉他自己要拔箭,递给她一方棉帕,让她咬住。 阿秀却虚弱的说道:“我的药,药在,在竹管,里,取来,取,来……”朱元璋忙拿来那个竹管,打开,里面是六爻八卦图,扯出图,再倒,是一个精细青色瓷瓶,有蜡和油纸封住,再往里看,似乎还有,再倒,又有一白一褐两个形状相同的瓶子。 朱元璋拿给阿秀看,阿秀强睁着眼,却还是看不仔细,抖得也更加厉害,只道:“白,白色的,拔了,涂上……”大喘了很久,又道:“褐色的,内服……”便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抖着抓紧了朱元璋的手,闭了眼,眼角沁出泪来。 刘伯温见她交代完了,病症更重了,胸口的伤口也随着呼吸一再淌出血来,便示意朱元璋稳住阿秀的身体,拿棉布垫了手,握稳箭,奋力一拔。箭一拔出,阿秀一声抽气,又晕了过去。 伯温忙将白色瓷瓶破开,里面是异状的药粉,倒在了伤口上,不多时,血果然渐渐止住了。朱元璋又让刘伯温把褐色瓷瓶的药粉以温水化开,自己小心翼翼的扶起阿秀,拿茶匙撬了她的嘴巴,灌了下去,又慢慢将她放平。 刘伯温又施了两针,定住了阿秀的气息,取了鱼线和细针,缝合起伤口来。朱元璋望着这个跟了自己十一年的女人,想到她从没有讲求过吃穿用度,对自己更是体贴备至,如今又为了救自己吃了这一箭无比的心酸,只觉得鼻子涨麻,眼睛模糊了起来。 刘伯温诊了诊脉,点点了头,这才和朱元璋说道:“夫人的药物似乎有了奇效,如今脉搏虽微弱,到底平复了,如今失血太多,恐怕一时难以清醒,还需要细心照料将养才是。” 朱元璋忙扯衣袖抹了抹眼睛,强自镇定道:“多谢伯温先生了,我替夫人给您见礼。”说罢,一个躬身,对着刘伯温就是一礼。 刘伯温吓得赶忙侧了身子,不敢受他的礼,讶然道:“国公不可!夫人平素体恤我们军中军士,常常省了吃穿用度来给军士们添菜添饭。伯温也曾受了夫人不少恩惠,如今救夫人实属应当,国公切莫折煞了小人!” 想了想又道:“夫人昨日似有所感,曾在甲板上起过卦,所以才多加小心,救下了国公,如今已经应了卦上的灾,接下来自然否极泰来,请国公收拾伤悲,择日决战,来偿了夫人所愿。” 。 第三十二章 情坚

这是哪里?我回来了么?阿秀眼前只有一片大雾,一条大河。那路上直直行走的人,怎么如此怪异?这穿戴,这模样,是义父么?疑惑间,那人已经走了过去。阿秀刚要上去追,场景变换,又回到了战船上。双方仍在交战,阿秀却听不见声响,急急的四下找,却找不见朱元璋的影子。 阿秀着了急,见旁边有人,便上前拉住人问,那人却不看自己,于是阿秀更急了,想去摇晃那人,却突然滑了手,抓不住。心里一急,忽然能发声了,她急忙问那人,那人又不见了。阿秀彻底着急了,四处的喊:“元璋!元璋!”甲板没有找见,阿秀想:应该是在舱房的。于是又急急得跑进舱,找了朱元璋的房间,还是没有见人。 一间间的找,所有的房间都没有人,阿秀最后一丝希望,就是元璋在自己的房间。于是急急忙忙的跑到自己的房门口,推门一看,元璋果然在里面。阿秀正宽了心,却见床上好像躺着一个女子,是蕙兰和莲儿来了么?阿秀走过去一看,却呆住了。 那人分明是自己啊!那我又是谁?她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这胸前红殷殷的,是血么?她怎么皱着眉?她在喊什么?为什么我听不到?阿秀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正疑惑的想问元璋时,却看见朱元璋眼窝深陷,两颊也凹了下去,应该是许久没有休息了。 阿秀又看着朱元璋轻轻的揉捏着床上那个自己的手,又看他轻轻替她拂开一丝黏在额上汗水中的乱发,又见他取了棉帕替她拭汗。阿秀想:好温柔啊,我的元璋。 走过去,想摸下他的脸,却蓦然想起了什么:不对!那床上的确实是我,我中了箭的!那么,灵魂出窍了么?我要死了么?阿秀刚这样一想,突然就感觉一股怪力要把她拖出房间,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死去! 阿秀急的挣扎着,哭喊道:“元璋!救我!元璋!”那元璋却似乎听不见,床上的人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阿秀眼看要被拖出门去了,绝望中,一声大喊:“朱元璋!你不可以让我死!” 瞬间,力量不见了,船什么的都不见了,阿秀的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有人握着,阿秀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床上,却睁不开眼。难道这是所谓的回魂么?我回到了床上了么? 这炮声,这手的温度,没有错,自己回来了,但是,为什么睁不开眼?阿秀感觉自己的眼角沁出了泪,热热的自脸庞流进耳朵里,痒痒的。然后就感觉到胸前锥心的疼痛。果然,我活过来了。阿秀想。 疼痛越发尖锐难忍了,感觉自己浑身似乎冷冰冰又热得滚烫。这痛几乎要撕裂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讨厌啊!这该死的古代,没有麻醉剂,实在是难熬。她痛得皱紧了眉,用所有的力气咬紧了牙,低声的呻吟着。 忽然,阿秀感觉自己手上一热,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手上,正疑惑时,又是一滴。是泪水吧?这湿湿热热的。只是他怎么哭了?握住自己手的,就是我的元璋,他一定是像我刚才看见的那样神情,正在望着自己。他流泪了,他心疼了。那么,我怎么能让他心急呢? 于是阿秀用这样的信念,克制着那无边的疼。又仔细的凭着想象,舒展了眉,把自己的嘴巴扯出一个弧度。她轻轻的试着睁眼,睁不开。张嘴,却只是能听见细细的声音,于是又努努力,轻声道:“元璋,是……你么……” 阿秀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紧了,一只有着厚茧的温暖大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粗糙的质感,却那么轻柔。“是我,阿秀,是我。”她听见他的声音,便十分的安心,精神一懈怠,一股疼痛袭来,阿秀又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中,偶尔瞬间的情醒里,总感觉手还是那样温柔的被握着,似乎总能抚平一些疼痛,想做表达和回应,却又昏睡过去。偶尔清醒的略长些,便记得那双大手,轻轻的喂给自己或药或参汤,那般的谨慎小心。 不知又过了多久,阿秀再度恢复意识,外面的炮声更近了,胸前依然疼痛如绞,还是睁不开眼,那粗糙温暖的手,却依然紧握着自己的手,揉捏着,似乎要把力量传给自己。阿秀又滑落一滴泪:元璋,你活着,我也还活着,多好。 那手又暖暖的贴上阿秀的脸,替她轻轻拭去了泪,那样的小心翼翼。阿秀刚想张嘴安慰他,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进来了。 阿秀听见那人焦急的对朱元璋说:“主公!外面的敌军像是得到了命令,正集中火力攻击主公的主舰!请主公速速离船!”听声音,是伯温啊。 阿秀感觉自己被朱元璋迅速而轻柔的抱了起来,扯到了伤口,阿秀呻吟了一声,明显感觉抱着自己的手,更稳了一些,耳边的风声却紧了,于是知道朱元璋虽然走得很快,却稳稳的抱着自己,怕再震到伤口。 从大船到小船,要从绳梯下船,朱元璋抱着阿秀,用自己的披风把阿秀兜在胸前,又用一只手围起来护住,用另一只手单臂扶着绳梯下了船。等到小船开到侧舰边,又如法上了船。 刚刚从小船上了侧舰。主舰便被一阵阵的炮火击中,不多时便沉了。朱元璋命令刘伯温稳定军心,继续同敌人作战,便又进了舱里。朱元璋挑了一处朝阳的房间,把披风解开,轻轻的把阿秀放在床上,又自竹筒中取出了那两小瓶药,为阿秀换药服药。 阿秀感觉到胸前的疼痛,已经比第一次恢复意识时轻缓了很多,不牵扯到伤口附近的话,只感觉伤口时有闷痛,倒是因为伤口的愈合,不断感觉刺痒难忍。阿秀还是睁不开眼,心里原本着急,朱元璋却轻声安慰着她,总算能够安心养病。 第二天一早,阿秀能睁开眼了,身上还是乏力,身子也不敢动,怕牵到伤口。朱元璋依然寸步不离,所有军情一律在阿秀房里处置。阿秀等他们走了,就让朱元璋给自己讲讲这段的事情。朱元璋见她好转,自然高兴,就像讲故事一般,轻声讲起来。 原来二十二日,也就是换船的前一天,朱元璋在舱内指挥作战,小船战术被敌人识破,所以接连受了几次挫。再后来郭兴建议用火攻。所以趁着黄昏时湖面转向吹起东北风时,用一些先锋尖锐,拿几艘小小的渔船装满火药和火油,等到离敌舰进了,跳下小船然后点燃火药,让小船顺风冲进敌营。 阿秀听了,觉得这计策不错,有点火烧赤壁的味道,就轻轻移了移下巴,当做点头,等他继续说。朱元璋见她口角起了干纹,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回来坐下,用小匙喂给阿秀小半杯,又拿旁边的帕子帮她擦干嘴角溢出的水渍,才继续讲起来。 当时风势很大,火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开。一时间对面便成了火海,不到一个时辰,烧毁敌人数百艘舰船,陈友谅的军队死伤过半,据说他的两个兄弟及大将陈普略都在船上被烧死了。 阿秀暗暗惋惜,这一战虽然赢的漂亮,到底造下诸多杀孽,转而又想,要是自己早点醒来,或许能在窗栏间望见那惨烈的画面,于是又觉得没有看见,也是一种成全。 阿秀低声要朱元璋继续讲,朱元璋笑道:“你若好奇,如何不早点醒来,亲眼见见我们得胜的场面?莫急莫急,你先喘匀了气,到了无犯时间了,等你吃了东西再讲吧。今天伯温说你可以吃些绵软的粥食了,我就叫人准备了好东西。” 正说着,下人送进了两人的餐饭来,一样样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关好了门。朱元璋自己并没有先吃,反而把一罐沙煲一样的东西端到他面前,轻轻揭开盖子,仔仔细细的盛在小碗里,又小心的端到床前来。 阿秀远远就闻到一股清香,像是牛骨,又似乎有莲藕的甜香,还有其他的一丝丝甜味,觉得口内生津,看他那般小心的盛出来,又端着冲自己走来,却不是给他自己吃。便轻声问他怎么不先吃,碗里又是什么。 朱元璋笑笑,边拿调羹轻轻的晾着,边露出暖暖的笑意道:“是莲藕红枣牛骨汤,是特意拿信鸽送信去洪都,问过了你家素心的。她说你平时最喜欢这汤,说材料易得,对身体又好,就细细写了材料和做法寄了来。还说如今洪都已经解围,等战事缓和些,就来看你。要你安心养病。” 阿秀听见是素心告诉的,心里一暖,这丫头都嫁人生子了,还记着自己的喜好。又想到,堂堂七尺男儿,偌大一个吴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为自己一个富人牵肠挂肚。正在感动间,朱元璋又说:“我怕你昏睡久了,体质弱,虚不受补,就问了伯温,还记得么?是伯温为你拔的箭。” 阿秀点头,朱元璋轻轻尝了口汤,还有些热,又道:“伯温听了这汤的材料,也说最适合眼下吃了。还说此汤牛骨可以强筋健骨,莲藕能旺血生肌、健脾开胃。只是要防油腻,我就叫人撇去了汤里的牛油。伯温说现在是夏季,莲藕有些温热,又叫我加了少许的绿豆。” 说完又轻轻尝了尝,温度差不多了,就把汤碗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轻轻的用手托起阿秀的肩背,略略提起了她的身子,又把一旁的软枕给她垫了背,扶她靠在床上,然后才端了碗,仔仔细细的一匙一匙喂给阿秀。 。 第三十三章 敌友

汤十分鲜甜,阿秀又一直在昏迷中,不曾真正吃过东西,于是很快便吃完了一碗。再想要时,朱元璋却道:“你刚刚恢复进食,伯温和军医都嘱咐了不能多吃的。如今仔细伤了胃,晚上再给你做好的,可好?我扶你躺下吧。” 阿秀摇摇头,说自己连日昏睡躺着,现在想靠着待会,让朱元璋别等饭凉了,先去吃饭。朱元璋帮她调整了下姿势,才走去桌子边吃饭,连日来应该是只顾着照顾阿秀,没有吃过什么,此刻饿坏了,竟连吃了好几碗。 阿秀看着他吃饭狼吞虎咽,心里十分难过,打算等他吃完,打发他去歇一下时,却听见房门外有人说话:“徐达求见国公。”这家伙怎么来了,外面炮声依旧,此刻不去打仗,来这里干什么?看自己热闹么?阿秀想。 朱元璋让他进来,徐达见朱元璋正吃饭,便侍立一旁。阿秀见徐达看见自己醒了,打算问他些什么,徐达竟然恭敬的行礼道:“主母醒了?徐达见过主母。主母一病,国公寸步不离,如今见夫人醒了,气色也见好转,相信很快就会痊愈了。” 阿秀心里虽然记着当时的不快,却也点头回礼,那徐达便不再言。待朱元璋吃完了,喊人收了餐具下去,徐达便道:“主公,俞通海等人率领舰船已突入敌军,如今势如破竹。敌军收拢残部,转为防御,我军士气大振,想要乘胜追击。伯温先生要我来请示主公。” 朱元璋问道:“伯温先生说什么了么?”徐达恭敬道:“伯温先生说,要是夫人能够顺利用得午间的饭食,就请国公与夫人商量,说夫人心思缜密,足矣替代他,让我先来看看,只是要我叮嘱国公,一旦主母醒了。多约束主母些,日后即便大好,也不许她卜卦了。” 朱元璋听了十分疑惑,又问:“这却是为何?”徐达躬身道:“回主公,伯温先生说夫人体质本就偏弱,如今这次受伤,虽说有一层皮甲卸去了几分箭力,却还是大伤了元气,卜卦本就费神,强自为之,恐怕会伤寿元的。” 徐达说完,转身对阿秀深施一礼,说道:“徐达今日是来给夫人请罪的,请夫人原谅徐达那里抢挂图的莽撞,以及出言的冒犯。今后徐达定然效命于主公和夫人,至死方休,请夫人赎徐达的罪。” 阿秀十分惊讶,这徐达难道转了性子了?前日还对我甚是鄙夷的样子,如今这是猫哭耗子?刚要说什么,朱元璋却抢先问道:“徐达!何时冒犯了阿秀,我竟不知?仔细说来!夫人心慈面软,我却要知道个究竟,再定你的错处。” 徐达便遮起了两人穿越的实情,只说了其余的经过。朱元璋十分生气,正要责问他,阿秀却因着急担心徐达走嘴,急的咳了起来。朱元璋怕阿秀震开伤口,哪里还有空理徐达,忙忙的倒了水赶到床边,替阿秀压住咳嗽。 阿秀直觉胸前伤处随着咳嗽,一阵阵如同百爪挠心般的疼,抿了几口水,好歹止住了咳。又怕朱元璋再去细问徐达,露了马脚,便说是一场误会,要朱元璋莫要追究。朱元璋全心都在阿秀的伤情上,也就不再过问了。 “至于军情,”朱元璋想了想,说道,“传令!乘胜进扼左蠡,控制江水上游,防止敌军逃脱!余部战舰密切跟定敌船,待时出击!”徐达领命,冲阿秀感激一视,下去传令了。 朱元璋待他关好门,便嗔怪阿秀对下属过于宽容,如今反倒替人求情,也不顾惜自己身子,阿秀感激一笑,说自己乏了,让朱元璋扶她躺下。朱元璋便小心的拿手臂圈住她的身子,先抽了阿秀背后的软枕,再慢慢放平她的身体。 打理好了,朱元璋想了想,脸上浮起哀戚之色:“阿秀,以后莫要占卦了,好么?你病这几日,我受的煎熬已经很多,伯温先生又说你占卦要伤寿,你若再占卦,我便当你全然不在意我了。” 阿秀见他蹙起了眉,额上竟添了几丝白发,惊讶不已,才知道朱元璋这几日操劳太甚了,伸手去想抚平他的眉,却够不着,朱元璋忙伸头去凑,这才摸到了。 阿秀抚着他的眉心,又摩挲着他的脸。朱元璋便将自己的手,覆在阿秀的手上,望着她的脸,只是傻笑。阿秀心里十分难受,眼睛朦胧了,元璋便打趣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黏人么?”逗得阿秀也扑哧一下笑出来。 阿秀心疼朱元璋,赶他去休息,他执意不肯,阿秀只得慢慢往里挪。朱元璋急忙阻止,她却不肯,只得扶了她挪进去些。阿秀让朱元璋躺下,朱元璋只得靠着外沿浅浅的躺下,却皱了下眉,阿秀问他,他才说是连日不曾躺过,腰背僵住了,有些麻。 听他这么一说,阿秀更是难过起来,过了会,就推说自己乏了,要睡一下,让朱元璋就这样躺着,不许起来,陪自己睡会。朱元璋应了,阿秀就假寐起来。果然,过了没多久,朱元璋就传起了鼾声。果然是累极了啊!阿秀盯着他的睡颜,又看见这几日生出的那几丝短短的白发,心里道。 看了一下,眼皮发沉,阿秀也睡着了。再醒来已到了晚上,朱元璋还没醒,阿秀就借着微光看着他。一会有人敲门,朱元璋醒了,便坐起来,走到桌旁,掌了灯,才让人进来,原来是下人又摆了晚饭上来,中间依然有一罐沙煲。 朱元璋又像先前一样仔细的盛了端到阿秀面前。阿秀一看,是萝卜羊肝汤,还加了少许的圆肉,欣喜非常。朱元璋说这汤也是素心写的,说是温中理气,补心强血,怕太热,放了些荷叶进去。 阿秀听得都馋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碗,朱元璋便把她扶起来,慢慢的喂她。阿秀喝了小半碗,觉得不过瘾,索性自己抢了碗过来,自己吃。一会就喝完了汤,又把萝卜和圆肉都捡起吃了。 抹抹嘴,阿秀还觉得意犹未尽,怕朱元璋又像中午一般不给自己吃,就冲着朱元璋傻笑。朱元璋见她娇憨模样,只能狠心说,明天再吃,阿秀却自己要往外面挪,一副猴急模样,看起来竟是要自己下地去盛。 朱元璋忙伸开胳膊一面去挡,一面道:“阿秀,莫调皮!吃多了涨坏了胃,仔细又要多躺几日了,明日,明日我给你加一碗,可好?”阿秀撅起嘴,索性发起嗲来:“你自己看这碗,比我拳头还小几分!我这么大一个活人,难不成吃的是猫食量?仔细饿坏了我,好的才是慢呢!” 朱元璋一愣,说不过阿秀这嘴,也不敢用蛮力去拦,阿秀便一蹭一蹭到了床边,作势要下床,朱元璋彻底投降了,只得摇头告饶般道:“姑奶奶,姑奶奶!我去给您盛!没天理了啊,堂堂国公夫人,为了碗吃食,做这般样子,外人看了成什么样子啊!” 阿秀见他妥协,心得意满的挪回原位,等他递了来,这碗却少盛了汤料,原来是朱元璋怕她不消化。阿秀撇撇嘴,只得忍了吃完,把碗给他,打发他去吃饭。朱元璋答应了去吃,阿秀自己觉得胸口伤口疼的比早晨又好了些,便倚着床出神。 接下来的三天,战事都没什么进展,双方只是僵持。阿秀却渐渐大好了,偶尔下床走上两步,朱元璋就赶她回床上,弄得阿秀无聊的不行。于是阿秀就过起了米虫的生活,每天早晨吃了盼中午,中午吃了盼晚上,晚上吃完,就倒下睡,醒了再吃。朱元璋仍然寸步不离的守着。 到了第四天,陈友谅军中的左右金吾将军见大势已去,带领着他们的军士,来投降朱元璋。阿秀在旁,听了便私下叮嘱朱元璋要把握时机,善待降将和俘虏。朱元璋听了点头。 正商量时,军士来报,陈友谅听说自己手下的将领投降了,怒发冲冠,下令把抓到的俘虏全部杀掉,还下令再抓到俘虏一律就地处决。朱元璋听了命他下去,走到窗前,沉吟不语。 杀降不祥,陈友谅,且不说你祥不祥,你杀了我方的俘虏,在气势上就输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都做得出来,可见你也自觉无力回天了吧?也罢,我再帮你快点死!阿秀心下想。 于是就跟朱元璋道恭喜:“恭喜元璋,陈友谅的大限到了。”朱元璋听见此话,急忙回身看着阿秀,脸上惊喜之中略带一丝疑惑,问道:“何出此言?夫人有了破敌之计?” 阿秀笑着道:“不是,是陈友谅自绝于天下,杀降不祥,古来有之,如今倒另计了。只是两军作战,他如此莽撞,对内失了自家军心,让军士们不再出力卖命;对外,又让我军中兵士以为死战是死,被俘亦是死,更起了死战之念,岂不是糊涂么?” 朱元璋听了,点了点头,坐到了床沿,听阿秀说话,阿秀又道:“再者,如今我们沉吟不发,正可以借此放回我们军中的俘虏,让他们回去动摇军心,瓦解敌军的士气。他不为难我们放回去的人,就中了我们的计,如果再杀了放回的俘虏,我量他再高的本领,也再难聚集军心和我们决战了!” 阿秀激扬顿挫的说到这,轻喘了一口气,又道:“难道元璋不认为这陈友谅是自绝于天么?”朱元璋早已喜上眉梢,握着阿秀的手道:“传闻掌故里总说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是女中诸葛,我却一直不信黄月英能有什么安邦定国的韬略。如今夫人此言,可见世人所言非虚。我家阿秀岂不就是那黄月英么?” 。 第三十四章 赔罪

阿秀听朱元璋如此夸自己,正要张嘴谦虚几句,却听外面有军士来报:“启禀国公,朱元帅家的军士,护送素心少夫人和朱标公子来探望夫人了。”朱元璋和阿秀一听,又惊又喜,慌忙命人去请。 不多时,素心便领着8岁的朱标进了房间。小小的朱标一进门,就扑向阿秀的床喊着:“娘!娘!抱抱标儿!标儿想您了!”阿秀鼻子一酸,忙在床上伸开双臂,把朱标搂进怀里。 阿秀抱着朱标,一面的喊着心肝儿肉,抱着他摇啊摇,一面抚着他的头。过了一会,问素心:“你怎么老远的带了他来?路上危险,为了送他再伤了你可怎么办?”素心给朱元璋见了礼,才回身笑答:“夫人如今且说看见公子来高不高兴?若是高兴,素心怎样也不怕的。” 朱标从阿秀怀里露出小脑袋说:“娘!是标儿求嫂嫂带我来的!标儿想娘,蕙兰姨娘和莲儿姨娘稍后也会来的。两位姨娘知道娘亲受了伤,每日都哭,后来听说嫂嫂来接我,要标儿过来后好好照顾娘,听娘的话。”说着拿小脑袋在阿秀怀里蹭,又说:“娘,标儿来了,您还疼么?” 朱元璋见他们母子情深,也有点感慨,却见朱标一个劲的在阿秀怀里蹭,怕他碰疼阿秀的伤口,便道:“标儿,别缠你娘,让你娘歇歇,她才刚好点,你别把她伤口碰开。”朱标听见爹爹语气有责备,忙闪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胸前确实被蹭疼了,但阿秀还是嗔怪了朱元璋一眼,觉得他对标儿太过严厉。阿秀见到两人很高兴,让素心也在床边坐下,问道:“文正派人送你的?洪都可好么?”素心点头道:“夫人前脚走,后脚洪都就解围了,陈友谅把所有的兵都弄到彭泽来了。” 阿秀欣慰的点点头,素心又说:“倒是应天府里的两位侧夫人担心的不行,我去接标儿弟弟时,蕙兰夫人哭的眼睛都模糊了,莲儿夫人眼睛也是肿肿的,非要一起来,是我和莲儿劝她照顾几位小公子要紧,她才不得已答应了,只是落泪。” 见阿秀面色担忧伤感,素心安慰她几句,递了个小包袱给阿秀道:“孙姨娘虽在别院居住,也忙忙的差了人让我给您带来这个,是她给夫人裁的小衣,说伤在胸口,皮肤嫩,经不得一般布料的磨蹭,又说您是勤俭惯了的,身在前线。断不能舍得要人做这些穿的,就连夜裁剪做了来。” 阿秀接过打开一看,是用最软最软的精细棉掺了丝,埋了针脚缝的,柔软光滑,心下慨叹孙氏的细心又想到自己本来无父无母,来到这元末的时代,竟因为自己的男人,认识了这么多姐妹,虽然说自己是现代女性,不想与人共事一夫,但是姐妹们平日待自己如同亲人一般,心里更是觉得难得。 素心见阿秀感动的眼睛湿了,就气不过的道:“府里几位侧夫人对夫人都是真心关心,只有那是赵姨娘巴巴的没事就差一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探,藏头缩尾的,问我伤的要不要紧,会不会一病不起,真是眼眶子浅的很!姐姐日后回去了,还是要管管的好。”素心说完了,觉得自己气愤之下失言了。如今朱元璋也在,实在很尴尬,正怕朱元璋责罚时,朱元璋却笑了:“阿秀,我说你为人太老实,你总不听吧,瞧瞧!把素心都能气成这样,替你鸣不平起来,你却只是傻呆呆的笑。” 阿秀笑意更浓,反问道:“素心平常跟我是最好的,我拿她当亲妹子看,所以她为我抱不平,国公倒拿她来逗我!依国公的意思,是要我替你休妻了?只要是国公舍得,我倒乐意做这个恶人呢!只是怕到时又说我容不得人了!” 素心听着这对公婆你来我往,也笑了。朱元璋见她们两人笑,更是起了玩心:“乖乖!人都说我这个国公爷威风八面,素心,你倒评评理,我是不是输给她这张嘴?!哎!这国公当的没味道啊!” 素心一听,笑的前仰后合,素心搂过朱标来说道:“罢了罢了!标儿你以后要是有你爹和娘的嘴皮子,你们一家三口平时讲话,岂不是要把听书的人笑死了?”阿秀也是笑得不行,扯到了伤口,又哎呦起来。 朱标见娘和爹爹嫂嫂都笑,也高兴的不行,又见娘捂着胸前哎呦,急着说:“爹最疼娘了,娘别笑了,快好起来带标儿一起读书吧!我都有大半年没和娘练过字了!”阿秀笑着刮刮他的鼻头道:“是了是了!你每天陪着娘,娘很快就好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到了晚间摆了饭,朱元璋让素心陪着阿秀,一起在房里吃。朱标小小年纪,就端着汤碗有模有样的喂给阿秀,感动的朱元璋也连连点头,素心更是心里觉得阿秀没有白疼朱标这个捡来的儿子。 过了几日,阿秀的伤口渐渐掉痂了,再加上连日的补汤都改为素心亲自熬制,,阿秀的身体底子也还算可以,便渐渐康复了,只是长新肉,痒的难熬。便时常让素心和朱标扶她在船上四处走动。 此后直到八月中旬,一直是打打停停,朱元璋以逸待劳,只是围好了阵势,堵了陈友谅所有的退路消磨敌军士气。一直耗到阿秀痊愈了,陈友谅也渐渐断了粮,想要突围。朱元璋便离开了侧舰去前线亲自督战了。 阿秀这一日站在船头,望着远处包围圈里的陈友谅,心中道:你若不是生于这乱世,遇见我家元璋,或许也可以坐定你的江山,但是你还是要败的,此前我不知道你如何兵多将广船大粮多还打不过朱元璋,现在我懂了,你输在人心。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君王是靠好勇斗狠能坐定江山的,李自成不能不说是一方豪杰,但终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如果你不是将我家元璋逼急了,元璋也必不会倾一国之力来和你死磕。可见,行得山多终遇虎啊,你好勇斗狠,又如何比得了我家吃过苦的元璋呢? 杀降不祥,根本不是迷信,是人心!元璋听从朱老先生的建议,安抚民心,所以你兵再多,也打不下小小一个洪都。你杀了徐寿辉,抢了他的基业,已经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几次三番联合张士诚要灭了我家元璋,你不死,谁死?! 正想着,却听见脚步声,回身一看,却是徐达。阿秀心里疑惑:如今元璋都去前线了,你跑来这做什么? 徐达走了过来,恭敬的行了礼道:“夫人,日前夫人尚未痊愈,所以徐达不便给夫人讲缘故,如今国公督战去了,此地只有你我,可否听徐达一言?” 阿秀心里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恭敬了?脸上却不露声色,点头道:“元帅请讲。阿秀愿闻其详。”徐达英气十足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说道:“当日我出言冒犯夫人,是因为我觉得夫人并无真才实学,不过仗着来自后世,就借着这一点来装神弄鬼,博取国公的宠爱,所以心生鄙夷,言语上也就轻慢了起来。我在后世是个粗人,我叫倪嗣冲。” 阿秀不记得这个认识这个人,便不出声继续听他说道:“我出生在清同治七年正月十三,家里也算官宦之家,民国八年的时候,我和张大帅等人,一起致电请上峰裁军,外人便说我得了精神病,仕途不顺,我也确实上了年纪身上生出病来,也就辞职了。” 阿秀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听到清同治、张大帅、民国八年等词,如同雷击般,傻在原地。徐达不曾多想,以为阿秀是震惊自己原来是一方军阀将领,于是又道:“民国十三年七月十二,我身上感觉不好,燥热难忍,头痛欲裂,就吃了几片西洋医生的头痛药,然后我就昏过去了。等我醒来,不知怎的,却回到古代,生在这少年徐达的身上。” “我一把年纪的一个老头子,活在一个少壮后生的身体里,十分不爽,当时又见夫人备受宠爱,甚至朱元璋什么事情都喜欢听夫人这个女流的意见,心里颇为不服。直到我有日拿打不打仗来试探夫人,却发现夫人言辞间很多后世的名词,才怀疑夫人也是来自后世。” “再后来见夫人卜卦,挂图有两个字和当下的汉字写法有异,套问之下,才知道夫人却是来自后世,更觉得夫人是靠装神弄鬼的狐媚手段得宠于朱元璋,所以才出言得罪了夫人。” 阿秀已经傻了,只听着徐达继续说着:“我以为大不了不和夫人一般计较,疏远些罢了,直到我远远在侧舰上见到你挺身救护朱元璋,身重一箭生命垂危时,才觉得夫人却又几分值得钦佩,后来伯温先生又和我说起你当时已经人事不省,还喊着要朱元璋下舱,才知道夫人用情已深,心里有了几丝过意不去。” “等我去赔礼,夫人在国公面前不计前嫌,为我遮掩,我更是觉得自己的度量甚至还不及夫人一个女子。再加上伯温先生之前借机告诉我你平日之种种,包括你去请得朱升先生出山等事,我才为我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愤难当。” 说到这,徐达躬身一个深躬道:“请夫人原谅徐达,请不必记得我是什么倪嗣冲,依然拿我当做徐达吧!这个徐达,以后定然做好我徐达的本分!” 。 第三十五章 交心

阿秀已经完全听不进后面的话,脑子里反反复复只记得“民国十三年”、“清同治七年”、“民国八年”、“张大帅”、“军阀”几个词,她已经彻底的晕了,脑子已经几乎转疯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容易遇见一个穿越的人,怎么会是另外一个年代的?!民国十三年?!西元是哪年?1924年?他说的张大帅是张作霖?那么他是奉系军阀?可是他口音明明也是安徽的啊而且为什么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如果说我是回来完成链条的,那么他呢?! 本来还打算化敌为友多个哥们,彼此作为现代人多一些沟通交流,如今怎么办?!六十岁的灵魂进了徐达年少的身体里?这么说,他和我完全不同!他是灵魂穿越!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办?!一个三观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该怎么去交流? 阿秀彻底傻了眼,急的汗都出来了:等他说完,我又该怎么介绍我自己?和他说我是比你再晚个一百多年出生的?告诉他后来张大帅被日-本人炸死了?告诉他没多久军阀也没了?告诉他我们和日-本人打了8年?告诉他现在我们也有飞机大炮火车轮船了? 阿秀越想越乱:对于这样的一个实际是老人的年轻人,又该怎么称呼?他要是问我最后谁得了中国,我怎么说?如果告诉他他曾经效命的党国和他看不起的八路打到了40年代,最后只能跑去台湾,他能承受么?这等于是毁了他的信仰啊! 想了又想,阿秀已经完全的没有头绪了,也实在是理不清楚。还是先装傻吧,走一步看一步算了。阿秀终于这样想。 徐达讲完了一席话,直起身子时,却见阿秀脸色惊疑不定,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却不曾眨眼,像是灵魂出窍一般,便试探的唤道:“夫人?夫人?”阿秀却无半点变化,又见阿秀额角甚至沁出点点细汗来,这才觉得不妙了,也不知是中暑还是出了窍,也不敢去找人,只能连忙拎起自己的披风给阿秀扇了起来。 徐达哪知道阿秀心里是那么的纠结,只能等着,心里祈祷不要有人发现或者靠近。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并没有别人靠近,只是素心来寻阿秀,远远看见他们说话就又回去了,徐达看见阿秀眨了一下眼,像是渐渐回了神。索性再没别人看见,徐达这才放心了一些,又轻轻喊她:“夫人?夫人,您好些了?” 阿秀已经打定了注意装傻,所以皱起眉,做出随时可能晕倒的虚弱样子,回答道:“没什么事,只是似乎中暑了,很不爽快。如今阿秀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徐达一抬眉,笑道:“自然遵照这个世界的称呼了!您是主母,我是臣下,我以前就是个带兵的,现在依然是带兵的,正好!” 说完,见阿秀脸上汗更多了些,便信了她是中暑,也不便多说,想起素心应该在附近,便高声喊素心。素心原本就在舱门门口,听见喊,就大方的出来,行了礼,徐达让她扶阿秀回舱,她也不多话,依言照做了。 等到扶着阿秀坐在床上,素心去关了门,回到阿秀身边关切的问道:“夫人怕不是中暑吧,是徐右丞说了什么么?”阿秀摇摇头,只是要水喝,素心叹口气,只得先去倒了水来。阿秀喝了水,脸色才好了些。 喘了几口气,阿秀往床里面靠了靠,素心给她拿软枕垫住背,阿秀靠稳了,才说道:“素心,你可曾想过,十年百年之后的中原,是如何的模样?又是谁家天下?” 素心见此问似有深意,仔细的想了想,又再三的理了理,才答道:“十年后,应该是我们汉人的天下吧?那时应该不打仗了,至于谁坐江山,素心倒希望是咱们国公爷坐!至于百年后,百姓应该都吃得饱穿的暖了吧,毕竟打了这么多年仗了,应该是太平盛世老百姓才好为生啊。” 阿秀听她一说,温柔的笑笑,又问:“为何你觉得十年后就能打完仗呢?为什么是国公爷坐江山呢?你倒是细说说?”素心一笑:“夫人难为素心了,我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战乱久了,期望将来不再打仗,而且国公爷也比较体恤百姓,素心觉得体恤百姓的人,才坐得稳江山。”素心说的虽然简单,却十分有理,阿秀点点头,低声道:“素心,如果我告诉你,你料想的和将来是一样的,国公爷不需十年就打下江山呢?”素心面露惊讶道:“夫人能未卜先知么?果真如此的话,素心不是比算命先生算得准么?” 阿秀握住素心的手,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直直的望着素心道:“素心,其实我对不起你。”叹口气又说,“你知道我不能生养吧?其实我是因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强行来了这里,才不能生养的。” 素心听了一皱眉,疑惑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是什么意思?素心听不懂,只是夫人为什么说对不起我?素心笨,想不出缘故来。至于不能生养,除了天知地知,国公和两个侧夫人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以为阿秀是过意不去自己帮忙收买婴儿又帮忙扯谎,素心莞尔一笑:“夫人不能生,却能养,几个对外说是嫡出的公子,哪个不是夫人养的好好的,知书达理的?至于能生的,譬如赵姨娘吧,未见得就比夫人有福气呢!” 说到这,素心扑哧一笑,打趣道:“再者说,明日国公爷果真坐定了这江山,这正宫娘娘的宝座,凭谁再本事,生养再多,也抢不去,就只有夫人能做得起!又何必闷闷不乐呢?” 阿秀被她这么一逗弄,心情也和开朗了几分,只是想起徐达和自己的对话,脸色又暗下去道:“素心,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从很久很久以后的地方来这里的,所以将来发生什么,谁坐江山,谁得天下,我都是知道的。” 看见素心疑惑又吃惊的样子,阿秀又道:“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要说对不起的缘故,我对不起你,是因为把你嫁给了朱文正那孩子,我明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为了你将来的生活好,就让你嫁了他,如今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不对。” 素心终于忍不住问道:“夫人何处此言呢?素心嫁给文正是自愿的,为何因此说对不起?难道……难道夫人真的知晓将来?!”阿秀点点头:“我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以后的几十年,上百年的大事,我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阿秀握紧了素心的手,叹口气道:“但我如今觉得好无力,我不知道做的这些事情里面,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而且我能知道的事情,也随着岁月的消磨,忘记的越来越多,我渐渐分不清自己做了什么……” 素心听得傻了眼,打断阿秀道:“夫人,不要说了。说句没有身份规矩的话:同为女人,夫人已经是圣人一般的心肠了,素心几辈子也不会有夫人的本领和作为,况且素心也听不懂夫人的话,素心也不愿意懂,只希望夫人活的轻松些!” 阿秀哀哀的一笑,说道:“我没有看错你,素心,但是,如果我说,几年后,你的夫君会因为琐事被国公囚禁而死,你们父妻会分离,守谦将失去父亲呢?你会不会恨我?” 素心愣住了,她从没有想过,过了很久,她坚定的看着阿秀说:“我不恨。当年我什么都不会,只是个谁人都能欺负的粗使丫头,又是家里生的,不能放出去嫁人,只能在下人里婚配。是夫人让我做您的贴身丫鬟,是夫人教我习字,让别人看的起我。” 素心声音哽咽了,又道:“是夫人让我风风光光的嫁给您的义子,当时府里谁人不羡慕佩服我?如今我是文正的正室,是高高在上的少夫人,我的儿子更是文正的嫡子,这样的福分,我为什么要恨?” “如果不是夫人,我如今是怎样的田地?当年我父母都是粗使的下人,又死得早,我在府中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吃的是剩菜,穿的是人家不要的衣服。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夫人时,是夫人抓住管家打我的手,抢下鞭子扔在地上。”素心说到这,已经是泪痕湿了脸。 “素心永远记得,是夫人从地上扶起我。是夫人拿您那干净的手,帮我小心的拍掉身上的灰土,是夫人当着看热闹的众人,说要我做贴身丫鬟,说再也不愿看见谁欺侮我。我,为什么要恨夫人?” 阿秀也眼睛湿润起来,刚要开口,素心看着阿秀摇摇头,继续道:“夫人不用再多说了,我素心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永远记得那时,是您告诉我,挺起胸膛,跟你回去,我这辈子都记得夫人给我的脸面,教我的道理。” 阿秀拿帕子替素心拭泪,自己也擦干了脸,叹口气道:“这个年月的女人,本就是靠男人而活。我不知道我给你的竟被你看的如此之重。至于守谦,我可以告诉你,这也是我唯一感觉心里能稍稍好受的原因,也是我当时思索再三把你嫁给文正的原因,那就是守谦将来是要封王的!” 。 第三十六章 倾诉

素心一惊,问道:“封王?谁封的王?这么说,国公爷做下这天下了?!外姓是不能封王的!这是天大的恩典!夫人莫不是安慰素心?!”阿秀摇摇头,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明理又懂得感恩的妇人,说道:“国公爷来年就要称王,要不了几年就会开朝为帝。” 顿了顿,又道:“你说的固然没错,外姓是不能封王的。但是朱文正是我们的义子,又为元璋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使获罪被幽禁,这份功劳也是要赏的,只因不能尚文正,所以才封守谦做靖江王。” 见素心静静的听,似乎还有几分疑虑,阿秀横下心道:“如今我只和你说了,再没别人知道。我可以指天为誓的告诉你,守谦这个靖江王,可以一直世袭着做下去几百年。” 阿秀垂了眉,叹息道:“我前面说了,国公将来是要做太祖皇帝的,所以这个王,也会是唯一一个非太祖血脉的外姓王族!我能给你的,可能也只有这份所谓的尊贵了。” 素心听了很久不说话,大概也是在思考消化吧。毕竟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女性大脑的可接受范围之外。阿秀走了这步险棋,也是因为徐达的刺激,让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倾听的人,一个能帮自己权衡的心腹。 过了一会,素心站起来,理理衣服,眼里含着泪,望着阿秀直直的跪下去:“素心谢夫人!大恩大德,素心无以为报,只是想求主母,到时能尽量帮文正开罪!素心此生做牛做马追随夫人!” 阿秀心里长久以来的压抑,得到了一定的宣泄,看见素心如此,眼里又滴出泪来:“素心,我定会尽我所能,但是于我而言,文正的命运,是天命。我从进义父的元帅府,一直尝试着改变命运,但是结果呢?我只能尽量去减低伤害,却抵挡不了事情的发生!” “你知道这有多痛么?记得我们在义父的府里,每天都要小心国公爷被罚么?我只能眼睁睁等着元璋被关进马厩,才能去救他。我可以帮助他一步步做成都副元帅,却不能阻止义父对他始终如一的防备和冷漠!” 阿秀哭得更凶了,却又怕外面人听见,所以还是死命的压低着声音说道:“这么多故事,这么多的曲折,我都只能忍着,瞒着!特别是和最亲近的元璋也不敢说出这些,我每天像在炉火上烤着,熬着!” 素心也滴出泪来,点着头,扯出帕子给阿秀擦脸,听她继续说道:“我的确知道很多事,但是我改变不了,尤其是那次奇异的火,烧掉我半架床的火,把我记载这些将来事情的布卷,烧掉了。除了心里记住的一些大事,其他的事情什么时候发生,我完全的不知道。这种只能等着事情发生的感觉,比之前还要痛苦!” 阿秀把素心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继续道:“我确实会卜卦,但也只是花拳绣腿,起初我完全的不理会这个东西,直到丢了布卷,我才靠卜卦获得一点点安慰,至少,至少这感觉不再是我一个人闭着眼走夜路!” “这次我受伤,有一半就是卜卦的功劳。我注意到了敌人拉开弓,瞄准了国公爷,我只能用我的命来救他,只能用这种豁出去的心情去争取。因为我爱国公爷,素心,你知道么?我爱他,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怕我说出来,会毁灭掉他对我的爱,毁灭掉我现在有的一切!所以当有人拿弓箭射向他时,我只有这条命,是有天定的寿命,是可以拿来搏的,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真下定决心把你嫁给文正,就是因为我看出来你喜欢他,你惦记他。而且我所知道的晚辈后生里,只有把你嫁给他,才是最尊贵的,我不愿意别人委屈你,文正和你两情相悦,我觉得这样你应该能幸福,你明白么?” “我是多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啊!当我看到守谦的时候,当我知道他出生的年月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没有改变什么!我真的怕我争不过天命啊!”阿秀哽咽着抓着素心的手,压抑着汹涌的泪,再说不出话。 素心听了这么久,边安慰阿秀,边想道:原来夫人竟是这等的人物,难怪她和别人不同。难怪她见不得别人以大欺小,难怪她一直小心翼翼,难怪她时常一个人落泪,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素心想到往日的种种,才发现这个在自己心中神仙一般的夫人,竟然有这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和隐忍,想到她那样尽心尽力的抚养着别人的孩子,想到她身居高位,竟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更觉得夫人辛苦非常。 于是素心放下了所谓的尊卑,将阿秀搂在自己的怀里,抚着她的背,哭泣道:“夫人,你不必再如此隐忍了,今日起,素心就是你的家人。有什么苦,素心帮您分担,好么?” 阿秀点点头,静静的在素心的怀里抽泣着,心里想:我没有看错你啊,素心。就让我自私一次吧,就让我把这么多事情都讲给你听吧。老天爷,不管将来怎么难熬,让我就这样安心的,哭一次吧。好么?于是整个屋子,只有这么两个互相安慰的妇人,静静的哭泣着。------------------------ 第二日,是八月二十六,真正的决战开始了。阿秀看见徐达专门私下送来的战报上说:陈友谅打算从南湖嘴突围,冲出包围以便借长江逃跑回武昌。朱元璋亲率大军,待陈友谅行至湖口时,以舟师、火筏从四面一齐围攻,陈军无法冲破,只能逃往泾江,却又遭遇事先伏兵在那里的常遇春的阻击,再三冲击,始终无法逃脱。 阿秀看到这,把军报递给素心,自己心里感慨万千,这样的一个豪杰,救这样即将陨落,仗已经打了这么久,陈友谅缺兵断粮,又始终不能脱身,终于要英雄末路了。 又想到这一站之后的几个月,朱元璋就要封王,到时蕙兰他们的约定也即将满期,到时自己就不用再假孕了,又似乎心上轻松了一些。刚要喘口气和素心说话,军报又来了:陈友谅中箭身死,其所率残部四散溃败,另有几万人投降。 阿秀回身面对素心,刚要开口庆祝,蓦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手就举在半空那里出了神。素心见她如此,因为军报有什么不妥,忙从阿秀手上取过来看,却皆是吉报。 忘记了什么呢?为什么感觉很重要很压抑,却想不起了?是年纪大了么?如今得胜了,接下来就是收拾战场去拿回陈友谅剩下的地盘了,无非是攻下其余的城来罢了。 想到这阿秀脸色突然一变:“原来这样!”素心反反复复的查看军报,被她这么一喊,吓了一跳,急忙问她怎么了,阿秀才回了神,尴尬一笑道:“瞧我,大概上了年纪,什么都要想很久。” 叹口气,阿秀道:“是陈友谅的小妾。国公爷长久负气,恨极了陈友谅,如今陈友谅一死,元璋肯定要发泄一番,剩下的城池不足为虑,只是这个陈友谅的小妾,却是一个不妙隐疾了。” 素心惊异道:“夫人的意思,这个小妾会用狐媚手段接近国公爷么?难道她要报仇?!这可不成,夫人传信给汤和他们要他们提醒国公爷!” 话刚出口,素心自己也摇了摇头:“不成,这事不能明着劝,容易招人怀疑,不说,万一国公爷也疑心的话,夫人也会难做。夫人不如找个心腹,去雇个杀手先下手为强,除了那个祸端。” 阿秀一愣:这是好办法么?没听说那女子有刺杀元璋的行动,而且好像还给元璋生了儿子,只是到底是不是遗腹子呢?不过既然是要生出儿子的人,刺杀有点残忍了,还是从长计议吧。 “不必了,一个女子而已。乱世之中,死了丈夫,无非求得一人庇护罢了,还是静观其变吧,只要没有什么逾越的言行,我是并不在意的。”阿秀看着素心道。“素心也不是狠心的人,只是不想夫人过的辛苦。既然看夫人的意思她不会危及国公爷和夫人的安全,留也便留下吧。说到底,这个世道里,恐怕只有夫人,才是最委屈的。”素心也叹气道。 阿秀见她闷闷的,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太软弱和善,便笑着摇晃她的手腕,哄她说:“罢了,你这么关心我,等我受了欺负,或者老了不得宠了,你和守谦搬来和我住算了!” 素心见她这么和善的反而来哄自己,摇摇头叹息道:“夫人只是菩萨心肠,不知道底下人的坏。只有素心知道,很多下人都是极势力的,又喜欢嚼舌根。夫人心思沉,素心可不愿意夫人难过!” 阿秀看她这么说,故意做出可怜的表情道:“是了是了,你看,这几日他们不是撺掇着国公爷抢了我的标儿随他去看打仗了?哎!只剩下妹子你陪我喽!”素心见她这样,也是忍不住笑出来:“夫人又戏弄素心!不过夫人既叫我妹子,出口无悔,我便厚着脸认了这个姐姐罢!只是将来哪个再敢欺负姐姐老实,是断断不能了!” 阿秀见素心一副表决心的样子,也卸了自己可怜巴巴的表情,笑说:“是了是了!你看,我输了这几日标儿,倒赢回个妹妹!上称称一称,竟抵得上好几个标儿呢!你倒说说这买卖值不值!” 。 第三十七章 称王

不多时徐达又派人送信过来,一个叫张定边的人将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和陈友谅的尸体抢回,逃往武昌。朱元璋正在军前监督军事清理战场,不日便应凯旋。 再过了一会,果然另外一个蜡封的竹管送来,阿秀打开一看,对素心说:“国公爷已经俘获了陈友谅的小妾达氏,稍后会遣人送了来,国公爷让我安排处置。”看看素心,阿秀又道,“这个烫手山芋,早来也好。” 素心摇头而笑:“夫人总是这样大度谦和,怕哪日真的会被人家欺负呢!如今等她来了,夫人又如何处置呢?” 阿秀略一沉吟:“暂以侧室之礼待之,等元璋上表称王,自然另有安排。只是如今先见了此人,才有额外的计较。” 话毕,正到了吃饭的时候,下人摆了饭来。素心要伺候阿秀吃饭,阿秀执意不肯:“你方才还喊了我姐姐,如今又拿出这副样子来刮我的脸么?且坐下吧,又没有旁人,还在意这些虚礼?” 素心也笑了,谢了坐,一处吃饭。阿秀把两盘荤菜往素心面前挪了挪,自己仍是吃面前的青菜和豆腐,素心退让,阿秀只是笑,称自己身上好了,已经很少吃肉食。 等下人撤了饭,斟上茶来,达氏也到了。阿秀便坐到外间的阔椅上,让素心也坐在一旁,一面让那达氏进来,一面把头上的簪子紧了紧,又理了理身上暗葱花色的褙子。 阿秀听人进来,抬头一瞧,却皱了眉,是一个千夫长带了那妇人进来,那妇人被绳子束着,千夫长拿着绳子头,不像是送人,倒像是送了猪狗或者玩物来。 素心见阿秀皱了眉,自然知道她不乐意见这样待人,便先起身开口道:“这位军士,既然是国公爷让送了人来,如何还捆着?可知道夫人是见不得这样子的?快快解了!” 那军士往往阿秀,看看素心,面露难色,低头回禀道:“是卑职失礼了,不过这女子性子甚是刚烈,几次要投水自尽,我怕路上她死了,也是不得已才捆了的。” 素心听了望望阿秀,阿秀却起了身,细看起这女子来,只见这年轻的妇人,模样也算十分俊俏,只是一脸泪痕,眼睛肿的毛桃大小。于是阿秀叹口气,走到跟前,要给她解绳子。 素心见了忙伸手来解。阿秀就让军士先下去领赏,看着女子道:“好个俊俏的姑娘,年纪轻轻,大好的光景,为什么寻死?有什么委屈,和我说说吧。” 素心帮她解完绳子,顺便搜了身,才告诉她道:“这是我们国公夫人。心肠慈悲的很,不要只顾着哭,有话就告诉夫人吧。” 达氏这听了这话,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阿秀。阿秀迎上她的目光,神色一紧:好刚烈的眼神!这么直突突的看着我,这姑娘的脾气倒是很直率!这么说来,倒也不怕了。 阿秀大方一笑:“好个烈性的女子!这双眸子竟然灼伤我了!你且说说,有什么冤屈吧,我给你公道。照我看,你是不甘心跟了我们国公爷的。” 达氏一惊,自己寻衅的眼神居然没有惹恼了她,又见她身上也不曾如旁人家的贵妇一般奢华,语气也温柔的很,身边的这个年轻妇人也是十分恭敬,倒对阿秀多了几分好感。 于是达氏也就往地上一跪,素心忙去拉她,她也不起,坦然道:“不瞒夫人,我达芷兰是大夏国天统皇帝的女人,有道是一女不事二夫,如今我家皇上驾崩了,你家国公爷已经得了我家皇上的天下,何必掠了我来凌辱?如今但求一死,随了我家皇上去!” 阿秀一笑:“你怎么就认定了我家国公爷收了你来只为凌辱?即便是凌辱,何必先派人送来我这里?你也知道我是国公爷的正室,难不成国公爷想折磨的人,自己却不折磨,巴巴的先送来我这?哪有这道理?!” 说着亲自来扶她,又道:“既然大老远送你来我这,自是拿你没有当做卑贱女子般对待。如今我也不说别的,只问你一句,你死了,可对得起你腹中的骨肉么?!” 阿秀的话,说的软而有力,达氏听了却一惊:骨肉?我尚且没有显怀,她却如何知道?!正要张嘴,素心倒是听懂了,笑道:“恭喜这位姑娘了!我家夫人能掐会算,这点事情是瞒不过我家夫人的。” 阿秀接口温声道:“孩子已在你的腹中,是留是弃倒是全凭姑娘。只劝姑娘三思,毕竟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家男人的骨血。而今你的生与死,也不是你一人的命了。” 达氏抚着自己的肚子,犹疑的问道:“你断定我有身孕?你会算?我不信!那你且说,这孩子何时出生?说准了。我便信了你。一概听凭你做主!” 阿秀笑道:“明年四月里。男孩。”达氏又一惊,又问:“你如何断了我腹中孩儿的男女?” 阿秀笑意更甚:“素心告诉你我能掐会算,倘若算不定,我何必拿话匡你?我是这里的主母,说话自然有个分寸,你如今肚子也并没有显怀,我何苦自己做个套儿等你钻?!” 达氏却惊疑之色更紧了,又道:“国公断然容不得这个孩子!倒时候岂不是一样要死?与其生下来受辱,还不如如今随了我去地下,一家团圆!不是干净些?” 阿秀摇头笑道:“好个水灵的人儿!怎么如此的不开窍?我既然知道你有孕,将来国公爷也自然会知道。可眼下国公爷要我安排,又知道我平时好生不喜杀戮,自然不是为了辱你伤你的。” 叹口气,阿秀又说:“再说这腹中孩儿的生死,倒是在你一念之间了。你若想他生,便不要告诉他此前的种种,只说他是国公的儿子,定然无虞。若你想他死,更是简单,只要告诉他他是何人的骨肉,自然有人取了他性命。” 说完,阿秀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说道:“有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是一种慈悲,是一种宽容。”又用右手执起达氏的手,左手拍了拍,说道:“妹妹以为呢?” 达氏身子抖了起来,眼中也淌出溪水般的泪来:“夫人枉自和善,却如此狠心让我侍奉着他的杀父仇人,瞒下他的身世,骗他一辈子么?!” 阿秀抬起左手,轻轻拭着她的脸,说道:“狠心与慈悲,都是命运造化的安排。又怎么是我们能左右的?怪只怪我们是女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要为这个孩子活下去。” “你要把泪吞进肚子里,懂么?我见你哭是不会怎样,但国公爷不喜这样的,会认为你心不在此,到时又是麻烦了,难免伤了这个孩子。况且,你又怎么断定我家国公爷不如你家的男人?” 素心见阿秀面色凄然,知道她也是伤感了,于是解劝道:“芷兰姑娘,你权当是安慰我家夫人罢,难为她箭伤新愈,又如此替你筹划考虑。在着我家国公爷的侧室虽多,但是夫人护着你,就不会有人难为你的。” 达氏终于听懂了,也下定了决心,不顾两人拦阻的跪了下去:“贱妾达氏,如今给夫人见礼了。既然如此,以后种种,悉听夫人安排!再无他言!” 阿秀扶她起来,眼角也噙着细小的一滴泪,对她说:“你不知你比别人多出多少不幸,也不知道比别人多出多少福气。” ※※※※※※※※※※※※※※※※※※※※※※※※※ 过了几日,朱元璋带着众将,进了洪都修整,阿秀和素心带着达氏也进了洪都,庆功宴上,阿秀只说脸上起了疹子,特意遮了脸,所以并无旁人认出。 席间有人劝朱元璋自立为王,朱元璋大悦,问阿秀道:“夫人最是又文采,依夫人看,元璋应该叫个什么王呢?” 阿秀嫣然一笑,说道:“国公可曾听过一句歌谣?‘富汉莫起楼,贫汉莫起屋。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吴家的国!那张士诚不是刚称了吴王么?既然我们如今在这吴越之地,为什么不也称个吴王压压他呢?” 朱元璋和众将齐声称善,达氏听了也是暗暗佩服,阿秀又恭敬的说道:“他张士诚名不正言不顺,敢称吴王,我们如今就要让他知道,天下只有我们一家吴王,也算给他提个醒,让他趁早改了名姓去!” 朱元璋大笑道:“好!好!好!前日我说夫人是女诸葛黄月英,夫人还自谦,如今你们且说说,我说的是也不是?”众将齐声称是。 阿秀却谦虚的一低头,算是谢了大家的礼,又开口道:“既要称王,当然要选黄道吉日,不妨让伯温先生算一算。算下了日子,我们就写了圣旨给小明王送去盖印便是。” 众人听言一齐敬酒恭贺朱元璋,待到散席,阿秀和几位心腹一齐留下筹划起来。 就这样,龙凤十年(至正二十四年,公元1364年的正月,朱元璋自立为吴王。他听从了大家的建议,立长子标为世子。设置百官,以徐达和李善长为左右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号令天下。 更巧的是,莲儿和蕙兰正好送上了军队服装的设计图样:军队的着装,从原来用红布系在头上身上作记号的各色杂服,变成了统一为大红色的帽子战袄和战裙。其中,帽子是阔檐红皮壮帽,插猛烈二字小旗,甚是气派可爱。 (第一卷完) 请看下一卷:夫婿称王,看贤德正妻如何以德服人 本文即将进入宫斗帝王阶段求推荐票喽!!!! 。 第一章 回府

既然称了王,阿秀忙着照顾标儿,也不曾出门。这日莲儿和蕙兰给阿秀写了家书来,阿秀便让素心找芷兰一起来听信。芷兰此时已经显了肚子,以前的对襟绷子穿不进了,又没有别的衣服,胡乱的披了件往年的交领薄棉褙子就跟了来。 阿秀见她脸上也没有擦什么胭脂,头上也没戴什么装饰,身上又是一件旧衣裳,十分奇怪。仔细一想,猜测可能是自己没时间过去盯着,下人们给了她脸色,少分给她装扮份例。 想到这,阿秀让素心笼了火盆给她,自己又亲自去里面,打开衣柜,取了自己两件较新的对襟褙子,又拿了一件厚实的棉比甲,想了想,自另一个柜子里取了两条棉裙子,用包袱包了,才从里屋出来。 把衣物递给芷兰,阿秀又问素心,以前有孕时的衣服还在不在,素心知道她的意思,在她取东西时就叫人取了自己的衣裳来,一起交给芷兰。芷兰不好意思收,阿秀摇头,执意让她收下。 略想了想,阿秀让芷兰坐在自己身边的正位上,叫人喊眼下负责分配份例的代行管家来。那官家是个喜欢偷奸耍滑的家伙,自以为有几分眼色,觉得不用理会改嫁进府的达氏。就上来先给阿秀见了礼,直接问有什么吩咐。 阿秀没说话,心里却不高兴起来,给素心使了个眼色。素心见了,便开了口:“侧夫人也在,为什么不见礼?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只是看了夫人在,体恤你们,人也和善,你们就索性放肆了么?” 那家奴刚要解释,素心又道:“当我不知你想说什么么?你看看侧夫人的妆扮,还不知错么?!劝你开口前想清楚怎么开脱,说的好,告了罪,罚了你的钱补上;说的不好,你就收拾包袱去军中吧!” 家奴这才知道是因为份例的事,以为达氏告了密,又急又气,想分辨,又不敢,只得一言不发的跪着,只拿眼睛往上偷瞧阿秀的脸色。阿秀命人上了茶,刻意让素心先奉给达氏,那下人见状,才真心害怕起来。 阿秀原本只是想告诫他一下,可见他来了只给自己行礼,才知道底下的人已经是痞赖惯了,拿侧主子不当主子了,官家既能这样,免不了上行下效,所以才连衣服都刻意少给她。 芷兰本是掳来的侍妾,少不得这些人拿她不当回事,但从没承想能做道这个地步,于是也动了气,仍旧不说话,只是拿茶盏的盖子拨弄着茶,却不端起来吃。 打定主意要杀一儆百,阿秀想起很久前看的电视剧,里面的掌家夫人流行泼下人茶水,但是这么泼了也起不到什么效用,就让素心找人传了府内所有的下人,都来厅里听话。 人叫齐了,阿秀也运运气,执起杯子来,却仍旧泼不出,只得给素心求救,素心背冲着下人们,抿嘴一笑,阿秀冲她点点头,素心便上来取了茶杯,装作要添茶,却先张嘴问官家: “我且问你,你给我好好的回。为什么侧夫人没有衣服穿?”那管家想想,扯不出别的谎,只好说忘记了。阿秀一拍桌子,素心便把一碗茶全都劈头洒了过去,泼的他满脸。 下人们低呼了一声,素心一瞪眼,人们都低下头不敢再出声。素心把茶盏送到侧旁的桌子上,指着他的脸骂道: “忘记了?你如今且给我记仔细了!芷兰夫人是王爷的新侧室,如今又有了王爷的骨肉,你们别错打了算盘!平日里你们见人下菜的本领夫人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你们如此放肆!” 素心字字铿锵,又道:“芷兰夫人有了身孕,又是新近府,本就应当多出不少物事来,夫人忙,你们也就黑了心么?!巴巴的扣了芷兰夫人的钱,自己好出去花?!” 阿秀见他们低声交头接耳,也开口道:“王爷新近称了王,自然事情多些,我也就没有闲暇去理会。今日不是我临时起意要芷兰过来,竟还不知道你们一直这样待她!” “可见是我这个夫人做的不称职了,我在这里给芷兰妹妹赔罪,取了自己的衣裳先给她救急。如今也不另罚你们,只限你们三天,给芷兰夫人做了全套的衣裳装扮来!到时做不出,咱们再作计较。” 阿秀顿了顿,又道:“以后一应的用度,有不够的,只管找素心和我来取,再让我知道你们克扣了哪位夫人的份例,我不管有没有脸面的,一概发去军中做奴役!” 管家忙磕头称是,其余的下人们见阿秀动了气,也纷纷称是。阿秀当着众人,让素心帮忙提了衣服包裹,亲自扶芷兰回去她的房间。下人们从此再不敢轻视达氏了。 前面说朱元璋称了王,所以这时的中国,便同时有了两个吴王。民间为了区别,称张士诚为东吴,朱元璋为西吴。朱元璋表明自己是正统的吴王,没出二月就起兵攻下了武昌,陈友谅儿子陈理投降,朱元璋这才班师回了应天。 阿秀带着达氏和标儿,告别了素心,回到应天。远远望见门口等候的蕙兰莲儿和孩子们,标儿就拉着阿秀喊:“王娘!王娘!你看,姨娘们都在等我们呢!”说着就往窗外挥手。 等车刚一停稳,朱标就跑下了车,和几个弟弟一起跑进了府,下人们赶紧跟了去。阿秀下了车,几步赶到蕙兰和莲儿面前,见她们笑里带着泪给自己见礼,阿秀也十分想念她们,所以也免不了安慰了下。 达氏扶着肚子慢慢的下了车,远远站在阿秀后面,静静的低着头,不敢过来。蕙兰余光看见了她,就是一愣。莲儿顺着她的眼神,绕过阿秀一看,也是一愣。 阿秀一抬头,见她们两人都看着自己背后,也一回头,才想起来忘记了她,也十分不好意思的喊她道:“芷兰,过来。”等她来了,又道:“这是蕙兰,这是莲儿,她们都是王爷的侧夫人。” 阿秀又介绍了达氏,蕙兰虽然有些不舒服,好在是温柔的人,也就点头和达氏见过了。只是莲儿不太高兴,就悄悄问道:“姐姐,她何时跟的王爷,竟有了孕了?!” 阿秀也是愣了下,低声道:“莫合别人说,只道是王爷的血脉就是了。”莲儿冰雪聪明,听这么一说,就猜了个**,也没有什么表示,淡淡的问了好,便拉着阿秀进府。 阿秀刚刚坐到厅里,下人奉上茶,蕙兰就让人叫了胡氏出来,阿秀知道她是元璋新娶的侧室,但见她也大个肚子,愣了下,看着蕙兰,蕙兰才告诉她这是阿秀跑去洪都时怀上的。 阿秀点点头,如此一来,也便不用假孕了,等她见了礼,奉了茶,让她一旁和达氏一起坐下。忽然想起没见赵姨娘天莹和孙氏,问蕙兰,惠兰说稍后就到。 正说着,天莹和孙氏带着朱标他们几个小孩子来了,见了礼,也坐在一旁。又等了很久,还是不见赵姨娘,莲儿生气了,喊了一个下人说:“你去!问她是不是不来了?!要等到多早晚!” 那下人一路小跑去了,阿秀等人吃着茶,又等了很久,那人才回来说赵姨娘身上不舒服,不能来了。 阿秀点点头,正要找人去问候下,莲儿却怒骂道:“我呸!我出府前还见她从厨房拿了东西回房去吃,这么会的工夫就病了?!你去告诉她,再不来,我就从夫人这请了家法,再去找她理论!” 蕙兰起身按下了莲儿,也说道:“也别怪莲儿生气,那佩茹也是有些出格了。姐姐不在的时候,她每日里往厨房里跑,私下拨了姐姐的份例银子去吃小灶,如今连面都不过来见,实在没了规矩。” 天莹也跟着说:“这也罢了,她还每日里撺掇着朱棣,不和其他几位公子一起玩。一旦有了小爷们的吃食玩物,不等分到各小爷房中,她一概都抢了去,只给朱棣吃了用了。” 莲儿气不过,又说:“她还总是刁难打骂府里的下人。前几日更是连蕙兰房里的海棠、天莹房里的杜鹃都打了,却只为两个丫头低头描花样子,没看见她!”其他的仆妇下人也都暗暗的点着头。 阿秀听得皱了眉:这赵姨娘真是错起了名字,一点也没有文静的气质!我才回来就不见人影,倒是其他妹妹们一概都是说她的不好,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今天偏就抓住你了,看你以后还欺负人! 打定主意,阿秀便告诉那下人再去找她,顺便把莲儿要请家法的话一并捎带上告诉给她,看她来不来。 果然,没多一会,那赵姨娘就颠颠儿的来了,人还没进厅门,先陪着笑开口道:“佩茹来了,佩茹来了!佩茹给姐姐赔罪了!早起就有喜鹊叫,我还纳闷,却不知道竟是姐姐回来了!真是该死,该死啊!” 说着进了房内,见几个侧夫人都不理她,她尴尬的笑笑,仍然厚了脸皮赖笑道:“几位妹妹可是等急了!这是怎么话说的呢!是我糊涂了,让妹妹们挑了理!” 又冲阿秀行礼道:“姐姐在上,受佩茹一礼!我晚来自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计较了!” 。 第二章 家法

阿秀见她的言行,一皱眉,心里想:难道姓赵的姨娘都这个样子的么?红楼里贾环的娘也是这样的势利眼,现在这一位也是,哎! 原本阿秀就不满她的为人,如今更想以自己正室的身份,杀杀她的威风,现在见她言行如此轻浮,更没了什么好印象。也不做声,就静静看着她。 这赵氏见别人不理她,阿秀也不理她,就强装了笑脸自己直起身来。阿秀却一皱眉,嗯了一声:“嗯!”赵氏不明其意的眨眨眼,见阿秀没有下文,又看其余的姐妹都坐在椅子上,自己就厚了脸皮,转身往下手的空椅子上挪过去。 阿秀看看莲儿,下巴一指,嘴一努。莲儿看了便会了意,站起来喝道:“好个没眼力的侧夫人!夫人准你起身了?还是夫人许你坐了?别人看了,倒笑话我们吴王府太没规矩!” 赵氏被莲儿这么一喝,又气又恼,转头先看阿秀。见阿秀面色没有变化,只在吃茶,也不言语,索性就壮了胆子回口道:“不知道妹妹这话是在说我还是说旁人,妹妹到底还没生养过,还是孩子性情,不然恁的就这样风风火火起来?!” 赵氏这话说的狠毒,莲儿是第二个嫁进来的,却一直无所出,如今这话里分明是显示自己有了儿子,要高她一等。莲儿到底是个率直的姑娘,被她拿话这么一激,气的眼一湿,脚一跺,说不出话了。 阿秀听了她这话,觉得气恼的不行,刚要张嘴,蕙兰先替她说话了:“你也不用出口伤人,莲儿出身如何,夫人和姐妹们都知道的。有子无子,都与你无干,尊卑也不是在于生养,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 佩茹圆睁了眼,尖酸了脸,怪声说道:“你自然是帮她的!谁不知道你们两个都是生不出儿子的人,同病相怜嘛!自然看不得我说话……” “够了!”阿秀终于忍不住喝道,“像什么样子!莲儿,取家法!”众人一愣,赵氏也是一惊,心道:今天这纸老虎怎么生气了?她正惊疑不定的时候,莲儿擦了擦气出来的泪,低首应了,取了家法出来。 “跪下”阿秀冷声道。赵氏见莲儿取了家法,又叫自己跪下,才晃过神来是要打自己,讪讪的想出声央求,阿秀早已一拍桌子:“跪下!”吓得赵氏一颤,只得慢慢的跪下。 阿秀正要让莲儿打她,门外却跑进小小的一个人儿。是朱棣,小小的朱棣才不到五岁,却已经懂的护他娘,拦在赵氏的身前,张开双臂,像母鸡一样鼓起小嘴喊着:“不许打我娘!凭什么打我娘!” 蕙兰忙示意奶娘拉开朱棣,奶娘去抱朱棣,他连踢带打,不许别人靠近,阿秀看见越发气了,喝道:“给我把他带开!”一个家奴只得上去强抱了朱棣在一旁,拿胳膊箍住他,不许他跑开。 朱棣不能脱身,气的小脑袋上面起了青筋,大喊起来。阿秀气的脸色变了变,压下了怒气问赵氏:“我才出去多久?这就是你新教出来的爷?看着架势,这是要和我拼命么?!” 赵氏见阿秀这么问,知道朱棣胡作非为冒犯了阿秀,自己再不管朱棣,是要连朱棣一起被罚的,于是只得冷脸训斥了朱棣,叫他不许动,乖乖站好。朱棣还想争辩,赵氏一瞪眼,朱棣只好乖乖的站直了。 阿秀让把府里的所有人都叫来,大家才知道这次是真的动了气,连忙屏气凝息起来,也不求情,都静静的瞧着赵氏,有些吃过亏的,更是幸灾乐祸看她出丑。 不多时,人齐了,奶娘带了各自的小爷小姐在厅里坐下,家奴等人都黑压压的站了满院子。阿秀开口道:“背,七出。” 众女眷都倒吸一口气,要是直接打,无非是正妻教育妾室,给点颜色看看。如今叫了这么多人,又让背诵七出,就已经不是简单的惩治了,说的严重些,到了休黜妾室的地步了。 赵姨娘本来见阿秀动了真,家里众人都看着,就吓的脸都白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糊了满脸,也不张狂放肆了,只是低低的哭。如今见阿秀让自己背“七出”,知道是躲不了了,只得乖乖的背起来: “七出:无子,为其绝世也;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背完了,弓着身子低低抽泣。 “声音太小了!大声再背!”阿秀肃声道。赵氏不敢违拗,只好大了声音又背了一次。 “如今你说说,你犯了哪几条?”阿秀声音依旧冷冷的,不容反抗。赵氏知道这是真心要整治自己,害怕起来颤声道:“夫人,佩茹知错了!求夫人开恩!” 阿秀冷哼一声:“哼!你不说,我替你说,妒、口多言!”顿一顿,又道:“说你妒,是因为你抢夺其他小爷小姐的东西。说你口多言,是因为你在我面前公然出口伤人。如今七出犯了两条,应该怎么办?” 众人又是一惊,主母如今开口,说她犯了两条,休掉卖掉她是情理之中的惩罚了,往日主母那般和善的人,如今也下了狠心治家了,今日是她,明日可能就是自己,想到这,一个个都更加了小心。 赵氏哭着哀求着说:“夫人我错了,请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阿秀见她确实知道了利害,也吓到了众人,便说:“念在你初犯,朱棣还小,老爷又是新称王,我也不卖了你,只罚你家法三十,你服不服?” 赵氏连连点头:“服!夫人我服!只要不赶了我,随夫人就是!”阿秀点点头,莲儿就让人抬了长凳来,赵氏伏身上去,一动不动。莲儿看看阿秀,牙一咬,抡起手里的家法一下下抽了下去。 那赵氏平日是很要面子的人,如今被阿秀当众施以家法,早已经灰矮了三分,如今也不吭声,就咬着牙强忍着,奶娘下人们捂了小爷小姐的眼睛。 起初赵氏还为了仅存的脸面强忍着,阿秀便让莲儿用力打,十几下后,赵氏便支持不住喊起来,阿秀一咳,她吓得只好把拳头塞进自己嘴巴里,苦苦忍耐。 等到打完,莲儿的手臂也酸麻了,阿秀让几个家人把赵氏搀起来连拖带抬的送回房里,才对大家说:“以往是我治家无方,对你们太宽容了,如今老爷新称王,很多规矩必须要拿起来了。” 阿秀站起身,又道:“佩茹夫人的罪过,我也要承担三分,今日起,再有类似的情况,再不轻饶!莲儿,动家法,十下!”说着,自己伏身在长凳上,让莲儿执行家法。 莲儿不忍打,阿秀起了急:“天莹!你来!”天莹正凄惶了脸,见叫自己,只好诺诺的来了,接过莲儿的家法打起来。 阿秀道:“用力!”天莹忍了泪,一下下使劲抽打着。阿秀的脸面脖颈上,渗出了一颗颗远大的汗珠,却平静的语气大声数着,蕙兰等人都心疼出了泪光,莲儿站得近,低低的落泪,头埋了下去。 打完了,阿秀站起来,一阵剧痛,阿秀身子一歪,差点栽倒,莲儿眼尖,忙用自己身子倚了阿秀,扶住她的身子。阿秀感激一笑,冲众人道:“散了!”众人都议论着散了。 遣退了其他的侧室,蕙兰和莲儿扶着阿秀,送她回房。阿秀的背硬硬的僵着,天莹见了心疼又担心,哭得哽咽了,阿秀见状忙安慰她说不疼的,就叫人送她先回去。 回了房,莲儿和蕙兰把她轻轻搀去床边,又扶着她趴下,莲儿看见渗出血痕的裙子,终于哭出了声:“都是莲儿不好,和她吵什么!惹得夫人生气,如今又当众自罚!莲儿糊涂!” 蕙兰把帕子递给莲儿,也说道:“夫人何必为了给我们出头而自罚,她平日也是那样的,夫人也知道。何必为了那几句生养不生养的话,动了真气。如今伤了,又不知道要养多久呢!” 阿秀听她们为了口角只是自责,望望窗外,侧耳听听,不觉有人,压低声音道:“你也是糊涂了,我哪里是为了‘那个’打她!我是为了正正家风,平日我不怎么出门,不知道竟是这么不像话。” 见蕙兰和莲儿还是哭泣,阿秀和缓了语气故作幽默的说道:“莫要哭了,哭得我好像死了似的!呵呵!我只是见不得姐妹之间为了这么点子好处就斗鸡似的出口伤人!别人不懂我,你们两个也不懂么?快别哭了!” 蕙兰和莲儿慢慢止住哭泣,阿秀又笑道:“罢了罢了!这还不给我请大夫呢,想要哭死我么?!”蕙兰一惊,才想起来慌慌张张的用小脚走到门口喊人请郎中。 阿秀想起自己的竹筒,让莲儿取来,想要打开上药,想了想,不舍得,这可是救命药,也就干忍着等着郎中来了。 。 第三章 接生

过了许久,大夫才来,阿秀也不让看伤处,只是诊了脉,说了病情,写了散瘀的方子,蕙兰急忙让人去抓了熬。莲儿让大夫下去领赏,阿秀却让大夫顺便去看看赵氏,那大夫答应了,跟着下去去看。 蕙兰给阿秀倒了杯水,略带埋怨的说:“都这样了,还惦记她做啥?不是她太不像样子,也不用你陪她受罚,今天好的快了,明天再犯么?” “一时激愤,何必呢,看在朱棣还小的份上,算了。”阿秀道。莲儿想了想,也略带担忧之色的说道:“只怕姐姐今天刚刚拿她做了榜样,现在又纵容了她,明日再惹出别的名堂来,又如何好?” 阿秀却笑着说不妨不妨。不多时,药端了来,阿秀喝了药,又再次趴下,让奶娘抱来个女娃娃,放在自己床上,莲儿和蕙兰都惊讶的不行,阿秀忙使眼色不让多问。 蕙兰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张嘴,只得让下人都出去。果然,阿秀见没了外人,才压低声音和她们说:“我在外面时,抱了这个刚落地的女娃,除了元璋,只告诉你们两个人,外人都说是我生养的。” 蕙兰和莲儿一惊,问道:“怎么捡的?”阿秀叹口起说:“我从洪都到彭泽去找元璋时,她父母帮过我,得胜回来时,我特意独自去登门道谢,孩子的父母却亡故了,只剩这娃娃。” 阿秀说到这,手摸着孩子睡着的脸,又说道:“你看这小模样,多招人喜欢,只是因为我,才死了父母。我不要她,难道看着她死么?况且元璋也让我收了她。” “我把他抱回军中,对外只说是先前生的,当时没来得及带着,现在抱了回来,众人也不曾生疑,只是不知她有多大的福气,将来能不能出落的和她父母般善良清秀。”阿秀叹息道,眼泪也流了下来。 蕙兰点头叹息道:“如今她有了姐姐做娘,也算是修来的福气,相信她父母也能瞑目了。以后我们姐妹少不了多疼她些就是!” 莲儿也点头道:“自然自然。姐姐的恩人就是我们的恩人,这个女娃娃,以后自然有我们来教养。” 想了想,莲儿又问:“起了名字没?生日如何定?”阿秀擦擦泪,点头道:“我和元璋想叫她杉儿,问了邻居,孩子的生日在大捷后的二月初九。” “这孩子果然有福气,人都说女娃娃生在带九的日子有福气呢,现在有了王爷夫人做了爹娘,看来此话不假!”莲儿拍手道。话出口,忽觉声音大了些,忙捂住自己嘴,看着两人,十分不好意思。 阿秀和蕙兰见状,笑着摇头,和莲儿三人一齐低声笑了起来。女娃娃被她们弄的醒过来,看着周围三个夫人盯着自己看,怕生的大哭起来,阿秀连忙拍她哄她。 过了几日,阿秀的伤就痊愈了,偶尔去看看赵氏,那赵氏虽在养伤,脾气举止却也收敛了许多。 阿秀既然大好了,少不了每日点查家中各个地方的明细账目,凡有不合理的,逾了规制的,一概命人改了。 又让莲儿设计了新的衣服名色,阿秀看了,定好了图样,找了裁缝去做;又盯着各房粉刷翻新了各处的房舍;添置了应用的器物和摆设,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忙就忙到了四月初五,阿秀得了闲,和莲儿一起来看胡氏。胡氏听说夫人过来,忙忙的就赶出来迎,阿秀见她身子笨重还要行礼,忙免了礼,让人扶她。 这胡氏性格内向喜静,平时也不和谁往来,谨小慎微,言行得体,从不曾与人交恶。 如今见夫人来看自己,又加上前面赵氏的那一场家法,自然是对阿秀小心恭敬的不行,受宠若惊之下,竟肚疼了起来,是要临盆了。 阿秀忙让人喊了奶娘和丫鬟准备东西,自己和莲儿退到外间桌子旁坐下。 看着众人又是烧水又是裁布的折腾了几个时辰,胡氏却一直生不出来,最后甚至连产婆都说没有了法子,胡氏也累的奄奄一息了。 阿秀心想,坏了,这是难产!人命关天,阿秀仔细的想着当年在医院做义工的时候,曾经帮助助产士接过生,现在救人要紧。 阿秀也没办法顾虑太多,就赶了闲杂的人出去,脱了外面的褙子,进了卧房,要给胡氏接生。 胡氏见阿秀来给自己接生,挤出力气连连出声拒绝:“夫人不可!夫人不可!哪里能让夫人做这些?!” 阿秀急忙按住她:“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这些体统规矩的!且把孩子先生下来再说吧!” “人都说我命里带福相,索性让你沾沾福气吧,只求快点生下孩子才好呢!”阿秀故意说道,为胡氏宽心。 胡氏想拒绝,却担心孩子保不住,只得答应了。阿秀就喊莲儿进来。 莲儿按照阿秀的吩咐,用一只手交给胡氏的手里,让她握紧了借力。阿秀又命人绞了帕子,让莲儿拿着给她擦脸。 朱元璋得到了消息,急忙的赶来,却被挡在门外,得知阿秀在房里,就呼唤阿秀,阿秀只得走近房门,告诉他大概的情况,让他回去。 朱元璋不肯回去,阿秀只好让外面的人搬了椅子给他坐,自己回到房中。 阿秀摸了摸胡氏的肚皮,肚子已经非常硬,胡氏呼吸的也频率一阵紧似轻紧似一阵,再不快些,恐怕一尸两命。 冷静冷静,想一想,想一想,想清楚步骤,我可以的,我可是高科技时代的女性,阿秀心里叨念着,想清楚了顺序,开始动手。 先教会了胡氏深呼吸,阿秀用热毛巾,蘸了白酒,把胡氏身体擦过,手慢慢探了进去。胡氏疼的尖叫,阿秀只得更加小心。 摸了摸,阿秀明显感觉胎膜太厚了,包着宝宝的头,胎位倒正常,阿秀松了口气:原来胡氏是第一次生产,胎膜太厚了,产婆也不会破膜,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查看完毕,又反复的摸了胡氏的肚子,再次确认了确实是顺位。既然这样,阿秀就有了九成的把握。 阿秀从头上取下了簪子,用白酒消了毒,四指并拢,把簪子暗含在手指中,再次伸了进去。 找好了安全的位置,阿秀慢慢用拇指推出簪子尖,挑开了胎膜,阿秀忙抽手,羊水破开,溅了阿秀一身一脸,阿秀却没有心思管,慢慢的用另外的手推挤着胡氏的肚子。 “好了,这下好了!妹妹,我让你用力你再用力。好么?”阿秀轻声的告诉胡氏,胡氏点点头,攥紧了莲儿的手。 “现在你疼的时候用力,不疼的时候就闭眼休息。”阿秀帮着胡氏抚摩肚子,为她纾解疼痛。 很快的,宝宝的头终于露了出来。又经过阿秀的安慰指导和胡氏的一番的努力后,胎头冒了出来。 阿秀用白酒给剪子消了毒,告诉胡氏,自己要剪一个小口,这是用来防止伤口不规则性裂开影响将来康复。胡氏点头忍住疼,阿秀迅速的剪了个小口。 胎头慢慢娩出,阿秀小心的保护着胎儿,不断的鼓励胡氏,控制着生产速度。胎头全部娩出后,阿秀想了想剩下的步骤,迅速的用纱布蒙了自己的嘴。 正当其他人疑惑不解时,阿秀已经把宝宝嘴里的分泌物吸干净,让宝宝呼吸顺畅。莲儿忙让下人递过茶水,阿秀接过来漱了漱口,然后扶住宝宝身体,借力一扯,把宝宝接了下来。 是个男孩!你这个磨人精,我还琢磨怎么能折磨妈妈这么久,果然是个愣小子,不贴心,还没出生就害的妈妈差点丢了命!阿秀心里笑着想。 下人们隔着门告诉了朱元璋,他想进来,阿秀却嘱咐了不许开门,所以只好继续等着抱孩子。 消毒了剪子,数着数,阿秀尽量快速的剪断了脐带,然后把宝宝放在了下人们递上的小棉被上,把脐带封上,交给产婆。 宝宝一般会在出生后很短的时间内,开始自动哭泣,可是这个小宝宝却一直不哭,产婆又着了急。 阿秀刚把胡氏的身体处理完,高度紧张下,已经要脱力了,见她一喊,忙过来看孩子。 外面朱元璋听说孩子不哭,只忙着喊话问阿秀,阿秀却没空理会他。 已经吸出了孩子嘴里的羊水,按理说应该会哭,但是宝宝的脸逐渐变暗,证明缺氧了。肺里还有水!阿秀一惊。 急忙解开襁褓,把宝宝倒提起来,用手拍打宝宝的屁股,胡氏听说孩子没有哭,急的昏了过去,莲儿忙呼唤她,掐她的人中。 阿秀拍了七八下后,孩子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产婆见阿秀摇摇晃晃,忙接过孩子包好。 胡氏恰巧也被救醒了,产婆把宝宝抱给她看,丫鬟们忙出门报喜。 朱元璋赶紧冲进来,看了一眼孩子和胡氏,转身来关心阿秀,却见阿秀一头栽倒了。 于是一群人又忙忙的把阿秀抬回房,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劳神过度,修养下就没事了。 朱元璋这才放了心,守在阿秀身边,等着她醒来。 。 第四章 封妃

模糊中,阿秀感觉粗糙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握着自己的手,凉凉软软的毛巾擦过脸。好安心啊,阿秀模模糊糊的想。 慢慢睁开眼,已经是黄昏时分,看见朱元璋望着自己的脸上写满的关心,阿秀觉得自己很幸福:年深日久,这种平常的安全感,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吧。 看见阿秀醒了,朱元璋微笑着说:“醒了?饿不饿?你昏倒的时候,把莲儿和我吓坏了,幸好大夫说你是劳神过度,不然我会把你锁起来再不让你到处跑了!” 阿秀正要辩解,胡氏却抱着孩子来了。走到床前,给朱元璋行了礼,朱元璋点点头,让她坐下。胡氏本就是听说阿秀醒了过来的,所以也不坐,只是带着孩子跪了下去: “贱妾胡氏,带着小儿,给夫人叩头了!”阿秀忙起身去扶,朱元璋怕她起来,替她扶了让她坐在椅子上:“阿秀不喜欢人家这样子,你心里谢她就好了。” “王爷说得对,我既然是姐姐,自然要照顾妹妹们,何况人命关天,哪里是为了你谢我才帮忙的呢?”阿秀也忙解释道,“再说你刚生了孩子,何苦出来受风。” 胡氏低头擦擦泪,说道:“夫人一向对我们关怀有加,这次如果没有姐姐,我和孩儿恐怕早就没了命了!怎能不谢姐姐!” 阿秀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我只是帮帮忙,何必这么客气,把孩子给我看看,我还没有仔细看这个小东西呢!” 胡氏忙把孩子递过来,阿秀想起身,又被朱元璋按下了。朱元璋接过孩子,抱给阿秀看,“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孩子,你看这眉眼,和王爷一模一样!”阿秀笑道。 朱元璋也点头道:“恩!我也觉得这孩子浓眉大眼的,十分招人疼爱。”胡氏接口道:“既然是夫人救了我们母子,请夫人给他起个名字吧!” “有理有理!阿秀,你也和这孩子极有缘分了,起个名字吧!”朱元璋听了也笑着说。 阿秀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起名字的,还是王爷起吧,这个孩子命大,王爷取个硬朗些的就好。” 正说着,门外有下人喊道:“启禀王爷!前方捷报:武昌全境已克!” 朱元璋听了叫那人退下,沉吟一下,忽然大喜道:“有了!孩子就叫朱桢吧!等他大了,就封他做楚王!” 阿秀一听,也觉得这名字似乎耳熟,点头称好。 定下名字,下人又来报军中有人求见,朱元璋只得去前厅,临走告诉下人给阿秀准备饭,送来屋里。 胡氏见朱元璋走了,便坐到阿秀身边来,低低问道:“姐姐如何会接生的呢?我在人前不敢问,求姐姐告诉我吧!” 阿秀若无其事道:“嫁与王爷之前,学了点岐黄茅山之术,没想到能用上,如今也算是缘分吧!妹妹想学?” 胡氏不疑有他,答道:“姐姐笑话了,奴家只是觉得姐姐处处比旁人强,心里敬佩罢了!” 正说着,莲儿和蕙兰也来了。胡氏忙起身给她们见了礼,莲儿蕙兰也回了礼,那胡氏也就就势告退,抱着孩子先回去了。 蕙兰便坐在阿秀床上,莲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两人都是一副担忧的样子,阿秀看着她们倒笑出来了: “也不取个镜子瞧瞧你们的样子,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外人看了还以为我病入膏肓了呢。” “姐姐只管说笑,也不想想我们当时多提心吊胆,莲儿和我说的时候,把我唬的茶盏都掉在地上了,如今还尽顾着笑话我们!”蕙兰嗔怪阿秀道。 “蕙兰还不打紧,我是眼看着姐姐栽倒的,离得又稍远些,竟够不着!幸好王爷在身边,不然摔坏了怎么得了!”莲儿也跟着责怪着。 阿秀感动莫名,想了想,带着丝坏笑问道:“如今王爷称王也有一段时日了,这女眷们的封号也没见王爷上心,如今既然你们这么有心,我叫王爷封你们一个做正妃一个做侧妃可好?!” 蕙兰一听,脸红到了耳朵根,笑骂道:“姐姐好没意思,拿这些话来臊我们!”莲儿却是直性子,笑着接道:“是了是了!姐姐这是嫌我们絮叨了!” 阿秀也笑了起来,下人们正好摆了饭,问了两人,知道她们也没吃,就命人添了碗筷,把她们的饭食也端来,下了床,拉着两人一起吃饭。 正吃着,有个婢子提进个三层暗红漆金线食盒来,说是王爷叫人给阿秀添的菜。阿秀点头,让她打开来一看,是两个菜、一个汤。 阿秀一看材料就心下一暖,里面竟然有穿越前自己最爱吃的栗子炖鸡,里面只是多了两朵水润润的香菇。 抬头问那婢子菜的缘故,婢子忙禀道:“回禀王妃和两位侧夫人,这是栗子和鸡脯肉做的汤,略放了两朵香菇,叫做‘凤立枝头’。是为了给王妃补神益气的。” “这是‘茄酱肉丝’,是拿茄子煸干了加的豆子酱炒的肉,是咸香下饭的。这是‘百花豆腐’是拿虾肉和笋干酿的豆腐。也是下饭的。” 阿秀等她回完了,笑道:“难为你说的仔细,又远远的送来。”又想想,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却不知说什么好。 莲儿却先笑出来了:“蕙兰妹妹,你可听仔细了?”蕙兰一笑,点头道:“是了是了!再清楚不过了!”两人盯着阿秀,哈哈大笑起来。 那婢子不知笑什么,疑惑又紧张,阿秀见了正想让她下去领赏。忽然回过滋味来,问那婢子:“你称我做什么?” 婢子先是愣了下,突然也发觉了回禀道:“是婢子糊涂了!竟忘记告诉王妃,王爷方才出府了,临去时特意告诉管家通告全府,已经请了封赏,您如今是王妃了!” 婢子说完,忙给阿秀道喜,蕙兰和莲儿早就笑的前仰后合了,莲儿捂着嘴笑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然后又笑个不停。 阿秀这才想起前面刚拿册立王妃的事和她们开了玩笑,这如今自己却被封了,虽说自己是正妻,册封必然是自己,但也真是赶巧的很。 两人把阿秀笑的脸红了,才慢慢停下,让那褙子下去领赏。蕙兰正了正发髻,帮莲儿紧了紧发钗,看着阿秀笑而不语。 莲儿却笑道:“可见是老天爷也见不得你拿封号戏弄我们,要不怎么就这么巧呢?如今你是王妃,我们倒还是侧夫人呢!”一面又笑起来。 阿秀也被逗笑了,脸颊飞红的骂道:“看我不扯了你的嘴!你个小蹄子,笑我笑的这么猖狂!”伸手来抓莲儿。 莲儿说话的时候,就早早的把身子往外偷偷的移了移,见她这样,早跑到蕙兰身后去了,连连说:“蕙兰救我!王妃肚子饿了,这是要吃人呢!” 听她这么一说,蕙兰笑的也上气不接下气起来,阿秀又气又笑,胃都笑酸了,连连摇头,只能坐下。三人闹了半天,莲儿等着自己和阿秀都把气喘匀了,才回到桌子旁,一起继续吃饭,阿秀仍是只略略的吃了点送来的菜,然后吃起自己平常的青菜豆腐来。 蕙兰见状,把青菜豆腐移开,把酿的豆腐换过去,阿秀却只要那青菜豆腐,蕙兰没法,只得说道:“没见过这样的王妃,竟拿青菜豆腐当宝贝似的!” 莲儿也拦下阿秀不让换:“是啊!姐姐贵为王妃,竟吃的还不如乡里的富户老婆!说出去怕都没人信。今日又昏倒了一次,如今你快别争了。” “这额外送来的菜,也是下人辛苦做的,也是王爷费心安排的。花费心思和钱银一定比你这青菜炒豆腐多,姐姐快别抢了。”蕙兰也附和道。 阿秀想了想,觉得她们说的也是不可辩驳的实话,只得继续吃起面前的菜来。只是解释道自己习惯了粗茶淡饭。 吃完了饭,莲儿让下人进来撤了桌子。略等了等,下人们又奉上了茶和果子,掌了亮些的灯来,三人便坐在一起吃茶聊天。 阿秀看见莲儿手腕上垂着一串檀香木的珠子,便问她:“莲儿如今信佛了么?”莲儿随着她眼光一看,笑道: “恩!闲来无事,偶尔诵诵经,抄抄经文,给王爷姐姐蕙兰和少爷小姐们祈福,也是好的。” 阿秀点点头,要她褪了珠子来看。那一粒粒珠子上,雕刻的是六字真言,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却做得很精致,便还了她问道: “哪里求的?明日同我一起去,我也去求一串来,这几日忙完了,闲下来时,也想诵诵经什么的打算日子。” 蕙兰听了这话,想了想捂嘴轻笑道:“姐姐不念佛都已经像个活菩萨了,明日念了佛,岂不是要羽化成仙了去?” 阿秀脸一红,笑道:“坏了坏了!蕙兰如今也跟着莲儿学坏了,每日只会那我寻开心!” 蕙兰正要答话,外面却跑来个婢子,是芷兰屋里的翠墨。那翠墨过来行了礼,就急急说道:“王妃!我家侧夫人像是要生了!让我来告诉夫人!” 。 第五章 摇摇乐

阿秀听了吃了一惊,竟然这么巧,只比朱桢晚了几个时辰么?急忙问道:“打发人去告诉王爷了么?” 那婢子道:“不知王爷匆匆出府去哪了,只得先来告诉王妃。”阿秀急忙喊了人,让他们去请产婆和事先请好的奶娘。 等到阿秀和两人走到芷兰房中,产婆和奶娘已经开始了,三人就坐在外间屋子里等,没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顺利的生了。 阿秀听见孩子哭,心里一喜,忙进了里间卧房。芷兰由于顺产,没有过度劳累,精神也不错,正抱着孩子逗弄。见阿秀来了,自床上就要起身行礼。 脚大的阿秀,早就上前拦住了她,接过孩子一看,虎头虎脑的一个娃娃。产婆一旁给阿秀道喜,说是男孩,阿秀点点头,让她们下去领赏。 芷兰要阿秀取名字,阿秀本想拒绝,后来禁不住大家再三的劝说,脑子竟想起这个孩子的名字仿佛是朱榑。思考再三,确认了大概没错,阿秀带着微笑说道: “今日王爷连得两个公子,依我看,是个大喜的日子,称得上有福了,既然他们兄弟都是木字旁的,不如取个谐音,叫榑儿,如何?” 芷兰和莲儿都连连点头,蕙兰也说道:“甚好,甚好!榑儿!有福的孩子,又是桑树,真是不错。”阿秀也十分高兴,又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给孩子们取名字呢!我自己尚且也觉得十分得意。等王爷回来,点了头的话,就这么定吧!” 正说着,朱元璋却正好回来了,听说了芷兰生孩子,也走进来。几个夫人一起行了礼,朱元璋略带责怪的问阿秀:“怎么忙忙的又来这里,生孩子的事,你也必定要亲力亲为么?累坏了,谁来替你呢?” 阿秀笑说不妨,又把名字告诉朱元璋,果然朱元璋想了想,也点头认为取得好,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时间不早,几个侧夫人都告退先走了。打发了跟着的人,朱元璋亲自扶着阿秀单独往回走,路上阿秀越想越幸福,笑的眯了眼说:“哪里我就那么不中用了呢?还要王爷来扶?” “你且安心的走路吧!平日里,总是仗着身子骨结实,又不曾裹脚,就满府里上上下下操劳,你是铁打铜铸的么?早知这样,我哪天倒狠狠心,缠了你这双脚。”朱元璋皱眉的说道。 阿秀心里一甜,又佯装委屈的问道:“你舍得?裹脚可是要从小时就裹呢!当初说了不许嫌我脚大,现在嫌弃我,要裹我脚,想疼死我么?” 朱元璋哈哈大笑,用手搂搂阿秀的肩说道:“你啊!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和小姑娘一般,娇俏的很!这是看穿了我舍不得啊!” 阿秀脸一红,低下头,低声道:“哪个看穿了哪个?只是王爷喜欢打趣我呢!” 两人一路慢慢走,等回了房间,阿秀又想起问道:“先前急急忙忙是去了哪里?吃饭了没?” 朱元璋说道:“没吃呢。是军中的事,来年要开战呢,打算发兵去打张士诚,夫人觉得如何?” “既是军中的事,和伯温他们商量就好,如今封了王,我一介女流,不便出言了。”阿秀说道。 正要起身去准备饭食,朱元璋却扯住她,阿秀冷不防就跌在朱元璋怀里,嗔怪的问道:“又做什么?我去给你准备饭菜是正经呢!” 朱元璋扳过阿秀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阿秀,和我生疏了么?我几时介意你问我军中的事务了?不过有次糊涂了,责问了你一句,记到如今么?你可不是这么小性的人呢。” 阿秀一笑,说道:“你才想多了呢!我是你的妻子,你现在还饿着肚子,我哪里有心思去问别的?你放开,让我去。” 朱元璋不信,仔细分辨了阿秀的神色,问道:“如今都是王妃了,还要自己去做这些么?要下人们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阿秀也笑了:“你啊!你就是做了皇帝,也是我的丈夫,娶妻娶妻,做饭洗衣,你没有听过么?再说我怕别人做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呢!” 朱元璋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又嘱咐随意做点什么垫垫肚子就好才放了她去。自己在阿秀房里四下转悠。 正转着,看见墙角的帷幕后面有个东西,朱元璋走过去,拨开帘子一看,是个圆乎乎的藤条圈圈,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就细看起来。 这是个直径一米半的圆环,用几根油亮的藤条绞在一起,越看越新鲜,拿着比划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用,所以就索性等着阿秀进来。 过了会,阿秀拎着食盒回来了,拿出两个菜,一碗面,递给朱元璋。朱元璋接过就吃,觉得味道和往日不同,便让阿秀点了亮些的灯,放在桌上。 夹起面,又吃了一口,细细嚼了嚼,朱元璋问阿秀:“今日的面为何这么滑顺劲道?”阿秀笑道:“面里揉进了一个鸡蛋,所以滑了些。” 朱元璋点点头,连连称赞,再看两盘菜,一盘是木耳肉片,一盘红烧肉,都色香味俱全,不禁食欲大开。 阿秀美滋滋的看着朱元璋吃饭,一扭头,却看见了那个藤条圈,心里一惊:我的呼啦圈怎么被拿出来了?这怎么解释呢? 正发愁,朱元璋也想起来那圈圈,就饶有兴味的问道:“阿秀,那是做什么的,十分有趣,我不曾见过,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你且教教我。” 阿秀脑子一乱,只得胡说道:“这个啊,是我做着玩的,也是以前的师傅教的,叫做摇摇乐。” 话一出口,阿秀就心里骂自己:呸!什么摇摇乐!还溜溜球呢!一把年纪了,撒谎都不会,丢死人了。 朱元璋低头吃饭,大概是今天的面实在加了分,所以朱元璋不曾察觉,只是问:“摇摇乐,名字很古怪,如何用呢?” 阿秀尴尬的演示了一下,朱元璋把碗里的面吃完了,放下筷子,看得起劲,过来也要试。 拗不过他,阿秀只能递给他。看着朱元璋头戴皮弁,身穿青绿色的龙补袍子,笨拙的扭动腰肢,转着呼啦圈,腰间的配饰一荡一荡的,十分的有趣,却不太协调。 朱元璋玩的起劲,虽然笨拙,但竟慢慢熟练了,晃得有模有样,阿秀看着也笑了起来:这样的一个男人,外面威风八面,在私下竟然可以和自己一样孩子气的玩这些,真好啊! 转了会,出了一身汗,朱元璋取下圈圈,递给阿秀,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笑着说道:“这个东西好!多转转,身子骨倒灵活了不少!是个好东西!” 又倒了杯水,朱元璋补充道:“明日也给我做个吧?好么?阿秀,我十分喜欢这东西呢!叫什么?摇摇乐么?叫大家都玩玩吧!” 阿秀一听心说:不成!要是玩的人多了,考古挖出来可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道:“哪里使得?!这是乡下人的玩物,我自己胡乱闹着玩的,王爷图个新鲜试一下就完了,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 朱元璋想了想,只得作罢,但仍然嘱咐阿秀找人给自己做一个,阿秀没辙,只能应下了。 想了想,阿秀又说道:“今日我做了王妃,蕙兰莲儿她们怎么办?”朱元璋随意道:“夫人说了算,你定了规制我去写给小明王就是。” 阿秀细细思量了下,问道:“蕙兰和莲儿是大的,自然是晋了侧妃,芷兰和胡氏生了小公子,也晋了吧。余下的有所出的封了妾妃,其余的还是做姬吧。元璋以为如何?” 朱元璋点头:“很是公平,就这么办吧。等满月的时候,一起公布了就是。” 阿秀又说道:“只是赵氏,原本应该也晋了的,只是这人的性子不够沉重,前番又犯了家法,还是暂且让她做姬吧。” 朱元璋点头,说就这么办吧。阿秀又问朱元璋去哪边睡,朱元璋只说哪也不去,阿秀便服侍朱元璋睡下了,自己收捡碗筷,都弄好了,才睡下。 ※※※※※※ 转眼过了一个月,到了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阿秀置办了家宴,园子里坐满了人。 芷兰和胡氏抱着两个小寿星,坐在阿秀和朱元璋身旁,其他的按年龄长幼各自坐下。 台子上各样的节目,纷纷上场表演起来,大家看着歌舞,谈天说地,细话家常,其乐融融。 第一圈敬酒完毕,阿秀起身,让台上暂停了歌舞,大声说道:“今日是个好日子,两位小公子百日寿!王爷让我挑拣这个日子,宣布件事情。” 众人都侧耳听了,阿秀环视一圈,又说道:“如今王爷封了王,按规制,所有女眷是要晋了品级的……”说着把定下的品级说了一遍。 众人听到封赏,都心服口服,点头不语。唯独赵氏不满意,她生了儿子,却只做了姬,比莲儿和蕙兰矮了两级。 想到这,赵氏如何能满意,心里更是郁闷的很,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忍了这口气,记下了这个仇。 。 第六章 下毒

赵氏心里嫉恨,又无处发泄,大概是走了肠气,忽然肚子不适,离席去方便。回来时,越想越气,一面恨不得阿秀明日即死,一面恨恨的往前走,忽然眼珠一转,转身又回了自己房间。 赵氏打开小柜,把前几个月买来药老鼠的砒霜找出来,大概是婢子曾拿着用过,赵氏找见时,只剩了一小撮。 即使药不死,也够你受的!只要毒死你,甭管哪个当了正妃,谅她们也斗不过我!赵氏暗自咬咬牙,把这点砒霜包了,放进袖里,出了门。 本想到时借着由头斟酒时,毒死阿秀,却正瞧见阿秀的婢子,从厨房拎了食盒往园子送,赵氏便后面跟着,想打招呼,却忽然想到菜已经上全了,这恐怕是阿秀的私菜,便起意寻了机会下毒。 有家奴和那婢子打招呼,赵氏便躲在一旁柱子后。听他们交谈,赵氏才知道是王爷嘱咐给阿秀做的补汤,要送过去,赵氏暗自庆幸,就更留了心。 这丫头前面走着,突然一个趔趄,像是扭了脚食盒差点扔出去,晃晃的站起来,像是疼极了,嘴里哎呦着,把食盒放在身后的假山上,坐在青石上揉脚。 看见如此,赵氏一喜:本还打算瞅空子下毒,如今不是正好么。想到这,赵氏扯嘴暗自冷笑,蹑足潜踪的绕到假山后,轻轻揭了盖子,把砒霜撒了进去。 刚撒完砒霜,那婢子就停下了手,慢慢站起来。赵氏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头,躲了起来,心里扑通通乱跳,暗自祷告不要发现自己。 那婢子果然没看见赵氏,提了食盒,一跛一跛的往前走,赵氏故意等她走远了,再出来换了条道,往院子里赶去。 阿秀给芷兰胡氏两人敬了酒,略坐了坐,感觉头有点昏,酒气像是有些上浮。又坐了一下,就和朱元璋低声打了招呼,说身子不适,想先回房。 朱元璋点点头,正要让她回去,却看见阿秀的婢子拎了食盒来,想起自己前面嘱咐了人炖汤,就让阿秀喝了再去。阿秀不想喝,朱元璋却只是不肯,阿秀只好又坐下。 赵氏进来时,正看见阿秀站起身像是要走,心里一惊。想上前去留她时,又看见朱元璋说了什么,阿秀又坐下了,赵氏暗自觉得老天帮助自己,暗自冷笑,等着阿秀喝汤中毒。 此时阿秀感觉胃里已经有些涨,懒懒的坐在那,不想抬手,朱元璋就让婢子开了食盒递给她,让阿秀趁热喝。阿秀接了,说晾一晾,并没有马上喝,而是放在一旁。 不多时,有军中的人来回话,朱元璋离席而去,临走又嘱咐阿秀喝了再走,不要浪费东西。阿秀无法,只能答应了。 赵氏起了急,暗自叨念着,希望阿秀快点喝,却看见阿秀和胡氏聊了起来,心里气恼的不行。 胡氏见阿秀不喝那罐东西,就问是药还是什么,阿秀说是补汤,胡氏便劝趁热喝,阿秀说:“胃里有些胀气,又没什么病灾的,身子骨比男人都不差,何必花冤枉钱喝这个。” 胡氏一笑:“姐姐每日总是逞强,却不要辜负王爷的一片心啊。”阿秀笑着道:“我真是喝不下,妹妹你刚出了月子,不是比我更合适?就当帮我了,喝了吧。” 说着,把那罐子让婢子拿给胡氏,胡氏推脱再三,只得把孩子递给奶娘,用手接了,让自己的婢子盛在小碗里,慢慢喝起来。 赵氏看了一惊,又不敢贸然阻止,心里只好自我安慰道:反正这胡氏也不是什么好人,打不着老虎,打只狐狸也好。看你们再得意!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胡氏觉得自己口咽干燥,肚子里面火烧似的难受,以为是汤的热气催的,就也不曾理会。 又过了一下,胡氏觉得火烧的感觉更深了,竟然疼出一身汗来,脸色也灰白了,摔倒在地。 众人见她摔倒,纷纷停了下来,围拢来看,阿秀起初以为是她不舒服,问过了她,却感觉像是中毒,忙叫人找大夫,这时胡氏却甚至呕吐起来。 阿秀见她流出了不少涎水,呕吐也更急了,忽然觉得这症状哪里见过,仔细一回忆,吓得不轻,竟然像是砒霜! 这还得了?也顾不上研究谁下的毒,阿秀先让自己的婢子和胡氏的婢子扶胡氏回房,又派了家奴去请朱元璋回来,一面又指派了人守住现场,让所有人回到座位上坐好。 又派人喊了府里的守卫头目,让他协助控制现场,又分了人去厨房看守做饭的下人,一时间,家丁和府里的守卫各自开始执行分派的任务,到处都是人。 赵氏自然心知肚明,此时却装的和其他人一般惊慌失措,想趁乱逃走,却见阿秀分派了人看守,也只好回到座位上坐好。 分派完毕,阿秀特意嘱咐,没查清楚前,所有人不许走开,不然以投毒之罪当场捆了送去衙门收监。看见布置好了,阿秀这才急急的走到胡氏房里。 此时胡氏呕吐的更加猛烈,呕吐的状态也是喷射般的,阿秀连忙让人弄来大量凉开水,放进少许盐,给胡氏灌进去催吐。 大夫还没来,阿秀越想越急,叫人快去厨房找些馒头,拿火烤成焦炭,碾碎了拿来,又让人去厨房找找有没有酱汁,没有的话就煮些绿豆水来。 流涎、呕吐、吞咽困难、腹痛,阿秀数着症状,更是确定了是砒霜中毒,想起胡氏并不曾吃了其他东西,席间各个桌子上的菜式是一样的,不禁皱起了眉。 忽然,想起了那灌补汤,阿秀算算时间,心里一沉:正好是半小时出现的症状,只能是那罐汤里有毒!端来汤的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应该没有问题,那是谁呢? 害我的人,能是谁呢?我从不曾与人为敌,这时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呢? 想到此,阿秀叫来婢子,那婢子听说是砒霜,早就和其他的婢子们一样吓得不行,如今阿秀问自己的汤的事,更是吓得哭了,以为阿秀怀疑自己下毒。 “王妃明鉴!小红从小就跟着王妃,绝不是我下的毒啊!王妃饶命!小红冤枉!”说着,跪在地上,死命的磕头。 身边的人见小红说是下毒,又听见砒霜什么的,知道是剧毒,要命的很,吓的更厉害了,纷纷低头交头接耳起来。 阿秀正要问,厨房送来了馒头炭,阿秀赶忙让人先把炭粉混在水里喂给胡氏。 阿秀让跪着的小红起来:“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问你是否看见可疑的人。你不要哭,慢慢说,我信你。” 小红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汤是莺儿和小四的娘,也就是孙妈妈和钱妈妈炖的,是我端的,并没有看见谁啊!” 阿秀想了想,叫人喊来两位妈妈,这两个老妈妈是莲儿和自己的贴身丫头的娘,既然是给自己下毒错伤了胡氏,阿秀就更想挖出凶手,来给胡氏个说法。 两个妈妈来了,吓得也是脸色惨白,不停的说冤枉,她们本来在阿秀心里也没什么动机,问了问,搜了搜,也不曾看见毒物。 毫无线索,怎么会有毒呢?阿秀又陷入了思考。思量再三,阿秀叫人拿来了罐子和食盒,细细查看。 一看之下,阿秀倒是发现了疑点,罐子口有几点黄白色的盐粒一样的东西,是不纯的砒霜,阿秀放下罐子,又拿起食盒,果然食盒靠近中间的底部也有粉末和几颗更大的颗粒。 看来果然是装进食盒里以后下的毒,阿秀想。又叫来小红询问,却看见小红一跛一跛的,突然心里一亮,想到扭脚,就可能东西摔了,或者离手,阿秀就问道:“小红,你方才扭了脚么?” 小红一愣,回道:“回禀王妃,是的。”“何时扭的?”阿秀追着问道。“送汤的时候,在跨院假山那里。”小红疑惑的老实答道。 是了!阿秀心里更笃定了,恐怕就是这个时候了,“食盒从厨房拿出来,是不是只有这一次离了手?有没有其他人拿过?” 小红摇头道:“不曾有其他人拿,我只是扭了脚,把食盒放在假山那里,揉了揉脚,怕汤凉了,就提来了。” 错不了了,就是有人这时下的毒,但是是谁呢? “大夫怎么还不来?去请王爷的人回来没?”阿秀高声问着外面的人,下人进来回了话。 既然是这时下的毒,恐怕是临时起意,临时起意,手头怎么又会有砒霜呢?阿秀又疑惑了。 这时胡氏的呕吐已经渐渐压住了,不见恶化,却也不见好转,只是胡氏还是死死捂着肚子,看来依然很疼。 阿秀渐渐放了心,中毒的砒霜是黄白色的,证明砒霜不纯,又用了土方子的解毒剂,虽然没有现代药物,但是既然没有恶化,恐怕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胡氏开始腹泻,阿秀把所有人赶到外间,让几个办事仔细的老婆子伺候胡氏,自己也出来外间问话。 。 第七章 疑凶

凡是下毒,都要有动机,阿秀这样想,也便分析起来,可自己不曾有什么旧的仇敌,后来又想想,还是从毒源来查吧。 既然是药物,府里的分发都是有记录的,如果是外面买也应该有记录,不如从这里入手,希望能从记录找出线索吧。阿秀想。 于是分派了人把下人们都盘查一遍,看谁买过砒霜。然后也让负责采买的下人清点下砒霜的领取记录,一查之下,果然有三个人买过领过砒霜:莲儿房里的小四、赵氏房里的捧琴、管布匹的周妈妈。 当下叫来这三个人,刚要问,大夫来了,阿秀忙让大夫进去诊治,自己站在外间静候。 忽然有人来说园子里的人等的不耐烦了,要欺哄散了去。阿秀微微一笑,问府里的管家:“出去告诉她们,等的饿了渴了,桌子上有的是吃食,累了困了,在椅子上将就下。哪个敢闹事,我就叫汤将军带了衙门的人来,请她们喝茶。” 管家领命去了,大夫出来,说没有性命之忧,开了方子,阿秀谢了大夫,给了诊金,命人拿方子去熬。 回头看着这三个人,再看看送来的记录,从领的数量多的开始问吧,阿秀想。用鸣凤眼打量着周妈妈,阿秀开了口:“周妈妈,府里说你领了五钱的砒霜,是做什么用的?还剩下了没?” 周妈妈连忙低头回话道:“回王妃的话,是上个月领的。季节到了,天气阴湿,仓房里耗子闹得比往年凶,我领了五钱砒霜,从厨房拿了些蜜饯来毒老鼠。领了就用了,并没有剩下。” 阿秀点点头,让人去仓房查看,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又问赵氏房里的捧琴:“你要砒霜做什么,买了多少?” 捧琴也是大丫头,见主母问,恭敬的回道:“我原本也是因为毒老鼠去领砒霜的,凑巧最后的一点被周妈妈领走了。我就和管家说不如我去买绣线时一并给府里带回来,后来买了二两,交给了府里,我领了两钱。如今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 阿秀让人跟她去取,又问莲儿房里的小四:“你领砒霜做什么?”小四赶紧答道:“我们主子咳嗽的有点厉害了,大夫说是哮症,我领了不到半钱做丸药用的,药是慈安堂的孙大夫做的,王妃可以差人去问。我这里并没有剩下。” 阿秀让人去问慈安堂的大夫,看起来每个人回的都算清楚明白,暂时先等去对口供的人回来吧。阿秀想着,进屋看看胡氏,又让人取了几个鸡蛋来,自己小心的取了蛋清,给胡氏服下,算是保护修补胃粘膜。 过了一会,去仓库的最先回来,告诉阿秀确实看见了毒饵,也没发现藏有剩余砒霜。阿秀点头,让他下去,随后捧琴也回来了,阿秀正要问,却觉得捧琴的脸色不对。 “王妃,婢子可能记错了,砒霜用完了。所以没有拿来。”捧琴的声音有丝紧张,阿秀敏感的感觉不对,眯了下眼睛,问道:“前番说有,如今找不见又说没有,平日和你家夫人也是这样迷糊么?” 声音不怒自威,捧琴害怕的缩了下肩,回道:“王妃赎罪,奴才确实记不清了……”阿秀是现代人,自然知道肩膀瑟缩是说话心虚的表现,更加起了疑问道:“吞吞吐吐,难不成是你下毒?!” 官家旁边帮腔道:“趁早说明白吧,人命关天,不要惹得王妃发火。真把你交去衙门或者赶出去,你家人脸面还要不要了?” 捧琴普通一声跪下了:“王妃明察!捧琴不敢了!我确实记得剩下了一点,方才回去又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拿走了,怕直说的话招来麻烦,请王妃饶了我吧!” 阿秀一拍桌子:“捧琴,你也是府里有脸面的丫头,这样的事,是你能圆过去的谎么?!”顿一顿,又说:“谁还知道你放砒霜的地方么?仔细说,再有谎话,真撵了你出去!” 捧琴忙磕头谢恩,回道:“不敢扯谎了,只有我家夫人知道,因是夫人叫我去领的,又让我收仔细,怕小爷误食了,所以知道。我见夫人前番挨过打,思前想后不知怎么回话,想想兴许别人下的毒,才撒了谎说记不清了。” 阿秀正要骂,慈安堂问话的家奴也回来了,说孙大夫确认了砒霜正好对上数,证明小四没有撒谎。 如今只剩捧琴这里出了错,阿秀自然深问下去,于是让人把赵氏喊来。赵氏正在园子里打鼓,见喊自己,匆匆忙忙,只把那砒霜的纸团揉成小球,趁带路的家奴不注意,丢在了草丛里。 阿秀见赵氏来了行了礼,就问她:“你房里剩下了砒霜,捧琴去找却不见了,不知道妹妹是否知情?”说着抬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氏的脸。 赵氏心里一突,谄笑着说:“姐姐是哪里话?我如何知道砒霜哪去了,不但如此,我甚至不知何曾剩了砒霜呢?姐姐莫听捧琴那小蹄子的话!”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会让捧琴收好?好个你不知道!”阿秀抢白了她,又道:“既然是下毒毒我,自然是恨我的了,我自问从不曾亏待哪个姐妹,却只有前些日子打了你那次!” 赵氏脸色一变,故作镇定的回辩道:“姐姐这话像是认定了我一般!抓贼要抓脏!难道打了我,下毒的就一定是我?况且姐姐怎么就确定是我?我甚至都没有上前给姐姐敬过几次酒。怎会在汤里下了毒?” 阿秀一愣,继而一喜:我只告诉大家胡氏是中了砒霜,从不曾说是汤里有毒,可见就是你没错了,和我比智商么?如今看我怎么定你的罪! 想到这,阿秀倒轻笑着挑衅的看着赵氏:“照你这么说,是别人在汤里下毒了?那你房里的砒霜哪去了?” 赵氏见她没有深问,似乎是信了自己的话,大意起来,就说道:“我房里是否不见了砒霜,我却不知情,况且那汤是姐姐的婢子从厨房拿了出来的,与我何干?” 阿秀大笑着起身来回踱步,笑的房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然。赵氏见她笑的这般大声,也摸不着头脑,却见阿秀突然冷了脸道:“放肆!大胆赵氏!你还敢欺骗我么?!” 赵氏被这么一吓,下意识的回道:“妹妹不知姐姐究竟何意。”阿秀笑了和众人说:“我可曾说了毒是下在哪里么?”众人恍然大悟,齐声道:“回王妃的话,不曾。” 阿秀看看众人,点点头,回身问赵氏:“大家起初皆不知如何下的毒,我叫来问话的人,也不曾经过园子,你在园子里,如何就知道了?!还想狡辩么?” 赵氏脸色登时灰败了,却依然耿了脖子,眯了眼犟嘴道:“姐姐这话倒是坐定了我的罪名似的。大家的菜色一样,我不过是猜的罢了。只问姐姐,可有凭据么?” 阿秀笑着摇摇头:“如果你说了实话,我可能会相信,你顾左右而言他,一句猜测就想脱开干系你也看高了你自己,看低了我!”说完,阿秀说道,“来人,搜身!” 赵氏已经扔了纸团,自然不怕,索性让她搜,两个婆子搜了,不曾搜见,阿秀皱皱眉:怎么会没有?难道路上丢掉了?不然怎么这么镇定的让我搜?我既然看出是你,怎么能饶了你! 想了想,又道:“方才喊赵氏的人呢?去园子到这里的路上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物事!”那下人领命去了。 赵氏心里一惊,转而自我安慰道:且别说不一定找得着,就算你找到了,我不认,你又如何?!索性硬到底,看你怎么办。于是也硬起了起来,自己找了凳子坐下。 稍后果然寻回那个纸团来,阿秀拿帕子垫了,仔细看了看,发现纸团团的很结实,应该是怕被人注意,拿手揉捏成这么小的,既然如此,手上应该沾了砒霜,想让人拿了银针来测赵氏的手,又断了念头。 阿秀想:既然你有害我之心,我也不能总做好人,如今既然认定了你,不如坐实你的罪名!万一银针测了,你手上的量不够变色,我岂不是放虎归山?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阿秀来回踱步,突然看见桌上剩下的蛋黄,心里一亮:以前老师也说过这鸡蛋黄富含硫,不如就拿这个坑了你吧! 这么一想,阿秀微微一笑道:“赵氏,我最后给你次机会,你认不认是你下的毒?” 赵氏想:你又不曾看见我下毒,你的婢子也没有看见我下毒,如今单凭纸团,也只不过让捧琴辨认,断定是我房里的那包砒霜,你又能奈我何?于是下巴一扬:“我没做,如何认?姐姐说笑了吧!” 阿秀一笑:“你敢不敢把手伸进这鸡蛋里?”赵氏不明就里,被阿秀也激怒了:“有何不敢?”说着把手在鸡蛋里刮了一下。 “取银针来!”阿秀道。 好书推荐:[bookid=1820654,bookname=《异世公主娶夫记》] 。 第八章 决断

赵氏疑惑时,阿秀已经召集了所有人到这里来。下人取来了银针,阿秀擦拭干净,刺进了蛋黄里,果然不多时,银针就变了色,阿秀把针展示给众人看,大家频频点头,交头接耳。 阿秀淡淡一笑,朗声对众人说道:“世人皆知砒霜为剧毒之物,银针触其变色。如今这鸡蛋是大家看着分开蛋清蛋白的,蛋清给妹妹服下去了,并未中毒,可见这蛋是好的。赵氏手沾过鸡蛋,所以蛋中有了毒,银针变了色。那纸团被揉的极小,手上必然沾有砒霜。” 阿秀停下来,对捧琴说道:“你且认一认,当初包砒霜可是这个纸团么?”捧琴闻言皱了眉,上前接过,仔细看了,说道:“不敢欺骗王妃,就是这个纸包的,我认得清。王妃请看,这纸是我家小爷练字桌上取的,上面沾了墨迹。” 阿秀点点头,说道:“恩,难为你看的仔细。”转身看着赵氏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说的?还要装作冤枉么?” 赵氏彻底吓呆了:怎么会?!难道就因为我手揉捏过那个纸团?难道就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验出来?这女人怎么如此可怕,会验砒霜就算了,如今倒像开始就知道是我一般!可恨我怎么就说走了嘴,非要讲是汤里有毒,当初要是死不知情,她能奈我如何?如今我命休矣!说什么也不能认下,不然只能死!我死了棣儿怎么办!不不不!绝不行! 想到这,赵氏刚要张嘴死撑,阿秀却冷哼道:“不说话了?我且问你,为什么要下毒?好歹你也跟我一场,虽然不似疼素心般待你,但也自问对得起良心。你就如此恨我么?”赵氏心一灰,坐倒在地,慢慢把失了神的桃花眼聚了光,抬起来,看着阿秀那张不施脂粉的脸,似哭似笑的丧声道:“为什么?因为我不服!凭什么一个个都封了赏了,唯独我没有!凭什么素心嫁了王爷的儿子去!我也为王爷生了棣儿,凭什么我要比那些下不出蛋的母鸡还要低两等!!就凭我原是你的丫头不成!!” 阿秀原本不甚生气,却听见她说不下蛋的母鸡,俯身挥手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住嘴!这还是一个王爷的女眷能说出的混账话么?!你骂谁是母鸡!!真是张败德的嘴!”阿秀的鸣凤眼张得更大了些,气的瞪圆了,甚至要滴出泪来。又问:“赵氏,前些日子因为请安和口角,我刚让你背了七出,也罚了你,原本以为你会安分些,却从没有想过害你、欺侮你。如今你怎么会还是这么冥顽不灵?!甚至还犯下更大的十恶么?” 站直身子,阿秀思量再三,看着眼前满满的人似有悲声的说道:“赵氏犯了罪,敢问大家,该如何惩罚?!”见底下人纷纷低头不语,阿秀又转眼瞧着管家道:“张管家,你且给大家说说,十恶之罪是如何定的?!” 管家看见叫自己,挺挺胸,清清嗓子,一字一句的大声回道:“回王妃的话,十恶乃是‘一曰谋反,谋危社稷;再曰谋逆,谋毁宗庙;三曰谋叛,背国从伪;四曰恶逆,殴杀尊上;五曰不道,杀人分尸、造畜蛊毒、厌魅惑主;六曰大不敬,以下犯上,危及尊上;七曰不孝,供养有缺、瞒丧不报、谎报主丧;八曰不睦,杀卖上亲,殴告尊长;九曰不义,杀戮尊长、夫丧自嫁;十曰内乱,奸小功亲、与亲苟和者。” 阿秀听了点点头,心说道:原来还真有这么多具体条文,这里的人背规矩都背的这么细么?不过套起罪名来倒也容易。 想的如此,阿秀却收敛了怒色,只是庄重了自己的情态,坐回椅子上,一手抚案道:“很好,背的仔细。如今大家评评,赵氏此次投毒,终究犯了几条?按罪当如何?”阿秀问向管家。 管家忙回话道:“回王妃的话,赵氏犯了重罪,却仍然是王爷的女人,官家的女眷。恐怕不能枭首凌迟,只能幽闭之后圈禁起来。” 大家交头接耳,地上的赵氏却惨笑起来:“王妃,要杀便杀,何必枉做小人?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我死,何必多言?也罢,我自己命运不济,我认命,一条也是死,两条也是死,何必?!”说着,晃悠悠的站起身,满脸是泪,脸色却竟然有些红亮起来,像是失心疯一般,笑的也更是凄惨,“既然如此,我竟和你拼了吧!拿命来!!”说时迟那时快,赵氏竟抢前一步,拔了头钗来刺向阿秀的胸膛。 阿秀见状一惊,想从椅子上起身,却也知道躲不开了,只得下意识的紧闭了眼,僵直着缩紧身子,等着受下这一记。 痛楚未至,耳朵却听见众人一声低呼中,竟夹有一声男人的暴喝,正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爆开:“滚!”又乱乱的听见几人惊呼王爷,阿秀以为是朱元璋救了自己,惊诧的睁开眼,却是徐达。狐疑之下,才看见朱元璋也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原来徐达正巧送朱元璋回府,听说门房的人说府里差点出了命案,阿秀如今正在胡氏房内审案子,两人一愣,相视一眼,赶紧飞奔着赶过来,正听见阿秀开口让管家在背十恶。 这两人好了奇,听见阿秀无恙,又见众人都把心思放在房里,就不约而同的绕到侧面人群里听了起来,直听得阿秀说赵氏投毒,两人才往前面挤来,却正巧赵氏发狂起来伤人,徐达在前面开路朱元璋在后面,所以徐达才眼疾手快的一个近身,抓住了赵氏的手,把她一扯,硬甩了出去。 众人见状也回了神,忙上前七手八脚把赵氏按住跪在地上,朱元璋上去就是两记耳光,骂道:“贱人,你找死!竟敢伤了阿秀!她是你能碰得么?!”朱元璋手劲极大,那赵氏当场口鼻出血,发髻也飞散了,玉簪子也掉在地上跌断了,却依然昂着头,眼中燃着仇恨的火,死命的看着阿秀,嘴角弯弯的勾着,看起来甚是惨怖狰狞。 朱元璋见她如此,又当胸一脚踢中那赵氏,赵氏吃痛惨呼一声,险些背过气去,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抬起头,却仍然阴惨惨的笑着,也不看朱元璋,还只是死盯着阿秀咬牙,过了一下,甚至开口骂道:“贱人!我恨自己没有毒死你!竟让那胡氏做了替罪羊……”正要再说,身边的家奴早已将她的头按在地上。 朱元璋大怒至极,还要冲上去打她,阿秀却拉住了他,急急的劝说道:“她有罪,送去衙门收监定罪就是。如今徐元帅受了伤,你不谢他,却只顾这里打她做什么!她骂便骂了,又如何?!”朱元璋一楞,看见徐达果然左臂渗出血来。 原来是徐达扯开赵氏时,手臂也被赵氏的头钗划伤出了血。此时徐达却和朱元璋异口同声问:“幸好没伤到你!”阿秀和朱元璋徐达三人都是一愣,却见徐达退开一步躬身施礼道:“王妃,徐达冒犯了,请恕罪。” 朱元璋看看阿秀,阿秀看看朱元璋,两人相视一笑,朱元璋冲阿秀点点头,开口道:“天德不必如此小心,你救了阿秀,我们夫妇谢你还来不及呢!起来吧!”徐达应了直起身,站在一旁,朱元璋让管家和府里的护卫把赵氏压去衙门。 那赵氏被从地上拉起来,终于能再张开嘴,却依然惨嚎着骂着:“阿秀!你个狐媚子的东西!老娘伺候你多年,给王爷生了儿子!你见不得我得宠!你个贱人!我到地府里等着你!做鬼也不放过你!……” 阿秀皱了眉,管家也机灵了,寻了块门边的手巾,上去塞了赵氏的嘴,往外快步出去了。 院子里静了下来,阿秀让朱元璋坐下,给徐达也赐了坐,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道:“我并不是专宠的人,平素这赵氏恁的张狂,我也看在棣儿小的份上不曾多言,上次我罚了她,却也自罚来着。如今她自行不义,也实在让人唾弃,今日起,不许告诉棣儿他娘哪去了,权当你们给府里尽心了。” 众人纷纷点头,心里佩服阿秀的善良,毕竟有这样的一个庶出的娘,犯下这么大的罪,实在不光彩。阿秀见众人点头,不放心,又说道:“哪个将来走了半点风声,王爷就罚他充军,或者流放。知道了么?!” 大家齐声应下,阿秀曼依的点点头,这时莲儿却提醒道,“姐姐杀伐决断甚是英明,只是将来棣儿如何呢?”阿秀闻言也皱了眉:对啊,将来孩子怎么办?想了又想,对众人说:“棣儿既然没了娘,如今我身边孩儿也多,恐怕怠慢了他,让他随了蕙兰妹妹,等他大了,或许就不记得了。只是你们不要多嘴。”众人连连点头。 蕙兰听见了,低头应了,阿秀让众人散了,只留几个姐妹在房里探看胡氏,自己转身来谢徐达。“徐元帅受阿秀一拜,不是元帅,我恐怕性命堪忧。” 。 第九章 女人的宫刑

阿秀冲着徐达盈盈的就是一个万福。这徐达虽然前世是个军阀,可是朱元璋在一旁看着,自己哪里敢受,又不敢伸手去扶,只能连忙开口道:“万万不可!王妃折煞卑职了。”同时屈单膝行了军礼。 朱元璋见阿秀贤德明理,十分高兴,又见徐达一副惶恐的样子,倒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天德不必如此客气!阿秀不是那种拘泥礼节的人,你替我救下她,我也应该一起谢你的,如今她一个万福就权当也替我谢了你,你理应受而无愧才是!起来吧。”徐达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朱元璋命人给他赐了坐,进去看了胡氏,又出来带着两人去前院厅里坐下。 等下人们取了巾盆,朱元璋净了脸,命人端上茶,又细问起经过,阿秀便把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回给朱元璋听。朱元璋又起无名火,站起身一拍桌子道:“大胆!这贱人!往日竟没看出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这等娼妇,怎能轻饶!”要叫人带那赵氏回来,阿秀忙拦下,扯着朱元璋坐下,急急的劝说:“王爷何等身份,何苦和她一般见识?!国有国法,送了衙门了,如何再要回来!” 徐达也皱了眉,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又觉得阿秀不但没有趁机挑拨朱元璋,还出言解劝,实在是好性子。朱元璋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解气,到底差人去衙门提回了赵氏,吩咐所有女眷和下人们都到前院来。阿秀无奈,只得吩咐人通知蕙兰和莲儿带着孩子们,尤其看好朱棣,关进房里,不要到前面来。 人都到齐了,朱元璋吩咐人抬来一个大大的地下带墩子的粗圆木柱,立在院子正中。朱元璋正正衣冠,走出厅堂,对着众人大声道:“人道所谓大丈夫,必要齐家、治国方得以平天下!如今我为一家之主天下之吴王,府内却生出如此祸患!王妃心地好,平日自是宽厚待你们众人,我却容不得半点沙子!如今,虽然应该在衙门施以此行,如今也让你们亲眼见见!引以为戒!来人!”朱元璋厉声叫道,“用刑!幽闭!” 朱元璋一席话,声如洪钟,早已吓得众人噤声不语肃严以待,大气都不敢出,看见木柱子,却不见柴草,知道不是火刑,却也惊惧起来。院子愈发的静,显得朱元璋的声音更是清朗严厉了些。最后众人听得幽闭二字,发出一阵齐齐的吸气声,阿秀暗自奇怪:这幽闭,顾名思义,不就是关小黑屋关禁闭么?怎么众人如此害怕?难道又什么其他讲究?如果这样的话,这个木柱子是干什么的,又没有柴火,不像是要烧人啊! 阿秀心里想,那边却动了手,从门廊下扯出那赵氏来。赵氏的嘴从进府就被手巾塞着,人也换了女犯的囚衣,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挂着前面被打的血渍,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像是燃着的炭火般,黑黢黢红丝丝的盯着房内依门而站的阿秀,像是要把阿秀用眼里的火烧着了才罢休似的。 家里的军士,把赵氏双手反剪绕过柱子捆住扎紧,绳子也固定住肩部,像是防止下滑,腰上也用宽幅的棉布缠紧在柱子上,两腿分开肩宽,从膝盖处各自捆了,又在脚踝处也捆了。军士们捆的很慢,也十分仔细,阿秀更加奇怪了,众人仿佛真的要点火般,纷纷有了后退之意。 阿秀见他们捆着,看见自己的小红就在门边的柱子下,暗暗招手,让她过来,问她这阵势是什么意思,何为幽闭。那小红仓皇不语,吓坏了般的摇头称作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知道十分可怕,让阿秀再问上些年纪的奶妈们。阿秀点点头,让她喊了小四的娘来,低声又问了次。 小四的娘听闻阿秀所问,也是一惊,看看左右,欲言又止。阿秀见她不敢讲,拉她进了房,她才轻声的告诉阿秀道:“回禀王妃,您是何等尊贵的人,自然不知这是什么刑罚了!不知您可曾晓得前朝的宫刑么?”阿秀疑惑的点点头;“就是那些宫里公公们阉割的刑罚么,我是知道的,只是和这个有关么?”那小四的娘壮了胆子回到:“这便是女人家的宫刑了!!” 阿秀登时呆住了,瞳孔一缩,眼珠都惊讶的抖动起来:女人的宫刑!从没听说过!男人的宫刑是把人弄的失去生育能力,女人的宫刑,难道会剖开肚子切掉**?!不对,现在哪里有手术技术,剖开肚子会死掉的!太残忍血腥了!想到这,阿秀刚要出去阻拦,小四的娘却拦住她道:“王妃要求情么?!” “那宫刑是要死人的!这是条人命,如何能不求情!”阿秀声音微颤的要甩开她。那小四娘也顾不上身份了,拖了阿秀进房,额上渗出细汗来的低声急急劝道:“王妃,不可!别说王爷从来说一不二,劝也未必能好,单说此事原本就是因王妃而起,王爷是为王妃鸣不平,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又怎么能当众驳了王爷的面子,硬生生劝下!” “那如何是好?难道见她死么?!”阿秀跺脚道。小四娘叹口气,又解劝道:“这幽闭是不会伤了性命的!只不过是痛楚些。何况我侍奉夫人这么多年,怎会不知夫人菩萨心肠!这女人是蛇蝎心肠,王妃救下她,日后免不了又是反受其害!万一王妃有个山高水低,到时小爷们可怎么办!” 这孙妈妈到底上了年纪,一席话说得阿秀也无可奈何了,孙妈妈见阿秀摇摆不定,又开口提醒:“如今让王爷拿她帮您立了威,日后也少些这样的事!岂不是更好!”阿秀想了想,又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只得叹口气,忍下了。走出门,外面已经捆完了,只等行刑。 一个强壮的王府守卫,不知从哪里取来两根奇怪的棍子,一头像是牲畜的扇骨般宽而扁平,一头如同寻常的廷杖圆滚细长。这守卫将一根棍子交给另外一人,两人执了细的一头,将另一端置于地上,站在赵氏的两侧,等着朱元璋下令。 “行刑!”朱元璋剑眉一立,眼睛一眯一瞪,喊道。两人闻声领命,用宽阔的一头轮流抽打着赵氏的小腹,那被棉布缠绕的下缘。赵氏嘴被塞着,却吃痛的呜呜惨叫起来,朱元璋命人抬了两把椅子,让阿秀和自己坐下观刑。阿秀皱了眉,朱元璋以为她胆怯,命人把阿秀的椅子摆在屋里的门口。 勉强看了一会,发现两个军士施力很巧,并不是死命抽打,而是靠巧妙的震颤来冲击小腹,疑惑不解中,阿秀侧过脸又悄悄问那孙妈妈:“这是什么意思?”孙妈妈悄悄附耳道:“这像是堕胎一般,把身子里面坏孩子的地方打的闭合起来,人虽然不死不残,以后却再不能行房中之事了。” 阿秀一惊:**脱垂?看冲击力倒是像,但是如何能闭合呢?越想越觉得古代刑法可怕,阿秀又恰巧见那赵氏仍然死死盯着自己,只得错开眼光,再不往院中看。一声声的闷响和呜呜的惨嚎声,像把院子变成了阿鼻地狱般恐怖。 突然人群中一声低呼,阿秀抬眼一看,却是那赵氏小便因疼痛和击打失禁了,湿了白色的囚衣裤子,淌到地上。行刑的两人停下手,其中一人以手抚抚她的小腹,又退开继续打起来,闷响和惨嚎再次响起,阿秀几乎想掩住耳朵,那声音却那么硬生生的钻进耳朵,避无可避。 这样的刑罚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羞耻,被打的便溺,肮脏了衣服和身子,还要被人围观,对于一个女罪犯,这样**裸的撕掉一个人的尊严和女性**,硬生生的剥夺掉生育和两性的权利,何其残忍!阿秀想着,忽然又想起历代被妒妇害死的妃嫔女眷:以前在古书上,看见人彘挖眼断手断脚的刑罚,觉得是那般的血淋淋,如今虽然未曾见到一丝血,难道不是一样的残忍么?! 如今我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身为阿秀,如果我是妃嫔,如果是其他的女性姬妾,倘若遇见心狠的妒妇,以我不争的性格,是不是也难保不会落的这样的境地?!如今这赵氏,不也是因为妒恨才想害死我取而代之?现在我既没有中毒,胡氏也因为救治及时没有被害死。这是历史的力量么?还是老天垂怜? 行刑扔在继续,阿秀眯起的凤眼里,起了水光,随即淌下一滴凄楚的泪。她自己也不知这泪是因何而流,是怜悯赵氏,还是怜悯她自己,还是感念上苍。但是这滴泪,却让阿秀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决不能再让自己被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决不能再一味的谦和退让,不但不能避免争斗和死伤,只能增大彼此的痛苦。 烂好心救不了任何人!她必须要恩威并施,因为她要保护自己的丈夫、保护莲儿和蕙兰、保护尚未长大的孩子们! 。 第十章 女人的宫刑2

行刑还在继续,已下定决心的阿秀却不再避开这残忍的场景,不但如此,她还坐直了身子,刻意迎上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用坚定的眼神回应那如火般仇视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伤害我在乎的人,更不可能伤害我!”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炷香的时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突然赵氏一声闷闷的惨呼,昏了过去,行刑的军士上去按了按她的小腹,喊了一个管月事的婆子来,那婆子是从外府来的,不像是很有经验,按了按肚子,捏了捏骨盆,思索再三,才回身和军士商量这什么,那军士皱皱眉,走到朱元璋面前低首说道:“启禀王爷,行刑已经完毕,验刑的婆子却不太确定,想除了衣服看一下,请王爷定夺。” 朱元璋皱皱眉:“这是什么婆子,这点都不会验?”刚要下令,却想起没有问阿秀,于是回头问阿秀:“眼下需要除衣查验,阿秀你看如何?”阿秀低头,恭敬的回道:“这既然是官家的刑罚,臣妾不便多言,全凭王爷决断就是。”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回首道:“让她验的仔细些!”军士和婆子领了命,那婆子也不客气,吩咐小丫头端水盆来,然后再次走上前,忍住腥臊,捏了鼻子,伸手一扯就把赵氏的裤子扯脱了一截,众人有的红了脸扭了头,有的忍住了盯着瞧,还有的索性装作无意,却拿眼往赵氏囚衣下摆的地方猛瞥。 所幸囚衣上身较为宽大,长垂至近膝盖处,不曾将私密处露出,免了少许耻辱。婆子伸手去赵氏身子下面仔细探了探,用了用力,才抽手出来,在一旁的水盆里玩命似的涮洗掉手上的血丝,也不帮赵氏提了裤子,只是低声跟军士说了句话,就退在一旁。前面回话的军士又上前回禀道:“幽闭行刑已毕,请王爷示下。”朱元璋点点头,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贱妇赵氏,本是王妃旧时婢女,出身低贱,一朝晋为侧室,非但不感念往日恩典,更屡屡善用口舌,惑主唆离、心机阴险、不明尊卑且大悖妇道。今更以砒霜欲将毒杀正妃,取而代之。密行险奸,实在是十恶不赦!所犯之罪,应判凌迟之刑。念在前番王妃请命封其为姬,且曾为本王诞下公子,又兼古来官职女眷,极罪即为枭首之刑。更加今日本为两位小儿的弥月之喜,不喜杀戮,如今酌降一级,施以幽闭!以儆效尤!” 又道:“如今行刑已毕,将犯妇赵氏押回衙门,终生幽禁!”众人早已有了惊惧之意,闻听此言更是纷纷的深埋下头,暗自心惊。军士们领命,把赵氏的裤子胡乱提上,绳子解开。赵氏受刑早已虚脱,摔倒在地上,痛缩成一团。头发飞散在四周,囚衣也扑开了,白白黑黑,和鬼魈自地府正爬出一般,触目惊心。几个军士想拉扯她起来,怎奈前番已经便溺过,又沾上了少许血丝,现在扑在地上,早结了泥巴,污秽不堪。 赵氏自己掏出了堵着嘴的手巾,死命的喘了几口气,恐怕是牵动了伤处,却疼的再也动不得了,只是低声急速的喘息着蜷缩着。朱元璋见众人不动手,赵氏这样趴着实在碍眼,就不悦的咳了声,那些军士见王爷面色不善,只能硬着头皮,几个人一起,拿了廷杖把赵氏上身叉着提起来,准备拖了出去。 阿秀略有不忍,待要避开眼光,想想此前种种,又想到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枉做好人,于是也不避讳的直直盯着。不料那赵氏临被叉起来时,抬脸找见阿秀的方向,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嘶声凄笑着喊道:“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正要再喊,早有军士怕触怒朱元璋,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刮子,又从地上拿起前面堵嘴的手巾,也不管腌臜干净,直接塞了赵氏的嘴。 赵氏喊不出,惨白的脸仍然死命的抬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阿秀,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阿秀,她要把这个女人的样貌刻进心里。阿秀见她的眉毛因为愤怒而锁得紧紧的,一双勾魂水润的桃花眼,也早退了水色,瞪得眼角已经几乎快要裂开,死死的盯着自己,觉得心里一惊:好一双充满仇恨的眼!可怕的女人,我一直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了权势,都能恨我到这个地步!不过,你恐怕再没有和我为敌的机会了,我又怎么会怕你看我?!于是平静的回视着她。这就是两人最后的目光对决。 人被叉走了,朱元璋环视了一下众人,又说道:“今日起,若府中再有此等奸险之徒,犯上之辈,且自己掂了轻重!王府内一切府内事务,都由府内王妃自行决断判理。再有胆敢因王妃和善,行险弄权,以下犯上之徒,即便过了她那一关,于我处也是过不得的!到时一概重罚!再不轻饶!尔等可听清了?!”众人噤若寒蝉,齐声称是。 既然起到了震慑的作用,朱元璋开口道:“本王还要去军中处理事务,散了吧。”说罢,和阿秀打了招呼,换了衣裳出府去了。这里阿秀遣散了众人,松缓了精神,竟然觉得头有些发晕,小红莺儿刚走来站在身旁,看见阿秀脸色不好,就一起扶着她,要送阿秀回房,阿秀摇摇头,却先到胡氏房里探看。 胡氏房里回来的人,正在给胡氏学着前面的种种,听见外间人招呼阿秀,忙住了嘴,站直身子给阿秀行礼。胡氏又要起身,阿秀忙出声让丫头们拦下她,胡氏只好又躺下,眼角却挂着泪。阿秀略皱了皱眉,对着那些下人道:“你们侧妃刚出了月子,今天又受了毒,这才多会的光景,何必讲这些犯忌讳的话给她听。如今让她静心养着吧。”众人忙点头应了,阿秀留下胡氏贴身的两个丫头,其他的都让出去了,也不坐在一旁下人搬来的椅子上,也让小红下去,只让莺儿扶了坐在床沿上。 拿自己的帕子给胡氏拭了泪,阿秀叹口气,解劝她道:“如今替我中了毒,又在病中,何苦还劳神听这些闲事?!她错了,王爷罚她也罚了,也免了死,你还有什么上心的?好好养着身体,桢儿今日弥月,带着喜气,妹妹也是有福之人,才性命无虞。可再不要为这些事情再伤了身子了!” 胡氏却更落泪凶了些,哽咽着说:“前番生桢儿时,就劳费了姐姐许多神,如今不是姐姐用了法子,及时让贱妾我服下盐水呕出了毒物,又找了那馒头炭绿豆水和蛋清应急,贱妾即便再命硬,又哪里还有命在?!如今姐姐两次救下我的性命,还为我宽心,这样的大恩,教贱妾如何能报?!” 阿秀摇摇头,微笑道:“你这话倒是见外了,我不是那喜欢客套的人,你和我相处时日尚短,不知道我是多么不喜欢见外的人,但你也该听说过蕙兰和莲儿那两个妹妹平素与我是怎样的吧?!何苦说这些话呢?我也是孩子的娘,自然知道做母亲的难,更何况王爷是怎样的身份,将来自是儿孙越多越好呢!” 胡氏正要再说什么,阿秀将手覆轻轻了她的嘴:“别说了,身子还虚呢,外面来人了。”说完,果然进来两个大人一堆小孩,却是蕙兰莲儿带了孩子们来找阿秀。胡氏正要给两人行礼,阿秀却用手轻轻按住她,用眼睛示意胡氏不用多礼,转身对她们微笑道:“我听见有人,却是你们两个。”又和孩子们说:“来,孩子们,给侧妃夫人问好。”朱标点头,和几个弟弟妹妹向胡氏行礼。 阿秀不让胡氏还礼,和她告辞,让她好好养着,又嘱咐了两个丫头好好伺候,缺什么找自己回话。然后自己带了孩子们,让莺儿扶着,和蕙兰莲儿回自己的房。路上看见朱棣闷闷不乐,就问道:“棣儿,告诉王娘,为什么不高兴。”朱棣抬头,黑亮亮的眼睛,盯着阿秀说道:“我想我娘……” 莲儿忙咳了声,阿秀看她一眼,摇摇头,低头告诉朱棣说:“棣儿,王娘想问问棣儿,教你读书的先生有没有说过,做了错事就要罚?”朱棣点点头:“说过!”阿秀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道:“你娘犯了错,王爷叫人罚她去别的地方住了,懂么?” 朱棣扁了嘴,摇摇头带了哭腔说道:“可棣儿想娘,王娘,棣儿的娘什么时候能回来?”阿秀叹息道:“棣儿乖,以后蕙兰娘就是你的娘,再不要提你娘了,她的错很大,王爷才罚她。以后想娘了,就快点长大,最好忘记这个娘,即使忘不了,也再不要跟别人说起,免得王爷生气,懂么!” 棣儿扭动着身子,标儿去哄他,棣儿甩开他的手:“走开!你们都不喜欢棣儿 。 第十一章 孤家寡人

小小的朱棣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敌意,看着朱标忿忿的喊道:“你们都不喜欢棣儿和娘,娘都和我说了!就因为我小时抓伤你的脸,你娘就赶我娘和我住进别院……” 朱标一把捂住朱棣的嘴,忙忙的和阿秀三人替他开脱:“王娘,姨娘,弟弟想念亲娘着急了,我送弟弟回去!”阿秀直起身,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朱标就扯起还在挣扎的朱棣,按他的头全当也行了礼,转身就拖着他跑。朱棣个子小,死命的挣扎,无奈还是撑不过比他大五岁的哥哥,到底被连夹带抱的带走了。 慧兰担忧的看着两个小小的人走远,回身看看阿秀,面带担忧的道:“世子是怕姐姐生气吧,那棣儿也确实是气急了……”说到这,忽觉多嘴了,忙停住低下头,朱标是她亲生,如今她张嘴给两个孩子解释,倒像是阿秀无德,实在不妥。莲儿连忙出声音打岔,拉着朱梽说:“梽儿,姨娘屋里有点心,你和你娘带着哥哥弟弟一起去吃,好不好?”梽儿点点头,恭恭敬敬的给阿秀行了礼,拉起八岁的朱棡和六岁朱樉一起和慧兰回去了。 阿秀不知道怎么说,或者慧兰真的是无心的,但自己依然感觉到受了伤害:多好啊,都是那么的幸福,都有人去帮忙说话开脱,棣儿才四岁多,就知道保护亲娘;标儿也才九岁,就知道保护弟弟;慧兰虽然不能和标儿他们相认,却依然可以为他们说话。虽然莲儿和慧兰眼下和我一心,但是将来呢?没有人能抵挡权势的熏陶沾染!只有我,在未来和现在两个世界,都是孤家寡人。不……我还有元璋,我有元璋能为我讨公道、为我发怒、为我处置赵氏!但是——如果元璋有天不帮我呢?不不不,绝不!绝不会的! 等她们也走远,莲儿看看阿秀的脸色,说道:“姐姐还为赵氏的事不快么?其实姐姐无需介怀,姐姐有我和慧兰,我们都会陪着姐姐。”莲儿执起阿秀的手,握了握,把自己手里的温度,传给手中那只微凉的手:“姐姐,你还有我们。我们的,就是姐姐的,不是么?”阿秀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我自然之道你们,只是免不了伤感,棣儿太小了,我始终觉得,有点残忍吧。” 莲儿叹口气,挽起阿秀的胳膊,往回走:“姐姐就是太善良温和了,早先我和慧兰就劝过姐姐不要疼惜她,她是不会知道姐姐用心良苦的,姐姐无论给她什么,对她多好,她都以为是理所应当,甚至还觉得姐姐给她不如给旁人多!姐姐倘若给别人点什么,无论比她的好或不好,她都觉得不满意,觉得姐姐偏心。殊不知,这天下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又哪来那么多顺心如意的事情?公道自在人心。说的难听点,哪里是姐姐偏心,是她的心不正,才会觉得姐姐偏心罢了。姐姐无需再理会,她前时从不曾种善因,只是一味的妒恨嗔痴,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报应,全于姐姐无干。” 阿秀点点头,苦笑一下,慢慢的走着,心里却仍然不平静:要改变这样的不公平,只有我站在顶点,握有权利,才能让我下面的人,获得相对的公平。如果我不争,我退让,换了别人站在那,非但未必放过我,更不会对其他人有任何所谓公平!想到这,阿秀又想起素心和文正:这几日听元璋说,要发封赏状犒赏三军,想让文正做大都督,却没有其他的奖赏,倒是常遇春和廖永忠因为鄱阳湖一战,元璋准备大加封赏。文正会不会因此心生芥蒂,继而谋反?既然我想做些什么,不如先从救文正做起吧。 阿秀看看天色,已经黄昏时分:天上的太阳,挂在西方天际,几抹晚霞,涂在由蓝渐橙的大幕之上,没有高层建筑的遮挡,甚是好看。就这么办吧!阿秀终于打定了主意,要为文正和素心做些什么。 不几日,朱文正和素心,北上应天来拜见朱元璋和阿秀。给朱元璋呈上了不菲礼单,准备等朱元璋寿辰之后再回洪都。阿秀自是心知肚明,是自己飞鸽传书给素心,让他和文正来献礼拜寿,如此一来,岂不是就能躲过朱文正八月在洪都造反的劫数了?素心和朱文正拜见了朱元璋,就来王府见阿秀。素心给阿秀带了洪都特产的珍珠,另有几百支各号毛笔和各色礼品。 阿秀见了素心,自然高兴,连忙给两人赐了坐,也让下人给上了茶。问了些家常,素心见阿秀欢喜非常,就拉着阿秀的手来介绍礼单:“夫人,这单上的两盒珍珠是安神定惊、清热益阳、明目解毒、润泽肌肤的上品,洪都的珍珠是出名的细腻光洁,如今给您带了来,前面写的这大盒里是给您外敷内服的,小的这盒里,是上等的大珠,给夫人做首饰用。虽然夫人不喜奢费,但总比那些金银妆件要强许多吧。至于这单子上的九百支毛笔,是我们洪都所辖的李渡镇的特产。各号长短都选了十几支。有狼、紫、鸡、羊,兼五毫,黑、白、花、炕四管,笔锋有红、绿、黄、白、青、蓝、紫等色。给王爷和夫人单独拿了最好的两百八十支,其余的请夫人按照份例分了,可以给世子和其他弟弟妹妹们练字画画,都是好的。” 点了点头,阿秀笑道:“你这礼送的也精致,又不至于过分奢靡浪费,实在是费了心。”素心笑答道:“谢谢王妃夸奖,素心就恬脸受了这夸奖吧,您瞧,这后面写的扇子分黑、白纸扇,油纸扇和绢扇几种,都是用洪都府所产,竹筋细匀的毛竹做扇骨的。黑白两色的纸扇,是给王爷和公子们题跋用的,油纸扇是赏玩用的,绢扇是给府里夫人们随常用的,都不是贵的东西,是我和文正自己开的作坊里做的,不过多费了点心琢磨了些花样罢了。剩下的几十坛子酒,也是李渡镇大宋年间的老酒坊产的,听说连欧阳修和王安石这样的大人喝过也赞不绝口呢。” 听素心这么说,阿秀向着朱文正大笑着说:“文正,如何?这样事事周全的媳妇,我可是谁也没给,就给了你呢!你可要谢我。”朱文正听见阿秀这么说,也面带笑意恭敬答道:“是!文正也十分感念母亲大人厚爱,素心自从过府,事事周道用心,我们府里无人不夸,素心也说都是母亲平素教得好,所以才如此。她自称连母亲的万一都还不及呢!” 阿秀笑意更盛,眼角的细纹一闪而逝,说道:“你听她说!她才多大?我许她谦虚,却不许你糊涂。日间的大事,倘有拿不准的,和她商量再定不迟。虽说女眷不应干预政事,只是你性子莽撞,终归须素心这样真心待你,又心思细腻的人,平素给你杀杀性子,替你参谋参谋才不至于行险踏错!” 朱文正也笑着答应了,说道:“母亲大人不妨和素心多聊聊,我先回住处了,素心就陪母亲住下,可好?”阿秀点头:“你去吧,明日来接她。我们女人家说点体己话。对了,叫汤和陪你四处逛逛,裁几匹云锦给你夫人做衣裳!”朱文正低头应了,退了出去。阿秀却渐渐敛了笑意,对素心说:“成与不成,就看这次了。切小心住下,过了王爷寿辰再去,怕就无事了。” 素心也点头道:“夫人,素心明白,素心谢夫人用心良苦!”阿秀点头,又问起其他的事来。正换了新茶,却有人慌张进来,说衙门有人来府里给夫人回话,阿秀一皱眉,说道:“让他进来,你们都下去吧。”下人们领命去了,不多时衙门的军士进来,深深埋着头,行了礼,低头回到:“我们老爷让我回明王爷,王爷知道了让我来回王妃:昨日犯妇赵氏死了。” 阿秀一惊,追问道:“怎么死的?!”军士回道:“不敢欺瞒王妃,是,是上吊。”阿秀一拍桌子,怒喝道:“岂有此理,看管的人呢?王爷虽说让人幽禁她,却不是让她死!你们!你们!”军士战战兢兢的慌忙跪下,回禀道:“王妃责骂的是,日间好好的,我们给她打扫了她居住的小院,她也很开心,白天的三个菜都吃完了,还多领了套衣服,说换洗用。到了夜半,哪知那赵氏暗暗换上新衣,将旧衣和窗幔撕成布条,就,就悬梁死了!是卑职们无能,请王妃息怒!”说罢竟磕头告罪起来。 死就死了,已经受了重刑,如今又不知幽禁到何年何月,死了也是解脱吧!何况那些军士们,怕也没有自己这样细心,所以九妹察觉到吧。阿秀想。于是和缓了颜色,让那军士起来,下去了。素心不放心,又细问起来,阿秀略略解释了,就不再多说,只让下人们准备饭食,准备和素心一起吃。 却不料,第二天,又出事了。 。 第十二章 迟则生变

清早起来,阿秀早早的起了身,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素心,欣慰的笑笑:你才是和自己一条心的啊。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丈夫的。阿秀轻轻起身梳洗,悄悄的问莺儿王爷昨天几时回来的,在哪院里歇了。莺儿笑着回道:“王妃见素心夫人来了,就高兴的了不得,王爷回来的晚,快四更才回,听说你和素心睡下了,就点点头去了书房。听人说灯亮了一夜,哪院都不曾去呢!如今王妃还不去瞧瞧?!” 阿秀脸一红:这个小丫头,嘴巴和素心倒像一个娘胎里出来似的,精明又讨巧。想到这,阿秀拉她出了房,说道:“就你精明,小蹄子!先随我去厨房吧。”说完又吩咐小红道:“等素心起来了,你们伺候好,告诉她不用等我,吃了早饭我就回来。”小红应了,阿秀就和莺儿往厨房来,一路上想,却不知许久未下厨,做点什么吃食好。 到了厨房里,想着做点什么新鲜的东西,阿秀抬眼却恰好看见一大篮子鸡蛋放在案子旁,走上前拿起一个看看,一层白霜,倒十分的新鲜。忽然想起自己和王爷许久不吃鸡蛋了,灵机一动,四下再找,看看有没有其他新鲜材料。孙妈妈正好进厨房,见到阿秀连忙行礼:“王妃您怎么这么早就来这里了,小的给你见礼。”阿秀看看,微微一笑:“孙妈妈来的正好,最近厨房里进了什么新鲜食材么?” 孙妈妈想了想:“回王妃,有这一大篮子鸡蛋;外面缸里有不少鳜鱼,是您的干儿子儿媳带来的;昨天庄子里送来了十几只嫩鸭子和野鸡,还有去年晾好的几十斤上好的大豆,哦,还有一罐子拿酱焖好的豆子;再就是院子里的新葱和青菜都长好了,正是好时候。王妃想做些什么?”阿秀听见这些材料,扑哧一笑,说道:“孙妈妈给我拔两捆小葱来,要嫩些的,别的都不要了。晌午再想剩下的几样。” 孙妈妈点头笑着就去了,阿秀让莺儿挽起袖子把两个灶上都烧上火,一边架上大锅,一边烧水。自己拿了帕子勒了袖子,系上围裙,洗了手开始干活。阿秀拿个大碗,打了十个鸡蛋,打散取了一小半出来。孙妈妈也拔回了葱,阿秀让她去把葱洗了,葱白和葱青分开,葱白切断葱青切碎。阿秀把青葱碎搅在蛋液里,又挖出一碗面粉来,把蛋液倒进去活成面团,孙妈妈见阿秀揉面,就上来帮忙,阿秀摇头,让她去另外的一排灶上,做其他房的早点。慢慢细细的揉面,揉好了,阿秀把面揪成一个个面剂子,再把小面剂子捏成扁条,轻轻的抹上一薄层的猪油,卷起来,擀成小饼。弄完了,阿秀又让莺儿再烧一个灶。 阿秀等前面灶上的锅热了,把小饼一个个放进锅里小火的烙烤,又把剩下的蛋羹分了一半,加了少少的盐,添水放进烧水的锅里蒸。这个等待的时间里,阿秀把葱白段和剩下的蛋羹在后烧的锅里炒了,盛出来放在一边。前面的饼翻了面,阿秀找了点香油和留下的一丁点青葱碎搅匀,添点酱油做成味碟。尝了尝,把蛋羹端出来,和味碟放在食盒的底层,把炒蛋放在中间,又打个鸡蛋,甩了一碗蛋汤放进食盒,最后把葱油蛋饼拣出来放在一个小竹筐里,放进食盒最上面。 盖好盖子,阿秀让莺儿拎了食盒跟自己往书房来,莺儿问阿秀:“王妃何必每日亲自做这些,如今府里下人上百,还愁没认识换么?”阿秀笑笑:“我和王爷这么多年,他只有吃我的饭才能不骂厨子。你们未必能摸到王爷的喜好,辛苦做事,总不会乐意被责骂打板子吧。”莺儿十分感动:“王妃的手艺了得,做的又麻利又细致,我们看着都只能干瞪眼,十分佩服呢!也难怪王爷挑剔,谁能比得上王妃肯花费心思,抓住王爷的胃口,做这些新样子来呢?!”阿秀笑笑,不再言语。走到门口,敲敲门,朱元璋在里面应了声,阿秀就推门进来。莺儿端上了食盒就退了出去。 见朱元璋红着眼睛,老大的一圈黑眼圈,阿秀知道这是熬夜熬得,一丝心疼,四下一看,也不像是批补公文的样子,疑惑之下,语气竟有些女儿娇嗔:“你既然回得晚,见我和素心睡了,怎么还来这里熬这一夜?”朱元璋摸摸头,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阿秀你和素心许久未见,我当然不便惊扰,但我又实在不想去别人屋里,所以来这坐一坐,看了两页书,怎么?这也惹得夫人不快了?”提鼻子问问,又道:“好香!先吃饱了是正经!阿秀,快打开给我看看什么这么香!” 阿秀把食盒打开,一样样端出来放在桌上,朱元璋眼睛一亮:“这些里面,我竟然只见过这葱炒蛋!夫人快来解解!”阿秀甜甜地笑着,说道:“这个是蒸的蛋羹,把味碟的汤汁浇上面吃的;这是葱花蛋饼。这个是甩袖汤。大半是拿新鲜的鸡蛋做的。”朱元璋也不等说完,就开动起来,一面叫阿秀也吃。阿秀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一丝暖意袭上心头,想起多年前在现代一首歌里有句话‘真的想,寂寞的时候有个伴,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如今就是这样的日子,平淡的温暖。 朱元璋把饭吃的干干净净,抚抚肚子,憨厚的说:“也不知道我的五脏庙到底积了什么德,有夫人给我做吃食。”阿秀笑笑,:“以前战乱,顾不上这些,只能偶尔做做。元璋既然喜欢,以后阿秀每日给你做,可好不好?”朱元璋的方口一咧,呵呵的笑起来:“那可真的是我的福气喽!甚好甚好!只是怕夫人操劳。”阿秀想起什么,问道:“我叫文正和素心多陪我些日子,反正最近难得没什么战事,等你过完寿,再叫他们回去可好?” “好啊!吃人家嘴巴短,果然没错!夫人做了这些给我吃,我怎好不答应呢。不过昨晚文正已经领命回洪都了,至于素心,听夫人的就是!”阿秀心里一惊:“怎么走得这么急?出了乱子么?”朱元璋笑道:“不是,是我让他做大都督,他就先回去任职了。”阿秀着了急:“我还没看够儿子,就赶了他去么?好个狠心的爹!我不依,元璋你再叫他回来!” 朱元璋眯着眼睛,脸上的皱纹都笑的亮了出来:“我家阿秀这么疼孩子,真是少见,府里几个世子少爷的都疼的上天了,现在人家文正都成家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几日不见就想,看的紧紧的!好了好了,过几日我叫他回来就是,再说我做寿他也会回来的,何必着急呢!” 阿秀这才稍稍安心些,忽然看见朱元璋笑脸上的皱纹和白发,看的有些心疼:“这几年日夜陪伴,怎么竟然没发现元璋多出这许多皱纹来,鬓角也见了几丝白发,可见是我太疏忽了!”朱元璋大方的哈哈大笑:“瞧你说的,都上了年纪,又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能不老?与夫人无关的,倒是阿秀你,辛苦多年,操心数载,在我看来,倒不怎么显老呢!” 阿秀脸一红:“又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正经么?难不成我比莺儿她们还俊?”说着抿起嘴,起身收拾碗筷。朱元璋见她这样的女儿情态,竟忘记了她是中年妇人,拦腰一抱,把头静静埋在阿秀颈间,阿秀以为大白天的他要求-欢,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却不见朱元璋有什么动作,晃了晃他,朱元璋却说道:“别推,好累,让我靠一会。有你在,何必正经?有你在,我才安心。”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外面的莺儿,偷笑着抿着嘴,直起身瞧着天气: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到了午间,阿秀叫了朱元璋蕙兰莲儿几个和素心关系好的,在自己房里用膳,菜色依然是阿秀一手包办:松鼠鳜鱼、酱焖豆子炒野鸡丁、香菇蒸包菜、酸甜脆鸭、虾米烧豆腐、苋菜肉丝汤,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 阿秀执起杯子:“我是不喜饮酒的,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我也就喝两杯,醉了你们也不许笑话!”众人举杯一起饮了,阿秀又说:“我虽然是素心的婆婆,但我拿素心本来就当成妹妹,所以今天我高兴!喝!”又灌下一杯,朱元璋也看的笑了,故意拈酸了脸,和众人说:“你们可曾见过把酒喝的这么豪气干云的王妃么?如此还说是不喜欢饮酒呢!大家评评理吧!” 见朱元璋调-戏自己,阿秀脸一红,坐下,仍然和素心莲儿你来我往的喝。早上朱元璋答应把朱文正再调回来,阿秀觉得自己做了件能稍微改变些历史的事情,十分兴奋,所以才喝的起兴。 酒过三巡,却慌张跑进一个人来。 。 第十三章 迟则生变2

阿秀见状,不悦的微微蹙眉道:“何事惊慌?连门都不报了?”那军士忙告罪行礼,也不回话,只是给朱元璋行眼色。朱元璋见状看看阿秀,看看众人,点点头,那军士慌忙起身,附在朱元璋耳边回了话:“刚到的飞鸽:大都督强抢民女,往日打死了当地一个富户,没有谈拢。如今知道他升官做了都督,那家人索性现在领着家奴,在都督府外面闹事,说不给个说法,就要反了呢!” 朱元璋一皱眉,让军士先在门外候着,看看阿秀,一挑眉,使了个眼色。阿秀见状嘱咐慧兰陪好她们,和朱元璋离了席,出了房门。走到对面廊下,朱元璋把事情告诉了阿秀,带着怒意的问:“如今如何?!我是造反才走到今天的,文正这样无法无天,逼得百姓再来反我么?昨日刚回去,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阿秀你且说,此事如何决断?” 阿秀也是一惊:才哄得朱元璋叫他回来,这就出事了,现在事情可大可小,素心不在他身边,也不能劝他!这倒是我大意的错了!难道历史注定了?不不不!还有救!想到这,阿秀先给朱元璋跪下了:“求王爷看在文正死守洪都立过大功的份上,发个密诏,严厉的斥责他一顿,让他自己把事情妥当的办好了,如何?” 这边阿秀一下跪,朱元璋连忙去拉,阿秀执意不起,又说道:“文正这些年,是我看着长大的。既然喊我做娘,便是我的儿子,是我这个做娘没有教好!素心在这里,不然还能劝谏他,做事也不至于这般莽撞。如今都是阿秀的错,请王爷多念念正儿的好,放正儿一马!阿秀感激涕零!” 看见阿秀淌下泪来,朱元璋的怒气散了几分,眼睛眨了眨,像是也湿润了,拉起阿秀道:“夫人且起来,不然万一谁看了成什么样子?我怎会不知你的心意呢,罢了!现在我就发密函过去给他。这事情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是应该也能办得明白压得住,只要不闹起来,我定然不追究就是了。夫人何故如此!” 阿秀这才朱元璋喊过方才来报的军士,和阿秀一起到了书房,写了封密令,卷成小卷,命军士放了鸽子去。阿秀才缓缓定了惊,还不放心,又求朱元璋,让人八百里加急去知会邓愈,让他在一旁多多协助文正,也算帮助朱元璋杀杀他的锐气。 既然安排了,阿秀才稍稍放心,略坐坐,又站起来踱步,朱元璋刚宽心些,见她这样火急火燎的,关切的问:“这是又怎么了?不是都安排妥了么?还有什么惹得你如此?”阿秀停下来,两手交握扭缠着道:“等正儿办完了事情,还是让他来应天呆段日子吧,素心不在他身边,我总是不放心他那火烈的性子,眼皮总跳。” “清早不是答应了么?如何又提?夫人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朱元璋起了疑,面沉如水,淡淡的问。阿秀一愣,若无其事道:“我如何瞒王爷?自从彭泽回来,王爷不许我卜卦,何曾再见过我卜卦?我只是眼皮跳,想儿子,如何就成了有事瞒王爷呢?阿秀自打跟了王爷这许多年,何曾有一件事是瞒王爷的?”阿秀越说越委屈,眼色一暗,又要垂泪。 “罢了罢了,既然没有就罢了,何苦又落泪?这些年从不曾疑过你,我朱元璋自问对阿秀是全心信任,我们之间的情分,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盖了去!从你为了给我送饼烫伤自己,到彭泽船上你挡下的那箭,我们夫妻还有什么瞒不瞒的?只是从不曾见你紧张如此,才多了心,夫人莫怪。”朱元璋也细软了声音,全不似外人见得那般光景,竟像是阿秀的兄长一般,全没了架子,慢慢走到阿秀身边,把她揽进怀里,不再多言。 我是瞒了你啊!却不能告诉你,我不想文正死,也不想他真的造反,所以才想改变些什么,怎么能告诉你,如今你已经坐拥大片江山自立为王。已经有了一股说一不二的暴戾之气,告诉你的话,文正必死啊。阿秀想。 擦了擦眼角,阿秀扭扭身子,强作笑意道:“既如此,为什么说这些没头脑的话伤我的心?”朱元璋见阿秀不再伤心,也舒缓了颜色,用右手衔起阿秀的下巴,带着一丝沉重的语气,说道:“你可知,慢说我如今做了吴王,就算将来我坐拥天下,仍然没有任何人能敌过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当和尚的时候,常听打尖的客人们说一些旧朝的故事,说是有的帝王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了美人宁可不要江山,葬送祖宗基业。那时我还笑那些君王都是犯了疯病。如今说句不好听的没身份的:阿秀虽然不是美人,在我心里却等同于江山!” 说完朱元璋双手执住阿秀双肩,眼神直视阿秀双眼,情意深沉的道:“我的官越做越大,你的身子却越来越清减,现在两个肩上都有硌手的架势了,还只顾着忧心旁人做什么?这许多年,你虽然不曾生养,哪个孩子不是耗着你的神,熬着你的身子长大的?我原意想一直这样,免得你膝下无子,羡慕旁人。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早知今日,才不要给你这些负累!” 阿秀见他这般,把头上的玉簪子拔出来,托在手心里给朱元璋看,声音微颤:“元璋,记得这个簪子么?这是我们新婚后你送我的第一样东西。如今我已经是你的正妃,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这么多年,我却从不曾换下它,船上那次它断了,我刚能言语,就偷偷找了最好师傅,用了簪子几倍的价钱,精细的接上。你给我的,从来都是重似千斤,元璋,君心似我心!” 朱元璋正要张嘴,听见外面似有响动,急急松了阿秀,喝道:“谁?!”说着就走到门口,忽的打开门,脸色却一变:“天德,你来了怎么也不光明正大进来?这里鬼鬼祟祟是哪般?”阿秀一听是徐达,也奇怪了,正要过来看,“进来说吧。”朱元璋走回桌旁,看眼阿秀:“夫人坐下罢。”阿秀只好答应了,坐在一旁。 徐达略带尴尬的走进来,给朱元璋和阿秀行了礼,恭敬的回道:“听家奴说王爷在书房,我来的急了,走到门口见关着门,又听见夫人说话,只能停了脚,想等夫人和元帅说完再通报。是天德鲁莽了!”阿秀看着朱元璋点点头,朱元璋便也不深究,只是将背往椅子上靠了,理了下衣服下摆:“罢了,说罢。什么事?” “三月时,王爷曾命令中书省征召文武人才,如今中书省托我呈来条目。四月时,王妃替王爷拟定下的商税三十税一,如今已经发下各府施行,王爷颁布的立部伍法,也一齐颁下去了。下个月臣和常平章准备为王爷取下庐州当做寿礼,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徐达恭恭敬敬回道,见朱元璋点头不语,又补充道:“本来想明早来回禀的,方才见王爷发了八百里加急去洪都,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怕王爷找我,就自己擅自来了。请王爷处置。”说完,低下头,单膝行礼。 阿秀看了看朱元璋,笑着点了下头,朱元璋也了然的笑了笑,说道:“起来吧,天德忠心耿耿可鉴日月,我怎么会怪罪?”想了想,又道,“听说你夫人前年给你生了个女娃?”徐达一愣,不明所以的回道:“不敢瞒王爷,今年恰好两岁了。”“哦?可有名字么?”朱元璋饶有兴味的问起家常来。“还不曾起大名,只有乳名叫嫣儿。”徐达见朱元璋不像有深意,就如实回答道。朱元璋点点头,看向阿秀:“将来结个儿女亲家吧?夫人以为如何?” 阿秀心里咯噔一下子:虽然很久以前历史学过,知道这个女娃是朱棣的老婆,可现在我怎么说呢?我拿文正来试,已经出了乱子,现在不敢随便出主意啊。况且徐达也是将来的人,万一他不想,怎么办!还是把球踢回去吧。“怎么?夫人不愿意么?”朱元璋见阿秀不说话,笑呵呵的问,“还是不知道给哪个小子好?你这个做人家娘的,倒是公平,呵呵!”徐达也暗暗的拿眼光来扫阿秀。 脸一红,阿秀觉得自己脸上火烧似的,一直热到耳根,暗自骂自己多少年了,就改不了这个脸红,一面低头恭敬的说道:“臣妾听王爷的。徐相国家的千金,任凭给哪个儿子都是王爷的媳妇,都是极好的。”说完未起身,拿眼睛余光看见徐达身躯一松,知道他也松了口气,才抬起头来。 朱元璋哈哈大笑:“夫人这话甚是!徐相国是何等的人物,人都说名门出闺秀,相国家里的千金定然也是知书达理,闺秀中的闺秀了!待我想一想……岁数上应该是和棣儿更般配些,夫人和相国看呢?”阿秀和徐达对视一眼,都说如此也好。朱元璋想了想,高兴的说:“等标儿他们过些年大了,就一个个都指了婚罢!” 。 第十四章 天命或可违

总算平息了洪都的事,朱文正却借了别的缘由不来应天。阿秀起了急,又亲自修书一封去洪都催他来应天,依然石沉大海,无奈之下,只能让素心回去解劝。阿秀坐车打算把素心送到城外大路上。车上无人,阿秀悄悄的嘱咐道:“此一去,无论如何要看管住他,我写了这方帕子,必要时拿给他看,就说是我这个做娘的要他听话,不然就不要再见我这个娘了。” 素心点头,眼中有泪道:“夫人放心,素心知道其中的利害,定然会劝他上来应天的。倘若文正侥幸得以求活,素心和文正没齿难忘夫人的恩德!”阿秀拍拍她的手,叹口气说道:“原本来了,就不曾想让你们急着回去,原承想左右挨过王爷的寿辰,应该就没事了,偏偏文正那孩子问王爷封赏的事,因此生了气,借故就回到洪都了,甚至连辞行都不曾,我应该早知道他性子刚烈的!可不是该怪我!” “夫人不必自责,如今我回去就让他上来,他若不依,我有夫人亲笔写的帕子,再若不依,我就是以命相逼也求得他来!守谦还小,不能没有爹。”素心激动了,一席话说得很急,甚至都不曾停顿,像是定下了主意一般。阿秀想了想:“来时带上守谦,就说祖母想他了。”素心擦擦泪,喘了口气,点点头。 “自从把你指给文正时,我就在尝试自己究竟能做多少真正出于本心的事情。当文正娶了谢将军家的女儿时,我才想起原本的正室应该是她,也是天意吧,守谦本应是她生的,也该是嫡出,正妻却变成了你。你要好好教管守谦,须知刚则易折,柔则常存。他爹的性子太烈,王爷也是烈性子,我不希望守谦也吃他爹这般的亏。”阿秀情真意切的告诉素心自己的想法,字字句句都有一丝无力感。 素心点头,掀起车帘,见已经到了驿道之上,便劝阿秀不用再送了,静等他们夫妇回来就是。阿秀也不多言,点点头,和素心拥抱了一下,喊停了车,看着素心的车走远了,才上了另外的车回来。一路上心乱如麻,眼下义子众多,最挂心的只有文正和沐英两人,想起沐英,阿秀才记起自己光顾着文正,竟然许久未曾见到沐英了。 回到府里,整理了心情,阿秀换下方才送人穿的日常衣裳,上身选了件玫瑰紫牡丹花图样暗纹金绣的对襟褙子穿好,外罩一件松石地淡色穿云纹的缎子比甲,里面一条水蓝色裙角飞浪纹的轻纱襦裙。略想了想,让莺儿替自己把新送来的两支金累丝彩凤展翅的簪子簪好,又压上一支金镶猫睛的顶簪,走到府里前厅坐下,让人去找沐英来。 二十岁的沐英此时早已升任了帐前都尉,英气十足的一个美少男。见了阿秀,沐英恭敬的行了礼,阿秀点头,笑呵呵的让他起来,赐了坐,命人把世子请来。“母亲大人近来气色甚好,看来文正哥哥素心嫂嫂实在比什么补品都好用呢!”阿秀听见他这么会讲话,也笑了,逗他道:“你且不要哄我,娘问你,怎么半年不见你来看娘呢?” 沐英红了脸,阿秀笑意更是绽开来:“是不是有了意中人,把娘忘了?是谁家的千金,娘去给你保媒去!”沐英脸红的紫涨了,慌忙解释道:“沐英前两年才升了帐前都尉,王爷让孩儿随时听候差遣领命办差,故而难得有闲暇。沐英年纪尚浅,故而还不曾有成家的打算,娘亲不要笑话我才好呢!” “哦?这不成,我朱家的少年郎都是年少有为,成家岂能落后于人?你文正哥哥不但娶了媳妇,还有了守谦。”看沐英似乎有了动摇之意,阿秀又说:“照我看,你也趁王爷今年称了王,天下略定的时机,寻个好姑娘娶了罢!”沐英带着一丝喜悦低头道:“沐英听娘的,文正哥哥家的嫂子就是娘给定下的,娘亲定然也能给英儿选个好媳妇!” 阿秀哈哈大笑,以手掩口道:“好好好!如今还真有个姑娘说给你呢,只是怕你不肯罢了!”沐英抬头疑惑时,阿秀又笑着解释道:“是你慧兰姨娘房里的巧云,一个温柔恬静的孩子,心思也细,最难得是知书达理,论才貌,不输素心,只是怕你不乐意呢!”沐英想想,依稀见过这个人儿,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沐英谢过娘亲赐婚!”沐英急忙下跪给阿秀磕了个头,正好慧兰带着朱标来了,沐英忙给慧兰行了礼,慧兰点点头,见过阿秀,坐在了她下首。朱标给阿秀行完礼,嗖的一下钻到沐英怀里:“沐英哥哥,标儿想死你了!”沐英慌忙给朱标见礼:“世子,沐英给世子行礼。”阿秀笑道:“在我面前不要这些虚礼,标儿是你的弟弟,自在些吧!” 沐英听得阿秀说话,答应了,才拉起朱标的手,聊了起来。阿秀和慧兰相视一笑,开口说到:“标儿,这几日先生夸你书读得好,娘亲很高兴。如今让你沐英哥哥带你去学学骑马,也识得些兵书战略可好?”朱标闻听此言,开心的蹦起来,头上的宝冠穗子一荡荡的,拍着小手道:“极好极好!王娘!我今日就去!” 慧兰扑哧一笑,阿秀也忍着笑说:“你急什么?总要收拾了东西,再让你哥哥带了你去。不过为娘事先和你约法三章,去便去得,却不可以任意妄为,一切都要听沐英哥哥的话,好好的学,吃得住苦,知道么?”朱标认真的圆睁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恭敬的答道:“一言为定,标儿一定好好的学,将来和文正哥哥沐英哥哥一起上阵杀敌去!” 阿秀点头赞赏道:“标儿果然是个乖孩子!让奶娘带你去收拾东西吧,明早和哥哥一起去。”朱标答应了,一步三颠的乐着去了。阿秀转头对慧兰说:“可巧你来了,刚才我又保了桩婚事,假大方了一回呢!”说完对着慧兰扎眼,眼光往沐英那边一带。慧兰知道是给沐英保媒,也来了兴致,听见她说假大方,应该是赏了自己屋里的哪个丫头,也就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咦?慧兰怎么不问我许给他的是谁么?”阿秀反而诧异了。慧兰却扑哧一笑:“左右猜的差不多。不过是我房里那两个机灵点的丫头呗!旁的人也配不上我们的英儿啊!姐姐我说的对不对?”“是巧云,可好么?”阿秀起了兴致问道。“嗯,巧云和明霞两个,是我房里最精明的两个丫头了,明霞性子有点烈,巧云是极好的。”慧兰笑道。 “嗯!看来慧兰也是满意的?”阿秀拿眼看向沐英,“还不给你姨娘行礼?我可是挖了她的心肝宝贝给你做媳妇呢!”说完掩住嘴笑个不停。沐英也就给慧兰行礼称谢,慧兰摇摇头,故作吃味道:“好英儿,你可别跟着你娘来挤兑我呢,你也听了,你娘得着便宜卖乖呢!”说完,眼睛作势瞪了阿秀一眼。 “哈哈哈!慧兰你平时极大方的一个人,任凭你做足了架势,也是纸老虎!你可唬不住我,前几日我是听了你打算把她配给府里的小子们,我舍不得这才保给咱们沐英的!你如何在英儿面前做这个恶人样子出来!可笑煞我了!”阿秀笑得头上的凤簪翅膀一颤颤的。沐英也跟着道:“慧兰姨娘和娘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哪里会是真生气,莫说孩儿不信,外人也是不信的!” “罢了罢了!斗不过你们母子,真真是两个机灵鬼!姨娘只有一个人,可是斗不过你们这两张伶俐的嘴,罢了,姨娘认输了!”说着一摊手,然后又抚了抚肚子,叹口气道:“罢了,我可再做不出这严肃的模样了,憋得肚子疼得慌,哈哈!”说着一迭连声的笑起来。阿秀和沐英见状,也笑成一团。于是找人喊了巧云来,两厢见过,阿秀定了日子,说给她听。慧兰在一旁忙让巧云谢过阿秀。 这厢且安排下了,到了黄昏,吃过饭,阿秀留沐英在朱标房里歇了,自己回了房,还不见朱元璋回来,就把下人都屏退了,取出呼啦圈来转,直转了快有半个时辰,才有家奴报称元帅晚间不回府了,阿秀让家奴下去,自己也不转了,收了圈圈走到桌子旁坐下,倒了杯水,边喝边寻思朱元璋是因何事不回府,却反复没有个头绪。 渐渐就出了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却不闻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到那人站在阿秀面前,一只大手赫然映进阿秀双眼,才把阿秀唬得一跳,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朱元璋。“好端端的,说了不回来,怎么又变卦了?”阿秀拍拍胸口,定定神。“怎么?不愿意我回来么?”朱元璋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夫妻多年,偶尔为之,不为过吧?”说着就贴了过来。 今日更新完毕,感谢亲们理解! 。 第十五章 夜遇刺客

阿秀腾的脸一红,急忙闪开身子说:“身上一身汗,刚玩完摇摇乐呢!王爷且坐下陪阿秀说说话,待我消了汗再说,可好?”朱元璋听了一笑:“既然如此,你坐着歇歇。把那摇摇乐给我,待我也转一转,舒展下手脚。转完一道洗个澡再睡。”阿秀笑着摇摇头,一副头疼的表情,给他拿了圈圈,坐在桌子旁看着。 “你坐着吧,我这样也可以和你闲聊的。”朱元璋说转就转,倒也渐渐熟练起来。阿秀觉得热,脱了比甲,端着水边喝边看。今日朱元璋没穿阿秀准备的衣服,不知何时换了紫色的蟒袍,倒和自己身上玫瑰紫的褙子像极了情侣装。想到这,阿秀扑哧一声轻笑:这个年代的流行趋势,已经尽在掌握了呢。 “阿秀,你且笑什么?笑我转的不得法么?”朱元璋被她笑的迷惑了,停下来看着问道。“不是不是,是我想起件好玩的事:你身上穿了紫色,我也是穿的紫色,倒像是一对双棒了呢!”阿秀笑的把茶杯放下,手掩住嘴,笑着答道,“王爷近来晃得实在是大好了呢!阿秀也要被比下去了,怎么可能笑王爷不好?” 朱元璋也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哎!我们都是做了祖父祖母的人了,还这么喜欢随着性子来说笑,惭愧啊!”阿秀一拍手,说道:“是了是了,我是老没正形,如何?今日也巧了,我给沐英指了门亲事,把慧兰房里的巧云给他了,现如今他在标儿房里,明日我让标儿随他去军中,王爷以为可好么?” 朱元璋微微的愣了下,皱起眉仔细想想,才笑了说道:“我想了半会,竟还是记不起是哪个丫头!模样性情好么?如果阿秀觉得好,就定下吧!文正都有儿子了,也该给咱们沐英找个媳妇了呢。标儿跟他学点行军打仗,倒是不错呢,难为夫人想的周全,让我这个做爹的,有点惭愧呢!”说完,继续转圈,大笑起来。 明明笑着,故意撇起嘴,阿秀假意不冷不热的回道:“方才说我随着性子来,如今又夸我,当真是天威难测么?阿秀明日可要小心呢,不要又做错了什么,被王爷责罚。”朱元璋闻听此言,停下来笑个不停,圈圈也落了地,拿手指虚点着阿秀笑着说:“你啊你!我是服了你这张巧嘴了,府里上下都服你,外人哪知道我怕你才是真的呢!” 阿秀一愣,一耸肩,两手一摊:“这话我倒是不服。王爷只是拿阿秀说笑罢了。且不说这个,吃过饭没,怎么说不回来又回来?难道是为了逗我么?”朱元璋捡起圈,继续晃起来,晃得稳了才开口:“不曾蓄谋逗趣夫人,实在是在军中处理完事务,想回来睡而已。饭在军中吃了,不过上次你做的那个什么袖子汤十分清淡可口,我倒想喝一碗。” “这个便宜!我现在就去,王爷等等就是。还想要别的么?”阿秀点头,又问道。“夫人随意弄点点心吧,不要难消化的就好。”阿秀点点头,也不带下人,自己掩了门出来,往厨房走,到侧面园子时,冷不防窜出个人影,从阿秀面前闪了过去,隐在假山影子里,悄无声息。吓得阿秀心通通直跳,一声低喝:“谁!站出来说话!不出来我喊人了!” 那人似乎不在了,阿秀又低声问了句,没人答应,院里静的有些吓人。阿秀也是胆子够大,壮壮胆子,竟然没有喊人,只是走过去,把灯提起来照着瞧,果然没有人了。是我眼花了么?不可能啊,那么大个影子飞过去,怎么会是眼花,这里是侧院,平时天一黑也就不大有人走。阿秀正疑惑间,后脑一阵疼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在自己床榻上,眼前是朱元璋写满焦急的脸。阿秀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剧痛。谁打的我?气死我了!背里下手的混蛋!等老娘抓到你,扒了你的皮!朱元璋看见她醒了,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叹口气担忧的问道:“我远远好似听见你喊了声什么,就急忙出门过去看,见你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么?” 阿秀忿忿的摇头答道:“才不是被东西惊了呢!是人!”说着把经过一说,朱元璋也一皱眉,寻思一下,才大惊失色,询问的眼神看着阿秀,阿秀点点头:“我的意思要么是贼,要么是刺客。”朱元璋听言连忙冲着门外喊:“来人,搜府!王妃看见了刺客。你等速速去给我看看,是什么家伙胆大包天到如此!”门外人应了,连忙去了。 后脑撕裂般的疼,阿秀摸了摸,比鸡蛋略小的一个大包,气的直咬牙:“什么混蛋,连盗亦有道都不懂,居然打我的头!”手又四下摸摸,不觉异状,阿秀有摸向头上的首饰,这一摸之下,连忙往手腕看了看,更是迷惑不解,眼神错动着说道:“我的簪子首饰都在,这应该不是贼。虽打晕我,却不曾伤我性命,既不像贼,也不像刺客,真真是奇了!” 朱元璋闻言,也是皱皱眉犹疑的说道:“听夫人这么一说,倒也奇了,难不成是探子探路?”说到这,朱元璋一惊:“是了!错不了了!就是探子,是来踩盘子的!”说到这,外面喧闹起来。冷不防的,房上有了响动:“扎手了,并肩子扯乎!”却是贼头在房顶上发话了。四下里嗖嗖几声,像是人们撤了。 阿秀被吓的一抖,从没见过古代真正的盗匪,这次算是开了眼,连评书里说的黑-话都一道听着了。前面见到死人都不如眼下这情景瘆人。朱元璋忙把阿秀搂进怀里,冲外大喊道:“给我追!务必抓个活的回来!”外面又是一应声,朱元璋拍着阿秀仍在发抖的背,安慰道:“不怕不怕,元璋在。”竟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人渐渐追的远了,有个家奴在门外回报:“王爷,王妃:有五个黑衣人逃了,沐英带着护院的军士们骑马追下去了,请王爷和王妃息怒。”朱元璋刚要动怒,见阿秀瑟缩着趴在怀里,压了怒气道:“罢了!把人抓回来是正经。”觉得阿秀的头簪顶到了自己胸口,朱元璋一手圈着阿秀身子,拍着她的背,一手慢慢的摸着摘下了,放在床头。 阿秀的头发因为失去了固定,纷纷散垂下来,朱元璋问到一股淡淡的头油的味道,双手十指张开,探进阿秀头发里,给她揉着,松缓神经。阿秀舒服的哼了一声,朱元璋微笑着低声道:“舒服么?还怕么?”怀里的阿秀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像猫一样的轻声答应着:“恩,方才怕,眼下不怕了。” 朱元璋欣慰的笑笑,继续给她揉,又问道:“你头发怎么是这样的淡香味?”阿秀不动的回答:“我洗头洗的勤,不喜欢抹头油,不梳发髻只带宝冠的话,连头油也不爱抹呢!”朱元璋一笑:“为何?”阿秀扑哧一笑:“怪癖罢了,那东西我不喜欢。”“哦?那阿秀喜欢什么?” 听见问话,阿秀依然赖在朱元璋怀里不肯起来,低笑着说:“我喜欢刚洗完时,披散了头发,让风钻进头发里,清凉的紧呢!”朱元璋笑笑:“呵呵!如此说来仔细受凉呢!你身子进来越来越消瘦淡薄,不比那些壮实的丫头们,还是莫要作怪的好!”阿秀听了,也笑起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呆着聊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追贼的回来了。沐英站在门外,轻声的禀告道:“王爷王妃:沐英惭愧,只抓回一人,其余的都跑了。”阿秀忙直了身子,方便朱元璋起身。拍拍阿秀的肩,朱元璋向屋外说道:“把人带去前厅等我。”又向阿秀轻声道“你睡吧,我去看看。我派人给你守夜,安心睡吧,不必等我了。” 阿秀顺从的点点头,看着朱元璋出去了,自己把头发挽了挽,躺下了。过了一下,翻来覆去睡不着,阿秀起身去梳妆台边,取了莲花冠,把头发圈了圈,扣在头顶,用只莲花点翠的簪子定住,披上比甲,推门出来。门口守卫见了,忙行礼道:“王妃要去哪?卑职送您去?” “不用了,给我盏灯就好。”阿秀语气淡淡的。那军士连忙递上灯,又不放心的说:“刚抓了贼人,恐怕夫人还是带着几个人走动好些。”阿秀点点头:“那你们远远跟着就行了,我不喜人跟的太近。”军士领命,喊了几个年轻精明的人,跟着阿秀往前来。” 走到前院门口,阿秀让军士们原地等着,自己轻轻的走上前,侧耳听着院里面的声音,“说!到底谁让你来的?!”是朱元璋的声音。“不……不曾……有人让……让我来。”阿秀探头去看,是地上躺的人在说话。阿秀见沐英上去踢了那人一脚,怒喝道:“大胆!王爷问话,你以为能混得过么!速速老实招了吧!” 。 第十六章 一线生机

地上的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却死沉沉的趴在地上不曾答话。阿秀见院子里站了十几个军士,手里拿着松油的火把,噼啪有声的把院子中间照的亮堂堂的,那黑衣人似乎受了重伤,地上沥拉了不少血迹。阿秀见人多,便也不进去,继续偷听。朱元璋冷哼一声:“不论你来意如何,趁早招了,免得皮肉受苦,不要以为咬紧牙关,本王就拿你没有办法!” 黑衣人十分吃力般的慢慢用前臂和肘部撑起身子,脸从地上慢慢抬起来,冷笑道:“成者王侯败者寇,王爷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沐英听了生气,上去又一脚踩在那人腰间道:“你以为不敢杀你还是不舍杀你?明日起了画影图形去,还怕寻不出你的来意么?!劝你别打错算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秀敏感的听出此人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细一寻思,想起是谁,却惊得一捂嘴,险些喊出声来:是洪都的那个看守水门的亲兵!揉揉眼,仔细看了又看,真是那人不假。难道朱文正真的反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是历史注定?细一想,又觉得似乎不对:既要真的造反,文正不会不知道府里的地形,何必派人来探,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左思右想,如今还是先把事情压了,看看能不能有个转机吧。想到这,阿秀故意压重了脚步,走出来。朱元璋听见声响一转头,看见阿秀深深蹙眉而出,直接起身来扶,语气十分心疼:“不是叫你先歇了么?受了伤,也受了惊,怎么还来前面?喏!这就是那伙贼人里面的一人。”朱元璋一指地上的人,“夫人要审他么?” 阿秀怕他起疑,连忙道:“今晚就不要了,我心里扑腾的厉害。况且夜已深了,明天吧。让沐英带他下去看管起来就好。”朱元璋见阿秀脸色不好,也就应许了,让沐英继续问话,自己要带阿秀回后院。阿秀却又劝道:“夜深了,我见不得你们审人,天快亮了,派人今夜多巡夜几次就是了,这人先让沐英放到衙门去,明日再审的好。” 朱元璋想了想,点了头,让沐英去办。阿秀便装着身体不适,任由朱元璋扶着回了房。进了里间,走近床边,朱元璋扶着阿秀坐下,慢慢的拔了阿秀的簪子,取了头冠,又细细的帮她把散下的头发用手指代替发梳理顺了,用自己的帕子轻轻一束,再帮她脱下外面衣裳,换了件桃红底金线绣小朵木兰花苞的柔纱寝衫,扶她去里面躺下。阿秀挪挪身子躺得舒服了,拍拍枕头,让朱元璋也躺下。 待得朱元璋换了衣服在床上躺好,阿秀把脑袋蹭过去,偎在朱元璋肩上,找了个好位置,低低的说:“还是这般才舒服。”朱元璋舒心的笑笑,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肩:“你啊,还是像当初那般喜欢撒娇。”阿秀嘴巴一弯,带着笑意说道:“我可不曾撒娇,只是这枕头实在是硌的头疼呢!再说我今日伤了头,更碰不得那硬邦邦的玩意!” “罢了!你等等!”朱元璋让阿秀抬头,抽开了身子,起身点了灯,去箱柜里取了两件厚实软乎的羊毛暖手筒,用件自己的寝袍包了,拿来递给阿秀:“这个更加软些,只是不知道你习不习惯。”阿秀借过,垫在头下,嘴巴连连称赞:“妙!妙!实在舒服!习惯的紧呢!” 阿秀心里窃笑:开玩笑!在未来我们都是枕软乎乎的枕头的,哪里有人弄些瓷的木的来硌脑袋玩!这些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只有一个作用最合适,那就是收藏卖钱啊!都说古人不长寿,枕着这么硬的东西,睡眠质量哪里能好?睡眠不好就会亚健康,亚健康离生病就不远了! 又想起了那个朱文正的亲兵:不行!明日要想法子去弄清楚,如果真的是造反也就没办法了,总不能看着自家丈夫死。如若不是造反,又能是谁使唤他来府里呢?阿秀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见朱元璋起了鼾声,心里一动:这些日子像是累坏了呢,总是睡得这么快! 然后又想起刺客来,胡思乱想,却又没有理个头绪出来,直到窗户纸渐渐成了银色,阿秀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阿秀来到一处白晃晃的空地上,见到远处躺着个黑衣人,走近一看,是昨晚的亲兵,身上全是血污。看见自己,那人凄凄惨惨的以肘为足,爬到阿秀脚边说到:“王妃救我!”说着,抹了一大摊血在阿秀的鞋子上,吓得阿秀一跳:“走开,你且说个明白!谁让你来的?!” 那人惨凄凄的哭道:“没有头啊,王妃卑职没有头怎么说啊,怎么说啊!”说着把头扭了下来,血溅在阿秀眼里,把视野都染红了。那军士身子也不倒下,头颅滴着血在身子的手里提着,嘴巴却依然喊着:“我的头,我的头,给我接上吧!”阿秀吓得半死道:“别过来!你这个妖怪!”那人头依然喊:“头都没了!没了!”说完倒在地上,却还是这么两句话。阿秀闭上眼,吓得大喊起来:“啊!!” “阿秀!阿秀!醒醒!你醒醒!”朱元璋的声音传进阿秀的耳朵,阿秀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朱元璋戴着白鹿皮镶猫眼的皮弁的脸,方知自己刚才是做梦了,有点晕眩,一手掩额,才发现出了一下子的汗,是被吓得不轻。“做了噩梦么?我刚换了衣服要出门,你就魇住了,大喊起来,唬得我一跳!如今好些了么?要不要喝点水?”朱元璋语气轻柔关切的问。 阿秀点点头,朱元璋便跨步去桌子上倒了杯水,递到阿秀手上,看着阿秀喝水,扯起帕子给她擦脖颈间的汗,等她喝完了,接过杯子把帕子递给她:“还要么?”阿秀摇摇头,擦了擦汗,坐直了身子,往外看了看:“什么时辰了?”朱元璋这才略略放心,脸上的焦急也退了几分道:“卯正了。” 阿秀的脸稍稍恢复了血色,问道:“要去哪里?军中还是衙门?阿秀一起去。”元璋坐在床沿上,搂过阿秀,拍拍她的肩:“去军中,军报说张士诚似有异动,昨日的刺客恐怕就是他派来的。原本近来徐达就要请命去攻庐州,我原是允了的,阿秀不也记得么?如今就是去出率领去收庐州。”顿了顿,想了些什么,朱元璋又说:“昨日的刺客我就不亲自审了,让沐英那孩子也试练试练,替我去问罢。” “臣妾想一道去听听,原本今日标儿要跟着沐英去军中的,既然王爷要他审人,不如王爷把标儿带去吧,等沐英了结了刺客的案子再叫沐英带标儿,可好?”阿秀急忙说道。像是怕朱元璋反悔似的,惹得他一笑:“嗯,就依夫人!”说完,叫家人喊了朱标,就一同出门了。 阿秀起来也换了山茶红彩蝶穿花刺绣的褙子,天青色荷叶纹的百褶纱裙。推开窗子,坐在妆台前,净了脸,让莺儿给自己梳了个朝天髻,取了镶嵌着素心送来珍珠的童子捧莲金钗,左右插了,正中压上一个凤衔牡丹花的顶簪,耳朵带了一对大珠的金坠子。站起身望望天色,也不穿外罩的比甲了,刚要出门,想了想,又让取过扇子盒子来,挑了把素心送来的绢扇,这才出来。 沐英听了朱元璋的吩咐,已在门外等候,阿秀同他一起出来,走到府外,上了备好的车,放下帘子,到了衙门。走到堂上,府台老爷忙来行礼。阿秀点头受了礼,说是王爷命沐英来审昨日的犯人,那府台老爷连连点头,低头告退。阿秀就让沐英坐在正位上,自己让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听审。 沐英领命,派人提了人犯来,阿秀故意扇着扇子,看着那人,沐英这边照常审讯,那人依旧不吭不响,也不抬头,只是跪在那里,比昨日略有精神些,却也不见大好的样子。沐英连连发了几问,那男子依旧不发一言,气得沐英一拍檀木的龙形惊堂木,喝道:“呔!贼人!昨日问你,你便装死不做声,是何道理?逼本官动刑么!!” 阿秀假装一失手,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那犯人往这边一看,见到扇子,眼中闪现一丝讶异,却连忙遮掩了低下头,阿秀见他认出扇子,知道自己认得没错,就是那军士,也便更揪起了心,起身走到沐英案前低头看着犯人,佯装怒意道:“抬起头来!”等那人不情愿的抬头,阿秀便使个眼色给他,“到底谁派你来的?是来刺杀王爷还是盗匪探路,你细细说明白,定不会冤屈了你!只不做声,那就从这重罪来断了?!” 那人见了眼色,愣了下,很快像是明白了阿秀的深意,一口咬定是附近府辖的百姓,饿极了,所以干了盗匪的勾当,如今不知是王爷府,只见豪华便伙同别人一起摸了进来,还不曾得手就被发现了。 。 十七章 迟疑难定

军士如此说,阿秀便稍稍安心:他既然认出了绢扇和首饰的珠子,也改口说是劫匪,暂时应该性命无虞,剩下的,便可以慢慢问了。于是阿秀回身到椅子上坐下,沐英却又开口道:“你的同伙哪里去了?如实招来!”军士缩缩头,小心的说道:“与他们平日居无定所,我如今被拿住了,他们岂会等我领了人去抓么?大人明鉴!”沐英反复询问,不见有什么疑点,只得压下,落了口供,问过阿秀,准备去回禀朱元璋。 阿秀和沐英出来,在门口坐了先前的车,告诉了驾车的家仆,送沐英到军中去。路上想了想,问过沐英,得知徐达等人近日都在军中,于是一同进了军营,见过朱元璋,回了案子。朱元璋略想了想,也让沐英再审两次,如果口供无差,就按照盗抢之罪定罪。阿秀听了自然放了心。 朱元璋让阿秀坐下吃茶,自己回到书案旁审阅军报。过了一会,徐达汤和两人进来回事情,给阿秀见礼,阿秀要回避,朱元璋丢下两人,喊住阿秀,走到她身边温和一笑,说道:“坐下吧。大日头底下好容易来了,多坐会再走。你也许久不来军中了,如今蕙兰来军中探望李将军的次数,倒都比你多。况且我这里没有那么多避讳,昨日遭了贼,现在你在这里,我看着你也安心点。” 阿秀笑着点头:“臣妾遵命,王爷先忙军务吧,相国和元帅等着呢。”朱元璋应了,阿秀才回身坐下。徐达和汤和报了军务和军法改制情况,朱元璋一一听了,决断处置完毕,两人便告辞退下。看着朱元璋又埋头批阅其他军报起来,阿秀望望天,已经近午了,开口道:“王爷此时甚忙,时候已经近午了,我去厨下给你做午膳可好?”朱元璋闻声抬头一笑:“辛苦夫人了,随便做点简单适口的就好。让军士带你去小厨房吧,大厨房太杂乱了些。”阿秀行礼出来,一径前去厨房。 军士带路,阿秀进了厨房,想好了菜式,指使了几个脸熟的人去各处取材料。想了想,走出门,看见徐达的亲兵,一个姓赵的年轻男子走过,就喊住他,让他通知汤和和徐达一会去王爷帐中吃午饭,料想这样一说,徐达就应该猜到有事找他,自会过来,也就那那军士去了。这边军士拿来了材料,阿秀就支开了他们,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自己正一样样备着食材,果然徐达都来了,正要说话,汤和却也来了。 想想汤和也不是外人,如今这事情也需要他们一起办才更方便,便给两人一个万福,惊得二人慌忙行礼。徐达率先开口道:“王妃何故如此!有何事需要我们效命的话,我二人定然不辱使命就是了!”汤和也点头称是,阿秀便把刺客之事和自己心中所虑都低声跟两人说了。不听则已,一听两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阿秀也不避忌,恭敬的直言道:“元璋是王爷,更是我夫君,我定然舍命援护,但文正也是我义子,是王爷的膀臂。如今也只是猜测,我不想他二人相互猜忌反目,却不好显了行迹去问话。两位是多年来的王爷亲信,也是知道王爷的脾气的,如今我是焦急难解,才求两位帮我权衡!洪都一役,文正功不可没,苦战近三月力保洪都之地,如此的孩子,应该绝无反叛之心。但那亲兵,也是我认得的,如今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请两位指点!” 徐达脸色骤变,惊恐兼具的拿话双关着问道:“夫人应知天命难违,世事难料,何必携卷进来,到时费了心神不说,还恐怕于事无补,何苦来哉?人常说天意弄人,谁又能保得偿所愿呢?”阿秀也抿嘴忧愁的摇摇头道:“我无意逆天而为,实在是没有实据啊。真是文正起了反心,府中地形早已熟识,前几日还曾来过,怎会不知府内地形,又忙忙的露了行迹?我料定应有隐情才是。” 汤和一直不曾言语,思量再三才开口道:“卑职倒是赞同夫人所见,朱都督若有心谋反刺杀王爷,机会多得很,也不会行差踏错。卑职前思后想,倒觉得这个刺客可疑了些。不如我和相国借了缘故去衙门问问?!”徐达听了汤和的话,仔细想了想,也附和道:“正是,王妃暂且定定心神,待我二人去寻故问问才是。” 顿了顿,徐达似乎是壮了壮胆子,深问道:“但有一事须得问过王妃。若是没有谋反,当如何处办;若真谋反,又当如何?还请王妃示下。”阿秀听他一问,也愣住了,来回走了几步,下定决心道:“不管有没有谋反,那个军士的嘴巴要封牢。若没反,自然最好,真的反了,自有国法。如今这事情已经告诉了两位,只求元帅安然无恙即可,其他的只求问心无愧。” 看看天色,阿秀说道:“不早了,两位大人意下如何?”徐达和汤和对视了一眼,商量了几句,汤和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迟则生变,还是早些定了好。”阿秀点头,嘱咐速去速回,看着两人离去,如果前番把素心嫁给文正是在尝试改变历史,此事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改变历史,但自己说出事情时没有感觉到那种不受控制的力量,是否证明自己做的事是被默许的? 阿秀想了半天突然回了神,想起还要做午膳,连忙加快动作做了起来,过了快半个时辰,才做好了八菜一汤,喊了几个军士来,装进食盒,提去前面。朱元璋还在批着公文,阿秀稍稍定心,好在没有察觉,不然自己的性子说不出谎话就麻烦了许多。把饭食拿出来摆在桌上,又低声嘱咐了人去喊沐英朱标和李杰来,才轻声对朱元璋道:“王爷,歇歇吧。” 朱元璋抬头,一笑,放下笔,站起来舒展了下筋骨,走到桌旁。看着阿秀捶打胳膊,朱元璋微微一皱眉,抬手给阿秀揉捏起来,吓得她一躲,又伸手拉她回来继续揉捏道:“我只说要简单的做些吃食,怎么弄了这么多?”阿秀感激的笑道:“王爷不是说了难得我来一次么?何况今日吃饭的多,我便多做了几个。又不累的,只是许久不做这么多,有点酸而已。” “你啊,总是这么坦荡荡的对人好,半点私心偷懒的意思都没有,难怪这么多年越来越消瘦呢。你也不去瞧瞧那些富太太们,家里但凡有点富庶的,哪个不是圆润富态的?单单只有我朱元璋王府里的正妃是这般的消瘦。”朱元璋摇头无奈道。阿秀按下朱元璋给自己按摩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王爷的心,阿秀怎会不懂,阿秀的心,王爷也是懂的,我只是心疼家人,前半生只有义父和你,后半生自然有的忙,可我乐在其中。” 把阿秀轻轻搂在怀中:“什么乐在其中,我只知你如今事事劳神。年前为我受下箭伤时,大夫就说伤了元气,要好生将养。那时开始,见你脸色就是一日比一日苍白,若不是你死力坚持,我连这平日的吃食都不要你做的,何苦要我心疼?”朱元璋说完,阿秀望着他的脸出了神:这温柔嗔怪的语气,竟是这么的温存体贴,虽然有点霸道,可是一点都不像外人看见的那样雷厉风行,像是未来的新好男人呢。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正在甜蜜,门口想起脚步声,阿秀猛的弹开身子,脸红心跳的低头捡拾碗筷盏匙。标儿率先跑进来,给朱元璋请了安,一头扎进阿秀怀里:“王娘,标儿今天学了射箭呢!”说完鼻子闻了闻,“好香!娘做的菜?”偷眼看看朱元璋,又看看阿秀,阿秀笑着点点头,用身子挡了朱标,朱标就执起筷子,偷偷夹了块糖醋里脊塞进嘴巴。沐英和李杰随后进来,和朱元璋见礼,几人都不曾发现母子这里的小动作。 朱标跑了一天,肚子饿的咕噜噜的,又有阿秀挡着,嚼了嚼吞下去,不过瘾,索性又夹了一块进嘴,却不巧听见朱元璋喊他,嘴巴涨的满,也不好回话,只好捂了嘴走到朱元璋身边。朱元璋看了一皱眉,知道这是偷吃了,看看阿秀,又看着朱标,刚想责骂,阿秀却走过来把朱标掩在身后,微微一笑道:“王爷有话等下再问,标儿第一次来军中,跟着英儿跑了半日,刚把水端起来喝进一口,王爷喊他,他就匆忙出来,呛到了岂不可怜?还是稍后再问吧。”说着暗暗摆手,朱元璋会意,知道阿秀疼孩子,有外人在,阿秀也遮掩了孩子的失礼,也就不好深究。 朱标听见阿秀为自己遮掩,父亲也不曾追究,知道这是解了围,连忙的吞咽了,拿出袖中的帕子擦擦嘴巴,恭恭敬敬的走到一旁站好。 外面又走进两人,阿秀抬眼去看,原来是徐达和汤和回来了。 。 第十八章 似禅非禅

朱元璋自然高兴:“如今大家入席吧,夫人亲自下厨做了这席酒菜,既然没有外人,席间大家不论尊卑长幼,只当家宴。违例的罚酒!”,说着命令朱标跟着阿秀身旁坐,众人领命坐下。朱元璋领先动了筷子,众人面对佳肴,也就不再那么拘束。朱标刚才吃了两口里脊,如今可以吃了,便乖乖的吃着面前的糖醋里脊和芙蓉豆腐羹,阿秀给他夹了些糟酿茄夹,略吃了些,又起身给众人添酒。朱元璋笑着点头算是谢了,接着就是汤和。汤和素来明晓分寸,最是谦逊恭敬的人,怎么敢忘了规矩,慌忙起身行礼,朱元璋一愣,继而却大笑着说道:“好好好!先抓到一个!可不能放过你!鼎臣啊,事先的约法三章你可记得么?这是家宴,你为什么给阿秀行礼?大家且说说该不该罚?” 徐达和李杰一愣,很快意识到汤和犯了规,笑着说:“该罚,该罚!”汤和也笑了,脸红了摇着头道:“我认罚,认罚。遵约自罚三杯为敬吧!”说完饮了杯里的酒,阿秀又给他添上一杯,这次汤和可不敢再还礼了,如此饮完三杯才笑着坐下。朱元璋点头十分高兴,便和他继续闲聊起来。轮到徐达时,阿秀特意向徐达身边的沐英问了朱标的表现,如此一停顿,徐达假意关心朱标的事,装作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酒洒在阿秀褙子的前襟上,酒杯滚在地下。“该死该死,弄脏了王妃的衣服。徐达知罪。”徐达连忙起身拱手告罪。 阿秀见他眼神往地上一点,心里疑惑了下,便猜到他是故意的,于是抢先捡酒杯。刚一弯腰,发现徐达略提了袍子,露出一侧靴筒来,里面插个竹管。怕人生疑,阿秀飞速取了竹管藏在袖子内,又把酒杯放回案上笑道:“衣服倒是不打紧,只是相国也犯了约了,也要罚,三杯,阿秀给你斟上!”众人又连声道:“是了是了!喝!喝!”徐达点头,爽快的喝了三杯,坐下。阿秀假意自己吃好了,又叮嘱了朱标几句,和众位说要换衣裳,告辞先出来回府。 刚进了房中,阿秀就说要沐浴更衣,支开了众人,打开了竹筒,是张字条:“叶生虫,杆无恙,肉蛋皆好,如今收理停当。”阿秀思量了,知道这应是暗语:菜叶是说朱文正的手下,虫子指的那个罪犯,菜杆自然是朱文正本尊,肉蛋皆好说的是不曾和其他人联络造反,收理停当,自然是已将那人灭口了。阿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在地上的香炉内焚了字条,加了两块檀香,遮掩烧纸的味道。不一会莺儿来回,说热水好了,请阿秀去沐浴。 进了浴房,除了衣衫,解了发髻,阿秀把自己泡在水里,感觉热气微微熏着她的脸,十分舒缓解乏,于是让她们退下,只留莺儿伺候。闭了眼,她寻思起来:现在朱文正没造反,那这伙人为什么敢起了胆子来府里?难道是为了没有大加赏赐朱文正,他们就来替主子鸣不平?不对啊!这样做根本起不到作用啊!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头绪,阿秀索性不想了,把身子连同头一起滑进水中,闭起气,让自己平静心绪。 过了会,阿秀忽然听见房里扑通一声,急忙从水中露出头来起身看向出声处,阿秀差点惊呼出声,原来是莺儿倒在地上。刚想扯了衣服披上出来看,阿秀却觉得鼻间一股异香,紧接着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坏了!是传说的迷香!阿秀刚要喊,已经栽倒在地,闭上眼睛前,阿秀看见几双男人的鞋进来…… 头好疼啊,阿秀醒来,起身却见四下无人,自己躺在陌生房内,正疑惑间,觉得自己眼睛看东西蒙蒙的,阿秀揉揉眼,再看,依然看不清,是做梦么?阿秀想捏脸,外面却进来一僧一道,不是旁人,正是空言子和渺真,阿秀忘记了捏脸,穿鞋下地就迎上去:”两位老伯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告诉我,我好去迎!”空言子和渺真笑着点头不语,阿秀又问:“那边世界可好么?”空言子笑道:“怎会不好?丫头如今做了皇后,我们来给阿秀道喜呢,丫头现已顺利的让朱元璋当上皇帝,可以功成身退和我们回去了。” 阿秀听了也十分高兴,突然,她意识到不对:皇后?回去?朱元璋刚称王,我怎么是皇后?!这般一想,突然想起自己此前洗澡被迷晕,脑袋撕裂般的疼,又失去意识。再醒来,像是回了自己房间,果然是做梦。阿秀放了心。此时从外面进来个人,五官被雾气蒙着,看不真切,又是梦么?阿秀想。 正要再捏脸,却发现此人妆扮不同凡响:皁縠(音胡,皱纱双凤翊龙冠,左右二只珠翠累丝金凤,凤口衔着珠滴。头前有大珠连缀而成的大朵牡丹,博鬓微摇;左右有金龙各一只,衔着成串的珠串。身穿明黄对襟大衫,领间缀了三对金扣。两条深青色织金云霞龙纹的霞帔垂在身前,下挂金累丝莲子抱鱼的大坠子。 第一次见到这么华美的衣裳,阿秀看的痴了,也不管做不做梦,索性再往下细瞧:里面穿的是大红鞠衣,也有云龙纹,青线罗的大帶。外面是条青绮为架底,金云龙纹盘饰的玉带,上面缀满了金玉雕件。越看越咋舌,阿秀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那人影子被阿秀冲散开又聚拢道:“有什么稀罕?你即是我,我即是你,还不懂么?” 阿秀呆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我,我是你,穿越就穿越,何来两个自己?阿秀古代的本尊早死了,难不能诈尸?脑子如雷击一般:又是梦啊!惊惧间,那影子又说道:“虽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可你既然替了我活,何不尽人事听天命?凡事莫要计较,定有他的道理。好端端的折磨了心智,怨得谁来?师傅们也在我面前说你是何等聪明的人,定不会污了我的声名。今日一见,却是个浊物!如今更是这等糊涂!你道何为天道?何为因果?何苦偏与天争?” 一席话捶的阿秀心间乱跳,脑中似有所触动,那影子又继而说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譬如架顶的古书,经年累月,你不动它,尚且有个书的样子,不过脏些,却不干旁人的事。你若想动,也只凭着那些老道历练的人去动,这才叫聪慧。你却不然,只管自己生着手,傻傻去动,却不知动的其实不得法,反让其上积覆的微尘散了,飞了,污浊了一室尚算清静的空气,沾污了自身的颜妆,何苦?” “如今只因个不忍二字,起了怜悯之心,就对旁人起了杀意,这杀意起得也实在糊涂!此消彼长,定要这边消去那边才得生长,现今消是消了,却消错了地方,只会生出更多因果,自受其害,何必?”影子说的似禅非禅,似白非白,点的阿秀瞠目结舌。正要张口询问,影子叹息道:“罢了,说了这许多,你懂便懂了,不懂也只是白费唇舌,只求日后行事三思,莫存那妇人之仁害及自身性命,譬如那赵氏,死有余辜,不是你命大,早就成了亡魂了!也罢,说了太多,且自珍重吧!”阿秀听到此,突然心口一痛,昏厥过去。 昏沉沉中,阿秀觉得自己胸口发闷,喉咙一甜,却睁不开眼,拧身起来,喷出一口腥甜滚热的东西来,仰面又栽回床上。房中一阵惊呼,阿秀听出似乎里面有朱元璋和莺儿的声音,强打精神道:“是莺儿么?”果然感觉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手,声音似带哭腔道:“夫人,是莺儿。夫人莫急,王爷就回来。”阿秀点点头,强撑着睡意问:“我是怎么了?”莺儿回道:“是迷香,夫人和莺儿一起被迷晕了,院外的家奴听见响动赶来时,夫人受了伤,如今大夫看过了,也去禀告了王爷,应该王爷就快到了。” 阿秀点点头,忽然想起梦里的见闻,刚有了些猜测,胸口却撕裂般的疼,不禁哼出了声。莺儿忍不住,泪水打在阿秀的手背,阿秀却强撑着精神闭目道:“我还没死,做什么哭我呢?好莺儿,你主子我命大得很,不要哭了。”说完,却听见门被大力撞开,一个人飞奔进来:“阿秀!阿秀!”是朱元璋。 “王爷,阿秀在呢。”阿秀尽量想象着自己看上去的表情,然后作出尽量自然的微笑来。朱元璋冲到近前,一不管地上跪倒的一片家奴婢女,执起阿秀的手:“阿秀!好阿秀!元璋回来了!”说着把脸贴在阿秀手上,“阿秀,我会治好你的!”阿秀感觉身上的杯子被什么东西黏在胸口,又湿又重,不禁皱了眉。阿秀感觉朱元璋掀起被子,又感觉他的手又颤抖着盖上,猜测出那湿黏的是自己的血,这么一想,松散了心神,彻底的晕了过去。 (雷打不动,每日一更,感谢大家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 第十九章 情深不寿 慧极必伤

“王妃受了两刀,又中了毒,如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我只问你能不能救!不必多言!”这是朱元璋的声音,阿秀被剧痛拉扯回一些意识,却动弹不得,也张不开眼,只能躺在这里熬着。“王爷,老夫实在不敢保证啊!”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委屈和惊恐。“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朱元璋摔在地上碎了,阿秀知道朱元璋发火了,心里干着急。“滚!跟我滚出去!!来人,再请其他的大夫!就算把应天府整个翻过来,我也要找出能救阿秀的大夫!都去!快去!”元璋,你又发火了么?阿秀想睁开眼睛,却觉得好累。 不能,不能睡,再睡着,恐怕就醒不过来了,那历史怎么办?后世怎么办,未来世界怎么办?阿秀焦急的想着,拼命的聚集力气,可是越清醒,那痛楚就越强烈,终于呻吟出声来。忽然一双手捉住了阿秀抓紧被子的手,好温暖啊,阿秀舒展了眉,大手给了她力量,大手的主人焦急的说:“阿秀,好阿秀。你不要动,不要说话,我再去请人救你,你要忍耐住,你不能扔下我和孩子们!我不许!本王不许!”拿官衔来压我了,看来是真的着急了呢,阿秀想。她忍耐着想去安慰他,却还是晕了过去。 又不知多久,再恢复意识时,却感觉自己的人中有刺痛感,是金针刺穴么?阿秀觉得胸前不甚疼了,前番那种湿黏的感觉也没了,大概是止血了吧,阿秀又想。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她自己有了力气,睁开了眼。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眉毛疏秀、眉尾入鬓、鹊眼有神、额头饱满、鼻若悬胆,耳垂珠圆,长的十分慈善。阿秀不认识此人,稍稍侧目去寻朱元璋。 “阿秀!我在这!”朱元璋见阿秀醒了,已经大喜过望,看见她找人,连忙凑上来,“现在可认得清我?”见阿秀眨眼当做点头,朱元璋更是喜出望外的说道:“阿秀,这是原礼先生,是已故朱丹溪老先生的得意弟子。徐达辛苦请来的神医!”阿秀张张嘴,戴思忙笑道:“王妃不必劳神谢我,徐相国和我家师傅原有些交情,如今他请得我来,不过是为医者尽心听命而已。王妃吉人天相,才可以救得回,实非我一人之功。眼下虽伤元气,但日后调治将养,必然康复无虞!” 这戴思阿秀不曾听过,朱丹溪倒是以前恶补知识的时候略有些印象,是个神医,徒弟已经这个高明可见不是胡说了,正要继续感慨,在一阵疼痛的刺激下,也没有力气继续细想。戴思对阿秀说完话,取下阿秀身上的几支银针,收起脉枕,回身向朱元璋躬身施礼:“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元璋点头,让莺儿等人好生伺候,随着戴思出来。“王爷赎罪!”戴思低声告罪,然后跪下叩头。朱元璋连忙扶起他,脸色惊疑不定,却压着怒意低声问道:“难道?难道阿秀救不得了?这几日的功夫?白费了么?!”戴思摇头直言道:“王爷莫急,人已经救下了。如今却要问句不该问的话,怕王爷责罚。” 听说人救下了,朱元璋眉宇稍稍舒展,又听见后面的话,不免又锁了眉头带着疑虑道:“先生既然救下本王的夫人,何等的功劳,怎么还这么小心?赦先生无罪,且直言吧。”戴思拱手垂头道:“不知是不是草民诊错了,夫人像是曾经受过重伤。”朱元璋点头道:“先生果然医术高明,去年彭泽之上,夫人为本王挡下一支羽箭,昏迷几日才醒。” “如此便没错了,夫人当初虽然外似痊愈,但内里元气已经损了一半,此次我诊察时,虽不曾见伤口,但脉象实在堪忧。”戴思叹息道。朱元璋眉头紧锁:“先生恐怕不知,此次胸前的那处伤口,恰巧叠在旧伤上,所以不曾被先生找到。不知先生究竟何意?”戴思想了想,还是忍住叹息说:“王妃本来体质强于常人,若不是受伤,安享百年无虞。所以上次得以熬了过来,此番再伤,恐怕要损寿元了。” “什么?!”朱元璋差点喊出来,怕惊动阿秀,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会?!你且说,照直说!”“草民的意思,恐怕只能再有至多十余年的阳寿。”戴思如实答道。“至多十余年,至多十余年!阿秀陪我千辛万苦才熬到我称王,如今苦尽甘来,却只剩至多十余年?!”朱元璋圆睁了眼,抬起头,死命忍着,还是留下了两行泪:“本王本来是个穷苦的臭小子,饥劳离落。是夫人下嫁于我,又多次护我周全。如今好容易一步步陪我摸爬滚打到今日,老天实在不公!竟要生生夺了我的阿秀去!” “若不是我,她可以不必如此隐忍,若不是我,她如何需要帮我纳妾立妃,生生把我和别的女人分享;若不是我,她定不必如此艰险;若不是我,她也无须如此般劳神伤身;若不是我,她断然不必重伤垂死;若不是我,她断断乎不必生生损了寿元!如此一想,造下孽的竟然是我这个自以为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是让她多年辛苦却不离不弃的丈夫;是如今位极一方高高在上的吴王!叫我如何自处!叫我如何心安!我怨!我恨!!”朱元璋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青筋暴露恨恨的道。 戴思见状,知王爷和王妃已经多年相伴,患难情深,面露不忍道:“王爷节哀,如今若是听我一言,或许可以续得王妃性命。只是方法过于严苛了。”朱元璋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低下头,泪水湿了锦袍,急急的问:“先生尽管说,只要说出需要什么,哪怕上天入地我都能寻得到!”戴思摇摇头;“夫人既然伤了神,自然要安然宁神才能长久,若要安然宁神,需免其苦、免其忧、免其惊、免悲、嗔、怒!如此才可长久。” “王爷如今明白这严苛的意义何在了吧?王妃为人宽厚温和,又要协理一府的内事,若要戒得完全,实在难于登天。可如若不戒,唯有用那上好的人参,像吃饭般长长久久的服食续命补元,只是便不能如前法一般周全了。”戴思一五一十的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事,王妃如今虽然伤口已经缝合完毕,也用银针尽力驱除了九成的毒物。但近几日之内,剩余残存的毒物会继续侵蚀王妃的五脏,造成呕血之症,无须担忧,只管多服些温补的药食即可。” 说完,戴思俯首施礼。朱元璋怔怔听完,也无计可施,唯有摇头称谢亲自送出府门来,叫人安排戴思去住驿馆。垂头丧气的回身,刚走到阿秀院中,却听见房内的莺儿惊呼起来:“王妃!王妃!”朱元璋一惊,以为有了变化,连忙紧赶进房,定睛一看,阿秀果然如戴思所言,呕血了。 地上一滩紫黑的血,中有血块,朱元璋知道这应该就是戴思叮嘱的了,连忙呵斥了莺儿,叫下人端来温水给阿秀漱口,又要人准备上好人参炖出参汤来,自己坐在阿秀床榻上,拿自己的绣着云龙纹的金丝帕子给阿秀擦嘴角,阿秀皱了眉,朱元璋解劝道:“这不过是个帕子,我便用了,洗净就是,大夫说你中了毒,近几日会呕血,吐净了便好了,你才刚醒,何苦又皱眉。” 说着,朱元璋用自己手抚上阿秀的眉心,眼神深沉温情的看着她:“阿秀,终我一生,再不让你蹙眉,再不让你受苦。我与阿秀要长长久久直到含饴弄孙,直到荒老白头,你都不许再让我如此心疼,好么?”阿秀见他急切担忧,只得略略动动下巴,应许了。朱元璋便继续抚着阿秀眉心,像是要把那些细细的纹理都抚平一般,又怕自己粗糙的手磨伤阿秀的肌肤,谨小慎微,细细久久的拂拭不停。 孙妈妈不多时端来了参汤,莺儿接过,盛出一小碗,要来喂阿秀。朱元璋却摆手不用她,一面将帕子掩住阿秀的下颌及脖颈,一面接了小碗,用小匙盛起,细细的吹了,尽量轻手轻脚的喂给阿秀。行动间虽然偶有笨拙之色,却难得细心和深情。阿秀本以为吐血是大限将至,听朱元璋说了,也察觉到似乎吐血后,心里畅快亮堂了不少,于是信了他的话,安了心,只求早日痊愈。如此一来,也不推辞拦阻,任由朱元璋细细的喂自己。 喂了三五匙,阿秀又是一小口血。朱元璋也不顾及许多,从枕边取起阿秀的帕子,擦拭干净阿秀的嘴角。又让莺儿端过水,轻轻撑住阿秀,给她漱了口,才慢慢的扶阿秀躺下,仔细围好刚才的帕子,又继续喂她喝汤,这次比前番顺手了些,也更小心了些,仿佛他已经不是一个尊贵的王爷,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照顾服侍自己病榻前的发妻。 。 第二十章 养虎为患

到了后来,阿秀才知道自己和莺儿被迷晕后,四个刺客就进来行凶,一刀刺中胸前,伤在旧患之上。一刀本要横向砍下头,却像是被什么卸了力,只砍在肩上。一个刺客死在地上,大概是内斗火拼,惊动了府里的护卫,护卫冲进来时,三个人慌忙逃窜了。但奇怪的是逃亡不同的方向。军士们追上了其中两个,两人服毒自尽了,另外一个几日后发现死在城郊荒地里,像是被灭口了。 阿秀想不出什么人要对自己下死手,更不知道怎么第一次没有被刺,第二次却是直接来取性命。阿秀身子刚刚好些的时候,徐达来探视过,但在病中,人多眼杂,也不曾带给她什么消息。这么一动心思,病好的就慢了。贼人虽然都死了,但朱元璋还是放弃了亲征张士诚,每日陪在阿秀身边,公务一概送到阿秀房内处理。阿秀这病,反反复复就到了秋天,朱元璋要做寿了,洪都却还没有动静。 无奈之下,阿秀只能给素心写信,在信里暗含了自己要问的话,让莺儿寄了去。生病的日子,阿秀数清楚了数清楚了金钩上雕刻的凤凰有五十多根羽毛,数清了帐子上的云龙纹有九十多组,床幛上的穗子有两百多条,甚至数清了远处珠帘有珠子三千多颗,病的实在太久了。如今写了信,等待的时间里,阿秀开始数自己衾被之上,有多少朵牡丹,多少瓣花瓣。 第五天,依然没有回信,阿秀正焦急,门上来人回报,说是素心来了。戴思前日诊过脉,说余毒已散,但依然不让下地,更不让见风,阿秀只能干等着她来。朱元璋从外间进来,笑道:“你日盼夜盼,怎么竟离不开素心了呢?现在好了,人来了,你安心养着吧!”说完让莺儿派人准备茶果,又道:“她此次来了,定然是没了我的位置,待我把书桌等挪回去,让素心在这里吧!” 阿秀脸色一红,觉得心有愧疚:“王爷如此说,阿秀倒不好意思了。这次病了这么许久,耗着王爷在这里,不得出去,也不得休息。如今素心来替下你也好,也该去莲儿蕙兰那边舒心的歇几天了。”朱元璋听她这么说,面露不豫,撇撇嘴道:“你不要我了,就把我送人情么?你既然嫌了我,我也不去她们那,我去找艺珍去!”说完就出去了,正和素心一个对脸,素心急忙见礼,朱元璋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停留的出去了。 素心进来先悄悄问莺儿:“好妹妹,方才我看见王爷了,似乎面露不快,却是为何?”莺儿往往里面,把素心扯在一旁低声道:“王爷见你来,放心了些,就要挪出去。王妃却劝王爷去莲儿蕙兰两位侧妃那边歇几天,王爷觉得夫人拿他送人情,就扫兴走了。”素心听了,心里一沉,也不言语,就走进来给阿秀请安。 听见脚步声,却白天才见素心进来,阿秀知道这是在外间和莺儿说话,就故意打趣她道:“怎么?这么久没个消息,好容易等得你来了,怎么倒先和你的密探碰头了?如何?莺儿怎么说?”谁知素心一听,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莺儿连忙去拉,素心却让她去外面守着,怕人看见。如此一来,阿秀倒疑惑了:“这是做什么?我们娘们说话,你还担心哪个爷们偷听不成?” 素心却淌下泪来,把自己额间的碎发撩起,阿秀这才看见脸上竟然青紫了一片!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就伤了?”忽又问道,“难不成,是文正?!”素心点点头,放下手,又把袖子撩起来,阿秀才注意到素心的衣裳都是深秋才穿的样式,眼下虽然入秋,却还不至于换下纱料褙子,再一看,两条原来雪藕一般的胳膊上,全是淤青和疮痂。 “真是文正?!”阿秀见素心不语不言,心里便料定了:“岂有此理!因何打你?你且说来,我与你做主!”素心垂泣道:“素心最初也不知为何就发了狠作践我,有次打的狠了,我便问,他却说我是夫人和王爷的探子,盯着他的,我问他何故这么说我,他就丢出夫人的信,问我究竟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应天?” “我只说是夫人多日不见,想我们了,想等做了寿再让我们回去。他就又来了气,问我既如此,为什么王爷和夫人都不疼惜他守洪都的功劳,旁人都封了侯拜了相,为什么单单他不仅没有厚赏,连官阶都不曾比上旁人?又说当时夫人去洪都,明里是暗来相助,实则监视督战,怕他起了外心。又说起我从彭泽回去,脸色凄楚犹疑,每每看他时,神色都不似往常,更是由此怀疑是我和夫人那时就有了约定要害他,因此说我不守妇道,帮着外人坑害自己的男人!”素心哽咽起来,哀哀的低声哭泣,哭的阿秀十分不忍,正要发作,素心又说道: “这也罢了,我当时解释是忧心夫人的伤情,也担心世子失去母亲,他便气骂道‘既如此,何必假惺惺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当初不嫁给他不就是了?’我哭起来,让他多想想夫人王爷的好,他虽然名为义子,却是王爷至亲兄长的儿子,如何会害他。他也不信,只是没头没脑的踢打我,铁柱见了来拦,他连铁柱也甩到一旁。”莺儿垂下泪来,递给素心一块帕子。 素心接了继续哭诉道:“我见那小小的铁柱额头碰到椅子上,流出血来哭个不停,便寒了心问他是不是全然不信我?若不信,休了我,我带铁柱离了他便是。他就扯了我头发打,说铁柱是他朱家的种,要走也是我走,我气极,就抱起铁柱往外走,他扯了我头发,掼在地上,把铁柱生生抢走让下人抱了去。” “那文正本来脾气性子就烈,却素来对我礼让有加,此番打我倒像是带足了怨气,我当时有了身子,侧室徐氏看的不忍,壮了胆子来拦,他也甩开了继续打,更加上他新纳的一个小娼妇在一旁挑唆,文正便下了死手。这么多年,他从未这么对我,拳脚相加也罢了,当着那下作的小娼妇来打我这个正妻,脸面何在?最凄凉是腹里的孩儿也掉了,如何不伤心?!”说完,抽噎不止。 “混账!这个逆子!”阿秀一股急火冲上心头,感觉头一昏,眼一黑,脸一热,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地上,唬的素心一跳:“这可怎么好?!”莺儿原以为是余毒作祟,细一瞧却也低呼一声,地上哪里是带毒的暗色血块,分明是鲜亮亮红艳艳的心头血,知道这是动了气,连忙来扶,阿秀眼睛一翻,气的昏了过去。 小丫头们听见屋里喊,赶紧来一看,吵嚷着就要去前面回禀王爷。阿秀缓过了气,听到她们喊,连忙让莺儿去拦住,不许声张,却几次险些再昏厥过去,想起医生不让自己动气,看看地上的血,心里一灰:古代小说说人未老而死,必然是吐血为首,红楼梦也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虽然不是什么现代医学认可的说法,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不禁在心里涌起一丝悲凉。 缓了缓气,聚了聚心神,阿秀也淌下泪来,却忍着悲愤强打精神问素心:“这都是我的罪过!偏偏要什么逆天而为!早知如此,我决意不会让你嫁他,可惜如今悔之晚矣!如今只说你还愿意跟着这样的薄情忘本之人么?若你不愿,我让王爷做主,你便回来罢。若你依然跟着他,难免再遭更大的罪。”素心听言胡乱抹了泪道:“夫人不要惊动老爷,我虽恨他薄情,但也不愿意多生是非。” 阿秀突然惊呼一声,急急忙忙让莺儿把所有人都赶出门外,守好门口,房内只剩下素心,阿秀才开口道:“你且说,文正这几日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出来的?!”素心一惊,下意识答道:“这几个月暴躁了很多,每日关在书房,只让亲信入内,最近几日尤甚……”忽然掩口道:“夫人莫非?!”阿秀瞬间心灰意冷,躺下身子,无力的摆摆手,怆声道:“是了,不必说了。你放心,既然你不想追究,我便不追究。只是天道昭彰,文正已经行的太远了,恐怕不消我说,也大限将至。” 素心身子一歪,坐在地上,额上渗出汗来。双肩微抖,半晌后,努力的定定神,不死心的问道:“夫人的意思,是文正害了您?不,他纵然不服,也不会下手的。”阿秀惨笑着,泪水从眼角溢出:“他不需做,只需表现出不满,自有人儿来卖命!我一直没和你说,如今也不妨了,你可知第一次我遇刺的贼人是谁?是洪都守水关的那个亲兵!还要我再说么?素心,你可知何为养虎为患?我便是了!” 。 第021章 徐达的隐情

“怎么会?怎么会!”素心痛苦的摇头,忽然跪爬到阿秀床前,“夫人!您想想办法吧!不要让他死!铁柱还小啊!”阿秀紧紧皱着眉,却仍然忍不下肆意流淌的泪;“素心,我能为他做的,已经做了。不是顾及脸面和铁蛋,我不会让她们出去,王爷知道了,断断不能留他!如今这里只有你我,我虽然来自后世,略知几分旁人不知道的,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正待多说,门口莺儿报门道:“王妃,徐相国求见王妃。”屋里两人吓了一跳,阿秀连忙拉素心起来,自己擦干了泪,才强作镇定道:“请相国!”外面听了,放进徐达来。徐达本就愁眉紧锁,进来看见素心,不觉一愣,再看阿秀虽然不施妆粉,却依稀有了泪痕,心里就犯了猜疑,只是进来按规矩行礼。 素心连忙站开躲在一旁,阿秀喊进莺儿来,命她准备茶果,让素心替自己搬椅子给徐达,徐达点头谢过素心,便大方坐下,待莺儿上了茶果,阿秀依然让她出去伺候。“王妃,徐达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讲。”徐达瞄了眼素心,对阿秀说道。 阿秀看见素心,微微一笑:“相国尽管直言,这丫头还不妨。”徐达犹豫再三,下定决心跪了下来:“王妃赎罪,因王爷每日照顾不离,徐达不曾有机会请罪。此番王妃遇刺,徐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阿秀一愣:“相国此言何意?” “夫人想必听说了,这次是四个刺客,实则是三个,其中一个是我。”徐达脸一红,“我本以为能及时护住王妃,把贼人一网打尽,但还是慢了,让夫人受了两刀,徐达该死!”阿秀一惊:“怎么会?这可是把我弄糊涂了,你起来吧,我不喜欢这般跪来跪去的,你坐下慢慢仔细说来!” 徐达谢了,却仍然不起:“第一次沐英追刺客,我正巧见了一个贼人跑到我府前那条街,就抓了来,才知道是行刺的,那贼人见被抓,就要咬舌自尽,我便塞了他的嘴,后来夫人让我查,我便瞒了此情,问衙门里那个,以为弄清楚了行刺的来由,便按夫人的意思把他灭口了,才给夫人送了信。” “后来我越想就越犯了疑,便又拷问我抓得那个。审了三天三夜,他才说他们主子想投张士诚,有人建议行刺王爷,可主子思量再三,临时变了卦,让他们行刺夫人,画了府里的图形给他们。我才想到前面灭口的那个是死的冤枉了,因为他们说临到动手,是灭口的那个临时不忍,只是敲晕了夫人才打草惊蛇。” 徐达说到这叹息道:“可惜我做事鲁莽,错杀了前面那个救了夫人的!”阿秀也十分惊讶,不知道其中竟有这么多波澜,听徐达的意思,那个水门亲兵倒是一心护主,也等于救了自己,却为他的主子死了。心里感慨了一阵,觉得似乎还有疑虑,又再次让徐达起来再继续说。徐达领命,坐在椅子上,却摇头叹息道:“我知道杀错了人,忙许了我府内那刺客的好前程,他才说如今是不死不休的,虽打草惊蛇,还是会再来,我便问他在哪里会合,又是哪日行刺。” “我暗暗的告诉了汤和,调派了府里的侍卫,告诉他们,等我和贼人碰头就来抓我们,又要他保密。都妥当了,我便利诱那蒙面人,让他去接头,引出其余的几个人来。他踟蹰不敢去,像是其中头目甚是了得,只肯教我如何假扮他去接头。我无奈就装成他的样子蒙了脸,让汤和安排的人放我进来躲着。等我接头时,他们却生了疑,丢下我直直冲向夫人房间,等我乍喊出来赶到房内,只来得及卸下第二刀的力,王妃却早已倒在地上。” 说到这,徐达面露惭愧,“王妃赎罪,是徐达太轻敌了!”又要行礼赔罪。阿秀连连摆手:“不必如此,你和我都是未来的人,没必要私下还这么客套,再说我只是个女人,如今又没真的死了,相国实在不必如此。”略想想,见素心苍白了脸,也无奈的和素心说道:“你也听了,还执意要继续跟着他么?这等的男人,不行刺王爷,大抵是觉得王爷是他叔父,却想以我的人头去跟张士诚做交易!在他眼里,我已经不是她义母了,只是个可以当做筹码的妇道人家!他何曾顾及到你我是他的亲人了?!” 扑通一声,素心跪下了,她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你且说你怎么出来的吧,相国不是外人,你说说你的打算,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尽量帮你就是。”阿秀劝慰道:“古来薄情的都是男子,任你哪般委屈求全,不过是镜花水月。权势两个字,比我们重太多!” 素心已经软在地上,半天才抬头道:“只求夫人念在素心多年伺候夫人,念在铁柱还小的份上,最后恕他这一次吧!素心愿替他给夫人抵命!”说罢,忽的站起来就往墙上撞。徐达手疾眼快伸手去拉,虽然只拉到衣服,却幸好缓冲了素心的冲力,只是撞破了额头上的皮肉而已。 “你这个糊涂的孩子!这是做什么?他的罪便是他的,与你什么相干!你这般,岂不让我更寒心?!”阿秀气的捶床哭骂道,“文正已经如此不争气,你死了铁柱跟着这样的爹,能学出什么好来?!你个糊涂东西!生生气死我算了!”素心也哭,外面莺儿听见里面似乎有响动,让小红看住门,其他人退远些,自己慢慢推门进来,掩好门,进了卧房,看见地上站着两个,王妃气的浑身颤抖着落泪,连忙上前给阿秀抚背一面皱眉对两人道: “我也是个奴才,却不得不说句没规矩的话:王妃如今才见好,大夫还不许王妃下地受风呢,如何就气的这般?!相国,都督夫人!就算不心疼奴才们,也体谅下王妃的身子,今日呕的血还在这,如何又惹王妃动了这般大的气!”阿秀略略定下身子,不那么抖了,便问莺儿:“你倒说了句公道话,相国是不妨的,就这个素心可恶!如今门外谁守着?嘱咐他们不许进来!” “王妃放心,门口只有小红在台阶下守着,余下的我都赶到了对面廊下了。”莺儿细细的回话,见阿秀不甚抖了,起身倒了杯水给阿秀,又站起身给地上两人搬了椅子道:“有什么话也都坐下说吧,王妃见你们站着,如何躺得下呢?”徐达点头,看着素心,素心无奈只好坐下。徐达这才坐下。 “莺儿,去我柜子里取我常带的精雕竹筒来,把里面的药粉给素心敷在额上吧!看得揪心。”阿秀摇摇头,说道。莺儿领命取了药粉,却因恼素心气坏王妃,只把药粉瓶子递给素心,不曾给她敷。回身想扶阿秀躺下,阿秀却摇头,只让莺儿拿了苏绣压瓣牡丹的软枕给自己垫了后背,倚在床上。 素心蔫蔫的盯着手里的瓷瓶,也不言不语,眼神都散了,阿秀终于还是不忍,说道:“你且放心,我和相国如了你的意就是,如今你若念我们旧情,就不要拧着劲子了,把要敷上吧。莺儿,你也不要恼你这素心姐姐,她只是犯了糊涂,你去帮她把头发抿了梳起来吧,看着叫人心疼。” 莺儿见阿秀这么说,也听话的取了小叶紫檀木金线包角带彩蝶穿花纹的妆奁来。打开妆奁取出篦子和凝刨花,又拿了特制的小油灯和刨花缸。素心不敢让她伺候,想自己来,莺儿却淡淡的推开她的手,自顾自的点了小油灯,把灯架和小碗架在油灯上,又倒了一点清水进小碗。待水热了,莺儿用细细的镊子,取了片凝刨花,放进小碗里用热水浸泡。 待凝刨花渗出粘稠的液体来,略等等,就熄了灯,拿帕子垫了手,把小碗里的液体灌入刨花缸,做成了刨花水。晾水的功夫,莺儿取了合适的梳子,给素心重新梳了头,再用小抿子沾了刨花水,给素心搽在头发上,抿好了两鬓和后面。收了妆奁等物,回来给阿秀捶腿。 阿秀此时心情也略定了定,见素心吃了莺儿的软钉子,就叹口气,和莺儿说:“你生的什么气?素心只是糊涂,又不曾犯什么错,何必给她冷脸。”莺儿低顺着眉眼嘴上答应着,却又浅笑着说道:“王妃,莺儿是糊涂人,不懂那么多,我只是看不得别人让王妃气急。莺儿倔,却也不似旁人,嫁了人就不记得主子了!” 莺儿的话,软中有硬,听他说完,素心早红涨起来,徐达也尴尬的轻咳一声。阿秀一皱眉,一指点了莺儿额头一下:“又由着性子胡说了!是不是我这个房里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这般能说会道?!你也别把话说死,明日我就把你指给哪个小子去!” “我宁可剪了头发出家,也不嫁人。让莺儿一辈子跟着王妃不好么?何必让须眉浊物玷污了,莺儿不喜欢!”莺儿急急的解释道。 。 第022章 顺天应时

见莺儿起了急,阿秀出言宽解了她几句,问素心道:“素心,你待如何?”“素心本就是王妃的丫头,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是断断不回去了,一心伺候王妃就好,只是铁柱还小,不知文正愿不愿把铁柱给我抚养,再说王爷那里又如何说呢?”素心见事已如此,垂泪说道。 阿秀忽的想起一事,不露声色的问徐达道:“如今已是这般了。我却似乎想起文正倒是和相国有些渊源?”徐达脸色一变,点头应道:“不瞒王妃,文正的侧室,是我夫人的姐姐。”阿秀点头:“是了,如此最好,还请相国以妹夫的身份,给那位谢夫人写封信,要她转告朱文正,既然他不要素心,我便要回来了。如果文正尚念及夫妻情分,便把铁柱给素心送来,封了谢氏做正房即可。” 徐达心里一沉,因莺儿在房里,不便明说,只问道:“夫人要撒手文正那府里的事么?原不是已经改写了,何苦再改回去。”阿秀知道这是问正妻一事,已经和史实有了出入,如今要他扶正谢氏,等于抹掉素心,故发此问,所以微微摇头叹息道:“相国也是聪明人,即便我不改,文正也已容不得素心。素心离府,按理也是谢氏扶正,我不过是拿这个做半个人情,讨回素心而已。何况素心和我说,新娶了个破不成体统的小妾,如今也只有相国的姨姐能略略压了这邪风。” 听了阿秀的一席话,徐达暗地里心生叹服:到了这个地步,寻常妇道人家,要么怨天尤人,要么睚眦必报,她却还是希望文正一府不要闹得太不像话,希望晚辈们好,可以算是高士大儒的肚量了。想到肚量,徐达的肚子咕噜噜一声,恰被阿秀和莺儿听到,莺儿抿嘴偷看着阿秀不语,阿秀嗔了她一眼,开口道:“说了这半日的话,不觉竟过了午膳的时间了,怎么也没人来问?” 莺儿想了想,乖巧的回道:“恐怕是见我没出去,不敢造次惊扰,如今我去传膳吧。”阿秀开口道:“相国在我这里半日了,用了饭再去吧。”徐达点头答应了,莺儿就起身准备出门,素心却抢先道:“王妃,这一餐我去煮吧。算我尽心来谢王妃和相国大人。”阿秀知道这孩子心细,要是不让她去,像是避忌她似的,点头答应了,让莺儿带她去。 且说徐达见两人走了,又问道:“王妃下步待将如何呢?”阿秀苦笑道:“走一步看一步,这两年,连伤两次,可能是老天惩罚我吧,你又何必对我如此恭敬,眼下没有人,直言不妨事的。也不必叫我夫人王妃,直叫阿秀就好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个人能不让我拘束的说两句话呢。”徐达点头道:“难为你一心向善。不瞒你说,我是最不喜欢客套的人。” 徐达忽然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开始时我也想逆天为之,想过杀了朱元璋取而代之,却屡屡败绩,后来有次给他下了毒,喝了竟然无恙,我回府取了剩下的毒去毒畜生,却当场毙命。如是者不下十余次,我才信了是老天定要让他做皇帝才算顺应天命。便也就跟随他,顺命而为,直到直到夫人是来自后世,喜忧参半,怕夫人坏了我的好事,取了我的性命,故而多次试探,如今看,是我浅薄了。” 阿秀微微一笑,也压低声音道:“这是什么话?只是真是只能顺应天意的话,来日元璋果真如史上所说赐你蒸鹅又如何?”徐达豁然一笑,摇头答道:“真有那日,我在这世上也多活了这许多年,位极人臣,也不吃亏。再说难保不会另一次转世呢!却又有什么可怕的?!”阿秀也慨叹道:“是啊,这两年我也在想,可能是我老了,心气也不高了,只想着安身立命就算了。我们两个既然如此不争,用句贴金的话,是不是也算是‘英雄惜英雄’了呢?” 两人相视一笑,自此才算是拿彼此当成了绝对的心腹。 莺儿带着素心进了厨房,赶了不相干的人出去,两人一起做午膳,素心本就是把好手,莺儿也是精通此道。按说应是很快就做好,莺儿却偏偏寻素心的空子捣乱,素心无奈,只得平心静气真心实意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为王妃吐血鸣不平,但我也是无心之过,内里的缘故不足为外人道,只求你信我而已。” 听了素心如此“表明心迹”,气得莺儿跺脚低声怒骂道:“我凭什么信你!我只见你不听王妃的话,屡屡害她伤心难过!旁的都还不说,上次你匆忙走了,王妃每日里都盼着你们回来,其中的内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要紧的事不然不能如此惦记挂心。可既然要紧,你怎么又能让王妃失望!此番遇刺,你也不曾及时赶来。如今来便来了,却惹得王妃吐血,还做出要寻死的样子来,你怕是怄不死主子么?!” 素心脸一红,驳不过莺儿,只是低头垂泪,看的莺儿更是生气:“哭哭哭!你且哭吧!不知道让日替夫人掌事撑脸的素心姐姐哪去了?!竟然这么惹人恼又没主意!只是哭,也不知哭什么,既然说要做饭给主子吃,如今又只管哭,难道王妃吐了血还要饿着肚子等你扯臊不成?!”说着挤开素心,开始准备饭食。 莺儿牙尖嘴利,一席话抢白的素心心里一紧,面红耳赤又说不出什么,只好低头一起准备起来。莺儿原来是莲儿房里的丫头,人家说带久的奴才脾性都会像主子,莲儿直脾气,莺儿也是一般无二。做着做着,莺儿却消了气,见素心一样样做的驾轻就熟,都是且是阿秀常吃的清淡的菜,又顾及相国的喜好,做了几样荤食,面面俱到。慢慢就心软了。再者她是心理不存事的人,刚才抢白了素心,见她也不分辨,知道是也有苦衷,便又出言问她:“日后就不走了么?” 素心见她语气不似前番那么锋利,点头道:“嗯。不走了,还是伺候王妃一辈子,报答她的恩情是正经。”莺儿点头,扳过她身子道:“我也是决心不嫁的,你是王妃最信任的人,日后我们一起伺候主子,如今我信你有苦衷,也不恼你了,但若日后再惹了主子不高兴,我还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莺儿说完,盯着素心的眼睛,素心叹气道:“休说这些了,如今已是悔不当初,如何还会再做那么没心肠的事情。再说,我实在是有苦衷。”说着要滴泪下来,莺儿反而安慰她道:“既然回来就好,日子长,来得及弥补的。”素心点点头,擦擦眼睛,和莺儿一起把饭食装进食盒,喊了婆子进来提上,往阿秀房中来。 进了小院,莺儿怕贸然进去唐突了,便故意高声使唤了廊下绣花的几个小丫头去花园,挑几枝好的桂花剪了插好送来,然后去吃饭。看见小红,打了招呼,让她也先去下头吃饭,等下再来伺候。两人估计房里王妃知道自己来了,才让两个等着差遣的丫头接过婆子手中的食盒,慢慢进房来,把饭食摆上。 素心看了看,找着什么。莺儿知道了,按下她,自己去床头取了一架小巧的黄梨木雕花炕桌来,笑着说道:“可是这个?”素心点点头,两人一起摆好桌子,把素心的两道菜摆在桌上,拿枕头给阿秀垫直了背。莺儿让素心伺候阿秀用饭,自己来给相国伺候着。倒把阿秀弄得摸不着头脑,笑问道:“才去时莺儿还和乌眼鸡似的,回来成了一家生的双棒了?” 看见两人脸一红,阿秀又道:“罢了,我饿了,你们两个不吵我就乐得安宁了,等会子我去给菩萨烧柱香,看看是哪路尊神调和了你们两个。嘴里没滋味,去给我拿点梅盐吧。”素心不知哪里有,看向莺儿,莺儿一笑道:“吃那些东西做什么?怪没营养的,上次素心姐姐带来的酱豆子,我弄了些山鸡嫩肉丁子进去,做了茶壶大的一小罐,等我去取!” 说完麻利的取来一个细紫砂小罐,拿出两个味碟,用汤匙小心的挖出几勺,放在食碟里,一份给阿秀,一份给了徐达。余下的仔细封好放回去。阿秀一尝,咸淡正好不说,鲜美程度竟像用了味精,喜得她眼睛一亮,问道:“好莺儿,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手!快解说下,这是如何做的?” 莺儿一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材料的酱豆好,山鸡也好,才与众不同呢!”素心眼眶一红,阿秀知道是因为莺儿给她争脸,也笑道:“这倒是,是素心拿来的豆子和山**?”莺儿笑着称是,阿秀高兴的说道:“相国也尝尝,这是两个丫头的心意呢!”徐达听了,也饶有兴味的尝了一下,竖了个拇指笑着说道:“两个女娃娃蕙质兰心,竟有如此的手艺呢,吃上瘾了如何是好,总不能每日来蹭吃喝啊!” 阿秀也起了玩心,开怀笑道:“好好好!莺儿丫头,你快把剩下的那些给他拿去,我可禁不起他来蹭吃喝!”莺儿点头答应了,徐达拱手谢了,大家终于忘记了愁绪,其乐融融。 。 第023章 醋意初起

午后的阳光照在阿秀的院子里,若有似无的催开了几株金桂,加上早前开的两株月桂,氤氲开的香气浸满了整个院子。阿秀终于大好了,望着自己许久不曾看见的院落,心里百感交集。 徐达和常遇春已经出兵攻克了庐州,徐达率师按行荆、湖等处。前日相国夫人派人送了朱文正的回信来,信上说拒绝将铁柱送来素心身边,但却先扶正了谢氏,将铁柱给谢氏抚养。寿辰或来或不来,要看得在洪都是否有闲暇。阿秀委婉的告诉素心,素心免不了又哭了起来,阿秀只得好生安慰了一场。 看看天色,闻闻桂香。叹口气,正要走下台阶,却见桂树后闪出个人来,月白色的薄料交领褙子,湖绿色的百褶裙,斜斜的一个朝云近香髻,上面一支普通玉簪,两枝小小的桂花插在鬓间,一副素雅的玉坠子,显得清丽雅致。阿秀正赞叹何时自己院里多了如此的美人,仔细一看时,却是素心。 素心挽着小篮正在摘桂花,一转头看见阿秀懒懒的立在台阶上看着自己出了神,不免略带羞涩的笑道:“王妃站在那里做什么?我见这花开的正好,采些泡酒酿鸭子打算给王妃尝尝,可好?”阿秀看着眼前的人儿,笑着点点头,随后却突然间百味杂陈:如此好的人,就因为生性随和了一些,就被小妾欺负,赶出家门。转念一想,自己虽然有上天帮忙,无奈没有所出,又有一干娇妻美妾在自己男人身旁,又能比她幸运多少? 阿秀脸色黯淡下去,却没逃过素心的眼睛,素心收了剪子,走到台阶下,抬头问道:“夫人既大好了,怎么不出门走走?如今闷的脸色都青白了,人也消瘦了呢。素心给王妃梳头更衣,陪夫人园子里去走走如何?近日西边小湖里,有湖工在挖藕,我们去瞧瞧?”阿秀想想,点点头,两人进房,素心仔细的给阿秀把头发解开,一边拢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阿秀道:“夫人病了久了,脸上都没什么光彩了,今日带宝冠吧,也好提提脸色。可好?” “我信你的眼光,按你说的打扮吧。”阿秀也在镜中看着素心,温和的一笑,低头选坠子。素心开了金丝楠木雕花的妆奁,取了两顶莲花冠,想了想,选了顶镂空嵌有细碎猫眼的,给阿秀戴好。把两侧的头发用少少的刨花水淡淡的抿了抿,插好一支金镶宝莲花顶簪顶簪,一支金累丝嵌宝玉牡丹鸾鸟分心,一支银鎏金镶金丝玛瑙宝蝶赶花挑心,两支银鎏金镶玉嵌宝蝴蝶啄针,又在两侧各一支祖母绿的掩鬓,各一支累丝金凤步摇。阿秀选了半天,戴了一对金蝴蝶的坠子,才看见头上满满的装饰,略微皱眉道:“这也太花哨了,取下几件吧。” 素心掩口笑道:“怪道人家说首饰师傅来咱们府也是白来呢,堂堂王妃,也不过是这么几件首饰,就嫌多了,这还都只是王爷称王时定做的式样,又不曾带过,难带白白的锁在柜子里面浪费了么?譬如家里有着大片庄园的庄主,有着上好的大米白面不吃,锁起来发霉,偏要吃陈年的苞谷粉么!找素心看,有了东西,不能物尽其用才是可惜呢,王妃俭省,不做新的也就罢了,总不能把前面做的也丢下啊!” 阿秀摇摇头,笑的合不拢嘴,看着素心道:“你看看你这乖巧的嘴!定是和莺儿学坏了!”正说着,一个脆灵灵的声音响起:“夫人又编排莺儿了,幸好被我听见,不然可冤死我了!”却是莺儿提了两篮东西进来,恰好听见两人逗趣,便应了声走进来,“这是我远方叔父送来的庄户人家的枣子,这一篮是园子里起出来的莲藕。王妃且看看,喜人不喜人?!” 听莺儿喜鹊似的声音,阿秀看看篮子里,确实是好东西了:一篮子又大又红油润润的枣子,一篮子美人臂似的粉白莲藕。素心笑着问:“怎么不提去后面,巴巴了拎这么远的冤枉路做什么?”阿秀听了也开口来问。莺儿取出块水蓝色的帕子,擦擦头上的汗,摆摆手,走去桌旁倒了杯水,咕咚咚的灌了下去,又倒了一杯拿在手里,才走过来说话:“王妃许久不出门,见不着这么新鲜的材料,我拿来给您乐一乐。” 从左转到右,看了看阿秀的头饰,点点头:“素心姐姐果然好手艺,比我梳的强百倍,显得王妃脸色也亮润了些呢!”素心刚要谦虚几句,莺儿忽然又道:“只是王妃的眉和胭脂,还是只有我才画的妙呢!”说着,把茶杯搁下,挽起袖子,边挑起眉炭便说道:“今日既然大好了,日头也斜了,去其他夫人房里转一圈吧?” 阿秀想了想,点点头:“鬼丫头,主意多,深得我心!”莺儿得意的咯咯一笑,选了一只极细的松烟炭,给阿秀画起眉来,素心一旁看着,也觉得颜色深浅正好,真正是淡妆无痕。画了眉,莺儿在另一个妆奁里翻了许久,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上次收在了小柜里,我去拿!” 说着从柜子里取了一个金掐丝嵌玳瑁的小盒出来:“这是我和小红熬了一夏天做出来的胭脂,给夫人擦了试试!”说着打开盒子,一股清香飘了出来,阿秀问是什么,莺儿得意的一笑:“丁香、紫茉莉和石榴花,足足十几篮子上好的花朵儿,熬了两天两夜,淘了又淘,滤了又滤,我们手脚笨,又洒了些个,才得了这么两小盒!” “这也太费工了,我病了你们好容易得些闲,怎么还做这个?!”阿秀心疼的摇摇头。“不过是费些傻力气,什么稀罕物,王妃喜欢,十盒八盒都有,只是过了花期不好攒花朵儿而已!小红因为打翻了一次,还哭了一鼻子呢!”莺儿笑着说,取了个棉棒,挖了点,放进妆碟里,点了滴茯苓露进去,匀开了,用干净棉棒蘸着擦在阿秀脸颊上,又拿无名指匀开,叫阿秀看了,连连点头。 “这胭脂竟这么通透,像是脸上的健康血色透出来一般!难为你的巧心思呢!”阿秀赞不绝口,素心一旁看了,也是连连称赞。既然收拾完了,阿秀起身就要出去,却被莺儿拦下:“身上衣服也要换!”阿秀惊讶间,莺儿开了衣橱,选了件西施粉金芍药花的对襟褙子,一条水红刻丝双福纹软缎子石榴裙出来,和素心一起给阿秀换上。 见阿秀疑惑,莺儿笑着解释:“这头面都是这般的闪耀,衣裳怎么能太肃静呢,定要这么配了才好看些!”说完,把阿秀引到穿衣镜前,“王妃如今在看,是否气色更好了几分?”阿秀鸣凤眼一弯,眼带笑意道:“你这般说,我岂能睁着眼睛驳了你去?!当真是好丫头,想的如此周全!” 素心一旁也赞道:“先前我也只是觉得缺了什么,待要说,却说不出,还是莺儿妹子眼光独到呢!走吧王妃,我们去各房走一圈,保准大家都夸赞王妃气色更胜从前呢!”“罢了罢了,原来你们其中一个,已经是把我哄得不行,现在两人一起,我还有什么不满意不相信的不成?” 主仆三人出来,正看见小红送了东西回来廊下绣着枕套,阿秀想起胭脂,出言夸赞到:“好丫头,难为你和莺儿替我做这胭脂!”小红忙不迭的谦虚起来,阿秀想了想,眼珠一转道:“只是莫学了这两个老丫头的口舌功夫才好呢!”小红一愣,摸不着头脑,三人却一起大笑着出院去了。 小红挠挠头:“今天王妃气色和精神真是好多了,真是求的菩萨显灵了?”想到这,小小的丫头双手合十,望着天空还愿道:“谢谢老天爷保佑,明日我便应了我的许愿,给您孝敬两只我娘养的最肥的母鸡!” 三人一路说笑家常,先到了慧兰房里。慧兰不在,带着孩子们出去野游了,还没回只有房里的碧痕在廊下绣花,见了阿秀连忙见礼。阿秀点头进了慧兰房里,闻见一股子药香,问碧痕是谁在吃药,碧痕恭敬回道:“是棣公子,前几日和几位公子在院子里玩水,打湿了衣裳,一热一凉,有些流涕。医生看了说不妨,写了清热发散的方子,侧妃娘娘给亲自在堂屋里熬了给公子吃,如今几剂都吃完了,剩余的药香还没散尽罢了。” 阿秀点点头:“如此就好。”忽然瞥见慧兰房中帷幕里有个圈圈,走进一看,是自己给朱元璋做的摇摇乐。阿秀心里有些醋意,问碧痕道:“这是什么?”碧痕顺着手指看了,笑道:“昨日王爷拿来送给慧兰夫人的,奴婢也不知叫什么,倒是王爷就和侧妃玩的很是高兴,世子也被叫了来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秀心里有了一丝不悦,却不露声色的点点头,带了两个丫头出来。 (女主吃醋了有木有!快要崛起了有木有! 。 第024章 笼络莲心

(忘记了自动更新,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阿秀带着两人又到莲儿这边来,刚进院子,看见小四在廊下打花络子,却不见旁人,房里也静悄悄的。小四听见脚步声,看见阿秀她们进来,连忙行礼。阿秀便问:“你家夫人呢?这屋里的丫头们呢?”小四带着笑,轻声把阿秀往屋里让:“我家夫人睡午觉,这会子应该快醒了,夫人进去吧。丫头婆子们去采买东西了,估计也快回了。” 点点头,阿秀和莺儿素心进了堂屋,让她们坐下等,自己进了卧房,却看见莲儿背对着房门口,背一抖一抖,似在流泪。带着疑惑走过去,果然听见抽泣声。阿秀忙坐到床沿上,手搭在莲儿后背上:“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低声哭起来?和我说说。”莲儿见是阿秀,翻身坐起,抹了把脸上的泪强笑道:“姐姐又看错了,何曾哭了,是刚睡醒的眼泪水。” “莲儿如今岁数愈大愈和我生分了呢,这眼睛都肿了,妆都花了,还直说没有哭,可不是哄我?”阿秀摇摇头,喊进来莺儿和素心,问她们道,“你二人说句公道话,莲儿夫人这模样是不是哭过?”素心和莺儿听了细一瞅,一齐点头:“是呢!”莲儿无法,只得埋下头。 “这是如何说的!如今倒变闷葫芦了?有什么事情和姐姐说,我和你还有隔肚皮的话不成?”又想了想,“你不说,我便猜了?”莲儿无奈,只好说:“慧兰带世子和孩子们出去玩,我想去,慧兰却说我伤寒刚好,不带我去。姐姐病着,我也不能去说话,所以自己怄着了。” “这倒奇了,她去便去,不带你去便不带了,什么要紧,何必一个人哭,弄得如此凄凉?”回身对莺儿:“去和小四说,来给她们夫人打扮了,我们要出去。”莲儿摇头不肯:“姐姐才好,如何出得府呢?陪我说说话就好了。”素心使眼色给小四,小四就点头去打水了。莺儿上来解劝道:“夫人平日不喜欢拘束惯了的,不见王妃今日都打扮的光彩招展的么?既然我们夫人都这么有兴致,您又闷得慌,一起去,不是很好么?” 四儿打来了水,莺儿一笑,拉起莲儿往梳妆台旁走:“我家夫人今天有素心打扮,如今我给您打扮好不好呢?”莺儿本就是莲儿的人,和莲儿也最投缘,果然哄了她坐下,一面拢头发一面道:“莲儿夫人的头发是最好的了,又黑又亮。我许久不曾给夫人梳头,这次我可要好好显摆一番,不能被素心姐姐比了去!” 阿秀听她逗趣,也抿了嘴笑,打法小四去忙,让素心给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一旁看着。忽想起胭脂来,又想到既然慧兰疏远了莲儿,自己自然多体恤她些,就让素心回去把胭脂取一盒来。莲儿听见胭脂,开口道:“我有的是胭脂,莫叫素心跑了。”“不要紧的,”阿秀让素心去了,又道,“这原本也是你家莺儿丫头做的,正好出了两盒,如今人是归我了,这东西却分你一份,和你一人一盒,也算公平合理。” “是呢!王妃是真心心疼夫人的,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你若不收,就是嫌弃我有了新主子,忘记旧主子了!”莺儿说完,房里三人都笑了起来。不一会,梳好了一个又匀又美的凌云髻,打开梨花木的洒金妆奁,略选了选,取了一对团云形的镂空点翠头钗,左右插了,两支玛瑙的流苏步摇,两朵新样子洒金珠蕊的海棠绢花。 “如何?”莺儿对着镜子里的莲儿问道。阿秀看了,点头夸赞道:“莺儿果然也是巧手,梳的完全不比素心差呢!”素心点头道:“是呢!如今我也起了玩心,夫人的妆容就由我来吧!”于是取了眉墨和胭脂,细细描画,一切妥当,素心想了想,以胭脂在莲儿的丹凤眼梢晕开了两点,画龙点睛般的提亮了莲儿的脸色。 素心开了衣橱,挑了一条藕荷色暗花彩绣的软烟罗裙子,一件莲青色弹墨祥云纹古香缎的对襟褙子,一双烟灰色并蒂莲的弓鞋给莲儿换上。三人称赞一番,阿秀让人套了车,出府上了大街。 一干家奴护卫护着车子,到了阿秀常逛的街口。阿秀等人下了车,进了绸缎庄。老板见是王府的两位夫人,忙不迭的见礼伺候。老板娘拿出了货单给阿秀挑选,阿秀皱了眉,想了想,笑着说道:“我是头一回自己来买这些,一眼看过去全是名字,难免挑选费力些。看了字目,还要用心使劲去猜想出花纹样子,还要再喊伙计一匹一匹搬动拿来看。客人少,或许还成,人多了就实在太麻烦。” 老板苦笑道:“自打有了这个行当,只是把新样子尽量靠外摆些罢了,祖祖辈辈店里库里都是这么堆着的,着实没什么办法啊!”老板娘点头道:“换季的时候也只是把卖的好的尽量往外摆,这已经是最省力的法子了。王妃大概要什么样子的,嫌看的麻烦的话,便告诉我,我让伙计们多拿几匹给王妃选,还请王妃多包涵!” 阿秀想起现在美发店里的美发色谱,不禁有了主意,舒眉而笑:“我倒给老板出个主意:把每批布裁下细小带花纹图案的一块来,制一个册子,把布头整齐的分了类钉上。譬如缎子成一册,绫、绡、罗、纱都成一册,如果要挑,只需取了对应的册子,拿布样比量,看好了再取布来裁,如此选拣搭配起来,岂不是一目了然么?” 老板夫妇听了,略想了想,却不曾领会,也不敢深问。阿秀一笑,讨了莲儿等人的帕子出来,放在一起,比划交衬了一下,两人恍然大悟,连忙道谢,当场就命伙计开始裁布做起来。阿秀见他们忙乎着,想了想,告诉先把好的缎子挑几匹样子出来,等下再来挑,拉着莲儿往旁边的首饰店而来。 在门口老板就迎了出来,慌忙端上了最好的茶,阿秀道谢道:“小本生意,本就辛苦,何苦这么麻烦用好茶来待客,下次我们来,只要白水喝就是了。”老板千恩万谢了,叫伙计捧来当季最新的几款发钗头簪步摇,一面解释道:“这是本店最好的样式了,王妃尽管看,不喜欢的话,可以想了图样告诉我,我叫人做。” 阿秀挑中一支累丝嵌珠宝的蜘蛛金饰,又和莲儿一起挑,选了一支点翠凤形银簪,又让老板换了些东西来介绍。老板领命取了一个铺了红缎的托盘来,给阿秀解释道:“这是翡翠手串,用十八颗翡翠珠,两颗碧玺珠穿成,与碧玺佛头相连,可以戴在手腕上,也可挂在衣襟的纽扣上。” “这是蓝水飘花翡翠镯,和这手串是一块料上得来的。本店的镇店之宝有三样,一是这个楼阁金簪,上面是师傅花了1年时间用了十几种手艺做成的,和真的楼阁一样精致。二是这件百蝶金步摇,是四只大彩蝶下六十六只小彩蝶流苏。再就是这只绞骨白玉手镯,两根极细的白玉镯缠绕在一起,是手工师傅足足雕琢十六个月才雕出来的,万一一个疏忽,刀下的重了,这只镯子也就废了。” 阿秀不禁看直了眼,这几件饰品,即使以现代工艺也未必能做得成。且说这个白玉镯子,细的也就不到五毫米的两根扭在一起,别说雕,就是戴着的时候不小心顶在哪里,都是粉碎的。彩蝶步摇,每只大彩蝶都有小半个手掌大,攒在一起正好是个球一样,下面小彩蝶的流苏,每只小蝶不过半个小手指肚大,却都是足翅触角俱全,最难得是完全镂空、首尾相接,没有一点瑕疵。 莲儿也看直了眼:“乖乖!老板你这是倾其所有了吧,果真是镇店之宝啊!这手艺做工,可以说举世无双了。”阿秀回了神,也点头称赞,店主脸一红:“王妃若是喜欢,孝敬给王妃就是了,只是小民有个请求,还请王妃成全!”阿秀一愣:“这么贵重的东西,岂能白取,首饰我们原价要了,事情你尽管说,我尽力而为便是。” 店家红了脸:“我的老婆去得早,家里有个女儿,今年二十了,还没有嫁出去,她手艺好,眼光也不高,就是为了尽孝不肯出嫁。如今年纪大了,不知情的人家也不敢来提亲,以为是我加女儿有什么失德之处,以讹传讹十分苦恼,能否请王妃给我家的姑娘找门亲事?” 阿秀一听,点头笑道:“难为丫头有孝心,店家可否把姑娘请出来给我看看?”店主见王妃出言,似乎有希望,忙不迭的喊了女儿出来。阿秀一瞧,水葱似的美人胚子,转头问莲儿:“你家两个兄弟可有妻室没?”莲儿脸一红:“我家两个兄弟都在王爷手下效命,倒还不曾婚娶,只是他们如何配得上这么俊俏的女儿家?” “就这么定了!这个媒我坐下了,过几日我请了王爷亲自做媒,给他小舅子来娶这位姑娘!”阿秀笑道。莲儿和店主都千恩万谢,只有阿秀知道这是顺水人情,方便将来合力挟制慧兰。 。 第025章 偶收义女

首饰店老板千恩万谢的送了众人出来。阿秀远远看见个熟悉的影子:“那是艺珍么?”阿秀扯了扯莲儿。莲儿转头往阿秀手指处一看,一位妙龄少妇长身玉色、倭堕如云、衣似卷莲、下凝裙浪,果然是孙氏。阿秀见莲儿也点头,就让素心叫住孙氏。孙氏一回头,看见两人,连忙带了丫头过来行礼:“贱妾艺珍,见过王妃、见过夫人。” 阿秀让莲儿扶起她:“妹妹太多礼了。”转脸向莲儿道:“你瞧瞧,这么美的美人,谁也不会认错吧?!”孙氏含羞颔首:“姐姐莫夸了,妹妹担不起。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孙氏笑问道。阿秀笑得眯起眼睛,拉起她的手:“买了些首饰。难得遇到妹妹,如今妹妹同我们一起再去别处逛逛,等下还要裁几匹布再回去,可好?” 孙氏点头,一行人到了茶叶店,老板老早就听说王妃来了这条街,应天得以商贾各业发达,全凭朱元璋大力扶持兴盛所致,因此早就报了感恩之情在门口望着,远远看见众人走来,急忙出来撩衣跪倒:“草民洪大林叩见王妃叩见各位夫人,王妃万福金安,夫人们万福。”声音洪亮铿锵,引得愈发多的人远远围观。阿秀亲自来扶他起来,然后语气温婉,声音却也洪亮的对众人:“应天府是吴王爷的肱骨之地,是百姓们安身立命之所,大家不必与我如此拘谨,应天是咱们大家的家。” 百姓们静静听了,无一不感戴阿秀的温和亲民,一起跪下山呼道:“王爷王妃恩泽齐天,犹如我等再造父母!”阿秀不免又安慰了一下,让百姓们各自散了去忙,阿秀耳尖,却听见远处巷子似乎有惨叫声。皱紧眉,阿秀带了军士进了巷子,不见有人,细听却就在前面,于是拐弯在去看,是一个可怜的女娃娃,正被两个男乞丐撕扯衣服欲行凌辱。 军士见阿秀皱眉,早就快步上去制服了两个乞丐,扶起那个娃娃来。阿秀走的略近些,细细一看,女娃娃似乎只有七八岁,模样长得很是疼人,蓦地想起自己在孤儿院险些被侵犯的经历,似乎过电影一般,耻辱的画面在眼前飞驰而过。阿秀银牙一咬,咯吱作响,瞪像地上被压伏的两个腌臜乞丐,声音凌厉起来:“王爷脚下,偌大的应天城里,怎么竟有你等这般无耻之徒!如今王爷大力兴农,凡是没有地的都分了地,如今还这般只会乞讨的,定然是懒惰淫邪之人!” “这等小的女娃娃,你们如何就黑了心,下的去手!!来人,给我好好问问他们,知罪不知!”阿秀不顾女娃娃身上沾满灰尘,把娃娃掩在怀里说道。军士们拗起地上两人的头,两个耳光抡圆了抽上去,当场满脸是血。两个乞丐吓得屎尿都出来了,连声哀求。阿秀掩住鼻子后退几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也不要你们的贱命!只让你们这辈子都祸害不了女人!来人!把他们给我压去应天府衙门,让衙门里大人施以宫刑!” 两人惨嚎着被军士拖走,阿秀感觉怀里的娃娃浑身还是抖得厉害,蹲下身托起娃娃一脸泪痕的小脸,边给她擦泪边轻声询问:“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娃娃抽噎的更凶了:“我没有名字,爹娘去年就死了,我是被人卖给他们当丫头的。”阿秀被娃娃哭得心酸:“不妨事,我也是没了爹娘的娃娃长大的,以后跟着我,我疼你,好不好?” 女娃娃咧开嘴抱着阿秀的腿大哭起来:“夫人是我的恩人!以后我给你当丫头,当牛做马都行,我伺候您报答您!”阿秀心酸起来,眼睛一热,帮她拍净灰尘,拉拢了以上,捧着她的小脸:“我不要你做丫头,走,跟我走。”拿帕子擦擦眼睛吸口气,阿秀抱起娃娃,拿袖子掩好娃娃的身子,直直的走向巷口的茶叶铺。 “店家,烦劳借我一间房,帮这娃娃洗洗身子,我去对面给她挑几件衣裳。给我两位妹妹沏些茶来。”店家连连点头,赶紧让老婆接过娃娃抱进去。阿秀让莲儿和孙氏在这里挑选茶叶,自己走进了一家裁缝铺。店里女老板忙来招待,阿秀想了下娃娃的身量,选了三四套衣服,拿回来挑一套给素心,让素心进去给娃娃换,自己坐下余怒未消的吃茶。 莲儿此前知道阿秀父母早亡,如今见她脸色不豫,出言劝解道:“既然也发落了贼人,姐姐就切莫再动气了,才刚大好,何必再伤了身子?”见阿秀略少了几分怒意,莲儿又问道:“我见这娃娃感恩知礼,也十分喜欢,不知姐姐要怎么安排呢?”阿秀放下茶杯,接过莺儿递过的干净帕子,擦擦气出来的细汗,想了想说道:“让她跟我吧,如今孩子们都有奶娘和慧兰带着,我房里也没什么人。我和孩子十分投缘,还是跟我才好。” 孙氏也柔声问道:“孩子没有名字,模样生的十分俊俏,姐姐的意思既然是想收她,就给她赐个名?”阿秀点头,却解释道:“我并不想让她做丫头,既然老天让我遇见这桩事情,我就想顺了天意,收她为义女。至于名字,王爷的孩子们都是木子边,她不是王爷血脉,却也可以承欢膝下,大名等回了王爷再说,小名就叫承欢吧。” 两人听了点点头:“好名字,这娃娃也算老天垂怜了。”又休息了下,素心已经抱了娃娃出来,阿秀伸手接过,把女娃面对自己放在膝上,看着女娃娃漂亮极了的脸,阿秀温柔的抚抚洗净的头发:“乖!以后给我做女儿好不好?”女娃娃眼睛略肿,却扎在阿秀怀里娇滴滴清脆脆的喊了一声:“娘!”阿秀登时眼鼻一热,搂住她:“以后你的小名就叫承欢了,好么?娘疼你。”店主夫妇也感动的垂下泪,慌忙擦掉了一旁笑着瞧。 娃娃急忙蹭下地,扑通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谢娘给承欢赐了名字!”阿秀眨眨眼,忍回了泪,笑着说:“这个是孙姨娘,这个是莲儿姨娘。承欢乖,也给她们磕个头吧。”承欢听了,看看阿秀又看看两人,却不磕头。阿秀正要问,承欢揉了揉眼,先举起手,挽起袖子,狠狠一口咬下去。吓得阿秀连忙拽起她看,却已经咬得渗出血丝来,忙问:“承欢,这是做什么?!”承欢挣扎开,带着眼泪笑着说:“承欢以为我是做梦!今天我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第一次有了名字,有了娘,还有了两个这么漂亮的姨娘!我怕醒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咬的疼了我才知道不是梦啊!” 姐妹三人都有了泪意,小承欢却跪下去:“承欢给两位姨娘磕头了!”阿秀等她磕完头,一把拉起抱进怀里:“乖!承欢乖!以后再没有人欺负承欢,承欢是娘的孩子,承欢有人疼有人护着了。”一席话,即是说给承欢,却像是说给自己儿时的记忆。老板娘换了新茶,笑着说道:“恭喜王妃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 “王妃?娘,你就是王妃?就是大家都说的王母娘娘?”承欢眼睛长的大大的问。“王母娘娘?”阿秀等人面面相觑,只等问承欢,承欢笑的眼睛亮闪闪的说:“大家都说吴王爷是天下最疼百姓的王爷!还说王爷是因为王妃疼百姓,才疼爱百姓的。大家还说如今到处打仗,只有吴王爷的百姓能不受苦不遭罪!”莲儿听了笑着说:“这话不假!承欢你说的很是!你娘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娘,知道么?”承欢使劲的点点头,抹了一把脸,凑到莲儿面前:“我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了!我现在有天下最好的娘!对!我叫承欢!姨娘,你掐承欢一下,承欢是不是做梦啊!”莲儿也把承欢搂进怀里:“承欢承欢,你怎么是做梦呢!这是真的,姨娘抱抱你,姨娘也疼你!” 阿秀两行细泪落下,低头拭泪。素心也想起当初阿秀救下自己的场景,自己何尝不是这么幸福,不是以为在梦中呢?不觉得多看了两眼承欢,忽然打起精神,连忙提醒众人道:“莲儿夫人,你且仔细看看,怕是我眼花吧?承欢长得的确很像夫人呢!”孙氏和莲儿听了,细一看,眉眼之间竟真的有**分相似,尤其是一双水灵灵的鸣凤眼,简直一模一样。 大家都说这是老天注定,阿秀也舒展了眉,看看外面天色站起身:“天不早了,店家,且帮我包几两新茶。咱们去布店拿了布就回去吧。”素心也点头,先给了老板娘茶钱,又暗暗给了一大锭银子:“这是借用房间给小姐沐浴更衣的钱,不必道谢,仔细收了就是。”老板娘感激小心的接过,连忙去柜里包茶,仔细的分类称好,又细细的包起来,拿绳子系好花结,恭恭敬敬递给素心。 素心提了茶交给小丫头们,抱起娃娃,跟阿秀进了布店,老板准备了十几匹最好的缎子,阿秀点头让人接了,又看了看他们做出来的布色菜单,选了六匹软罗和纱,牵起承欢的小手,上车回府。 。 第026章 吃醋装病

承欢在阿秀的怀里往外看,远远看见大门,就扬起红通通的小脸兴奋的问:“这是王府对吧?我来应天连门口都还没看过呢!”阿秀笑着摸摸她的头:“这是我们的家,承欢,喜欢么?”承欢眼睛眨啊眨像两粒闪光的黑葡萄:“嗯!喜欢!”车停了,素心掀开了车帘,阿秀宠溺的拍拍承欢的肩膀:“下车吧!”承欢被素心抱下车,跑向大门,阿秀下车带着笑冲着她喊:“承欢!慢些!仔细摔了!” 家奴们见承欢是王妃车上下来的,穿着也十分华丽,自然小心照应着。素心扶着阿秀下车,高声向着门口:“告诉里面,王妃夫人们回来了!这是承欢小姐,你们仔细伺候着。”里面人听了更加了小心。莺儿吩咐家奴们把东西拿进去,然后才跟着进来。阿秀见承欢在院子里直愣愣的站着,几个丫头焦急的站在一旁,走过去蹲下身子看承欢,原来她竟在哭:“娘!这真的不是梦么?”阿秀给她擦眼泪,亲了她的脸蛋一口:“感觉到娘亲你了么?”承欢带着泪:“嗯!”“那你就别哭了,跟娘进去。”阿秀牵起承欢,嘱咐跟进来的莺儿:“去挑两个仔细点的丫头来我院里,给承欢用。”莺儿笑着去了,素心问阿秀道:“承欢住在哪间屋里?”阿秀想想:“东屋吧,那边亮堂些,可以看见夕阳。”素心连忙领命带人去收拾。孙氏和莲儿告退各自回房,阿秀牵着承欢往里走。 “娘,怎么这么多漂亮姐姐啊?”承欢摇着阿秀的手。“承欢喜欢么?”“喜欢!”“乖孩子,以后再也没人欺负你,每天有漂亮姐姐陪你玩,娘只让承欢做一件事,好不好?”阿秀脸上充盈着母爱,问承欢。“娘说!几件都行!”承欢兴奋的小脸通红,昂着头信誓旦旦的说。阿秀牵着她继续走:“娘只要承欢每日都笑呵呵的!要是识几个字就更好了,呵呵。”承欢摸摸头:“这有什么难的?别说每日笑了,承欢高兴的都找不见北了,想让我哭我都不哭!至于念书识字,承欢一直想学,没人教我。” “乖!如今你想学什么都学得,娘找人教你。”阿秀握了握牵着的承欢的小手,感觉她兴奋的手心汗津津的。小红笑着从院里迎出来:“王妃,这就是承欢小姐么?”阿秀点头;“嗯,以后梽儿杉儿有什么,承欢也要有什么。素心在收拾了么?”小红随着阿秀进门:“王妃和小姐往王妃房里去歇歇吧,这边还要一会子。奴婢在里面沏好茶了。”阿秀点点头,带着承欢进房,让小红拿些点心给承欢吃。 “夫人,奴婢选好了,有两个新进府的丫头。一个叫梅香,一个叫菊韵,比承欢小姐略大三四岁。一个成熟老练,一个心细勤快,现在在外面,夫人可要看看?”莺儿带着喜滋滋的表情来问。阿秀满意的点头让她们进来,问莺儿:“现在府里的丫头们的名字是谁起的?有几分意思了。”“不过是我和小红给她们起着玩的。夫人别笑话才是。”莺儿脸红道。 两个小丫头进来给王妃行礼:“丫头:梅香、菊韵拜见王妃、小姐。”阿秀让她们起身,笑着夸道:“瞧瞧!现在模样也水灵多了!”转脸对着小红和莺儿道,“难为你们挑的人,倒真的配得起这名字!你们两人的名字,如何不曾改改呢?”略一沉吟,“莺儿,叫的习惯了,小红倒是改了罢。我给你改做燕儿,正好跟莺儿一起叽叽喳喳的,给我添点热闹!”说完自己先笑起来。燕儿笑着行礼:“燕儿谢王妃赐名。” “你们两个丫头,好好伺候承欢小姐,不要磕了碰了冷了热了,其他的都再其次了。”阿秀叮嘱道。两个小丫头点头领命,站在承欢旁边,一个给倒茶,一个给承欢抚背怕她噎着。阿秀看着承欢出神,素心进来说收拾好了,她才想起一事,对莺儿和素心说:“府里现在没有掌事的丫头吧?”两人点头。“素心如今回来了,论年龄资历,都是拔尖的,明日就开始学着管家吧,遇到不明白的,来问我。莺儿也是数一数二的,咱们这院里,你也学着管吧,将来帮帮素心。”两人谢恩,互相道喜,亲热非常。阿秀打趣道:“不知道当日莺儿多么瞧不上我家素心呢,如今是怎么了?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两人笑得更欢了。阿秀见承欢已经吃下了两盘点心,担心她涨坏了,就让莺儿带她去看房子,晚饭再来。 过了一下,阿秀问素心:“孩子们回来没?”素心脸色略变:“还没。”“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都谁跟去了?”阿秀皱起眉。“只带了几位公子和两个大丫头、几个婆子、两个厨娘和十几个家奴。”素心小心的回道。“不是说去夫子庙么?还带什么厨娘?差人找了没?”阿秀的脸阴了下来,端起茶抿了一口,让燕儿去换新茶来。 素心见阿秀面色不善,等了燕儿出去,才小心回道:“午后打发了人回来,说是天气好,所以没去夫子庙,去了城郊江边白鹭洲。”阿秀一拍桌子,头上的步摇急晃起来:“岂有此理!既去了,直说便是,何故要扯谎?杉儿还小,为什么不带梽儿去?”顿一顿,低声道“还真是亲疏有别!”素心听见这话,知道阿秀动了真气,只能上前给阿秀捶腿消气。阿秀又问:“王爷呢?在军中么?”素心手一顿,低头不语。 “你是我的人,有什么不敢说的么?直说。”阿秀生了疑,语气更添不悦。素心急忙跪下:“不是奴婢隐瞒,是方才我见到王爷身边的人,就问了下晚膳的事,才知道王爷原本午前要回来,被慧兰夫人派人叫走了。本就是我无意多嘴问的,所以才没有说。奴婢该死!请王妃息怒,仔细身体要紧!”说完头低低的不敢起身,听着阿秀发落。 “你起来,我不要你跪我。平时我便常说比起调了蜜的假话,我更喜欢苦一些的实话。是你怕我多心生气罢了,我不怪你,只是我希望你一直都能跟我说实话。即便再不好的事,我也不想当聋子。”阿秀摇头安慰她,却仍然怒意难消,“我一直以为府里如今虽然妾室众多,当日去了赵氏,现今剩余的都是好的,尤其莲儿和慧兰,更是与我一心。如今看,却是我傻了!”多了几分不平,阿秀又道:“你今日也见了莲儿的模样,慧兰如今连她都生分了!今日这般,明日又如何?!”说完,吩咐素心:“派人去白鹭洲请王爷回来,说我身上不好了,头痛的厉害!” 素心遵命去了,燕儿不多时端茶进来。阿秀尝了一口,皱眉放下:“忽然头痛的紧,晚上照顾好承欢和孩子们吃饭,我先去歇歇,把戴先生请来,给我来看看吧。”说完也不要燕儿扶,自己走到里面,去了钗环首饰,换了件旧了的寝衣躺下。燕儿见阿秀说话举动间都确实不好,慌忙出去了。不多时几个大丫头都回来了,阿秀也只是闭目不语,她们也不敢问。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戴思来诊脉,素心心知肚明,留了燕儿在屋里,和莺儿一起在房门外的廊下站着,盼着王爷回来。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朱元璋风风火火的骑马回了王府,脸色焦急的一阵风似的奔进阿秀院子,见两个大丫头脸色都不好的站在门口,心里更是害怕的紧了:“素心!阿秀怎么了!请了大夫么?”“回禀王爷,王妃像是得了风疾,又像是余毒未消反复了。戴先生在里面,王爷先别急,待问了先生再说吧。”素心出言劝慰道,方才也看见阿秀的脸惨白起来,担心是心里有气惹得当真旧疾复发了,却不敢说实情。 朱元璋听了更是没了着落,脑门上起了一层汗,急慌慌的冲进屋,戴思正好收了脉诊,朱元璋先让人请他外面喝茶,坐在床沿,抓起阿秀的手,觉得手心冰凉,急的出声问道:“可怎么了?近来不是好好的?听说还逛了街,怎么就如此了?”阿秀只是装病,想好好折磨下他,所以装着头疼不理。朱元璋更是着急了,又出来抓住戴思道:“我且问你!不是说大好了么?怎么又如此了?!”戴思慌忙开解道:“王爷莫急,不是旧疾所致。”“那是为了什么?”朱元璋不依不饶。“王爷请坐,容小人给王爷解释。夫人如今之病,只怕是因王爷所起。请王爷恕罪我才敢说。” “恕你无罪!仔细说来!如有欺瞒,我连你师傅也要挖出来定罪!”朱元璋气呼呼的坐下。“草民不敢,《素问》有言:‘审其阴阳,以别柔刚,阳病治阴,阴病治阳,定其血气,各守其乡。’先师也说:‘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夫人如今之症,不在旧疾,在乎阴阳气血不稳,内火上浮所致。”戴思恭敬的解说完,等着朱元璋追问,又说道:“王爷恕罪,夫人之病由王爷而起,也应由王爷来解。” 。 第027章 情动元璋

“先前王妃病中,王爷一直陪伴,故而房中阳气鼎盛,如今王爷怕是来的少了,少了阳气,夫人内火便生长出来,所以患了头痛,医治不难,只是要烦劳王爷金躯时常来此间陪伴王妃,冲和阴阳,我再开一服散解虚火的方子给夫人内服,几日便可无虞了。”朱元璋听到病是因自己而起,早就没了火气,只是焦急,如今听大夫说了,连连点头,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给戴思道了谢,看他写了方子,派人送他回去。 朱元璋略略沉吟,又跑进屋里:“阿秀,阿秀,你可好些么?大夫果然高明,竟然算的我来的少了,是我害的你生病头疼,你且养着,我陪着你,可好?”阿秀懒懒的睁眼不语,朱元璋又安慰她,却看见似乎穿了旧时的寝衣,轻声问道:“如何穿了旧衣服?”阿秀听了心想:哼!不是把我的东西送人嘛?不是背着我和慧兰带孩子们郊游嘛?嫌我生不出还是背里搞小动作?我偏要治治你!免得你以为我一味的好说话,渐渐让她们压到我头上来。 于是阿秀一脸委屈的哀哀说道:“你让她们出去,我要和你说话。”朱元璋哪里敢不依,慌忙的赶了丫头们出去,又安慰阿秀。阿秀撇撇嘴:“我喜欢穿旧衣,因为我穿惯了。不似王爷喜欢新衣新人。”朱元璋听见阿秀话里有话,脸一红,阿秀索性流下泪:“先生再高明,也抵不过你现在疏远我让我难过。人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王爷却独爱新衣新人,忘了昔日和阿秀的恩情。” “这是什么话?!阿秀说的元璋好心疼,谁也抵不过阿秀的情分啊,却原来是生了我的气,难怪虚火上浮,我给夫人赔罪,可好?还请夫人教训元璋,告诉元璋错在何处,是怠慢了夫人么?”朱元璋脸更红了,恨不得把心挖给阿秀看,阿秀却哭得更伤心了:“平日就只会哄我,如今我年近老色衰了,自然王爷就反悔了。” 朱元璋被阿秀弄得手足无措,本来就有汗,如今甚至滴下来,落在床上:“我再不好,夫人也只管说我骂我就是了,又没有旁人,干嘛自己闷着!不是夫人我现在不知死在何处,怎么会嫌弃夫人?平日我最恨忘本之人,自己断然不会那么没心肠的!”阿秀哭得气结:“既如此,为何把我送你的玩意送给慧兰?不喜欢丢还我就是!又为何不告诉我就去郊外?为何亲疏有别不带梽儿棣儿?可见是骗我!我不过三十岁,就这样了,来日又如何?王爷也别把话说死了!” 一席话哭得寸断肝肠,弄得朱元璋又急又心疼,内疚之下又出了好些汗:“我那日玩,慧兰看见了,就讨了去玩,夫人不喜欢,我收回来就是,何苦为了这些生气?我也是临时被请去白鹭洲,是我糊涂忘记告诉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该知道我平时极疼夫人的,请夫人消气吧,等下又头疼了!”阿秀心里暗爽:叫你气我,叫你气我!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原配,她们让我不高兴,我就必须找你算账!更别说将来,一夫一妻,小三什么的根本就没地位,被人唾弃。想到这,又想起慧兰薄情对待自己也罢了,却不该也伤了莲儿,又想起赵氏也是慢慢起了不端的念头,才敢迫害自己。更是下决心为了自己地位不动摇,自己不受屈,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打定主意趁热打铁,阿秀更是做足戏份,越哭越伤心:“别的好说,你且说说,慧兰私下确实是几个孩子的生母,可外人都知道我是孩子们的亲娘!如何现在跟我谎称去夫子庙郊游,最后却是私下去了白鹭洲?那里临江又偏僻,府里才遭了刺客,现在倘使出了事情,置我于何地?!我对她掏心掏肺,她对我往日也算真心实意,只是如今富贵了,标儿也成了世子,我这里倒落得没了一句实话!甚至莲儿要跟着去散心,也被丢下了,躲在房里哀哀的哭,我若不去,竟全不知情!既然你们都觉得不必和我商量,王爷还是公布天下,说清楚我不曾生养,休了我和莲儿,扶了慧兰便是!” 朱元璋一拍脑门:“竟是我大意了!夫人息怒,既然是为此,我责问她就是了。我朱元璋只有阿秀一个正室,别说我如今称王,他日做了皇帝,这个皇后也只能是阿秀去做!我朱元璋能今日放手去打天下,全凭夫人协理各处事务。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如今大半都是夫人的功劳,我如何能黑心到休妻再娶?!别说别的,明日就是夫人让我遣散所有妾室,我也是二话不说全听夫人的,如何?!快别哭了!饶了我吧!” 温言软语,再三赌咒发誓之下,朱元璋总算哄好了阿秀,又用双手中指无名指给她舒缓太阳穴,两人说起其他的家常,阿秀也渐渐平静了情绪。朱元璋喊素心进来,要她点些芙蓉香。素心领命,想想阿秀刚刚哭过,又犯头痛,香味太大怕受不住,所以选了个带隔火小玉碟的鸳鸯盖紫铜鎏金莲花纹錾刻的香炉。开炉盖加进了炭,盖上细灰,玉碟放上去捂暖了,才拿过装香的白铜鎏金短颈大肚的小瓶来,小心了取了半块香饼,放在玉碟上。轻轻盖上炉盖,把香炉放在配套的紫铜鎏金承盘上。取过手巾擦净了盘底的如意云头花足。又用羽毛扫去炉盖炉身两层莲瓣纹里的细尘,等香气从炉盖的鸳鸯嘴里慢慢逸出,才小心的端到阿秀床旁,放在专门的矮架之上。 朱元璋见她去了这么久才点来香,略有不悦,开口问她,阿秀却笑着解释了素心的精细,朱元璋过去一看,果如阿秀所说,不免佩服阿秀知人善用,忽然问起素心如何自己来了不见文正,阿秀心一跳,让素心站在一旁,自己替她出言解释:“文正娶了个新小妾,没眼力的紧,又是个狐媚胚子。那贱人见素心温柔可欺,就挑唆文正一味的作践素心,想休了她。素心吃不消了,才跟我哭诉,我见文正也是喜新厌旧,就喊了素心回来,仍旧在我身边侍候,索性不在那家中受闲气。恰好相国夫人的姐姐如今是文正的侧室,我让文正扶正她,正好挟制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妾。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阿秀见朱元璋沉吟,喊过素心,撩起袖子给朱元璋看:只见两只极美的手臂上,全是疤痕及未散净的淤青,朱元璋也看的气了怒气:“就依夫人吧,素心本就是个极好的丫头,文正那小子怎么就下的这么狠的手!也罢,他既然不懂娶妻娶贤,也别误了素心这孩子,将来给素心找个更好的亲事,总比被人欺凌强。” “王爷如今倒知道这么许多道理,可没见素心就是活脱脱的例子?生了儿子,又是正室,还不是一样因为没有强势的娘家撑腰,就被欺凌道这地步?物伤其类,叫我怎么不伤心?”阿秀又借机拿话来敲打朱元璋。朱元璋见阿秀又要落泪,也叹口气道:“正因为看见太多素心这样的遭遇,我当初才决计不肯纳妾。就是生怕身为丈夫呆在军旅中的时日,本就比在家中要长些,万一一时不察,她们会欺负你。刚纳下这许多妾室时,我还觉得她们处处听命于你,如今此番才知道,夫人其实心里竟是这么委屈。” 见朱元璋如此内疚,阿秀心里一喜:原来当初竟是因了这个不肯纳妾的!可见元璋动情竟然在我前面了!于是也柔下声音,软了性子:“其实王爷也该知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的俗语,阿秀自知称不上贤德,所以每日以贤字自省己身,虽然不曾有什么贤德之行,却总不致容不下人。阿秀深知大凡有妾欺正室之事,那家里定有个偏听偏袒的糊涂丈夫,如今王爷不是糊涂之人,是我思量太深。其实我也只是怕来日王爷厌弃了我,才伤心失神,拈酸吃醋起来。还请王爷原谅阿秀。”说着在床上就要见礼,朱元璋哪里舍得,急忙按住,继续让她伏在床上,给她揉按纾解头痛。 空气里芙蓉香的味道渐渐化开,阿秀舒服的闭了眼。朱元璋却心里不快起来:阿秀自从成婚,这么多年从未向自己要过任何东西。如今委屈的实在紧了,也只向自己要这个王妃的正室名分堂堂正正的尊严,实在可怜。只恨自己从未想过阿秀温婉宽容之下,隐忍了这么许多。往日也就罢了,如今蕙兰确实有了子息,标儿因为名义上的嫡出,也封了世子。慧兰照理说正该是感恩明礼知道进退避嫌之时,竟然忽然起意疏远阿秀和莲儿,私心里难保不想毁约夺子。如此说来,自己这个做王爷的如果不为阿秀讨个脸面,难免寒了自己深爱着的阿秀的心。况且他日自己果真如阿秀说的称了帝,标儿就是太子,嫡庶一事,必须了断。 。 第028卷 初露锋芒

天色已到黄昏,夕阳的金辉斜斜的洒在阿秀房间糊了明纸窗户上,剩下的从开着的窗子里照进来,给照及之处的陈设和地面上都洒了层金粉。屋子里静静的,芙蓉香的袅袅轻烟,被夕阳的光线射的显了身形,曼妙了许多,带着金辉,婉转飘散。 阿秀不知元璋已经定了主意要为自己立威,正要说起承欢的事,可巧莺儿却在门口报门:“王爷、夫人,蕙兰夫人来了。”朱元璋面色一沉,问了阿秀,才开口道:“让她进来吧。”阿秀想了想,让素心去请莲儿来。蕙兰今日打扮的明艳照人:狄髻上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簪,满池娇的观音挑心,金累丝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蝶恋花的簪子一左一右插了,大大的一支金凤玛瑙流苏步摇,耳上一对上好东珠耳环。身上正紫彩绣牡丹舞蝶松石边交领云锦褙子,下配墨绿暗花藤纹云锦马面裙,脚穿藏青弹墨镂空云纹弓鞋。 慧兰不觉有异的进了内室,给朱元璋行了礼,自己就搬了凳子坐下。朱元璋看了她这幅穿着,起初还不觉如何,看看阿秀皱起的眉,便细细再看,才发觉慧兰逾矩了。正要开言,阿秀从床上欠起身笑道:“今日可去哪里玩了?竟然不带我和莲儿去?孩子们呢?玩的可尽兴?”慧兰也微笑答道:“起初的确想带孩子们去夫子庙,觉得十分近,两位姐姐又常去,就不曾招呼两位姐姐,后来到了夫子庙,才想起恰逢初一,人太多了,我怕一个人照管不来,也不好回来请姐姐,就带了孩子们去江边的白鹭洲耍耍。孩子们各自回房了,听说姐姐身上不舒服,我就自己来看看。” 阿秀淡淡的笑着,坐正了身子:“我倒不妨,只是头痛的厉害,幸而王爷回来的早,已经不碍事了。妹妹今天打扮的甚是明艳,把我这屋子都照的亮堂些了呢。罢了,喝茶,慢慢说。”说完,也不再说话,执起朱元璋的手,握了握。朱元璋会意,向外面让燕儿端上茶来。不一会,莲儿也来了,穿的还是白天的那一套,给朱元璋和阿秀分别都恭敬的行礼,站在一旁,阿秀笑着让她在桌边坐下,只看着朱元璋,再不发一言。 慧兰起了疑心,却不知因何缘故。如今的慧兰晋了侧妃,心里念着自己是世子生母,又是几个公子的亲娘,心里也的确渐渐有几分争宠的念头。再加上如今府里比她位高的只有阿秀,平级的只有莲儿,偏巧两人都没有所出,于是这种优越感在朱元璋称王后渐渐侵蚀起慧兰原本的心性,想到如今天下群雄里面,自己的夫君已经独大一方,将来难免不会称帝,到时母以子贵,虽然有约不能和孩子相认,但是有朝一日,即便标儿当了王爷,自己的身份也高出旁人不少。人性的贪婪,无孔不入,一旦抓住机会,就在慧兰心里疯狂滋长着。再好的女人,因为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只要给她们机会抓住权势,渐渐也都会改变。慧兰于是跟两人有了隔膜,不再把两人放在眼里。 朱元璋见茶也上了,阿秀也不开言,只是看着自己。想她是等自己说话,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要把茶杯放下,莲儿却注意到了蕙兰的衣饰,带了几分不悦道:“蕙兰妹妹这身衣服美则美矣,只怕是逾矩了呢。”蕙兰低头看了看,丝毫未觉的刚要张嘴,朱元璋开口了:“你身上的正紫色,是一品夫人亲王诰命的服色,这府上下也只有阿秀配穿,你怎么就自己裁了穿出来?牡丹是富贵之花,你身为侧妃,穿也罢了,只是这流苏步摇和累丝金凤这些华丽的首饰,都从何而来?还有这东珠耳环上是三颗珠子,也是破了规矩的。你竟不觉么?且不说你父亲是何等恭谨的一个人,你也入府多年,如何反倒逾越了规矩?”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听得慧兰低头不语,像是没有回过滋味来,又像是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不发一言。阿秀心里却十分受用:这话要是我说,显得我吃醋,现在是老公说你,字句都在理上,看你还有什么说的!我也看了几部宫斗戏,想对付你,只要沉住气,一点都不难!想到这,阿秀也不抬头,只看着地下矮架上香炉,抬头对素心说:“人多了,沏些今日新买的茶,把这个撤了,换上别的来。”素心点头,拿起了香炉,使了眼色,燕儿莺儿都会意的退到外间听候差遣。素心把香炉搁在一边,让燕儿拿去清理,剩下的余香若是不多,就拿给承欢房里去添添味道,若是多,就取出来些放到另外的盒子里改日熏帐子用。 燕儿点头收拾起来,素心开了锁,从大柜子里取了个龙泉窑变釉旋纹三足筒炉出来,给柜子上了锁,把香炉放在堂屋桌子上,又去另外的柜子旁,开了柜子。想了想,选了个白铜鎏金的小盒拿了出来。用手巾仔细的擦净了香炉,拿火筷子取了几块小块的炭放进炉身,轻轻盖了层灰。捡起小镊子,在方才的小盒里取了一小块兰花结的奇南香,放在炉里,小心的盖上童子献瑞的盖子,捧到房里,仍旧放在矮架上,正要退出来,朱元璋带了怒意大声说道:“蕙兰,你不发一言,是什么意思?!”吓得素心一跳,急忙看着阿秀,阿秀点点头,示意她出去。 慧兰也被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大声大气起来?抬眼看着朱元璋,见他面有怒色等着自己回答,只能小心的说道:“慧兰知错,现在去换了便是。”朱元璋又要张嘴呼喝,阿秀却暗暗扯了扯他的衣服,对慧兰说道:“你先去换吧,换完回来就是。别让王爷久等。”慧兰心里不快,却不敢表现出来,答应着去了。出了房门,正巧承欢从厢房跑出来,两人撞个满怀,慧兰脚小,踉跄两步倒也站稳了,承欢身子小,撞了一个屁股蹲。 承欢站起来,拍拍土,打算开口道歉。慧兰心里正因为阿秀突然改变性情,给自己下绊子而不爽,如今被撞这么一下,不知怎的就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看看是个生面孔的小丫头,以为这是阿秀新买的丫头,更是火上浇油一般。走上前,抬手就给了承欢两个耳刮子,低声骂道:“没规矩的丫头片子,没有眼睛么?!”承欢刚刚进府,刚才见燕儿给自己送了香炉和熏香,感觉很新鲜,又听两个贴身丫头说自己娘是府里除了王爷最大的人,正想去找阿秀证实,就和慧兰撞在一起。承欢见慧兰一身珠光宝气,比自己娘穿的还富贵耀眼,不知道什么来头,吓得也不敢哭,只能弯腰行礼道歉。 “懂不懂规矩?跪下!”方才被莲儿和朱元璋说自己逾矩,如今索性出出气,慧兰向承欢耍起了威风。小承欢没了主意,哭了起来,两个跟出来的丫头出来,看见承欢被甩耳光,已经吓傻了,现在看见承欢哭了,才回了神,急忙上来抱住她。丫头们给慧兰见了礼,梅香老练些,恭敬的说道:“慧兰夫人,这是王妃收的义女,承欢小姐。请慧兰夫人看在王妃面子上,原谅小姐。” 慧兰一听,先是一惊,又见梅香提到阿秀的面子,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冲着梅香扬手就是一耳光,却被人抓住了手。梅香本来闭了眼等着挨打,却没有动静,奇怪的睁开了眼。慧兰转脸见是素心,怒骂道:“我教训丫头,你也敢拦?”素心冷着脸不答话,也不松手,让梅香和菊韵把承欢抱到一边。“她的确不敢,我敢!”一声大喝,原来朱元璋和阿秀莲儿都听见了承欢哭,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如今衣裳没换,如何就先在阿秀院里教训起下人了?!”朱元璋冷声继续问道。 素心见主子们出来了,松开手,退到一旁。承欢也看见阿秀出来了,扭头拿眼睛询问抱着她的菊韵,看见菊韵点头推推自己,就慌忙跑过去躲在阿秀身后。慧兰脸一青一白,刚要行礼去换衣服,阿秀却不客气的开了口:“慧兰妹妹且留步!”慧兰无奈何,只得站定转身,低下头心里捣鼓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从不曾和我说话这么拿架子,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刚才的小丫头有什么来头,竟然惹得她不快了? 见她听见自己的话转身,阿秀却又不理她,先从背后拉过瑟瑟发抖流着眼泪的承欢,摸摸她的小脸,给她擦了擦泪,细声细气的哄道:“承欢乖,不哭。这是王爷,是承欢的爹爹,给王爷磕头。”说完,往朱元璋面前推了推承欢。承欢听话的抹抹脸上的泪,给朱元璋跪下磕头,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承欢给王爷磕头!” 。 第029章 扬威去势

朱元璋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娃娃,虽然疑惑,还是慈善的点点头:“起来吧。”说完看着阿秀:“夫人,这是?”阿秀一躬身:“回王爷的话,这是臣妾今日在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娃娃,臣妾和她甚是投缘,便收做了义女,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做承欢,希望来日她可以承欢膝下。王爷如不嫌弃,臣妾便代承欢向王爷求赐一大名。” “承欢承欢,承欢膝下。好意头!这娃娃眉眼竟真的像极了夫人。既如此,承欢便改做大名吧!赐朱姓,与杉儿一般规格。夫人看如何?”朱元璋也不理会慧兰吃惊的样子,温和的说道。阿秀自然高兴,朱元璋说承欢与杉儿一般规格,杉儿对外是嫡出,承欢就也是嫡出的规格。这里朱元璋没提梽儿,无异于众人面前点明了梽儿的庶出身份,连带着抹了慧兰的面子,给阿秀立了威,阿秀又如何能不开心? “既然王爷开了金口,臣妾代承欢谢王爷厚恩。”阿秀盈盈下拜。“夫人客气。如今大家也都在,我便再多说一句,你们也都听清了:秀英是我的原配,是王府唯一的王妃、我朱元璋的结发之妻,我与夫人誓同生死不分彼此。诸如收义子义女之事,虽在你等眼里是大事,在本王眼里却是家事。我早先便说了府中一切事务都是夫人说了算,夫人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本王也早说过,府里的事情夫人全权处理,不用请示本王。你等可清楚了?”朱元璋扶起阿秀,大声对众人道。 院里包括莲儿和慧兰的所有人,都赶忙一起施礼:“谨遵王爷训示!我等皆听从王妃的差遣!”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让下人搬了两把椅子出来,故意先扶着阿秀坐下,自己再坐下:“夫人如今尽管处理事务吧,本王一旁旁听。”说完又让莺儿取个软垫给阿秀垫腰。阿秀低头应了,拉过承欢,抱她坐在膝上:“如今既然王爷在,我也便当着众人问问妹妹,何故在我房里教训下人?”一句话似怒非怒,却声音冷冽威严。莲儿看看慧兰,看看阿秀,看见今日不比寻常,也不敢出声解劝,只是心里犯了嘀咕。 慧兰见这阵势,渐渐看出像是阿秀告了自己的状,心里又气又急。她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人的事究竟是落了口实,还是先告罪再说,于是低眉顺眼的施礼:“是慧兰失礼了。只是这伺候小姐的丫头,性子也太急了,敢和我争辩,慧兰一时激愤,忘记了规矩才动手教训奴才的。还请夫人原谅慧兰。”阿秀不冷不热的笑着,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我便也不责怪妹妹了。只是梅香这孩子虽然岁数小,但还是老练知礼的,她是护着她主子小姐,原也就没什么错处,妹妹说她有错,倒是冤屈了她。” “梅香,你且过来。”阿秀招招手,“你年纪虽小,却知道护主,我自当赏你。以后承欢是你的主子,你要仔细伺候了。”说完让素心赏了她一个月的银钱。梅香慌忙谢赏,接过退到一旁。阿秀带着微笑,低头问膝上的承欢:“承欢,你来告诉娘,为什么哭,脸又是怎么肿起来的?”承欢撇撇嘴,想哭却忍住了,刚要和娘说她的委屈,慧兰却脸色一白,急忙分辨道:“姐姐恕罪,方才慧兰不知道承欢是夫人的义女,她险些撞倒我……”“住口!”阿秀冷脸打断她:“我问的是承欢,我只信小孩子不说谎,你又急着分辨什么?怕我冤屈了你?!王爷就在这,我绝不会不让你说话的!”朱元璋见慧兰唐突,心里想:几时开始,慧兰也这般世故起来?看来妃妾再多,知心也只有阿秀一人罢了。想到这,他咳嗽一声,瞪了慧兰一眼。由此更生出血多轻视妾室之心。 “是!姐姐教训的是,慧兰洗耳恭听。”慧兰见朱元璋面色不善,连忙认错。阿秀也不理她,看着承欢微笑着点点头,让承欢回答刚才的话。“我听梅香菊韵两个姐姐说,娘是这府里除了王爷最大的了,我听了就想问问娘是不是真的,跑的急了就撞到了这个夫人……”承欢抽泣了一下,看看慧兰,又看看阿秀。阿秀看了慧兰一眼,对着承欢温柔的点点头:“承欢乖,别怕,继续说,后来呢?”“后来我摔倒了,刚起来,那个夫人就打了我两耳光,让我跪下。”承欢眨着大眼睛,睫毛上还有着细小的泪珠,可怜巴巴的指着慧兰说。 慧兰脸色骤变,想解释,却见朱元璋盯着自己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怒意,吓得只能低下头干着急。阿秀也不看她,只是对承欢安慰的点点头。承欢眨眨眼,又委屈的哭起来:“娘!承欢是不是做错了?承欢给夫人道过歉了的——呜呜——”“承欢乖,承欢不哭。你没有错。”阿秀用帕子给她擦脸,哄着她。“那个夫人是府里的人么?是的话,为什么比娘穿的还耀眼?”承欢童言无忌的小声问,台阶上的人却听得分明。莲儿听了,脸色青白一阵,心里知道,慧兰今日是犯下大错了,她只是奇怪,阿秀待自己还是极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和慧兰疏远起来,后来再一想,知道是慧兰自作主张疏离标儿几个少爷,所以惹怒了阿秀。 “承欢,来。”朱元璋叹口气,招呼承欢。小女娃看看王爷看看娘,从阿秀的膝上慢慢滑下来,走到朱元璋面前。朱元璋从自己的束带上取下一枚和田羊脂玉的八宝玉佩,递给承欢:“拿着,承欢今日新进府,又收了委屈,父王赏给你的。”承欢看那玉白净的像是雪一样莹白透亮,又是王爷身上佩戴的,不敢接,回头望望阿秀。见阿秀点头,承欢才跪下行礼接过:“承欢谢谢爹爹!”朱元璋扶起她,把玉佩塞进她的小手里,抱起她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温和的对她说:“承欢是好孩子,难怪你娘疼你!你说的没错,你娘是府里最大的夫人,打你的那个,是府里的姨娘,她不懂事,承欢不要学她。” “王爷,我……”蕙兰面色尴尬的想说什么。“够了!你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朱元璋不耐烦的打断她,“给承欢赔礼吧。”慧兰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朱元璋,仿佛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一般:“王爷?”“我说的不够清楚么?我要你给承欢赔礼!”朱元璋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慧兰,“怎么?还要我说的再清楚些?!”他的声音更冷了些,连阿秀都暗暗的吃了一惊。慧兰不死心,壮壮胆子还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见莲儿对着自己频频眨眼,只得又闭了嘴。 “你虽然是本王的侧妃,但如今的这个位份,是夫人给你的恩典。本王说过承欢在府中是嫡出小姐的规制,既然你打了她,难道不该道歉?还是要本王做主,真严苛起来,按着家法,让人掌你的嘴才行?”朱元璋起身站在承欢身后,语气带了虎威。慧兰吓得跪在地上。院子里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吓得低了头,弓起身子,大气都不敢出。莲儿此时也垂下头:往日那么聪明的慧兰,今日竟然壮了胆子和王爷争辩,虽然是世子生母,却应该避嫌自谦,妻妾本就尊卑不同,何必自己僭越了讨来没趣?罢了罢了,如今到这个份上,她还不按照王爷的旨意办的话,恐怕就是要自己闹个没脸了。 好狠心的王爷,好毒的夫人!我辛苦生下的儿子,如今顶着你的名,成了你的嫡出,如今还要这样羞辱我么?想到这,慧兰咬了牙,示弱道:“贱妾慧兰,给承欢小姐赔罪了。”说完,慧兰屈辱的流下一滴泪:可恨我当日被你蒙蔽,将孩子给你!母子不能相认也罢了,我带他们去散心,也要被施以颜色!终有一天,我会拿回我应得的!王爷百年之后,我和标儿大不了滴血认亲一回,到时母凭子贵,再寻机会报今日之耻,宣扬你恬居正位却始终无所出,抢夺他人子嗣的丑事! “妹妹起来吧。都是自家人,既然赔了礼,就这么算了吧。王爷意下如何?”阿秀做足戏份,温和的招呼慧兰起来,又向王爷恭敬的请示。朱元璋也稍微消了些怒意,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散了吧!让下人们传膳,本王今日在夫人这里陪我们的承欢。”刚要进房,回身对着慧兰说:“把你房里的摇摇乐送回来。今日你也辛苦了,这几日都不必出来了。本王见夫人宽厚至此,尚且每日循规蹈矩,你也学着点,好生读读女诫和女论语吧。”略略沉吟,“在你没有改过之前,不要和夫人的孩子们见面了,免得教坏了孩子们。”说完,拂袖进了阿秀的屋子。 。 第030章 视为死敌

朱元璋的话,深深刺激了蕙兰:让我闭门思过不许接触孩子就算了,还要我读女论语和女诫,指明了要自己以后注意尊卑言行。若是房里说的便说了,偏偏又是在家奴下人的面前!奴才的嘴最喜欢传讲这些是非,自己颜面扫地不说,日后如何做人?!我替你阿秀生了三个男孩,外间都拿你当府里的二王爷一般!哪里知道母子分离的痛!我平日里是那么谨小慎微的对你,如今不过是私下带孩子们出去玩玩,不过是穿错规制颜色的衣服,不过是打了你义女两巴掌,你竟然就全然不念我往日对你的种种! 想着想着,蕙兰牙关紧咬起来:千错万错,为什么顺了王爷的意当初要歃血为誓,掩藏起自己的身份!现如今为你做了嫁衣又怨得谁来!过往便罢了,今日起,李蕙兰和你势不两立!是我傻,当初看不透古来多少宫闱之事,不过是你压过我,我压过你罢了!哪里又有什么真情,妻妾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可言!如今你得势,我无话可说,可他日只要老天让我有机会压过你,如今我受的屈辱,将来也定然让你样样体会!蕙兰已经迷失了心智,彻底的把阿秀看做了仇敌。 众人渐渐散了,阿秀房里点起了灯,下人们进出殷勤的伺候着,不时传出承欢和阿秀的笑声。院子里只剩下蕙兰落魄凄楚的迎风站在院里不动,泪水湿了她脸上的粉黛,滑过脸颊,滴滴落在紫色的绸缎上,渗进去,变作朵朵暗白色的小花。莲儿见状,难免物伤其类的叹口气,走下台阶来拉蕙兰:“妹妹,回去吧。天快黑了,又起了风,仔细皴了脸。王爷也是一时的气,明日就好了。”蕙兰看看莲儿,落魄凄冷的笑笑:“姐姐哪里话?我只是不想回去,哪里怨怪王爷了不成?” 莲儿一阵尴尬,可又不好丢下她不理,一面取出帕子给她点去泪水,一面微笑的哄她:“不是这个意思,妹妹既然不想回去,就去我房里坐坐。我那里新买了好茶,给妹妹尝尝,咱们一处说说话,吃了晚膳再送你回去,不好么?”蕙兰排掉莲儿的手,又是冷冷一笑:“我自然知道姐姐今日和王妃出去买了不少好物件,平素王妃就对姐姐格外亲厚些。只是姐姐也知道咱们同王爷的誓约,如今我既然失了势,姐姐这个知情人,何必还要火上浇油,拿王妃对你的恩典炫耀给我看呢?” 蕙兰一席话,抢白的莲儿脸色变了几变:这丫头好利的嘴!本来我是劝解她,怎么连带我也落了不是,还扯出知情不知情来!一时气急也是有的,难道在她眼里,王妃是因为我和她一样没有生出孩子才厚待我?这又是哪里的道理?!想到她在气头上,不好撕破脸,不然屋里人听见又要落下是非,只能继续安抚她:“妹妹可是冤枉我了,不过如今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先走吧!”说完,就连哄带骗的把蕙兰哄出了院子。 晚膳因为耽误了时间,阿秀没有亲自做,随便传了几道菜,和朱元璋承欢一起吃。饭桌上承欢天真的样子,逗得朱元璋笑个不停:“罢了罢了,你娘真是好眼力,带回你这么个掌上明珠!方才爹还没顾上问,承欢今年几岁了?”边说着,给承欢又夹了一个蛋皮饺。承欢小脸一扬:“爹爹别看承欢个子小,过几日我就满八岁了!”说完,大口的吞进蛋饺,然后眼睛晶亮亮的咧嘴大叫:“这个菜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又拿筷子一挑一挑蛋饺的皮,“这是鸡蛋么?鸡蛋也能包饺子?” 阿秀见她俏皮的很,宠溺的笑着,拦下她不规矩的手:“承欢乖,现在我们承欢是王府的小姐了,要学的大方规矩些呢!”朱元璋却大笑的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别拘束着她!这孩子什么举动我都喜欢!”承欢听完爹娘说话,恍然大悟,一本正经的站起来,又拿着想象出来的小姐架子:“娘说的甚是!如今小承欢已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自然要金贵些,讲究也要多些!承欢也见过庙会里唱戏的场面,里面的小姐们一个个都文气的很,说话也这般慢悠悠的,只是承欢手脚快的习惯了,一时学起来怕是不太容易。好在日子还长,请王爷王妃容承欢慢慢学吧!”一席话说完,慢悠悠的施个礼,飞快的坐下,却又像唱戏的一般手脚拖慢了拍子,往嘴巴里塞饭。 这一下不要紧,别说是素心莺儿两个见惯了场面的丫头,就是在下人面前甚少言笑的朱元璋,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阿秀一愣,也忽然笑得捂起肚子,弓下了身子,素心连忙走过去给阿秀顺着背,怕她忍笑忍得岔气。阿秀却摇头笑着,对朱元璋说:“罢了罢了,王爷,看来我非但教不了承欢,倒叫她教了我呢,我才开了眼,原来大户人家的小姐言谈行为应是承欢这般样子的!”朱元璋大笑着点头应着:“是了是了!这个小机灵鬼怕是要素心丫头耐着性子,慢慢熏陶,我们夫妻才能不被她惹得笑破肚子呢!” 屋子里的这些个主子奴才,被承欢这么一闹,倒真的像是平常的富户人家一般,笑语欢声起来。 蕙兰被莲儿骗回房,迎头看见外间屋里的牡丹雕花玉石摆件,想起是阿秀遣人送来的,又勾起了刚才衣饰逾矩的事,抢步上前,一手扫在地上:“牡丹既是我这样的小家子身份不配穿戴的,自然也不配我屋里摆着,砸了反倒干净!”说完一屁股坐在一旁,对莲儿不咸不淡的说道:“妹妹已经如姐姐所愿回来,姐姐也大可放心的回去了吧?”眼睛一瞟莲儿,瞪着碧痕道:“没眼力的小蹄子,不上茶也就罢了,如今还不送莲儿夫人回去?!” 碧痕见蕙兰怒气大盛,此前也听说了几句是非,知道蕙兰是在气头上,哪敢触她的霉头,连忙转身,尴尬的给莲儿行礼:“莲儿夫人,我们夫人只怕是累了,所以不好留您了,碧痕送您回去吧。”莲儿想发作,看见碧痕背对她的主子给自己暗暗作揖,知道自己不走,丫头们也要倒霉,点点头:“那我回头再来看妹妹。”跟着转身要走。 她们刚出门口,蕙兰偏偏又看见了藤圈,急忙喊住莲儿:“姐姐留步!”说着喊过丫头翠缕:“去把那借来的藤圈给我拿来。”翠缕连忙小心的拿过,递给她主子。蕙兰接过藤圈径直走到门前,气鼓鼓的丢在莲儿脚边:“这是王妃让王爷找我讨回去的东西!姐姐顺便拿了替我送去吧!”说着又怨气冲天的甩上门进屋去了。碧痕看看门里,把圈抢先捡起来,恭敬的递给莲儿:“我们夫人像是起了好大的火,所以说话有些急了,请莲儿夫人不要在意才好。” 莲儿点头:“难为你知道替她来圆场,我知道她心里有气,自然不会介怀,倒是你们这几日要比往日上些心,让她疏解开才好。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来找我。”说完大气一笑,拿着圈圈,走出院子。碧痕小心的掩了院门,回到房里,却见一地都是东西的碎片子,里面还不断传出砸东西的声音。碧痕心里一紧,喊过翠缕:“你去泡点新茶,绞条手巾,再去厨房告诉声,让她们先暂且不要传菜过来,免得传出去。” 翠缕也是知道深浅的孩子,从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自然听了碧痕的话,小心的去了。碧痕暗暗叹息,从柜子里取了檀香,混些安神香进去,拿到蕙兰房里。看见蕙兰像是砸得累了,趴在床上不动,碧痕把地上的铸铜镂空的大香炉里加了两块炭,将燃香放进去,盖上盖子,转身也不急着收拾地上的东西,而是走到蕙兰身边,试探着给她捶起腿来。 蕙兰还想发火,但是砸了一阵东西,也发散了不少,如今捶腿的碧痕又是自己带进府的大丫头,舍不得拿她出气,可心里又实在憋闷,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碧痕也不吭声,只是从柜子里取了几块柔软干净的帕子,拿在香炉上略熏一熏,递到蕙兰手边,然后仍是不言不语的跪下给她捶腿。蕙兰接过帕子,捂着脸大哭起来,翠缕回来了,碧痕使个眼色,让她把茶先放在一旁,取个凳子放在床边蕙兰顺手的地方,再把茶放在凳上。 碧痕又递个眼神,翠缕会意出去烧热水,一会烧得了,倒在盆里,绞了热毛巾给碧痕,碧痕接了,见蕙兰也哭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的递给蕙兰。碧痕起身开始收捡地上的杂物,见蕙兰砸的多是些陶瓷玉石摆件,碧痕怕翠缕伤了手,不得做女红,所以让翠缕在蕙兰边上伺候,自己一个人小心的收拾。 。 第031章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转眼就是中秋节,这天从卯正开始,阿秀就带着承欢在厅里召集了全府的人,不到辰时就已经分派布置停当。巳时三刻,所有园中需要的陈设已经出库清点完毕;午时一刻,最后一批宴请的食材送进后院;未时三刻,厨房开始动手制作耗时的菜点;申时左右,王府园子里桌椅陈设包括彩绸和花卉都布置完毕;没到酉时,戏台上就先唱起了事先拣选好的热闹讨喜的戏文。 这些日子朱元璋都不曾去过别人的院子,至于蕙兰,更是连朱元璋的面都没有见过。所以蕙兰早早就让碧痕给自己梳妆起来,特意用绢花替代了金丝的狄髻和金凤步摇等装饰,服色也选了松石色和天青色。耳朵上也是素气的青玉坠子。穿戴完毕还不放心的拿起妆镜,对着穿衣的铜镜再三的映照着看了,刚听见戏台开了腔,也不等丫头们来请,就先到院子里来了。 这里园里开了十二桌酒席,男人们的在院落中的戏台前,女眷的几桌在回廊下,和男人们的酒席间隔了片新鲜花卉和大盆景,倒也清雅别致。阿秀带着莲儿在园子门口迎客,这天请的都是朱元璋的近臣,所以阿秀不曾格外妆扮,只是穿着王妃品级的常服:上身正紫色松枝纹通肩柿蒂形短衫,下穿烟青镶葱绿花缘翔凤牡丹纱蟒裙,脚穿平底的烟灰色弹墨弓鞋。头上戴了狄髻,一对金凤步摇,一支莲花坐佛的插花发饰,一只嵌着羊脂玉的莲花簪。莲儿的衣饰是阿秀抽空帮忙选的,和阿秀的大致相同,只不过凤钗和步摇是银鎏金的罢了。 蕙兰进院子就看见阿秀莲儿两人拉着承欢,正和汤和的夫人正在说笑,又见阿秀看见她来也没有理会的意思,忍了气走到廊下,看见徐达夫人在那厢吃着葡萄看戏,平日和她也不熟,问过伺候的丫头们,便直接在内眷的桌上坐了。碧痕看见主子心情不好,也不多言,亲自给主子斟上茶,把干果盘子挪了挪,掏出自己的帕子,给蕙兰剥花生仁。 不一会人渐渐多了,蕙兰远远看见朱元璋进了园子,却是一身军装,刚起身想迎过去,阿秀早已经拉了朱元璋去换衣服了。蕙兰少不得脸讪讪的坐下,气呼呼的结果碧痕剥的果仁,丢几颗进嘴,恨恨的嚼着。阿秀和王爷去了,四下打望,看见蕙兰,就让莺儿带着承欢,自己过来微笑着陪她说话:“妹妹几时来的?怎么没看见?”碧痕给莲儿也斟上茶,把葡萄挪在她眼前,垂手退在一旁。 “姐姐只顾陪着王妃跟贵客们打招呼,哪里会看见我?不过今日的戏和茶不错,姐姐尝尝。”蕙兰想起日前拿话抢白莲儿的光景,此刻语气也软了些,却也不甚热络。莲儿见她今日穿戴甚是素净,知道她心里结了疙瘩,也不好提起,端起茶碗品了一口,信手拈了颗葡萄放进嘴,点头微笑道:“是了,这果子也好,像是盐水泡了的,鲜甜的很!这茶也如同妹妹说的,很是清口。”四下看看,见蕙兰专心盯着戏台听戏,就问碧痕:“今日就你伺候?” 碧痕对着莲儿,暗里拿眼神点了点自己主子,点头道:“翠缕昨天守夜像是受了凉,今天在房里窝着呢。”莲儿知道又是蕙兰心里不痛快,所以房里丫头守夜吃不消,也不追问:“等下让厨房的妈妈给她装点果子月饼,你给她带回去吧。”又喝了口茶,看见又有人来,就起身到门口招呼着。 “如今咱们房里的丫头,倒亏她多费了心呢!”蕙兰冷冷的嘀咕着,碧痕心里一沉,知道主子嫌自己话多了,蕙兰喝了口茶:“再给我剥几颗花生,她走了你还偷什么懒。”碧痕连忙答应着,给蕙兰添上茶,继续动手剥起来。蕙兰见她脸色有些惧色,心里很不痛快,就又丢出一句:“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凭她怎么耐心对你们,也要给我仔细些!”碧痕心里叫苦,脸上却带了卑微之色的低头答应着。 朱元璋和阿秀进了房,由着阿秀打扮自己。阿秀想了想,替他穿了大红色十二章纹的衮衣常服,又戴上大小共计十六块和田青玉雕的青云山水玉带,换上了皮制的常靴。想了想,取出“纳福迎祥”和“必定如意”两块和田羊脂玉的玉佩,挂在他腰间的勒帛上,穿戴完毕,最后为他戴上一顶烏紗折角的翼善冠,反复的看了看,又添上一个糖玉的扳指,一串檀香的手珠,才点头带笑说:“好了,王爷看看,可满意么?” 对着镜子来回的打量两眼,朱元璋点点头:“夫人给我打扮,果然是最好的。”看着阿秀,拉起她的手,盯着阿秀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心疼:“夫人辛苦了,今日起的早,忙到现在,眼睛下都黑了一丝呢!不是蕙兰不争气,不会操持这些,何苦劳动我家阿秀这般伤神啊。”说完拉阿秀进怀,叹息道:“张士诚还没有打下,也不知哪日能如夫人说的那般,包揽鲸吞这整片天下啊!如今太多事情要分心,竟然连和夫人抵足夜话的时间也没了,每日躺下就闭眼到了第二日。近日见你愈发清减,我十分不忍,有时也想,即便不得这天下,我随你塞外牧马,去做一对牧民夫妇,不也是件美事么?真怕有一天天下归我了,你却再也没有力气和我聊那些私房话了。” 阿秀听见他起了奈何之意,心里倒十分甜蜜:一个坐拥一方的君王,肯对自己说这样细腻的体己话,即使在现代,也是一个难得的好丈夫了,何况男尊女卑的如今呢。于是也将手环住元璋,眼睛湿湿的紧了紧:“王爷说笑了!且不说王爷是何等的人物,单说我阿秀看中的夫婿,岂是牧民的材料?你也知道我最是心气高的,又算过王爷他日必然坐拥天下,面南背北兴盛宗庙,何苦说这些个话来哄阿秀的眼泪呢!” “罢了罢了”朱元璋听见阿秀声音闷闷的,虽然看不见,也知道她有了泪意,连忙岔开了话,“今天是中秋节。祭月后,我和你说一晚上话,可好不好?!”阿秀破涕为笑,推开朱元璋道:“我倒不打紧,难不成明日不去军中么?倒叫外人笑话呢!走吧,去园子里,你这个主人换衣服换这许久,少不得等下相国元帅他们要好好灌你酒了!” 两人相视一笑,朱元璋用手抿去阿秀眼角的一丝泪珠,像少年夫妻一般,刮了下阿秀的鼻子,笑着牵了她的手往外走,阿秀羞的抽手抽不动,只得这么拉着了。“人都说咱们王爷和王妃恩爱非常,伯温先生,你倒给我们评评,这话是也不是?”徐达远远的见他们夫妇手拉手进园,等他们近前,忍住笑和刘伯温打趣起他们来。 刘伯温理理胡须,笑着点头:“此话不假,王爷和夫人都十几年了,一直是这般恩爱的,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王爷便知了!如今王府里娇妻美妾无数,王爷独独对夫人是这般叫人艳羡,实在称得上相敬如宾,算是既敬且爱的一对呢!王爷王妃果真堪称我等表率!”两人一唱一和,弄得阿秀羞红了脸,忙把手抽了回来,笑着对两人说:“相国和先生实在是说笑了,阿秀不过因为跟王爷久了,比他人熟稔些罢了。” 朱元璋却不以为意的点头:“你二人这番话说得倒着实深得本王之心!本王如今也算是妻妾众多,但本王信得过的,唯独夫人一人。”说着,不顾阿秀含羞,执过她的手,神情而视:“时至今日,本王仍忘不了阿秀当初待我的种种啊。热饼的故事,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吧,如今的女人,只是因得我权势才委身于我,只有夫人是真心爱慕我这个穷小子。去年彭泽之上,陈友谅那厮放冷箭意图伤害本王,是夫人拦下那当胸一箭。往常人都说船上有妇道人家容易翻船,可你们说说,没有阿秀,焉有如今的本王呢?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报,夫人待我之恩,皇天后土所鉴,教本王何以为报!” 一席话慷慨激昂,说的周围之人连连唏嘘感慨。朱元璋环视众人:“你等也说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阿秀脸红到了脖子根,扯了扯朱元璋:“王爷只管让各位先生们干站着么?还是说今日的筵席王爷舍不得给大家吃呢?且先一起进去吧。”见阿秀羞得头都扎了下去,朱元璋才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我这个东道太小气了,诸位,请!今日席间无论尊卑大小,尽兴而归!”说着带着众人入席落座。 阿秀给正席一桌上的人见了礼,要退去女眷那边,却被朱元璋拦下:“今日说了无论尊卑大小,夫人如何偷奸耍滑想要开溜呢?!”说完,众人一旁也点头挽留,阿秀无法,只得带笑谢过朱元璋,在他身边坐下。有家奴递过戏单,朱元璋接了,径直递给阿秀:“夫人点罢,夫人喜欢的我便喜欢!”。 第032章 祭月生变

阿秀想了想,点了《贵妃醉酒》和《嫦娥奔月》两出,也算是应景。朱元璋点头,徐达等人每人点了一出,让台上慢慢的唱。席间推杯换盏,阿秀饮得脸色绯红,惹得朱元璋又平添几丝爱意。又饮了几圈,阿秀走到女眷席间敬酒,蕙兰淡淡的,并不正视阿秀,倒是莲儿替她遮掩了一番,阿秀也并不深究,只是心里不免又看轻了蕙兰几分。 见时间差不多,阿秀叫来素心嘱咐道:“稍后祭月,其祭果饼必要越圆越好,西瓜和往年一样,要切成莲花形。月光纸早起我看过了,裁的不错,只是绘上的月像不够清逸,不过也罢了。倒是端坐莲花的菩萨画得十分精妙。今年的图样既然是月轮桂殿和兔捣灵药,以后也便都如今年罢了。让人暂且先把条案搬去月光位上。其他的物事也都先备好,免得忙乱。”素心样样记下去了,阿秀才得了个空隙偷懒起来。 待到每桌都敬饮完毕,阿秀补了妆容,辅助朱元璋召集了众人走到中间的祭台旁,准备请朱元璋祭月。朱元璋想了想,笑道:“往年我都在军中,不曾祭过,如今还是夫人代劳了吧。”众人也附和着,阿秀想了想,也就从容的应下了:“中秋夜王爷与诸位宾客团聚一堂,如今我便忝居这个主祭了!还请各位高朋不要见笑。” 于是施施然走到面对月出方向设下的祭案前,对着案前高挂的月神像(也就是前面说的月光纸,接过下人们递上的月饼、祭酒、切成莲花状的西瓜、洗好的葡萄、金桔、各色干果以及其他禽蛋等食物,作为祭祀供品,小心的一样样敬致于案上。又亲自燃起两支红烛,摆上小型祭香炉一个,酒盏三只。阿秀既然是主祭,一切事务都由她分派,于是她凝神高声道:“前朝尚左,元朝尚右,可元朝不拿汉人当人,我们自然也不需守他们的礼,如今我们还是尚左的好,诸位意下如何?” 朱元璋点头:“夫人之见甚合我心,我们大吴是汉人的大吴,自不与那元朝的宗法一般待遇,如今男人们随我站左,女眷们随着我几位侧妃一处站吧!”蕙兰和莲儿等侧室看见阿秀这般小心恭谨,王爷又力挺她的意见,又加上有贵客在府,也都肃神听命以待。一切准备停当,阿秀焚起燃香,取出本来为朱元璋准备好的祭月文,念诵起来: “甲辰仲秋,夜以歌祭:今宵月明,清辉浩荡。太阴当空,素月未央。遥望蟾宫,昂首苍黄。阴晴之化,**八荒。圆缺之变,朔望之扬。冰心玉质,菊桂撷香。皎然映世,辉洒四方。九霄之望,重云之乡。捣药灵兔,伐桂吴刚。云海徐拂,澈冷似霜。升清之悠悠,降浊之汤汤。良辰美酒以宴月,增华台地与群芳。扶光于东滨,若英于西洋。广寒之阆苑,不如对月酹酒一觞。” “明月皎兮,胡不多情。向时何缺,今夜何盈?现天下以幻影,隐俗世于无形。携天蓬出琼台,邀嫦娥入玄廷。秋暮夕月,有菊茕茕。日归阳德,月宿阴灵。柔似雪凝,圆媲水镜。慕仙子可晓曲,羡神女之专情。轻若霜缟,拂得冰清。渲五湖波涛露冷,泻四海潮汐霜晶。月冉冉升兮,以素星待以寰冥。气化之万物,惟物惟人。月供之神明,惟诚惟灵。惶惶祷兮,在此之庭。视天地间万般势力浊物,惟斯不曾因贫富而怀有私情。” “乾坤造化,日月五光。春涤柳丝,夏浣荷心,秋凝菊霜,冬澄梅冰。诰浩浩农家以待时令,命茫茫沧海以和潮声。照千万幼老,揽百世之圣名。望月之荧虚,恰似天地之无穷。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诗仙邀月,踏歌而行。” “今日祭月,周以制礼,请奠于王。置太庙,配留侯,祭之牲乐,制之如文。维我大吴江山,待有百代传承,千载之盛,万世之兴。愿重拂仙袂,誓再振礼纲。汗青永记,大宋之殇。礼敬天地。祷我大吴国运昌盛,祈乎斯文。谨荐于太阴之灵,诚拜于斯。伏维尚飨!” 祭文颂毕,阿秀率领众人向月而拜,又焚了月光纸,撤下所供的食物,散发给院中的所有人,连府里最不济的家奴们每人都分了些许。另外又命人取出白天提前准备下又包拣好的月饼月果,赠给众人。其中有些送给各位重臣的大饼,直径更是有二尺那么大的。众人接了礼物,喜笑颜开。阿秀又提醒王爷,让大家早早散了去看灯,朱元璋心情甚佳,自然应允了。 宾客们领命散了各自归家,朱元璋却黏上了阿秀,不管阿秀走去哪边,都仔细的跟着,哪里也不肯落下。阿秀笑着埋怨道:“王爷总跟着臣妾做什么,这些物事都要我看着收起来才成,王爷要是乏了,我让莺儿扶你回去先睡下,可好?”朱元璋脸色红彤的像熟透的苹果,自顾自的傻笑着,也不回房,仍旧黏着,阿秀没辙,只能由着他。 等阿秀忙了一阵,回身再看,却不见了元璋,心里仍道是自己先回去了,也不以为意。过了半个多时辰,阿秀才彻底处理停当,得了闲回房时,却不见元璋,阿秀也生了疑惑,招呼素心来问,素心也说不曾见,再问莺儿,也是不知,阿秀犯了嘀咕:这家伙跑哪去了?说了祭月完了陪我通宵说话的,现在喝多了猫尿,人就没影了? 正嘀咕,看见承欢和梅香在廊檐下挑灯笼玩,菊韵在一旁看着,眼睛却往自己这里躲闪着瞧,心里不快的喊她过来:“看便看,你且偷偷摸摸的瞄我做什么?”梅香见阿秀脸色不悦,急忙直说道:“先前看见王爷嘴里捣鼓着王妃,却被蕙兰夫人搀扶着去她那边院里了。我心里奇怪,又不敢问,所以才偷偷瞧着王妃。” 。 第033章 夜品茶香

阿秀一听,才知道是蕙兰占了便宜拐了朱元璋,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蕙兰连这等事情也做得出,急的是早知如此就不让朱元璋饮那么多酒了,思前想后,自己不能在家奴面前失了身份,所以反而和颜悦色起来:“你怕生是非的心是好的,可惜用错了地方,素来也该知道我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蕙兰夫人当初是我让王爷娶进来的,我怎会和她计较?只是你不该让我找了这半日,白费了力气。”说罢,打发了她和梅香一起带承欢去看灯。自己慢慢往自己房里走。 边走着,心里边细寻思起来,竟然越来越不是滋味:好歹我也是正妻,我家元璋令我动心,就是因为他把我和妾室们区别对待,和我的情分格外不同。现在他被拐走了,我去追,显得我有失妇德;我不追,显得我没有脾气,左右没有好法子,索性等明天咱们再加倍算账吧。又想想,觉得空荡荡的心慌。素心看见阿秀若有所失的样子,知道是她是为了此事犯了思量,于是不声不响的跟着,一直回了屋子。 进了门,素心等她在桌子旁坐下,打发走了其他人,才悄悄出言劝解道:“夫人,其实何必为了这个不快,男人总是有三妻四妾的,不过是为了所谓的绵延香火罢了。那蕙兰夫人多生了几个,故而王爷会对她别旁人略强几分,偶尔去两次,也只是是安慰她罢了,王爷想着夫人的好,蕙兰夫人如何和夫人比呢?” 说完素心推门出去,在院里炉子上坐下一壶水,进房来陪着阿秀说话,阿秀强打精神聊了几句,就让素心给自己把床铺上,打算等喝了茶略醒醒酒就睡下。素心也不多话,去取了日前点过一次的芙蓉香,给阿秀在卧房里焚上了。水还没开,阿秀歪在椅子上,用后脑抵住椅子的扶手,定定的往房顶看,任由步摇的流苏在脑后一荡一荡的。 这时的未来怎样了?也过去了十几年了吗?还是说未来原地不动,只是自己动了?我爱上了这个一统天下的男人,可是我的未来在哪里?没有亲生孩子的我,怎么在这个年代活下去?无视掉伤心无视掉他在别人的床上么?空言子爷爷,渺真老人家,你们现在,还好吗?阿秀想着想着,不觉得眼泪从眼角沁出来,缓缓的滑到她的耳朵里,沁凉的感觉,刺激了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 一国之后又如何?我只想要我爱的人也只爱我一个!可是这如今又怎么可能呢?刚来时不是也想好了不卷进来的么?当初打酱油的主意和决心哪去了?我以为我渐渐刀枪不入,我以为我看透了生死,可是我真的看透了么?如果看透了,怎么心会这么的疼呢?当初没心没肺的自己呢?当初做米虫的自己呢?朋友呢?姐妹呢?不过一场梦罢了!阿秀痛苦的闭上眼,泪水却没有停止的流淌着,湿了鬓发,落在地上。 阿秀听见素心的脚步从内室出来,开门出去了,略等了等,才听见她进来,阿秀不睁眼,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她把壶放在地上,清洗茶具。如果自己是杨玉环,马嵬坡是否甘愿赴死?阿秀想,那般倾世的容颜,不过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君王,一夕间的垂怜爱,就枉费了那般好的年华,自缢树上。自己是她,又当如何呢? “夫人?夫人?”阿秀听见素心轻轻的呼唤自己,慢慢睁开眼。“夫人你怎么流泪了?”素心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点点湿痕,阿秀脸上晶亮的一道水渍。“夫人刚不是还在瞧什么么?如何落得泪来?我给夫人泡了茶,夫人且宽宽心,尝一口吧。”说着,递过一个金丝铁线的哥窑茶盏,里面一碧清茶,淡淡幽香直沁心脾。 阿秀闻了这香气,感觉这味道似有生命一般,洗涤了整个鼻腔,进而清洁了浑身的秽气疲乏一般,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杂乱思绪,不禁捧着仔细端详着,惊讶道:“好茶!哪里得来的?”素心见阿秀问,放下手中的鎏金天马流云纹银茶碾:“是我自己的私房茶,夫人喝着还习惯么?”阿秀一听更惊奇了:“私房茶?你这丫头倒从哪里寻来这我都不曾尝过的好茶?”素心脸一红,此番回来时,府里管家亲戚家的茶园送了批好茶来,因为平日管家待我十分周全,所以才包了一份这极品的茶团来。” 。 第034章 三两金子的茶饼

(下周分类小封推,感谢大家!无以为报,唯有重伤不下火线。虽然高烧出了肺炎,腰也在针灸,每日吊水回来还是会更新的,只是更不了太多,只有每日两千了,感谢大大们的收藏,断更那日的数字涨回来了,万分感谢! “那么这茶名字叫什么?说与我听听。”阿秀收起了心思,慢慢饮完了这一盏,才问道。“叫做龙凤英华,也叫小龙团,是大宋年间的贡茶。”素心笑着解释着,“若不是张管家领了夫人的情,和我有着父女一般的情分,老家又是建安郡的,不然单这一小包团茶,就能买好几片大宅子了。”阿秀听了啧啧称奇:“怪道这么不同寻常,我今日竟然做了回皇帝呢!起初没看清,还以为是普通的茶。”说完笑着把杯子交给素心,看她再斟出一盏来。 边小心的品着茶,边问起这茶的来头,素心就细心的解释给她:“这茶是大宋徽宗年间传下来的,最好的小龙团,必须在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用处子的手采摘。因为传说日出露晞,茶芽的膏腴就会损耗大半,制出来的茶色就不够鲜明。采茶时,又必得用指甲迅速掐断,不能用肌肤过多接触拉扯,不然也会损了茶的成色。”素心看着阿秀,认真的讲解,偶尔用手贴上一旁的鎏金童子采莲纹茶箩去试温。 阿秀听得起劲,催着她继续讲,素心提起茶箩里的茶壶,又斟上一盏给她:“这茶芽也最是有讲究,须挑选那新茶最嫩的茶尖,又必得是那肥厚可爱的,断不能取那些瘦短的,只因若茶芽肥润的话,最后的茶品,才会有沁人的甘香,而又兼具茶汤的粘稠厚重,品起来才不会觉得散失了茶魂。如果贪图省力,哪怕只是混进了稍许瘦芽,待得泡茶的时候,茶魂也会涣散开去,即便是再如何小心的泡制,等到倒进茶盏时,也早已散失了精髓了。” 讲的兴起,素心偏偏停下来催促阿秀把茶喝了再听,免得浪费了茶魂。看阿秀虔诚的喝完了,才笑着接过茶盏放在茶盘里,继续讲道:“我第一次喝时,只得了小半块茶饼,就珍贵的不得了,每每有了喜事或者贵宾,才撬下一点来吃。前番夫人去洪都时,可巧都喝完了,不曾给夫人尝。这次管家见文正作践我,算着我怕是要离府,也是费劲了心神,才弄了这一包,有大半斤的光景,让我带着,免得以后尝不着,我怕受潮,仔细的分装了几份放着,这还是第一次拿出来呢!” 听素心这么一说,阿秀更加宝贝起来,不错眼光的看着素心;“这管家家世只怕也是不同寻常的,不然即便再便利,也不得送出这许多的茶来!我竟是托你的福呢!呵呵!不过也罢了,你且继续说说这茶的缘故我听罢。”素心谦逊的摇摇头,在阿秀的连番催促下,才继续讲起来: “听管家说,这茶采摘时,茶梗也不同其他茶,必得留有一半长,不能太短,因为留的短了,茶汤会发黄变色,此茶之色味倒有一半在梗中。这也罢了,还要拣芽:每个茶芽剔去周围的几片,叫去乌蒂,接着再去两片嫩芽,叫去白合,因为‘乌蒂白合,乃茶之大病’。此茶不去乌蒂白合,色香就够不上品级,勉强成茶,也只能算是不入流的残次品相了。再将剩下的一缕芯子,用上好的茶器盛了“御泉水”来浣洗它。等得它光明莹洁如银线一般时,才拿去过一次蒸。轻轻以处子之手碾研几下后,才压片去膏,烘制成这么大小的茶团。” 素心拿手比划了一下,见阿秀似还有疑惑,便笑着取过一个紫砂的小陶罂,小心去了盖口的木片和宣纸,打开口子,用鎏金流云纹的银则小心的挑出一个茶饼,放进鎏金银蟠桃的茶篕里,仔细封好陶罂,才把茶篕递过给阿秀看:“夫人请看,这小茶饼上面一般都是龙纹或者龙凤纹,最好的小龙团,上面有小龙纹蜿蜒其上,据说要二十两金子才得一斤这样的团茶,一斤也只有八个茶饼而已。您喝的这个是‘龙凤英华’,是龙凤纹的,属小龙团里第三等的十六色之一。虽然不是价值连城,就如奴婢说的,买几个大宅子也是轻松得很呢。” “乖乖!第三等的茶已经是一饼几两金子这般金贵了,那其他的呢?”阿秀仔细的打量着这小小的茶饼,上面的图案龙腾凤翔,栩栩如生,不禁惊叹道。素心又说:“别的奴婢就不太晓得,但听管家说,这三等里最上品的两色,叫做‘龙团胜雪’和‘白茶’,费工就不是一般的繁琐,因为这两种是水芽,必得是先蒸后拣。也是先去乌蒂,又去白合,留小芽制成,呼为水芽。如年景大好,茶叶丰实之时,聚得稍多些,就拿去研焙做成二等里的茶了,熟茶难拣,所以说此茶之极精好者无出其左,每銙下来,仅仅是茶工的银钱,就要近三万!” 阿秀听到这,饶是她也见过现代的奢饰品红酒和猫shi咖啡,还是惊讶的不得了:万幸万幸我是穿越回来了,又亏了我老公是朱元璋,不然这样的茶,谁能喝得起?也太劳民伤财了!想到这,却起了贪口的意思,见素心把茶饼收到另外一个小茶罐里,并没放回去,知道是怕混了受潮,眼睛就瞟着桌上的茶炉问素心:“可还有没有了,再赏我一盏吧。” 素心倒像管束贪嘴的孩子一般严肃起来:“即便有,哪里能这样喝?凭他是再好的东西,喝多了也伤胃的,床熏好了,夫人睡吧。这茶我是定然悉数送给夫人吃的,来日方长,夫人今日又饮了酒,还是莫要贪嘴罢!”说完,也不忌讳的挂了下阿秀的鼻子:“我服侍夫人睡下吧!本就是见夫人没了神采,才给夫人喝这个解闷,如今有什么话也放到明日说,好么?” “好好好!我家丫头愈发的没大小了,呵呵。今晚也不要叫旁人守夜了,你和我一起睡吧。”阿秀被素心说的心里暖呼呼的,邀请她一起睡。素心再三退却,伺候她梳洗完毕,换了寝衣,最终还是陪着躺下了。 。 第035章 为难朱元璋

第二日一早田刚蒙蒙亮,阿秀好没有起来,朱元璋就在院子外叫门,燕儿不知利害,就给开了,朱元璋风风火火走到房门口拍门,素心听见是王爷,忙不迭的起身穿衣裳,阿秀却拉住她,不让她去开门,成心要臊臊他:“且让他站着去吧,不许去开。你若给他开了,就是只顾着和王爷的主仆,不拿我的话当话听,到时别怪我不念情分,以后我也不敢让你伺候了。” 见阿秀定了主意为难朱元璋,素心微微一笑解劝道:“夫人即便再生气,也要想着承欢小姐还在东厢住着啊,王爷发了急,惊起小姐来,岂不是全府都知道王妃给王爷没脸了?还是让他进来赔不是吧即便夫人在生气,我先告诉王爷不要声张,免得传出去是正经!”说着就穿好了衣裳,又急忙走到门口,先隔门告诉朱元璋不要惊起小姐和别处的家奴们,等下就放他进来。正要回来再劝阿秀,朱元璋隔门倒先哀求道:“素心姑娘,你行行好,告诉阿秀,不管如何恼我,也且放我进去吧,我一早起来,外袍尚且没及着穿上就来了,等下天亮了,被外人看见着实不好。” 素心答应了,捂嘴一笑进屋来:这王爷,现在倒不像是独霸一方的王爷,像是平常人家惧内的老爷,进不得内人的房,倒哀求上了!罢了罢了,人都说王爷杀伐决断绝不迟疑,倒在夫人面前这般放下身段呢,真的是羡慕死旁人了,也难怪蕙兰会趁醉拐走王爷。这么想着,素心走到床前,忍着笑意告诉阿秀:“王爷隔着门央求了,说是忙忙赶来,连罩袍都没穿,让夫人可怜他,放他进来在赔礼呢。” 阿秀一听倒着急了:“他这么说的?这么大的人了,这一早跑来,不穿外衣,被人看见成什么了?!时过中秋,着凉了又怎么使得!罢了罢了,你且开开门,让他进来说。”素心点头急忙去了,阿秀自己也仓促的爬起身,披上衣裳,趿拉着鞋子去柜子里寻他的衣裳。素心刚一开门,朱元璋就硬挤了进来,她连忙眼睛避开,余光却看见他并非没穿外袍,不过是胡乱穿着拿话来赚开门罢了。 “阿秀!昨晚贪杯了些,不知怎么的便去了蕙兰那边歇了,一早醒了才见不是在你房里,怕你多心,急忙忙就来给你赔不是了,夫人莫怪!”朱元璋说话时,脸上有着点点的汗丝。阿秀正在找衣服给他,一回头看见他胡乱穿着衣服,勒帛都系的歪斜着,前襟敞开着,也不曾穿好,像穿个藏袍似的,倒气的乐了:“我道你是真的没穿外罩的衣裳呢,却原来你是糊我!你倒说说你堂堂以为王爷,如何就这么踉跄着步子敞着衣服乱撞乱跑的?倘有不知道的,还打量阿秀是只河东狮呢!” 阿秀说完,又冷了脸回到床上坐下:“你且说说,腿在你身上,怎么就忘记了说要抵足夜话的事情呢??说不出,凭你再巧言令色,我也断断不饶了你!” 。 第35章(2)撒馥兰香(带病更新中)

朱元璋脸一红,果真装模作样给阿秀鞠了一躬:“夫人容禀:只因昨日夫人做事祭月样样周全,众人皆夸赞你是贤内助,我脸面有光,自然是高兴非常,所以一时不曾留心,就被众人灌得多了些。更加上醉眼迷离之下,我并不知是蕙兰扶我去,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夫人亲自来扶,也看不甚清,只是见她头上打扮素净的很,没有什么晃眼的头面,才会以为是素朴惯了的你,便跟了去了。后面也不记得什么,只知道自己絮絮的说了好些个话,还以为是周全了我们的约定,所以抵足夜话一事,实在是我食言了。还请夫人饶恕为夫,以期让我当罪立功才是啊。” 阿秀见他一席话说得真切可怜,表情却是故意耍滑,也不由得被逗得消了气,笑着说:“你且晚些再装可怜罢!这一大早,衣服穿得这般毛躁,外人见了成什么样子?像是怕我怕的紧,竟连衣服也不及穿好似的!”说着站起身给他把衣服重新整好,又让素心打来水,给朱元璋拢好了头发,又取了顶镶东珠猫眼的皮弁给他戴好。 素心开了门,见燕儿在廊下做鬼脸,笑着说:“你个作怪的小蹄子,这里偷听些什么也罢了,要是传出去,看我撕了你的这张八哥嘴!夫人和王爷梳洗好了,让人去传早膳吧,昨夜王爷饮了酒,叫厨房做点清淡的吃食罢。”燕儿巧笑着就要走,素心又叫住她:“等等!去传些油果子和红枣豆浆来吧,昨日夫人提过想吃这口了。”燕儿应了就去了,素心笑着回来,见两人穿戴好了,在桌边说话。 两人见素心进来,倒都把脸一红,素心居然一时兴起,也不见外的逗他们:“也不知是谁不让谁进门,我才出去多一会,有好的和没事人似的了,可见我没操错心。”说着掩嘴笑着开了窗子,在两人相视一笑之后,赶他们两人到堂屋去坐,给他们点上了醒酒的撒馥兰香,自己把床帏收起来,铺盖也都叠起来收好,又四下看看都周全了,才出来。 阿秀鼻子灵,闻出不是平日醒酒的龙楼香,待她出来问她,素心笑答道:“夫人说的没错,今日是我新给夫人配的香,叫撒馥兰香。和往日的玉华香龙楼香一样,虽都是醒酒的,偶尔换着点一点,新鲜一下,也是好的,王爷和夫人以为如何?”阿秀看看朱元璋,朱元璋点头说:“这香闻起来清凉馥郁,素心姑娘且给解一解,和旁的香有什么不同么?”素心笑着低头答道:“这香比玉华香少了些檀香,多了些榆面和蔷薇露,我又多加了些冰片,闻起来沁凉一些。” 正准备夸赞素心的细致,燕儿带了早膳来,阿秀一看是油条和豆浆,终于不加掩饰的夸赞起来:“让蕙兰多费心了,昨日随口一说想吃油果子,难为你记得,只是这豆浆加了红枣么?怎么竟闻到了红枣香?” 。 第036章 平地起波澜

(今日在医院没有人陪,晚上稍微好了点,下地挣扎着回来敲字,明日只会多不会少,请诸位放心。 “夫人最近劳累过多,脸上气色有些不好,加了些枣子进去,补血养气,也可以调剂下口味。”素心笑着答道。阿秀欣慰的点点头喝起来,朱元璋像是比伺候好自己还开心的赞赏素心:“难为你心细!只可恨那文正实在是眼眶子浅,福气也薄,为了些个乡野贱妇竟弃了你。也罢,改日让你家夫人给你再定门好亲事!”素心听了,脸上反而急慌慌的跪在地下道:“王爷开恩,不要赶走素心!我这辈子是打定主意不嫁了,我要伺候夫人一辈子,求王爷不要赶走素心!”说着,泪珠子都掉了下来。 阿秀平素和素心就十分亲厚,视其为同胞姐妹一般,见她给朱元璋和自己下跪,吓得急忙放下碗,起身来扶她:“你这孩子,这是怎么话说的!王爷就是一句玩话!快起来。”见素心死不肯不起来,阿秀再三扶拉都不管用,束手无策之下冲朱元璋埋怨道:“你昨日是进错了房,今日就吓得她这般,还不快哄哄她!我这房里什么物件都不比妹妹们的用度,唯独这几个丫头是最舍不得撒手丢开的,你这是想弄开她们再来休了我不成?”朱元璋见阿秀声音略颤,鼻子脸颊红红的,也不着急劝,眼睛一转,倒笑了起来:“素心丫头,你这豆浆加的枣子真是与众不同,你看看你家夫人,才喝了两口,这脸颊和鼻尖倒红了!” 素心一听,疑惑起来,抬眼一看,果然见阿秀绯红了脸,心里松动了些:看来王爷果然是说笑了,不过如今不趁势要下一句话来,明日岁数渐渐大了,万一夫人心软,真的把自己配给别人去,倒不是自己所愿了。所以还是低了头,不肯起来。阿秀也奇怪:这丫头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就起了倔脾气呢?算了算了,这事是朱元璋挑的头,恐怕还是得朱元璋来劝才行。于是转头略带怒意的嗔斥朱元璋:“你要她跪多久?这孩子起了倔性子,恐怕要你的话才肯起的!你还让不让我吃这饭了?!” 朱元璋听阿秀这么说,知道她们主仆情深,欣慰非常,脸面上却还是装出无奈何的样子说道:“罢了罢了,本王一时说笑罢了,不嫁便不嫁,何苦跪这么久,倒像是跪在你家夫人心尖上了,幸好我是知道夫人的,也是清楚你几分的,不然,怕是会以为你家主子是你的男人,如今像是逼着你男人休你呢!”忍耐着说完,自己又装作没事人似的,喝了口豆浆,吃了口油条,看着地上发愣面面相觑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且笑什么!那是我家素心给我的豆浆,哪个让你喝了?你骂我们是对食,索性明日我就离了你,带着素心莺儿燕儿她们去算了!”阿秀被他捉弄,又羞又气的说。朱元璋笑的更欢了:“素心你还不起来么?你瞧你家夫人,更像是护短的丈夫护着自己的小媳妇了!我只是说玩话,你去与不去都只看你家夫人和你的主意,我是再也不敢造次了!素心姑娘还是莫要跪了,等下豆浆凉了,你家主子就没得吃了,快起来吧。” 听他这么一说,素心含羞带笑的起身,扶阿秀到桌边坐下:“王爷一句玩话,对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来说,就是再大不过的事了,难为夫人一向待我如同姐妹般厚待照拂,我定是不肯去了的!”阿秀坐下吃起早饭,吃罢让素心伺候着漱了口,忽然想到一事:“王爷,昨夜这丫头给我泡了很好的茶,叫龙凤英华,王爷要不要尝尝?” “龙凤英华?好名字,素心,能让你家夫人夸赞的茶定然是上品了。既如此,也别藏着了,赏一口来给本王尝尝吧。”说着,又拿眼神来逗阿秀,阿秀瞪他一眼,笑着进房,让素心泡茶来喝。素心取了昨晚银鎏金的一套茶器在二人身前的桌上放好,让莺儿取了院里金桂树下埋着青白瓷的一个坛子出来。 素心接过坛子,小心的拿银鎏金取水的巨号茶兜取了两兜水,一兜放进大茶碗里,一兜放进小炉上的壶里:“这里是去年竹子上的雪化成的水,掺了一份梅花和松枝上的雪进去,夫人王爷等下尝尝可否适口。”边说着边仔细封了坛子让莺儿再去埋好。又拿出盛着昨日给阿秀看过的那个茶团的小茶罐,用茶则小心的取出来放在干净的茶盘里,撬下半块另半块仍旧重新收起来,然后用银鎏金的茶筷子夹着取下的半块房在壶边上略煨了一煨,待茶饼稍稍温了些,就放在茶碾里,碾了两下。 等水刚起蟹眼,便先把茶盏用水温了,再用茶则取出碾过的茶饼放在茶荷里洗过,才放进壶里,摇了四下,停一停,慢慢斟在烫过的盏中,将一个唐代的素面淡金色琉璃茶盏递与朱元璋,把昨日阿秀用的金丝铁线的哥窑茶盏仍旧递给阿秀。两人在烘茶时就闻到了满满的茶香,早已轻声赞叹,如今尝在口中,脸上更是只有艳羡惊喜之色。 朱元璋一饮而尽,将茶盏给素心:“好茶!再斟来!”素心稳稳的提起壶,斟出第二盏。待阿秀喝完,给阿秀也斟上,朱元璋连饮两杯,还不过瘾,也不管合不合宜,让素心不要倒了茶叶,直接添了水进去煮,素心看见阿秀带着无奈笑着点头,也听他的做了。朱元璋回味着茶香,眯着眼睛惬意道:“这茶果然不同反响,清醇沁心。这水也好,更有股子冷冽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好东西,我都不曾尝过。” 阿秀不以为意的说了实情,朱元璋听着,脸色却不易察觉的渐渐阴冷下来,等到阿秀讲完,朱元璋一拍桌子,大怒道:“岂有此理!这样的东西,我这个做爹的王府里尚且没有,如何区区洪都的都督文正倒尝得便宜了?!文正小儿欺我!” 。 第037章 暂息雷霆之怒,却起猜忌之心

阿秀见朱元璋发火,心里突的一跳: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就为了这茶起了怒意呢?!好容易过了中秋,没几日就是王爷寿辰了,难不成文正还是免不了要获罪?真的是天命难违么?正想着,素心却慌忙的先给朱元璋跪下了:“王爷息怒!文正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他不过是平时喜欢讲求吃喝作乐一些,实在没有欺瞒王爷之心!更没有犯上的意思!还请王爷明鉴!” “混账!几时轮到你说情了?!”朱元璋听见素心求情,又是一拍桌子喝止她,连桌上的茶具都喤喤作响,“若真如你所言,因何中秋不见他来行礼?文英文忠文辉等人都来了,为什么单单他不来?诸子中本王最重用的就是他和文英,同样是义子,同样是你家夫人赐婚,真论数起来,也是他文正更得夫人的庇护!如何却全然不似旁人?!现今倒把孝义廉耻忘得干净!你前番是他的正妻,真的论起罪来,你求情尚且可以算是其情可悯,但文正何曾和你念过情分?!难不成他比你家主子还要紧要么!”一边数落,一边眉毛渐渐倒竖起来,真是起了盛怒了。 外间伺候的莺儿燕儿见事不好,急忙进来在素心身后跪下,求王爷息怒。可朱元璋非但没有舒展眉头,反倒把眉毛拧得更紧了些:“放肆!你们这是要造反?!”阿秀见不好,知道是朱元璋当真是起了猜忌之心,怕素心和众人再出言只能适得其反,于是慌忙起身跪下:“王爷恕罪!是臣妾教导无方。请王爷暂息雷霆之怒,若实在盛怒难消,还请王爷赐罪于臣妾,不要伤了王爷的贵体!” 朱元璋正在气头上,本是难以转圜的,可阿秀这一跪,却生生让朱元璋消减去三分怒意。“夫人请起。夫人和我是结发夫妻,自进府至今十余年全无这等先例。文正这等逆子,不须夫人如此委屈,百般替他遮掩。”声音还是有着怒气,语气却软下了好些:“你们也一同起来吧!今日之事是主子的家事,你们进府日子也不短了,日后不要仗着你们夫人好性,仗着给你们的恩宠,就在本王面前唐突失言!主子就是主子,须记得尊卑有别!如今此例定不可开。不然本王颜面何存?!日后再有如此多言的,任凭是再好的下人,都一并撵出去!” 阿秀谢了恩,垂着头起身,递了眼色给莺儿燕儿收茶具,又向素心使个眼色,让她退开几步站着,免得朱元璋再发火。眼见着朱元璋还是一首成拳不曾放开,拇指在食指之上来回搓捻,阿秀看出这是他还没有消气,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不好再发做,所以也陪着笑坐下:“王爷,臣妾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夫人这话疏远了,夫人在本王面前无不当讲之言。直说便是。”朱元璋和缓了颜色对阿秀道。阿秀在肚子里盘算好了,慢慢说给他听:“臣妾知道文正坏了规矩,但文正毕竟是无心的,又是朱家的血脉。王爷最是知道他一贯是散漫惯了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文正即便再年长,终归是王爷的孩子。眼下他不过是喜欢由着小性子罢了,但说起忠心来,还希望王爷多想想彭泽一役,文正誓死遵从王命的那份忠勇。” “本王早知夫人会有此言。可文正忠则忠矣,性子却是终不得成大器的。从滁州到如今,屡屡有传闻飘进本王的耳中,不然夫人以为在他死守洪都之后,本王何以会只让他做都督?此人脑后有反骨,定是不堪重用的,不是念及他是本王的孩子,但是妲妹一事,我就早早发落他了,酒乃穿肠毒药,色乃销骨钢刀,他偏偏好酒色又忘情义之根本。不是本王一再宽宥,夫人以为他会安然忝居都督之职么?”朱元璋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对阿秀说道。 阿秀听到此,想忍下不说,却还是张了嘴:“毕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王爷多赏他几次恩德,自然慢慢就好了。如今王爷即便是再气,却只是寿辰将近,还是不要在此时动怒的好,即便要深责,还是待等寿辰之后吧!”朱元璋想了想,又想得一事,转眼问素心:“前番你们北上来陪夫人,因何你丢下夫人追了文正回去?我的人截了你给夫人的信鸽,你且说说那句‘待得挨过时日,从长计议’是何道理?” 一席话听似无意,却问在深远,素心听了,脸霎时没了血色。阿秀心里也是打起鼓:如今怕是想不让王爷多心都不能了!原以为我的鸽子是不会有人截的,原来终归大意了,不知道我前面放出的鸽子有没有被截到,如今这事遮掩不好,不但是文正,素心和自己都将万劫不复!虽然想到这阿秀心里害怕的很,却还是装作无意的打量起指甲来。 见素心脸色有异,朱元璋看向阿秀,见她取下头上一支簪子,正在挑指甲里的灰尘,没看出端倪,便催问素心:“本王问话,如何不回答!什么叫做挨过时日,意欲何为?!”说着一拍桌子,惊得素心瑟瑟发抖,阿秀手里的簪子掉在了桌上。阿秀借题发挥道:“王爷何必如此动怒?罢了,莺儿燕儿你们且出去。”说着屏退了下人们,才替素心圆谎:“文正娶了妾室,便不再与素心行房,我见得心急,就催她不妨脸皮厚些,带着铁柱去缠一缠他爹。素心偏偏脸皮薄,以为不过一时新鲜,不想自轻自贱,便和我说从长计议,左右挨过新人进府这一阵就好了。” 看见朱元璋半信半疑,阿秀脸上带出几分不快:“王爷不信么?不见那信后没几日,素心就被打出来了么?不然我如何气的让徐相国的夫人写信给他侧室徐氏,要他索性休了我家素心,还我这个可心的丫头来给我。王爷如今不信我的话,难不成怀疑我也有了不臣之心、不忠之意么?” 阿秀这样一说,朱元璋也觉得还算讲得通,也一时间没了其他办法,只得先忍下疑惑,不过少不得对文正起了忌惮之意罢了:“夫人这话倒让本王羞愧了,天下之人尽可以叛我负我,唯有夫人是绝不会弃本王之情意于不顾,起有二心的。这点本王最是清楚不过,只是素心这丫头跟你这么许久,怎么还是问一点子话就惊成这幅摸样!” “王爷如此说,倒是让臣妾不知如何回答了呢,素心最是温柔和顺的,前面王爷刚因为她为文正求情而申斥了她,龙虎之威未消,又连连发出一问,还涉及了人家闺阁之事,又让她怎么好回答呢?”阿秀似有似无的说笑着,总算消解了朱元璋的恨意。“也罢,倒是我冤屈了这个孩子。素心,你且起来吧,一切待等我寿辰问过文正再谈。”朱元璋和缓了语气,对着素心说出了自己的决断。 “王爷之命莫敢不从,奴婢怎敢不领命。只是奴婢为人蠢笨粗鄙,只知道要以王爷王妃马首是瞻方能不行差踏错。”素心垂首说完,才从地上起来,整整衣服下摆,阿秀打了圆场,让她去看看承欢起床用早饭了没。素心去了,阿秀又赔笑对朱元璋道:“王爷今日火气甚盛,不如臣妾陪王爷去采些院子里的桂花泡酒,有花香冲解,自可以为王爷暂消火气,也算弥补臣妾昨晚空等的情分。王爷以为如何?” “夫人想去,本王自然陪夫人!”说着,朱元璋就起身走在前面,像是将军给内眷开路般,带着阿秀走出门去。站在台阶上,朱元璋看见承欢正巧出来,神色一缓,招呼着她:“承欢来,爹爹看看你今日的衣裳怎么如此好看!”小承欢正跟素心说话,听见朱元璋喊她,高兴的丢下素心一溜小跑冲进朱元璋怀里:“爹爹!”承欢娇俏的声线脆生生的说:“爹爹昨日去哪里了?承欢见娘房里的灯好晚才熄的呢。” 朱元璋把承欢抱起来,举了两举:“承欢小乖乖,爹爹看看你长重没!”把她抱在怀里面朝自己又问,“承欢才多大的年纪,就会帮着你娘看住爹爹的行踪了?”说着刮了刮承欢的小鼻子。“爹爹不乖,爹爹骗承欢说最喜欢我娘,可如何昨晚却没有来陪我娘呢?”朱元璋哈哈大笑:“小机灵鬼!大人的事情你也要操心么?真是你娘亲的小棉袄!只是如今小小年纪便管的这么严,将来有哪个男人敢娶你为妻啊?” 承欢却一本正经的摇晃着小脑袋说道:“爹爹放心,承欢将来的夫婿,定然只是承欢一个人的!我可不似娘亲这么可亲,凡事都顺着爹爹,由着爹爹娶回这么些漂亮姨娘。将来承欢出嫁了,要好好的管教夫婿,不许他纳妾呢!”阿秀听了脸红,嗔斥她:“承欢越发的胡闹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为娘倒是要先好好管管你呢!” 。 第038章 折辱蕙兰

伺候朱元璋出门,阿秀让莺儿去传话给蕙兰,让她到自己房里有话要说,自己和素心带着承欢回房。在前厅坐下,阿秀让梅香菊韵两人带着承欢去集市上或者园子里晃晃,午饭时再回来,两个丫头领命而去。素心见阿秀脸色不好,知道是要叫来蕙兰责问,自己也不好多言,把香炉里燃上了檀香,以求令闻香者淡然,也可疏解阿秀的郁结之气。 且说蕙兰昨夜得了便宜,自然是心得意满,到了早间朱元璋一醒就慌忙离去,她才想起若是阿秀发难,自己实在也不好交待,忐忑不安的起来,梳妆完毕又用了早膳,还不见动静,又听说王爷出府了,心里刚刚落定,就听见翠缕说阿秀房里的莺儿来了,心里又发虚起来,等莺儿来说明来意,请自己过去,蕙兰心里暗暗叫苦:王爷若是没出门,自己也好转圜遮掩,偏偏王爷出去了她才来叫,此番定然是难过这一关了。也罢,十年之约已满,只求昨夜和王爷的一夜能再有孕,便不用再落在阿秀的名下所出,自己也算有个依靠了。如今她是正妃,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听天由命吧。于是跟着莺儿过来。 喝着素心泡给自己建安新送来的青凤髓,阿秀盯着门口的桂树出神,只喝了半盏,便见莺儿引了蕙兰来,见她不曾拖拉,来的这般快,知道她心里有愧,阿秀心里略略舒服得意了几分。待蕙兰进了门,行了礼,阿秀仍然按照礼数让她坐在下手边,素心要给她也斟杯青凤髓,阿秀却不着痕迹的按下她的手,给莺儿个眼色,带笑说让莺儿上茶,看蕙兰喝了一口,自己才漫不经心的问道:“昨日妹妹离席,又请王爷过去,怎么也没有招呼一声呢?一早王爷衣衫不整的来叫门,倒把我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给王爷打理好衣装就让他匆忙的跑了过来呢?让外人看见不免笑话。妹妹以为呢?” 蕙兰接过茶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茶竟是絮枕头的陈茶。待要发作,见阿秀说话,又不敢打断,拿眼去瞪莺儿,莺儿却当没事人一般,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蕙兰又气又恼,听出阿秀这话软中带硬,又从进门一直看见阿秀面色不悦,只得干巴巴的陪笑道:“是妹妹失礼了,昨日王爷多饮了几杯,想去休息,我见姐姐忙,王爷催的也紧,就只得把王爷先带到我房里安置了。” “这话倒也奇了!王爷说好了昨晚要和我抵足夜话,共赏河灯的,何以会催妹妹去你房里呢?”阿秀带着几分尖酸的笑看着她,“难不成是王爷头晕眼花了,被妹妹错领了么?”这话明显是羞辱蕙兰冒充阿秀才骗得王爷回去的,贬损蕙兰演的是李代桃僵的戏码。蕙兰暗暗的咬了咬牙,仍旧陪着笑:“姐姐说笑了!王爷喝的醉眼迷离,口中也不曾喊着人名,只是扯着我说要去歇息,妹妹也不好推辞不是?” 哼哼,好个不好推辞,也太会演戏了,既然你不接招,我就跟你索性打打太极,看你忍多久!阿秀心里冷笑着,面上依然是带着温和的笑:“果真如此,倒是确实不好推辞,不过怎么有家奴告诉我,王爷醉醺醺的时候喊得是我的名字呢?难不成,妹妹有个我不知道的小名,叫阿秀不成?如此一来,倒算是无巧不成书呢!”阿秀华丽藏针的挑逗着她。 “这——”蕙兰反驳的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怕是妹妹身体虚火上浮,这茶的味道怎么不对?”蕙兰顾左右而言他,问起茶来。阿秀却也乐得陪她玩:“是么?莺儿,你泡的是什么茶啊?”说着看向莺儿。莺儿促狭一笑:“回夫人,进来进了不少好茶,莺儿也没细看,随手拿了一包就泡了,看茶色应该是雨前龙井。应该是夫人火气大,嘴巴泛苦,所以尝什么都是苦的。” “你!”蕙兰张口就要骂,阿秀却同时出声:“蕙兰妹妹!”蕙兰只得狠狠剜了一眼笑着看自己的莺儿,转头等阿秀的后话。阿秀笑意盈盈的说:“雨前龙井茶味清淡绵长,府里的是龙井都是带有栗子香气的好茶,看来是妹妹虚火上浮了,不如请大夫来给妹妹把把脉开几副下火的方子吃一吃,如何?” 不等蕙兰接话,阿秀自顾自又道:“我见妹妹脸色绯红,桃花满面,怕是因得什么物事动了情?还是说被我院子里的桂花激出了哮症?不成,当真要找大夫给妹妹吃点下火的方子了。”阿秀这话毒辣,明显是说蕙兰发了春,才会冒领王爷回房,面上却又欲遮未遮,故意当着房里的丫头们给蕙兰难堪。 素心听了想笑,到底矜持几分的忍住了,莺儿也是强忍下了,唯独门口的燕儿轻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蕙兰的眼神毒辣的瞥过去,燕儿却抬头看天,不理会她。阿秀又步步紧逼:“素心,把我这半盏茶给蕙兰夫人尝尝,看看是不是也苦。”待素心点头端着茶递到蕙兰面前,阿秀又道:“我们姐妹向来不分彼此,妹妹不会嫌弃是姐姐吃剩下的茶,便挑姐姐的理吧?” 蕙兰知道阿秀因为昨晚的事,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个下马威,作践自己,脸色骤变了几次,左手的指甲嵌进手心,死命挤出一丝笑来:“姐姐说笑了,妹妹和姐姐一向不分彼此,怎会嫌弃呢?”说着右手端起茶尝了一口,却觉得清甜无比。阿秀见她忍住怒气尝了,又问:“妹妹以为如何?若不苦,就是妹妹方才尝错了,若苦,就多喝下火的方子医一医得好!”说完扯出帕子轻掩住嘴,故意笑了一声。 如今倒难办了,苦与不苦都是自己的事,和旁人全无干系,既如此,还不如说是自己尝错了。蕙兰只得笑着回答:“姐姐说的甚是,是妹妹尝错了,这茶好得很呢!”阿秀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便好,不过为了安心,我以为还是请请脉的好,燕儿,去请大夫来。妹妹且坐坐,等把了脉再去吧。” 蕙兰暗里恨不得咬碎银牙,终究是斗不过阿秀,只得默默点头。阿秀却不肯罢手:“最近听说妹妹穿戴素净了不少,头上连点金玉都见不着了,外间人看了,还以为是府里的大丫头呢,如何使得?我知道妹妹极爱打扮的,是否是因为上次服色逾矩的缘故,还在嫉恨姐姐我,故意少穿戴了些呢?王爷今早提起要我问你,你的女论语读的如何了?” 听阿秀这么夹枪带棒的攻击自己,蕙兰气的肺都快炸了,差点呕出血来:你这安的什么心!成心臊我不成!我穿的艳丽了不成,素净也不成,还拿丫头的服饰来取笑我,你这也欺人太甚了!就算闹起来,王爷未必护着你!想到这,蕙兰也冷下了脸说道:“姐姐如今是想疏远了妹妹不成?如何又说起服饰了?今日不曾打算出门,自然随意了些,姐姐看不惯也罢了。只是姐姐一贯是个好性的人,为什么今日如此计较,硬要来拿话臊妹妹呢?” 阿秀见她总算恼了,自己反倒不想和她玩了,想拿话打发她走:“妹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说话有点乏了,怕是为了中秋,这几日歇息的不好的缘故,我去躺一躺,也就不留妹妹了。妹妹自去吧,等下大夫来了,我命他们带去妹妹房里便是!”说完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对莺儿道:“莺儿,送送侧夫人。”自己起身扔下蕙兰,和素心进房了。蕙兰心里恨极了她,却只有望着背影发狠的份,莺儿落井下石的来赶她:“侧妃娘娘,您请吧。我们王妃喜欢关了门,图个清净。”蕙兰无奈,只好冷哼一声,回房去了。 眼见寿辰将至,阿秀因为有了上次被朱元璋截获信鸽的教训,不敢再飞鸽传书催促朱文正,只得略略正式的催请过几次,也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而派去打探的人带回的消息说,朱文正自从被封为都督,就更是沉溺留连于烟花之地,整日饮酒作乐,宿花眠柳不说,还常常在府里谱了曲子,让歌妓们日夜在府中排练喧演。阿秀再细问,才知道洪都城内如今的军事布防等一概事务都已经被朱文正交给手下去办,自己只是玩乐罢了。 渐渐的,阿秀看透了朱文正,她知道这个以往尚算诚恳勤勉的孩子,已经在命运的分岔路里,误入歧途并且走的太远了。当初的刺杀或许不是他亲自授意和所为,但只如今的种种,此人就已经实在不堪重用,即便是朱元璋从此再不严责,这样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已经不可能适合再守卫洪都这样的兵家要地了。那么如此一来,悲剧,实在是无法避免了。 。 第039章 王府贺寿

转眼到了朱元璋的寿辰,卯时一刻,阿秀便伺候前一天晚归的朱元璋起床,给他换上了朝服,自己也穿着同样规制的朝服。卯时三刻,两人略用过早点后,阿秀恭敬的给朱元璋呈上了一天的安排详表。其中的一切典制,既遵从宋代汉家王侯的规格,又额外注重了新称王的体面和荣光。包括一天中直到戌时的所有流程,都详细列出备注,其中必须由王爷住持参与的部分,阿秀用笔额外的圈点了标记,虽然一天下来的步骤繁杂,但仍然算得上是一目了然,朱元璋看了连连夸赞不已。辰正,朱元璋在阿秀陪同下,入祠祭祀。 寿堂设在王府正堂,由于是要招待宾客,行拜寿礼的地方,所以布置的格外喜庆:堂上高悬一个斗大的“一笔寿”图,周围又有几十个形体各异的小福字,寓意福寿双全。两旁供了福禄寿三星,也奉了南极仙翁、八仙等仙。堂内的大坐椅上都换了新的大红椅披,大红的椅垫,上面的图样无一不是松、柏、竹、菊、梅、桃、鹤等,以各图的谐音象征长寿等意。堂内地下铺了红地毯,两旁摆下寿屏,寿屏上面有着各色寿字,用料考究,彰显王家地位显贵。四周柱上梁上皆绕了红纱为饰。 堂屋主位上的八仙桌上摆放各色金银瓷器,也有寿糕寿桃、寿酒寿面、寿果寿鱼等。“糕”有寿比山高之意;“桃”乃是上天西王母设宴众仙的必备之物;“酒”有长久的寓意;“面”取义绵长,有福寿绵长之意;“果”乃是硕果累累;“鱼”则为年年有余。寿糕寿桃都是阿秀亲手做的,寿糕尤其出彩,叠得十分高,几乎有六七尺的样子,实在是应上寿比山高的彩语。额外还为晚间的考虑,备下了寿烛、寿灯。 巳初,朱元璋坐在正堂,接受妻妾和诸子的家礼。阿秀带了众妻妾给朱元璋行礼,送上自己命人新制的玉带,朱元璋结果一看,纹饰精美,玉色非常,喜欢非常,让阿秀亲手给自己戴上。朱标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先一起给朱元璋磕了头,连襁褓中的朱桢朱榑都由奶娘抱着给朱元璋行礼。朱标是长子端酒为朱元璋上寿,朱元璋接过酒杯,执酒离座,到堂外敬天敬地,然后回堂就座。朱标又上前鞠躬,脆生生的声音贺道:“儿臣年纪尚幼,不似义兄等已经成人,多年为父王身前效力。儿臣也没有什么贵重礼物做礼,但母亲大人常教导说‘礼不在于黄金万两,在于心’。故而儿臣为贺父王的寿辰,送上亲自书写的一幅大字权作寿礼,请父王笑纳。儿臣在此恭祝父王大业永固。” 朱元璋听他一席话有理有据,又恭敬知礼,自然开心非常,接过大字一看,是大楷书成的“寿比山高,福如海阔”。朱标年纪虽小一笔好字写的倒是十分难得,朱元璋赞不绝口,从衣带上取了个玉佩递给他,全做嘉奖。朱樉朱棡也依次敬献了他们的寿礼,分别是扇子和砚台,朱元璋也都接过,称赞了几句。家中礼毕,朱元璋便只留阿秀在侧,让众人都回去了。巳时三刻,依旧在在王府正堂,朱元璋接受各位属下的拜贺,另外小明王,连同周边几个暂且相安的各方势力,都派了使节来贺,文英(朱元璋赐朱姓,改沐英为朱文英和汤和带人在府外仔细盘查过,才让他们入内。朱元璋逐一赐座,收了他们的礼,寒暄几句,命人带了他们进园子里去。 阿秀眼见得朱元璋满面喜气,不时提醒他饮些茶,偶尔间隙中,陪他赏玩下送来的礼物。“夫人辛苦,一一通知这么许多人,让本王颜面生辉,实在是难为夫人周全了,早起时见夫人眼下都乌了一圈,眼下看,倒是不见了疲乏之色呢!本王也少了几分担忧。”朱元璋拉着阿秀的手,感念之情溢于言表。阿秀微微一笑:“方才偷偷用蘸了好茶的棉团敷了敷,又盖了粉,自然看不出了,更何况今日是王爷的好日子,我自然跟着借了喜气,怎会仍有乏态呢!”说完,又有人来拜贺,阿秀和朱元璋又收敛了亲昵之色,告辞先去园子里招呼,命人喊了莲儿在王爷身旁伺候,逐一接待余下的宾客。 整个府里到处张灯结彩,除了傅友德刚刚攻克夷陵,尚在归来复命的路上,剩下的诸位臣子,连月初刚攻取江陵的徐达和杨臻等人都齐齐登门祝寿,府内府外人流熙攘,好不热闹。这番做生本就是称王之后的第一次,所有规制已大胜从前,又因阿秀处处静心打理,又给全府的家奴换了新衣,腰间挂了红色的缨络,看着更添喜气。 阿秀几日里都不曾睡好,独立筹划操办下了一切,现在又强打精神在园子里周全派遣着家奴,招呼着一众宾客。胡氏听说人渐渐多了,又因往日的几次缘故,格外和阿秀亲厚些,如今早早便来园中帮忙。此时胡氏细见阿秀脸色略有苍白,少不得站在一旁,暗暗的托顶着她的腰背,支撑着她。阿秀感激的谢了,两人一齐主理着,偶尔说上几句家常,渐渐也觉得不那么疲累了。 直至准备开席,朱文正都没有现身,也不曾差任何人送来寿礼或是拜帖。阿秀等到如今,已经无心再去管他,只是母子一场,见他这般悖礼,到底有些感伤,却不好表现出来。叹口气,和莲儿进了园子入座。蕙兰因上次被羞辱,今日称病不出,阿秀心里略略舒服一些,觉得不论是她知错也好,还是成心抵触才不前来也罢,自己都已占尽了上风,也就不去考究了。 每每看见朱家的义子来拜寿,阿秀和胡氏都是温和慈厚的对待他们,亲切的问他们如今的状况。各位义子素来都敬重这个义母,自是恭敬非常。人多了,汤和替了文英进来,因他新娶了美妻,自然更是感念阿秀素来的抚爱恩德,如今终于私下母子相见,自然就撩起下摆,要给阿秀行起大礼来,阿秀带笑拉住了他,又细细问了几句家常,让人引他进去,念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特打发人给他递了几样点心填填肚子。 午时,于王府园中开宴,使节群臣妻妾诸子皆依制入座,命宣仪宣布宴始。待等宴罢,赐了众人赏,宣仪带引众人进贺,到了戏台前,又开了戏。莲儿命家奴撤席,准备晚间的家宴和戏曲杂耍。朱元璋便偷闲和阿秀到房里歇息。“夫人,元璋想起一件事情。”朱元璋微微蹙眉,看着阿秀。“王爷今日大喜,为何有了愁容?是阿秀哪里出了纰漏么?请王爷尽管说,阿秀也听听看是哪里怠慢疏忽了。”朱元璋摇摇头:“文正是不是没有来?” 阿秀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王爷发现了。刚才心里就一直打鼓该怎么遮掩怎么说,现在就问起了,哎,尽人事听天命吧。想到这,阿秀脸上赔笑为朱文正遮掩起来:“王爷命他守洪都,又加上那孩子不喜拘束,也不愿喜人多,怕是没来也是正常的,王爷想想,这些年不是都如此么?再加上和素心刚断了,难免怕我责怪,也怕来了见面尴尬,所以才没有来吧。” “夫人心善,帮他遮掩,我却看出些端倪来。只怕文正是嫌我前番彭泽之役后,只封他大都督,却不曾同他人般厚赏他,他心里有怨气吧!”朱元璋的脸色阴冷了几分,看着阿秀的眼睛。阿秀无奈,只得再出言解劝:“王爷如此说,未免冤屈了文正那孩子。王爷可记得此前彭泽得胜归来时,王爷便问及赏赐之事他心里是如何想的,王爷百务繁杂,怕是忘记了,阿秀却还记得呢!是文正回答王爷说‘叔叔成大业,何患不富贵。爵赏先私亲,何以服众?’” “文正这话,王爷应该记得,他知道王爷将来是成大业的,他是义子,也是侄子,到时自然想要什么都有。可天下还未定的时候用,不能把爵位先给自己家里人,不然无法服众的。他那是既能说,如何会争图虚名?朱文正处处替王爷考虑,是不会有异心的。再说王爷也任命朱文正为大都督,所有的军队调派都由他节制。王爷怕是多心了。”阿秀知道扯出旧情自然是最好的,便扯了朱文正往日的言语来劝解。 朱元璋面上略略释然,心里却多了心:阿秀诸事从不避我,如今只怕是宽慰我,我也见文正这孩子这半年的言行举止,似乎疏远了许多,只怕阿秀也是心有所虑的,只是见我疑心,宽解我。阿秀心善,念及是朱家的后代,所以多番美言,护着孩子们,但我如今欲成大业,还是要多个心眼去查访下这个义子的好,况且团茶一事,也似有逾矩之嫌。 。 第040章 棋之双陆

既然称病不出,蕙兰难免无聊,自己在房里拿着花绷绣寝衣,图样是盘龙穿云,碧痕递上一杯茶:“夫人歇歇吧,仔细累了眼。”蕙兰淡淡的应了一声,叹口气,放下绷子,瞧瞧天光,听听院子里的丝竹之声:“这会子不绣也罢,园子里太热闹了,我心里不静,绣出来看着也不可心。”碧痕见主子失落,微笑着出言安慰:“夫人进来憔悴了不少,外面人多,去了免不了又劳神,不去也好。要是心里不静又没什么打发时间的法子,我便叫翠缕她们进来,咱们主仆几个赌点小钱,可好?” 听碧痕说赌钱,蕙兰仔细想了想,笑道:“你们就领那点安身立命的月钱,哪里有些个多余的钱拿来陪我玩,再说哪有主子赢下人银钱的理?不如拿了双陆棋来,我们乐一乐吧。输的要么让赢家选取身上一物,要么应下赢的人交代的一件事或者随便赢点子什么,不是比赌钱好么?”碧痕笑着答应了,招呼小丫头子在外面伺候,喊了翠缕进来作陪,取了平日玩的双陆棋来。 “不是这个,这个也忒陈旧了些,木盘都裂了,如何玩得?我生辰时,父亲送了我一套镶嵌玉螺甸的,你忘了?拿那个来玩吧!”蕙兰皱着眉看着裂缝的棋盘,告诉碧痕去拿新的来。碧痕一拍头:“可不是我糊涂了,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个柜子了。等我想想。”翠缕笑了:“那不就在东头的高柜子里,前几日整理物件时你还曾问过我,如今你倒忘记了,待我去取!”说着就跑了出去,蕙兰和碧痕见她性子猴急,相视而笑。翠缕手脚很快,眨眼就拿了来。 此物长约两尺半,宽约一尺两寸,高七寸有余,像架小炕桌一样,不过底下的腿是曲尺形的。打开上面的盖子,露出棋盘,下面开着门洞,洞底有托泥,棋盘上沿长边中央有半圆的小门,左右各有六个以玉螺镶成的花眼,局中央有纵向、横向格线各两条,围成三个空间,空间内以金银丝掐丝累丝嵌成了云朵花鸟各式图案。蕙兰开了暗格,取出里面全套青玉的马和褐色糖玉的骰子。马有两寸高,骰子有半寸大。精巧非常。 真的拿了来,碧痕摸着棋盘,却又舍不得玩了:“夫人这套双陆太金贵了,磕了碰了如何舍得。”蕙兰笑着说:“少做这抠门的样子给我看,既然送来了,不玩难道由它在柜子里生灰结网不成?翠缕,你来和我玩,她不玩就让她看着好了。”说完自己先摆起棋子来,碧痕也不争,往床沿一坐,在边上看她们两人斗法。 第一局蕙兰的骰子很顺利,所以赢了,翠缕愿赌服输爽快的问蕙兰要什么。“我新买了点缎子,也不要你别的什么,天快冷了,你帮我做个手炉套子吧。也不消赶着做,入冬前做好便成了。”蕙兰得意的笑着,却不难为翠缕。翠缕高兴的应着:“这个容易,谢夫人。”第二局下的很磨人,缠斗了半晌,却还是蕙兰赢,翠缕叹口气:“技不如人,夫人请讲如何罚。碧痕姐姐你替我玩吧。” 蕙兰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先记着,这会子一时不知要什么,不如你和我再玩一局吧,倘若赢了我,不就省下这费神去想的功夫了?你若为难,一局为两筹,这局我先让你一筹如何?”翠缕见碧痕摆手让自己继续玩,又听见蕙兰说让自己半局,自然乐意,于是两人杀作一团,不多时,果然是翠缕赢了一手。 “如何?这不是就拿回去了?可还玩不玩?”蕙兰微笑着问。翠缕却也笑了:“不玩了,让碧痕姐姐玩吧,我闻着香炉没香了,我去焚一些,我见夫人唇角有些干,待我泡些茶来咱们喝。”说着起身拉了碧痕坐下,自己便出去了。碧痕和蕙兰战在一处,苦战一局,却缠在一起,不能快速了结。蕙兰正因骰子掷出的数字不顺发皱蹙起了眉毛,却闻见一股异香。蕙兰一分心,骰子扫的滚了一下,碧痕一愣,蕙兰却浑然不觉的问翠缕:“这是什么香?闻起来像是降真香却又不像。味道倒是不错,清雅出尘的很!” “夫人闻得没错,就是降真香。”翠缕神秘一笑,“不过是换了制法,我自己的制的,夫人可喜欢?”蕙兰听见她说是降真香,却是新制法,于是又问:“哦?你这丫头挤眉弄眼做什么?说说这个是如何制得?比普通的降真香好闻许多。”翠缕笑意吟吟:“我特意选了紫色的完好果实,用龙井茶把它放进去煮,一直小火煮出油后,每两两里再加了一钱冰片一钱甜香进去,所以烧起来的味道有茶油的清香和甜香的细腻,又兼有冰片的醒脑之效。” “这香实在不错,主仆多年,竟不知你有如此的技艺!只是这香仍旧叫降真香么?不如拟了新名字?”蕙兰点点头,带着嘉许道。“回夫人的话,这香如今不曾有名,不如夫人拟个名字?”翠缕也在兴头上,颇为自得的说。蕙兰点头沉吟半晌,竟不知起什么名字好,碧痕也低头寻思,忽的抬头问蕙兰:“不如叫‘冰龙醉’?我见这味道有冰片的清冽、龙井茶的清香和甜香的醉人,其中各取一字,合成便是个‘冰龙醉’,岂不是偷懒的好名字么?” 两人一听也觉得甚合其意,于是就定下了这名字。蕙兰遂让翠缕取了花笺,用蝇头小楷仔细誊写出来,粘在香盒之上。两人再战,碧痕却想起蕙兰碰到了掷出的骰子,故而和蕙兰说要重新掷过,偏偏蕙兰见如今数字是两个五,正好能走完手上的两颗子,怎么也不肯,一来二去翠缕插话说:“方才是一个三、一个二。夫人再掷过吧。”蕙兰却恼了:“呸!又不是什么大输赢,何必就急的和她一道来诓我?我是赢了你们的房子还是赢了地?!” 。 第001章 翠缕千条细 丹心一点红

翠缕见夫人恼了,哪敢再分辩,赶忙跪在地上,等着夫人发落。碧痕见状也赶忙起身跪在翠缕身旁,小心翼翼的开口:“是奴婢们唐突了,还请夫人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原是我们不懂事,请夫人责罚。”蕙兰见两人此刻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也察觉和奴才们计较输赢,自己实在是使了性子,也有失主子的身份,脸上不好意思起来。可她还没来及让两人起来,外间门口就响起一声轻笑,熟悉的声音传进房内三人耳中:“王爷寿辰,一干家眷仆役都在前面跪拜了,独少了妹妹。听说妹妹说身上不好,就抽空来看看,也让厨房炖了些补品带来。如今这是怎么话说的?碧痕翠缕,你们跪在地上,是给你们主子拜寿不成?难不成是我老了,怎么不记得了呢?” 蕙兰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阿秀,听出她语意不善,却奈何没有任何把柄,心里自然气恼。她淡淡的让地上两个人起来,才淡着脸回身看着阿秀,却也绕起弯子来:“姐姐这会子不在前面周旋,怎么跑到我这个病妇房子里,仔细过了病气。万一带的姐姐身子也不好了,恐怕到时候旁人又要编排妹妹的不是了。妹妹如今不得宠,可实在是消受不起呢。”阿秀听了,也不理会她这席话,心里冷笑着,面子上却仍是和缓的,只是自顾自的在蕙兰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拉好了自己身上正紫缎面对襟的褙子,抬眼瞧着面前的双陆棋,也不抬头,淡淡的笑着说:“这是什么玩物?我平素眼浅,眼下也便不识得妹妹这件宝贝。莺儿,蕙兰夫人在病里,就不劳她说话了,你给我解说下,这是个什么宝贝物件?” 阿秀穿越过来许多年,怎会不知道有双陆棋,只是自己不精于此道罢了。但自己现下说了,又像是故意挑刺似的,猜度着莺儿心巧,所以发此一问。莺儿初听阿秀此言,心里也略愣了下:前几日王爷还送了一副上好的棋给夫人,又教了玩法,此刻怎会不认得?但她毕竟冰雪聪明,眨眼工夫就明白夫人是故意等自己破这个谜,来臊蕙兰夫人。所以她也做足了戏份,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一脸认真的回道:“夫人,我和燕儿玩过这个,只不过奴才们玩的是木头粗刻的。此棋名叫双陆,蕙兰夫人这副棋是双陆中的宝贝,只是一个棋子,怕是就能换奴才们上千条性命了!”说完,过来给阿秀捶腿。这样一来,也挡住了蕙兰能坐下的地方。 “哦?那就难怪了!方才在门外听见蕙兰夫人大声大气的说什么房子啊、地啊的,我还纳闷呢,如今看来想是这棋这般金贵,是两个奴才不知好歹,弄坏了主子的棋,要不就是赖了金子银子不肯给主子,所以才惹得妹妹发了这样大的火,竟然忘记了身在病中,连训斥的话都是中气十足呢!”阿秀说到这,看着蕙兰一青一白的脸,故意装出刚觉察的样子,带着歉意笑道:“只顾说话,也就忘记礼数了,妹妹坐下说话吧。”说完,自己却没有让莺儿让开的意思,指点着叫莺儿仔细捏捏膝盖。 话到如此,蕙兰不得不坐,眼见莺儿挡住了位置,只得忍下气,在方才碧痕对弈时坐的椅子上落座。这样一来,她在气势上就已经被阿秀压了三分,把柄又被阿秀捏住,不敢发作,只得皮笑肉不笑起来:“姐姐这是哪里话,我是骂她们打扫房子不仔细。妹妹怎会是这样小气刻薄的人,我们只是玩,根本不曾交涉银钱,更断断不会因为奴才们赖钱责骂她们。刚才是病里心情郁结,一时气恼责骂两句罢了,姐姐想是听错了,也是可能的,” 见她想把话遮过去,阿秀门外听了多时,自然知道她们没有赌钱,心里也想放她一马,不过阿秀从来最讨厌苛待下人和钻营势力的女人,偏偏蕙兰如今不长进,两样都占了。如此一来,又把自己的心软收了收,硬下心肠继续磨她:“我一时听错,却也是有的,但是妹妹如今气色红润,丝毫不似生病的样子。这一来,我倒也糊涂了:若是身子不适,缘何有精神力气和丫头们斗棋?若是已经无碍,这样的大日子为何不上前头给王爷道喜贺寿?”说到这,阿秀做出恍然大悟又惊讶犹疑的表情看着蕙兰:“难不成,妹妹是在装病?若是如此,岂不是给王爷添晦气?” 碧痕在一旁,见自己主子被阿秀质问的脸色青白,不由得心里起急,但她素来有些见识,也知道此时只待蕙兰自己耐住性子,好好解释两句,也就能遮过了,王妃不是喜欢挑刺的人,只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感觉不快,所以想让主子不要放任性子丢了身份,才教训两句。自己主子一旦忍住气,自然也不会深究,想清楚这些,碧痕自然给主子暗暗递眼色。蕙兰慌忙中,没有仔细看,偏偏翠缕是个直肠子,看不出情由,到先抢在主子前下跪开了口:“王妃请息怒!”碧痕心道不好,拉她起来。 翠缕见碧痕拉自己,以为碧痕是胆小怕事,不知护主,反倒更急切的分辩起来:“王妃容禀:我们夫人原是病里的,一直在房里卧着,连地都不下。只是今天身上才刚好些,本来歪在这里绣寝衣,偏偏前面的丝竹声吵了主子,所以主子才丢下了花绷子发呆,奴婢们见主子不乐,就提议玩棋,主子也便答应了,要我们取了棋,和碧痕玩了两局。我偷懒,燃了香,也丢下打扫房间的掸子在一旁观棋。夫人才责骂了我。” 说到这,翠缕竟然带了些哭腔:“可巧此时王妃就进来了,以为我们主子设赌装病。我们主子第一不曾赌钱,第二不曾装病。请夫人明鉴!”说完,还磕起头来。碧痕听着她的话,就已经焦急的不行,现在看她磕头,心里咯噔就是一下:这丫头平时没深浅也就罢了,但如何也是知道听自己话的,今天偏偏怎么就不听劝,还只是傻兮兮的以为我是怕事才拉她。如今说出这么一大套子话来,别说是王妃,自己听了都觉得刺耳,看来这次夫人难免受辱了,这翠缕真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蕙兰听了却不觉有异,也不开口,只是淡淡的看着阿秀。阿秀见她瞧着自己,既不心虚也不解释,反倒脸上有丝得意的意味,却也起了几分怒意,也不急着开口,在心里发了阵感慨: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是没错的。蕙兰是个不懂规矩爱使性子的人,地上这丫头也是个不懂事不明理的混账东西。你们既然主仆一心的当面扯谎坏规矩,跟我面前演忠心护主这一套,我也就送个人情罢。免得日后再多出个赵氏一般的毒妇,伤了王府的颜面。 “碧痕么?”阿秀看着碧痕,“我坐了这半日,怎么连茶都没有一盏呢?”语气淡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问碧痕讨茶。碧痕心里又是一急:要是王妃发怒,这事或有转圜余地,如今全然不理,只是要茶,看样子一来是要久坐,再来就是指责主子怠慢客人。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怠慢,紧接着阿秀的话音回话:“奴婢是碧痕,是奴婢没规矩了,竟忘记了斟茶。”说着拉翠缕,小声的嗔怪:“王妃问我话,你愣着干啥,还不起来去给王妃斟茶?” 见碧痕如此,阿秀心里倒佩服这个丫头起来:这样借机明着是骂跪着的丫头,却是暗里给她台阶让她去斟茶,好把方才的失礼遮下去,倒是好心机,怎奈我现在不能遂了你们的心意。“她喜欢跪着便跪着,倒茶的事,你去。”阿秀也不戳穿,只是淡淡的说。碧痕知道遮不得,只好自己去斟茶。 端起碧痕端来的茶,茶叶舒展而粗壮,颜色青嫩,香气恒久。阿秀心里惊叹了下:是庐山云雾!这是宋代的贡茶,以“味醇、色秀、香馨、汤清”四点冠绝一时。茶气凝而不散,即使是随意冲泡的,也有茶魂凝结盏中不散。茶汤色若碧玉,入口清淡,味道不似团茶般馥郁醇厚,却有几分似龙井般自有一番清香甘润。抬头看向碧痕,见她低首垂侍,知道这孩子用了心,知道好茶可以息怒火,于是开口赞道:“难为你用了心,这茶甚好。”说完却不再多言。 直至饮完半盏,阿秀才冷冷的问地上的翠缕:“你叫什么?”翠缕知道是问自己,低头回道:“回王妃,奴婢翠缕。”阿秀想起西游记红楼梦的典故,点点头。继而却是一声叹息:“‘翠缕千条细,丹心一点红’。意思虽好,你却配不起这样的名字:名字是忠心的名字,人却不是忠心的人!”(未完待续。)。 第002章 指桑骂槐

“王妃息怒,王妃恕罪,奴婢粗笨,不讨主子们喜欢,也不敢说旁的,唯独忠心二字时时放在心上不敢忘。请王妃明鉴。”翠缕素来就是个耿直的孩子,如今见夫人说自己配不上忠心二字,自然觉得冤屈。阿秀却牵一牵嘴角:“你觉得你配得上,我便问问你:这王府里哪个主子最大?”翠缕毫不犹豫的答:“王爷最大。” 阿秀点点头:“既如此,我再问:内眷里哪个主子最大?”翠缕愣了下,不解其意的回答:“自然是王妃了。”阿秀笑意渐盛:“那你家蕙兰夫人呢?是在我之上还是在我之下?”翠缕更糊涂了:“王妃是正妃,府里的内眷都是夫人掌理。我家夫人是侧妃,自然是在王妃之下。” “王妃还是别为难她了,当面教训蕙兰就是了。”蕙兰看出阿秀步步为难翠缕,知道这是指桑骂槐,她不想自己的奴婢当着自己面被人羞辱,于是开了口,起身给阿秀行礼。“妹妹何出此言?难道妹妹以为姐姐是故意难为下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姐姐管教下人,妹妹却出面阻拦,不知妹妹何意?难不成觉得我处事不公?”阿秀看着她的脸,似笑不笑的说。 “王妃误会了。翠缕这孩子心思直率,又伺候我多年,自然和我亲厚些,但绝没有冒犯王妃和欺瞒的意思,大抵是忠心,如今她在地上跪了许久,姐姐不妨息怒,让她先起来回话吧。”蕙兰陪了几分笑意上脸,看着阿秀,想讨人情。 碧痕见了,心里不免焦急:如今王妃定是抓住什么把柄,或是在门外多听见几句,才如此言之凿凿的说翠缕不忠,蕙兰夫人和翠缕互相遮掩,只能适得其反,怎奈自己也是这房里的,不好解劝,只得拿眼瞧向莺儿,频频使眼色。 莺儿和碧痕死去的姐姐鹃儿是一起进府的,自从鹃儿染病死后,她待新入府的碧痕便比外人略亲近几分,如今莺儿见碧痕向自己眨眼,知道她因得自己也是蕙兰的人,不好多言,故而向自己求救,无非是想自己出面来和稀泥。只是自己方才和王妃在门外听得清楚,如今又加上翠缕言语多有不敬,蕙兰却毫不察觉,反而互相分辩,实在是无可奈何。更加上自己的主子在气头上,做奴才的也不便出声调停,只得暗里摇摇头,让她不要多事,听天由命。 “翠缕是我的丫头,她有什么不好,自然也是我管教不力,请姐姐直言指正,秉公责罚便是。”蕙兰见阿秀不言语,也不让翠缕起身,只得又开口。阿秀却把刚端在手的茶盏重重一放:“此事本来就是奴才的错,我原不想为难妹妹,只是妹妹再三出言替她叫屈,我就索性问一问:前面的丝竹声如何就吵了她的主子?今日是王爷称王之后的第一个寿辰,自然是该热闹的,她也说了,府里最大的主子是王爷,王爷的寿辰,如何倒吵了她的主子?!尊卑贵贱四字,到底府里还讲不讲!” 说完,也不理蕙兰,直直的冲门口道:“燕儿进来。”燕儿和小红以及蕙兰的一个小丫头本就在外间站着听候差事,此时听见喊燕儿,燕儿自然赶紧进来应声:“奴婢在。”阿秀指着地上的翠缕:“掌嘴。”也不理会蕙兰脸色青白的样子,转脸对碧痕道:“茶凉了再斟一盏来吧。”碧痕见阿秀终于出言命人掌嘴,刚要跪求,却见阿秀点名要自己斟茶,看看脸色气的发白的蕙兰,看看给自己努嘴的莺儿,只得应了,取了茶盏到一旁案上去斟茶。 燕儿也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不敢造次,只得用左手把右边的袖子扯起,用右手一下下的抽在翠缕脸上。翠缕性子烈,也不求饶不吭声的一下下挨着。阿秀看着地上站着的蕙兰,对燕儿说:“这是给奴才们立规矩,燕儿你仔细着,敢蒙混就掌你的嘴。”燕儿听了,硬着头皮加大了力,抽的自己手掌发麻,翠缕的脸也红肿起来。碧痕端茶给阿秀,手也有几分抖,阿秀知道她物伤其类,貌似不以为意却出言暗劝道:“错的不是你,你不必怕,一旁候着吧。” 碧痕垂首退在一边,听见阿秀叹息道:“这府里我一直是小惩大诫,大事化小,只求个家和万事兴。如今破例打你,不为别的,为你欺上瞒下、为你坏了规矩:我方才听得仔细,你们虽然不交涉银钱,但毕竟是偷懒窝在房里玩闹,既然你们有这份忠心,如何不劝主子去前面见礼,拜贺王爷寿辰?” 阿秀语速渐急,携带几分怒意:“再者,王爷的事,自是全府第一要事,诸事务若不紧急,都要给寿辰让路。如何一府之首的王爷寿辰,侧妃称病不出,失礼在先也就算了,一个奴才,竟敢说王爷吵了侧妃的清净?难道你只有侧妃一个主子,王爷在你眼里都是不相干的人了!” 如今阿秀把话挑明,句句在理,屋子里众人皆无话可说。阿秀一席话毕,端起茶盏,仍然没有叫停手的意思。燕儿抽的手掌都痛麻的疼出汗丝了,主子不发话,她如何敢停,只能忍着。蕙兰看着翠缕的嘴角已经被打裂开,露着红惨惨的嫩肉扯出一道粗粗的血痕,和两个鼻孔划过嘴唇的血流在下巴汇集,一起漓拉着滴到衣襟上,早已不忍,又见她额角颈后汗珠津津,背后也被汗浸湿了,却犹自跪得直直的,负痛不肯吭声。蕙兰心里一阵紧抽,所以脸上阴晴不定,许久才舒缓下来,打算忍下自己受到的羞辱,先给翠缕求情。 阿秀暗里观瞧,看见她似要张口,哪里会不知她的打算,却在她之前开了口:“停手吧。”地上的翠缕未曾如何,燕儿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退在一旁暗暗甩手,缓解手掌的刺痛。阿秀见着几乎要晕倒,却兀自垂首不动的翠缕,心里多出几分怜惜:这孩子却实是个忠心的奴婢,可惜只知道愚忠,却不知道进退,实在让人无奈。 “碧痕,你扶她出去。记得找大夫给她抓几副药,别落下病根。”碧痕答应了,来扶翠缕,翠缕却自己踉跄起身,对王妃和蕙兰行了礼,甩开碧痕的手,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刚到外间精神一散,剧痛袭来就倒在了地上。碧痕慌忙的和一旁的小丫头架起她出去,小红也要帮手,却听见阿秀在里面问,只得进来回话说是翠缕昏倒了。 “好丫头,虽然人糊涂些,到底也算如她所说,算是为她主子尽忠了。有赏有罚,罚已经罚了,如今让账房拨给她五两银子,接她家里人来照顾几天吧。”阿秀心里感慨,吩咐燕儿去办。见她手掌红肿,顺便吩咐她找东西敷敷手,燕儿答应了去了。阿秀也不理会蕙兰,只是低头品茶,换了小红来捶腿,让莺儿起身一旁伺候。 碧痕安排了小丫头照顾翠缕,听燕儿来传话,想了想,谢了燕儿,自己回到房里,给阿秀跪下:“翠缕如今还没醒,我替她给王妃谢赏。”蕙兰见她下跪,心里不痛快,沉着脸在椅子上坐下。阿秀让她起来,她便走到主子旁给蕙兰换上热茶,谁料蕙兰尝也不尝,一杯茶直接泼在碧痕脸上。 茶汤是滚热的,碧痕被泼,脸瞬间就红了一大片,她知道这是蕙兰恼了自己,慌忙跪下,一声不敢吭。阿秀见蕙兰拿碧痕出气,心里暗恨她不知深浅,在自己面前给她自己的大丫头没脸,也不吭声,索性看着她如何收场。 “糊涂东西!伺候这么久,连茶也不会斟了?只顾着装柔顺给谁看?!”蕙兰见阿秀不管,索性认真数落起碧痕来:“刚才翠缕受罚为了什么?你跟我这么久了,我喝什么样的茶你不清楚?还是想烫死我?下作蹄子!”碧痕一愣,茶是按照蕙兰的喜好特意放了放才斟的,如今主子说温度烫了,无非是气恼自己坐视翠缕受罚,觉得自己作壁上观罢了。所以也不分辨,诺诺的应着。 “妹妹既然不喜欢她,不如给了我吧。我屋的莺儿是莲儿妹妹给的,如今也和妹妹你讨个人情,把碧痕送给我吧,府里的新进了几个颇会伺候人的丫头,是丞相和汤元帅送来的,妹妹随便去挑,都是极好的,要是高兴,连翠缕也给了我最好。”阿秀像是预谋已久似的笑着对惠兰说。 碧痕跪在地上,知道主子不但不会答应,日后只会更恨自己,心里不免叫苦,却听见蕙兰道:“既然姐姐喜欢这丫头,就送给姐姐吧。我既答应了送碧痕给姐姐,翠缕就还是留给我吧。”碧痕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主子,却见蕙兰一脸嫌恶的对自己喝道:“姐姐既然讨了你,你还在我这跪什么?!”(未完待续。)。 第003章 情动碧痕

听主子这样冷言冷语,碧痕满脸是泪的哀求:“主子,我伺候了您多年,就算我千般不好,也请主子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我吧。翠缕如今要养些日子,好歹等她好了能伺候夫人了,您再赶我走也好啊。”蕙兰却脸色更冷:“饶了你?笑话!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去伺候王妃倒是罚你害你了?依我看,翠缕方才刚被掌了嘴,如今该掌嘴又是你了。起来吧,做这个样子给谁看?我见不得你这样!” “姐姐,我身上不舒服,就不留姐姐久坐了。”蕙兰下了逐客令,背过身子,不理会碧痕。阿秀摇摇头:“既然妹妹身上不舒服,前面事情又多,我就不打搅妹妹休息了,只是我走了,妹妹过一会子不要再赌棋的好。”说完就往外走:“莺儿,带了碧痕,我们走。”莺儿答应了,来扶碧痕,见她还不舍,莺儿附耳道:“如今你主子容不得你,王妃才要了你,你就别再糊涂了。” 事已至此,碧痕只好抽泣着起身跟着阿秀一行出来。出了小院,阿秀回身见她还是垂着头,轻叹一声转身继续走:“‘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这么聪明的孩子,难道不懂?蕙兰这些年愈发的使起性子来,你跟她迟早要吃亏,她只是由着性子来,所以不会明白你为何不出言求情。” “当初入府时,莲儿直率、蕙兰温婉,我和她二人不分彼此。如今蕙兰一味的争强好胜,莲儿反倒愈发的和顺不争起来,真是世事无常。聪明如你,怎会看不出她的变化,怎会不知情由的如她所愿,一味顺着她的意思做事?所以她才恼你。其实若不是她自己失了心智,怎么看不出你今日的种种都是顾全大局?”阿秀说到这,轻轻叹息了一声,站在回廊下,看着碧痕。 “你可以顺着她的意思,给我上一般的茶,诚如那样的话,我只会更加恼怒,责问她怠慢我,尊卑有秩,便只能冷了脸苛责于她。你明白这点,所以你上的是上品的庐山云雾。她气急了,竟认为你是拿她的茶给我示好,这是何等的糊涂!我罚翠缕,是不想当面罚她,已经是退了一步了,如何会因为谁求情就手软?” 阿秀一点出碧痕的心思,就惹得碧痕心里一阵热乎乎的,看着碧痕,阿秀又继续道:“斟茶时你也尝试借机支开地上跪着的翠缕,蕙兰却毫不察觉,保不齐还以为是你偷懒耍滑呢!我听莺儿讲过你的缘故,知道你是怎样的孩子,所以见她已经恨极了你,不讨你过来,难不成看着她作践你?你明白丢车保帅,我何尝不懂你用心良苦?” “我是最不愿生事的人,所以这些年何曾见我为难过下人?当初赵氏那样的不长进,我不是照样厚待了她的孩子和下人?可如今王爷已经是一方的霸主,将来必成大业,这样的一大家子人,如果还是按着滁州时那样好性子,散漫着不理,又成什么样子呢?”说到这,阿秀看着碧痕渐有泪意的脸,叹了口气。 “奴婢糊涂,竟不知王妃是为了护我才讨我来,奴婢该死!”碧痕终于忍不住带着泪,给阿秀跪下了:“王妃今日的情分,碧痕定然肝脑涂地以报此恩!”阿秀见她这么郑重,反倒笑着扶她起来:“你这丫头,什么死啊活的!你姐姐去得早,早就听莺儿讲了你们姐妹的事,如今讨了你来,也是让你和莺儿有个照应罢了。” 莺儿也笑着接口:“王妃就是心疼你一番苦心,成全了咱们两个在一处,你倒婆妈起来了,王妃现在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没有?哪里需要你报答!”燕儿在一旁,扁起嘴:“王妃偏心!舍不得让莺儿去打,偏让我去!王妃瞧瞧,我这手都肿了。”碧痕看见燕儿的手,想到受刑的翠缕,脸上有添了哀戚之色。 阿秀忙借着燕儿开解她,笑骂道:“燕儿你这小蹄子,莺儿蹲在地上给我捶了许久的腿,腿已经受罪了,我还让她手也受罪么?你真是愈发的上脸了!碧痕你瞧瞧,我这几个丫头,哪个像是丫头?比我还像主子呢!”说着拉起碧痕的手,继续往园子走:“你闷在房里这久,今日好好陪我听听戏吧!” 刚走几步,想起叫小丫头子小跑着去自己房里取冰魂散来,给碧痕被烫的脸散瘀。碧痕心里更是感激。 到了园子里,戏台上正唱的热闹,阿秀停步,仔细思量了下,让莺儿先带碧痕去换下泼了茶的衣裳。两人刚去,阿秀抬眼看见了莲儿,笑意盈盈的走过去:“妹妹今日可算是逃不过,舍得出来了?这件衣裳真好看,是上次挑的那几匹料子么?”莲儿莞尔一笑:“难为姐姐还记着,可不就是那匹粉缎子!” 说着两人坐下,有下人布上好茶来,阿秀端在手里又问:“刚才磕头时我见你说累就回去了,如何又出来了?”莲儿笑了:“寿宴恩盛,妹妹原是累了,但这戏好,我那院子听得又不是很真切,终究还是没忍住性子,出来听了。”阿秀一笑,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声音:“两位姐姐说什么高兴话,也说与我听听!” 两人转头一看,是孙氏,莲儿见她身上一件桃粉色的短身褂子,一条松花色的马面裙子,甚是娇艳,不禁笑赞道:“妹妹今日的打扮真是标致!”阿秀也笑着点头说:“我正要去请,你却自己送上门了,在哪里躲了这半日,连个影子都不见?”艺珍脸上一抹娇羞:“姐姐们笑话我,我前面去看天莹来着,坐的困了,在她房里歪了会,所以来晚了。” 正说着,达氏也来了,什么都不多说,就给阿秀莲儿行大礼:“芷兰拜见王妃,拜见莲儿夫人。”阿秀扶起她:“都是自家姐妹,妹妹何须如此多礼?”(未完待续。)。 第004章 清筠

芷兰感激笑答:“小小的孩子,倒让夫人挂心了,榑儿一早起来精神了半日,早上拜寿像是受凉,额头有些热,喂了奶又略好一些,方才奶娘说不碍事,便哄着他睡了,我又摸摸,果然退热了才出来。” 阿秀仔细听了,安慰她:“这么大的小孩子,都是多病多灾的,你家榑儿身子骨壮实,本就少了那些不相干的小病,算是很好的了。我见榑儿应是有福的孩子,不过是妹妹疼孩子才觉得担忧罢了。孩子用什么一时没有的,尽管叫丫头们来找我。” 莲儿也笑着接口:“榑儿确实是有福的,妹妹养得他虎头虎脑的,王爷也是喜欢的很呢。妹妹住的离我近,平日要是闲了闷了,就来喊我,我可乐得来和榑儿玩呢!”芷兰听了更是心里暖暖的,感念二人的好。 “说到孩子,怎么胡姐姐没来?”坐了一下,芷兰见座中少了人,就问起来。孙氏正要答,看见芷兰身后,掩口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姐姐回身看看,你找的人儿这不是就来了?”众人带着疑惑转脸去瞧,果见胡氏身着一袭烟青色的衣裙远远而来,便都笑了。阿秀笑道:“艺珍愈发的鬼灵精了!” 见大家都笑着看自己走来,胡氏以为自己着装出了纰漏,急忙低头来寻,一时竟找不出。心里带着疑惑走近她们,却见她们又在笑孙氏,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只得先给阿秀恭敬的行礼:“贱妾胡氏给王妃行礼。”阿秀还没来得及出言,艺珍倒先开了口:“都是自己姐妹,妹妹何须多礼?”声音腔调,和阿秀颇为神似。 阿秀见她调皮,笑的合不拢嘴:“这小蹄子,学我学的倒是像得很!莲儿莲儿,你替我拧她的嘴!”莲儿假意要去捏,艺珍又惨兮兮的贴到阿秀身后求饶:“姐姐饶命,妹妹不敢了,妹妹给姐姐捶背。”说着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阿秀捏肩膀。阿秀因她言行总有赤子之心,本就喜欢她,哪里会怪她,早就笑的不行了。 这边笑着,阿秀却没忘让胡氏坐下:“妹妹方才自称贱妾,日后不要这么称呼了。虽说有规矩,我却见不得你把这个字挂在嘴上,难不成想刻意生分了姐妹情谊么?”说到这,见她点头答应,自己也安心几分,一时觉得有些口干,抿了口茶,又道:“妹妹为何没有大名,入府这许久了,王爷没给妹妹个名字么?” “王爷事务众多,偶尔去我那看桢儿,我一时也想不起问王爷,让姐姐见笑了。”胡氏惭愧的说。莲儿想了想,提醒她:“姐姐在这里,你托姐姐给你起个好名字也是好的。”胡氏听了,带着几分羞赧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平日不好意思说。今日就厚着脸面求姐姐给起个名字吧。 阿秀点头应了,喝了口茶,思量再三:“清筠如何?本想用幼筠,觉得弱了些,想到轻筠倒是有诗句可循,又觉得这个轻重的轻字也不好,换做清澈的清,妹妹以为可好么?” “唐人钱起《赋得池上丁香树》有云:‘黛叶轻筠绿,金花笑菊秋。’胡姐姐是有几分竹子的气韵,王妃这名字起得实在是恰当不过了!”艺珍见胡氏迟疑,知道她不知这名字何意,出言解说给她。 “艺珍妹妹说的正是,我就是见她平日有几分竹子的神采气韵,才替她拟了这个名字。妹妹的院子有恰好植了几丛梅绿竹,我前些日子看了,枝节舒展,长势甚好,知道是妹妹喜欢竹子,所以照管养护的才那般精心。”阿秀点头道。 胡氏听言十分喜欢,起身拜谢:“谢王妃赐名,清筠拜谢。”阿秀忙出言拦住她:“你还嫌艺珍作弄的不够?又要她学我么?”说完拿眼神引着艺珍给众人看,惹得姐妹们都笑了出来。 听到阿秀说那时梅绿竹,艺珍倒是一愣,不等众人笑完就问:“姐姐说那是梅绿竹?我见是没长大的湘妃竹啊,求姐姐教我。”阿秀一笑:“这倒是不奇怪,梅绿竹和湘妃竹本就长得像,梅绿的秆子上虽有斑点,但粗细而言,却比湘妃细了些;皮上也没有一道道像是指纹的旋路,颜色也暗些深些。妹妹以为是没长大的湘妃竹,倒也是言中了梅绿的特点,梅绿再高,终不会高过人去,所以一般被取了做扇骨。” “至于我如何认得,要谢莲儿妹妹:我是听她讲给我听的。”阿秀笑着看莲儿,“莲儿爱画竹,也精于侍竹。以前在濠州时,她可是养了满府的竹子呢。搬到这府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清筠妹妹的院子,是我想她住的离我近些,才让她住了现在的院落。她现在常读经参禅,我就不让她养竹了,怕她少了人气,更加往佛门里钻,哪日真去做了姑子,丢下我可怎么办。” 阿秀话音一落,一时众人都笑了。素心来回话,阿秀说是听完,望向院中:“差不多了。你去办吧。”回身吩咐莺儿:“客人们也散了,你去请王爷过来坐坐,然后把承欢喊来,让梽儿和杉儿也来,晚宴就摆在这边罢。”莺儿答应着,却在阿秀耳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阿秀一愣,笑着点头,莺儿见阿秀应了,带着笑也去了。 “碧痕,今天你不用伺候了,去孩子们桌上坐着吃酒吧。我知道今个也是你的生辰,也给你小小的贺一下。”阿秀回身带笑告诉碧痕。碧痕一惊,慌忙跪倒:“王妃恩大,奴婢本不敢辞。但今日是王爷寿辰,奴婢微贱,不敢不避。不如明日赏我一日假。让我和莺儿姐姐随便去街上逛逛就足矣了。” “你这孩子,瞒得倒仔细!”莲儿听阿秀说完也是一愣,知道她是知礼避嫌,笑道,“方才见你跟姐姐来,我还纳闷,见你这般明理,只怕是姐姐看中了你,讨了你来?你也太小心了,虽然有规矩,但生辰是父母之恩,哪里有随便改的?再者姐姐是何等的人,怎会亏了你?你且应了吧。” 阿秀一笑:“知我者,莲妹妹也!蕙兰现在性子强直的很,碧痕是个温顺自爱,又明白大义的孩子,自然不讨她喜欢,我却是明白这孩子的苦心的,今日索性讨了来,和莺儿在一处,也是好的。” “莺儿也是个好丫头,只是性子直,心不够细。碧痕和她一动一静正相宜,素心如今要帮着姐姐管事,把她要来,多个仔细的丫头,自然是最好的了,只是蕙兰怎么肯?”莲儿点头,也夸赞碧痕,最后笑着问阿秀。 “说到这个,今天碧痕丫头倒是抱屈了。蕙兰在屋子里赌棋,我在门外就听见了,虽然没有交涉银钱,毕竟因为输赢和奴才们翻了脸。我觉得有些不成样子,就走进去了。却也不好当着下人面说她,就罚了撒谎的翠缕跪下,翠缕分辩间冒犯了王爷,我叫丫头掌嘴,蕙兰见碧痕没有出来求情,就恼了她。” “今日早上行家礼拜寿时我见少了她,听说她身子不好,也没在意,怎么竟赌起棋了?碧痕和翠缕都是丫头,她们主子错了,罚了犯错的奴才,也是应当的,又哪里是碧痕求情就能免罚的呢?蕙兰糊涂了,哪日得闲,挑个时候我去说说她。”莲儿皱眉道。 “若只是因为这个,我也不好说什么,她们见我来得突然,许久都没想起斟茶,翠缕在地上跪着,我就喊了碧痕去。碧痕见我生气,碍着身份不好当面说什么,给我泡了上好的庐山云雾。妹妹们应该明白这丫头的心思,是为了让我品了好茶,消消火,轻罚几分。偏偏蕙兰又以为她是拿着主子东西送人情,当面拿热茶泼了她的脸。” 众人都点点头,觉得阿秀说的在理,可蕙兰毕竟是侧妃,她们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艺珍是不在乎这个的:“若这般的话,碧痕实在抱屈,姐姐讨了她,也是体恤这孩子的苦心了。我房里的两个丫头要是也这么明理,我疼来来不及,哪里舍得作践呢!” 莲儿一听心里一惊:艺珍这姑娘的心眼也太直了,大家都碍着身份不好说,她却直肠子通到底了。难怪王爷除了姐姐,独爱她多些,倒也不足怪了。阿秀见莲儿脸色一顿,知道她想的深了,忙来圆场:“如今我把碧痕讨来了,你们谁还有不要的丫头尽管往我这里送,多多益善。”说完笑了起来,莲儿听她这么说,也便放下心思笑了。 “既然姐姐做了主,你快应了,再三推辞反倒不好。”芷兰说给碧痕。碧痕只得再三谢过答应了。莺儿回来说王爷更衣,稍后就来。阿秀点头,又和众人聊起家常来,忽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众人耳朵内:“娘!姨娘!你们快看,承欢捡了什么好东西!”(未完待续。)。 第005章 厌胜

“慢点跑,仔细跌倒了!”阿秀见承欢小脸跑的绯红,慈爱的喊着;“这孩子,快来娘和姨娘这。”承欢直钻进阿秀怀里,忽又想起没给姨娘们见礼,忙不迭的又站直身子,恭恭敬敬行了礼:“承欢给各位夫人请安。”看见她们都点了头,又一头扎进阿秀怀里撒娇,一动一静,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你这孩子,机灵鬼似的,让你行礼你也是应付,就只会磨人!也就是姨娘们疼你宠你,不责怪你罢了!”阿秀宠溺的嗔怪承欢,姐妹们也是笑着看着她。 小承欢浑然不觉,兀自撒着娇在阿秀怀里乱拧。阿秀见她鬓角颈项全是汗,又心疼的问:“怎么跑这么一头的汗!没和丫头们一道来么?谁跟着你来的?”一边宠溺的带笑问着,阿秀一边往承欢身后瞧,疑惑的问:“你把下人们都甩到哪去了?” 承欢小脸一扬:“她们哪里就追的上我?娘亲不知承欢跑得多快!”自豪的神色染满了她红扑扑的小脸,“娘快看看,这是个什么?我寻来的宝贝!”说着抬起胳膊,袖子里面露出一物。阿秀一看,是个精细的布娃娃。拿过一看:娃娃做工十分精致漂亮,上面却似乎有几丝沙土,娃娃前心缀有一小块黄绸,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人的八字,细看娃娃全身,虽不见插针,却仍有许多针孔清晰可辨。 阿秀初觉八字相熟,却没理会,看过了一遍,转眼再一细看八字就愣了:这是死去阿秀的八字啊,这难道是有人想咒自己?!这桥段电视剧里倒是常见,不过既然做了这个,当是仔细收好的,怎么会被承欢捡了呢?为什么又没有针呢?想到这也不理会众人看见娃娃脸色骤变的样子,只是不露声色的笑问承欢:“哪里得来的这漂亮娃娃?告诉娘听听!” 看见娘亲夸娃娃漂亮,承欢献宝似的站下地,昂着小脸说:“是在假山下看见一个姐姐埋东西,我见她四下打量,鬼鬼祟祟的,以为她藏什么好东西怕人知道,就等她走了我才出来。等我挖出来,却是这么个好看的娃娃!娘亲你看,连娃娃衣服都是这么精细的,也不知道那姐姐如何舍得把它埋起来!” 阿秀把娃娃递给莲儿:“你看看,也给妹妹们都看看吧,承欢还小,自然不会撒谎,被她不小心撞见了,也是天意。这是有人要咒我呢。”莲儿伸手想看仔细,清筠也凑脸来看,果然是个咒人的娃娃,只是娃娃十分精细,只有满满一身的针孔没有针。莲儿又一眼看出果然是阿秀的八字,想了想,一时不知是何人所为,只得愣在当场。 清筠见她发愣,等传到自己面前,便拿过细细来看过,却不似众人一味的疑惑,反倒笑着问承欢:“承欢乖,告诉姨娘,这娃娃身上的针呢?”承欢听见娘说是咒人的娃娃,未经人事自然不懂,听见清筠问她,愣了下,答道:“姨娘怎么知道有针?我挖出来时有个帕子包着,打开看时还刺伤了手呢。里面插得和个刺猬似的,多漂亮的娃娃,那么多针,多疼啊!我就给拔了。” “那针呢?可还记得扔在哪了?”莲儿问她。“这里呢,我房里的梅香给我绣东西没有好针,我见针都是极好的,就拢了起来拿帕子缠在一起带着,等下子梅香来了我好给她,可是她还没追来呢。”承欢说着,从自己的大香袋里取出一个布包,莲儿接了在桌上小心展开,竟有百余根! 清筠拿过一根看了,倒是咦了一声:“这针——”说了两字自觉失言,就掩了口,不往下说。阿秀却疑惑了:“尽管说,又不会冤枉谁,即便你说了,也要查了实据的,又有什么忌讳呢?” 清筠面露惭色:“是清筠糊涂,不过却不是为了冤枉或是忌讳,这针我的确见过,这针的主人姐姐也知道。”说到这清筠回身告诉桌边侍立的丫头们,“你们远些吧。”丫头们见阿秀默许,就远远的站开了。清筠这才说:“若是我没看错,这是佩茹的针。” “是她?!”莲儿首先掩口低呼,“怎么会……”艺珍却接口:“晦气!大喜的日子怎么提起这个人来!”阿秀也脸色一沉:死人的东西怎么会出来?怎么清筠会识得这针呢?于是取了一根细看,却见和现代普通大号缝衣针一般大小的针鼻处似乎錾有小字,仗着一旁的灯笼已经点上,自己眼神又极好,似乎是“刘家”二字。 “这针上写着刘家,她不是姓赵么?”阿秀问清筠。清筠淡淡一笑:“姐姐是何等身份,又不似我们这等粗鄙出身的女子,自然是不知这刘家是做针的牌子。当时府里只有她是乍然受宠,所以格外爱讲究这些个的,我中毒之前和她尚算交好,还曾问她不就是普通的刘家针,她却指给我看针鼻,说上面有一个浅槽,没有什么功用,却是独独给她定做的。” “还有这个缘故?只是她早已不在了,所有她私有的物件也是该烧的烧了,该埋的埋了,如何会有这针和娃娃出来?”阿秀疑惑之心更甚。清筠想了想,转脸去问在阿秀怀里不知发生何事的承欢:“承欢,你还记得是怎样的姐姐埋得这个么?” 听见问自己话,承欢皱起眉死命的想了会,仔细的回答:“是个青衣裳的姐姐。”清筠一愣,继续又问:“比我身上的这颜色深些还是浅些?高矮胖瘦呢?”承欢看了看,摸了摸:“像是再浅些、亮些,料子上的花纹是一样的!” 说到这,王爷身边的张顺来回话:“夫人,王爷饮多了,在莹夫人那里歇着呢,说开宴让王妃主持就好,也不必等,散席前应该来的。”说着让一个丫头递上一个食盒:“这是王爷吩咐厨房给王妃做的补汤,还有几样小点心,是给各位夫人的。” 阿秀心里不悦,面子上却丝毫不露:“知道了,你们服侍好王爷,送完醒酒汤过去吧。”张顺应了下去,阿秀才问:“清筠妹妹想到是何人了?” “何人?难道不是赵氏?”芷兰胆小,战战兢兢的问。莲儿安慰她:“家宅大了,人自然多,这娃娃做的这么精细,不是人做的又是谁呢?妹妹且安心吧。”芷兰点点头,艺珍也接口:“是啊!向来最可怕的都是人心,姐姐好脾气,尚且有人要害她,可见是哪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干的好事!” 清筠对着艺珍一笑:“妹妹这话说的明白,原本我也不信什么鬼神,也不信人心险恶,一次中毒我便信了,如今我也知道大概是何人做的了,只怕说出来你们更气呢!”阿秀听她话里有话,知道这人定是平素不显山露水的人了,便正色以待,等她揭晓。 “妹妹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莲儿出言催她。清筠一笑:“我料想的没错的话,是天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怎会是她?!”艺珍也问道:“若是天莹,承欢也是见过的,如何看不出呢?再说承欢说是姐姐,天莹可是她姨娘。” “艺珍莫急,清筠妹妹的意思我也猜到了几分,让她说完吧。”莲儿出言安抚她,其实心里也疑惑的很。芷兰脸上惊异之色也是难掩。清筠环视众人:“天莹是姐妹中和王妃亲缘最近的,是王妃义父的庶女,你们定然不信她为何和阿秀有仇,也不会信她和佩茹有旧。” “我说是她,并非只因承欢说她衣裳料子和我一样,是因为我撞破过她和赵氏私下交好。”清筠淡淡的叹息一声。莲儿忽然想起什么问艺珍:“你前面来时说在天莹房里歪了一下子,可曾见她穿的绿色衣裳么?”艺珍正听着清筠的解说,忽然被莲儿一问,随口一答:“浅绿的衣裳,桃粉的裙子,怎么了——”话说到一半自己也察觉了莲儿的意思。 清筠便也不往下说,追问她:“你从她那来的?王爷刚才也去了她那,算算时间,倒恰是你出来她便被承欢撞见了?”艺珍点点头:“你且往下给我们说个分明,她和赵氏如何有旧?” “佩茹原是姐姐的丫头,是元帅府里的旧人,虽然听说天莹是她母亲在府外所生,想来她娘是和佩茹这些丫头们认识的,不信可以找府内有年纪的婆子们问问。我撞见她们两个多次背了人在一起嘀咕,见我来了就分开,后来佩茹做了妾,有传言是天莹告诉她的法子,才迷住了王爷。” “岂有此理!若真如此,这天莹素来的娇娇弱弱的样子竟是骗人的了!如今抓她来问!”艺珍低声忿忿道。莲儿却制住她:“抓贼抓脏,如今没有实据,她又是元帅的唯一骨血,王妃自然是要查清再论的。你不要张扬了。”(未完待续。)。 第006章 恩怨

“王妃性子好,莲姐姐是跟王妃最久的姐妹了,都说你是个直爽的人,如今怎么不帮姐姐,反倒觉得妹妹多事呢?”艺珍也有点起了火气。芷兰按住她低声道:“妹妹先莫急。有道是疏不间亲,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别人,咱们一起给王妃做见证,只是偏是天莹,多少有点投鼠忌器罢了。” 莲儿想了想,也不答言,只是对远处的丫头们高声说:“除了每房里的大丫头留下伺候,其余的都散去各住逛逛吧!今日是王爷寿辰,你们忙了半日了,去吧!”丫头们知道夫人们聊家常,不愿打搅和走风声,各自行礼自去了。 待下人们去远了,艺珍想想还是气不过,低声啐道:“凭她是谁!这些个姐妹,哪个入府不是靠王妃庇护照拂的?!王妃亏带过谁?既然是郭元帅的庶女,怎会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懂?也不想想,也就是王妃好性子,若是一般人,当初就凭她姓郭这一条,也根本容不得她进府!” 艺珍这话扯出了坊间传言郭子兴苛待朱元璋的事由来,芷兰连忙暗里扯扯她,岔开话头问清筠:“妹妹你且继续说罢。”清筠也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佩茹身后,棣儿跟了蕙兰,一些细软之物,却是各房的丫头们分了不少,如今且喊人来看看到底分去哪里了吗,岂不也是个证物么?” 阿秀点头,正要吩咐身边的碧痕去问,假山盆景后却传来一声高喊:“好啊!你们算计了我娘,如今又来算计我莹姨娘!我和你们拼了!”一个小人冲了出来,一头撞向清筠。清筠身量小,又是裹了脚的,被棣儿撞得倒在地上,额头蹭在花池子的沿上,淌下血来。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朱棣,他和朱标一处玩捉迷藏,不知怎的恰好就转来了这里,听见说起佩茹,就蹲在了盆景后,现在听说要查天莹,冲出来撞倒清筠还不罢休,径直又来扯阿秀。碧痕吓了一跳,横身拦在前面,被朱棣连踢带打,也不肯让开。 正闹着,又一个男声响起:“棣儿!你这是做什么!仔细等下爹爹出来罚你!”原来是朱标正在寻朱棣,听见这边热闹,赶了过来。朱标上前扯住发狂的朱棣:“师傅昨日还说你最近学习进益了,脾气也沉稳了,现在怎么竟然和娘动手?!” 阿秀忙命人先把清筠扶起来,仔细看了看,虽然出了血,好在是皮肉伤,就让人端来水盆,命碧痕伺候着她,把血迹擦干净,再把刚才用过的的药膏给她敷上。 朱棣抬头指着阿秀瞪着他哥哥:“她不是我娘!是你娘!你放手,我要找她算账!”朱标不松手,朱棣开口就咬,丫头和芷兰等人来拉却一时也扯不开,眼看着血顺着朱标的左手滴在地上,朱标疼的直呲牙,却忍痛死不松手。 正闹着,朱樉朱棡带着下人们进了园子,来等晚膳。两人见这边嚷嚷就要过来凑热闹,看清楚竟然是朱棣让哥哥吃亏,樉儿上去就给朱棣一脚:“滚开,不许碰大哥!”棡儿也喊:“朱棣你个混蛋,我们和你拼了!”冲上去对着朱棣拳脚相加,他们两个身子壮实,又比朱棣大,这一来朱标怕朱棣吃亏,倒护着他不让两个弟弟打他。 众人一愣,碧痕跺脚喊:“你们怎么伺候的,还不拉开你们各自的少爷!!”丫头们慌忙上前,却哪里敢实打实的拉主子,一时也打不开。阿秀叹气,起身把朱棣拢在身后:“都住手!都是亲兄弟,成什么样子!是街上的野孩子么!樉儿棡儿,给我站好了!” 虽然事件起结突然,从厮打到拉开虽然不过片刻,朱棣却被两个哥哥打的不轻,尤其是樉儿的一脚,踢得他嘴角淌出血来。“哥哥护着他就算了,娘你怎么也护着他!他敢欺负哥哥!哥的手都流血了,看我打死他!”樉儿性子烈,气呼呼的嚷嚷。 阿秀气极:“住口!他是你弟弟,你胡说什么?!跪下!”棡儿和樉儿平时都是行寝同处的,也接口道:“娘偏心!哥哥被咬出血了你都不罚朱棣,凭什么罚我们?!”阿秀眼睛一瞪:“你也一起跪!”棡儿只好缩缩肩膀,气呼呼的跪在樉儿边上。 其实阿秀最心疼朱标,为了不落口实,却回神先看朱棣:“你这孩子,不叫娘便不叫了,怎么出手撞倒了你姨娘?这都出血了,疼不疼?”樉儿阴阳怪气的说:“他的嘴才不是被打出血呢,是他咬哥哥流出来的血!”阿秀回身怒斥:“跪直了!再多嘴叫你跪倒明日晌午!” 朱棣气呼呼的,却因为受伤疼痛没有回嘴,阿秀叹口气,扯出帕子给他擦嘴角的血渍,却被他冷冷拍开:“不必假惺惺待我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我娘,我娘不在了,蕙兰娘你也不喜欢,现在莹姨娘你也不喜欢!你是个坏女人!”说着就要跑,却被阿秀身边的艺珍扯住。 “什么你啊我的!那是你娘!你娘没发话,你往哪跑?!”艺珍眼睛一瞪,“别以为姐姐宽容你,你就由着性子使坏!”朱棣见其余的姨娘也都怒视自己,气不忿地说:“你凭什么拉着我!放手!” 莲儿见阿秀忍气不发,开口道:“棣儿,给你娘跪下,今天你太让她伤心了。你想想,你长这么大,你房里的东西哪样不是王妃给你置办呢?哪样比别人的差了?去年你调皮,摔死了你胡姨娘养的小狗,砸了你王娘的花瓶,谁曾经说你半句了?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谁都治不了你?!是你王娘护着你!” 芷兰也说:“标儿哥哥是世子,用什么都是应当的,你的东西都和世子用的一样,你王娘何时亏待你了,若真的不喜欢你,何必给你这些?你这孩子!”朱棣不好分辨,看向阿秀,见她表情哀戚,心里有点心虚,却梗着不肯认错。 朱标过来拉着他的手:“你是我弟弟,你和我朱标,和朱樉朱棡他们一样都姓朱,都是爹的孩子,王娘疼你不比任何人少,相反因为你和你亲娘分开的早,王娘处处都多惦记你,所以朱樉朱棡才气不过你气坏了王娘。你就算再如何,总要给姨娘认个错吧,毕竟你推伤了姨娘。” 清筠这时却出了声:“不必了,棣儿。姨娘也是做娘的,姨娘不怪你,不用你道歉,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们不会冤枉你的莹姨娘的。孩子,乖。”说着走过来,把棣儿揽在怀里:“其实你哥哥弟弟们有的,你都有,你为什么还看不见呢?” 朱棣破天荒的没有挣脱,却在清筠怀里哭了起来:“棣儿不信莹姨娘会害王娘!我不信——呜——”清筠在众人讶异之色里面抚着他的背:“棣儿乖,棣儿是怕对自己好的人再少一个,可是你知道么棣儿,你王娘对你的心思,比你亲娘还要多呢。” 莲儿拉起地上跪着的两兄弟:“你周岁抓周时,谁都把诗书账册刀剑放的离你最近,偏偏你王娘说:‘罢了,小孩子家家的,将来不求显圣,不求劳心,只求平安,可以子孙绕膝就好。’把个平安锁放在你旁边,你像是听懂似的就抓了那锁,你可知道么?” “你说的是真的?棣儿不信。”朱棣眼睛闪闪的看着莲儿。莲儿摇头一笑:“傻孩子,你以为这两个哥哥为什么打你?因为他们都看得出他们的娘疼你比他们多,他们才气不过的!” 樉儿气呼呼的上前,朱棣以为他还要动手,吓得在清筠怀里一缩,清筠也小心护着他。哪知道樉儿却抬手扯住朱棣衣服上的玉佩,连同自己身上取下的玉佩给他看:“我是你二哥,我也不多说,你自己看看,我用的玉佩好还是你的好?是不是你的好出许多?!那是娘给你选的!” 朱棣仔细一看,果然自己的玉佩更亮颜色更好看,樉儿见他迟疑,扯了朱标的给他看:“你自己看,你们两个是一样的!”棡儿也凑来看,果然是一对玉佩,两兄弟一人一块,樉儿和棡儿两兄弟的是一对,却比他们两个的差了不少。 莲儿拉过朱棣:“棣儿,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做的?”朱棣一愣:“这都是娘留下的啊!”莲儿叹气,“你娘留给你的衣服都小了,这是王娘偷偷让人给你换好的,大小才这般合适,你若不信翻起下摆看看,里面有朵莲花,那是我做活喜欢留的印鉴,我本不想做,却是你王娘求的我!” “怎么?!怎么会!你们骗我!”朱棣看着果如莲儿所言的花,一时无法接受阿秀竟然是这样爱护他的事实,冲开人群跑了,朱标和往常一样追了去,阿秀看着两个孩子跑远,叹气道:“棣儿一天天大了,真怕他被人挑唆和我为敌啊。”(未完待续。)。 第007章 教子

芷兰笑着安慰阿秀:“今日之后,当不会了罢。只是姐姐何必将对他的好埋得如此深?难怪这孩子一时竟不信。”阿秀喟然叹息:“他不似其他孩子,自幼就执拗痞赖的很,倘若真说是我送的东西,恐怕他全都会丢出去的。” 清筠皱了眉:“如今天莹又待如何呢?”阿秀看看她额上的伤口:“妹妹先回去歇歇吧,这厢容我再想想。”心里却道:现在我直接答应了,怕是倒像是我伪善虚假了,再说也不是我的八字,她喜欢咒死人,就由着她咒去。 此时的樉儿撇着嘴,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回身低声告诉棡儿:“以后不要和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玩!”棡儿眨巴几下眼睛,点点头:“谁喜欢和他玩啊,只有大哥喜欢护着他。” 阿秀眼尖,看见两个小不点鬼鬼祟祟,于是喊他们过来:“你们两个也是不像话的,他是弟弟,怎么就能下那么重的手?樉儿,我问你,先生有没有教给你这个樉字的意思?” 朱樉点头道:“樉,一说是古书上的一种树。一说是树木茂盛的样子。还有就是基脚下叠的东西。”阿秀摸摸他的头:“娘再问你:垫基脚的东西,是平一些好,还是凹凸不平的好?” “自然是平一些的才稳啊。这个樉儿当然知道。”樉儿不解阿秀深意的答道,然后带着孩子气的得意瞧着他娘。“樉儿的学问学的好,但是没有真的学懂。既然是平一些好,你这个做哥哥的又为何总是做出不平的样子呢?”阿秀笑着问他,然后弯腰拍拍他的肩:“棣儿亲娘去的早,他即便再不懂事,你这个做哥哥的该怎么做呢?” 樉儿的小脸涨红了,略带羞愧的说:“樉儿打他是樉儿不对。”到底是孩子,眨眨眼,他又分辩道:“可是娘,他是只养不熟的狗!你对他好,他却总记恨你,还咬了大哥!” 阿秀点着他的额头怒斥:“住口!他不是狗,他是你弟弟!他和你一样,留着朱家的血!”樉儿见阿秀发火,低垂下头:“娘,是我错了。”阿秀仍带怒意的问道:“你从哪里学来这样不堪的话!是听哪个这么说的?仔细告诉我,不许扯谎!” 棡儿见娘训斥樉儿,在一边诺诺的说:“娘,你不要罚哥哥,我们听府里人都是这么说的,说他娘原是娘亲身边的粗使奴婢,只会烧水洗脚什么的。他娘出身不好,毒害主子,他又好到哪里去?还有……”“够了!!”阿秀看见周围侧室们的脸色,打断了棡儿的话,又冲远处怒喝道:“伺候少爷们的人呢!给我过来!” 几个家奴慌忙跑来跪在地上:“王妃息怒。”阿秀不等他们说完,劈头盖脸的喝到:“你们伺候爷伺候的真好啊!旁的没学会,倒学会了你们嚼舌头碎嘴子的话了!说吧,该当何罪!” 伺候樉儿的家奴春来和棡儿的得旺赶紧叩头请罪:“王妃息怒,是我们伺候的不好,请王妃责罚,还请王妃不要气坏了身子!”“你叫得旺?你且说说,棡儿这些话是听谁说的!” 得旺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的说:“前几日和小爷从书房出来到园子逛逛,听见几个丫头婆子说的,都不认识,只知道是新近府的。”阿秀怒斥道:“住口,平时偷懒耍滑也就罢了,日后再让我在爷们嘴里听见这些乌七八糟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还不滚?!” 回身余怒未消的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两个也不用吃饭了,回去面壁两个月,每日罚抄论语。没有我的话,再不许出房门一步!去吧!”樉儿棡儿扁着嘴,不敢抗辩,被下人们引着回去了。 芷兰出言解劝:“他们还小,姐姐别生气了,都是家里奴才带坏了的,小孩子做学问慢,学嘴却是最快的,况且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让他们回来吃了饭再去吧。” 阿秀叹息道:“府里就这么几个孩子,没有一个省心的。如今不严管,将来只会惹出大乱子,罢了,都坐下吧。”说着带头坐下,刚搂过承欢,就看见莺儿和素心带着梽儿一齐回来了。于是低声告诉给众人,让大家不要再提厌胜之事。 “梽儿给王娘和各位姨娘请安。”梽儿虽然和樉儿一样大,但性子温柔聪慧,所以众人都十分喜爱,如今这行礼也是声音礼数一概周全。阿秀和众人笑着点头,梽儿起身又说:“刚才去看了杉妹妹,奶娘说她睡了,就不出来了。” 阿秀梽儿的手,望向莲儿和众人:“这府里只有标儿和这孩子是让我省心的,要是其他几个毛小子都照着这孩子一般长,我不知要省下多少心呢!”姐妹们笑着点头,清筠也夸道:“梽儿的女红也极好,前几日见她绣的竹子十分精细,比许多绣娘还要强几分!” 承欢有点吃醋,却黏在阿秀怀里不动。梽儿见清筠额头有伤,惊奇道:“胡姨娘这是怎么了?”艺珍笑道:“以后要改口叫清筠姨娘呢。王妃给起的名字。”梽儿听了想想,点头道:“王娘这名字起的好,配得起姨娘的风骨。”莲儿笑着和众人道:“妹妹们听听,梽儿都夸清筠妹妹有风骨呢!” 清筠脸一红:“她喜欢竹子,自然是和我亲近几分,姐姐们别取笑我了。”阿秀却带着笑意:“梽儿性子像你,既然你们娘们两个亲近,不如让梽儿搬去你院里和你作伴?”清筠还不及答言,梽儿倒是答应的快:“谢王娘,梽儿本来就有这个意思,怕自己说出来唐突,如今正偿了梽儿的心愿!” 承欢见大家都夸梽儿,终于不乐意了:“娘,承欢难道不乖么?娘和姨娘怎么都不夸我?”众人齐笑出声,艺珍更是笑得咧开嘴:“小承欢吃醋了,真是个可爱的丫头!不怕不怕,你来和我住,可好不好呢?!” 阿秀笑着点着承欢的小脑袋:“你个机灵鬼!喏,你艺珍姨娘邀你过去住,你可去不去呢?”承欢眼珠子一转,笑着嚷嚷:“我是逗娘呢!咱们院子里那么些个桂花树,香的透人脑门,娘又疼我,我才舍不得离开娘呢!”说完继续滚进阿秀怀里拧绳。 艺珍又逗她:“你既然不肯搬,日后可别反悔!也不要眼馋人家梽儿和清筠姨娘哦!”承欢脸都不抬:“不眼馋不眼馋,我只要娘就够了。”惹得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素心传了菜上来,莲儿和清筠各往外让了一个位置,阿秀便让梽儿和承欢一左一右坐在自己手边。菜刚上了几道,艺珍站起身执着酒杯道:“晚上这是家宴,王爷既不来,咱们今儿自己乐呵乐呵罢。不醉不归!姐姐我敬你!”艺珍豪气干云的说完,一饮而尽看着阿秀。 阿秀笑道:“不醉不归?那最后岂不是都成了一堆的醉鬼?罢了罢了,姐姐陪你喝。”说完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觉喉间并不似预想般**,更有一股桂花的清甜萦绕齿间,不免疑惑的问素心道:“这是什么酒?怎么不烫喉?”素心一笑:“王妃贵人多忘事,这不是王妃和王爷酿的桂花酒么?” “对对对!瞧我,倒忘记了!”说完,执起筷子夹了一口素心布好的菜,对众人道:“妹妹们尽兴吧,这酒不烈,确可以多饮几杯的!” 清筠笑道:“那我陪姐姐喝!”阿秀笑着推辞:“罢了,你头上有伤,我酒量又不好,还是饶了我吧。”清筠嘴一撇:“方才喝了她的,如何却不肯喝我的?我也如承欢一般撒娇姐姐才肯么?” 一席话惹得大家笑了起来,阿秀差点笑的呛到:“快给侧妃娘娘换个软座来!这丫头要作弄我呢!” 芷兰笑道:“好个促狭的清筠!来来来,我先和你讨一杯!”清筠侧开身子不接她敬酒:“芷兰你这是做什么?谁不知你千杯不醉?我才不和你过招呢!我只会找姐姐撒娇。” 艺珍大笑出声:“瞧她这嘴巴,可真是厉害呢,连我这里都要自愧不如,当真是佩服呢!”说着掩唇大笑,“我酒量不如你,你来和我喝两杯吧。”说着起身绕过去,搂着清筠脖子就要灌酒。 芷兰见阿秀高兴,也笑着离席贴过去帮忙,两个人把清筠夹在中间,清筠忙不迭的告饶:“我错了,两位好姐姐,饶我一命吧。”阿秀笑着说:“别!可别饶了她,谁叫她要灌我酒!” 莺儿也笑了:“夫人尝尝这个,这是奴婢禽兽做的煎酿丸子。”说着把个鸽子蛋大小的丸子布到阿秀碟中。阿秀问道一阵浓香,夹了进嘴,略一咬,皮酥的就咔嚓一下裂开了。再一细嚼,里面的肉馅鲜嫩多汁,入口即化,阿秀惊喜道:“这是你的手艺?乖乖,我竟然不知你有这般的道行!”(未完待续。)。 第008章 多行不义

莺儿笑道:“不过就会这么一两样,所以不敢献丑罢了。”阿秀颔首道:“难为你尽心。”说完,又让众人尝尝,莺儿倒舍不得了:“奴婢只做了这么一小碟,如今只剩四个,怕是不够分呢。”艺珍不等她收,早就站起身伸长胳膊夹了一个在嘴里,几下吞了下去笑道:“如今我也做个猴,囫囵吞个丸子权当做枣儿!” 莲儿被她这么一逗,一口酒呛到,慌忙拿袖子一遮,还是有一半喷在艺珍的身上,一旁的四儿慌忙给莲儿递上帕子,艺珍房里的丫头也忙替主子擦拭。艺珍却笑着对莲儿和阿秀道:“姐姐评评理,莲姐姐前面刚夸了我,说我穿的衣裳颜色好,如今却两面三刀的拿酒来喷我呢!”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莲儿也笑的不行:“你这猴儿般的鬼丫头,这般能嚼舌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说着作势要抓她:“看我撕了你的嘴,让厨子炖给大家吃,看看是不是比那剁椒鱼嘴还好吃!” 艺珍跑到芷兰身后来躲,阿秀笑着看她们打闹斗嘴,正高兴时,却远远看见一个人过来,心里一沉。梽儿看见阿秀愣神,顺着视线一瞧,见是蕙兰,慌忙起身行礼:“听说娘进来好些了,怎么如今才来?梽儿给娘见礼。” 正打闹的两人听梽儿喊人,慌忙的停步。艺珍跑在前面,自然收步不及,撞上了蕙兰,刚要道歉,蕙兰却甩出重重一记耳光。艺珍脸颊火辣辣的疼,没想到她如此嚣张,所以一时竟然呆住了。莲儿忙把艺珍拉至身后:“妹妹如何动手打人?艺珍撞了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大喜的日子,都是自己姐妹,如何就动了这么大的气?” 蕙兰冷哼一声:“尊卑有别,我是侧妃,她是什么?一个被王爷指去别院居住的可怜虫罢了。位分悬殊,我如何动不得手?”阿秀想张嘴,却终于隐忍不发,成心要看她嚣张到什么地步,要如何与众人为敌。 莲儿脸色登时不豫起来:“妹妹是侧妃没错,艺珍却也是王爷的侧室,如今也是有封姬位的,何况王妃如今也在,你何故为难艺珍?”蕙兰一边听着莲儿的话,一边看着愤怒的睁大眼的艺珍:“姐姐枉做好人了,她如今不得宠,何况虽然有孕过,却生了个死胎,这样不祥的人,只怕姐姐多亲近也是有害无益。” “放肆!”阿秀终于听不得了,“哪个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势,在这出口伤人!你既说尊卑有别,我这个王妃尚且没有开言处置,你却口口声声称其不祥,一再羞辱艺珍,意欲何为?!” 蕙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阿秀:“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倒受不起了。请姐姐明鉴,妹妹哪句不是事实?还是说姐姐故意包庇一个王爷不喜欢的女人,来责问我这个有所出的侧妃,故意给我没脸呢?” “妹妹若是只因祥与不祥这种往日的传言,便来轻视艺珍,甚至以此定她的罪作践她,那是否我也可以称妹妹不祥,把妹妹赐去别院住呢?府里都知道我是会卜卦的,凡卦皆准,只不过是近来天下太平,王爷厚爱,我才不必费力去卜卦罢了。我既通晓卦理,又尚且不觉得艺珍不祥,如何妹妹却这般肯定?难不成妹妹能掐会算的本事精于我不成?”阿秀也盯着她的脸,不客气的回敬。 芷兰早就看不惯蕙兰的样子,也在一旁搭腔:“艺珍妹妹是姬位不假,但我与莲儿姐姐却和姐姐你一样是侧妃,难不成你也打我们脸不成?这话未免也太伤人了。”蕙兰不理阿秀,却盯着芷兰张了嘴:“呦,妹妹何必这么急着给姐姐拍马屁呢?至于打脸,若是你撞我,我也打得!何况你这个侧妃本来就是名不副实的!” 蕙兰这话狠毒,芷兰含羞带气,一时竟然驳不过她,正在恼恨,忽然听见一个洪亮的男声在一旁炸开:“放肆!”众人听见是朱元璋,慌忙起身行礼,阿秀也敛容行礼,朱元璋却大步上前,不理会众人还行着礼,直接扶住阿秀:“夫人免礼,还是坐下吧。” 王爷虎威尚在,地上众人也不敢起,跟着王爷而来的天莹和两个年轻的少妇,也跟过来行礼,等着王爷发落。“蕙兰,你方才倒是好口才,只可惜本王倒没有听清,你给本王说说,方才当着夫人这般大声大气的嚷嚷,都说了什么呢?”蕙兰听出语气不善,心里叫苦:怎么不早不晚,偏偏现在来了呢? 见她不吭声,朱元璋环视众人:“都起来吧。”等众人起身,朱元璋却因艺珍的衣裳多看了她几眼:“这是艺珍么?好俊的衣裳。”艺珍忙答话:“谢王爷夸奖,正是贱妾。”“好久不见你,方才天莹说起你去过她房里,又说你衣裳如何俏丽,我还不信,如今这衣裳确实衬得你十分娇艳——”说道这,朱元璋忽然见艺珍的半边脸红涨着,所以停了下来。 “这脸是怎么了?”朱元璋仔细看看,竟是掌痕,心里荡起几丝不悦问道。艺珍垂头道:“方才和莲儿姐姐打闹,撞到了蕙兰姐姐,故而被教训了一下。”“哦?”朱元璋听了,抬眼盯着蕙兰:“艺珍说的是真的么?” 蕙兰心里明知不好,碍于面子,却也不想自己输了气势:“尊卑有秩,蕙兰不过小惩大诫罢了。”朱元璋随手抄起一个茶盏丢在她面前:“放肆!”茶盏在蕙兰脚前尺许处破开,摔得粉碎,茶盏碎屑打在蕙兰腿上,又掉在地下。朱元璋又喝道:“跪下!”蕙兰刚因茶盏碎裂,满腹惊疑的想抬眼看向王爷,却听见朱元璋让她跪下,如何敢多言。 地上有三五片碎片,蕙兰却只能硬着头皮跪下,其中一片锋锐异常,正好刺入膝盖,疼的蕙兰登时汗水渗出来一片,却不敢妄动。梽儿见娘的裙子被血殷湿了,慌忙下跪给她求情:“求父王让娘换个地方跪吧,娘的腿被碎片划破了。”朱元璋转身让莺儿拉她起来,带着怒意说道:“你娘平日做错了,父王都未曾深究,如今梽儿不必求情,一旁站着罢。” 莺儿把梽儿抱在怀里,不让她多话,朱元璋这才满意,转脸喝骂道:“你也敢说尊卑有秩?王妃在此,你一介侧妃敢贸然出手打人?!好大的胆子,好厉害的妇人!”正说着看见了碧痕站在一旁,又骂道:“你这奴才怎么不跟着你主子跪着,如此的没规矩?可见有其主必有其仆!” 阿秀慌忙出言解释:“碧痕是今日我从蕙兰妹妹那里讨来的,现在不是她的奴才,如何去跪?”朱元璋听了,和缓语气问阿秀:“夫人缺使唤丫头么?府里那么多新来的,如何挑她的人?”阿秀笑道:“碧痕和莺儿投脾气,我也喜欢,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王爷知道我喜欢这些年纪大些的丫头。” 芷兰却回了神:“王爷,贱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朱元璋见是爱妾说话,心里虽有火气,却不曾波及她,点头说道:“但讲无妨。”芷兰点点头,把碧痕被蕙兰作践的缘故一概细细说了。 地上的蕙兰心里怒骂:墙倒众人推么?可知道我是世子的亲娘,我父亲又是王爷麾下的重臣,投鼠忌器,王爷不会深责我的!你们这些娼妇,今日害我,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阿秀心里却高兴的很:芷兰果然聪明,她这么一说,既省了我的口舌,又显得我贤德,两全其美,王爷喜欢芷兰,如今正好借刀杀人。想到这,脸色却做出微嗔的意思道:“蕙兰是主子,说碧痕几句也是应该的,哪有没受过委屈的奴才呢?这些小事情不必和王爷说了。” 朱元璋却听得更起了火:“夫人如此替她遮掩,可见芷兰说的并非假话。蕙兰,你作何解释?”蕙兰心里骂着阿秀假好心,却不敢发作,只得装作蒙冤受屈的样子哀求道:“王爷明鉴,我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妒妇。” “你说你不是,却如何敢在阿秀面前打了艺珍?!”朱元璋气呼呼的下令:“贱妾李氏,虽蒙王妃袒庇,位及侧妃,其人却生性善妒,语多轻狂,本王因其入府日久不曾深责,怎奈其多次僭越不知悔改,褫夺侧妃封号,赐其于别院居住,每日抄写女论语及经书以敛性情。来人,送她去艺珍的那院,把艺珍接来住她的院子。” 朱元璋此言一出,蕙兰当场痛哭失声,众人也都惊住了:蕙兰再轻狂,毕竟生有长女朱梽,父亲又是开国勋贵,如今夺了名分,赶出府外居住,反倒不及艺珍当日的光景了。阿秀心里舒服,却也免不了怕李杰不悦,所以再三劝慰,好歹保住了侧妃的位分,也算给她留了脸面。(未完待续。)。 第009章 势败休云贵

蕙兰见无可挽回,一时间站起身来,恨恨的盯着阿秀,眼角似乎都要瞪裂了,朱元璋只和阿秀、承欢和芷兰说话自然不觉。承欢见蕙兰瞪着阿秀,扯扯朱元璋的袖子,又看看蕙兰,朱元璋回脸一瞧,冷哼道:“还不去,站在这做什么!” 梽儿甩开莺儿,给朱元璋跪下:“爹爹息怒,娘亲千般不好,请爹爹饶恕她,梽儿愿替娘受罚!”说来也巧,朱标千劝万劝总算劝好了朱棣,拉他来给阿秀行礼,就看到了这一幕。 朱棣到底是倔驴性子的孩子,朱标知道他又犯倔,拉着他不让他靠前,朱棣却嚷嚷起来:“方才不是要处置我莹姨娘么?如今怎么又罚我娘了?!王娘,你骗棣儿!” 蕙兰回头见棣儿的脸气的绯红,想到自己如今是他的娘,他一来,事情或有转机,心里默默叨念着,只求朱棣能在王爷面前求个情,自己就不用搬出去了。众家人也站着等朱元璋发话,于是索性远远瞧着。 阿秀一惊,继而心里却一喜:这孩子倔归倔,到底改了口喊我王娘。既然这样,即便是求情也不怕了。正要细想,朱元璋却起了疑惑:“棣儿,过来说话。标儿,松开你弟弟,你们都过来。”朱标只得松手和朱棣一起上前来。朱元璋看见朱标偷瞄天莹,出口问道:“标儿,有什么话便说,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多顾忌了?”阿秀见问起,也不想替天莹遮掩,索性顺其自然了。 “回禀父王,若是因为弟弟刚才的话问标儿,标儿却答不出了,我是后到的,到的时候弟弟和娘已经吵起来了。”朱标小心翼翼的回答。朱元璋也十分意外:“哦?那棣儿你说,莹姨娘怎么了?”朱棣扁着嘴道:“我只听了尾巴,没听到开始,王娘和几位姨娘说话,孙姨娘和清筠姨娘让王娘发落莹姨娘。王娘和莲姨娘却说要从长计议。” “这也奇了,阿秀,棣儿说的是真的么?青云姨娘又是谁?到底是因得什么?”朱元璋更是疑惑了。阿秀假意遮掩道:“承欢捡了娃娃,看见似乎是天莹丢的,我和莲儿觉得没有实据,所以不想张扬。棣儿听了,就急了,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变法子作践他的娘和姨娘,所以才嚷嚷了几句。也并没有旁的。至于清筠,是我给胡妹妹拟的大名。” 朱元璋看见阿秀神色有异:“胡氏的名字?这也罢了。阿秀,你从不是说谎的人,也不是会说谎的材料。你既不说,可见也不是什么小事。承欢,你替你娘告诉爹爹,捡的是什么娃娃。如今娃娃又在哪?”承欢见问,照直答道:“娘叫碧痕姐姐收起来了。”朱元璋拿眼看着碧痕,碧痕只得硬着头皮拿出了娃娃和针包,呈给王爷。 起初但看娃娃,朱元璋也没在意针孔,没看出什么,待到看了那一把银针,朱元璋脸上就浮起一丝惊疑,再细看娃娃,不看则已,朱元璋想起这黄绸上的八字竟像是阿秀的,气的一把扯下黄绸,手拿娃娃点指天莹:“这是你做的?!”天莹一惊,跪下颤声道:“这东西莹儿没见过,请王爷明察。” “没见过?你便好好看看!”朱元璋拍案而起,把娃娃丢在天莹面前,转脸问清筠道:“你说!你来说!”刚说到这,见清筠的额角有伤,顿住了话头问:“你额头怎么弄的?”清筠猜想阿秀不愿此时扯出朱棣,便说是不小心蹭破的。 朱元璋盛怒之下不疑有他,又追问娃娃的事情,清筠便先请朱元璋坐下,才把之前的推测猜度学给朱元璋听,眼看着朱元璋的脸色阴晴不定,清筠也小心的斟酌了词句慢慢道来。其间天莹几次想抗辩,都被朱元璋厉声打断,故而只能忍下不言。清筠才刚说了七八成,朱元璋就一掌拍在桌子上,杯盘被震得咣当一下。 “艺珍,芷兰!你们告诉本王,承欢和说胡氏的是实情么?你们给我如实说!!”朱元璋彻底恼了,一面气阿秀只是一味的息事宁人,一面恼天莹恩将仇报,竟是这样阴毒性子的女人,一时竟然迷了心智,眼睛里蒸腾起红雾,心底也荡起了杀机。 艺珍和芷兰自然没必要为天莹遮掩,点头称是。天莹见她们众口一词,气急道:“你们胡说,承欢是个小丫头,她说是姐姐如何却赖在我身上,你们说的只是猜测,无凭无据,竟然在王爷面前血口喷人!” “住口!哪里轮得到你说话?这件事难不成我就会冤枉你?!我且问你,胡氏说了针的缘故,你也便给我照实说:你和佩茹是不是暗地有旧?”朱元璋冷声喝骂道。 天莹自然不敢认,只得死硬着嘴巴不松口,况且朱元璋一向把妻妾的尊卑看的很重,一旦自己软了忍了,怕是落得和佩茹一样的下场!于是涕泪交加的申辩:“王爷明鉴,王爷前番一直和贱妾在一起,试问天莹如何脱身去埋娃娃?至于和佩茹有旧,更是冤枉啊!” “冤枉?”朱元璋冷哼一声,“天莹,我竟错看了你,我道你是个柔顺依人的丫头,竟不知你也有这等的韬略!你敢说你和佩茹没有私下来往?那我问你,赵氏为何与你取悦本王的小伎俩却有六分相似?!” 蕙兰心里一慌:糟了!这样一来,王爷盛怒之下,朱棣也不好再给自己求情了,这个下作坯子,早不事败晚不事败,竟然在这档口来找死,还连累了我,这可如何是好! 也无怪蕙兰心里惊惶,朱元璋这话说的极重,原本碍着有子女在前,已经算是没有深说,点到为止。却依然引得在场的妻妾满脸绯红起来。这房中术在古代自然没有谈论交流的可能,朱元璋的话虽然隐晦,实则是说佩茹勾引他的手段是天莹传授的。有了家室的人自然心领神会,都知道这事犯了极大的忌讳。 莲儿的脸更是热的像火:平常朱元璋偶尔来我房里,总说自己不似天莹般火热可人,后来有了佩茹,来的也便更少了,偶尔来,也说要自己应该火烈一点,想不到竟是嫌弃自己太不谙熟这床上的事了! 芷兰心里也嫌恶起天莹来:什么东西!这等事情也告诉别人,为了争宠真是连廉耻都不要了,当真是个狐狸精!想必清筠当初中毒那事,这娼妇也是有份的,当真是该死!自己只求养大友谅和自己的榑儿,王妃宽和,我便更加不必和王爷再有亲近。 清筠心里突的一跳:这等事情也是可以教给别人的么?和青楼里的女子有什么区别?素来觉得这天莹是个小鸟依人温柔和顺的女子,如今再看,当真是人心隔肚皮啊!王爷平时那么宠她,现在犯了王妃的忌讳,一样是不留情面,自己还是早作打算,带着孩子跟定王妃的好! 天莹脑子嗡的一声:自己当初小心再小心的点拨了那么一点点,这该死的小娼妇怎么竟和自己有了六分相似?!这岂不是天要亡我?!如今承认是死,不承认虽然也是死,到底落个查无实据,会强上几分,况且如今不承认,尚且能求阿秀念在爹爹的情分上,帮自己留条命。 想到这,天莹心一横,重重的连连磕起头来,几下额头便渗了血出来,口里也连声哀求:“王爷如今是不肯信天莹了,天莹却着实冤枉!”磕了几下又转向阿秀:“王妃明察!天莹不是那等的下作的胚子!父亲去的早,两位哥哥也都不在了,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请姐姐劝劝王爷,不要冤枉了天莹啊!” 朱元璋倒更气了火,直接让张顺和两个家奴把她架起来往外拖:“张顺,来几个人!给我拖出去,打死!”张顺等人一想,凭她咋么得宠,都是没有生养的侧室罢了,哪里值得他们违拗王爷的意思,于是也不犹豫的拉她往外走。 阿秀被她拿话一激,心里一阵郁闷:替她求情吧,自己不乐意,不求情吧,她又扯出死去的义父和那两个混球义兄,这不是在火上浇油么?义父生时忌惮朱元璋的才华,两个败家子义兄更是不成器的宵小之徒,这不是惹着王爷发火么? 转而又一想:如今不提他们也罢了,既然你提了,我便替你求个情,只看你命硬不硬!于是阿秀便拉着王爷,也提起郭子兴和天叙天爵来,说是就当给郭家留个血脉。朱元璋本就生气,想起自己被关在马厩的经历,自然更是生气,怎会心软? 见天莹惨嚎着不肯出去,蕙兰终于物伤其类傻了眼。朱棣也慌了神:“父王,娃娃不会是莹姨娘做的!请父王不要再处置姨娘们了!”“放肆!何言随意处置?!你的意思为父是处事不明的糊涂蛋么?!好大的胆子!蕙兰!这是你教的?”(未完待续。)。 第010章 从爱生怖畏

听见问自己,蕙兰愣在当场。朱元璋也不多问,抬手要打朱棣,阿秀拦住他:“王爷手下留情!棣儿还小,童言无忌。”朱元璋硬生生的收了手,到底因是她,只是稍有不悦:“阿秀,你护着这样没有王法规矩的不孝子有何用?今日不打他,来日不知闯出什么祸!” 阿秀也叫屈:哪里真想护他,不过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思考就拦了,大概是看这小子还小,同情心作祟吧。今天是你生日,不要犯晦气也好。阿秀微微一笑:“今日是何等的日子?没来由的多了晦气,棣儿尚小,我多管束他也就罢了。天莹和我比,也是个孩子,就算王爷再气,看在寿辰的份上,还是饶了她吧。” 莲儿见她给仇敌求情,心里嘀咕:今日好奇怪,姐姐素来是好性子,却有几分决断,如今这是怎么了?厌胜这么大的事情,她竟不理会!想到这,静静看着眼前的阿秀,感觉竟陌生了几分。 戏台上,刚换上的是个小戏班,虽不似日间那梨棠馆的戏班阵势恢弘,却也是应天府里数一数二班子,因王爷动怒,早识趣的歇了锣鼓。如今朱元璋沉吟不语,院子里这许多人,便也齐齐的敛了声息,静的人背后发寒。 这无声的静默,像刀尖在蕙兰和天莹的心里来回的扭转切割,这种艰难无望且命悬一线的味道,也实在难以消受。在天莹看来,蕙兰无非是搬去别院,蹲几日冷宫,有女傍身,父亲又是肱骨之臣,想也不致太潦倒;自己无所出,也没有姊妹兄弟为自己打援护,如今生死只待王爷一句话:听了王妃的,自己便得以苟活,不听,便死在当场。 天莹不敢造次,只是无声的哭泣,恨自己小心翼翼的谋图挑唆,如今功亏一篑不说,还要靠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来为自己求情,无论成败,自己都坐定了输家,人心已经尽归了她,自己无论死活,她的这一句求情,已经为她博尽了好名声!罢罢罢!成者王侯败者贼,是死是活,只求速决。 天已经黑了,院落里各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只孤雁自院落上空飞过,不知是迷路还是因事情耽搁而落单,只是衬得院中的肃杀更重。朱元璋抬头看看天色,良久不语,却有一滴泪隐约在他眼角,只是他奋力的眨眨眼,终于消失不见了。 “天莹,我且问你:你恨王妃么?又或是恨我?”朱元璋把头转向远处无声垂泣的天莹,“你虽不在帅府长大,也应听过天叙天爵兄弟是如何待我的,往事不计,我只问你这一句:你恨么?你恨得是谁?因何而恨?” 一席话,不知怎的,竟然不是朱元璋的风格,往日杀伐决断、百里袭敌取人头颅城池都不迟疑的王爷,如今竟然说了往事不计,难道是余情未了?在场众人都把眼睛看向朱元璋和天莹,等待这场纠缠的分解。 地上的天莹更是惊疑不定:往事不计,往事不计。我从不见他对谁如此大度,除了王妃,没有任何人犯错是会被他宽恕的。如今此问又如何答?王爷还是念旧情的罢,不然如何有此问? 想了再三,王爷似乎等的不耐烦了,天莹此刻倒多了几分壮士断腕的决绝,横竖今日之后自己都不会再蒙恩宠,王妃也已经占尽上风,如此一来,死活又有什么区别?于是反倒不思其他,照直以答:“我恨。恨王爷,也恨王妃,更恨自己是个女人,是个妾室。” 一席话出口,朱元璋点头捻须不语,天莹反而舒坦了不少,于是更索性说道:“我深爱王爷,却无奈是郭家的女儿,虽然母亲至死没有名分,天叙天爵却仍是我的兄长。父帅和兄长们再错,终归是我至亲之人,我要活下去,就必须隐忍小心,我妒忌姐姐们各有所倚,唯独我身世飘零。” “你恨我也罢了,你恨阿秀么?”朱元璋微蹙了眉头又问了一句。众人更是惊异,王爷前面还是爆炭逢油的形状,如今儿女情长起来了?张顺心底也一阵发虚:难道王爷终究难过美人关?那我刚才对郭氏的推搡不敬,日后会不会遭灾? 阿秀多了几分醋意在心,也以为朱元璋是不舍美人,所以盯着天莹的分解。天莹也是一阵惊讶,细想了想:“我恨。恨她一样没有父兄,却蒙了王爷厚爱!我出身虽比不得莲姐姐和蕙兰姐姐,却总要强过她几分的,姿色容貌,我也不输任何人,如何王爷却不肯多看我一眼?或许王爷给贱妾的已经够多,我却知道王爷给我的不及姐姐之万一。” 朱元璋叹息道:“罢了,你竟然是为此而恨,我平日多去你那里,皆是因你柔顺聪明,知礼可人罢了,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糊涂!”天莹一愣,下意识的追问:“王爷何出此言?” “你只道她高高在上,姿色不如你们,却不知她对本王用情之深,你们众人合力恐怕也未及她分毫!至正十二年,便她已是你父亲帐下的军师,濠州城里,人人道我是细作,她却让你父帅保我性命。后来更是让你父帅指婚,把她许配给我。” “我成婚那日,身无长物,没有一文钱的彩礼,阿秀却毫不在意,和我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嫌弃你模样丑,你不要嫌弃我脚大。旁人不懂得这话的深意,我却明白得很!” 朱元璋声音有些发颤:“女子只在自己深爱之人面前才患得患失,故而才说了大脚之事,她自爆其丑,只为让我心里舒坦。我如此模样,她肯下嫁已是让我感激,又如此细心宽慰我,你们何人可以做到?” “她说我绝非池中之物,说即使我要的是这天下,她都要助我,这等的全心相待,你们谁可以做到?她担心子嗣,替我纳了莲儿和蕙兰进府,想我多些子嗣。可你们这许多妾室,可有哪一个是因得爱慕我才嫁与我的,又有哪一个甘心把自己爱慕之人与人分享?!” 朱元璋多了几分忿忿:“天莹,当初你两位兄长找人谋害我,你父帅不问缘由便把我束于马厩之中,不给食水。阿秀那般沉稳的性子,为了我吃口热饭,火急火燎的把滚烫的烙饼揣进胸口就赶来看我;为了见我和军士们争辩,见我蒙冤为我落泪,马厩那般湿冷腥臊,她却带泪笑着看我吃着热饼。你们何人能为?!” 阿秀听得脸红了,原来自己一些无心之为,他竟这般上心!过来扶住朱元璋的左臂,不想他再提起旧日伤心,朱元璋竟神情的看着她摇摇头,继续对众人道:“更不必说,为我在彭泽上挡下的那支箭,以命护我周全的那份惨烈决绝!如今我霸图一方,贵为吴王,你们有何人会亲手为我做羹汤?” 说到这,朱元璋嗤之以鼻:“你们无非都是为的自己的私心罢了,每一个都是!若当日是你们,你们哪个会舍得你们的命?!如今恨她不如恨我,是我耐不住她的催促,纳了你们进府,倒给她平添了这许多麻烦!” “她是我唯一的妻,从不曾给你们何人难堪。你们的孩子,她比自己生养的还多疼几分,府里有所出的妾室,哪个吃的用的不比她好?尤其是你——”朱元璋劈手一指蕙兰,“你心里最清楚!”蕙兰吓得一跳,慌忙点头。 “这么多年,你们不知好歹,钻营嫉恨,如果不是闹得太过,她几时计较过?当日我可以轻罚佩茹,如何就下了重典?还不是想着杀一儆百,让你们多几分忌惮,不要再给她多生出麻烦来?”朱元璋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天莹脸上:“如今我且问你,你还恨她么?”天莹听得心慌:王爷说的事情自己都是清楚的,却从来没有深想,现在竟然是自己错了?!不不不!我没有错,是世道错了,应该是我先遇到王爷啊! 天莹凄然一笑:“原来竟是我痴了。如今不恨她,只恨自己:为何天莹不是她,在最初遇见王爷?她能做的我一样能够,只可惜错了。如今任凭天莹用情如何深,王爷已然看不到,只因我来的晚了,一切便都是咎由自取了。” 众人只道她是认罪,唯独阿秀眼睛一跳、心里一沉:这话虽是自辩,竟有了些不好的意思了!察觉到这,阿秀便做了准备。果然天莹的笑声更加凄怆,更加肆意,笑得众人发毛的时候,竟然戛然而止,突然拔了簪子刺向她自己! 阿秀早察觉她有自戕之意,见她身有动势,早就抢步上前,虽然她自绝的心力甚猛,阿秀还是缓住了她的动作,簪子偏转开,擦颈而过。朱元璋和众人都唬了一跳,阿秀死命夺下簪子,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糊涂东西,你死了,泉下用什么颜面见父帅?!”(未完待续。)。 第011章 子非鱼

阿秀这一巴掌极重,打的天莹耳内一阵刺痛,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金星。天莹略一愣,复欲再刺,阿秀死命夺下簪子,掼在地上,劈手又是一记耳光。 “你要死便死,只是也不看今日是什么日子!口口声声深爱王爷,又为何在他寿辰上自戕?!难不成以后王爷每年生辰都是你的死忌?当真要死,过了今日随你死去!” “伺候天莹的人呢?!”阿秀怒喝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等得我护你们主子不成?!”一嗓子倒招回了天莹房里入画和觅书两人的魂儿,慌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伺候不周!” 阿秀让两人抱住天莹,用眼神询问朱元璋的意思,朱元璋迟疑许久才叹了口气,对她点点头,意思由着阿秀处置。阿秀转脸看着地上涕泪交织、发髻散乱妆容尽毁的天莹,叹惋道:“我素来喜欢两句话,其一便是‘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你可知何意?” 众人讶然,除了两个读书多些的侧室大略听懂些,觉出话语间意味无穷,其余人都是不知晓的,更无人知这两句话出自何经典,天莹似有所悟,却心有不甘的看着阿秀。 阿秀解释给她和众人:“用情越深的感情,因得精神绷得太紧,反倒不易长久维系,又或是用情太深,反损了寿元而性命不久;若是好强到极限,反是盛极必衰,容易招损受辱,亦如宝剑越锋利,却越易折断,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聪明如你,既说用情不下于我,难道真就想死于此地,来应了我这话不成?” “若你死了,于王爷心里不过多层忌讳,经年累月,谁又在乎你为何而死?何况你一死,王爷身边少了个深爱王爷尽心伺候的人,是好是坏?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守妇道的名声,你背得起?”阿秀又往深点她。 “若你真有气节,大可不必寻死。我当着众人的面,许你一个话:你是我做主进府来的,即便你了无生念,也必得有个一男半女,我才由得你死去,好歹算给父帅添了外孙,为郭氏保了一丝血脉,全了你为人女的孝道。如今王爷既赏我处置之权,我也只问你一句:你想这么死了,还是想活着成全你自己?” 阿秀不再多言,返到朱元璋身侧施了礼,站在一旁,只拿眼光定定的盯着天莹那双素日里明眸善睐,如今却红肿如桃的眸子,等她作答。 朱元璋因为戴思给阿秀诊脉后说她寿元不久,故而深恨天莹以厌胜害阿秀,原本即使不杀天莹,也不愿便宜了她,怎奈前面应了阿秀,现在也不好拂了爱妻的意思,只得侧开头去望着屋檐顶上的天幕,不理会天莹的回答。 “罢了,你果真强于我,我心服口服,如今我还有的选么?一切单凭王妃处置吧。”天莹被阿秀一席话拍打得回了心智,心里也敞亮了些,“只有一点,你为何不恨我加害于你?” 阿秀似含深意的莞尔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不过是图得简单罢了,我每日思量王爷和众位姐妹公子小姐的事情还不够,何苦给自己找气生?慢说王爷今日贵为吴王,他日再有宏图,更不知道有多少妙人儿尽入王爷帐内,我何苦没来由的给自己找麻烦?” 说到此,阿秀笑意更盛:“至于厌胜,我自是不信的,不只是你,旁人想咒我,也由得她咒去,我一概不论不管。凡事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难道不见你费了这许多功夫,插了这多的针,我依然在你面前么?” 朱元璋心里一动:我家阿秀好心胸,好言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幸亏这等奇女子是我的妻房,不然生得个男儿身,岂不是安邦定国霸主一方的君王了?即便不是男子,若不是如此忠心待我,倘若未逢于我,一旦入了他人的府里,不也是我的损失么?一番前思后想,对阿秀又多了几分敬爱和珍视。 他这一番心肠,阿秀自然不觉,方才不过略吃了两口,如今站了这么久,早就饿得紧了,当然一门心思打发了天莹才能得闲吃饭。众人都钦羡阿秀的为人和心胸,莲儿心里倒多了惋惜:只可惜这样的人儿,如今一无所出,自己也偷听到戴思和王爷说她只有至多十余年的性命。岂不是也应了情深不寿一句?思及此,落下泪来。 阿秀余光见莲儿似有动作,细分辨,见她盯着自己拭泪,心里疑惑,转脸再一看,果然是在哭,正要问,天莹却开口了:“王妃如今要如何处置天莹呢?” 一时之间也只好先答复她日后再问莲儿了,阿秀想。“你和蕙兰一道,且先搬去艺珍的别院住一段,也算是给你们静静心,等到了年底,便接你们回来,大家一处过年。”说完也问蕙兰:“蕙兰,你道如何呢?” 这句话也算是给了蕙兰脸面和恩典,她岂会不乐意,比起王爷的老死不复相见,如今只是几个月,即便是再恨阿秀,这样轻罚,又如何不肯?于是两人一起跪着给阿秀见了礼,算是应了。 阿秀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也且过了今日再去吧。艺珍那边也待明日派人搬来。”说完又问朱元璋的意思。朱元璋点点头:“夫人好心肠,只是便宜了她们两个,若依得我,一个打死,一个幽禁,最好不过。不过既然夫人开口,本王也依了罢。”阿秀笑着谢过,转而又对众人道:“今日是王爷寿辰,莫虚度了这好日子!继续乐你们的罢。” 入画于是扶了天莹起来,蕙兰房里的大丫头碧痕归了阿秀,翠缕卧病在床,也没挑选新丫头,阿秀便让朱棣去扶她,朱棣扶了他娘起来,转身却在阿秀面前撩衣跪倒:“棣儿不孝,竟不知道王娘是如此慈悲的人!孩儿给您磕头了,请王娘宽恕棣儿往日的不孝!”(未完待续。)。 第012 讨恩典

朱棣不满五岁,这番话本不是他这般年纪能说的出的,众人不以为意,倒是惹得朱元璋见了喜色:“棣儿倒是个知恩懂礼的孩子了。起来吧。”朱棣却不起来,只是看着阿秀。 阿秀心里本是十分乐意他如此的,偏偏听了朱棣这话,再看见朱棣不肯听王爷的话起身,所以有了迟疑之意,觉得这孩子的神色,不太像是孩子的样子,又依稀想起了徐达当日的种种,心里一时惊疑起来:难不成这孩子也是穿越的?不不不,已经有了太多的穿越者了。正要再往下想,莲儿见她迟疑,心里猜想是阿秀因为朱棣母子往日的种种有所忌惮,出来圆场:“姐姐这是一时高兴坏了。棣儿起来吧。”阿秀回了神,再细分辨朱棣的神形,眼光是清澈的,只是早熟的孩子,也收起了顾虑。 朱棣当然是朱元璋的孩子,只是过分早熟罢了,他流着朱元璋和佩茹的血,天赋便是野心和权谋,自然是和朱标不同。朱标虽是蕙兰之子,但比起他的弟弟们,唯独丢了野心和计算,恐怕因为嫡长子的身份,被阿秀抚养所致。言行举止,都有些恬淡宽容的味道。 此时莲儿让朱棣起身,他若不起,阿秀自然会更猜忌他的身份。朱棣却也会了莲儿的意,知道自己惊到了阿秀,脸一红,笑着起身给阿秀作揖:“是孩儿唐突了。”朱元璋见他如此,笑而不语,转身入席。阿秀拉过朱棣,夸了句好孩子,又招过朱标,一并搂着,转而望着蕙兰:“妹妹也随我入席吧。王爷既然应了,明日再去不迟。孩子们都在,你这做娘的不要伤心了。” 这话自然是暗里给蕙兰台阶下,又多了些敲山震虎的味道,让她知道进退,不要再添晦气。蕙兰哪里听不出,不过权力和**让人迷失,她虽算上得府内数一数二的,却人心不足,因为不能和自己的儿子相认,又妒恨朱元璋对阿秀的种种,才屡屡冒犯阿秀罢了。 朱元璋招呼阿秀:“夫人入席吧,今日夫人周全各处,辛苦了,本王敬你。”阿秀带笑入席,天莹灰败了脸,早就无心其他,颓然入座。蕙兰见阿秀说讨恩典,心里再妒恨,也不好发作,只闷闷的举起酒壶,灌起酒来,不多时就灌下了两壶。 此时,戏台上的锣鼓也重新敲打起来,园子里又是一派喜气祥和。除了天莹和蕙兰两人带出了颜色,方才的一切不快竟然都似没发生过一般。朱标自旁边的丫头手里接过酒壶,给阿秀斟上酒,她含笑接过执杯敬对朱元璋:“臣妾敬王爷。”说完,一饮而尽又道:“今日是王爷寿辰,臣妾想在王爷这里讨个恩典。” 朱元璋带笑相问:“何事不妨直言,尽数依你就是。”艺珍有几分像莲儿往昔般的直性子,在一旁帮腔:“王爷最疼便是姐姐,姐姐只管说,别说一个,只怕就是几百桩,王爷也是没二话的!” “艺珍虽淘气,这话却也正合我的心思。”朱元璋点头带笑,放下空杯一指艺珍,又向众人笑道,“本王如今别无他求,唯求和夫人白首偕老罢了。”阿秀饶是在现代看惯了言情剧,依然难以消受朱元璋如此直白的话,脸上腾的一下热涨起来。 “那承欢呢?”承欢这个机灵鬼不乐意了,争宠道:“爹娘不待见承欢了么?”朱元璋一愣,俄而大笑道:“对对对还有咱们的承欢!”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蕙兰觉得自己和孩子都被丢开了,心里苦涩异常。 人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本来她就没什么酒量,如今又空着肚子灌酒,早就醉了。若她此刻没有喝多了酒,她会听到后面的话,可她就这么醉倒在桌上了。 “待等王爷将来图谋大业后,能否让标儿承接王爷的担子,也好同臣妾和妹妹们过几年安然日子,过过子孙绕膝的日子,彻底的寻个清闲呢?”阿秀此言一出,众人心里各起了盘算,面上却不露声色。 众人中莲儿是无所出也无所争的,自是没什么想法;达氏也无心和朱元璋亲近,只望榑儿能平安长大;艺珍是直率性子,也没什么打紧;清筠眼下也没什么打算。朱标听闻,心里多了些沉重,他不是弟兄里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刚强的,母亲的深恩过于早的给了这个少年压力,恐怕也算为他日后的结局埋下些伏笔。 小小的朱棣脸上浮起丝不悦,朱标是他的长兄,他年纪又小,倒是没什么忌讳的,只因这孩子过于早熟,一时觉得阿秀只疼亲生的儿子,自己拿热脸贴了她的冷屁股,有点吃味。 朱元璋起初一愣,仔细思量了下,抿了抿嘴角,眼眶竟有些潮意,盯着阿秀认真答道:“标儿是世子,本王对他自是报以厚望,果有成大业之日,本王倒甘愿如夫人所言,寻一处大些的庄子住下,含饴弄孙。”阿秀心里落定,施以谢礼:“臣妾谢王爷今日的恩典。标儿,给父王跪下谢恩。” 朱标依言跪倒:“孩儿谢父王。”朱元璋颔首让他起来,心里其实还有深一层的打算,朱标这孩子是长子,虽然是蕙兰所出,但在阿秀调教之下,可成大器。只是生母一事,渐成了一根刺,缓缓刺进朱元璋心里,他多想阿秀跟他有个儿子,即便孩子再小,也定然只传位给他。可惜天意弄人,任他再钟情一人,却无所出,他有着实喜欢美色,有了这许多的姬妾出来。 阿秀此言并非没有私心,将来朱元璋坐定天下,自己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纵观史上朱元璋的诸位皇子,唯朱标是宽厚敦和的,打江山自是要铁腕铁血,守江山却也须得多些宽仁,朱樉朱棡都是暴性子,难成大器,其他诸子又小,位分也低于朱标,故而才有了这番打算。(未完待续。)。 第013章 情话

朱元璋是远近内外分得很清的人,对外人,他向来能笼络便笼络,不能为自己所用,要么提防,要么斩草除根,对妾室,也是看的很轻,即便是再喜欢,也是如意时郎情妾意无限好,不如意时弃如敝履不足惜。 在他心里,除了老婆和儿子谁都信不过,而他一直视阿秀如手足,广收义子的一贯表现,也恰恰证明了他这一点。阿秀正因为了解他,,所以才屡屡以柔制刚在旁劝谏,既让朱元璋成了事,又尽力使他少些暴戾之气。至于内眷姬妾之间的争斗,她常常以退为进,让朱元璋替自己出头,不但维护了朱元璋心中温顺贤良的形象,也不让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疙瘩。 如今阿秀定下朱标的前程,一面是顺应历史,一面是念及自己无子,为自己多招几个帮手,顺便安抚迷失心智的蕙兰,毕竟自己夺了她和孩子的天伦之乐,朱元璋不疑有他,只料想是阿秀贤良,立长只为安抚蕙兰,平息争斗,自然乐得成全。 阿秀差人送蕙兰回去,几个孩子也困了,也便各自让家奴送回去了,天莹也推辞身上不适离了席。众人各怀心思来给朱元璋敬酒,阿秀嘱咐过家人,家中一过戌时便只许上淡酒,一面全了兴致,一面不会深醉,朱元璋饮得虽多,并未喝醉。 这一番计较,就到了巳正。戏台上拣选了婉转悠扬的慢板戏码,众人听着那台上的角唱的也曼妙,一时微风吹来,带来阵阵桂花茶花和丁香的清香,朱元璋深嗅一下,讶然道:“深秋了,怎么竟有丁香的味道?” 阿秀笑着解释:“王爷一时竟忘记了么?这是相国和文英给送来的新奇品种,叫白夜丁香,说是元廷的商队从天竺购买来的,只在秋天开花,我原以为这外邦的花娇贵,应是难活的,不过随便种在那边朝阳的墙下罢了,谁知一时竟活了,长的还甚旺呢!” 朱元璋起了兴致拉起阿秀,丢下众人要去看花,素心莺儿跟了几步,他咳嗽一声,二人也就带笑会意不再跟着了。待两人去了,莺儿低笑着对素心嘀咕:“都道王爷花心,如今看竟是冤枉王爷了呢!今日种种,足可见王妃才是王爷的心头肉。” 素心点头笑而不语,两人暗为阿秀高兴。园子里灯火甚明,丁香一团团开的极繁盛,朱元璋细细玩赏嗅闻,忽问阿秀:“夫人以为文正那孩子如何?” 这话问的极妙,阿秀一时也想不出他倒是问什么,只是装做不解:“王爷深恩广布,子侄辈中文英、文正、文忠、文辉四个是最出挑的,余下的也都是好孩子,王爷何出此问呢?” 朱元璋轻轻折下一小团丁香,给阿秀簪在头上,反复的端详,点头道:“什么花,插在夫人头上都是好的;什么人,自然在夫人的心里,也都是好的。” 正要再往下说,却止住了话音,只是握着阿秀的手,神情的望着,阿秀想分辩,最终也没有开口,便由着他握着,也神情的回看他。 忽然树下阴影里一阵窸窣之声,阿秀胆子虽然比一般女子大,也吓了一跳,等她回过神来,早在朱元璋怀中,原来当时朱元璋下意识就一把拉过阿秀护起来。两人等了许久也不见什么人,再定神去看,却是一只斑斓玳瑁色的大猫在树下打盹,如今被两人惊了,爬出来,伸个懒腰,顺着墙角去了。 阿秀含羞道:“老夫老妻了,王爷还是这般在意阿秀么?”说完,阿秀想站直身子,朱元璋却不松手:“夫人一向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焉知本王就不是念旧的人呢?” “王爷越发会捉弄臣妾了呢!我且问你,问什么在天莹房里这许久才来?难不成是算定了我不会吃醋么?”阿秀羞得脸色如少女般潮红,心也竟像少女般的砰砰跳起来。 “本王不过是喝了几杯,在四处逛逛散酒气罢了。只因路过她院子时,想起她常说她那侧门修了几次都是关不严,顺路去看看匠人们修好没有,就被她留住了。一早知道夫人介意的话,我不去便是。”朱元璋把头埋在阿秀肩颈间,认真的解释道。 这话说的阿秀心里一暖,朱元璋又道:“夫人的心跳的好快,成亲那日都不曾如此快呢。”阿秀脸腾地一下着起火来:“元璋,你!”朱元璋顺势又道:“我怎么了?夫人怎么不称我王爷了?你可知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元璋。” 阿秀听见他忍着笑意逗自己,一时趁他不备脱身站好:“如今都做了王爷了,怎么愈发的喜欢斗嘴缠赖起来?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朱元璋哈哈大笑:“我家阿秀害羞的样子甚是可爱!这许多年,竟然还像少女那般的怕羞。罢了,一辈子都这样才好!” 他的笑声本就大,夜里更显洪亮,阿秀慌忙来捂他的嘴,朱元璋却闪躲不给她捂:“娘子羞便羞,且只顾着捂为夫的嘴做什么呢!”阿秀彻底的败了,跺脚道:“王爷好没正经,还说在意阿秀,这会子只会嘴巴上欺负人!” “那等下散席后我去夫人房里歇息时,再用其他办法来欺负夫人可好?”朱元璋难得得空和阿秀这般无顾忌的笑闹,自然不肯放过她,更加肆意的调戏起来。 阿秀一跺脚,甩下朱元璋就走:“你且自去妹妹们房里歇息吧,今夜我去和承欢睡!”说完仗着自己脚大,一溜小跑的往席间跑来。朱元璋起了玩心,却追不上,一时站在原地笑的更加大声:“夫人,这厢没有老鼠鬼怪,你且慢些跑!等等本王啊!” 这席话钻进阿秀耳内,害得她险些跌倒,心里哭喊连天:罢了罢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我这个在现代社会聚会上听惯了同事荤段子的知识女性,竟然被古代的皇帝调戏了,天理何在啊!(未完待续。)。 第014章 含羞

声音远远的传到席间,几位侧室听了,也听得出朱元璋话里似有深意,又看见阿秀红了脸回席,自然心照不宣,众人都不点破,唯有艺珍最爱作怪,笑道:“王妃姐姐怕是闻不得这花粉呢,姐姐们看看,王妃姐姐脸都红了。”说完捂着嘴笑个不停。 阿秀又羞又气,美目含嗔道:“艺珍愈发的奸猾了,如今只会打趣我!明日待你难为情时,我也这般待你!”莺儿和素心忍着笑意伺候阿秀坐下,素心待阿秀坐稳,仔细的端上一碗白果老鸭汤:“王妃用些汤吧,厨房才送来的。” “素心丫头偏心!如何本王没有这格外的吃食?!”朱元璋随后跟来,见素心给阿秀呈上一个细致的镂雕双层紫砂煲,不知是什么,故而出言打趣道。 “王爷这话实在冤枉我们奴才了!那个是王妃的补汤,王爷既要喝,便喝我做的这个吧。”莺儿一笑,自素心端汤的食盒里端出一个略大些的镂雕紫砂煲:“王妃早时叫我们给王爷做这个,素心姐姐才顺道做了王妃那份,刚才您没回席,素心姐姐才给王妃先端的,王爷倒挑我们的理了。” 朱元璋仔细打量她递过的汤煲,莺儿正要替他揭去盖子,阿秀却起了急:“这时候给他喝这个做什么,端回去吧!”莺儿听了一愣,朱元璋两手一罩护住汤煲:“夫人既是给我喝的,如何又要回去不给了?” 见阿秀脸上红霞更盛,朱元璋猜了**,转脸问莺儿:“这是什么汤?惹得你家夫人这般宝贝,舍不得给我喝?”阿秀给莺儿紧使眼色,莺儿自然明白,所以解释道:“奴婢没开过盖子,如何知道呢?” “这也奇了,我非要看看是什么稀罕物。”说着也不顾热,自己拿左手揭开盖子,右手的食匙就探了进去。还未曾喝,就问到一丝异常的肉香,里面像有鸡,却说不出味道。 忙不迭的喝一口,却烫了嘴,阿秀心疼他:“喝便喝吧,我不抢便是了,急什么呢?让莺儿给你吹凉了喝啊!”朱元璋摇头,虽烫了嘴,到底尝到了一丝味道,感觉甚是香稠,所以自己慢慢仔细的吹了再尝。 “这汤的味道虽怪,却香得很,可见是好东西了,只是这汤料我不认识。”朱元璋拿筷子探进去捞起些汤料,原以为是甲鱼汤,如今尝了却不是,几块鸡肉和羊肉依稀可辨,剩下大半都不知是什么,转脸看阿秀。阿秀的脸都赛过关羽了,也不理她,故作镇定的招呼其他侧室们饮酒来掩饰。 “莺儿,你来悄悄告诉我这是什么?”朱元璋招过退开的莺儿低声问道,莺儿向主子求援,阿秀却没注意,只好无奈的绯红了脸耳语给他:“虫草双鞭汤。里面加了鸡羊肉。” “啊?”朱元璋听完也不好意思了,“你去吧。”莺儿赶紧跑回阿秀身边,阿秀见她和朱元璋脸色尴尬,知道朱元璋偷问了莺儿,慌忙起身含羞带臊就跑,朱元璋却扯住她袖子:“夫人慢些!今天好日子,我心情也好,咱们行行酒令玩些什么再去吧。” 莲儿和清筠也挽留她,阿秀见朱元璋没臊自己,也稍稍安心,于是只好又坐下:“你又要玩什么?”“咱们行令或是射覆,输的饮酒或者出一才艺,如何?”说着竟带了几分恳求的看着阿秀。 “行令我不擅长,射覆倒是还可以勉强为之。”阿秀想了想同意了。于是朱元璋看着自己的衣服,先覆了一个“弦”,阿秀想到他近来看唐诗,想到了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猜想谜底应是锦字,于是一笑:“这简单,‘云’。” 朱元璋想她是说的“云中谁寄锦书来”,笑着点头和她各饮一口。又见她竟也懂的唐诗宋词,颇为惊奇道:“娘子几时看了这些书了?”阿秀装作无意笑道:“爱屋及乌罢了,王爷看得多,臣妾自然翻几页的,不过碰巧罢了。” 接着阿秀便对自己左手边的清筠道:“我的字是‘烛’,妹妹且来猜吧。”清筠见阿秀出谜时看了四下,便也点头然后顺着阿秀方才的目光往四下看,只见廊下窗前都是灯火,想想应是廊或窗,又细一想,想起句何当共剪西窗烛,猜阿秀是说窗了。 窗字的诗词不少,清筠想了想:“这个我倒没什么把握,我说是这帕子的‘纱’字,姐姐看可是?”阿秀想了半天,正要说不对,忽又想起杨万里的‘芭蕉分绿上窗纱’。于是带笑点头,两人各饮一口。 清筠看着隔着空位而坐的芷兰:“妹妹,今日丁香花香诱人,我便说个闻香的‘嗅’字。”芷兰猜她说的是‘却把青梅嗅’的梅字,又想起‘梅蕊腊前破’,便说:“我射的是‘破’。”清筠点头,两人喝酒。 敏感的阿秀感觉到一丝不好的意思,一时摇摇头心里笑自己:红楼梦看多了么?也以为对的字意思萧条,结局就会潦倒么? 之后莲儿和朱元璋都顺利答出,再到阿秀时,阿秀却因为走神而答错了,于是要罚。朱元璋一时不知罚什么,笑问众人:“王妃答不出,你们给本王出出主意,怎么罚?” 莲儿慧黠一笑:“这个简单,前几日见姐姐哼小曲,曲调音律似不是汉家五音,但是听起来甚好,当日我问姐姐,她不肯说,如今王爷替我们讨这个曲子听罢。只是不知我这主意是不是有点僭越了。” 阿秀愣了下,大方一笑:“这倒不妨,席间无论大小,只图大家畅然一乐,那我便唱,乡间粗野之声,不要嫌污了耳朵便好。”莲儿笑逐颜开:“如此我们的耳朵算是有福了!万幸万幸!” 平定了气息,阿秀缓缓启齿:“月色正朦胧,与清风把酒相送,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也空……”一曲醉清风终了,众人皆痴了。(未完待续。)。 第015章 凤栖梧

“好好好!好个‘风花雪月也溶’,好个‘举杯消愁意更浓,无人宠’。你们听听,这岂不是吃醋了?”朱元璋半晌才回了神,带头喝彩,仍不忘调侃阿秀。 阿秀不知为何,唱完后眼角渗出一滴泪,听莲儿来问,惊觉自己触景生情,又念及两人不同时空的交会,所以失态了。其实这歌在现代算是古风,可在古代说的严格点,实在有点**,算是走下几路了。不过朱元璋和众人却被旋律给陶醉而浑然不觉,又加上各花入各眼,大概每个人听了都找到两句自己喜欢的词,剩下的倒忽视了。 莲儿抿嘴笑道:“王爷提起的这句我也觉得甚好,但我却更喜欢‘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也空’一句的精妙,似有‘万象空色’的参禅意味。只是这词曲调行文皆不似宋元之风,料想一般的痴人也写不出这样的句子,不知姐姐何处得了这么好的词呢?” 艺珍也跟着问:“我觉得全曲皆好!姐姐也说说,这般无拘束的行文之风,是何人所为?当真合我的脾气呢!”说着眨着大眼睛看着阿秀。 展起笑颜,阿秀仓促编了故事来答:“师傅未参悟时,曾钟情一位来自远方邦域的女子,两人虽在俗世巧遇,却皆用情至深。怎奈世事无常,未曾白首情先碎,女子被迫回到了那片师傅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师傅想起那女子和自己的际遇,是以有了此一曲。” 朱元璋听了阿秀此言,触及心思似的眼睛跳了下,心里亦有所动,低头细想,却不知缘故,只是看见阿秀盯着自己的眼睛里似有未干的泪意,忽然间,心就如撕裂般的痛了一下,想伸手去给她拭泪,却又起了错觉,感觉她离自己似乎不似席间那么近。低头想到余下的歌词,皆有悲音,想起阿秀的寿元,一时就这样愣住了。 莲儿看见他失神,忙递眼色给阿秀,阿秀会意想去唤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嘴巴像被封起来一般,重如千斤。想起前后种种,猜想是自己无意间泄了密,所以又被这无形的力制住了。 恰好戏台的班子收拾起东西正在往园外撤,那边厢悉悉索索的,这厢里却一时静的瘆人,掉个针都能听见。一袭笛音在院脚假山上吹起凤栖梧来,众人又都起了心思,阿秀更是想起一句“盛筵必散”,心气灰矮了几分,抬头盯着廊下的八宝琉璃莲花灯,出了神。 直到一只宿眠的雀儿被猫惊起,扑棱棱的擦着席旁的灯笼飞去了。各人才回了神,却因为各有所思不知如何开口。阿秀惊觉失态,一时又怕芷兰想起陈王,引着众人注意来问朱元璋:“王爷如何才回神?方才是醉酒了?” 朱元璋眨眨眼,把泛酸的眼睛舒缓了一下:“这是谁吹得笛子?倒比那戏台的曲子叫人心静多了。”阿秀想了想也不记得分配人吹奏,招过素心道:“去看看是谁,难为他笛子吹得好,请来这边吧。” 素心点头去了,阿秀便问什么时辰,莺儿说亥时将尽,阿秀看看众人又道:“把温酒的壶子拿来摆上吧,我们都在兴上,怕是一时也散不了。让人去各房取点衣裳来披着。” 清筠笑了:“那倒不必,不如挪去我房里再乐去,我那里房子大,又近,咱们可以再玩些个击鼓传花什么的。”艺珍抚掌称快,莲儿也笑说甚好。阿秀一拍脑门:“如今竟忘记了,前面还提说竹子来着,走吧。”莺儿吩咐下人们准备东西,又让人告诉素心带人去清筠房里,才紧跑两步跟上阿秀过来。 小院不大,房子却宽敞,房里也素净的很,墙上各式字画,炉内燃着檀香。清筠不喜奢华,所以除了规制的物件,其余一概不曾添,显得屋子尤其大。阿秀四下一看,笑道:“我们就坐那边吧。”清筠也笑道:“我原是就这样想的。”于是吩咐摆上炕桌,几个人团坐在大塌上。 下人们端上各色茶果,又给众人添上新酒,素心便进来回话:“王爷王妃,人带来了。”阿秀见她却稍有愁容,疑惑不解,朱元璋吩咐让带进来,素心看了阿秀一眼才去了。 不多时随着素心进来一个松花色短衫、石青色长裙的女子。阿秀因此女虽然低垂着头,五官虽看不甚清,却见其脸上两抹细毛刷般的睫毛,自是能惹人多瞧几眼,又见她进来时身段行止也似有妩媚之意,才恍然明白素心是担心又多新宠,所以那般的不自在。 朱元璋正喝酒,杯子还未放,也看出此女的媚意,便说道:“你吹得笛子么?抬起头来。”众人一心好奇此女长相,阿秀却见艺珍此时皱着眉,似乎认识这人。 王爷的话音还未落,艺珍早已动了,不顾众人在旁,也不等那人抬头,仗着自己坐在外侧,下了地就是一记耳光:“我还道是什么人,原来竟是你,不长进的东西!”绿衣女子吃了这一记,倒在地下,捂脸垂头不语。 艺珍虽然性情直率,却从不逾了大矩,如今这样定是有缘故,阿秀自觉不好开口,朱元璋便问了:“艺珍认得此女?”不问则已,一问艺珍倒更气了:“王爷不认识她,却应该认得这衣裳吧!” 众人闻言都看不出端倪,阿秀觉得眼熟,却说不出,朱元璋却瞧出几分,指着女子问艺珍:“这衣服?若如此,本王倒明白你为何打她了。” 艺珍点头,眉梢眼底尽是羞怒之气:“这蹄子平时就有几分浪荡样子,常借故催我见王爷,我嫌她骨头轻,丢开不使,只让她做些平常的事。如今竟在这么好的日子偷了我的衣服来这里做这般的轻狂样子!” “罢了。既然惹得艺珍妹妹生气,便也不必再问,让她把衣服脱了,赶出府去吧。”阿秀见朱元璋犹豫,想了想,开口道。(未完待续。)。 第016章 阴谋

“若只这般便也罢了,可她学什么不好,学那个人狐媚惑主么?!我却容不得!”艺珍越说越气,来磨朱元璋:“王爷要是心疼我们姐妹,断断不能轻纵了她!” “哦?那么依珍儿所言,本王该如何发落她呢?”朱元璋听见她提起佩茹,心里有些不乐,看着地上女子如今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竟然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也不待艺珍多言,便向那女子道:“告诉本王,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偷主子的衣服来吹笛子?” “奴婢没有大名,父母叫我秋儿,府里名字叫秋芹。”那女子嗓音虽然带着惊惧,却甚为轻柔悦耳,听得人心里痒痒的。阿秀虽是女人,也竟有几分动心,和朱元璋夫妻多年,自认心里也知道他喜欢何等的女子,如今仅凭艺珍,怕是也阻止不了王爷了。 这确实是个风流惑主的女子,座中的几位侧室都看出了这点,但是王爷在这,阿秀若不开口,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可她们都知道这人一旦得宠,府里必然又要起新的风波了。 莲儿想了想,不如自己来做恶人;“王爷难道对她动了心么?你平日最疼艺珍和天莹,如今要为了一个没尝到口的乡野果子,就丢了捧在手的蟠桃儿么?” “侧妃娘娘言重了,奴婢担不起。奴婢只是倾慕王爷已久,为王爷和各位夫人吹曲助兴罢了。因为觉得自己身份粗贱,怕王爷娘娘们一时听得好了召我入见,才偷了主子衣服来穿,免得简陋的衣饰污了主子们的眼。”地上的秋芹却突然抬头开了口,为自己辩驳起来。 秋芹生的极美,出身却不好。黄河连年泛滥,她的家乡遭了灾,狠心的父母为了一口吃食,便把她卖给了元廷官商勾结的青楼里,四下收购姑娘的人贩子。幸好她生得美,可以卖得上高价钱,人贩子们才不曾猥亵玷污她。 虽说后来这个各地搜罗人口的队伍,在战乱时头目死了,余下的人又被朱元璋的部队俘虏,免了众女子受辱。但终究也算是有损姑娘家的名声,这秋芹自知无依无靠,甘愿入王府为奴,只为博得主子的一时眷顾,实在是仗着自己的姿色投机取巧罢了。 艺珍听不下去,扬手又要打,朱元璋却拦住了:“艺珍!”艺珍忿忿的收手,跺脚坐回自己的位子,滴下泪来。朱元璋皱了皱眉,终归还是哄了她两句:“你何苦这么大气呢?她长得美,自然不甘居于人下,也难为她的心思了,本王不糊涂,自然分得清高下,大不了本王给你个保证:日后她绝对越不过你的位分去,可好?” 地上的秋芹心里一喜,如今既然已经为众人所不容,自然只能抓着王爷这根稻草,于是她低了头又做出恭敬柔顺的样子道:“主子们在此,秋芹也表个心志:我一日为仆,一生都是主子们的奴才,只求能在府内安身终老罢了。” 芷兰见她耍心机,看看隐忍不动的阿秀,又看看她这般的献媚,终于不屑道:“这话倒奇了,王爷王妃还没定你的去留,如何你自己倒先定了身份?难不成我们都容不得你?”说完,拿帕子掩住口鼻对清筠道:“姐姐这屋子虽大,味道却奇怪的很。” 清筠顺水推舟点点头,吩咐下人:“琉璃,把香炉挪进来。琥珀,把波律香拿出来换了这个。”莲儿听见波律香,心里也佩服二人暗里骂人的技艺,这波律香是祛除邪气和污秽用的,如今来点这个,分明是骂秋芹是狐媚妖邪之流。 “王爷和妹妹们兴致高,臣妾却觉得乏了,请容臣妾先告退。”一直不说话的阿秀开了口,却是要走,朱元璋才恍觉自己怠慢了自己的正室,要出言挽留时,艺珍却拉住阿秀袖子:“姐姐恐怕是敦和宽容惯了,平日也算最疼艺珍的人,如今却要丢开手不管么?” “夫人,且再坐坐,秋芹你先退下吧,这里不要你伺候了。”朱元璋连忙打发了秋芹来哄阿秀:“夫人可是挑理了?凭得怎样的妙人儿,本王终究是一时动情罢了,是我糊涂,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冷落夫人,来,本王自罚三杯!” 说着就斟酒赔罪给阿秀,阿秀看了看他,叹息道:“我是王爷的妻子,得失利益上,自然以王爷为重,维护周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王爷何等身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秋芹的事我也有所风闻,如今怎能坐看这样的女子污了王爷的清名?王爷要宠她,我躲了便是。” “夫人这话说得本王心疼,如今我都赶她出去了,咱们继续乐咱们的罢。”朱元璋拉过阿秀,“击鼓传花可好?简单又便宜。”阿秀本就是以退为进,如今既然遂了自己的意,自然也便原谅了朱元璋,于是道:“臣妾不胜酒力,若是让我击鼓我便依,若是起了心思灌我,我才不肯。” 莲儿笑道:“妹妹们看,姐姐最是端庄的人,如今倒撒起娇了!”惹得艺珍一时也改怒为笑了。琥珀机灵,知道波律香是用不着了,选了醒酒的玉华香来点上,琉璃取了个小木鱼来:“我们这厢没有鼓,这个可用的么?” 朱元璋皱了眉:“我们喝酒作乐,哪里用的上这样扫兴的东西?”阿秀却不以为然,让艺珍接过来给自己瞧,见木鱼虽大,却不粗蠢,不仅流线莹润,雕刻纹饰也十分精美,拿出木鱼里插着的小槌敲敲,更觉声音也不似那寻常大鱼般低沉粗陋,倒是十分满意。 “如今夜深了,何处去寻鼓来?这木鱼虽是佛家的物件,常言却也道‘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肠过’,不妨事的,况且这木鱼声音甚好,王爷不觉么?”阿秀笑着给朱元璋解释。 众人于是击鱼传花,乐意融融。却不料,一切终有定数,更大的阴谋正在展开。(未完待续。)。 第017章 突传喜讯

寿辰之后,艺珍搬进了府里。过了不几日,朱元璋到底寻个机会,收了秋芹。 一时秋芹来阿秀房里见礼,阿秀心里自然不乐,颜面上倒是不漏分毫,寻了一处院子要给她搬去住,却不料这秋芹看起来倒也乖觉,推辞不受,执意要回去伺候艺珍: “秋芹出身微寒,实在是仰慕王爷威容日久,才不顾主仆名分跟了王爷。如今既然得偿所愿,王妃和艺珍夫人待我又十分宽和,我自然还是回去伺候夫人才好。不管夫人她愿意不愿意,也算是成全我和她主仆的名分。” 阿秀淡淡一笑:“这倒也不必。艺珍丫头性子直,一时怕也容不得你,你索性听我的,搬去那厢住,平日里也不消过来,免得犯了她的忌讳。待时日长了,自有我们姐妹聚在一起的日子。” 秋芹低首不语,阿秀看看素心,素心出去唤进两个丫头一个婆子来。阿秀端起茶,抿了一口,用帕子沾沾嘴,告诉秋芹: “这是我前几日选的丫头沁霜和凝雪,这是蒋妈妈。你好歹也是王爷的人了,身边自然也该有伺候的人。如今我也乏了,你先带她们回去收拾了,晌午后就搬过去住吧。” 秋芹领命去了,素心过来给阿秀整了整前襟上的玉坠子:“如今人渐渐多了,夫人倒是一昧的好性子,将来可怎么好。”不待阿秀分解,莺儿一面端了香炉进来一面说:“能怎么好,随她是怎么样的妙人,也越不过咱们夫人去!” 素心剜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嘴巴是快!可是你倒仔细想想,这么下去,别的不说,就算一个夫人留王爷一日,咱们王妃就要有多少日子见不到王爷?!” 莺儿被她这么一问,想了半日,却也只得吐吐舌头,没了词。阿秀看看她们,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嘴巴上却兀自强颜欢笑: “不见便不见,我倒乐得多翻几本子书来看,再不就去莲儿那厢去耍上半日,裁几件子衣裳。再不然,我陪她多抄几本子经文,也是不错的。” 一面说,一面脸上却也淡淡显出失落来。素心正要劝,外间莲儿的声音倒先进来了:“我自个抄经就够了,如何姐姐倒也要抢我的差事呢?”阿秀往外一瞧,燕儿跟在莲儿身后,抿嘴直笑,知道是莲儿不让通传,偷听了自己的话,脸腾就红了。” “呦,你们倒是瞧瞧,咱们王妃近几日脸皮薄的不像话呢!我才说了几句,这脸都快红过关二爷去了。”莲儿径自来到阿秀身边坐下,把手上的一包物事努给素心,“姑娘去把这个给我们弄来尝尝吧。” 素心接过一看,是一包上好的红枣干子,点头笑着去了。莲儿见她去了,又看看莺儿,莺儿点头,知道主子们要说话,拉着燕儿去了外面廊下绣花样。 阿秀见她古怪,便张口来问,莲儿脸色显出几分羞赧:“这几日身上不爽快,好像是那个,又不确定,本想问姐姐,又觉得也不好,倒不知如何跟姐姐说了。” 莲儿说完,也不往下说,看看阿秀,低头扭绞起手上的帕子来。阿秀起初疑惑不解,忽然心里一动,惊喜道:“王爷上个月在你府里几日,现下可是觉得有喜了?” 阿秀高兴,所以声音不高也不低,却唬的莲儿飞红了脸来捂阿秀的嘴:“可了不得!姐姐嘴巴如何这么快!这么高声讲出去,万一不是,我怎么见人啊!” 侧耳听听外间动静,阿秀点点头,一手拉下莲儿的手,压低了声音又问:“你倒说说什么光景,我也来分辨分辨。” “月信一直准,上月初王爷来过几日,月底时也不见月信来,如今又迟了快半月了,还是没动静。我只觉得腰上酸得很,这厢也麻麻的疼。”莲儿把阿秀的手扯到自己胸前,皱着眉说。 “饮食上呢?”阿秀喜滋滋的追问,莲儿想了想:“昨日午膳用了几筷子糟鱼,当时不觉得如何,可从昨日未时起,一想起鱼啊什么的就恶心得紧。可我不敢确认,毕竟这么多年了……” “这和年头有什么关系?!”阿秀笑着轻声打断,“譬如那一院子的花儿朵儿的,也不会一日里一同开起来,反倒是日后开得越是俏的花儿,都比旁的花开的晚,不是么?” 莲儿也没了词,只是红着脸不肯信:“可这都多少年了,我一时真的不信,只怕是吃坏了肠胃也是有的。”阿秀笑着点她额头一下:“你这丫头,这么好的事,你倒只是傻乎乎的不肯信,那你巴巴的跑来告诉我,又算什么?我可是没生养过,哈哈……” 本来莲儿就半信半疑,又羞又臊的,如今阿秀笑起来,她愈发不好意思了,只是低头索性继续绞帕子不做声。阿秀笑了半会,怎么也止不住,想想最早进府的侧室里,和她最为投缘,是真心的为她高兴。 两人这里拧绳儿,素心端了汤盅进来,见她们古怪,就问:“王妃这是怎么莲儿夫人了,这脸红的。可是捉弄人家了不成?” 阿秀本就刚收住笑,如今笑意更盛,指着莲儿向素心道:“你这丫头,怎么就咬定我捉弄她,你快把这汤盅放下,给她道喜作揖是正经!” 素心一愣,看阿秀虽然笑得欢,却不像玩笑,再看莲儿,那脸都红到耳后去了。阿秀费力忍着笑,解释给素心:“你莲儿夫人怕是有喜了,她自己不敢信,跑到我这里和我叨咕。我如今听了,觉得这事准了,她又只是信,就这般的样子了!” 素心也欢喜起来:“找大夫瞧过没?多大了?”阿秀笑着说:“你去让燕儿请戴思大夫来瞧瞧,旁人我信不过。嘴巴紧点,别让其他人知道,莲儿脸皮薄,生怕要是空欢喜的话,惊了大家不好。” 这边素心自然高兴的去告诉燕儿,阿秀牵起莲儿的手道:“如今这么多人,我只和你交心,如今要是真的,我真心为你高兴。这么多年了,我不知求过多少次菩萨,如今菩萨怕是真的听见了。” 说这些时,阿秀眼间有了泪意,莲儿以为她是伤心,听她说完,也明白了她的苦心,也默默的掉泪。莺儿在外面听了,指使小丫头子们看住门,自己倒跑了进来,见她们这样,心里明白,嘴上劝着:“多好的事,两位夫人倒对着哭个什么?!” 两人破涕为笑,各自扯了帕子擦泪,莺儿过来给莲儿行礼:“我可是不等旁人,先在这里给夫人道喜再说!”阿秀笑骂道:“就你机灵!把这汤盅里的红枣汤吹吹给莲儿喝吧!” 莺儿起身来吹红枣汤,素心打趣道:“得!我这个先知道的,倒被她抢了先!莲儿夫人,你可要给我做主!” 不多时,戴思大夫来诊了脉确定了莲儿的身孕,阿秀更是高兴的紧了,抢着问:“真的么?那为何等了这么多年”戴思捻着胡须笑道:“莲儿夫人体质原本寒虚,不易有孕,如今这两年暂免了往日舟车劳顿迁徙之苦,身子自然丰腴了些,更有王妃替她补养,自然便得以受孕了。” 说着,又写了一张方子递与阿秀:“虽然身孕已定,但侧妃初次受孕,自然要金贵些,总不比妙龄女子那般可以生冷不忌的。这方子是有温宫理气之效的,烦劳王妃教人按方抓了煎好,盯着侧妃按时服用,一旦坐实这一胎的元气,日后自然就无虞了。” 阿秀忙谢了戴思,找人拿着方子去办,一面让人好生送戴思出去,又叫素心去告诉王爷。安排完毕,她到底还是喜不自禁,四下踱着圈子,一时冥思苦想起该怎么宝贝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姐姐,姐姐!你且坐一坐,这孩儿才多大,连影儿还没见,就劳动姐姐成这光景么”阿秀脚大,满屋子团团转,莲儿带着笑忙喊她。 可阿秀在兴头上,虽一时点头坐下了,脑子却还转着:“素心,你叫人去找最好的木匠,给孩子打一个最好的摇床。慢着,还要去布庄买几匹上好的面布来浆洗过了给孩子备着!去吧,我且再想想别的!” 莲儿扑哧一声笑道:“素心刚被姐姐喊去给王爷报喜了,如今人还没回,姐姐就又给人家派了这许多差事么!快坐下定定神,姐姐高兴坏了,可也折杀了我这未出生的孩子呢。” 阿秀抬头一看,可不是么,也不好意思起来,分辩道:“我高兴坏了也是有的,她不在,莺儿去也是一样的,我疼这孩子,你还拦着么?再说有什么折杀不折杀的,我也是他娘,难道还不给我疼么?” 莺儿也笑着点头道:“莲儿夫人你且由着我们王妃乐一会子吧,谁不知道她是多么巴望着这一天啊!”莲儿只得笑着点头,阿秀便叫莺儿去仔细办,莺儿也欢喜着应了出门去了。(未完待续。)。 第018章 因其俗而治之

这厢阿秀和莲儿正说话,承欢跑了进来,手上捏着一团五色糕团,小脸红扑扑的沁着汗:“娘!娘!看!”小丫头喊着娘,一猛子扎进阿秀怀里,把小手里的东西努给阿秀看,“娘,你尝尝!” 莲儿笑道:“这丫头愈发招人疼了,笑起来的眉眼也像极了姐姐呢。”阿秀看着莲儿一面点头笑:“跑这么快,也不怕摔了。这么漂亮的裙子褂子,摔倒了怕你又要大哭一阵子了!也不跟你莲儿娘见礼,一门心思在我身上撒欢!”说着拿手指半嗔半喜的点了承欢额头一下。 承欢从阿秀身上爬下来,仔仔细细的给莲儿行礼:“莲娘娘好!”莲儿笑着拉过她揽进怀里:“真乖!呦,你拿的这是什么好宝贝,说给我听听!” 小丫头眨眨眼,带着得意说:“这是我自己做的五色糕团,我还不曾尝。刚起锅我就先拿了这最好看的一个,想给我娘试试味道。我娘偏嫌我猴急,姨娘你先尝尝,再告诉给我娘到底好不好!” 阿秀笑着骂道:“愈发的惹人恨!明明是你自己火急火燎的奔进来唬到了我们,如今倒在你姨娘面前撒娇献媚不成?!”莲儿也笑得更紧:“你莫说她,仔细明日家人家随我去了呢!” “娘欺负承欢!我原以为姨娘是公道人,如今你们都欺负我小,我不依!”小承欢气嘟嘟的鼓起脸,当了真。 “瞧你这丫头,平日里我们这么疼你,怎么倒连玩笑话都当真了?你才多大点个人,就这么大的架子了?”阿秀一面说,一面揽她过来搂着,一手接过手里的团子,掰了一半递给莲儿。 两人尝了都赞不绝口,刚夸几句,正要追问做法时,朱元璋回来了。人还在外间屋子,就先问道:“阿秀,阿秀!阿秀这是真的么?!”阿秀笑着看了莲儿一眼:“看,王爷这是多高兴!” 看着朱元璋走进来,阿秀站起来,拉着朱元璋坐在莲儿旁,自己倒一旁站着只是抿嘴笑。朱元璋拉着莲儿的手,不住点头。承欢挠挠头,眼珠骨碌碌转不停:“爹,娘,姨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阿秀笑着解释给承欢:“你姨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很快就有个弟弟了,高兴不高兴?!”承欢高兴的瞪大眼:“真的么?那我去做几大笼糕团,等他出来给他吃!” 大家被承欢逗得哈哈大笑,莲儿含羞笑道:“姐姐怎么就肯定是男孩,我倒希望生个承欢这般可心可疼的姑娘在身边呢!”承欢小心的把手放在莲儿肚子上,嘴巴里面嘟囔着:“那我且摸摸,看他告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出来!” 朱元璋笑着对莲儿说:“你既有了身孕,自然要谨慎些。不如搬来这边与阿秀同住,近日军中事务日渐繁忙,我怕也不能常回来,你们姐妹在一处,我到底也放心些。” 阿秀和莲儿都点了头,又异口同声问:“又要起战事么?”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继而看着朱元璋。元璋点点头:“如今应天府内初平,四围的辰、衡、赣、韶四地却皆不在我手,南雄、处州等地也频遭侵扰。怕是要打一阵子了。” 承欢听说要打仗,一迭连声的说:“打吧,打吧!爹爹早日把他们都打下来才好,那里的穷苦人就有饭吃了!”孩子虽小,这话却着实道尽了老百姓的辛酸,连年战乱,如今唯有朱元璋下辖诸州的百姓有田耕有饭吃,其他的百姓早被连年战乱搞得民不聊生,水深火热。 朱元璋仰首看着房顶:是啊,如今兵荒马乱,唯有早日平定天下,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正想着,忽又想起一事:“阿秀,有个事情你给我出出主意:我想设个衙门来管赈济百姓的事务,却一时不得头绪,依你看如何?” 阿秀低头想了想,素心搬了椅子过来,阿秀坐下说:“这事倒也不难,不过须得王爷恕我直言,我才便宜出主意。”朱元璋自然点头,阿秀又说: “此等衙门,在先前元人的辖下也是有过的,我记得我们如今攻下的慈利地方,原就有个军民安抚司,如今不如索性收拾齐整,添置了人手过去,把它沿用下来,再以元人朝廷封授过的当地土官为安抚使,因其俗而治之。王爷看如何?” “好个‘因其俗而治之’!当地人管当地事,自是便宜的!也省下不少民俗不容的麻烦,夫人这主意甚妙!依我看,不妨因约而广,此后但凡元时所授土官来归附的,皆以原来的官衔授之。如此广纳人心,岂不一举多得?!”朱元璋喜上眉梢,双手击掌道。 “若如此,王爷自然尽得民心,四海诸民定然齐心归附,再加上天时地利如今已然俱在王爷之手,何愁大业不成?”莲儿也称赞道。 “这天下原本就是我们汉人的天下,被元军欺压这许久,如今我定要抢回来。”朱元璋讲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站起身,“只是这样一来,我不常回府,不免又要让夫人们挂心了。” 阿秀欣然一笑:“这倒不妨,如今莲儿有了喜,我们自然有大把事情来忙的,恐怕一时间也不会多出工夫来挂记你呢!”三人都笑了起来。 承欢起初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如今听到了宝宝的事,也高兴的很:“不怕不怕,还有承欢呢,我来帮着两位娘亲,别看我小,会办的事可不少!” 于是阿秀又把承欢会做糕团的事情讲给朱元璋听,大家更是高兴。一时莺儿传了午膳过来,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 素心看着他们热热乎乎的样子,一时触景生情,想起了朱文正,心里便觉得闷闷的,抽空让莺儿和燕儿替自己给阿秀他们布菜,自己走到院子廊下,坐下来望着院子外的天空发呆。 一只手在她面前兀然出现,晃了一晃,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既然是用膳的时候,姐姐怎么不在里面伺候,倒在这里躲清闲?”素心一惊,转头去看,见是方才跟着秋芹出去的凝雪,心里不太高兴,颜面上却没露出来:“你不是过去那边了么?怎么又回来?有事?” 凝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却也是个聪明灵巧的姑娘,进府几个月处处留心,自然知道这府里的下人们,数素心的脾气秉性是最和善的,自然心里觉着她亲近些,如今见素心问,自然就乖巧的答道: “秋芹姑娘让我来找王妃,说是那边一切都好,让我来感谢王妃。我临过来时,姑娘又说书房的条案不大周正,有一脚略短些,写字不方便。姑娘不方便找人要,所以让我来禀告王妃,另外找人给换一张去。” 素心皱了皱眉,耐下性子轻声说道:“这倒难为你过来跑一趟了,只是怎么还称呼她姑娘呢?虽然王爷没册封她,到底也是明面上的半个主子,王妃把你们给了她,定名分是也早晚的事,你且改口叫夫人吧,不然这么叫她,我听了倒不妨,只怕别人听了传出去落了口实。” 凝雪听了,明白了这是为自己好,连忙对着素心道谢。素心点头说不妨:“我们都在一府里伺候,不过告诉你一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用谢我,只是王爷王妃侧妃小姐都在用午膳,这样的小事还是等主子们用毕再进去问的好。” 素心说完,点点头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坐在廊下。凝雪点头坐在一旁,身子略略欠着一点,凑近素心认真的问。“这是自然。方才怕是我眼花,姐姐出神的样子怎么有些许哀戚?” 素心知道自己自己方才脸上露了颜色出来,笑着遮掩道:“不过是一时得闲走了会子神,怎么到你嘴里变成有几分哀戚来?这府里都知道主子们对我是极好不过的,我哪有什么可哀戚啊?” “兴许是我看错了吧。依姐姐看,将来我们夫人会是怎样光景?我才进府,夫人原来在孙夫人那边,我也不曾见过,不知道我们夫人平素可有什么忌讳么?”凝雪见素心和善,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们夫人的忌讳,自然是出身了,我告诉你,你记得就好,也不必多问,日子久了自然知道。至于怎样的光景嘛我说不好,不过这府里,也不消懂那么多,只需记得一切都是王爷王妃说了算便是。”素心细细告诉给她,凝雪也仔细的点头记下。 不多时燕儿招呼了人撤下了碗碟,素心略等等,算着差不多了,便引了凝雪进来见王妃。朱元璋听了不以为意的低头弄着茶盏,阿秀听了问道:“其他还有什么缺的少的么?好一并添了。” 凝雪恭敬的回答说没有,阿秀便吩咐人跟她去,转头想想喊过素心,吩咐给她之前想着要买布定摇床的事,素心点头笑着答应了,自去不提。(未完待续。)。 第019章 生变

待素心出去了,阿秀又让燕儿跟着莲儿回去收拾衣物。承欢闹了半天,吃过饭便觉得困了,阿秀让她回去午睡,梅香菊韵自然跟去伺候,房里一时只剩下莺儿在一旁伺候着。 朱元璋一时望着焚香的案子那边走了神,阿秀问他是否不舒服,元璋摇摇头,喟然叹息道:“无碍,只是忽然想起彦敬了。如今我是吴王,那张士诚也是吴王,可彦敬当初被张士诚抓去囚禁,我竟无计可施,这一转眼,竟已六年了。” “王爷说的是原来做同知枢密院事的廖永安么?”阿秀也感慨道,“当初打太平时,我望见他和伯仁(常遇春一处作战,是个极为忠壮的汉子,王爷不说,我竟不觉的他被囚已经这许久了。实在罪过!” 朱元璋愤而站起,拍案怒骂道:“六年、六年了!每每想起,我便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当初太平、采石、集庆几役,无不是靠着他二人冲锋陷阵才得以全胜凯旋,如此一猛士,竟被那卖盐的狗贼手下使计拿了去!不灭了那狗贼,此恨难消!” 莺儿起初见朱元璋盯着香案发呆,以为是不满香炉中没有燃香了,走近去收拾,却见只是多了些香灰,香燃得正好。于是便收拾香灰,如今见王爷起了怒气,两人又在谈军政之事,自然知趣的不等驱赶,自己悄悄的避到屋外,竖着耳朵等候差遣。房间里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阿秀起身安慰他:“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多年来,我知道王爷一直想和那张士诚决一雌雄,不是陈友谅那厮穷凶极恶的杀徐寿辉自立为帝,如今那张士诚早已被我们千刀万剐了!且不忙,我们有和他算账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阿秀却分明记得廖永安被囚八年,终于身死在张士诚的狱中,如今不过是安慰朱元璋罢了。这么一来,阿秀一念闪转,竟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又想起了大将茅成俞通海也是死在同一年,再想起名噪中原的大将花云,也是几年前死于陈友谅的算计,一时更是有了‘膂力虽可缚强龙,英雄末路任犬欺’的感慨,再想起民生多艰,忍不住滴下泪来。 朱元璋见阿秀落泪,一时也便把自己的心绪扔在一旁,出言劝慰她:“是我不好,提起彦敬,勾起夫人的伤心了。”阿秀摇头,无言的拭了拭泪:“还有不足两个月就要过年了,王爷打算年后攻伐张吴么,元兵那边又当如何?” “以夫人之见,为夫我如今的兵马势力,是否可以一战?”朱元璋不答反问。 “王爷当初打败陈友谅,也免不了伤了自己的军力,韩成、丁普郎、张德胜、赵德胜等众多将军,都殒命于阵前,这一年虽然王爷大举招贤,却仍免不了有将领短少之虞,行军打仗,兵马少了尚且可以弱胜强,将领少了却是行军大忌。依我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彦敬将军吉人天相,不妨再等一年,待得我们兵马强壮一举歼灭张士诚,救他回来。” 朱元璋想了想,叹了口气:“夫人所言甚是,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这卖盐的狗贼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睡!” “古人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暂且收收怒气,来日方长,我们且与他放长了时日较量。”阿秀抚抚朱元璋的背,夫妻默然伫立,心中万千心绪,一时间却相对无言。 院子里莲儿带着丫头和燕儿一起回来,看见莺儿站在廊下,走近便问:“怎么出来了?王爷呢?” 莺儿见是莲儿,笑答道:“王爷和王妃在谈军政之事,我一个丫头怎么好在里面杵着,这不就乐得偷闲在这里晒太阳。”算着房里两人已经有片刻没说话,便通传道:“王爷王妃,侧妃和燕儿回来了。” 屋里阿秀高声道:“还不快扶她进来,且讲这些虚礼干什么!”莺儿听了,吐吐舌头笑着对莲儿道:“侧妃快进去吧,王妃这是恼了我们伺候的不好呢!” 莲儿摇头笑着低声道:“就你机灵!”临起裙裾进了屋里来,却看见屋里两人呆呆的站着,知道刚才谈了政事,故而气氛有点凝重,因此故意打趣道:“姐姐和王爷这是做什么,站起来迎我么?我可不敢当呢!” “你既然过来了,我也回军中去了,阿秀这几日略有些清减,你又有了身子,现下让你们在一处,自然指望着互相多照应些,我也安心。”朱元璋笑着跟两人说完,抬腿就要走。 阿秀要喊他,莲儿抢了先:“王爷这是见我来了扫兴,所以要急着走么?我可不依。”阿秀一愣,笑骂道:“莲儿有了身子,愈发爱闹人了,连王爷也被你拿来逗乐子取笑了呢!我也不依!” 朱元璋豪放一笑:“一家人里,就你们姐妹是贴心贴肺的,现在两个倒齐刷刷的做起这拈酸吃醋的小女子情状来,本王可消受不了,请二位夫人恕我先行告退了。”说着作出一副惧内的小男人样子,扔下两人闪出门去。 阿秀和莲儿跟出来,见他出了院子,一齐摇头笑个不停。“王爷平日多稳毅的一个人,生生被咱们两个逗得做出这个样子来!”莲儿摇头笑道,“可见王爷只有在姐姐面前才这等不拘束。” “罢了罢了,他都走了,你还紧着嘴巴不饶人呢,小心我赶你搬回去!”阿秀佯装怒意的说完,自己也绷不住笑得更欢。 素心回来和朱元璋走了个对脸,朱元璋唔了一声,素心忙站住行礼听吩咐,他却没住脚丢下一句:“照顾好你们夫人。”就走远了。素心心里奇怪,恍惚觉得朱元璋面容甚是古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正是不解其意的走进院子,却看见两个夫人站在廊下笑得正欢。 “这是怎么了?王爷出去面色古怪,两位夫人这厢站在这风口且笑个什么?说来给奴才们听听?”素心走上前替阿秀和莲儿扯了扯褙子边,说道,“秋天了,天冷,风也贼,两位主子穿的少,还是进去吧。”三人进屋,素心转脸对莺儿点点头,莺儿会意,自行带着莲儿身边的小四和两个小丫头去归置东西。 进了房,燕儿去煮水斟茶,素心稍稍支起窗子,拢了火盆来给两人取暖:“天凉了,风硬湿气又大,两位夫人平素身子就弱,还是少出去的好,照我看,能值得两人在风口里站那么久的,除了王爷,绝没第二个人。” “就你机灵!不过你倒说得准,我们刚才壮着胆子拿王爷取乐来着呢!”阿秀笑着说,“你方才说王爷面色古怪,说来听听。”莲儿也点头等她张嘴。 素心一笑:“起初我是糊涂的,我给王爷行礼王爷都不停步,扔下一句照顾好你们夫人就慌忙走了。如今一想,定然是两位夫人让王爷吃了瘪,王爷想笑,看见我行礼,绷着忍住笑才那般形状的。” 两人对视一眼,自然笑得开心。燕儿也斟了茶来,是一个金线哥窑的茶盏和一个紫砂带钮的茶盅。阿秀拿眼瞧见是素心带回来的龙团茶,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让莲儿尝尝:“这是素心这孩子带回来的宝贝疙瘩,你有口福了,快尝尝吧。” 莲儿听了露出惊奇之色,忙端起来细品,惊异的掩住嘴,仿佛怕嘴巴漏出香气一般,许久之后咽了下去,这才连声赞不绝口:“甚妙甚妙!这茶香味似有魂魄一般,有着勾人心魄的味道!姐姐这里人儿妙,茶也这般妙,姐姐真真好福气!是我们比不了的!” “就属你嘴巴甜!”阿秀笑道,看看素心点点头,转头继续说道,“若不是那文正吃了猪油蒙了心,这等的妙人他不知道珍重,如今也没有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们尝呢!” 素心听了,脸色灰暗了几分,莲儿慌忙解劝道:“说起这个倒是那文正福薄!素心丫头你倒不必难过,姐姐我们疼惜你,自有更好的郎君随便你挑,有我们给你撑腰,还怕没人来捧着你当宝不成?!”阿秀也点头道:“正是这话!素心你且宽心才好。” 见主子们劝慰自己,素心心里再苦,面上还是有了感激之色:“两位夫人疼我,我自然之道,我不怨他,也不惦记什么郎君,只求在夫人们身边陪伴,尽了自己做奴才的本分才是所愿。” “你话是这么说,我们却也是真心疼你,怎么舍得你受屈,如今你既然不肯,我们定然由着你。你一贯乖巧懂事,又识大体,将来即便你真的铁心在府里守一辈子,我们也是拿你当妹子疼的。”阿秀拉过素心,认真的说道。 素心自是知道阿秀真心待自己,点点头正要开口,外面却慌慌张张跑进一个人来,一张嘴更是吓得三人一跳:“王妃!王妃不好了!花园井里死了个人!”(未完待续。)。 第020章 一条人命

阿秀心里突地一跳,要张嘴问身上不知道怎的却抖了起来。素心以为是被这话惊着了,赶紧一面用手给阿秀顺着背,一面急急的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王妃侧妃身子弱,你这么裹着冷风乍然冲进来也便罢了,怎么说话也这么没遮掩!” 莲儿虽然也被唬得不轻,如今见阿秀发抖,她倒忘记自个了,赶忙也伸出手握住阿秀发抖的腕子。莺儿脚步飞快拧来了热毛巾,小四也赶紧帮忙倒了盏热茶来,燕儿忙不迭的点上了安神香,往前挪了挪,给阿秀醒神。 她们这么一忙,来报信的仆人自然害怕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原本声也不敢出,怎奈刚才一路跑得急了,现在硬生生要忍,哪里忍得住,喘息成一团,看起来也甚是可怜。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阿秀才稳住神。她自己心里也纳闷为什么不受控制一般的难受发抖,但此时要紧的是问清楚来由,于是摇摇头示意丫头们站去一旁,又拍拍莲儿的手安抚了她,然后出声说道:“你跪在地上做什么,起来回话吧。我是刚才风里站了一下,此时觉得身上发紧,不干你的事,别怕,慢慢说。” 话虽如此,地上的仆人自然之道自己办事莽撞,见王妃让自己起来,有心继续跪着赔罪,但事关重大也只好乖乖起身垂头斟酌了下词句,才回道:“园子里的桂花和丁香开得好,晌午过后园丁孙福要取水浇园子,桶沉下去提上来有股子异味,像是什么烂在了里面。” 仆人略喘喘气,又继续道:“孙老伯上了年纪,井又深,一时也看不见有什么。只得喊我来帮忙,我起初觉得不过是只野猫野雀老鼠什么的掉了进去,就拿个网子探下去捞,谁料竟捞出个鞋子来!我才想着怕是掉进了人去,慌忙喊了几个后生来帮忙,捞起来果然是个人,还是头朝下掉在里面的!” 他一面说,一面拿手捋捋前胸,像是安慰自己不要怕,阿秀听到这急着问:“这个了不得,你们可认得是谁么?” 那仆人点点头回答:“虽然泡了水的脸有些怕人,但是依稀还是能看出模样的,再加上她衣服是月白的,有人说只有是孙夫人房里的冬鸢是这个打扮!” “哦?怎么是她?!”阿秀也记得有这么个姑娘:身量俊秀五官姣好不说,穿戴也不似旁人,别的丫头爱拣些显眼的颜色,她却只爱灰色和月白色,性情也格外显得清静出尘。这么一个好姑娘,怎么会死了? 阿秀再一想,捞起来时头朝下,心里便觉得应该是寻短见,不然井壁不宽,即便失足掉下去,有求生意志的话,也该是头朝上才对。 那仆人点点头,又接口问:“我看人已经没救了,人死的也古怪,周围几个后生年纪小,见不得这个,要是吆喝咋呼起来,一府里都知道了反倒不好。” 仆人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我就自作主张让孙老伯看住他们,不许他们喊。我看差不多了,这才来禀告王妃。如今王妃怎么处置,吩咐小的,小的好去办。” 素心见阿秀沉吟,想了想便说:“这事是人命的事,不比寻常,你且下去喝口水,王妃这里想一想再喊你。”那仆人点头跟着燕儿出去,莲儿开口道:“那姑娘我恍惚也有点子印象,觉得是个清静不争的人儿,怎么竟死在了井里?既然是孙妹妹的人,要不要请她过来问问?” 阿秀想了想:“这是自然,不过眼下先去请仵作来是第一要紧。我见刚才这个家丁起初虽莽撞,回话倒也清楚明白,是个机灵的孩子,就让他去。莺儿你先去找几个见过场面的家丁把尸首找布蒙上,园子看起来,别让人靠近。我这里再想想。” 莺儿领命急匆匆的喊了外面的家奴要走,燕儿不放心,也一并去了。素心要去请艺珍,阿秀怕一时想起别的没有人使唤,就让小四去请,小四知道两个夫人不分彼此,现在这事正该自己去,也就匆匆去了。 不多时,艺珍匆忙赶来,阿秀把事情这么一说,艺珍眼圈登时红了,嘴巴却兀自不信,非要去亲眼看看,两个人劝不住她,只得由她去看,一时间看了回来,也不等阿秀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王妃做主!为我的冬鸢报仇!” 阿秀看她下跪,自己要扶,身上却乏力,素心忙去搀扶,艺珍却甩开她的手不肯起来,哀哭的更加伤心。这可急坏了阿秀:“艺珍!你且起来,地上凉,什么话非要跪着说?!我身上乏力,也没力气拉扯你起来,你这样不听话,不是让我发急么?!” 艺珍这才不甘愿的站起身,眼泪却更凶了:“王妃!你为我做主!冬鸢定是被秋芹那贱人害死的!”莲儿惊道:“妹妹怕是急火攻心了吧?这话从何说起?!”阿秀也知道她和秋芹因为之前的事不睦,一时犯了疑惑的看着她。 “莲儿姐姐不要急,我这么说定是有我的根由!这几日那秋芹遂了心愿,便一直耍手段缠着王爷,府里人都知道我因为生病,一时还没搬进来。可她却乐得借着王爷的宠溺,早早跑来住在府里边。” “前日我才搬进来时她更是张狂得很,当面往地上啐我,冬鸢和她当初一起进的府,一时耐不住脸面,替我说了两句。那小娼妇就发了狂,一把扯了我们冬鸢的头发和衣裳搡在地上!这还不算,还指着冬鸢骂个不休。”在场众人听见这里都是一惊,觉得这事实在出格。 艺珍说到这里难掩悲伤羞愤,哭了好久才继续说:“我好歹比她入府早,她又是我房里出去的,当着我的面这么欺负人,给冬鸢和我没脸,这口气如何忍得?!我气不过要上前理论,偏偏冬鸢知道她力气大人又泼,怕我吃亏扯住我衣角。她起身也不争辩,拉着我便走。” “可那娼妇还没完,还扯起了冬鸢的身世,指桑骂槐的说个不停,气的冬鸢脸色青白咬着嘴不吭声,只是闷头拉着往回我走。怪我啊!当时要是索性闹起来,如今只怕鸢丫头也不会死!呜……”艺珍终于说不下去,大哭起来。 莲儿听了又惊又怒,也不等阿秀开口,她先半信半疑问道:“那后来呢?那姑娘是个不惹事的,为了这点委屈,应该也不妨,怎么人就死了?”阿秀也点点头,等着艺珍回答。 “两位姐姐不知,府里人却都只知道,秋芹和冬鸢都是被王爷军队救进府的。那时我手下没有得力的大丫头,她们模样好,王爷就让她们俩都跟了我。要论模样性情,冬鸢胜出秋芹不知多少,我待她也比旁人强百倍,她却经常不愿。” “后来我问的紧了,她才说起曾被人贩卖进青楼,我起初不信,后来看她举止言谈,自然不和俗人相同,我就更愈发怜惜她想对她好,说句实在话,我拿她是当自己妹子般贴心的!外人以为她清高不争,其实我知道是她自己心气比别人灰矮些,所以也淡薄些的。” 说到这,艺珍声音仍然凄怆,但其中渐有怒意:“但这不是秋芹能作践冬鸢的凭据!昨晚,秋芹叫个眼生的小丫头来嘀咕了几句,冬鸢就进来说要出去,让我先歇着,她过会子就回来陪我说话。我不让去,冬鸢却安慰我说不妨,我没辙,看着她去了。” “这一去就没回来!我一宿睡不着,眼皮紧着跳心里也打鼓,就想追去问,可都天亮了人还没影!碍着王爷在,我也不知冬鸢到底在不在她那,又怕王爷偏袒,等王爷走了我才去找她,她却不理我,我急了自己乱搜一气,也没有搜到人!” 阿秀和莲儿闻语失色,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早已信了几分,转过头齐齐看着艺珍,等着她继续说。素心见事情非同寻常,出去把外面的丫头婆子赶到了院门口的廊下,又让小四在厅里守着不让靠近。 艺珍这里愤懑难掩,擦擦泪继续说道:“无奈我只能回来,让手下的小丫头子们去寻冬鸢,我算计着要是不在她那,可能是冬鸢一时受了欺负,回来怕我伤心,就躲在哪里平复了再回来,谁知正好姐姐们就喊我过来。” “我路上看小四表情古怪,就觉得不好,问她也不说,后来实在禁不住说了,我简直如雷轰顶,杵在地上半晌,是小四拍打我胸口,喊我我才回了神。如今此事也不消问别人,我就敢认定除了她秋芹,不会有第二个人害我的冬鸢!” 艺珍说到这又跪下,嗓子都哑了:“请姐姐们心疼我,那娼妇如今得了王爷的宠,欺负我倒算了,如今死了冬鸢,我无论如何也要讨个公道!”说完,她更是连连哀告,甚至磕起头来。(未完待续。)。 第02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事既至此,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疼惜下人,我便不疼惜么?!这府里素来最忌讳苛待下人,若是真如你所言,我定然给你个公道便是,如今你先起来罢。素心,这里没别人,你替我扶她起来坐下。”阿秀疾声道。 素心扶了艺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又绞了帕子给她擦脸,恰巧回家探亲的碧痕回来了,一时换了小四进来,莲儿略受了些惊,嘴巴里面犯干,见小四进来疑惑道:“她们请仵作回来了么,你怎么进来了,给我斟杯茶,口干的要紧。” 小四点头去一旁的炉子上取了水壶,注到茶海里,一面斟茶一面说:“是碧痕姐姐回来了,她替了我在外面守着,我才进来的。” 阿秀听见碧痕回来,本想问问她家的事,怎奈如今不是时候,便也打消了念头:“正好,你进来也方便伺候莲儿。素心你告诉碧痕,她刚回来,搬个杌子坐着守,仔细腿酸。” 素心点头去告诉了回来,站在一边给阿秀捶着背。莲儿喝了半盏茶,定了定神,阿秀让她去歇着她也不肯,无奈只能让素心拿了个软枕给她撑着腰背,又让小四给她捏捏腿。 这里几个人等得心焦,阿秀不时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却只听见外面微风掠过窗子的沙沙声,疑惑道:“外面的人怎么这么静?”素心走去床边看了看,走回来笑回道:“不妨,外面风小了,太阳也好,咱们这院人虽多,可也知道深浅。现在他们在院子外面散坐着晒太阳呢,离得远又不吵,所以倒像没人似的。” 阿秀这才放了心,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燕儿才带着仵作过来回话。阿秀忙让人给仵作搬了椅子,仵作告了谢,侧侧的浅坐在椅子边上。 见王妃问起冬鸢的事,那仵作躬着上身说道:“回禀王妃,那女子经过莺儿姐姐等人的辨认,确实是府上的冬鸢,只是死状蹊跷,是被人打晕扔进井里的。” 这一听,阿秀等人更是吃了一惊,忙追问详情,仵作又恭敬的点头说道:“冬鸢姑娘头顶靠近发际的头发里有处伤痕,身上衣服亦有擦痕,脖颈间及脸颊亦有细微青紫伤痕几处。应是被人掐住脖颈兼之掌掴其面,后又有硬物锤击前额致其昏迷,然后弃于井中溺毙的。” 一席话声音虽轻,但无异于惊雷在房内炸开一般。莲儿自不必说了,吓得脸色煞白,小四连连给她抚背才好了些。艺珍登时拿帕子捂住嘴低声大哭起来。 这边阿秀感觉耳中一时嗡嗡作响,又兼着艺珍在旁边哭泣不停,心里一急一乱,感觉浑身骤然发紧,咽喉间一股热气混着一丝腥甜,心道不好,连忙闭上眼稳稳心神。素心触手间,感觉阿秀身子一震,细瞧她脸色,见阿秀样子果然大不好,忙告诉燕儿去请大夫过来。 阿秀扯了素心一下,喘息间发出‘嗯’的一声,素心知道是想喊住燕儿,蹲下身安慰道:“夫人如今不要管其他,先定住神稳住气,有话等下好些再说吧,奴婢这里有数。” 见阿秀松了手,喘息也渐渐平稳,素心和小四一齐各自给主子抚背定神,那仵作面色羞惭,觉得自己虽然据实以告,但毕竟惊扰了贵人,如今垂着头不做声,等着吩咐。 莺儿此时也从外面进来,她当时见仵作面色紧峻,心里就有些犯急,思前想后,喊了管家替自己主子仔细守着,自己回来交差。如今看见这幅情状,知道事情怕是不好,也不做声,直接取了薄荷香包来给两人嗅着定神,然后站在一旁。 艺珍哭得乏了,倚在靠背上抽气。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阿秀才缓过神睁开眼:“那么依您看,冬鸢是被人害命而死的对么?”仵作见问自己,连忙点头称是。 阿秀叹口气:“那么多谢了,您回去衙门里交差吧。我这里先替官爷们访察着,有了疑犯便压送过去。要是衙门大人要来审案查验,不拘何时,尽管来便是。” 让人看了赏,仵作接过银子谢了恩自去了。这厢阿秀叹息道:“人常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可不正应了这话?天莹和蕙兰才搬出去几日,这厢也不过清闲了两个时辰,便又有了这么大的官司!” “小四,侧妃既然不肯歇着去,你便扶她去我床上先歪着缓神。”阿秀说着,看着哭泣不停的艺珍,“你也别哭了,如今是要给冬丫头伸冤才对。你既然疑心,我自然替你问秋芹就是。” 说完告诉莺儿去带秋芹过来,又让素心带人等着秋芹出来便进去搜。两人领命去了,承欢却边喊跑进来:“娘这是怎么了?让碧痕姐姐做门神,拦着我不让进——” 承欢也是机灵懂事的,跑进来说到一半,就看见娘和两位姨娘虽然或坐或躺,却都面露愁容,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想往外退,阿秀喊住她:“承欢过来。” “娘,您不高兴么?那我出去自己玩去。”承欢看着阿秀的脸,“一定有人让娘不开心了,承欢也不会劝人,只求娘亲不要着急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阿秀点头强笑了笑,摸摸承欢的小脸,转头看见碧痕和承欢的两个丫头站在门边瞧着自己,便道:“我知道你守不住这鬼丫头。碧痕你去吧。”碧痕低头出去,阿秀又说:“梅香,你们两个带承欢回房写字去吧。” 承欢听话的跟着两个丫头回自己房里,秋芹不多时也跟着过来了。 虽然才两个时辰没见,秋芹却换了一身桃粉色的短绒褙子,一条松花色的马面裙子,手上耳上,也多了玉饰。艺珍看见她,登时发狂一般冲上来要抓她,早被见状不好小四和燕儿死死拉住才不得上前。 秋芹愣了下,却也不避,直接给阿秀行礼:“贱妾秋芹见过王妃。”转身又道:“见过侧妃和孙夫人。”见阿秀不吭声也不理她,又问:“姐姐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孙姐姐这是要吃了我?” “笑话!你做的好事,倒在这里装什么没事人?!还我冬鸢来!”艺珍被拉住不得近前,只得跺脚哭喊道。 “这倒也奇了,你的人,总找着我要什么!刚才姐姐不就在我房里闹了这么一出了么?如今这是再来不成?真是不知所谓!”秋芹一改平日怯懦的样子,不冷不淡的问道。 莲儿见阿秀不说话,忍不住问秋芹:“你可知道冬鸢姑娘死了?难道不是你昨晚喊走她的?”阿秀转身对莲儿道:“你且歇着吧,没看见人家根本眼睛里就没有我们么?何苦操这个心?” 秋芹听出话音不善,弯腰行礼道:“王妃这是责怪我么?我实在却不知情,孙姐姐与我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王妃应该清楚,不要听了她一面之词。” “这倒奇怪了,你不说冬鸢的死你是否知情,也不提冬鸢是不是你喊去的,只是说艺珍和你不睦,是何道理?难道在你眼里,人命倒比你们两个的龃龉轻了?!”阿秀垂着眼,不瞧她,却不露情绪的沉声道。 “王妃看来真的是信了孙姐姐的话了,那我倒也不必自证清白,由着王妃派人把我压去衙门就完了。屈打成招的事,历来也不是没听过见过。”秋芹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 阿秀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人,笑着说:“好标致的人儿,好利的一张嘴!”说完又对着艺珍道:“要不是妹妹你入府多年,恐怕你真的得被她踩在下面了。” 艺珍听了,无可奈何的一跺脚,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闷头流泪。阿秀又看着秋芹一笑,转脸告诉燕儿:“给我倒杯茶来。”说完也不理谁,自顾自的望着窗子发呆。 燕儿斟了茶,阿秀才回神接过,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秋芹的衣裳,看的秋芹不自在,低头瞧也瞧不出什么,索性也就作罢了。 “这衣裳颜色配的极妙!桃粉配松花,娇艳的很!恍惚记得王爷寿宴时哪位妹妹穿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谁帮我想想。”阿秀故作沉思状,却拿眼去瞟大家。 “姐姐不用问别人,我是记得的。是这里的艺珍妹子在那日穿过。”聪明如莲儿,怎会不知道阿秀的意思,于是探起身接口道。 “哦?那便是了。”阿秀心里一喜:还是莲儿眼光看得透。抿了口茶,阿秀又说:“秋芹我问你,你现在是什么名分。”秋芹皱了下眉:“贱妾……”两字一出,自觉着了阿秀的算计,因此一时没了下文。 阿秀听她没了词,低头淡淡一笑,佯作不经意的问:“不好说么?还是不知道如何说?”说着手拿起茶盏,似手冷般两手团捧着,过了一会子,抿了一口递给燕儿,“这个端下去,拿个别的茶盏给我斟一盏热水来,我身上这会子有些发紧。”(未完待续。)。 第022章 荷包

秋芹聪明得很,自然知道不能顶撞阿秀。她自恃着没有什么把柄在她们几个手里,算着阿秀只是要给艺珍几分面子罢了,于是仍然是一副依顺的样子,只等着阿秀把话说完。 “想是我一时问你,你也不知怎么答。那我便替你说:你之前从进府就是艺珍的丫头,她是主子你是下人。于情于理,我说的对不对。”阿秀大方的说完,看着秋芹。 艺珍听了自是高兴,知道阿秀是在帮她做脸,又加上小四一直在旁边悄声劝着,自然一时也忍住了悲声,往下听着。 “王妃说的自然是极对的,秋芹洗耳恭听。但不知这和冬鸢有什么关系?”秋芹淡然道,“我是孙姐姐的丫头没错,只是不明白王妃如今说这个做什么?难道秋芹莽撞,做错了什么,还请王妃赐教。” 阿秀也不难为她,语重心长道:“你入府时日不短,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日你偷了艺珍的衣服才得蒙王爷青眼,按说你应该知道感激天恩,规矩守礼才是正理。如今怎么还是一昧的效仿艺珍的穿着呢?” 艺珍听了心里暗喜,拿眼瞧着她不说话。转头再看秋芹,一张俏脸腾一下便红了:这话是说自己东施效颦么?还揭了自己的短。于是瞧了艺珍一眼,分辩道:“府里服制之色本就不过十余种,不过碰巧穿了,想是王妃听了他人之言,冤枉贱妾了。” 听她这么分辩,阿秀淡淡笑了下:“王爷军政繁忙,近来怕是都不能回府,你便暂且不必只拣这两色来穿。当日我夸艺珍穿了好看,也只是夸她一人,须知‘相由心生,姿因念起’,内外兼修方是女子修身之根本。” 秋芹心有不甘,脸色却如常:“贱妾谨遵王妃教诲。”阿秀点头一笑:“其实你长得美,不拘穿什么也都耐看,大可不必心存芥蒂,和艺珍疏远了去。” 说完,阿秀起身走到窗前看看外面,回身站定,盯着秋芹渐收了笑意,冷声道:“这些都罢了,如今仵作说了冬鸢是被人害命而死,并非失足,你也来说说这府里谁会害死她。” “贱妾浅陋,不知道冬鸢是被何人所害,唯知每日谨言慎行,自扫门前雪罢了。王妃不如问问别人。况且孙夫人是冬鸢的主子,如何她不知情就算了,王妃还要来问我?”秋芹不露声色淡淡道。 “举凡审结此等人命官司,也不消想其他,只需细细访查死者与谁交恶,往往便是疑凶嫌疑最大之人。”阿秀继续冷着脸,“艺珍刚搬来那日,你可曾打骂过冬鸢?” “王妃不知听何人之言?我和冬鸢素来交好,并无仇怨,是哪个黑心之人如此含血喷人?”秋芹面露冤屈之色,“我和她一起入府,情同姐妹,我心疼她身世飘零,对她比对旁人都好。” “奇了!那为何艺珍说你羞辱过她们两人?你要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若你做了不认,我定有法子问出来。”阿秀冷笑一声,“至于身世飘零,你与她相比又强于何处?” 秋芹脸色一红,闷声道:“王妃说的自然在理,但我那日只是因她言语冲撞我,一时气愤,才推了她一下。”阿秀笑了笑:“方才还说对她好,如今又说推了一下,我该信你哪句呢?” 不待秋芹回答,阿秀又道:“至于你说冬鸢冲撞你,不知是否是我一时听错了,你在府里是什么位分,她又是怎么冲撞你的?”说完,转身到椅子上坐下,盯着秋芹的脸。 秋芹脸涨红了许久,眉毛也蹙起来:“我是王爷的人,自然比她位分要高些,她说我没眼色,说我得了宠便张狂,不给孙夫人行礼。” 阿秀又笑了笑:“她这话错在何处,要被你责罚?即便错了,她主子就在一旁,何须你发落处置?你说你是教她规矩,她何尝不是也在教你规矩,于情于理,你自是理亏的。” 秋芹张嘴想申辩,终于没有说话。阿秀牵一下嘴角:“说句难听些的,‘打狗还需看主人’,她是艺珍的人,即便错了,也有我和王爷来罚她,如何烦劳你来替我们教训下人了?” “王妃申斥的是,秋芹知错了。”秋芹腿站酸了,无奈阿秀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她心里恨得不行,脸上却不显出来,反而谦逊的服了软。 阿秀心想素心也该回了,却迟迟等不到人。一时也不好追究别的,只得让燕儿给艺珍和莲儿拿点果子斟点新茶,自己又告诉莺儿过来,耳语她让她去把昨晚伺候王爷和秋芹的人找来,尤其是帮她传过话的。吩咐完毕,莺儿去了,她倒索性偷起懒来装睡,闭目养神。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秋芹本就是小脚,开始站不住了。她挺了挺腰,感觉后背一阵阵透起了汗,衣服也渐渐湿黏在身上,她壮胆试探的轻咳几声,却见阿秀像是真睡了一般,只得咬牙强撑着,心里却不知咒骂了多少次。 艺珍不知道阿秀作何打算,见她睡了,又见燕儿给她披上衣服,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样一来,秋芹就得一直站着,自己自然觉得解气。忧的是拖下去怕不了了之,自己的冬鸢就含冤不白了。 莲儿有了身子,本就极易乏累,起初还撑着,如今早先阿秀一步睡着了。小四悄悄过去给她除了鞋子,又盖了薄被落了帐子,自己坐在脚踏上守着。中间莲儿梦中蹙了蹙眉似要醒转,到底挣不脱瞌睡虫的勾引,翻个身,睡得更沉了。 一时间屋子竟然静的无人一般,侧耳探听,似乎连莲儿的呼吸都恍惚听得见。秋芹的心里更恨,一直不见素心,如今莺儿也出去了,不知搞什么鬼。嘴巴里又干又涩,苦的要命。 原以为先回来的是素心,却不料两人一起回来了,还带了几个丫头家人进院来。碧痕见了她俩招招手,开了门悄声道:“王妃等许久了,两位姐姐怎么才回?” 素心做个噤声状,和莺儿对视一眼,拿嘴贴近碧痕不算,又把手拢住声音似的说:“你且守好这里,今天怕是要变天呢。等我们进去,除了王爷不管谁来,你且一概挡驾,过后自有道理。” 碧痕知道这是闹得厉害,自然点点头。于是莺儿扯扯素心,两人进来回话。素心见床上放了帘子,知道莲儿睡了,以为阿秀也睡了,刚要上前轻声唤醒,却被佯睡的阿秀抢先一步醒了。 “回了?几时回来的?什么时辰了?”阿秀捶捶自己肩膀,“我竟睡着了。”莺儿忙给她揉着背,低声嗔怪道:“刚回,现下申正了。王妃如何在这里就睡了?燕儿丫头怎么也这么糊涂,着凉了可怎么好?!” 燕儿吐吐舌头,上来收了盖着的衣服,莺儿嗔怪的瞪她一眼:“小蹄子!只会偷懒,仔细我收拾你。”阿秀摇摇头:“不妨,别怪她。这不是披着衣裳呢么?再说我应当也没睡多久。”转头问素心:“差事如何了?” 素心点头回道:“别的还不妨,如今倒是搜到这个。”说着递上一个帕子包着的小包。阿秀皱眉结果,打开一看,是一个月白色的荷包,绣着一朵紫色的鸢尾,手工精致式样也新巧,猜测是冬鸢的东西,此外却看不出什么古怪,正疑惑间,却见穗子上有两个不易分辨的暗褐色的小点子。 阿秀又细看了看,像是血渍。心里一惊,带着怒意丢在秋芹面前:“你瞧瞧罢,这是什么?!如何在你房里!”秋芹见素心她们回来,又听见申时了,感觉自己双腿如同铅铸一般,动弹不得,心里叫苦。如今看见这荷包,更是心里一紧。 见她不捡起来,阿秀也生了气:“怎么,不用捡起来看看么?连我都知道十有**是冬鸢的东西,你大概自是比我清楚的多!还有什么话说么?” 秋芹急忙咬牙忍着酸麻,弯身捡起来:“王妃息怒,这荷包应该是冬鸢的,但不知和我有什么关系?”阿秀冷哼一句:“不见棺材不掉泪么?这是素心在你房里搜着的!” “王妃冤枉!我并不知此物为何在我房里!即便真是在我房里,也兴许是冬鸢掉在哪里,被我房里丫头们捡了也不一定啊!”秋芹哭着跪在地上。 “你只是不认,我也不问也罢,派人自送你去衙门便是。”阿秀怒道。正要喊人拉她出去,莺儿又道:“秋芹你好糊涂!你毕竟是女儿身,那衙门大狱是你能消受得起的么?!如今你不认,王妃送你去衙门,你便知道死!” 艺珍见事态至此,乐得火上浇油:“毒妇!还不如实招么?你指望谁救你?”秋芹大哭,怒骂道:“你不必落井下石!若是我做的,天打五雷轰,自有老天收了我去!若不是我,我死了做厉鬼也要索你的命!”(未完待续。)。 第023章 处置

阿秀突然觉得蹊跷:古代人很忌讳赌咒发誓,这秋芹是真的不怕还是装的?她正在沉吟,艺珍却恼了:“索我的命?!你敢!”要扑过去打秋芹,秋芹也不甘示弱,要冲上去和她厮打,早有几个丫头拉着她们不让两人靠近。 她们一闹,阿秀心里更觉烦闷得很:“这是做什么!!”一声怒喝,两人吓得一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分开站定。 “是我太宽和,还是你们已经眼里没了我?闹起来像什么话!”阿秀瞪了艺珍一眼,“艺珍你既坐得累了,就站一会子吧!”转脸又向秋芹,“你如何证明不是你害了冬鸢?你仔细看看,这个难道不是她的东西,上面那两个小点,是血迹!” 秋芹一时急的大哭起来:“王妃明鉴!你大可以问问素心姐姐在何处搜的,再来审贱妾。别说上面有血,就是没血的荷包我也是没见过的!”她一哭,莲儿醒了,撩起帐子来看。 阿秀示意莲儿不要起来,转脸看着素心,素心敛息凝神回道:“这荷包是在她如今住的院子里树下发现的,埋得不深,穗子露了些在外头。”阿秀也一愣:“哦?就是说在倾云轩发现的?”素心点头称是。 “王妃明鉴!我今天午间才搬去,怎会是我埋的?况且倘若真是我害了人命要销毁此物,为何不烧了干净?平白的留着做把柄么?!秋芹真的冤枉啊!”秋芹哭着辩白道,声音哀戚的很。 细一思量,阿秀觉得她这话也不无道理,于是问素心:“她屋里的丫头呢,叫进来,我要问话。”素心喊了沁霜凝雪进来,阿秀便问:“你们是我给秋芹使唤的丫头,如今我问你们话,你们须得照实回我,不然冤屈了谁,到时连你们也是跑不脱的。可知道么?” 见二人点头如捣蒜,阿秀便让素心拿过秋芹手里的荷包交给二人,待她们看过又问:“素心去你们院子之前,你们可见过这荷包么?”两人都摇头,沁霜道:“这物件是素心姐姐挖出来的,之前我们都不曾注意有这个在那边。” 阿秀看着凝雪,觉得她在皱眉,问道:“有什么要说的?”凝雪面露难色:“回禀王妃,我有话不知如何说才好。”阿秀坦然道:“自然是照实说了,你且说罢,不管牵连到谁都尽管实说不妨。” 得了尚方宝剑,凝雪这才说道:“刚搬进去时我曾扫了院子里的落叶,整个院子我都扫完了,才把落叶堆在树下,当时其间并无此物。”说完,凝雪的眸子清静如星,看着阿秀。 这便是了,凝雪是午间才跟了她的人,不会有什么厉害牵涉其中,她也大可不必出来作此证言,所以此物定然是有人想陷害了。阿秀想着,心里却更沉,如此一来,白忙了这半日,竟没有意义了。 “王妃可听见了?秋芹真的是冤枉的!”秋芹跪下哀告道。莲儿听了倚在床上,小四上前收了床帐,此时莲儿忽然问凝雪道:“你们主子搬进去以后,可有外人进过你们院子么?” 凝雪摇头看着沁霜,沁霜却欲言又止,阿秀察觉了,让她但说无妨。她想了又想才说:“要细说起是谁,我也不曾看真切,但素心姐姐来之前,确实有一个丫头打扮的人在我们院子门口一闪而过。我追出去,只看见背影,似乎身量不高,别的就看不清了。” 阿秀思量再三,环视众人:“既然没有抓到实据,众位也听到了,秋芹是被冤枉的,我便不再处置她,还她清白。如今谁有计策找出凶嫌,我重重有赏!” 莲儿这时说道:“姐姐,既然秋芹是被冤枉的,如今我倒想说两句。”阿秀点点头,莲儿望着艺珍和秋芹:“你二人若不是如此势同水火,也自然生不出这许多风波。王妃不追究,衙门却不能就此作罢,你们还要好自为之。” 说完又对阿秀说:“如今秋芹自己有了院子,冬鸢死了,艺珍身边没了伺候的人,姐姐看如何?”阿秀看着她点点头:“自然要分派人给她使唤。” 转头看着艺珍:“站得乏了么?今日算是让我刮目相看,冬鸢与你主仆情深固然不错,但你和秋芹同是伺候王爷的人,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如今我且各打五十大板,你们两个今日起直到此案审结为止,都不许出自己院子一步,面壁思过。” 两人心里各自都不服,但还是连连称是。阿秀又问素心:“沁霜凝雪给了秋芹,还有出挑些的好孩子叫来两个。”素心点头出去吩咐了人,不多时两个丫头就进来了。 “她们一个叫采蓝,一个叫撷芳,王妃看如何?”待两个丫头跪在地上,素心向阿秀介绍道。阿秀看了看:“模样还可以,性情如何呢?” “采兰是莺儿姑妈家的孩子,性情温婉驯良,识大体;撷芳是和采兰一起进来的,精干伶俐,两人都是好孩子。”素心低头回话给阿秀。 “那就好,知根知底的孩子,不容易学了艺珍那风火的性子,省的坏事。”阿秀点点头,“以后你们两个就跟着你们主子一处起居,她再惹了什么乱子出来,恐怕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懂么?” 两个丫头连连点头:“谨遵王妃之命。”阿秀满意的点点头:“折腾了这半日,艺珍你带着她们先回去吧。”艺珍点头扁着嘴带着两个丫头去了。 阿秀转脸看着秋芹:“我这么处置可算公道?”秋芹擦了擦泪,带着抽泣声:“王妃明断!如今冬鸢这案子怎么了呢?我虽没有害死她,到底是一起进府的姐妹,还请王妃催促衙门趁早抓出贼人才好,不然府内多女眷,人心惶惶终不是好事。” “这是自然,你也要多多自省。日后不想再见你两人重生事端,我实在是不堪其扰,你可知道?”阿秀再三叮嘱道。(未完待续。)。 第024章 求援

待等秋芹去了,阿秀顿觉身上酸痛的很,一手抵腰一手抚胃,摇头苦笑道:“真是吃不消,每日里要是都如此的话,慢说如戴思先生所言安度晚年了,恐怕连三年五载都撑不过!” 莲儿疾声打断她:“姐姐这是什么话!生生的叫我们发急么?照我说,罚她们替姐姐抄佛经才好。”素心也附和道:“正是这话,王妃可不要再惹我们发急了,您要是不好生珍重,我们这些丫头们如何活?” 燕儿也跟嘴说:“可不是,若是王妃这么说,与其惹得我们心酸,还不如一根绳子勒死了我们更便宜更干净!”莺儿杵了她额头一指头:“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就你嘴巴快,不帮着劝人就算了,还扯出这么多!” 阿秀被她们逗笑了,摆手道:“可算了罢!你们这几个姑奶奶哪个我都惹不起,我还是留着我的小命抱孙子吧。”于是大家都松了口气,房间里抑郁的气氛也纾解了些。 碧痕听见事情了结,恰好厨房送来阿秀的补药,她便端了走进来:“这也真的是奇怪了,怎么没来由的死了冬鸢,还扯出这么多鸡毛蒜皮来?” 阿秀见她手上的罐子,皱起眉孩子气直躲:“拿远些!我最讨厌喝这些个东西了,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喝拉撒,如今我本就吃的少了,还给我喝这些倒胃口的东西做什么?” 素心笑着接过碧痕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碧痕也不拘束,去外间搬了原先坐过的杌子,坐在阿秀下手乐呵呵看她如何喝药。 莺儿见了笑得不行:“得!王妃你瞧见没?咱们这屋里是愈发的没王法了,她自己躲清闲让素心姐姐侍药就算了,如今还自己坐下看热闹,可见是平日宠坏了!” 阿秀看着碧痕笑而不语,素心也笑着说:“这倒也不妨,她刚回来就守门守了几个时辰,这里又没外人,让她懒一回吧。”莲儿笑着说:“原是人家该歇息的日子,人家替你们挨了累,你还欺负她?” 碧痕乐滋滋的直点头,得意的瞧着莺儿:“莺儿你看见没?这府里有三个女菩萨护佑着我,王妃侧妃和素心姐姐,你到底失策了吧!”莺儿笑得不行:“王妃你看,这愈发的上脸了。” 素心笑着说:“王妃,这两个丫头给你演了这半日的戏文,这药也晾好了,你就当给她们两个恩典,喝了吧。”阿秀作势无奈的皱起眉摇头:“外人都说我是府里女眷之首,如今生生被你们几个摆布了,哎!” 喝了药,阿秀接过素心递上的蜜酿梅子含在嘴里:“这药还要喝到多早晚?苦的很也就罢了,喝完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整日要是这么没精神的话,可如何是好?” 莲儿笑道:“无妨无妨,且等着我的药抓回来,不就有我和你作伴,与你一般境遇了?!”莲儿这话俏皮,说的小四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众人也都跟着笑了。 不多时,阿秀觉得药劲上来乏了,素心扶她来到床边。阿秀笑着把莲儿往里推:“好姐姐,你且里面些,让出些地方给我罢!”莲儿笑着往里挪了挪,待素心给她除了外面的衣服,看她躺上来后,便帮着素心给她掩上被子。 阿秀感激一笑,转头对素心道:“我身上乏,却也睡不着,你们各自找个地方歪着,陪我说话。”素心点头坐在床边,莺儿几个丫头或在脚踏上,或搬了椅子围了一团。 “今日之事,虽然洗清了秋芹,却也不是个了结,以你们看,又该如何?如今没人,给我出出主意吧。”阿秀提议道。素心看看其他几人,低头道:“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今不是艺珍和秋芹两位夫人闹得太凶,只怕这事也好访查些,如今倒真没有头绪了。” 莲儿摇摇头:“倒也不是这话,秋芹那里的丫头既看见有人鬼鬼祟祟,不妨就先从这里开始,暗地让人访查,说不准就有了眉目也不一定。”小四接口:“总之不能让贼人逍遥法外!”众丫头都点头赞成。 “侧妃说的倒是在理,只是谈何容易。府里大大小小两三百人。光有点头脸的丫头就有八十余个,一时间怕是不好查。”莺儿说道。燕儿皱了皱眉:“不如先从冬鸢入府后的所有往来入手,悄悄访了去,总比没有的好。” 阿秀听了她们这话,一时陷入沉思:这是在古代,没有现代的侦破技术。命案难破的很,此案一日不破,府里一日不得安静,自己便一日不得安睡,如今莲儿有了身孕,更是要加倍小心。 要是能有人商量一下多好。阿秀想到这,突然想起徐达来:不知道他最近回到应天没,不如派人去问问,虽然他不是来自一个时代,但总比没人商量的好。 打定主意刚要说,素心突然开了口:“王妃,我倒想起两个人来,一时去请了,或许能帮上忙。”众人忙问是谁,素心笑道:“左相国徐达大人和统军元帅汤和两位大人都敬佩夫人言行,又是王爷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其中一人监督衙门审结此案,定然够了!” 阿秀点头笑道:“正是此话!素心丫头愈发的进益了。派人去军中看看,顺便告诉王爷这府里的事,看看王爷有什么话,一并回来告诉我!” 素心笑着点头去了,莲儿看着她背影道:“可惜了这丫头,真真是屈才了。”阿秀也叹口气:“我何尝不这么想,还不是文正不争气!拿着宝贝疙瘩当粪土!” “姐姐说起文正,我也想起王爷寿宴他都不曾来,似乎此事让王爷很是不悦。文正那孩子一贯执拗的很,王爷和他虽说到底连着血脉,但两人的性子都硬得很,难保不出隔膜。可之前再怎么闹得凶,也能听进姐姐的话。如今年岁大了,怎么倒不如当初了呢?”莲儿一时感慨连连。(未完待续。)。 第025章 制衡之道

阿秀苦笑道:“这倒不足为奇,可知这世上唯有两样不能直视的,其一是日头,其二便是人心。”顿了顿又苦笑道,“不过素心丫头倒无妨,母凭子贵,自有她的后福可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莲儿既有了身子,一时心里不免多了感慨:母凭子贵,母凭子贵。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利欲?倘使跳出这个不去想不去争,这府里有福的又何止是眼下的几个? 偏偏人心不足,当初佩茹是如此,现如今的蕙兰也是如此。更有那艺珍和秋芹,还没有子嗣,就已经势同水火了。自己如今有孕,即使自己不争,将来也免不了要被算计吧。母凭子贵,何尝又不是子凭母贵?哎。 见莲儿走了神,阿秀想她犯了思量,开解她道:“妹妹在想什么?若是为我说的母凭子贵,你自是与他人不同。世间人心不足的人儿太多,这一府里若让我说,只有你是知足的,所以你自然也是有福的。” 莲儿被说中,蓦地红了脸。阿秀笑着转头盯着床顶,拍拍她的手:“你且安心吧,万事有我。当初要立标儿为世子,一则因标儿是宽厚敦和的,只有他来日做了一家之主,对其他孩子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二则为了安抚蕙兰,免得她惹出别的事端。” “王爷刚刚坐定一方,我们这一家子,必得是唯稳唯静,才能让王爷舒心。樉儿是急性子,棡儿又过于傲气,橚儿好学但心事太重,桢儿榑儿出身不高又太年幼。” 阿秀一席话,一一道出诸子的性情,听得以莲儿为首的众人暗自咋舌王妃不同凡人:这么多孩子,一一能细数不说,还能道出旁人所看不见的,做到见微知著这条才实在是难得。 “若说私心,我一直盼着你有身子,于公于私,可以和蕙兰平分春色,有利于内眷安宁。可这么多年来,你从不曾受孕,我一直不甘心你和我一般无子可依。故而每每费神撮合,如今终于你有孕,与我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喜事。” 说到此,阿秀黯然一笑:“说这么多,无非是制衡二字易说难做。每日苦思冥想,也只求王爷能不为这府里的家事分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大概终不能与王爷同老,哪日若我去了,实在不愿看到子孙相残,才苦苦计算谋划……” 莲儿心里一沉,急忙打断阿秀:“姐姐何苦有这样的丧气话!如今姐姐正当盛年,又有王爷真心相待,怎么倒起了这样不吉利的心思!姐姐要是这么想,真有那日的话,我定随了姐姐一起去!” “罢了罢了,哪有侧妃这么劝人的?肚子里的娃娃人小却听得见。主子们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不成?也不怕肚里的小家伙听了,笑话你们去!”莺儿忙笑着打圆场,拦了两人的话。 素心回来听见莺儿的话,笑着问碧痕:“你莺儿姐姐这会子嘴巴可真算灵巧,刚才见主子要去请人,她躲在后面不吭声,偏等去了才在这里耍伶俐,可见是偷懒耍滑惯了!”阿秀和莲儿听她这么一说,也被逗乐了。 “事情如何了?”阿秀问。素心笑道:“王妃安心:王爷与相国元帅可巧都在军中,听我讲了缘故,王爷自然夸赞王妃处置得宜。相国元帅也当着王爷面一齐应下了,叫我告诉王妃,他们定会助您一臂之力。” 素心话未说完,阿秀便睡了过去,莲儿一时忧心道:“姐姐如今劳心过甚,也不知听全没有。难为你跑了这一趟。我只恨自己没用,不能为姐姐她分忧。” 莺儿接了这话解劝道:“侧妃不必自责,如今既有了身子,王妃也算心愿得偿省却了劳心之苦,定然会慢慢大好起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会替王妃侧妃祈福添寿。将来侧妃保好这一胎安然落地之后,何尝不是为王妃分了一大忧呢!” 素心也跟着点头:“正是这话!侧妃如今也尽管安心便是。”莲儿感慨道:“姐姐何尝不是每日里总劝我安心。可想着如今有了孕,只怕倒给王妃添出来不少的辛苦。” “可别说这样的话,王妃听见又要难过。午后劳了这半日神,如今也先养养神吧。”素心解劝她道。见莲儿听话闭了眼养神,便替她们掩好锦被,又放下床帏,示意几个丫头到屋外来说话。 走到外面,莺儿第一个开口:“碧痕,我有话要和你说,却不知你肯不肯听。”见碧痕点头,莺儿叹了口气:“方才主子们的话,你也是听见了的,你不比我们,原来是跟着那位侧妃的,如今我们想问问你的心思。” 见莺儿和素心都看着自己,碧痕起初叹了口气,继而豁然一笑:“姐姐们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虽然跟随王妃时日不久,但王妃是何等的心肠,我却也是清楚的。” “王妃当初既要了我,我便只能是王妃一人的奴才,心里也只会向王妃一人尽忠,绝不会做吃里扒外的勾当。何况主子有什么私房话也从不避忌我,就冲着这全心相待的恩情,我要还有异心,岂不是连猪狗也不如么?” 素心点点头:“我也这么和她说,但她只是不信,怕你心眼实在心肠软,万一哪日侧妃那里有个山高水低,你一时念着旧情犯了糊涂,才执意要当面问你。”转脸又对莺儿笑道:“如今你可信了?!” 莺儿大方一笑:“她既这么说,我怎会不信!”素心点点头:“既如此,日后我们要共力齐心,竭力为王妃效命。旁人如何计算经营,我们无须效仿,只需记得我们的身家宠辱只在王妃一人,也只能在王妃一人便是。” 三人计议已定,如何彼此牵起双手立下盟约自然不提。只是当时当日,三人都不曾想到,为了此时的忠肝义胆,身为奴仆的她们,将来会历尽多少风波,又踏上怎样的宿命。(未完待续。)。 第026章 第一次争吵

衙门有徐达和汤和监督,自然卖力追查。原想几日就能审结,岂料来往跑了不知多少趟,甚至连落叶堆都翻查过不知几次,却始终再找不出其他的蛛丝马迹。 转眼到了年底,竟成了一桩悬案般,气的朱元璋要将衙门长官革职查办,幸好阿秀从中解劝,才罚俸以示惩戒。若不是多年后某人闹出大乱,冬鸢之死恐怕永远是个谜。 此事后,阿秀为了安抚府内惶惶的人心,征得朱元璋首肯后,设立了巡夜制度:除了原本守夜的几个看门人和家丁,各院里按人头派出人手轮值,轮到当值的,就要负责查夜和门禁。 这样日子久了,也便再没人提起这命案,不过是艺珍和秋芹每每犯起口角,争吵时偶尔扯几句罢了。 到了农历年底,徐达又传大捷:辰州全境已克。不几日傅友德也传来捷报,说是已经攻克了衡州。朱元璋大喜之下,听从阿秀的意见,决定暂歇兵马过年,于是派人出使大元与扩廓帖木儿通好。 这年春节,原本实在热闹之极,可是阿秀多年后再回忆起来,都感觉是那么的冷。因为这一年春节后,直至朱元璋登基,每一年再逢春节时,都会发现有很多在前一年那般鲜活的面孔,再也不会再出现。 转眼过了上元节,按照原意,朱元璋应该准备离开王府,去军营中。但此时莲儿开始显了肚子,每日里除了和阿秀在一处说话之外,其余时间总是懒懒的。 他心里游疑,找了戴思来诊治,听医生说胎相虽稳,但莲儿身子积弱也不是一两日,所以建议每日除了饮食静养,还需要男丁的阳气镇宅,于是也不免分了心,决定多住几日。 几日之后,朱元璋突然接到一封密报,整个人看信之后脸色青紫,阿秀正巧去了厨房做午膳,莲儿一时在侧询问了一句,见他没有理会,想接过信函来看时,却被气头上的朱元璋大喝了一声:“你做什么?!” 大喝之后,朱元璋余怒未消,兀自走到窗前,双手成拳,愤然不语。莲儿心里一惊,这么多年,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暴怒,即便生气也总是待自己与旁人不同。 心里这一惊一怒间,莲儿感觉肚子里突然一阵绞痛,心里顿时就一沉:她虽不曾生养,却知道这样的疼痛非同寻常,只怕是滑胎之兆。 可是一时间剧痛袭来,王爷又在盛怒之下,她无法言语,更无法找人来替自己瞧,只得强打精神走到床边坐下,冷汗直流,身子也抖个不停。阿秀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送走了戴先生,莲儿还是昏迷不醒,从未曾发火的阿秀,赶走了屋里所有的人,第一次骂了朱元璋:“元璋!我从不曾如此伤心,更不曾见你这样薄情!莲儿这么多年,有这一胎何其不易,你竟这样就葬送了她和我两个人的希望!你可知道那是个成型的男孩?!你好狠!” 朱元璋不发一言,暴烈似火的他,在阿秀面前,终究是有顾忌的,阿秀是自己的发妻,莲儿的小产,自己虽说是无心之失,却实在伤了阿秀的心,让她一直以来的付出成了泡影。 看着大哭失声的阿秀,朱元璋叹息道:“阿秀,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我心里更苦。”阿秀忿忿的看着他,眼泪半点没有停歇的意思:“你苦?你理解母亲丧子的辛苦么?究竟怎样的一封信,竟然让你如此暴怒,连有孕的莲儿都要责骂!” “阿秀,你知道么?文正已经勾结了张士诚,准备出兵讨伐我。”朱元璋虎目含泪,黯然叹息道,“此前我也曾被人背叛过,三年前绍荣和赵继祖便曾要害我,幸好被他们手下所告发了,才没有被他们得逞。” “我将他们处死弃市,就是为了杀一儆百。可才不出一年,与陈友谅临将决战时,那谢再兴也居然叛变倒戈!是上天有眼,让我再次脱险,将叛乱顺利镇压。” 阿秀之前不知他为何动怒,听到此时心里却顿时一阵苦涩:该来的终须来,看来朱文正终于叛变了。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丈夫,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自己是最先知道内情的,知情不举的是自己,却阴错阳差害死了莲儿的孩子,这是命么? “但我实在想不通,文正如何会同他们一般,也要叛我而去!我心里猫抓一般难受!我虽然不是从小把他养大,但到底他是我的亲侄子,是我最信任的义子之中最寄予厚望的,连他都要背叛我,到底是为什么!” 朱元璋脸颊上终于滑下一滴泪,却被他自己嫌弃一般的用手甩去:“原来这世间虽大,可信任托付之人,却竟如此少的可怜!我错看了他,实在可笑!”说完,像是自语,又像是问阿秀,“告诉我,我还能信谁?!” 阿秀见他背过身去,右手紧攥的拳头,不受抑制的隐隐抖动,真的想说:不是你看错了他,只是官位、利益与贪婪,让人堕落,让其他人永远看不透、想不通。 朱元璋如今尽收江南之地,文正当年为他死守洪都两月,却不过封了个都督而已。当时当日他是否不甘不得而知,但是这一年来,他纵情声色又敛财结党确已是不争之实。 要看着朱元璋大义灭亲么?阿秀问自己,也想问上天,可最终她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的背影说:“元璋,你真的相信告密之人,要杀掉文正么?” 朱元璋回身,许久不说话,最后像是打定主意般的,静静看着她:“我想亲口问问他。阿秀,你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不下于我,此时此话,你愿意同我一起去问他么?” “若王爷肯听肯问,我怎会不愿一起去问那孩子呢?这么多年我相信那孩子的心是好的,也希望再没有问他之前,王爷能像当初一般信他。毕竟他是您的亲人,与您血出一脉。”(未完待续。)。 第027章 宿命

既要去洪都,朱元璋本想越快越好,可此去不是走亲戚,是去问罪,便要动用兵马。此时徐达去了韶州南雄一带巡防;常遇春邓愈又率重兵出战赣州未归,虽然日前收了捷报,正在班师途中,恐怕还需要等些时日。 阿秀也曾问素心,是不是一起去洪都,她流着泪不肯,说夫妻一场,不忍见他遭祸逮身。阿秀又问是不是要接孩子回来,素心叹息道:“如今洪都的女主,已是翠英夫人。我和文正再无瓜葛,接来反倒伤感。我只想问夫人,文正能否过完这个正月。” 话一出口,见阿秀面色黯然,素心怅然道:“罢了,既如此,奴婢只求在府里安心照顾侧妃,就算为王妃尽忠吧。”事到如今,阿秀已经无法再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 次日一早便收到军报:韶州南雄的陈友谅部下守将,已归降徐达。这一来徐达便得闲,虽不如常邓两人归来般兵马众多,却已足够应对洪都。 1365年2月16日,上元节后不久,夫妻俩到达洪都城外。一连发了三次诏命,让大都督朱文正出来相迎,却始终不见人来。阿秀心里打鼓,悄悄看朱元璋,却见他神色如常,不但不曾生气,甚至还和徐达谈起了日前归降兵马的事。 站在船头的阿秀,知道元璋之所以这样淡然,心里想必早有定夺。她望着这座曾经成就了朱文正的城,心里无限感慨:世间所谓天道之说,唯不死不灭循环往复而已。成也洪都败也洪都。那个几千兵马死守两月不曾有违军命的朱文正,注定在这里失去自由,获罪免官。 朱元璋正要派人第四次传命,朱文正出来了。父子二人对立良久,默而不言。阿秀一旁察言观色间,怎么会看不出朱文正的心虚,可她也知道他没的选择,元璋没有提起何事,只说来巡视。如今兵临城下,察觉出异样却也为时已晚,仓皇反抗更无异于以卵击石。 “竖子,意欲何为?”元璋终于冷冷的开口,文正无语默立。“竖子,意欲何为?!”朱元璋再问。阿秀见朱文正鬓角隐有汗意,不忍心再煎熬他,刚要开口替朱文正圆融,朱元璋却蓦地抬起左手横于阿秀面前: “夫人不必多言!他已不是黄口小儿,由他自说无妨!”朱元璋此话语气清冷,彻底断了文正最后的台阶。朱元璋看了看文正的脸,再也不想听他回答,只一遍遍重复问着,抽出了鞭子劈头抽向文正:“竖子!意欲何为?!” 阿秀欲拦,徐达却暗暗扯住了她,低声道:“竖子无谋,如今大势已去,夫人何必多生事端,于人于己恐怕无益!”一语入耳,阿秀何尝不懂,怎奈这个人数年来,早已不是当初在现代看过的文字人物,是真真实实的人,一个曾和自己苦守洪都的人啊! 望着徐达感激一笑,阿秀还是坚定的走上前,拦住了朱元璋的鞭子,跪在地上:“王爷,求您饶了文正,孩儿无过,更不曾有异心,只是性子刚强罢了。” 朱元璋摆手道:“夫人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说完索性一丢血淋淋的鞭子,“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见手下领命行事,朱元璋转脸走向船舱,冷冷丢下了剩下的吩咐:“徐达,你派手下处理这里的军马交接,我们回去!” 徐达躬身领命,看了地上跪着的阿秀:“臣告退,王妃保重。”阿秀点点头,看他走远,转脸叫住正要押走文正的军士。“你们暂且去一旁喝点茶,我有几句话问他。” 军士们自然领命退到一旁守卫,阿秀颤着手抚过文正鞭痕累累的肩膀,本想落手安抚他,却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含着泪收了手:“文正,你何苦要这么糊涂!” “娘!您别说了!”朱文正抿紧了嘴听阿秀讲完,“您知道父王的脾气,不必再为我求情,我早该当日死在这洪都,便不会劳娘伤心了。” “你糊涂!”阿秀哭着怒骂道,“你可知若你不是这等急于一时功名,来日又是何等的尊贵?!”朱文正冷笑道:“娘,如今这步田地,您何苦还要替父王诓骗我。父王若倚重我,怎会只给我一个区区都督之职?” 阿秀苦笑道:“你只知这位置委屈了你,却不知当日你父王说起你只求此位时,是何等的为你感觉荣耀?!他和我说‘文正立此大功却不贪功名,来日我若有称孤道寡之日,定然封他为王,世袭尊荣!’” 听到这段过往,文正一时愣住了:“娘说的是实情?父王真有此言?依娘所言,竟是我错怪了父王?!”看着阿秀哭着点头,朱文正终于颓然后退两步,一时承受鞭挞都咬牙撑紧脖项的他,终于落泪: “我的所作所为,已无法回头,父王如今恨透了我。当日为了一时意气,我终究又是为何?!上天弄人,天意弄人!朱文正咎由自取!” 说完,文正终于彻底灰了心,于是再不肯抬头看阿秀,他转身喊军士来带他走。军士过来问阿秀示下,阿秀忍痛转身不语,军士便带走了他。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利?人心不足?本来好好的前程为了一时贪欲不足而铸成大错,自己那样的迂回斡旋,还是要看着文正事败,那么自己的到来又为了什么? 阿秀想到这里,盯着水波滔滔的江面:我到底是阿秀,还是曼依,怎么竟然活的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糊涂!当初不信命不求人的自己,去了哪里!在这个时空里的桩桩件件,都是如此吃力,如此力不从心! 江水无法回答她的无助,阿秀仰首望着天际一抹残霞:若无宿命,自己又何必苦争?若有宿命,来到这个时代的又何必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心里疼痛,却要装作大度,明明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未完待续。)。 第028章 恩典

阿秀心里百味杂陈,可她很清楚,一旦朱元璋杀了文正,他就会变得彻底没有顾忌,也彻底不相信任何人。劝是必须要劝,只是如何劝才能两全,阿秀也没了主意。 待回至应天,朱元璋也不回府,直接押着朱文正去了军中,召集群臣,要按照王法来杀朱文正。阿秀自从朱元璋自立为王,便不再参与政事,可是这一次,她必须破例。 阿秀第一次当着文武百官给朱元璋下了跪:“求王爷三思,文正并无异心,只是一时糊涂,请王爷看在去世兄长的情分上,饶过文正一命。”说完,无论朱元璋怎么劝,她都不起身。 朱元璋一时也气恼起来:“阿秀!你起来!这是国事,你不要如此刚强!”阿秀垂泪哽咽道:“于王爷,这是国事,于臣妾却是家事。王爷的兄长早逝,膝下唯有文正一子。千不念万不念,就算给兄长留下这丝血脉,也求王爷法外开恩!” “你糊涂!”朱元璋愤愤不平道,“你念及血亲之情,竖子文正可曾念及半分?!夫人无须多言!”“王爷!请王爷多想想文正的好。当初洪都一战,为了王爷的军命,他以几千兵马守定洪都两月,衣不解带枕戈而眠,是何等的忠心!” “哼!你不说洪都,我倒不恼。他守住洪都,并不是他一人的功劳!夫人自然比我清楚!”朱元璋冷面冷心,就是不肯宽延。阿秀只能长跪,求着朱元璋心软。 徐达和汤和见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一起出班求情:“王妃之言甚是,大都督并不曾出兵反叛,还请王爷息怒,请王爷三思。”这样一来,刘基也出言解劝,如此一来,朱元璋虽不开口,这个台阶却也接了。 阿秀见事情似有转圜之地,复言道:“文正年轻气盛,一时被人蛊惑陷害也是有的,如今说他造反,却也并无实据,请王爷念及他此前的战功,法外开恩,免得一时听了小人之言,伤了自己手足啊!” “王爷,如今正在用人之际,那张士诚在一侧虎视眈眈,难保没有离间之计,不可不防啊!请王爷三思。”看见朱元璋暂时消了火,徐达趁热打铁,再次进言。 “阿秀,依你看,文正是否真的有反叛之心?”朱元璋看向阿秀,沉吟了很久,问了这一句。阿秀叩首回禀:“王爷此问阿秀一时也想不通,但依我陋见:文正若想反叛,当日若归附陈友谅,只怕比如今归附张士诚要强极百倍!” 看见朱元璋默然颔首,阿秀又继续道:“人常言‘买卖还需拿秤称’,若要投敌自然也要好价钱,文正当日只有几千兵马尚且不肯轻言叛敌,如今何必自贬身价去投张士诚?!如今天下尽知张士诚与陈友谅,不可同日而语。臣妾请王爷谨防有诈。” 这一席话,才算彻底撼动了朱元璋的意志,是阿秀无奈之中利用朱元璋的多疑,假称张士诚有反间之意,才保下了朱文正。朱元璋来回踱步许久,叹息道: “话虽如此,但文正终究似有不臣之心,那龙凤团茶和纵容手下滋事是不需查证的实据,但念在夫人和诸位爱卿求情的份上,我便替我的兄长先留下这个逆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将朱文正押至军纪处幽禁至死,以儆效尤!”朱元璋下了命令,阿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时间众人谢恩起身,唯有阿秀匍匐于地不曾动摇。 “夫人还有什么话么?”朱元璋略带不悦道。阿秀伏身道:“臣妾有家事,请王爷与徐相国私下商议,请王爷示下。”朱元璋点头屏退众人,只剩下了徐达在房内。 阿秀这才起身道:“如今文正的正妻乃是相国夫人的长姐,我们自是一家人,文正如今被幽禁,他的夫人和幼子铁柱将以何为生?请王爷示下。” 朱元璋点点头,转头问徐达:“爱卿有何高见?”徐达躬身道:“幼子无过,况且听我夫人说,铁柱那孩子与妻姐甚是投缘,如今洪都已经有了新任守将,不如接了她们母子来,一则便宜王爷施恩照拂。一则可安诸将之心,全王爷宽宏之名。” “相国之见甚为妥帖,王爷意下如何?臣妾私以为铁柱那孩子甚有王爷洪断之风,又兼有素心敏慧忠贞之性,如今更有相国夫人长姐教养于侧,实在难得。”阿秀附和道。 “哦?”朱元璋惊奇道,“果如夫人所言?那倒是可以一试。”阿秀趁热打铁:“阿秀不敢诓骗王爷:那孩子诗书武艺也是天赋异禀,不如依相国之言施恩于其身,他日定能为王爷效命于前。” “既如此,依相国所言便是。明日便派人去接了来,我也要当面亲眼看看铁柱这孩子。”朱元璋终于下了令,阿秀和徐达长出一口气。他们自然知道朱文正就这么在幽禁里结束一生,不过顺应天意和历史罢了。 阿秀见事情已经办妥,告辞回府,朱元璋不免又安抚她几句,让她宽心。可阿秀如何宽心,她亲眼看着悲剧上演,亲眼看见父子反目,朱文正的悲剧或许咎由自取,但是自己何尝不是帮凶? 如果当日多多警示他,至少自己无愧于心,可是自己的优柔寡断,为了改变历史的试探,自己最终没有开口。正是这一点,自己的丈夫将来才会愈发多疑易怒,自己果真是机关算尽,怨不得旁人! 原道是“雏凤丰羽待争鸣”,如今府内除了莲儿与自己交心,其余一众侍妾皆不可信;府外除了徐达汤和,自己也没有任何援兵;自己又没有子嗣旁亲参政,如此的身世遭逢,犹如一叶飘萍,身不由己。除了博得贤德之名,自己一无所长。 每每夜不成寐之际,唯有宿命二字,能稍稍让自己安心,但每一步的艰辛,自己经过此事,也才算刚刚开始体味!(未完待续。)。 第029 隔膜

莲儿自从滑胎后,性子更是清冷了许多,每日除了起居饮食时,间或与阿秀聊上几句,其余时间不是卧在榻上,就是在佛像前诵经,全不与别人交谈。 阿秀知道她心里苦,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暗地里拨些自己的体己银子给厨房,以便给莲儿补养身体。 不几日,谢翠英带着不满四岁的铁柱来到了王府请安。小小的孩子远远看见了阿秀,脸上挂着泪跑进阿秀怀里:“祖母,我爹去哪里了?我问娘,娘总不告诉我。” 阿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蹲下身子给铁柱擦眼泪,才刚要说话,翠英却一把拉过哭泣的铁柱,跪在地上:“罪妇谢翠英携幼子铁柱给王爷王妃见礼,祝王爷王妃福寿安泰。” 铁柱听见娘起头,也跟着说了面上的话,小小的身子跪得笔直,嘴巴紧抿,抑制着泪意,实在令人惊叹。但这礼数周全之间,却让阿秀明白,自己和她们母子间,已被这礼数尊卑划出了巨大的鸿沟,再不可能亲近如前了。 一旁坐着的朱元璋知道阿秀尴尬,把她扶坐在椅子上,自己走上前,亲自扶起了母子两人。赐座后,朱元璋招过铁柱,揽于侧前抚其顶曰:“孩子啊,你不用恐惧,你的爹爹做错了事,让我担忧,所以我处罚了他。但我不会因你父亲的过错而废了你。” 铁柱眨眨眼:“王祖父,那是不是铁柱乖乖听话,王祖父就会原谅爹爹?”朱元璋淡淡一笑道:“你要好好的长大,修养德行,弥补你爹爹的罪过,那样就不算辜负祖父祖母的期望了。” 孩子点点头,郑重其事应承下来。翠英却起身再次跪倒:“传闻王爷要杀文正,铁柱每日都问我要爹爹。如今请王爷开恩,让他们见一面吧。” 阿秀要开口答应,朱元璋却冷哼道:“父罪已不可恕,顽劣不教!还要让他带坏铁柱么?!且回去静思吧,铁柱自有夫人抚育,免得收人指使摆布!” 翠英眼含悲苦伏地涕泣道:“铁柱年幼,不曾离开过爹娘,请王爷成全,我定然尽心抚育以报王恩!”阿秀刚要开口求情,朱元璋早打断翠英的话:“如你所言,铁柱不曾离开过爹娘?”说完,朱元璋命人带铁柱去后面,这才怒意更盛道: “满口胡言!铁柱的娘原是素心,不过是因得夫人和相国给你撑腰才扶了正,如今做这样子给谁看!真那般贤良淑德,如何你夫君怀有异心你却不知规劝,如今事败了,还撺掇小孩子要恩典?” 朱元璋虎威之下,厅堂里嗡嗡作响,阿秀心里一紧:文正的事情给元璋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如今怒意未消,翠英这是何苦要自找没趣。他连自己的义子都不再相信,以你一己之言,如何撼动元璋主意半分。 “王爷息怒,当日素心离府,并不干翠英之事,是那小妾破落不成器,一时迷惑了文正;如今要说文正谋反,却也不曾有实据,如何要迁怒翠英呢,可见是王爷爱之深责之切了。”阿秀忙出来圆场。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夫人就是性情太过慈悲了,才放纵他们如此!当日我寿辰之时,要是依着我的意思查办了逆子,如今何至于累及莲儿滑胎!” 对于朱元璋来说,这股怨气实在郁积太久,不是阿秀一再规劝庇护,朱文正恐怕早被自己革了职。如今被阿秀这么一劝,没头没脑的发了出来,倒惊了众人一跳。 阿秀沧然允首:“王爷所言甚是,一切皆是臣妾之过。如今臣妾只求以我一身,常伴古佛诵经祈祷,来消解我的罪过。请王爷息怒,免得虎威震动,伤及圣体。” “你!”朱元璋没料到阿秀会如此软弱不争,听见她说要去诵经恕罪,自己心里一阵的绞痛:莲儿滑胎,阿秀心里何尝不苦,如今自己一时之快,却伤了夫人,自己真是糊涂。 待要开口劝解时,阿秀却自向翠英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回相国府吧。铁柱的事,我知你爱子心切,但如今还是留他在王府一段吧,毕竟素心也在这里,你且放心。” 翠英小心征询朱元璋的意思,见朱元璋默许,自己才敛容息声退出大厅,背影萧索不说,依稀还可见肩背颤动。朱元璋见没了外人,想劝阿秀,阿秀却淡淡的一笑,借故走开了。 两人因朱文正略有了隔膜,阿秀每日果真与莲儿一处诵经念佛,不再过问军种情形。素心见阿秀如此,怕她见道幼子,勾起伤心来,也不肯让铁柱过来跟着自己。 这院子里面的两人打定主意的求安稳,达氏和胡氏听说后,除了自己来请安,也便不再带各自的孩子来这里,怕引得她们姐妹伤心。如此一来,除了承欢每日尽力活跃气氛,这个院落顿时比之前更加清静了。 朱元璋因为战事加紧,偶尔回府,怕见到两个人伤心,也只是去其他房里歇着。六月,朱亮祖率军入闽,会同胡深攻克了崇安建阳,打到建宁时被阮德柔击败,胡深被俘遇害。 此时朱元璋正下令大举种植桑麻棉花等物以备军资,得知爱将阵亡,一时悲痛扼腕,更起了复仇之心。为了大计,他再次遣使与扩廓帖木儿通好。 到了九月,听从刘基和宋濂的建议,兴办国子学。之后朱元璋转命徐迭、常遇春等率师攻打淮东一带。闰十月,两人奉命攻克泰州。当年年底,刘伯温建议朱元璋遣使与明玉珍通好。 到了年底,万事顺遂中,大家渐渐忘了龃龉之事,缓缓消解了芥蒂。阿秀仍然像每年一样,要为这年全府的事务做个了结,另外还要派人准备过年的用度,以及来年物事的采买,每日便没有了诵经抄经的空闲了。 秋芹和艺珍这对势同水火的冤家,却在此时恰巧一起有了身孕。(未完待续。)。 第030章 心火

沁霜和采蓝前后脚进了门,莺儿听了她们来意,向屋里传话:“沁霜和采蓝有事禀告王妃。”阿秀听她们说完,从账册堆里抬起头问道:“找大夫看过了么?” 两人齐齐点头,阿秀想了想道:“眼看就是年关,府里事情忙,我就不去亲自看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既有了身子就仔细养着,不用来请安了。” 两人答应了,阿秀又吩咐道:“你们跟着莺儿去账房,各领十两银子回去先用着,再有什么短的缺的,勤快点来告诉我。主子如若安好,自然有你们的赏。” 既然吩咐完,仍然埋头查看账簿,莺儿便引了两人出去。待她们去了,燕儿端来茶,又为阿秀披上件大衫:“腊月里有了孕,要来年八月瓜熟蒂落。如此一来,王妃倒能有几个月安生了。” 阿秀摇头苦笑不语,素心一旁道:“只怕是有了孩子闹得更凶!两人因为冬鸢的事结了仇,如今已然乌眼鸡似的,待得生下一儿半女,为了将来的前程,更是不知闹到什么地步了。” “这话正是我担心所在,”阿秀放下账簿,“人心本就难测,她们两个年纪不大,做事也不够内敛,若是生了女儿怕是还好,只怕两人若是都生了男丁,这府里只怕就永无宁日了。” “凭她们肚皮再如何争气,生了男丁还能越过王妃去?我偏不信。头一个王爷就不能容得她们放肆。”燕儿忿然道。素心点点头:“这话倒也是正理,王爷对王妃自是和旁人不同,是不隔心的。” 听她们这般说,阿秀默然不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皱皱眉:“这茶如何这般苦?”燕儿疑惑道:“夫人怕是口干一时尝错了吧,这是顾渚紫笋,怎么会苦?” 阿秀疑惑的看了看,又闻了闻,这端正的香气和橙黄的茶色确是顾渚紫笋没错,仔细再尝,依然觉得清苦逼人,皱眉放下,不曾细想的继续看账目。素心见状生疑,端过尝了一口,清香甘醇,不但不曾霉变,反而似新采新制一般可口。 “夫人——”素心放下茶盏,小心翼翼的张口,“是否身上不适?要不要找个大夫来诊诊脉?”阿秀见她放下茶盏,问自己是不是要诊脉,心里也一动:“你尝了这茶?” 见素心点头,阿秀又问:“不苦?”素心再次点头。阿秀愣住了,自己的味觉失常了?燕儿见她们反常,也端起尝了一口,嘴快道:“夫人是否病了?这茶甜得很!” 说完,燕儿自知失言的掩口退在一边。素心皱皱眉:“要不要请戴先生过来瞧瞧?左右那边两位夫人也有了身子,一起把个平安脉也好。” 阿秀淡淡一笑:“无妨,怕是今日里犯了内燥,口内泛苦也属平常。如何就惊成这个样子?难道我就那么不中用了?”见素心面色为难,阿秀只好道:“既然你们如此焦灼,便去劳烦戴先生来把平安脉吧。” 素心见阿秀应了,一时略松了口气,回头递眼色给燕儿。燕儿点头会意出去喊了人去请大夫,这边取了蜜饯罐子出来,用银筷子取了几个蜜枣放在描花鑚银的浅口碟子里,拿了进来。 “这是我拿枣花蜜浸的蜜枣,王妃觉得茶苦,拿这个甜甜嘴、压压口吧。”阿秀笑着点头,用手拈起一个放进嘴,方嚼过两下,就皱眉吐在帕子上。 素心见了着了急:“这个也苦么?”阿秀强作一笑:“如何就急成这样子?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么?不过内火上浮罢了,等先生来了你们尽管央求他给我开多多的药吃了就好了!且安心吧,不妨的。” 说完,抑制住情绪的装作继续看账目,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的确是味觉失常了,这是神经失调还是自己病入膏肓了?不是说还有十余年的寿命么?! 心里再怎么难受,也强压着,只是眼睛和鼻尖泛了红,阿秀怕素心看见,把账本拉到膝上低埋起头检看,手只管翻,心思却不在账目上,脑子里更是没有看进半分,一时间一本翻完了,便在一旁的一叠上再拿一本。 素心见她这般,心里只道阿秀不知道自己身子羸弱到何地,想劝又怕劝多了她反到多心,只得悄悄退开,去点起了安神的冰龙魄。 不多时,戴思先生便进了府,一时带着徒弟进来请安。阿秀强作镇定,起身一笑:“又劳烦先生跑这么一趟!外面可冷么?”转脸吩咐人给戴思搬过椅子斟上茶,阿秀又笑道:“快到年关了,先生今年的物什备的如何了?” “劳烦王妃记挂着,今年托了王爷的福,家里的地收成大好呢。”戴思恭谨的回了话,谢恩坐下又道:“王妃面色不好,是否风热上感了?先容鄙人给王妃把个平安脉吧。” 阿秀点头抬起手,放在戴思拿出的脉枕上,一旁的素心刚要给阿秀手腕蒙上帕子,阿秀以另一只手阻止道:“先生是我恩人,不必拘着这些礼了。” 见阿秀坚持,素心收了帕子,戴思敛容郑重的把过脉,听了阿秀自诉的症状,一时兀自捋须沉吟不语。阿秀见状心里一沉,问道:“可是我身子不大好么?先生不妨直言,我不忌讳这些的。” 戴思起身一揖,告罪道:“王妃恕罪,是鄙人失礼了,王妃玉体并不曾有恙。脉象只是虚火上浮,请王妃不需多心。”阿秀疑惑道:“既如此,先生何必露出沉思之色?” 听闻阿秀追问,戴思一笑:“王妃多虑了,症恙确如鄙人所言,鄙人只是疑惑此症来势甚笃,料想王妃一时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心火,所以沉吟迟疑。” “若是这般,倒也不妨,是我多心了。”阿秀想起早起用膳还是一切如常,前思后想豁然开朗,知道是自己因为方才沁霜和采蓝禀告有孕的事情让自己一时思虑过甚,上了心火。(未完待续。)。 第031章 凤台春满

龙凤十二年的上元节,下了一场大雪。阿秀早起掀起帐幔时,见得窗纸泛白,心下一动。素心笑着过来伺候:“这会子外面雪刚停,王妃要起身么?” 自从来到古代,因在长江以南,并不曾见过下雪。如今听素心一说,勾得心痒痒的,点头笑问:“伺候我起来吧。外面雪可大么?‘瑞雪兆丰年,今年年景定然是好的。” “嗯,奴婢上次见到这么好的雪,还是在八岁的时候。如今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王妃用了早膳去园子里瞧瞧吧,那梅花开的甚妙。”素心伺候阿秀穿了浅红底流彩暗花的云锦宫装,洗漱完毕叫人传膳。 用毕,素心又为阿秀选了件大红锦缎面白狐里的风毛鹤氅披上,起初阿秀嫌颜色太艳了,不肯穿,素心笑道:“这颜色衬着雪才亮眼,王爷今天不能回来过节,王妃便不肯穿喜色的衣裳了么?” 阿秀笑着让她给自己披上,吩咐人送承欢去学里念书,自己只带了素心莺儿往园子里走。绕过假山时,阿秀感觉右腕一轻,枷楠香木数珠手串散了,嵌着金累丝云纹的珠子扑簌簌的全跌在雪里头。 素心见状心里一沉,面上却笑着拦了要弯腰的阿秀,自己和莺儿抢先去捡:“这珠子也通灵了,如今见王妃喜欢这雪,它倒抢着往里头落呢!”阿秀不曾深想,也笑道:“是了,每日里都戴着它抄经,自然是有灵气的。” 捡至最后一颗时,素心眼前伸出一只小手,抬头一看是朱标。朱标捡起珠子递给素心,上前给阿秀请安。“今日怎么没去学里?你承欢妹子可是比你早了。”阿秀笑问。 “孩儿早起见下了雪,如今折了这支梅花送给先生去。父王今日不在府里,母亲这是要去哪?”朱标把背后的另一只手拿到面前,里面是支浓淡得宜的红梅,花苞上尚带着些许雪粉。 阿秀点头赞道:“好俊的梅花,宋先生一定喜欢,快去学里吧,仔细迟了。你身边的人呢?”朱标笑道:“早起天寒,我不曾让他们跟着,何况孩儿是去读书,不需带那么多人去。” “嗯,标儿乖。怎么没带袖笼?仔细冻了手。”阿秀点头看着朱标问道。“回禀母亲,原本是想戴的,想到要折梅花,戴着累赘,就搁下了。” 阿秀点点头,看着朱标告辞离去,若有所思。“公子平日便尊师重道,在府里也格外体恤下人,可见王妃平日身教的好。”素心感慨道。莺儿也点头:“这么冷的天,他赤着手拿梅花如何也是会冷的,我叫人给他送去吧。” “倒也无妨,学里有炭火,他跑着去了,身上必然不乏热气,应是无碍的。你叫人送了去,反倒辜负他体恤下人的心了。”阿秀摇头笑道。复又问素心:“如今下了雪,多送些炭过去便罢了。” 三人往前走过回廊,眼前一片红色,阿秀抢先上前惊叹道:“几日不见,这梅花开得竟如此繁盛,可见是叫这雪气催的!”说着上前细赏。素心想起珠子散落不是吉兆,如今一时愣神接不上话。 “姐姐?”莺儿捅捅素心,低声问道,“姐姐怎么走神了?”素心尴尬一笑:“王妃衣裳衬着红梅白雪,让我一时看痴了!”莺儿笑着掩口:“罢了罢了,这话也就是姐姐说吧。要是旁人,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说完笑着望向正在嗅梅的阿秀:“难得看见王妃这般得闲,这个年关过得王妃又清减了不少,眼下都青了。”素心点头道:“如今外面战事吃紧,府里人口愈发多了,累心的事自然更多,只是累坏了王妃。” “侧妃自打去年搬回去,便极少再过来,往日里有她给王妃分忧,如今,哎。”莺儿话锋一转,叹息道。“这么大的一家子人,竟然没有人能帮王妃一把。” “你们两个只在那边嘀咕什么?说给我听听?”阿秀转头,见她们停步在廊下,瞧着自己这边在说着什么,笑问道。两人笑着上前,素心道:“我们夸王妃这身衣裳没有辜负这片景致,继而感慨这雪存不久,所以多瞧两眼罢了。” “就你们嘴甜!在这梅树上拢些雪下来吧,我们留着入夏泡茶喝。”阿秀也不深问,带着两人取雪不提。 军中的朱元璋此时正在挥笔疾书:“徐相国可将水陆军马二万人前去攻兴化、高邮、淮安。此数城贼兵,高邮军民不满五千,淮安仅有六千人,兴化不过是众百姓自守。” 写至此,略一沉吟,复又写道:“常平章军马屯于海安城四外,不时出没,巡哨通州盐场等处,是必小心。张寇见我军马去攻淮安,深入淮地,离大军甚远,必来与常平章厮杀,不然,使大船于镇江上下攻略地面。所料不过如此。你等见得高处,便随着你等意见行着,休执著我的言语。” 写毕,封好交与军士发出。他抬头望望天色,又取了一张花笺写道:“我爱东风从东来,花心与我一般开。花成子结因花盛,春满乾坤始凤台。”写完搁笔轻轻吹干墨痕,反复仔细瞧了瞧,点头笑封了,取信鸽一只,束于鸽爪上,至院中放飞。 阿秀收到已是晌午,正在房里借着雪光泛亮练字,展开封印,见是花笺心里一喜,读完诗更是觉得合情合景。素心见阿秀笑中洋溢欣喜,便凑来观瞧,阿秀也不避,把花笺递给她,自己坐下笑着饮茶。 素心看完,一张俏脸也满是喜色:“人道王爷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诗倒是满满的柔情呢!”莺儿燕儿一旁听见,放下手上的活计也抢来看。 “此诗最妙便是尾句‘春满乾坤始凤台’,意头极好!此外,王爷虽在外,却记挂王妃是否安泰。也正是因为凤台春满,王爷才爱东风伴花开。”素心笑着解释给她们。(未完待续。)。 第032章 长门弦断

说完,素心又问阿秀:“王妃既接了王爷的信,如今不必回信么?”阿秀展颜一笑,自取一张花笺,细想一番挥笔写道:“展信梅影里,提笔心犹喜。只怜竹林冷,雪压枝头低。”素心等人齐齐看过,依旧束于鸽爪放飞。 莺儿想了想,不解其意,于是低声问素心:“姐姐,王爷的诗意头甚好,王妃看了诗也高兴。如何王妃诗的后两句倒似有愁思呢?”素心一时笑而不语,碧痕恰好端了茶走过来,问了原委,笑答:“这无妨,是王妃替侧妃担忧,怕王爷薄了那边的恩典。” “我猜也是如此,王妃真是菩萨心肠,每日里不管有了什么,都想着其他主子。只可惜侧妃的孩儿没保住,不然咱们这院也不至于这么冷清。”燕儿听了不免感慨道。 “莲儿不曾做过有损德行的坏事,眼前一时不得意,却未必一直如此。我不怕别的,只怕眼下有孕的两个人借着肚子争宠,王爷一时不觉间,难保不会薄待莲儿。所以拿此诗来探探王爷的心思。” 阿秀言毕望望天光:“既然提起了莲儿,如今且去瞧瞧她吧,午膳就在那边吃。雪地路滑,你们也不须跟着了,只素心和碧痕跟着便好。”众人依言点头,碧痕拿过早上的鹤氅给阿秀披上,三人出了门。 走着走着,见一曲琴声入耳,如泣如诉不曾断绝。阿秀自然听出是莲儿的琴声,心里愈发起了悲悯之情。离院子愈近,琴声愈是真切,其间的愁绪也愈加清晰,引得碧痕和素心带着担忧相视一眼。 到了院门口,阿秀不让小丫头通禀,带着两人进了院子,止步站于门外,想待一曲终了再进去。刚刚站了一下,突然房内“嘣”的一声,莲儿的声音传了出来:“琴弦断,可知是有人在外面偷听了,不知是哪位知音,还请进来说话吧。” 阿秀笑而径入:“这么好的琴声,我才听了几句便断了,实在可惜!岳先生曾说‘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如今我倒想问问妹妹,是有如何的心事,要说给我这个知己来听呢?” 莲儿笑着起身来迎,牵着阿秀的手走至桌边坐下,一面笑着听她如此说,一面命人上茶。阿秀见莲儿身上只穿了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的缎袍,和一条玉色堆花襦裙,并没有穿褙子或罩衣,皱眉道: “下了雪,正是天冷的时候,怎么妹妹穿的这么少?原本身子就弱,还不添些衣物,一时若着了风寒,不是又要伤身子么?”莲儿笑着摇头:“我平日也不出门,屋子里有炭火,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话是如此,可你身边的人不知道替你备着么?”阿秀皱眉道,转脸问下人,“如今这屋里谁是大丫头?”小四从外面慌张进来:“回王妃话,是奴婢。” “四儿,既然你是这房的大丫头,你们夫人的衣裳添减,自然要你格外用心才是。她身子弱脾气倔,我是知道的,但是你们不能由着她性子来侍候,知道么?”阿秀点头道。 四儿慌忙点头应了,转身取了一件毛里的大衫给莲儿披上,又把炭火往阿秀二人这厢挪了挪,起身一旁垂首侍立。阿秀满意的点点头,又问莲儿:“这房里如今只有四儿和外面那两个小丫头么?” “还有一个小的,只是日前老子娘去世,告了假回家了,约莫明后日便回。”莲儿笑着答,“姐姐且不说这个吧,今日雪里必然路滑,姐姐还特意来看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阿秀摇摇头,不给她岔开话题,径自向素心:“素心,去把前日你夸过的画眉和杜鹃两个丫头拨来伺候妹妹,外面应门扫雪的那两个小丫头太小了,不顶事,叫去做些别的吧。” 待素心去了,阿秀才和莲儿道:“早起见下了雪,想起许久不曾得闲来看你,怕你一个人寂寞,也不知你调养的如何,所以来瞧瞧你。我如今若不来,岂不又让你有糟蹋自己身子的时候了?” 莲儿脸色黯淡下去,强颜解释:“姐姐误会了,我哪里有糟蹋自己的身子,是姐姐过于担忧记挂我,才如此想罢了。”阿秀摇头叹道:“你莫敷衍我,方才我进门时,你正好弹到‘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是也不是?” “瞒不过姐姐,我弹的正是《长门怨》。”莲儿无奈承认道,“不过是因得此情此景罢了。姐姐方才说只听了几句,可见是骗我。”阿秀笑着摇头:“我如何骗你?不过是我爱这曲子,倒于情致无关,只是喜欢。入府之前听得熟了,所以才听出的。” 莲儿闻言笑道:“如此说来,姐姐果然是我的知音。和姐姐一样,我也爱这曲子,与情致无关,只是喜欢。”此时素心带了两个丫头回来,阿秀点头示意她们退到一旁。 燕儿带人送来了午膳,用完后,燕儿带着下人再撤了碗筷回去。阿秀和莲儿乏了,便一同去床上午睡。到了申正信鸽再次飞回,莺儿送来给阿秀看:“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 阿秀笑着递给莲儿:“喏,你看,王爷给你的信。”莲儿心生疑惑,接来看过,笑道:“姐姐诓我,这是王爷做的诗,并不是给我的。” “我说是便是,此番王爷给我一首诗,我回了一首回去,尾句便是雪压枝头低,是替你问王爷的心思,如今王爷此诗便是告诉我,你虽然一时不得意,他日时机到了,却一定在子息上高过旁人去。” 阿秀见莲儿脸色一动,知道说中了莲儿的心事:“不是王爷一时盛怒之下累及于你,你未必滑胎,不过一时运气阻滞,你便消沉至此,又是何必?如今连衣食都不经心,岂不是存心自误么?”(未完待续。)。 第033章 倾谈

“人道是母凭子贵,帝王家自然更甚于百姓家。留不住孩子,是我福薄。但我心里不是为此而苦,是因为既不能有嗣于王爷,又辜负了姐姐的一片苦心,自觉有愧于此生啊。” “我料想你便是因此多了心,其实又是何必,日前你有孕时我便说过,那些开起来最娇艳的花,花期素来都是较旁人为迟。兵法常说后来居上,其实人道纲常何尝不是如此?”阿秀见莲儿这么说,语重心长道。 “再者这府里的妹妹们,你是最早入府的。王爷是长情的人,自然待你不同旁人。可曾记得当日为了送你入府,你爹爹甘愿与你斩断亲缘么?王爷常夸赞他的识人之术,怎会薄待你?” 听了这话莲儿低头不语,只是拿帕子拭泪。阿秀也面色凄然,等到素心帮着四儿给两人换过茶,阿秀屏退了下人们,房间只留了素心碧痕,这才又说:“你道我为何让标儿当世子?” 莲儿疑惑道:“为何提起这个?”阿秀叹息道:“越是显赫的帝王家,杀伐倾轧越是血淋淋。你爹爹看出王爷他日必有登基大宝的一天,所以才送你进府,首要是为了你的前程,次要是为了激起王爷的洪志远图,最最次才是为了你的母家荣耀。” “王爷宠爱蕙兰,何尝不是因为她的爹爹是王爷麾下的肱骨之臣?可与你不同,王爷对你的真心是比她多的。”见莲儿惊疑,阿秀又道,“你不用疑惑,王爷宠爱你,是因为你入府后忠心对他,更是因为你性子沉静温婉知礼。”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阿秀叹息道:“如今王爷前五子之中,有三子是蕙兰所出,然后托名于我。但你平心论,有此三子后,王爷何尝厚此薄彼,冷淡于你?” 莲儿垂眼道:“王爷自然不曾薄待我,但是姐姐力荐标儿做了世子,是不争之实,这一点我着实不解。”阿秀笑道:“我道妹妹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如何在此事上犯了糊涂?” “自古道长幼有序。历朝历代皆言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妹妹熟读三国,那袁绍刘表一世英豪,何尝不是在长幼上乱了主意,败了根本呢?标儿谦和敦厚,最难得是小小年纪便知疼爱和护佑弟弟们。” 阿秀继而细数道:“标儿为世子,至少有三便。标儿若不为世子,却有三祸:他日王爷百年之后,标儿若继承大统,便定然不会有血洗宗族之祸,此其一便。” “标儿为世子,是我施大恩于蕙兰,不求她投桃报李,只求她投鼠忌器,碍着标儿与我母子情重,当不会与我处处作对。如此,我才便于护佑各位妹妹,不让她有所僭越,一家独大。此其二便。” 两便出口,莲儿已是感佩至深,连忙追问三便,阿秀执起莲儿之手,另一手附于其上,苦心道: “标儿为世子,是集恩宠于一人,自然也是集众怨于一人,此一人便是我。即便妹妹中有哪位子嗣再多,有我和标儿在一日,也便不会对旁人施以加害。如此才能让更多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到这个世上来,以壮王爷宗族血脉。此其三便。” “我如今已把三便直言告知妹妹,那么剩下之三祸,还需我多言么?”阿秀舒眉温和一笑,看着莲儿。 “是我愚笨了,竟不知姐姐如此以大局为重!自滑胎后,只念着自己有愧于姐姐,便少去看望见礼,如今一想,伤姐姐实在太深,莲儿愚笨,莲儿有罪。”莲儿起身跪下,颤声涕泣,任凭阿秀让人相扶,仍然长跪不起。 阿秀也不去扶她,淡淡一笑:“快起身吧,我们姐妹与旁人不同,又何况这里没有旁人,妹妹不需要拘着这些俗礼。口口声声说伤我太深,如今跪着不起,伤了身体不算,岂不又折杀我一遭?” 莲儿无奈起身,阿秀让她坐下,见她感激之情满面溢然,安抚道:“如今艺珍和秋芹都有了孕,你又只是一味的淡薄,反倒让王爷不知如何安抚你,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前程?” “这窗纸不够亮,素心你明日找人换成我房里的那般的才好。”阿秀吩咐了素心,转而又向莲儿道:“你若还是疏远我们,我也不强求。只是你每日念经抄经,这屋子终是要亮些才好。” “姐姐!我——”莲儿愈发不知说什么好。阿秀见状笑着摇头:“不必说了,你的心思我知道,如今我的心思也说给你知道,其他的便尽可以不说了。你只需养好身体,王爷回府时,我定然有法子帮你。” 莲儿感谢再三,阿秀笑着宽慰了她几句,把朱元璋的诗给她留下,又喊了外面伺候的人进来,再三嘱咐了四儿,这才带了人回来。 “那边是孙夫人的院子,王妃要不要顺路去看看?”素心见一处院子前的雪扫得十分干净,想起这是艺珍的居所,来问阿秀。 “既然到了,就去看看吧。”阿秀叹气道,“她有了身子,自然要去看看的,走吧。”于是主仆三人一起过来。 守门的小丫头远远看见王妃过来,撒丫子就往里跑,被素心及时喝住,只好惴惴不安的过来见礼。阿秀疑惑道:“见我来了,你跑什么,你主子呢?” “回禀王妃,夫人在房里。我给您通报带路。”小丫头强自镇定的回道。阿秀嗤鼻一笑:“罢了,你就站在这里不许声张,素心碧痕,我们自己进去瞧瞧。” 三人进了院子,不曾看见有人,只听见屋子里头叫喊声不绝。阿秀闻声皱眉,径自走进厅里,不料迎面却撞上一人。 “谁这么不长眼,撞我?!”艺珍玩的正兴起,撞了个一个踉跄,心中顿生怒意,转脸挥手却见是阿秀,收手却来不及了,心里暗暗叫苦。 幸好素心上前用自己挡了阿秀,艺珍的耳光啪的一声甩在了她的脸上,她捂脸退下,也不多言。(未完待续。)。 第034章 进退

艺珍出手后才看清面前是何人,收手成拳垂在身侧,感觉掌心火辣辣的痛,因为理亏,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见阿秀完全不和自己搭言,只顾查看素心的脸颊,更是心虚的没了主意,只得涨红了脸低头不语,里间采兰听见主子发怒,前后脚的跟出来却看见是两位夫人来了,登时也呆立在当场。撷芳醒神的快,忙着取来药膏跪着递给阿秀。 阿秀无声接过,看清伤势便拉着素心绕过众人带着莲儿进了内间。艺珍等人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这一进来,却见一个才总角的小厮站在当场,或是听见没了声音,恰好刚扯下遮眼的布带,看见眼前的阵仗一时没了主意。 阿秀也不多言,坐在榻上,无视众人,径自扯过素心,将药膏细细涂匀了,待采兰煮水烹茶奉上,才冷哼一声,抬眼看着艺珍:“妹妹好兴致,我竟唐突打搅了妹妹的雅兴,如此说来素心挨了打也是应当的。” 撷芳瞪一眼小厮:“还不跪下,这是王妃娘娘。”莲儿不悦的咳嗽一声:“夫人面前,轮得到你个丫头抢嘴开口?这是哪里的规矩?”撷芳喏喏称是,退后两步敛容屏息垂头不语。 阿秀一笑:“跪与不跪原也不打紧,往时不急,待我来了才立规矩,未免迟了些。你过来。”招呼小厮上前,“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几时进的府,跟着哪位师傅。”小厮一一答了,阿秀点点头:“倒也是个齐整的孩子,你与我们说说,刚才艺珍夫人和几个姐姐跟你一处玩得什么?” 小厮偷眼瞧向艺珍,见她拿眼睛剜自己,缩缩脖子,张张嘴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阿秀淡然一笑:“你只管说,不必理会旁人。横竖这府里还是我顶了王妃这个虚名,只要你言无不实,没有大的差池,自然我还总有几分面子护你周全。”小厮思前想后,权衡再三才结结巴巴的说自己是尊了艺珍的命令和她们几个人在玩摸人。 艺珍的脸本来就烧的滚烫,原以为小厮不敢实说,会替自己遮掩,如今听小厮讲完登时急了:“姐姐莫听他胡说!我只是看他们玩藏猫,并不是摸人,且我只是一旁坐着看,图一个取乐罢了,并没有玩的。”阿秀笑道:“妹妹不必匡我,若是没玩的兴起,怎会因为被素心撞了一下就气得抬手便打?也罢,我向来是不管事的,又好蒙骗,自然是也不打紧。” 莲儿一旁冷笑道:“妹妹有孕在身,如何还这般由着性子风风火火的和小厮一处抢白?倒是没来由的自己落了下乘。如今既然搬回了府里,又有了身孕,自然万事皆以养胎为要,一时丫鬟人手不够使唤,也尚有婆子们可以充数,后堂不比前府,各处门禁重重,男子生人莫入。妹妹为何徒增麻烦的喊个小厮进来?这样共处一室,虽然蒙了眼,到底失了分寸。” 艺珍看阿秀沉吟不发,本想忍下,如今听莲儿字字机锋,处处刁难,恼羞成怒道:“姐姐关怀艺珍的肚子,自然是好心,但是旁人未必和姐姐一样好心吧?只是个小厮,使唤便使唤了,横竖只是身子不适取乐宽宽心,如何就失了分寸落了下乘?” 阿秀低眉不咸不淡的开口:“艺珍妹妹恐怕是别邸住惯了,不喜拘束不懂规矩一时也是也是有的,但这是王府,万事总有分寸。男女大防还是有的,倘使明面里使唤小厮搬个柜子抬个物事自然无妨,关起门来蒙住眼睛四下摸,总是难免让人侧目非议。至于莲儿和我这个旁人好心歹意,暂且不提,今日只论理,凡事以礼为先。” 艺珍听阿秀语气不郁,自己又打了素心,也不敢当面和阿秀分辨,气鼓鼓的搅着帕子。阿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转向小厮,正色开口道:“如今我且问你,你们玩了几时,可曾触碰到孙夫人?”小厮垂头回禀:“怕是玩了约有一盏茶,期间只抓到了采兰姐姐一次,因我蒙着眼,没抓到旁人,是否触碰到哪位姐姐或是夫人,小的不敢胡言。” 阿秀点点头:“既然如此,也不难为你,回去跟你师傅领二十板子,因你少不更事,不懂分寸贸入内府故而罚你,以后府里的规矩要多看多学,少说少问。”小厮答应了,擦擦额头的汗,弯着腰忙不迭的去了。 既然遣退了小厮,众人都等着阿秀发落艺珍,偏偏阿秀端着茶盏漠然不语,整个里间静的如同夜半无风明月深潭,听不见任何声响,与艺珍而言,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是之前阿秀两次不咸不淡的指责,让她不敢造次。 索性阿秀终于开了口:“采兰,撷芳,跪下。”两个丫头心里正打鼓,听见阿秀开口,慌忙走出伏身跪下。阿秀看看一眼素心:“既然挨了打怎么还不乖觉?还不快给艺珍夫人搬椅子伺候夫人坐下!”素心低头应了搬来椅子,艺珍浅浅坐了,如坐火炭。 阿秀嘴角一牵,向着地上二人厉声道:“你们主子有身子不方便,你们身为侍婢,不劝谏不阻拦,一味的顺着主子,可知道万一夫人胎相出了差池,你二人该当何罪?是不是应该拖出去打死?“ 二人听见阿秀责问惧怕不已,磕头如捣蒜告罪不已。阿秀冷了脸:“你二人暂且掌嘴二十再做计较!”两人应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打在艺珍耳朵里心里,她终于不忍:“王妃开恩,自从冬鸢过身,身边只有她们二人伺候陪伴,是艺珍荒唐,冒犯姐姐,打了素心,连累她们二人受过。请王妃恕罪轻饶她们!” 阿秀侧首看着艺珍冷声道:“身为侍婢不知进轻重不知护主,自然是要重罚,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不知妹妹让我如何轻饶?让别人嚼舌头说你失节亦或说我失察么?!那便不能!”(未完待续。)。 第035章 锁院

艺珍见阿秀动了怒,不敢再多言,低垂了头,椅子像是有火炭烤着,手心里颈背后汗津津的,心里也忙不迭的打起鼓来。 房内又静了下来,只剩下掌嘴声响亮的噼啪入耳,压抑非常。 主子面前自行掌嘴,是掺不得假的,掌力实打实得拍在脸上,火辣肿胀似着了火。三十下打完,两人的脸颊红肿自不必说,发丝早已散乱,唇角也渗了血丝,狼狈不已,重新伏身在地听从发落。 阿秀即便心里略觉不忍,面上仍然不露分毫:”如今让你二人掌嘴也是小惩大诫,往后若再有任何逾矩,生出任何差池,必定严惩不贷,起来罢!“ 两人磕头称是,阿秀又罚了两人三个月的份例房里其他伺候的人一月的份例银子,艺珍知道这便该轮到发落自己了,心悬起来咚咚直跳。 果然,阿秀沉着脸示意素心添茶,转而对艺珍开口道:”妹妹以为今日之事该怎么了呢?“ 艺珍皱皱眉,最终起身恭顺屈膝回道:”今日之事,既然错在贱妾,一切全凭王妃发落便是,贱妾自是无可辩驳。千不念万不念,只求王妃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上,念及腹中王爷的骨肉,手下留情。贱妾感激不尽,铭感五内。“ 阿秀环视众人,最后看定艺珍:”天理伦常,男女有别,尊卑有道。当初王爷封赏诸位姐妹,王爷原本是打算封妹妹为姬侍,我念你生了橚儿,即便当初再多人非议你是不祥之身,还是请王爷封你为妾妃,虽然你独居别苑,我自问饮食起居侍婢一应诸项并不薄待于你,自你搬回府内,虽然冬鸢死后,你长久和秋芹不睦,多次生出事端,但我总是念你年岁尚小,一时意气也在所难免。但如今,你,哎!“一声叹息,阿秀扶案低头不语。 房内只有阿秀和艺珍两房当差的,并无外人,阿秀提及朱橚,并没有遮掩,还是惊起一阵低声议论。莲儿不悦的咳了一声,方才压住了。 艺珍听闻此言,脸上挂不住的埋头不语,长久以来,不祥之身的风言风语如同利刃,虽来去无痕却伤人至深,位分不低,但外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自己纵使意难平,无奈没有机会为自己辩驳。阿秀抬头盯着艺珍:”今日我且问你,男女有别,你今日之事是否失节?“ 艺珍站直身子朗声道:”贱妾逾矩有,但不曾失节!“阿秀冷笑一声:”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妹妹是否不曾听过?又何况‘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妹妹好歹是马元帅义女,这些道理怎会不知?” 艺珍知道大势已去,脸色绛红垂泪道:“贱妾知道,是贱妾失节。”阿秀站起身来,莲儿也跟着起身。“既然承认,念你怀有身孕,如今只罚你抄写《涑水家仪》《礼记曲礼》以及《女诫》《内训》各五十遍,直至写完或者生产为止。。院门落锁,另辟一个人不可进出之小门,所有物事往来均由小门递进递出。你可认罚?”阿秀问道。 “贱妾不敢有违王妃所命,贱妾恭送姐姐。”艺珍挺直了背,擦干眼泪,不卑不亢,屈膝行礼。 阿秀摇摇头,也不复多言,带着莲儿素心径直而出,留下艺珍等人呆立房中。 待门外上锁的声音传来,艺珍走至主位坐下,抓住未报门的小丫头就是一顿巴掌,打的累了,坐在椅子上厉声道:“你们说!是谁向王妃出首于我!!”采兰撷芳一愣,慌忙跪下,采兰更是哑了嗓子泣告:“我二人是夫人的奴婢,与夫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身为奴婢,怎会出首自己的主子?何况王妃今日来时并不曾带家丁过来,只有侧妃和素心姐姐,应是路过撞到。” 撷芳也连连点头:“若是有人出首,王妃自应多带人来,而且也断不会只是这样随便了事!” “随便了事?”艺珍冷哼一声,“锁闭院落,闲言闲语自不会少,明里打了你们和小厮,暗里岂不是打我的脸!” 艺珍略想一想,也苦无头绪,看见阿秀刚才用过的茶盏仍在,一把扫在地上:“糊涂东西们!还不撤了这些碍眼的东西!受了算计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阿秀闷声走路,莲儿连连摇头:“也是一个不省心不长进的,到底年纪小,竟然行事如此不检,若是王爷撞见,依王爷那般火烈的性子,岂不是当场打死!” “我总觉得事有蹊跷,素心,你替我查一查报门的小丫头的底细。今日她远远看见就跑,我才疑心不让她通报,心里总有个疑影。”阿秀摇摇头,心有所思的吩咐素心。 “既然看了艺珍,如今且去看看秋芹。这对水火冤家一日在府里,头痛的日子只怕还在后头。”阿秀走到院子岔口,看看天色,带了两人走往秋芹住处。 假山后人影一晃,莲儿眼尖:“那不是刚才艺珍房里的小厮,没去领板子也罢了,怎么从秋芹那厢出来?” 阿秀倒不意外,冷笑一声:“果然不是我多心,且去试一试秋芹不就分明了?” 进了院子,听门的丫鬟眼尖进去禀告,阿秀也不拦,步入小厅,秋芹带着沁霜凝雪恭敬行礼:”王妃和侧妃吉祥!两位贵人临贱地,奴婢不胜感激,已经备好茶点,请王妃不要嫌弃。阿秀看一眼莲儿,莲儿会意一笑:“妹妹倒像有顺风耳,一早就准备好迎我们一般!” 秋芹笑容明媚:“侧妃娘娘说笑了,里面请。” 阿秀和莲儿进来坐下,茶几上摆好了四碟茶点,两杯新茶,阿秀抬手搭了一下茶盏,茶是烫的。“妹妹竟是能掐会算么?这点心工夫繁琐,我们并没有提前相约,竟然一时就备好了茶水点心,真是不容小觑啊!”(未完待续。)m。 第036章 顺水推舟

“王妃抬举奴婢,奴婢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秋芹含笑而言,“这是早些时候侧妃娘娘派人送过来的,奴婢没舍得吃,听见王妃娘娘大驾光临,奴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吃食,故而让沁霜拿出来顺便泡茶招待王妃。还请王妃娘娘不要嫌弃。” 阿秀听是侧妃送来的,自然知道是蕙兰,心里略觉不悦,脸上嘴上却不露分毫的漾起微笑:“妹妹不用妄自菲薄,既然王爷收你为侍妾,也辟了院落给你和下人居住,人前人后自然不必再称奴婢,否则你房里的丫头们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秋芹点头应了,却不坐,只是垂手一旁站着。莲儿端起茶盏,故作惊奇道:”竟是龙芽么,妹妹倒是客气了。“阿秀会意一笑,也不做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点头,环视四周,发现陈设竟比艺珍的好几分,心下更加了然几分。 ”妹妹不用这么拘着,一处坐下罢!“阿秀见秋芹没有坐下的意思,少不得要喊她坐,”你们伺候的好啊,主子站着也不说伺候着坐下。“ 沁霜听见,忙扶秋芹落座,阿秀复笑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孕,万事自要小心,莫要劳累。我今日过来是看看有什么短的缺的,怕下人们没有尽心,少了你的。如今这一看,妹妹这里陈设用度一应俱全,比莲儿那时还丰裕些,可见是我胡操心了。“ 秋芹本来坐下时候心里就有心事,如今见阿秀似乎话里有话,尴尬一笑:”王妃说笑了,妹妹怎敢和莲姐姐比肩,不过是蕙兰姐姐几次送来东西,妹妹起初是推辞不受的,时日久了觉得却之不恭,便厚颜收了。“ ”我道是谁有这么许多厚礼相赠,既然是蕙兰,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你要念着她这份情份,日后投桃报李才是。“莲儿放下茶盏笑着说。 ”妹妹身份粗鄙,蕙兰姐姐身为侧妃高高在上,又何须我投桃报李呢?姐姐不要拿我说笑。“秋芹愈发尴尬,讪讪的说,一面拿眼睛望着阿秀察言观色。 ”妹妹既然不缺什么,我们也坐了这半日,就不久坐了,且养好身子,我们改日再来看你。“阿秀觉得兴味索然,留下弯身施礼的秋芹主仆,告辞而出。 ”看来这秋芹的手腕极高,蕙兰虽然搬出了府里,却不辞麻烦巴巴的送了这许多东西,总不会无所图,既有所图,你且猜猜她所图为何?“阿秀挑挑眉侧头问莲儿。 ”古往今来,帝王家女眷无数,图的只有富贵荣华,母凭子贵,子凭母荫,妻妾争宠,兄弟夺嫡,再平常不过。我只是奇怪蕙兰既然有标儿在手,何必做这些有的没的画蛇添足。“莲儿点头笑答。 又走了几步,莲儿冷笑一声:”也罢了,人心不足,她惯是喜欢抬举这些低贱的婢子,跟姐姐作对,只是秋芹不比佩茹,心思藏的深,又懂的示弱,左右逢源之下,蕙兰此番恐怕又要竹篮打水了!“ 阿秀一笑:”妹妹说的不错,佩茹当初只是一个高丽女奴,伺候我才几月,便被蕙兰谎称我的意思塞与王爷,佩茹性子刚烈,没什么深沉城府,容易操控,也好收买,这秋芹今日才几次见,竟次次能让我刮目相看,可见此女并非池中之物,蕙兰往日便不懂识人,没有她爹爹那般知人善用,如今更是不堪。我等不必费心,秋芹自有反骨,且看来日她们二人反目借力打力便是。“ 素心点头附和:”秋芹生的美,眼角眉梢情思流转,男人自是难以消受,又向来会示弱,言谈举止知道进退,王爷必然多青眼几分,来日如果诞下女儿则已,一旦产子,难免不会刺了蕙兰的眼,又不知有何等风波。“ ”今日之事,不需再多计较,便已知蕙兰和秋芹计算了艺珍,艺珍那等不够沉稳的性子,也活该着了她二人的道,我也是觉得有蹊跷所以锁了艺珍免得再生事端折了她。如今一看,倒是料对了。“阿秀点头道,抬眼看天,”天意或可违,人心不可欺,我没有子嗣,便没有这许多烦恼。“ 莲儿素心心一沉,不好接话,不料阿秀倒浑然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你们真真无趣,每次一说到我没有子嗣,你们就像没嘴的葫芦一般,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古人所言不假啊!“ 莲儿笑骂道:”姐姐惯是喜欢捉狭我们的!若说无子无牵挂,你我半斤八两,姐姐何必连消带打拿话戳我!“阿秀笑意更盛紧,走几步回身低声笑道:”你自然不如我清闲,日后我是无子而终,你自有你的儿子你的后福!没来由的老黏着我作甚!“ 莲儿臊的脸颊绯红,追着阿秀要拧她,素心后面笑着喊:”两位娘娘可慢些吧!让旁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二人哪肯轻易作罢,一路笑着回了阿秀的院子。 进院却看见一群人在院子里,见阿秀来了,一齐忍住笑意行礼:”给王妃娘娘道喜!“阿秀不解何意,莺儿走上前万福道:”王妃娘娘,王爷刚刚命人抬了一整箱龙凤英华来给王妃贺寿!这寿日还未到,大礼先到,可见王爷心里唯有王妃一人!“ 素心听见龙凤英华四字已经大惊失色,又见装茶的大箱子是洪都旧府所用,触动心肠急火攻心,眼睛一翻,一口血吐在当下,差点晕倒在地,幸好莲儿和莺儿反应快扶住了。 ”把茶叶收好吧!且喊大夫来!莺儿燕儿,快扶她进去躺下!“阿秀急急跺脚道。 莲儿知道这是触动了旧日的心结,见两个丫鬟也在这里等自己,遮掩着吩咐道:”我们跑的急了,素心身子弱,吐了血,你们去告诉厨房,做些补血安神的吃食来罢!“ 画眉应了小跑着去了,杜鹃问莲儿在哪边用膳。”今天既陪姐姐这大半日,自然是在姐姐这里吃,你去吧!“(未完待续。)m。 第037章变数

素心自昏迷中悠悠醒转,胸口闷得像压了石头,眼皮沉得如有千斤,半晌终于睁开眼,目光迎上阿秀焦灼的脸。 “醒了?身上哪里还不自在么?”素心挣扎着要起来,阿秀按住她:”我道是你已经看开,不料你却这般在意。” “夫人……”素心刚要辩解却被阿秀打断:“我知道你不认,但是你这次吐血却是明明白白的,当初我是如何劝解你的,可见是我枉费心机了。” “文正已入歧途,你们也归于陌路,铁柱已经要没了爹,你这个做娘的,也要自戕嘛?”阿秀接过莺儿递过的药,吹了一吹,用小匙喂素心,素心慌忙要自己接,阿秀不悦道:“如今既病着,还顾着这些虚礼作甚!” 素心盈了泪低头喝了一口,咳嗽起来,阿秀把碗递回给莺儿,自己给她顺背:“执着于往日,苦了自己,何必。” “醒了?”莲儿走进来,转头示意杜鹃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自己在床头坐下,“醒了就好,姐姐担心的很,我让厨房做了补血的药膳,你且喝了吧。” “莲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何德何能劳动两位夫人为我奔波,”说着,不顾阿秀的阻拦,强行下床行礼。莺儿放下碗,略带不满的说:“为了薄幸的男人,苛待自己也罢了,又连累两位夫人替你担忧,若是还不赶紧好起来,你的罪过可怎么算?” 素心听见羞愧不已,阿秀拿剜了莺儿一眼,莺儿吐吐舌头,扶起素心,把药丸往她手里一塞:”喏!喝了罢!以后再不可如此了!“素心带泪接过喝了。 阿秀点点头:”莺儿虽然嘴巴利,道理却是不错的,你且安心罢!铁柱再大些,便可以分封出去,你作为母亲自然可以一路去。不必为了往日的心结自苦。“ 素心一怔,旋即摇摇头:”我并不这般打算。“阿秀莲儿齐齐疑惑道:”为何?“素心怅然道:”谢夫人已经将铁柱当做亲子看待,她没有生养,定会好好待铁柱,至于我,不想终日在铁柱面前触景生情,不如不去。“ ”这是什么话!“莲儿嗔怒道,你是铁柱生母,于情于理,母子情分是不可断折的,谢夫人抚育铁柱,但毕竟不是生母,你这个生母躲在这里,怎会盼着他人替你尽心尽力?” “夫人恕罪,我原本便只是一个婢女,文正心里清楚我的身份,他明里高兴,心里并不乐,也并不如外人所见那般待我。否则当初怎会为了娼妇作践我?因妾辱妻,绝非大丈夫所为。”素心垂了眼,“而且未必来日铁柱不会和文正一般以我为耻,我没有谢夫人那般出身,帮衬不了铁柱。” “这倒奇了,‘子不嫌母丑,犬不择家贫’,铁柱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怎能和文正那种不孝子相比?你不可因为文正而对铁柱灰心。”阿秀宽解素心,拉她桌边坐下。 “且不说这些吧,先把药膳吃了,他日你去与不去,大可以从长计议,我们全如你意就罢了!”莲儿示意杜鹃揭开食盒,取出一个紫砂罐子,“喏!趁热吃了,倒头睡一觉,来日再寻来日愁!” 阿秀点点头,素心依言慢慢喝着,不一会厨房送了晚膳来,素心要起身布菜,阿秀扯住她,到底一路吃了饭,又命人送素心回去休息。 莲儿起身准备告辞,门外跑进一人带着泪痕扑通一声跪在阿秀面前:“王妃娘娘,我们夫人不好了!”阿秀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凝雪,忙问:“午后还好好的?如今是怎么了!” 凝雪哭着回道:“午后娘娘走后,我们夫人闷坐着无趣,就把蕙兰夫人送的茶点吃了一碟,当时不妨事,方才刚要用晚膳,突然腹痛不止,竟像是要滑胎!娘娘快去看看吧!” 阿秀和莲儿对视一眼,不敢怠慢,齐齐带人前往秋芹住处,路上阿秀又差人飞马去请戴思过来。刚进院子,就听见秋芹痛苦的嘶喊,阿秀心里一沉,疾步进房,见秋芹躺在床上汗湿了头发,脸色惨白,下人和稳婆忙进忙出,带着鲜血的盆子绕过阿秀等人端出房去,屋里满是血腥之气。 既然见了血,阿秀知道孩子怕是不中用了,拉住一个婆子,让她火速去库里取山参,秋芹见阿秀进来,挣命一般拉住阿秀的手:“王妃娘娘!我与侧妃娘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竟然下毒害我,我如今不中用了!待我死后,王妃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阿秀握住她的手:“现在是什么时候!说这样的话!你的孩儿一定保得住,你撑住,我找了戴思大夫,定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莲儿闻听秋芹所言,又见地上一片狼藉,早已大惊失色,如今被血气熏得阵阵恶心,不由得捂了嘴。阿秀扭头看向莲儿:“你去!去通报王爷,让王爷速速回府!”转而又向莺儿,“你如今带人去别府,喊蕙兰过这府里来!” 等待如同汪洋,阿秀觉得压抑漫长,眼睁睁看着秋芹数度昏厥,往日何等鲜妍的美人,现在如同鬼蜮一般,阿秀觉得惋惜之余,疑惑更深:蕙兰为什么会下毒?既然交好,如今这样岂不是太明目张胆落人口舌?而且自己也吃了一块,为什么没有不适? 待得戴思到府,秋芹已经昏死过去,救人要紧,戴先生慌忙取出银针刺下以后,出血渐渐止了,少不得又一番折腾,胎儿落下,保住了母亲。 阿秀早已知道孩子没有保住的可能,但是听闻戴思说出来,心里还是很难过,不是她枉做贤德,实在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罢了。有子无子,一府之内也好,放眼天下也罢,都是安身立命所依傍的根本,自己子息缘薄,所以见不得这孩子尚在母体就骤然夭亡。 正待和戴思深谈,莺儿恰好引了蕙兰进来。阿秀见蕙兰脸上有惊惶之色,不由得冷哼一声。(未完待续。) 第038章 计算

蕙兰今日竟然穿的不似往常奢华,不仅如此,甚至说得上素净:身上月白色织暗云并流水纹褙子,下着松香色马面裙,头饰只有两柄青玉簪,耳上没带坠子。 阿秀料想大概是莺儿没有好奇又催的急,故而蕙兰来不及细细打扮,也不在意,当着蕙兰的面问戴思:“先生可否告知秋芹所中何毒,性命是否已然无虞?”戴思皱皱眉,郑重答道:“小夫人性命已经无虞,只是元气大伤,肾经血气皆已大亏大耗,要用桑寄生、山药、山萸肉、当归、白芍、生地黄等药物补肾经补血脉,还需卧床将养四五月,才可大致如常下地行走,日后能否受孕,全凭运气。至于所中何毒,可否让草民看一下小夫人今日最后吃过的东西饮过的茶,哪怕杯盏残末也好。” 沁霜忙端出白日里阿秀见过的那四个点心碟子,并一个没见过的茶盏,放在戴思面前的桌上,阿秀抬眼一看,除了桂花甜糕剩了一块,其余的均只剩残渣而已。戴思皱皱眉,逐个细细看过嗅过,沉吟再三,终于放下碟子茶盏回禀:“第一个碟子里面的点心放了红花和川七,是理血的药物,服用会致早产,第二个碟子里的点心掺了砂仁和青皮,是行气的药物,第三个碟子里掺了车前子和滑石,这两味药物是除湿的药物,危害胞衣,第四个碟子里面混的样式最多,是马兜铃、关木通、细辛和青木香,服用可生肾毒。” 说完,戴思叹了口气摇头道:“每一个碟子单独吃都是危害胎儿和致早产的,如今四碟都吃完,倘若一日如此吃可能暂时无妨,但我为小夫人把脉的时候发现小夫人积毒已深,等于长期服食少许滑胎药,终于滑胎。此次胎儿夭折,并非天意,实乃人为。” 阿秀早已听出关键,不待戴思再言,怒哼一声,抬眼盯着蕙兰:“先生说的你可听清了?还有什么话讲?”蕙兰不卑不亢:“王妃何意?说我投毒致使秋芹滑胎么?那我断断不认!” “不认?四碟点心莫非不是你送的?”阿秀闻言怒意更盛。 “蕙兰每日送点心不假,但绝未投毒谋害王爷子嗣,这碟子里面的点心式样我自己也每日吃,难不成我自己也想断了我自己的子嗣?王妃如若不信,自可以去问厨房是否每日都是一样的一式两份!”蕙兰声音微颤,语气坚决。 阿秀不置可否的一笑:“看来妹妹志在必得,筹划已久啊,阿秀佩服佩服!” “蕙兰有没有筹划已久自是心中有数,姐姐是不是欲加之罪,也尚未可知!” “放肆!”一声暴喝在房内炸开,不用问,是朱元璋回来了。 朱元璋一个箭步近前扬手就要打蕙兰,阿秀连忙拦住:“既回来了,先看看秋芹吧,此事不急于一时。”朱元璋忍气点头来看秋芹,苍白如纸的脸上,汗水尚未散去,眉毛深结,嘴角紧抿,脸颊耳际黏附着一缕缕长发,如同溺毙的尸身停灵一般,毫无生气。如果不是细看才能发现若有似无的胸前起伏,朱元璋险些以为秋芹已经撒手人寰。 人还活着。朱元璋皱皱眉,似是嫌恶一般的走开:“好好的人儿,怎么就成了这般?蕙兰如何过来了?此事和她有关?”转脸问阿秀。 阿秀点头,同朱元璋出来外间,扶他在主位坐下,让戴思重新说了一下点心的缘故,末了阿秀才说了点心是蕙兰送来的。 朱元璋一挑眉,眯了眼问蕙兰:“戴先生说的你可听见了?夫人说这点心是你送的,可曾冤了你?” “王爷明鉴,臣妾已搬去别苑,点心即使确是臣妾所送,往日我也是一起做两份自用一份,而且两府不比府内,路上也难免被人做手脚,请王爷明察。”蕙兰欠身敛容,柔声回话,言语间抛得干干净净。 朱元璋嘴角一牵,冷笑一声:“好伶俐的嘴,我且问你,即便不是你做的,怎敢和王妃争辩,诬告王妃欲加之罪?!” 蕙兰闻言,站直身子分辩:“王妃今日也来过此院,王爷不问问王妃为何对此只字不提么?” “哼!一派胡言,方才戴先生已经言明是积毒日久,王妃不过今日偶然来探视,你便敢说她做了手脚,你好大的胆子!”朱元璋语气冷淡,话意尖利。 “既是积毒日久,为何今日偏偏就发作了?戴先生可否明言?”蕙兰转头问戴思,竟然有些志在必得的意味。 ”回侧妃娘娘的话,应是晚间服了薏仁,薏仁如同引子,单服会刺激胞衣收缩,与前面那些中药同服,则可数倍激发药效。只是不知,侧妃娘娘如何知道秋芹夫人服了薏仁。“ ”嗯?薏仁?“朱元璋眉间一跳,”先生方才似乎不曾说起薏仁之事,此前和王妃可曾讲过?“ ”回禀王爷,草民起初并没有讲,一是念及不关乎大局,因为薏仁如果不是积毒后服用,至多会造成胎动不安,并不会滑胎。再就是王妃当时问话侧妃,未及讲出。“ 朱元璋更是眯了眼:“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艺珍与秋芹速来不睦,王妃为何不疑艺珍,单单捉着我不放?”蕙兰忿忿不平。 阿秀笑道:“妹妹不住在府里,到底是消息不甚灵通,艺珍今早已经锁院安胎,别说她,就连她的丫鬟婆子也是出不来的。” 蕙兰一惊:“王妃何意?艺珍妹妹位分虽低,好歹也是妾妃,王妃因何罚她锁院?” 阿秀见朱元璋看向自己的眼神盈满信任,心里一暖,一笑而答:“艺珍于府内揽人赌钱,险些惊动胎气,王嗣为大,锁院也是为她好。倒是让妹妹挂心了。” 朱元璋不悦的接口道:“你区区一介侧室,本已迁居别苑,不思静思己过,竟然窥视中宫正妃,正妃处置侍妾,妥当周全,你再三追问,难道堂堂王妃正妻,还由得你一个卑妾说三道四不成?!”(未完待续。)m。 第39章 乱局

蕙兰被朱元璋一番训斥,心里哪怕万分不服,到底面上不敢争辩,悻悻的说:“卑妾只是想弄个分明,不想被人陷害罢了。王爷莫要怪罪。” 阿秀也不计较,只问沁霜凝雪:“晚间可是用了薏仁?是何人送来的?” 凝雪屈膝摇头:“回禀王妃,不曾食用薏仁。夫人有孕后一直嗳气,今日又吃不下晚膳,便同往常一样喝了浓麦茶。” “启禀王爷王妃,麦茶的茶盏里面残存有薏仁的味道,应是被人做了手脚,可以取来查验。”戴思一旁接话。 于是沁霜取出了麦茶的罐子,戴思接过闻了闻,然后命沁霜取过一张宣纸两个空杯,东西齐备后。戴思抓出一把麦茶,放在对折后展开的宣纸的一头,轻轻敲击,让麦茶沿着纸痕下滑,将下落的麦茶置于一个杯中,又取过另一个空杯,将纸立起轻轻用指尖弹了几下,一些细末出现在杯底。 戴思将两个杯子拿起呈给朱元璋与阿秀验看:“这细末便是薏仁粉末了。” 朱元璋看了虎目圆睁,怒视沁霜凝雪,二人慌忙跪下扣头:“王爷恕罪,奴婢并不知情。” 阿秀怕朱元璋动怒,抢先问:“这麦茶哪里来的,平常可会有人接近么?” 凝雪慌忙答话:“麦茶是我去买的,平日里一直在柜子里锁着,并不是谁人送的。” 沁霜也点头:“我们这里平素也是不曾有人来的,即使来人,也不会以麦茶招待旁人。” “这便奇了,既是没人来碰这罐子,偏又混了这些薏仁,如你二人说的没有虚言,那麦茶也不是喝一日两日,为何今日便这样了?可还有什么知而不言的么?”阿秀疑惑道。 朱元璋愤然道:”不管有没有人做手脚,你二人近前伺候,竟然全然不查不知,该当何罪?“ ”王爷息怒,此时是要问清缘由,不急于处置她们,王妃以为呢?“蕙兰突然张口规劝,末了却问阿秀,” 阿秀虽然厌恶蕙兰,但是一贯宽待下人,点头应道:“还请王爷息怒,查个水落石出,给未及出生的孩子报仇。” “报仇?王妃一贯是菩萨心肠,如今竟然说到报仇,倒是让卑妾意外。”蕙兰蓄意挑拨道。 一直不发一言的莲儿不悦接口:“王嗣未及足月便被人暗害身死,王妃是嫡母,自然要查问深究,为孩子报仇有什么好意外的,倒是妹妹一直咬着姐姐来探望的事情不放,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能有什么意思,左右是疑惑王妃来得巧,前脚刚走,后脚妹妹便滑了胎。”蕙兰不甘示弱。 “你既然消息灵通,为什么不提我和姐姐一路来一路走的,若照你所言,我也难免嫌疑!”莲儿厉声道。 “沁霜凝雪和蒋妈妈自是你们当初挑给秋芹使唤的,做手脚定然也是便宜的很!”蕙兰讥笑道。 莲儿未及反驳,被一声断喝打断:“够了!”朱元璋拍案道,“蕙兰!你如今愈发不成体统了!一府之内,若照你所言,岂不是任何人有了闪失都是王妃派人谋害?!好大的胆子!“ ”王爷息怒,“阿秀出言解劝道,”蕙兰只是疑心罢了,我既然来过,自是有嫌疑的,王爷不必如此,到让人心里不平。索性现在就喊了蒋妈妈来,问个究竟。“ ”不必!若有小人疑心不平,自让他们不平去!“朱元璋瞪了一眼蕙兰,”军中尚有要事,夫人若是要问要查,自然全由夫人,我先回军中了。“ 说完又向蕙兰:”今日事毕无论与你有关无关,日后再不许你与内府往来递物,别院里面好好静静心,多抄抄先贤书作,好生端正德言容功,不要再给我生出事端!“ 这厢朱元璋去了,阿秀等人行礼恭送。 阿秀正要说什么,里间小丫头喊秋芹醒了,阿秀进来看,秋芹挣扎着抓住阿秀的手就要起身磕头:”王妃救命之恩,容秋芹后报,只求王妃不要放过害我之人!“ 阿秀哪里肯受她的礼,牢牢按住她,柔声解劝道:”你只管调养身体,戴思先生说了只要静养,很快就会康复,王爷刚才也看了你,只要恩宠在,不愁子嗣不再有。而且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让胎儿白死。“ ”妹妹不怕,就算王妃不查,我也定会找出幕后之人。“蕙兰一旁接口,完全不理会莲儿对她怒目而视。 秋芹突然涨红了脸,带着喘息强行提高了声音道:”不劳侧妃姐姐费心,我原本也是贪吃多了东西才给人害我的机会!“ ”你是想说是我害了你么!“蕙兰一愣,怒叫道,”我竟不料你如此不知好歹!“ ”住嘴!“阿秀忍无可忍,一面帮秋芹抚胸顺气,一面打断蕙兰,”如今妹妹竟是要和病中的人言语上争高低么!是你自然不会轻纵了你,不是你也绝不会诬你清白,何必做这个样子!你且出去吧!“ 蕙兰不服气,阿秀示意婆子们拉她出去,任蕙兰嘴巴低声嘟嘟囔囔,到底也拉出去了。 秋芹带泪哭道:”原是我傻,是敌是友不分,也怪不得她瞧不起我要害我。“ 阿秀宽解她:”也未必就是她,她毕竟在别苑,就算真有心思,何必在自己送来的点心里面动手脚,白白落了口实?此事既然闹了起来,人人皆知,怕是要有些周折。你现下身子太亏,不要动气胡思乱想,安息调养要紧。戴先生如今可以保住你的性命,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自己必要多加珍重,否则依你这般动气动怒,如何能等到水落石出?“ 莲儿递上一方手帕,一面看着阿秀给秋芹擦泪,一面也解劝道:”你性子也太烈,不利于静养,还是不要强打精神,好好将养才是正道。任凭是谁害你的孩儿,哪怕一时抓不住她,只要你恩宠在,还会受孕,到时贼人自然还会有动作,又何愁抓不住人呢?千万别一时激愤伤了身体,那便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未完待续。)m。 第40章 从长计议

二人一番解劝,秋芹大虚大耗强打精神了这片刻,到底又昏睡过去。阿秀替她擦了擦汗,把被子盖好,和莲儿出到外间来,众人看见二人出来,原本怠惰的精神一扫而空,屏息敛容等待吩咐。 “沁霜凝雪,你二人护主不利,罚俸半年,蒋妈妈虽然不在近前伺候,一样要罚俸三个月,余下伺候的人各罚俸一个月,你们可心服么?”阿秀凛然道。 “奴婢心服。” “罚你们是要你们懂得:在主子前伺候,样样要留意,事事要尽心,存不得半分侥幸,偷不得片刻清闲。譬如此次薏仁的事情,你们一房虽然人少,好歹上上下下也有十几人,怎么会一点没有察觉?” 顿了顿,阿秀又教训道:“自然了,若是真的内外勾结,你们一时事到临头乱糟糟也定然没有头绪,那么不妨如此,我在此给你们指个办法:我会在院里侧间放一个箱子,所有人轮班入内,倘有想到什么如果想说想出首的,识字的可以写上名字放进去,不识字的可以画画代替或者留下信物,每日晚间我会让丫鬟把盒子拿回来,为了避免你们彼此疑心,即使没有想说的,也要进房间半柱香才可出来。” 说罢,阿秀吩咐燕儿:“此事你来办,每日只管看着箱子,既不许房里的人窥视箱中物事,又要盯着他们所有人都进房一次。”燕儿点头应下差事:“奴婢遵命!” 如今时辰不早了,秋芹夫人已经昏睡过去,今晚起每晚都要有人值夜,你们两个大丫头轮换着带人守,一时夫人醒了要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尽心伺候,待到你们夫人康复,我自然有厚赏,不辜负你们的劳碌,不枉你们此番被罚。“ 底下人听了无不心服,既然一时没有头绪,阿秀安排好了自然带着莲儿出来。 ”依姐姐看,会是何人呢?“莲儿见阿秀面色阴沉,出言探询道。 ”左右不是你我二人,但是若是不相熟的人,怕是也进不了院子,做不得如此干净。“阿秀略略沉吟,”但若是很相熟的人,未必这许多伺候的下人一个都不记得。“ ”姐姐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莲儿见阿秀点头示意,才又说道:”我也是胡乱猜疑,只是觉得艺珍生性直爽,但若我们看见的直爽不是她本来之意呢?“ 阿秀停下脚步,心里蓦地一惊: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诚然,一府之内,艺珍应该是最清楚秋芹性子的人,也最容易下手,但今日恰好锁了艺珍,恰好成了她撇干净的理由,谁会怀疑一个已经被锁院的人。可是不是秋芹计算了艺珍嘛?不对不对,那个假山后一闪而过的小厮,原本确是在艺珍房里玩的。而且艺珍当时被罚的样子,如在眼前,应是没有掺假的。 想到这里,阿秀苦无头绪,一切好像的确有关联,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当初吩咐素心去查报门小丫头的底细,不料素心乍然吐血卧病耽搁了,桩桩件件似有天意,那些微妙的关联似乎就在眼前,但是挥手间,已经湮灭寂然。 “姐姐想到什么了?”莲儿见阿秀眉间深结,出声轻唤。 “原本我让素心去查那报门的小丫头,结果耽搁了,如今再查,恐怕要多费不少心思。”阿秀抬眼回答。 “看来姐姐也疑心了,我觉得她二人似鹬蚌相争,却两厢败亡,只不知渔翁是谁,判断不了得失利弊而已。”莲儿略带愁容,“但无论如何,府里原来不需要这种阴毒之人,日后查出来,自然也是容不得的。” “无论置身何等迷雾困局,我素来庆幸你我二人守望相助,从未离心离德。来日王爷登基大宝,任凭宫廷倾轧再如何波谲云诡,自有你,是我安心所在。”阿秀叹口气,执起莲儿的手握住,以另一只手覆上,心意诚挚。 莲儿如同往常那些波澜一样淡然笑着,温柔点头。 阿秀心里想:无论如何,回到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血亲子息,历史洪流中,自己如同蝼蚁,何其不幸。但有这样一位同进同退心意相通的姐妹,何其幸运。 莺儿她们知道主子有话,出来以后一直远远的跟着,见两人话已说完,时辰已晚,示意其他人稍待,自己走上前提醒道:”两位夫人,天晚了,站在这里怕过了风受了寒气,不如回去吧?“ 阿秀点点头:”侧妃今日和我同睡,你先行几步回去安排吧。“莺儿点点头,依言去了。 两人回到阿秀房中,莺儿已经焚了安神香,待两人进屋,取了茶饼斟起茶来。 ”去看了素心没?好一些了?“阿秀端茶看见是龙凤英华,想起素心。 ”姐姐已经睡下了,我没有惊动她,看起来脸色好些了,呼吸也沉稳了很多,应是不妨事了。“莺儿说完,捧茶给莲儿。 ”素心心思深沉,平日那样温婉妥当的人,实心实意对文正,却换来身心俱损,真叫人伤感。“莲儿望着茶盏,略带惋惜。 阿秀点点头:”她太安稳沉静,若不是此番回来带伤,定不肯把这些伤痛示于人前的,我以为她已经放下,哪知道还是放任她又受重创。 莲儿突然疑惑道:“王爷好端端的送这么一大箱龙凤英华,莫非——” 阿秀点头接话:“看来文正应该快是彻底不中用了。” 莲儿微微蹙眉:“咱们王爷性子暴烈是不假,但文正好歹是亲侄儿,在你们身前长大,如何就能狠下这个心!” 阿秀示意她轻声:“王爷心绝如铁,你莫要将你这些惋惜宣之于口,这些年王爷疆土日大,犯得疑心也更深,潘阳湖一役后,除了我,他几乎已经谁人的话也听不进,但你我都明白,他这份信任是拿什么换来的。” 莲儿低头怅然:“姐姐用命换来的这份优待,旁人自是艳羡不已,但在我看来,却是代价过于高昂了。”(未完待续。) 第41章 温仪

“用命换一份优待,再显赫终不过是一世的恩宠。倘使一条命可以换子子孙孙的优待,又如何?是福是祸?”阿秀低头像是自言自语。 “文正是王爷兄长唯一的儿子,兄长圣保早夭,唯一的妹妹温仪已经是待嫁之年,王爷如何就狠得下心?如今处置了文正,物伤其类,让温仪如何自处?”莲儿微微蹙眉。 “说到温仪,你可知她近来如何?”阿秀忽然想起,转脸问莺儿。 “左右只是侄女,自然不比王爷的女儿,近两年我和素心去送东府给王爷的子侄辈们送年节的礼物,愈发见她言谈举止不同旁人。听说指了婚,说是福建行省参政,过两个月大婚,听起来还过得去。”莺儿拿火筷子探了探香炉,笑着回答。 “福建行省参政?”阿秀略略沉吟,“那个高瘦冷峻的王克恭?官位身家倒也罢了,旧年记得他仿佛是至正二十三年做的行省参政,彼时已过而立,算起来比王爷略长一岁,温仪如今才十五岁,这个夫君未免大了些。” “凭他是谁,这都是王爷的意思,一个文正已经让姐姐两次得罪王爷,姐姐如今连温仪的亲事也要劳心伤神么?”莲儿出言劝阻,语气却不甚坚决,心里也知道阿秀是不关心关心则乱。 “铁柱年幼,谢氏虽然是徐达妻姐,毕竟于家门无甚亲连,文正就这么一个妹妹,如何能轻易放心?左右他已经不中用了,我自然为他妹妹多操一份心让他安心也是好的。”阿秀摇摇头,转头吩咐莺儿:“罢了!明日召温仪过来,我且问一问再做计较。” 莺儿点头道:“今日太晚了,两位夫人睡下罢!明日还有秋芹夫人的事情要忧心。” 二人依言梳洗,相伴躺下,到底是聊到五更才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日一早莲儿刚回去,素心就进来伺候,阿秀让她多歇两日,素心不肯,到底拗不过阿秀,被燕儿扯了回去。 午饭后温仪进来拜见阿秀,承欢听说表姐过来,自然缠着梅香一起过来看。 阿秀也不拘着架子,由着承欢顽皮一阵子去了,然后牵着温仪的手坐下,不免难过道:“你长兄圣保未及束发便去了,文正如今怕也是凶多吉少,我今日见你,心里是喜忧参半,王爷听说给你指了婚,但我终归想听听你的意思。” “婶母不必难过,哥哥一脉还有铁柱不至凋敝。至于我,身在王侯之家,又是女子,即便父母早亡,亲事又哪由得我的意思呢?”温仪垂目道。 “话虽如此,到底要听听你怎么说,若你不如意,我可以让你叔父为你另觅佳偶。”阿秀拍拍温仪的手安抚道。 “兄长之前曾告诉我万事有婶母做主,他于洪都被叔父问罪抓回,我也是耳闻的。如果我因为婚事违逆叔父,只怕对兄长更为不利,况且王参政只是年纪略大,之前并未婚娶,我是原配嫡妻,也不算委屈。”温仪大方一笑,眼底却有雾气。 “傻孩子!你兄长的事情,自有天命,王爷曾说对文正祸不及子孙,我只想问你自己是否如意,你只需顾及你自己。”阿秀不忍道。 “我愿意嫁与他。婶母,这是我肺腑之言,身为参政原配嫡妻,也是有头脸的。况且嫁过去不必在京中,自在一些,有什么不好?”温仪反而豁达起来,“婶母不认为,远嫁也是一种恩典吗?” 阿秀难免怅然:“话虽如此,自此远离王城,没有母家荫蔽,谁能护你周全?” 温仪摇摇头笑道:“说到母家荫蔽,容我不敬:婶母也是没有母家亲眷的,叔父对婶母却是说一不二,为人妻,只要端正贤德,夫君护庇,自然万事不愁,又何愁不能安身立命?” 阿秀终于释然:“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已经思虑周详,我也不复多言。婶母如今没有别的可以成全你,你的嫁妆,定不会让夫家轻视。” “婶母放心,即便兄长不中用了,日后我定然会对侄儿多加照拂,希望婶母年年康健,每年归省,我定然来婶母面前磕头。”温仪退后两步,跪倒磕头。阿秀扶她起来,说了些旁的体己话,让莺儿带着布匹银两送她回去。 得下空闲,阿秀忽想起燕儿一早便去了秋芹那边,如今已是申时,只带了两个小丫头,往秋芹这厢行来。 园子里灌木花朵繁茂,鸟语花香间,阿秀却心怀愁绪,有蕙兰虎视眈眈蓄意挑唆,有艺珍恃宠而骄脾气执拗,秋芹虽乍然失子但是难保不会复宠,而且如今胎儿是谁人所害,也让人头痛忧思。 前面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子款款行来,轻轻施礼:“清筠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万福。” 阿秀回神抬头笑道:“妹妹不必多礼,近来没有见你和桢儿出来,正想着过几日要去看你,你竟出来了。桢儿如何?怎么只你一人?” “本来是一路来园子里玩的,方才桢儿尿湿了衣服,浣纱织锦和婆子们带他回去伺候了,姐姐多日不见,怎么愈发清减了?”清筠笑着解释。 “秋芹滑胎小产,一条命去了半条,艺珍和蕙兰一起子人虎视眈眈的看着,都等我处置安排,查个水落石出,我天天想着得闲去看你,一直不得闲,哎。”阿秀摇头苦笑。 清筠摇头劝解:“筑城岂可一日而得?她们狗咬狗便由着她们咬去,姐姐身子原本就不好,这样劳心劳力,怎么吃得消!罢了罢了,既然遇见姐姐,不如一起去看看芷兰如何?” 阿秀想要推辞,清筠直接动了手,连拉带扯的拉着阿秀来看芷兰。 芷兰正和奶妈一起给朱榑比量衣裳,见两个人拉拉扯扯进来,笑着吩咐碧月彩星道:“两位贵客到来,你们还不快去准备点心吃食!” 清筠笑着说:“姐姐你莫要欢喜,王妃这位贵客可是我生拉硬扯才来的,你快帮我扯住她,仔细着等下跑了!”(未完待续。) 第42章 分宠

少顷碧月彩星备上了果子点心,芷兰亲手烹茶笑对清筠:“王妃贤德大度,才由得你这么痞赖!你怎么不带桢儿过来陪榑儿玩?” “只顾着扯王妃过来,烦姐姐让人去我屋里告诉她们带桢儿来姐姐这罢!”清筠一拍脑门。 阿秀摇头笑骂:“这哪里像一个做娘的?自己这么淘气,少来芷兰这厢罢!万万不要带坏我们芷兰和榑儿。” 清筠佯作吃味:“姐姐这话便是欺负人了!芷兰巴不得我每日在这里,反正我们都是不得宠的,儿子一般大,我们也相互做个伴罢了!” “你且安心吃果子罢!这么多吃食还堵不住你这嘴,没来由的说这许多酸话!”芷兰笑着拿手指戳一下清筠的额角。 阿秀不理她们互相调笑,起身一面抱过榑儿逗弄,一面示意房中奶妈和丫鬟们退下,阿秀这才开口:“若是说得宠,未见得不得宠便不好。你二人有子傍身,别人倒求不来呢!论起恩宠,秋芹的风头总算一时无二,如今乍然失子命悬一线,福兮祸兮?” “说到此,怎么秋芹好端端的遭了这等横祸?”芷兰蹙眉道,“恍惚有传闻说那未足月的孩子是个男婴,是真的么?” “既然到不了世上来,男女又有什么分别,我看不得那等惨状,哪里会细瞧。当时满屋子血气,大的尚且生死未卜,哪里顾得上已经往生的孩子啊。”阿秀叹口气,把榑儿交给芷兰。 “你二人带好桢儿榑儿,这兄弟俩也是历经艰险到世上来的。来日分封为王,做母亲的可以随去封地,不必看人脸色勾心斗角。”阿秀语重心长道,“经了秋芹这一番周折,我愈发觉得力不从心,只盼着这些出生的孩儿们早日成人,日后再不会有这般生离死别。” “分封为王?姐姐你的意思?”芷兰怔怔的问。清筠早一步会意道:“姐姐的意思许是说王爷来日会登基为帝!”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阿秀豁然一笑:“没错。我略通命理,王爷应该三年后便会登基,桢儿榑儿是皇子,自然会分封,何况当时桢儿出生正逢武昌全境收复,王爷当时大喜过望,当场就许了桢儿日后做楚王!” 一席话勾起回忆,清筠顿时喜上眉梢:“是了是了,王爷确是说来日桢儿大了封他做楚王!” 芷兰真心实意对清筠道了恭喜,阿秀笑道:“你且顾着恭喜别人,我便来恭喜你,榑儿来日是齐王,封地富庶不在楚国之下。” 说完阿秀又郑重嘱咐道:”我只说与你们二人听来乐乐便罢,切不可和旁人说,反而不好。“ 清筠芷兰相视一眼,认真点头应了。阿秀满意一笑:”既如此,再与你们说一事,王爷失子定然悲痛,若是王爷在府里,你二人须记得多带孩子替他纾解。秋芹经此一事,少不得有半年不能承恩,艺珍锁院自省,蕙兰嫌疑未消又居于别苑,与其一时又有新人入府,倒不如旧日姐妹得了这份恩泽。“ ”姐姐枉自温柔和顺,为何从不替自己思量,若论恩泽子嗣,谁能和姐姐比?何苦把我们往王爷身前推?“芷兰低眉道。 清筠也一旁附和:”世子如今已经十岁,文才武功皆不输旁人,樉儿九岁,生性聪慧,王爷也夸他严毅英武,棡儿虽然只七岁,文思也不在哥哥们之下。王妃如此高抬厚爱我们,为何对自己的嫡子却反倒疏忽得很?“ 阿秀尴尬一笑:”他们大了,各自要念书,也有了师傅和功课,自然不比弟弟妹妹们可以常伴王爷身旁,何况我并不想单做慈母,对他们严厉些,历练多些,日后于国于家可堪一用便罢了。“ 清筠想起分封,又问:”姐姐只说我们的孩儿是齐楚之地,世子将来必是太子,樉儿棡儿姐姐可有打算?“ 阿秀略一沉吟,轻描淡写道:”一秦一晋,固守北疆,便是他们的孝心。“ 芷兰吃惊不小:“秦国山高水远冬日极寒,晋国又贫瘠屡有兵祸外敌,姐姐何故要如此,在我看来,也太不公!” “公与不公,皆不过一时之意。兄长他日既为太子,亲弟弟不去戍边卫国,难道要更小的弟弟们去么?恩荣富贵,岂可一家独大,天下大事,万物一理,皆为制衡。”阿秀淡然一笑,细细分解。 二人钦佩非常,正要往下聊,浣纱和奶娘带着桢儿来了,三人相视一笑,再不多言来日之事。 又聊了一些不咸不淡的家长里短,阿秀起身告辞,清筠和芷兰出门相送,阿秀执二人之手低声嘱咐:“记得多在王爷面前分宠,便是你们为我尽了心,拜托。” 二人点头应下,恰逢莺儿回来,扶着阿秀往秋芹处缓缓而行。 “温仪小姐回去后感佩夫人恩德,让我将此物送给王妃。”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呈给阿秀。 这是一枚同心方胜络子,正红色,阿秀接过又问:“可曾说什么?” “小姐说,愿和婶母同心同气,守护铁柱,成全文正一脉。又说要提防谢氏。”莺儿如实回答。 “谢氏自然是要防的,谢再兴当初临阵投敌,如今下落不明。其弟谢五带领子侄五人以余杭出降,听闻文忠曾经保证其不死,我料定王爷定然容不得。”阿秀忿然道。 “身为王爷的儿女亲家,竟然投敌,王爷如何能忍这口气,不过是看着徐达夫人是谢再兴的次女,才一直按下此事不发,我思量着以文正为人,不是受奸人挑唆,如何肯和王爷不睦致使被囚禁。这样说来,这谢再兴死有余辜。” 阿秀攥紧这枚络子,心里打定主意,即使谢氏不曾牵涉其中,也定然不会让铁柱和她过于亲厚,还是要起意提防。 莺儿问阿秀在哪用晚膳,阿秀转身吩咐小丫头:“传膳去莲儿那边吧,我去秋芹那里看看燕儿的差事便过去。” 小丫头答应了一路跑着去了。阿秀看看天际晚霞似火,叹息前行:我在时尽力护得众人周全,若我不在洪水滔天我也问心无愧!(未完待续。)m。 第43章 告密

燕儿在秋芹的厢房看了一日箱子,到晚间打开锁粗看一下,竟真的有几页纸,整理好正要回去复命,阿秀带着莺儿先一步进了房门。 看见燕儿正要出门,莺儿笑问:“辛苦辛苦,守这一整日,可有获益么?”燕儿笑着对阿秀行礼:“主子你看,姐姐又拿我说笑。” 阿秀大笑:“这差事确实辛苦,不如明日换了她来替你!”莺儿跺脚骂道:“小蹄子,守一日箱子能累死你!没来由的惹王妃来帮你作弄我!” 燕儿捉狭一笑,给阿秀递上箱里的几页纸:“每一个人进来我都会守半柱香才让他们出去,免得因为时辰长短彼此猜测是谁出首。可是终不过就这么几页。” 阿秀一面接过一面安慰燕儿:“本就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话说,这一院之中,有这几页已是不少。” 前几页不过是某某某看见谁经常藏主子的东西,谁又经常背着主子耍钱,错字连篇不说,还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阿秀叹口气拿起最后一页,刚看两行便是一喜,字迹娟秀的小楷,说秋芹曾和园丁孙福有旧,秋芹得宠后孙福曾和秋芹私会,担心孙福生事,寻了错处打发去了别苑。 看完之后,阿秀让莺儿拿笔抄写一份,把原本的折起嘱咐燕儿收好,拿了抄写的一份来看秋芹。 秋芹看见阿秀,想挣扎起身,阿秀让丫鬟按住她:“身子虚亏,就不要起来见礼了。” 秋芹喘了一阵,问道:“王妃命人在厢房待人出首奸人,可有头绪么?”阿秀犹豫再三,终于摇头:“哪里那么快就有头绪,你在病里就要安心静养,多忧多思对自己终究无益。” 坐了半晌,阿秀带了莺儿燕儿告辞出来,莺儿疑惑道:“夫人为何没有说?” 阿秀叹口气:“若是往日,说便说了。如今见她病成那个样子,终归狠不下心,出首之人说的若是真的,秋芹惊疑之下若是坏了,到底是一条人命,不如细细访查,就算俱是实情,也等她略好些再问不迟。” 燕儿皱眉道:“男女私情,事关重大,夫人一时心软,他日养虎为患,未必是好事。”莺儿摇摇头:“话是如此,但王妃贤德,定不愿趁人之危,而且投鼠忌器,毕竟王爷正宠她。” 阿秀也不多做解释,到了莲儿屋里,晚膳刚好送到,一时拉着莺儿燕儿坐下,不分主仆的一处吃饭。饭间无话,吃完坐下喝茶,阿秀才拿出那封出首信交给莲儿:“妹妹看看这个罢!” 莲儿起初不以为意的接过,看着看着脸色变了几变,放下时一脸忧虑:“姐姐可问了秋芹?”阿秀低头饮茶不语,莺儿回话道:“夫人自是知道王妃的性子,小夫人病的命若游丝,王妃如何舍得趁人之危!” 莲儿点点头:“姐姐既不问,你们便不要自作主张问,还是要姐姐拿主意才是要紧。”转头又道,“姐姐打算先遣人查这个孙福么?” 阿秀放下茶盏:“没错,如今秋芹病里不宜惊动,我主意且找人细细访查便是,若没有,自然相安无事,若有,便以家法处置。” “如此也好,只是为今之计既是暗里访查,便不宜用你我两房里的人去打听,不知姐姐可有定夺?” “捧琴和侍书,如今在伺候梽儿,依我之意,捧琴沉稳周正是可以试一试的。”阿秀沉吟片刻,想到一人。 莲儿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当初佩茹投毒,捧琴虽然是下人,大义面前,肯说实话,是个可堪托付的人,只是谁去知会她?“ 阿秀成竹在胸,淡然一笑:“让标儿去吧!小孩子不惹眼,蕙兰疑心再盛,总不会怀疑标儿。” 当时计议已定,又略聊了府中杂事,阿秀告辞回来,却见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院门口,是承欢。 阿秀心里一热,迎上去抱起她:“怎么这么晚了,还站在风口?”梅香施礼回话:“小姐不肯睡,晚膳时没有见到夫人,方才又听说夫人没回来,她便不肯回去,定要在这里等。” 承欢埋头在阿秀颈间撒娇:“王娘出去这么久,天都黑了这么久,承欢想睡觉,但是睡前见不到娘,不敢睡。” 阿秀嗔怪的揉揉承欢的头:“王娘有太多事情要忙,疏忽了承欢,承欢乖,王娘如今回来了,抱你回去哄你睡可好?” “好好好,承欢最爱娘亲了!”承欢开心的答。到底是小孩子,也是困得厉害了,阿秀刚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便睡着了。阿秀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问梅香:“近来承欢仿佛胖了些?你们要仔细着别给她吃太多甜食,不念书的时候,多带她出去玩玩,不要闷在屋子里。” 梅香笑道:“王妃明鉴,小姐最是喜甜,每日里点心果子都是要吃三五碟才罢,若吩咐其他,奴才们自然可以照做,甜食恐怕是难减的。” 阿秀笑道:“无妨,你且告诉她,若是胖了,她爱的那些衣服便都穿不得了,女孩家爱美,或许就吃的少了。” 菊韵一旁点头道:“小姐可不是爱美么?每日穿衣服的时候都爱惜的不行,又喜欢对着镜子照,王妃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阿秀心里明白,承欢是幼时过于清苦,所以自然是对吃食没有抵御之力,但她爱惜衣服器物,却是真心节俭的。阿秀抚视许久,待承欢睡的沉了,才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标儿来请安,阿秀仔细叮嘱了他,又把一张字条给他让他带去别苑,标儿少年持重,又极其尊重阿秀,自然是仔细记下,认真交付。 朱标假意看望朱棣和梽儿,见过蕙兰便出来寻捧琴,捧琴见朱标谨慎,便随他行至僻静处,听了朱标转述,眉头一皱,知道兹事体大,点头应了:“世子放心,王妃娘娘叮嘱之事,奴婢定然会细细访查,待世子过几日再来时,奴婢定然不负所托。”(未完待续。) 第44章 寿辰

又两日便快是阿秀的生辰,素心也大好了,阿秀终于准她伺候。徐达常遇春日前攻克泰州,朱元璋终于自军中回府。 阿秀生性不喜铺张,往年皆不过是和朱元璋并莲儿蕙兰一处加几个菜权做庆生。 此番朱元璋本想阖府大宴,阿秀仍是执意不肯:“王爷固然坐拥一方,但四方战事未歇,秋芹又小产不久,于情于理皆不应铺张,何况王爷已经送了一整箱的茶团,臣妾不喜奢华,望王爷成全。” “说起茶团,素心,你身子可大好了?”朱元璋问阿秀身旁的素心,“前几日听你病了,我料想应该是睹物思人,其情可悯,只是不要忘了,王妃对你的恩德。” “王爷吩咐莫敢不从,王妃对我自然是山高海阔,素心无以为报,只有尽心服侍伺候以报万一。”素心低眉道。 “既如此,阿秀以为寿辰该如何操办?”朱元璋点点头,复问阿秀。 “只需和往年一样,填几个菜一处吃饭便罢了。今年蕙兰在别苑,依我看不如喊了清筠和芷兰两位妹妹来,可好?” “依你便是了,只是不要又和往常一样只吃几个菜,你过于俭省,于我却不忍。”朱元璋无奈的说。 于是晚间清筠芷兰各自带了孩儿和奶妈丫头过来吃饭,有承欢在席,虽然人少,也终归是其乐融融。 酒足饭饱,众人离席闲聊。朱元璋一起将桢儿和榑儿抱起,承欢却不依:“爹爹偏心,只抱弟弟们不抱承欢!” 莲儿大笑:“我们承欢泛酸了,来来来,来莲娘娘这里,莲娘娘抱。” 承欢做个鬼脸钻进莲儿怀里拧绳:“还是莲娘娘疼承欢,不似父王嘴上说最疼承欢,却只抱着弟弟们不松手!” 阿秀和朱元璋闻言大笑,阿秀嗔怪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承欢!你只会做这个样子来邀宠,怎么不想一想你每月里见爹爹多少次,你弟弟们才不过来这一番,你就这般样子,真是宠坏了。” 朱元璋却不以为意的放下兄弟俩,自莲儿怀里把承欢抱起来:“莫听你娘的!爹爹偏就喜欢我们承欢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儿情态,爹爹明日带你去夫子庙逛庙会买吃食好不好?” 承欢本就是撒娇,原也没有旁的意思,听朱元璋这么一说,早高兴的抱着朱元璋的脖子一头扎在肩上:“爹爹最好了!” 阿秀笑道:“你爹爹既然依了你,天不早了,你可要回去早些睡,明早早起才去的成庙会!”见承欢一溜烟应了拉着丫鬟们回去,阿秀又向朱元璋笑道,“王爷既然许了承欢,不如连桢儿和榑儿一路带去,让我们躲躲清闲。” 朱元璋自然应了,到了安寝的时候,莲儿等人借故告辞,留下朱元璋和阿秀说体己话。 洗漱妥当,两人躺在床上,朱元璋侧身看着阿秀,轻声唤:“阿秀。”阿秀脸红着懒懒应:“嗯?” “今日你生辰,可有未尽的愿望么?为夫给你一一圆了。”朱元璋拍拍胸脯,志得意满。 “老夫老妻,哪有那许多愿望,不过是儿女思量,想一辈子相伴终老,便是最大的夙愿。”阿秀羞涩的很。 朱元璋爱怜的理一理阿秀的鬓发:“你终日只会为这一府操劳,连心愿都如此单薄,阿秀,为夫会心疼。” 阿秀脸红的更甚:“王爷还是安寝吧,明日里承欢一早又要来闹的。” 朱元璋嘴角一扯,坏笑道:“那就烦劳夫人伺候夫君歇息了。” 两人少不得温存一番,才终于睡去。 第二日阿秀让清筠芷兰和朱元璋同去庙会,美其名曰照抚幼子,其实是为了宽解朱元璋失去秋芹腹中孩儿的伤痛。庙会回来,清筠和芷兰如阿秀料定一般,颇得恩宠,众人捧高踩低,一时间竟然无人再提秋芹。 素心虽然病愈,一切如昨,却不忘病前阿秀吩咐自己探听艺珍房里小丫头的差事,到底查问仔细了来找阿秀回话:“王妃,那小丫头没有任何家世牵连,是往年饥荒被贩子贩卖进来的一个孤女,也并不曾和谁交好。” 阿秀听了略皱皱眉,俄尔点头:“难为你还记着!如此便不是旁人起意计算,看来秋芹这场祸事,还需要时日才能解开。” 话音未落,标儿却来了:“王娘!王娘!”阿秀听他不似往日沉稳,心里一跳,连忙起身:“标儿来了?”朱标仔细见礼:“回禀母亲,您交代孩儿的事情已经办妥,这是捧琴姐姐托我给您带来的。” 阿秀接过一看,是一方棉布帕子,上面只有八个字:前言属实,祸首孙福。 素心一旁偷眼看了,疑惑不解。阿秀却也不多言,夸奖了标儿,待他去了,阿秀方把之前的出首信和这帕子一起交与素心:“喏!一看便知。” 莺儿早一步支走了其他小丫头,房中只剩三人。 “王妃如今意下如何?是否要派家丁去别苑拿人?”莺儿蹙眉,探问阿秀的意思。 “去是定要去的,只是有谁去,是否打草惊蛇才更要紧。”阿秀叹口气,“原以为只是仗着些手段抓住王爷的心,如今牵涉这等事情,王爷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宽宥。” “兹事体大,旁人王妃应是信不过的,不如我去吧。”素心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走一趟最为妥当。 “你去也好,不要惊动旁人,只说年终岁尾,府里的腊梅需要人侍弄,让他回来便是。”阿秀想了想,点头道。 莺儿又问:“是否喊燕儿回来?”阿秀摇摇头:“不能打草惊蛇,燕儿在那边,秋芹自然稳得住,我们先审了孙福再说,若有,自然对质,若无,也免得又生事端。” 素心见没有别的吩咐,带了两个小厮去别苑去骗孙福,莺儿忍不住一旁议论道:“若是真的,秋芹的孩儿会是孙福害的么?一个已经去别苑差事的男人,如何能对府里的内眷下手?” 阿秀看看窗外,像是自言自语道:“晚霞如火,明日定会是好天气。(未完待续。) 第45章 分晓

掌灯时分,素心带孙福刚进府,自然有准备好的家丁把孙福捆了。孙福起先惊叫道:“姑奶奶这是怎么话呢?不是王妃命我回来照顾腊梅么?如何不明不白捆了我?”见素心不理不睬只牵着绳子把他往内院带,又央求道:“姑奶奶好歹把绳子松一松,吃不消啊!” 素心站定冷哼一声:“若是想一府里都知道你干的腌臜事!混个没脸,你便由着性子喊,不然就老老实实随我去见王妃,自有你说话的时候,有你叫屈的地方!” 孙福一愣,素心早一扯绳子继续走,他只得低着头踉跄几步跟着她来见阿秀。 阿秀坐在厅里,见素心带了孙福来,回身看一眼莺儿,莺儿会意的屏退下人,叫他们各自去对面廊下候着。 “孙福,你可知今日为何捆你来?”阿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开口问孙福。 “奴才不知!王妃让素心姑娘喊我来侍弄腊梅,我进院子就被按在地下捆了,如今可否请王妃让他们给我松一松?”孙福狡猾的避重就轻。 “拿给他看看罢!”阿秀示意燕儿把出首信的誊抄本拿给孙福,燕儿依言拿着纸,展开给地上的孙福看,阿秀放下茶盏,盯着孙福的脸,看他脸色变了几变,笑道:“怎么?可有冤了你?” “王妃娘娘明鉴,这字迹我并不认识,这里面的话更是一派胡言!”孙福叩头磕的山响,语气极其可怜。 “字迹你不认识是应当的,这是我命人誊抄的一份,这里面的话你敢说皆是假的不成?”阿秀语气森冷,表情薄怒。 “王妃娘娘明察,孙福自龙凤三年便在府里伺候,从未有任何差池纰漏,和内眷有私情这种事,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敢啊!”孙福带着哭腔伏在地上,大喊冤枉。 阿秀冷笑一声:“不敢?好一个不敢!既然不敢,又为何有人见过你们私相授受?我劝你还是从实招认,真要报官,你应该知道有何后果。” 孙福兀自嘴硬,阿秀又问:”旧年,府里的冬鸢你可记得?“孙福脸色骤变:”冬鸢?不是死了么?“ 阿秀点点头:”没错,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自然也带走了不少秘密。若是我让你也悄无声息的死了,你家里人不知又如何自处?听说你刚得了个儿子?“ 孙福大惊失色:”夫人,冬鸢不是我杀的!是秋芹!不!是小夫人误伤的!“阿秀冷笑更甚:”是么?你称呼小夫人秋芹,倒是自然的很!冬鸢已死,是你便是你,不是便不是,有什么要紧?在你们看来,人命又有什么要紧?泼天大祸你们都不吝沾身挺身而闯,一个侍婢死活又哪会在意!“ 素心接口道:“王妃娘娘好性,还同你费这许多口舌,若是旁人,管你有是没有,宁错杀不放过!你有几个脑袋?!还不速速招认,真要动刑才肯开口么?” 孙福终于颓然:“我招。。。。。。” 一柱香后,阿秀拍案怒骂:“即便她不如你所愿,不肯委身于你,攀附王爷疏远于你,也是女人的本分,既嫁从夫,她跟了王爷便是王爷的人,你不该念念不忘,更不该害她骨肉!那是王爷血脉!冬鸢和秋芹不睦,她惩治冬鸢,冬鸢不忿顶嘴,遭她殴伤致死,都原不干你的事,为何替她弃尸于井!你知道她这许多事情,她尚且不肯害你性命,只是寻了错处发落你去别苑,你为何就下得去手!” 孙福既然招认,自是已经心气灰矮下去,但听见阿秀斥责,还是不忿:“这世间之事如果皆可公平,我自然心服口服,可原本她和我郎情妾意,即便没有跨出那一步,但多年情分,她如何可以翻脸无情?!” 素心摇头道:“你只是不甘心,但不甘心却连她也险些害死,岂非薄情?她对你发乎于情止乎于理,你口口声声钟情于她,竟是这般阴毒,一朝情断,害她腹中胎儿尚不解恨,竟连她的命也要取,哪有此等道理!” 孙福听说秋芹险些身死,突然变了颜色:“怎么会?她明明说只会滑胎,于大人是无妨的?!” 阿秀眉毛一挑:“她?她又是何人?” 孙福自知失言,却仍执着追问:“如今秋芹。。。。小夫人如何了?” 阿秀摇摇头:“戴思先生虽为医科圣手,到底也是费了周折才保住了秋芹的命,但三五个月内想要下床,却是不能了。” 孙福瞠目许久,低头喃喃道:“以戴先生之医术,才勉强保住性命?我害她竟如此深么?” 阿秀等人听出他是受人蒙蔽指使,刚要深问,孙福竟自地上猛地站起,强要撞柱自戕!素心一时捉人不到,只得捉了地上绳子,到底缓了几分,撞破了头,却没有大碍。 莺儿燕儿一时愣在当场,素心死死拉住绳子怕他再寻死,碧痕上去就是一记耳光:“你一条贱命,寻死也不要死在王妃面前!男子汉大丈夫,如此没有担当!岂非可耻?你死便死了,你发妻稚子怎么办?” 阿秀疾呼:“打得好!替我再死命捶几记!这等糊涂东西,不打不解恨!” 碧痕依言捶了几记:“你还不招认是谁蒙蔽指使你么?你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不想找那个始作俑者一问分明么?!” 孙福默然许久,终于道:“侧妃李娘娘教我这般的,她只说不会伤及母体,我便信了她。是我糊涂,害人害己!” 一言出口,众人皆惊。 阿秀半信半疑:“空口无凭,可有证物么?” 孙福抬头坦然道:“若没有她出主意送点心做遮掩,我如何得以在别苑下毒?至于证物,确是没有。” 阿秀一时气结:“这些东西怕是你出头去采买的罢?怪道查不出她的人有出府采买药材的记录。” 孙福点点头:“王妃所料不错,我是园丁,原也进出方便,每次寻机出府买好磨好,她着人混进点心粉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倒是害苦了秋芹!”(未完待续。)m。 第46章 权衡

“除你和她之外,还有谁牵涉其中?”阿秀犹不放心,又问孙福。 “觅书曾经递送过消息,除此而外奴才不知有旁人了,至于下毒是谁,娘娘要问侧妃娘娘才能分晓。” 阿秀叹口气:“罢了,今晚你先随素心去后面柴房过夜,明日我命人传她来与你对质,此事一旦分明,我会容你回家与家人告别处置后事。” 孙福磕头谢恩,素心压他下去,阿秀命莺儿将外面廊下的下人们召入大厅。 待人齐了,阿秀朗声道:“今日之事,不可说与任何人听,不许私相议论,如有外泄者,乱棍打死。” 众人耸肩缩颈不敢造次,阿秀反复叮嘱告诫,方遣散众人。回到自己房中,阿秀久久望着几上的灯出神,不发一言。莺儿试探道:“夫人,该用晚膳了。” 阿秀稍稍回神,淡淡的应了,仍是盯着灯不动。莺儿假意去吩咐小丫头传菜,给燕儿和碧痕递一个眼色。 两人会意跟出来,莺儿低声道:“王妃如今心绪不定,素心姐姐还没回,我去传菜,顺便请莲夫人过来给夫人分忧,你们两个把撒馥兰香点上,备上果子,再烹点茶吧。” 燕儿和碧痕应了,莺儿便去请莲儿,少顷素心回来问起,碧痕悄悄答了,素心也点头不再多言。 莲儿本要用晚膳,见莺儿此时过来,又似有话说,放下碗屏退下人,问莺儿:“姐姐派你来所为何事?”莺儿大致回了,莲儿蹙眉道:“姐姐定是不知如何处置,好孩子难为你尽心,我同你一起回去。” 说罢只带了小四一起来见阿秀,进门见素心正在桌前布菜,阿秀仍是呆呆坐着出神。 莲儿强笑道:“姐姐这里还没吃饭,恰巧我也没吃饭,同姐姐一路吃罢!” 阿秀听见是莲儿,终于回了神:“妹妹来了?我一时出神竟是晚膳时候了,妹妹既然没吃,自然同我一路吃。” 莲儿拉着阿秀坐下吃饭,见阿秀胃口不好吃的很慢,叹息道:“姐姐纵然再多心事,饭总是要好好吃的,这一年年的清减下去,成什么样子?” 阿秀闻言强笑:“我并没有心事,只是胃口不好。”莲儿哼了一声:“往日里从不和我见外,今日若不是莺儿请我,竟然不知道姐姐也是有话不和我说的。” 阿秀一怔,不好意思笑道:“既然如此,我依你就是,咱们吃完再说,一府里我任是瞒谁,又怎会瞒你。” 说完,阿秀终于在莲儿盯着下好好吃了两碗饭,莲儿这才饶了她。 撤了饭,两人做到炕几边,碧痕和燕儿端上备好的茶果,退到外间,莺儿喊了小四一处去后面说话,只留素心在里面伺候。 阿秀见她们下去了,把孙福的事一一告诉莲儿,末了问:“难道是我妇人之仁嘛?所以生出这么多事端,害了这些人命。” 莲儿摇头:“姐姐生性良善,想着息事宁人,又念及她生下几位王子不忍苛责,是姐姐的善心。至于蕙兰,是她自己一步步越走越窄,与姐姐无干。” 阿秀摇头道:“如今我竟没有办法:若是依法处置,蕙兰固然应死,处死侧妃,必要禀告王爷,此事必然瞒不住,何况三子年幼,来日知道生母身死缘故,又如何是好?况且若瞒不住王爷,死的人只怕更多,但如果此事就此瞒下只治孙福,日后蕙兰再生事端又该如何?” 莲儿摇头:“投鼠忌器,姐姐只怕最在意的是标儿吧,王爷虽宠蕙兰,但毕竟已是旧事,何况蕙兰善妒,多次冒犯姐姐,王爷早已淡了她。标儿这些年养在姐姐膝下,此番又替姐姐传递消息,恐怕姐姐最担心的是标儿知道缘由难以自处吧?” 阿秀点点头:“标儿仁厚,若无此事,来日即便知道我不是他生母,定然也不会与我生分,但若真的处置了蕙兰,来日标儿知道了,以他是非分明又宽容大度的性子,对我不会深恨,但终究会生分了罢!” 莲儿不忍的摇摇头:“标儿自幼便如姐姐般宽人严己,若是知道原委,宁可自苦也定不会怨怼姐姐,但也恰恰因得如此,姐姐才动了不该有的不忍。” “那么依你,又会如何?”阿秀问莲儿,“如今我真的全无头绪,心乱如麻。” 莲儿沉吟许久,终于想出一法:“不如先按下罢!等过了年,秋芹大好了,派人悄悄透了消息给秋芹,让她自己去求王爷,姐姐全做不知,如何?” 阿秀端起茶细细喝着,思虑再三,终于道:“恐怕只有如此了,只是明日还要不要去问蕙兰,孙福如何处置,还是伤脑筋!” 莲儿拈起一块点心:“点心是极好的,捏的紧了却难免不妙,姐姐缓一步是一步。明日先知会孙福,给他银子安家,去之前先让他招供画押,也便不怕他来日跑了。” 阿秀拿定主意:“就依妹妹所言吧!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如此了,世子年幼,丧母毕竟不妥,以后也容易遭人非议。” 莲儿轻声解劝道:“这却无妨,姐姐没有所出,标儿自幼养于姐姐膝下,如同嫡子,况且来日王爷登基为帝,到时无论立嫡立长立贤,标儿都是不二人选。” 阿秀点点头:“国之储君,向来是国祚之本,贤德比其他天赋更为要紧,标儿不过十岁,已经颇有王侯之风,在百官中风评也甚好,我属意标儿,王爷也深深赞同,所以为天下计为一府计,标儿的前程,是最要紧的。” “姐姐苦心孤诣,只为给天下觅一贤德君主,王爷打天下,自然需要杀伐决断,须得雷厉风行冷峻严厉,守江山却需要标儿般宽容随和知人善用。方为济世安民之道。”莲儿心服,一时感慨道。 阿秀点点头:“妹妹说的便是我心所想,天下乱了这许多年,一朝得安天下,自然以民生安乐为要,所以,标儿是我全部的希望。”(未完待续。)m。 第47章 弃女

第二日,阿秀密召孙福晓以利害,让他画押招供。命素心给他纹银五十两以做安家。 孙福涕泪俱下:“谢王妃不杀之恩!孙福无以为报,会做好本分,报答王妃万一!” 阿秀宽和一笑:“你须知道,不久便是年下,我留你性命是为了大家都平安过年,秋芹如今病着,禁不起这样的实情,且瞒下再说。来年春里待秋芹身子好些,我再告诉她这些公案,到时她是否要声张要取你性命,就须得看她肯不肯息事宁人了。” 孙福点头应道:“错便错了,我虽然卑下,但是杀人偿命这道理还是晓得,乱世年月,王妃这五十两白银堪比黄金。来日小夫人要不要我这条贱命,孙福终不会忘记王妃的大恩大德!” 阿秀点点头:“你过几日再回别苑,不要声张。若有人问起,只说是当初府里腊梅采办时贪了银两,如今长势不好,被我关起来责罚。” “王妃放心,小的知道厉害。一定守口如瓶。”孙福磕头谢恩。 待孙福去了,阿秀命莺儿取了十两银子:“冬鸢死后没有亲人,当初草草葬了,如今既然知道前因后果,你替我给她重新找个地方葬了,也是安慰她在天之灵。莺儿点点头去了,阿秀又叫碧痕:“你去寻捧琴来。就说我要给梽儿房里添物事,要她来取。不要惊动旁人。” 吩咐完毕,阿秀走到廊下,看着一碧如洗的天色,心里总算略觉平静了些。 捧琴过来后,阿秀嘱咐让她不要把之前的事告诉旁人,又给她一个单子,让她去库房取了拿回去给梽儿,捧琴会意,依意而行。 平平静静到了年下,其间朱元璋偶尔回府,半数时间都歇在阿秀处,除此以外唯有在清筠和芷兰处,芷兰又有了身孕。阿秀心里也颇为高兴,原以为这个年可以顺顺利利过去,不料一日军中汤和突然遣人送来书信,军中有女子为朱元璋生了一女,问阿秀如何计议。 阿秀接信看见生育一女心下一紧,看到后来母亲难产而死,朱元璋不让声张要汤和派人寻找合适人家,意将女儿送养百姓,心里更急,当下梳洗打扮便来军中寻朱元璋。 一路上军士见阿秀都是谨慎行礼,阿秀见他们目光瑟缩,知道缘由,也不追问苛责,一径行至朱元璋大帐,正遇见汤和面露难色抱女而出。 “汤先生去往何处?”阿秀扯住汤和,故意递个眼色,高声问道。汤和冲帐里努努嘴,又向怀里点点头。阿秀会意,复问道:“哪来的刚落地的女娃,你一个男人怎会抱这等奶娃娃,且给我抱一抱吧。”说着抱过娃娃端详一下,正要再问,朱元璋在里面沉不住气,走了出来:“夫人莫管,让汤和带去罢!” “这又是何道理?莫非这娃娃我抱不得?”阿秀微怒道。汤和见状躬身施礼,识趣退下。阿秀见汤和走了,也不理朱元璋,抱了女娃径直进帐。帐中的军士见阿秀进来,又见王爷脸色不豫,也都退出帐外伺候。 阿秀坐了主位,朱元璋也不恼,也不坐,只是盯着阿秀怀里的女婴,苦着脸站着。 阿秀冷笑一声:“王爷有什么话坐下说,站着做什么?” 朱元璋支支吾吾:“这女娃,是一落魄女子生的,还是,夫人还是给我处置罢!”阿秀怒意更甚:“怎么?王爷就那么着急处置了她?如何处置呢?” “夫人息怒,这本是个意外,年初宿醉,有人送了一个女子进来伺候,我酒后失德铸成大错,如今女子难产去世,这个娃娃我也不便养育,不如送养一个好点的平民人家。如今请夫人不要生气,要打要骂随夫人便是。”朱元璋脸色渐红。 “呵呵!你手下的军士好殷勤啊!忘记了旧日的苏坦妹么?当初因为坦妹,你险些取了文正和胡得济的人头,你都忘记了么!还是说王爷如今已经称王,送美女这样的事情再不用似以往一样从严处置,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阿秀字字铿锵,语气带着讥讽。 “先坐下吧!这样站着,等下下面的人进来回话,又不一定如何腹诽我这个王妃是河东狮吼了!”阿秀看他一直站着,不耐烦道。 朱元璋本就理亏,见阿秀动怒,只能依言坐下:“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什么事情都依夫人,求夫人莫要再生气了!”阿秀数落道:“我自问不是善妒之人,府里美妾众多,我可曾厚此薄彼?王爷当初一时起意收了佩茹秋芹这样的婢女,我可曾非议过为难过王爷?” 朱元璋慌忙解释:“夫人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一夕之错,况那女子身份粗鄙,并不值得进府,所以一时没有声张,没想到她只那一次就有了身孕,我也是无奈才留她产子。” “不管她身份如何,王爷身份本就贵重,即使事后觉得她不入眼,到底她也曾承王爷一时之欢,虽如王爷所说实为酒后失德一时错爱,也应该纳她进府供其吃食终老一生,以免王爷清誉受损。况且稚子无辜,生母亡故,你是她生身父亲,何以狠心要把她送人?”阿秀虽然语气略微缓和,终究还是没好气。 “那么依夫人所见,如今该如何呢?”朱元璋见阿秀语气稍缓,小心翼翼道。阿秀叹口气:“我把她抱回去,只说是王爷军中侍妾之女,就此罢了吧。” “既然如此,由夫人处置便是。”朱元璋望一望阿秀的脸色,“如此夫人还生气么?” 阿秀嗤鼻道:“我生气有什么用,芷兰如今有孕,艺珍也即将临盆,如今未出生的孩儿们多了个姐姐,你仔细她们二人问你才是正经!” 看见朱元璋被自己抢白的脸色涨红,阿秀不免又心软道:“罢了罢了,快过年了,你多回府几次稍加安抚便是。军中兵士征战一年,也应该让他们轮流歇一歇。”(未完待续。)m。 第49章 怀庆

《平周榜》散印天下之时,艺珍已近临盆。阿秀自她怀胎九月就撤了她的锁院禁足,锁院期间也并不曾少供其衣食,所以艺珍如今丰腴了不少。 阿秀这一日恰好来探望艺珍,许是因为解除锁院后听说了秋芹失子之事,艺珍似乎转了性子,见阿秀来,温婉施礼:“贱妾艺珍叩见王妃娘娘。” 阿秀见她突然如此,一时笑道:“我家妹子几时如此温柔知礼了?你身子重,莫行这些虚礼,仔细着肚子,快坐下吧!” 艺珍颇觉羞愧:“之前因为被姐姐罚,心里有些不服,但这几日听说我锁院期间秋芹失了子嗣,多少有些后怕,若不是王妃谨慎照拂,或许我的孩儿也。。。。。” 阿秀见她是为了这个,豁达一笑:“妹妹不必如此,我只是按照府里规矩秉公处理,你不怨我便是你知礼,不必谢我。” “虽是如此,秋芹与我势同水火,她失子我若不是锁院,定然落了嫌疑,如今听闻仍然害她的凶嫌仍没有头绪,我更是后怕》”艺珍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息一声。 阿秀也不免伤感:“虽然我也不喜她那痴缠王爷的样子,但毕竟是一府里的姐妹,她怀了王爷的骨血,不念僧面念佛面,我也不愿她受此苦痛。” 艺珍皱皱眉:“稚子无辜,我虽然和她势同水火,不过是觉得她因为模仿我的情状魅惑王爷,又疑心她害死冬鸢,如今细想,也不过就是一时激愤,如今她受此重创,我反倒不恨她了。” 阿秀点点头,欣慰道:“你岁数小,一时脾气起来也是平常,我不怪你,相反我是很喜欢你直来直去善良热火的性子的,而且如你所说,稚子无辜,于情于理,都要找出害她的始作俑者。” 正欲深聊,艺珍脸色乍变,疾呼道:“不好了!姐姐我要生了!”阿秀闻言一看艺珍裙角,见一滩水潺潺流至地上,知道是破了水,马上让人去厢房喊来准备好的稳婆,自己也在内间帮助艺珍接生。 艺珍前番产朱橚的时候颇为艰难,这一胎却是顺畅不已,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娃呱呱坠地,阿秀喜出望外,差人去给朱元璋报喜,自己亲自和婆子一起洗净了娃娃的身子,仔细包裹起来,抱了给艺珍观瞧。 艺珍鬓发皆湿,石榴花抹额也几近湿透,脸色却颇为红润,听说是个女儿,虽然稍有失落,但得见阿秀怀中的女娃之时,看女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心里欣喜非常,一时想起当初生朱橚之时,被议不祥,母子分离,又不禁落下泪来。 阿秀猜她是因为女娃所以伤感,解劝道:“妹妹嫌她是女娃么?这娃娃眉眼像极了妹妹,定是个美人胚子,王爷儿子多,并未特别喜爱哪一个,对女儿却是不同,你见杉儿梽儿,哪怕是承欢,哪一个不是被王爷宠的天上去?这个娃儿长得如此好,王爷只怕更要多疼她呢!” 艺珍摇摇头,压低声音不好意思道:“我并不是因她是女儿身,我是因为当初被称不祥而难过。”阿秀恍然大悟,掐指一算,笑着对艺珍说:“当初是你命格以及流年刑克,如今此女一出,命格刑克已解,云开雾散,你放心,这个女儿是你的福星,从此再无人会说你不祥。” 艺珍闻言,眼睛睁大,扯住阿秀的袖子追问:“姐姐所言当真?”阿秀笑着拍拍她的手:“自然当真。” “既如此,王爷不在,请姐姐为女儿赐名可好?”艺珍眼含泪水,恳求道。阿秀点点头:“柃字如何?将来封公主,便做怀庆。”艺珍想一想:”柃字甚好,只是这封号怀庆,姐姐可否深解?”阿秀笑着解释:“如今王爷命许仕杰做了《平周榜》,不日即将发兵张士诚,我料定此战必胜,公主生在此时,岂非怀庆?来日王爷得胜归来,必然更偏爱几分!” 艺珍听闻感激涕零,要起来叩头,阿秀哪里肯受:“好了好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又刚刚生产,不要这样大礼谢我,若真是想谢,我愿与妹妹以后再无隔阂,亲入姐妹。“ 艺珍苦笑:“以前艺珍年幼莽撞不通情理,是艺珍愚钝,不识姐姐真心。今日起,希望姐姐前事不计,以后多多教我,我定然和姐姐一心。” 阿秀听她这么一说,刚要应承,莲儿走进来笑道:“恭喜艺珍妹妹和姐姐尽释前嫌,以后我们姐妹,自是要多来往才是。只是莫要只跟姐姐一条心,还有我这个姐姐呢!” 艺珍点头:“莲姐姐说的是,以后艺珍定然和姐姐们多亲近,回报姐姐们的恩情。” 阿秀摇摇头:“自家姐妹,提什么恩情,守望相助,足矣。”莲儿不理她俩,把娃儿接过抱在怀里细细看着,笑着夸赞道:“这娃娃生的极好!是男是女?姐姐可取名了?” 阿秀告诉她是女娃,莲儿又赞道:“女娃更得王爷喜爱,而且这么美的娃娃,别说王爷,就是我也爱的不想松手呢!”阿秀和艺珍相顾一笑,三人又说了一些家常,阿秀和莲儿安排了朱柃的事情,又叮嘱艺珍好生坐月子,莫要淘气,然后起身告辞。 两人出来,园子里石榴似火,两人慢慢边看边行,莲儿问阿秀:“王爷要动兵了?”阿秀点点头:“最迟八月,应该就会出兵。”莲儿低头道:“王爷会亲征么?” 阿秀想一想,回答她:“扩廓帖木儿在北方虎视眈眈,王爷应该不会亲征,而是交好元廷,避免腹背受敌,另外以待时机,最后与元廷一较高下取而代之。“ 莲儿不出声,看着石榴花喃喃自语:“是我痴了,王爷亲征不亲征,原也不会多来看我。”阿秀走至她身旁:“你给杬儿做的那些衣裳,王爷和我说起时,是对你颇为赞赏的,你需记得王爷的恩宠比子嗣重要。譬如蕙兰,三子傍身,迁居别苑后,王爷提都不提,没事人一般。再多子嗣,终究无用。”(未完待续。)m。 第50章 说媳

莲儿听了脸色略缓:“自那年小产,王爷每每来我这里,我都心里闷闷的,这个心结,或许还需要时日吧。”阿秀微微蹙眉:“你闷是因为你在意,放在寻常百姓家是无妨的,但帝王家,却是自苦了,如今王爷常去你那里,你要学会放下,有了新的孩儿,才是正道,否则便是自己一步步走的窄了。” 莲儿低头不语,良久才抬头凝视阿秀:“姐姐以为我真的还会有孩儿么?”阿秀听了扑哧一笑:“那是自然,我怎么会骗你,你不再回首过去,自然好日子就来了。”莲儿若有所思:“尽力而为吧!” 转眼到了七月,却是承欢的生辰,朱元璋兴起多喝了几杯,醉得沉了,不曾更衣就早早的歇下了,三更天徐达却自湖州发了急件而来,阿秀推朱元璋不醒,左思右想,命素心掌灯,自己拆封展信而读。 信中徐达颇为急切,说张士诚向湖州安丰一带急急增兵,恐有变故,请朱元璋示下。阿秀展信读罢,又推了推朱元璋,仍是沉睡不醒。 阿秀沉吟再三,叹了口气,命素心研墨,提笔略一思量,模仿朱元璋的笔迹回道:徐相国可将水陆军马二万人前去攻兴化、高邮、淮安。此数城贼兵短少,高邮军民不满五千,淮安仅有六千人,兴化不过是众百姓自守。常平章军马屯于海安城四外,不时出没,巡哨通州盐场等处,是必小心。张寇见我军马去攻淮安,深入淮地,离大军甚远,必来与常平章厮杀,不然,使大船于镇江上下攻略地面。所料不过如此。你每见得高处,随着你每意见行着,休执著我的言语。 写罢,再三审视,方以竹筒装了,用油蜡封口按印,命军士火速发回。 第二日朱元璋酒醒,阿秀将实情禀明,朱元璋笑道:“我一时喜极贪杯,若不是夫人替我回信,几乎坏了大事,夫人又何必如此小心谨慎?”阿秀也笑了:“军中之事,本来就该王爷独裁独断,我毕竟是女子,不该干预政事,即便王爷信我,我仍然要据实以告,才对得起王爷的厚爱。” 朱元璋笑意更深,眼角皱纹浅显:“夫人啊夫人,你越是如此谨慎,可知道为夫反而觉得夫人可爱?”阿秀羞赧道:“老夫老妻,说这些做什么!芷兰不日就要生了,你且去看看她罢!” “哈哈哈!夫人脸红做什么?老夫老妻怎么脸皮愈发薄了?”看着阿秀脸色愈发红的厉害,并且拧了自己手臂一把,朱元璋才不再逗她,“罢了罢了,芷兰自然是要去看的,但如今还有要事和夫人商议:阿秀以为,何日出兵合宜?” 阿秀略想想,认真说道:“八月初一是上上吉日,卯正最佳.。”朱元璋点点头:“就依夫人!”阿秀不放心,叮嘱道:“诸事合宜自然马到功成,只是王爷需知会伯仁将军,切莫再杀降。伯仁将军勇烈,又是常胜将军,总是杀降,于王爷损减英明事小,于将军自己终究无益。” 朱元璋闻言点点头:“我现下就修书给伯仁,让他爱重百姓,不许杀降。”阿秀欣喜非常,一旁亲自研墨,看着朱元璋写道——伯仁接信需谨记:戒饬士卒,毋掳掠,毋妄杀,毋发丘墓,毋毁庐舍。 阿秀看了点点头:“王爷思虑周详,如此以来,再无后顾之忧。”朱元璋哈哈大笑:“是夫人思虑周详才是!”阿秀闻言,脸又红了。 说起常遇春,阿秀又想起一事:“王爷可知道常将军家中三子一女?”朱元璋冷不防被阿秀一问,想了半日,才道:“似乎有,却记不清了?阿秀提这个作甚?” 阿秀嘻嘻一笑:“我想给王爷选个好儿媳!“朱元璋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伯仁的女儿给标儿做媳妇么?“阿秀点点头:“没错!伯仁将军的长女比标儿长一岁,民谚有云:女大一,抱金鸡。况且伯仁的这个掌上明珠自小文才出众性情温婉,和标儿最是相宜。” 朱元璋哈哈大笑:“罢了罢了!我家阿秀做媒做惯了,如今标儿不过十一岁,你这个做娘的就忙不迭的给他选了妻子,真是一番苦心啊!” 阿秀掐了朱元璋一把:“这等好的儿媳人选,我若不早提起,他日被人家捷足先登娶了去,到时且看你这个做父亲的急也不急!” 朱元璋吃痛闷哼一声:“全依夫人便是,何苦又掐我,这半晌掐了我两记。喏!”说着一翻袖子,“你看,都青紫了!”阿秀撇嘴道:“哪个叫你取笑我?不知道阿秀的玩笑开不得嘛?” 朱元璋摇头苦笑“可怜我一方王爷,何等尊荣!家里有个河东狮,悲哉悲哉!”说完不待阿秀生气,早早的闪身出去几步,躲在桌子后面看着阿秀笑:“夫人莫恼!为夫这就派人去伯仁府上提亲去!”说着,一溜烟快步走了。剩下阿秀气呼呼的跳脚,素心等人一旁闷笑。 不日便是八月初一,朱元璋亲自祭告大江之神,又依阿秀的意思,亲自对士兵训告曰: “余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渐至提兵。灼见妖言不能成事,又度胡运难与立功,遂引兵渡江。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将相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陈氏称号,据我上游,爰兴问罪之师。” “惟兹姑苏张士诚,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兴兵则首聚凶徒,其罪一也。诈降于元,其罪二也。其后兵不满数万,地不足千里,僭号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边,再犯浙省,首尾畏缩,又乃诈降于元,其罪四也。阳受元朝之名,阴行假王之令,其罪五也。占据江浙钱粮,十年不贡,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丞相达失帖木儿,南台大夫普花帖木儿,其罪七也。恃其地险食足,诱我叛将,掠我边民,其罪八也。凡此八罪,理宜征讨,以靖天下,以济斯民。”(未完待续。) 第51章 名医束手

大军出征后,朱元璋便很少回府,中秋节也只是匆匆吃了晚饭便回军中去了,阿秀知道是军事烦扰,也不强留。八月底芷兰即将临盆,阿秀命人去请朱元璋,他也只是差人回来说军中事务繁多,分身乏术。 天气暑热,芷兰已经一个月只肯吃水果果腹,旁人都是有孕初期害喜吃不下东西,芷兰偏偏和人相反,越到最后吐得越凶,最后几天甚至汤水稀粥都只能略喝几口,人也迅速清减下来。阿秀找戴思给她诊脉,戴思每每都紧皱眉头,只说母体食欲不佳,胎像不稳,要阿秀多做准备,不要临时措手不及。 阿秀知道戴思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求戴思多开了补血安胎的方子,给芷兰熬制,诊脉次数多了,时日拖得久了,芷兰慢慢也似乎自觉不好,连心气都灰矮下来。阿秀见状多番苦劝,芷兰只是低垂着头。渐过几日,竟连药喝不几口便吐得伏在床上颤抖,阿秀知道事已如此,逐渐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吩咐丫头们仔细伺候,有什么变化要及时回禀。 八月二十,芷兰临盆,产下一子,孩子生下来便早已没了生气,阿秀忍着泪,依旧清洗包裹好,捧在怀里低声祝祷:“孩儿,你要重新投胎回来,你娘亲和我等着你。”芷兰一直没有听见孩子哭,又见产婆丫鬟脸色惊疑不定,心里一时竟然澄明的很,远远见阿秀垂泪,也自知不好,但仍旧欠起身子道:“姐姐,孩儿是不是不中用了?无论如何,让我看一眼,我福薄守不住这孩子,到底怀胎十月,母子一场,让我看一眼罢!” 阿秀忍着泪,抱着孩子递给芷兰,芷兰倚着枕头抱过,温柔抚视:“孩儿,为娘没有用,吃喝不下,饿坏了你,你不要怕。娘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阿秀声音颤抖嘶哑的点点头:“来日方长,方才我和这孩子说,你我都会等他回来。”芷兰把孩子的脸摸了又摸,终于递给阿秀:“姐姐替我给孩儿找个还去处吧!王爷那里,定是会怨我了。”随即转过身子垂泣。 阿秀想劝她,终究没有开口,命令婆子丫鬟好生伺候,出来把孩子递给素心:“送去给戴思先生看看,我总觉得心里哽得慌。如果没有异状,派人找个好地方,好好的安葬。如果有异状,你把话记得清楚些,回来回我。”素心点头,用一方素帕子盖了孩儿的脸,带出府去。 路过秋芹的院子,莺儿叹口气:这一位怕是也不中用了。“阿秀才想起秋芹确实恢复的比原来预料的慢得多,一直到七月时才勉强能下床扶人走两步,走的略久些,便脱力盗汗颤抖不止。阿秀也便一直不提孙福的事。 第二日戴思亲自过府来回话,阿秀只问一句:“孩子是否枉死。”戴思点点头,刚要说,阿秀止住他,引他到芷兰屋里,对着芷兰说:“戴先生来看你,他有话告诉我,但你是孩子生母,这话合该和你一起听。” 芷兰闻言抬头望着戴思,阿秀看着她泪迹斑斑的脸,和肿的透明的眼睑,心里针扎一般的心疼,这个女人从最初的忍辱负重到如今对王爷动了真心,怀胎十月最后却阴阳相隔,命运,何其不公。 戴思躬身肃声回话:“禀王妃和侧妃,当初我诊脉,母体并无异状,但胎儿却震动不安,即使开了安胎药,也不见效果,原以为是侧妃身子虚而不立,承不住小少爷,可昨日我亲眼见了产下的孩儿尸身,才知道是有人暗害了侧妃母子。” 阿秀和芷兰闻言大骇,阿秀虽然刚才有所准备,但是如今听戴思说出,仍然惊讶,戴思一介国手,可以瞒过他的眼睛杀子留母,岂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芷兰则更是恐惧,阿秀派人严加看护,生怕自己步了秋芹后尘,竟然还是被人的了手,着了人家的道。阿秀强行稳住心神,问戴思:“以戴先生所学,可否告知是什么手段?自从秋芹失子,芷兰这里是连生人生脸都不曾来往的,如何会被人计算暗害?” 戴思面带愧意:“恕戴某不才,这种事情生平未见,请容我和几位同道商议,重新检验,或许可以查出原因。”阿秀疑惑道:“还有人比戴先生医术更高?”戴思点头:“楼英吕复王履三人,和我年纪相仿,我们几人如遇难题杂症,都会合议。” 阿秀点点头:“旁人罢了,这王履王安道先生,诗画颇有名气,竟然也通医理么?”戴思一笑:“安道与我是师兄弟,我入门略早几日,是他师兄。安道不仅诗画出众,医理也颇精,而且不拘一格。臣窃以为,用医恰恰贵于不拘一格。” 芷兰问道:“楼英吕复两位大家,戴先生既然熟识,想来我儿的性命之仇,可以分明了!若我儿之仇得报,达氏不才,愿来生做牛马伺候几位大贤!”说着挣扎起来就要磕头,阿秀按住她:“戴先生仁者仁心,我们的仇定然有得报的一天,你如今保重身体要紧,不然来日如何有气力手刃凶嫌?” 戴思郑重应下,躬身施礼告辞,芷兰在阿秀怀中啜泣不止,阿秀安抚着她,不禁陷入沉思:这一场场物是人非,硬生生消耗着府里这些女子的生命和神采,她们不是正妻,没有身后的尊荣。现在又接连失子,更是苦痛难捱!如今水落石出之前,于自己也好,于王爷也罢,谁能置身事外?想到此,阿秀感觉整个人浸入冰河,随波沉沦。 九月,元廷昭告天下,授方国珍为江浙行省左丞相。朱元璋闻讯震怒,前线士气骤减,徐达发密函告诉汤和和阿秀。苦战之下,到了十一月,徐达攻克湖州,李文忠攻克杭州,进围平江。战事稍缓,朱元璋也仅回府住了两日,提起芷兰,他只是叹息不语。阿秀知道,朱元璋是在意的。便也不多说。(未完待续。) 第52章 改元

转眼便是十二月,虽然战势再次拖缓,朱元璋却没有同前番一样回府。戴思出门远仿同僚,也被战事阻隔没有归来,芷兰的事情也不得不拖下来。纵是如此,阿秀还是给全府上下置办了过年的新衣年货,特别是芷兰秋芹两处,各自多了两床冬被,四套冬衣,芷兰处加了二十筐黑炭,秋芹加了十筐,又命人好生嘱咐芷兰秋芹屋里的大丫头,宁可热着不能凉着。 年终岁尾,府里人口多了,事务自然愈加繁杂,连承欢都知情识趣的只和丫头们耍,不来吵阿秀。阿秀每日从寅时就起身,足足到亥尾甚至子时才睡,整个眼眶都凹下去,面色也灰了许多,任素心和莺儿如何苦劝,阿秀只一味的敷衍,仍然我行我素的晚睡早起。 又过几日,汤和传来消息,在朱亮祖大军逼迫下,杭州谢五(谢再兴之弟被迫开城门投降。自此,张士诚左右膀臂皆失,平江成为孤城,面临南西北三面被围之势。阿秀不动声色的烧了字条,知道这个年,朱元璋一定会回来过年。 果不其然,第二日近午,朱元璋回了府,阿秀出来迎接,问他是否还回军中,朱元璋见阿秀气色不好,人也消瘦,眉毛微微一皱:“如何又瘦了?且不回去,咱们一处过年,年后再回。”用过午膳,朱元璋拉阿秀坐下吃茶,问阿秀:“夫人为何不问我为何之前不回府,如今又不回军中?”阿秀笑道:“既和张士诚开战,战事紧急的时候,自然不愿分心,如今料想定是天德伯仁前线奏凯,战势大好,王爷自然可以安心过年。” 朱元璋点点头:“阿秀还是料事如神,只是府里的事情你不要事事躬亲,交给素心她们办就是了。我才这许久不回,你就成了这个样子,我哪敢再去军中?” “府里人多了,很多东西没有成例可援,让她们处理还是会来问我,和我自己处置又有什么分别?只是芷兰没了孩子,你又不去看她,到底会伤了她的面子和里子。” “戴先生没有回来么?你日前只说为了芷兰的事情去了江浙。”提起芷兰,朱元璋问道。阿秀点点头:“原礼先生日前差人送信回来,说全善先生为避战火,去乡间云游去了,一时寻不见。元膺先生在鄞县也一时寻不到,所以耽搁了。” 朱元璋惊讶道:“什么事情竟要联络这许多名医?我原以为他只是去昆山寻他师弟王履。” 阿秀叹口气:“戴先生一代国手,只说是有人谋害王爷子嗣,却不知用了何等手段,打算和他几位交好的大贤合议一下,看看其他几人是否另有见地。” 朱元璋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既然如此,也急不得,不过秋芹当初滑胎之事如何了?”阿秀被问起,犹豫再三,将事情宛转的说了一半。 朱元璋不听则以,一听勃然大怒:“这个贱妇!她以为三子傍身,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阿秀!这等行事奸险之人,你居然替她遮瞒,事逾半年都不同我说,还要留她到何日!”话毕,向门外喊:“来人!” 外面家丁应声进来,阿秀摆手赶他出去,拉着朱元璋袖子急急的道:“这是年下,即便要处置她,也请王爷顾及秋芹和其他姐妹的感受!女子善妒也是她用情过甚一时糊涂油蒙了心!你如今不念其他,总要看在标儿的份上,饶她一命!不然来日标儿知道生母被王爷处死,你让他如何自处!我没有生养,标儿于我是亲儿一般!将来你让我如何面对他?” 朱元璋起初怒意难消,拼命想站起身再喊家丁,直到阿秀说到朱标,到底心软了几分,犹自忿忿道:“贱妇此前便屡屡冒犯于你,是你心软才让她得寸进尺,竟然敢谋害王嗣!这等毒妇不除,来日谋害你,又该如何!” “王爷厌弃她,可以不再见她,派人严加看守,严禁私相授受即可,何必非要伤及她性命!王爷如今七子,三子皆是蕙兰所出,留子杀母实为不智,而且让人觉得王爷过于冷漠。不看僧面看佛面,王爷还是为了我和标儿的母子情分,饶她一命罢!”阿秀又解劝道。 朱元璋气的跺脚:“罢了罢了!阿秀你如今宽宥于她,我便依了你,只愿你以后不要在受其害!”说罢,唤进家丁,吩咐道:“去军中提1百军士,每日在别苑严守,严禁私相授受,将梽儿挪出来居住!李氏一应用度,只按侍妾规制,收回多余的人手回府待用,其他吃穿等物任何人不得多给半分!去罢!” 家丁依言去了,阿秀帮朱元璋抚背,又问:“梽儿挪出来也罢了,天莹也一路挪回来可好?年中时候后府又扩了三个小院落出来,给她们居住也好!”朱元璋冷哼一声:“你终究太好性了!天莹当日也那般待过你!罢了!全依你!” 阿秀温柔解释道:“天莹年纪尚小,对王爷一往情深,情深本无罪,这一年听闻她性子好了很多,王爷何苦不肯宽恕她往日的不好?于她也太可怜了些!” “这些女子,若有你一半心肠,怎会让你这么劳心劳神!一帮子忘恩负义的东西!搬回来我也不屑于相见,随你处置吧!”阿秀听闻此言,笑着答应。 朱元璋闷声喝茶,过了片刻,情绪缓和道:“小明王如今还在滁州,我想让廖永忠迎他来应天,夫人以为如何?” 阿秀闻言皱皱眉:“王爷如今势大,不必仰人鼻息,当日以龙凤年号号令军中,无非是小明王自称宋朝,王爷顺势借势而已。如今王爷早已称王,再迎小明王归来,一地双王,名不正言不顺。” 朱元璋闻言点头不语,沉思片刻后写了军帖给廖永忠。几日后,廖永忠迎小明王至瓜步,小明王离奇覆舟沉于江中。宋政权灭亡,朱元璋命以明年为吴元年,建庙社宫室。(未完待续。) 第53章

小明王死讯传到应天的第三天,朱元璋在阿秀的建议下写信招降张士诚:“古之豪杰,都以敬畏上天、顺从民意为贤能,以保全自身及家族为明智,汉代窦融、宋代钱俶就是如此。你应当三思,不要自取灭亡,为天下人耻笑。” 阿秀看着这封信,慨叹道:“张士诚也是苦出身,十三年前十八条扁担起义,白手起家占据江东诸郡,无奈一朝称王,穷奢极欲,与部下离心离德,以致如今兵败被围,英雄末路。可见打天下容易,守天下太难。” 朱元璋负手而立,望着几案上的信,点点头:“贫苦出身,他和我相同,知人善用,我强于他,势起不骄,他不如我。所以天命于我,大势所趋。” 一直到除夕,张士诚也不曾回信,率领弟弟和部下多次尝试突围,终因常遇春士气高涨而不敌。只得退回城中。阿秀命汤和假借蓝氏之名私信给常遇春,让他派降将李伯升劝降张士诚。李伯升派自己的食客越过城墙,前去劝说,未果。 阿秀犹不甘心,假借朱元璋之笔迹再次写信招降张士诚:“当初你所依赖的湖州、嘉兴、临安,现在都已失去。你独守平江固然可暂且自保,但你亲眷尽失民心,恐怕到时祸起萧墙,到那时你虽想死,却不能死。还不如顺从天命,派使者献降,只说你归顺是为了挽救城中百姓,打开城门幅巾待命,本王礼贤下士广纳贤才,自当给你高官厚禄颐养天年。况且你如今所据之城,不过当初从元廷抢夺而来,如今献出它,有何不可?”张士诚却仍不投降。 除夕前一日,天莹归府,她穿戴朴素来拜见阿秀,举动言谈颇为恭谨:“贱妾郭氏拜见王妃,愿王妃福寿安宁。”阿秀亲自扶她起身:“父帅若在天有灵,应乐见你我姐妹亲近安然,妹妹此番既然回府,我愿前事不计,仍视妹妹为至亲。往妹妹早得麟儿,以慰父帅在天之灵。” 莲儿恰好来给阿秀看新衣式样,一旁附和:“妹妹这两年在别苑居住,王妃每每提起,都感慨郭元帅当年一世英才,两子早逝,只余妹妹一脉,希望妹妹可以得继郭元帅香火。” 天莹垂目道:“天莹昔日年幼,当初父兄骤逝,得幸于王爷,便渐迷心智,不通世故不明事理,妄图取姐姐而代之,险些害了姐姐也害了自己,说来惭愧。如今叩谢姐姐不计前嫌召我回府,以后定然洗心革面,不再与姐姐为敌。” 说着便要下跪,阿秀哪里肯受,早将其拉起:“今日既回,本是喜事,妹妹还提这些做什么!且坐下吧!”莲儿看见入画觅书,想起秋芹之事,面色不善,阿秀怕天莹误会,先让入画出去伺候。 房中天莹的奴婢只剩觅书,阿秀终于冷了脸道:“觅书,你可知罪?”天莹觅书都一愣,天莹看看莲儿,见莲儿带怒盯着觅书,一时不明就里,问阿秀道:“觅书做了何事惹姐姐们生气?是天莹管教无方,请姐姐明示。” 阿秀摇摇头安抚她:“此事不关妹妹的事,妹妹且听她说便是。”天莹犹自糊涂,却点点头不再多言。觅书脸色登时不好了,叩头道:“王妃恕罪!奴婢不知做了何事让王妃震怒,请王妃明示!” 莲儿冷哼一声:“既然是郭夫人房里的人,没有人告诉你身为奴婢,应该对自己的主子尽忠,不可受人指使,不忠背主么!” 觅书还要挣扎,阿秀冷着脸问:“莫非你不知李氏为何被褫夺侧妃位分,只以侍妾之位幽禁?你与那孙福递信之时,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么?” 觅书见阿秀提起蕙兰和孙福,心知事败,见天莹也面带不悦和疑忌盯着自己,只得服罪:“王妃饶命!奴婢一时被李氏蒙蔽收买,才会替她递送书信,请娘娘饶命!” 阿秀见她认罪,才向天莹解释了前因后果,天莹不听则已,一听犹有些不信,但见觅书伏地不语,便也信了。当下更是带着惊惧问阿秀:“姐姐知道觅书是我的奴婢,为何没有疑心于我?” 阿秀温和一笑:“觅书虽为你的奴婢,但你无子无女,没有谋害王嗣的理由,况且秋芹得宠之时你又不在府中,或许连她的相貌都不识得,我如何会疑心你?何况当日你心灰几欲自裁,连性命都可抛却的人,如何为了不相干的人费这许多周折!” “姐姐宽厚仁慈,我当初加害姐姐,姐姐不但全不计较,一面求王爷饶我性命,一面又阻挡我自裁,如今我的奴婢犯了错,姐姐竟然非但不疑心我,还召我回府,我……”天莹说着说着惭愧的流下泪来。 阿秀命素心带人将觅书拖下去问话画押,安慰她道:“妹妹如今回来了,我们便一处过日子,他日再不生嫌隙,便是对得起彼此了!何苦还哭哭啼啼?” 天莹带泪应了,自此和阿秀一心,此乃后话。 这厢阖府团圆,安静祥和再无波折,守岁迎新自不必细说,新年一过,便是吴元年。 趁着好意头,朱元璋下令免太平府租赋二年,免应天、宣城等处租赋一年。民间自然更加感佩朱元璋的仁德,制下诸地无论减赋与否,都更加民生熙然,犹显得其他地域的税赋繁重,平江之内的民心更加不平。 到了三月,因为改号为吴,臣属短缺,又在阿秀建议下,令设文武科取士,以充内廷文武之臣。五月,因为久战安民,下令免除徐、宿、濠、泗、寿、邳、东海、安东、襄阳、安陆诸郡及此后新附地区税粮徭役三年。一时间声名大振,附近郡县的流民尽来归附六月,设礼、乐二局,议礼制乐。后又因久旱免除各地田租一年。 终于要决战了,阿秀想到不回信的张士诚,知道这个英雄,已近陌路,自己多番解救想留他一命,无奈天意难违!(未完待续。) 第54章 灭吴

转眼又是秋意渐起时入九月,徐达终于攻克平江,张士诚死守孤城,多次突围皆成泡影,城破后巷战数日,兵尽粮绝而败。他的弟弟被炮击致死,妻子刘氏在内的一应女眷皆**于齐云楼。 张士诚绝望之余企图自缢,被旧部赵世雄所救。李善长劝其投降,张士诚辱骂李善长,执意求死,誓死不降。于是徐达等人只得将他绑了,同赴应天。 阿秀和朱元璋,是在这一天的黄昏看见这个曾经独霸一方不可一世的盐贩的。多年以后,阿秀仍然记得这一天的黄昏,残阳如血,红霞映透整个天穹。 张士诚两腮凹陷,双眼布满血丝,头发散乱如同毛毡,脸上尘土斑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徐达讲曾经在船上企图自缢投水皆不成,绝食至此。 朱元璋端坐大堂,看着他:“为何不降?”张士诚冷笑抬头:“为何要降?”“因为你不如我,也打不赢我。”“那又如何?”“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识时务,妻妾幼子皆因你自负不降而死!” 张士诚冷哼一声:“我不降是因为我生来便是做君主的,不能做君主,我情愿连人也不做!”朱元璋笑得更冷:“为了你的君主梦,你不惜断子绝孙,可悲!” “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悲,你并不强于我,只是我时运不济,天日照尔不照我而已!”张士诚挑衅的看着朱元璋,“怎么,敢杀小明王,却不敢杀我么!” 阿朱心道不好,想从屏风后面出来解劝,朱元璋早已开了口:“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来人,拖下去处死,焚尸扬灰!”军士答应了,拖着大笑不止的张士诚离去。 朱元璋既然开了口,自己实在也不必劝了,况且他满门俱死,如何偷生?阿秀望着他狂笑而紧绷的脸,想着不怕死的人,如今求仁得仁,何尝不是解脱?下一个对手,只有元廷了。若说和陈友谅和张士诚没有仇恨,那么元廷则是国仇家恨于一身。朱元璋的父母弟兄皆死于元廷的残暴和天灾之下,他自己不得已举起反旗,这种痛,不死不消! 既然处置了张士诚,留下他们君臣互议,阿秀自己转身悄悄退出大堂,独自步往后堂,一只乌鸦自屋角惊起,阿秀站定出了神:小明王和吴王张士诚俱死,来年改元大明,便是最后决战了罢!自己还能走多久?张士诚的挫骨扬灰,代表朱元璋内心里面隐藏的暴虐蠢蠢欲动,自己能阻止多少。 不知道多久,一只大手抚在自己肩上,阿秀回了神,见是元璋,惊奇道:“怎么如此快?”朱元璋微微一笑:“你看看天色,不是为夫快,是阿秀出神太久!” 阿秀恍觉天色暗沉,已经掌灯了,笑道:“夫君今日处置了张士诚,可喜可贺,不知来日作何打算呢?”朱元璋揽住阿秀前行:“来年登基为帝可好?”阿秀点点头:“夫君如今荡平南地,自然应该北图,小明王已死,大明当立!” 朱元璋紧紧的搂搂阿秀,坚定的说:“我也欲国号为大明,纪元洪武,你将是我的皇后,阿秀。娶你这么多年,你为我历尽艰辛,如今我要给你的,就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尊荣,我要你和我共有河山!” 阿秀笑道:“臣妾心在夫君身上,名分是王妃还是皇后有什么要紧?如今方国珍夹在元廷和我大明之间,夫君打算如何处置?”朱元璋想了想:“方国珍首义反元,刘福通徐寿辉早两三年,比郭父帅早四年。张士诚已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派重兵去打他,料他应该投降称臣。” 阿秀停步笑道:“夫君宽严相济,自是高明,如此阿秀便不多言了。”朱元璋揽着她复行向前:“阿秀,你从不多言,你的话,都是对我好的,即使登基为帝,你仍然可以直言。我愿意你一辈子这样直言相待。” 阿秀温暖的依在朱元璋肩头,两人回到阿秀房中,晚膳已经备好,素心笑道:“王爷王妃自是愈发恩爱了,从不见王妃这样依着王爷一路走,竟让我想起了幼时父母恩爱的样子。” 阿秀含羞想站直,朱元璋笑着不松手,哈哈大笑:“素心丫头嘴巴愈发利了!连主母也调戏起来!罢了!你这话我倒是乐意听,也乐意见她这副小儿女的情态!” 素心笑着点头,伺候二人一同用了晚膳。朱元璋尽兴多饮了几杯,又是酩酊大醉。素心帮阿秀把他扶上床,问道:“王爷今日如何如此高兴?” 阿秀笑道:“明年登基为帝,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他高兴,我们却是有的忙了!”素心半惊半喜道:“称帝?乖乖!夫人岂不是皇后了?素心恭喜夫人!” “这个家却不好当,一则元廷未除,再则府里这些侧室一一要册立封妃,又要有封号,只怕是要头疼呢!”素心放下帐幔,扶阿秀桌前坐下:“夫人要是如同往日事必躬亲自然不好当,但若是凡事都交与别人去操劳,自然也就好当了!譬如这封号,往日虽没见过,但那戏文也是听过的,自该是皇帝朱笔御批,夫人何必操这个心!” 阿秀刮她鼻子一下:“你啊你,只盼着我天天闲在房里做米虫吧!”素心娇俏道:“正是这个理!”话锋一转,“不过既然重新封妃,那边那位又该如何?” 阿秀听她一说,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蕙兰,蹙眉道:“陛下若登大宝,标儿定是太子,她千错万错,念及标儿樉儿和棡儿,总要给她一个体面。” 素心撇撇嘴:“这样的毒妇,也只有夫人能三番五次替她求情,旁人家里不知道打死多少次了!”阿秀摆摆手:“这话莫要再说,三子既出,保她一世衣食无虞就是。”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起其他的,浑不觉床上的人儿,已经将她们的话听进了耳里。 (未完待续。) 第1章 优容

十月初九,阿秀听从素心的建议,请朱元璋草拟嫔妃名号。“我大明是自元朝手中而生,若依宋朝旧历,一是年代久远,一是多不可考。陛下是国之新君,宋朝旧法用或不用,还请陛下定夺。”阿秀温柔的向朱元璋施礼。 “那么依皇后自己的意思,应该如何呢?”朱元璋扶起她,笑问。“元廷灭宋如今已九十八年,汉民多受屠戮,连名姓都不许保全,民生涂炭,法纪荡然。如今陛下颁布的新法,里面的法令制度立纲陈纪,法体依照汉唐略加增减,亦有参照宋朝之典,臣妾窃以为,后妃法度自应不例外。” 阿秀见朱元璋满意的点头,又道:“后妃法度约束的人固然少,但齐家治国平天下,首要便是齐家。后宫是陛下的家,家要管好就必须有法度可以约束后宫,严守夫妻之道;再便是后妃的职责是生儿育女、侍候皇帝和管理宫女,应该严禁私相授受、过问宫外之事结党营私亦或参预朝政;而后便是强化训诫,树立典范;最后便是严格区分等级,恩宠适度,尊卑有序。” 朱元璋哈哈大笑:“阿秀既然本有主张,又何必来找为夫呢?”阿秀脸一红:“名号是妃子们的生死荣宠所在,更是君王所授,阿秀怎可僭越?还请陛下亲自拟定,授后妃以封号和谥号。” “这么许多,有什么分别,我一时也糊涂了。”朱元璋皱眉叫苦。阿秀忙解释:“封号用以定后妃等级。前朝后妃的封号按等级依次为:皇后、贵妃、然后是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八妃,再便是德贤庄丽惠安康和八嫔,再其下是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等。名号字数虽少,陛下还是躲不得的。”阿秀恭敬的解释完,温柔一笑。 朱元璋点点头拉阿秀坐在自己身边:“有皇后盯着,只怕日后想躲懒也不易!眼下不如阿秀替我拿拿主意,我且听一听。“ 阿秀沉吟许久,说道:“蕙兰和莲儿入府最早,王爷称王时她们便是侧妃,如今理应封妃,莲儿虽然没有子嗣,但配得上一个宁字,当为宁妃。蕙兰生有三子,应为贵妃。” 朱元璋不乐:“莲儿是配得上宁妃的,蕙兰却绝不可封为贵妃:三子皆是你所出,你忘了么?她膝下只有梽儿一位公主,而且她屡屡犯禁,早已被降为侍妾,怎可高莲儿一级,不妥!” 阿秀叹息道:“陛下,这名号不仅仅是给陛下和臣妾们看的,更是给外臣们看的,蕙兰是李杰将军的爱女,请陛下顾念李将军朝中的脸面三思而行,即便是陛下不喜欢她,不去见她便是了,一个名号有什么要紧。”说完,阿秀觉得一时口干,让素心碧痕上茶,自己亲手接过端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茶盏,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依你的意,但她必得低于莲儿,拟嫔位,便是惠嫔罢!”朱元璋不耐烦道,阿秀只得继续说:“芷兰有一子,清筠亦有一子,她二人定然是平起平坐。请陛下定夺。” 朱元璋想了想:“清筠是为了扩充内眷进的府,虽有子,不宜位居正位,封充妃,芷兰是平定陈友谅之后带回,虽亦有子,和清筠一样不宜正位,封定妃。艺珍一子在你膝下,一女在她自己房里,也不应在正位,你给她拟一个嫔位便可,余下的,不过尔尔,皇后自拿主意便可。” 阿秀点点头:“陛下登基大宝,后妃不过这么几人,这几年和张士诚决战,已经几年没有新人了,实在不成样子,还请陛下登基后,着内臣选秀为上。”朱元璋答应道:“选便选罢,只一条,无论是后宫嫔妃还是日后亲王的宫嫔,一概从家境清白的低级官员或平民百姓家选取,绝对禁止大臣以各种理由进献美女。” 阿秀笑着点下头:“陛下说如何便如何吧,只是标儿的媳妇已经定了常将军的长女,应不在此例。”朱元璋也被逗笑了:“是了!我只说亲王宫嫔,标儿是太子,自然是你我钦定才算。” “那么选秀的地域呢?陛下可有偏爱的?”阿秀不忘多问。朱元璋又想了想:“地域么?如今我大明都城在南京,不过湖广江浙一带,来日打下北地,南北参半便是。其余的番邦势力将来天下平定,也可以进献美女以充后宫。” “如此甚好,陛下明断!”阿秀又问道:“明日是标儿的生辰,不知陛下给标儿赏赐何物为礼呢?若是金银财宝等俗物便罢了,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赏一些别人没有的可好?” 朱元璋笑着捏一下阿秀的手:“有你这个娘亲,天天在我面前讨恩德,我如何能以俗物搪塞?我已经命人考据历代东宫官制,去选拔功勋道德老成者兼领东宫,辅导我们的太子。” “哦!陛下不妨明示。”阿秀故意引他细说。朱元璋得意的解释道:“至于太子的管教训示人选,我打算以左丞相李善长兼领太子少师,右丞相徐达兼太子少傅,中书平章录军国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不知皇后可满意否?” 见阿秀欣喜非常,朱元璋又道:“此外,命右都督冯胜兼右詹事,中书平章政事胡美、廖永忠、李伯升兼同知詹事院事,傅瓛兼詹事,赵庸、王溥兼副詹事,杨宪兼詹事丞,同知大都督康茂才、张兴祖兼左右率府使,大都督府副使顾时、孙兴祖同知左右率府事,吴桢、耿炳文兼左右率府副使,御史大夫邓愈、汤和兼谕德,御史中丞刘基、章溢兼赞善大夫,这等的安排,阿秀可满意否?” 这一大波子人,别说是给太子做师傅以及幕僚,自立一国都够了,阿秀讨得如此大恩,自然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优待,是因为朱元璋前番醉酒听见阿秀说要给蕙兰一世衣食无虞,让朱元璋更加敬重他,才格外优容的。(未完待续。)m。 第2章 立后

这一年的正月初四,朱元璋在应天即帝位,定国号为大明,年号洪武。立马氏为皇后,授金册宝印,立长子朱标为皇太子,昭告天下。 丑时三刻阿秀便起来被宫人们服侍着穿衣,先穿上龙凤穿云的内衫,然后是黄色织金彩色云龙纹马面裙,再套上正红色凤立枝头的袄,罩上红色缘边彩织云龙纹样的深青色翟衣,和两条长长金丝刻绣云龙纹的霞帔。系上饰织金云龙纹样半青半红末端纯红的大带。副带以金绮制成,束在大带之下。 阿秀抬手看着身上的这件翟衣,翟纹是一只只红腹锦鸡,听素心说有十二行十二列,再加上前襟叠起来的,共有一百四十八对,每一只神色羽毛形态各不相同,栩栩如生,真真的巧夺天工。一根根五彩羽毛,锦鸡之间装饰有小轮花,是珍珠坠饰的圆形花朵,外有白色小珠连纹一圈。每行每列锦鸡和珠花交错排列。 翟衣身长至足,自然不用再穿裳。阿秀以为穿完了想松泛一下,却看见素心莺儿燕儿碧痕一起上阵,给自己又系上蔽膝,系上两条玉革带,均是黄色素缎带鞓,饰有描金云龙纹,上缀上等白玉带銙十二块,再把一串串玉佩、以及小绶,连同大绶一起挂在大带副带之上。 然后素心这才扶阿秀坐下,替她盘好发髻,戴上饰有描金云龙纹样,在底边缀珍珠二十一颗,两侧各有系带一根的皁罗额子。最后带上紫金胎九龙九凤的凤冠。脸上再施珠翠面花,耳挂珍珠排环。 此时阿秀对镜而照:凤冠正中一龙衔一大珠,上有翠盖金翅,下垂金珠玉结,余皆口衔珠滴。上有珠翠云四十片,大珠花十二树小珠花十二树。左右共六扇博鬓,饰以金龙、翠云,皆垂珠滴。翠口圈一副,上饰珠宝钿花十二,翠钿十二,还有托里金口圈一副。 耳朵上戴的排环和脸上的珠翠面花也是极尽精细反复:以金丝将珍珠串成长坠子,末端镶大珠一颗,上部则饰珍珠、翠叶等,各用s形金钩一个。 面上的珠翠面花是贴在脸部的饰物,参考宋制,共有五件:一件贴于额部,正中一颗大珠,周围四颗小珠,间缀翠叶四片;二件贴于两靥,各嵌一颗大珠,缀翠叶五片;二件分别贴在左右眉梢末端靠近发际处,以六颗珍珠连排,缀翠叶十二片。 莺儿伺候阿秀抬脚,碧痕给阿秀脱下常穿的袜子,换上以青罗制作,袜上有系带膝袜。换上一双舄,青纻丝制成,舄身用了足量的金丝刻绣出云龙纹,在鞋帮处用皁线缘边。舄首上翘,如意云头形,上缀大珠五颗。 阿秀苦笑:“这礼服足有一百斤,压得我腰背颈肩酸痛不说,身上也是一身细汗。看来这个皇后,真真不好当!”素心笑道:“再重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荣耀!况且礼服不过是大典时才穿,行过礼,接受嫔妃叩拜,便可以回来换常服了。皇后还是忍忍吧!” 于是莺儿递上一块明黄绸缎,碧痕奉上一片玉谷圭,阿秀接在手中,恰好吉时已到,便有宫人来请。 阿秀被引着走向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朱元璋。多年以后她记不清他当日的面貌衣着,但清楚的记得他眼睛里,那望向自己的灼热企盼和坚定不疑的深情。 这个男人,完成了当日的承诺,让自己当上了皇后,但是他身上的那灿然的明黄色,似乎灼伤了自己的眼,两滴泪水自脸颊滑落,阿秀不动声色的抹去。一步步,坚定的走上前,牵住他伸向自己的手,被他引领,站在他的身侧,同受百官跪拜。 朱元璋略一点头,礼部尚书便奉诏,捧出太殿,再放进有人抬着的龙亭里。然后在鼓乐、仪仗及文武官员的护送下,环绕百官一周。奉诏官行一跪三叩礼后,将诏书捧到宣诏台黄案上。然后登台面西而立,朗声宣读登基诏书。读毕,文武百官按官位序列依次列队面北而跪,行三跪九叩大礼,以谢皇恩。 诏书读完,由奉诏官把诏书卷起,放在一个形似云朵的木盘里,来到城楼垛口正中的金凤前,将诏书衔放在木雕金凤嘴里,再用黄绒绳悬吊金凤从垛口正中徐徐降下,以示天子帝王之命由金凤凰乘云朵自天而降人间。这时,早已有礼部官员托着云盘在下面跪接。金凤嘴里的诏书正好落在云盘里,此举便是云盘接诏。 其后朱元璋亲自宣读立后诏书:“发妻马氏,肃雍宽茂,慈率后宫,于朕结发于微时,患难与共。其人有徽柔之质,其心有柔明毓德,居正室有安正之美,静定垂仪,处内廷有养宜子女之德,慈爱德彰。今朕即位,皇后之尊,当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今朕亲授皇后马氏宝册金印,立为皇后,为六宫之主。” 朱元璋将诏书合上,递给阿秀,又一一将宝册金印递上,阿秀一一接了,递给身后的素心等人。于是礼成,百官山呼万岁千岁,叩拜皇帝皇后。 然后便是册立太子和九卿,一场大典足足三个时辰才完毕,册立太子之后,朱元璋心疼阿秀,让她回去换衣服,阿秀感激一笑,扶着素心出来。 回到内堂,阿秀强打精神,接受了嫔妃的叩拜,取出朱元璋亲笔的诏书,开始一一册封各位内眷。 蕙兰见阿秀一身礼服华彩非常,心里艳羡不已,又见莲儿首当其冲封为宁妃,想着自己虽然被以侍妾之礼禁足,如今朱标做了太子,自己虽不是皇后,定然也应该和莲儿平起平坐。 待封完芷兰清筠为定妃充妃,蕙兰心里打起了鼓。终于念到自己,蕙兰上前叩拜接旨,却是惠嫔,不但低于莲儿,甚至还不如后入府的芷兰和清筠,想要质疑,莲儿咳嗽一声,蕙兰想起高低有别,到底没有敢多言,草草叩拜谢礼,坐在芷兰身侧。 (未完待续。) 第3章

艺珍封为丽嫔,天莹为康嫔。秋芹无子无女,位在婕妤。三人都没有异议,面色愉悦的谢恩叩头,各自寻了位置坐下。蕙兰心中更是不悦,艺珍和自己同为嫔位,但次序稍高,自己年岁比艺珍和天莹都长了几岁,以后按位分要称呼艺珍姐姐,心里如鲠在喉。 活着的人封完了,阿秀转身看一眼,素心点点头,拿出另一块布绢念到:“赵氏,高丽人,侍奉君侧,念其早逝,谥为碽,日后以妃位迁葬妃陵。” 阿秀等她念完,冲大家温和一笑:“各位妹妹的位分都是陛下钦定的,如今既然分封完毕,待年底新宫建成,各位妹妹会各自迁居各自的宫苑,望各位妹妹多承恩泽,为陛下绵延子嗣。陛下自然会多加封赏。下个月会有选秀,到时新人进来,各位妹妹要为新人做表率,后宫安定与否关系陛下与前朝,希望各位妹妹谨记。” “坐了这半日,本宫也乏了,想来妹妹们一早早起到如今也该乏了,散了吧,晚上还有宫宴,妹妹们回去歇歇,晚膳时按位分着常服过来便是。陛下让惠嫔妹妹闭宫静养,妹妹晚膳便不用来了。”阿秀感觉体力不支,想早早遣散众人。 众人齐齐站起行礼告退,莲儿自然没有走,蕙兰却也没有走:“皇后娘娘,我位居嫔位也罢了。为何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却没有解我的禁足?”阿秀看了她一眼,温柔一笑,不温不火的回答:“陛下的意思,岂是本宫可以揣度的?不过妹妹回去谨言慎行,多思少言,或许时日一长,陛下也就给妹妹解了。” 蕙兰还要多说什么,莲儿不悦的开口道:“皇后今天参与大典,早已乏了,妹妹拦着娘娘不放,倘若陛下知道了,迁怒妹妹,便是妹妹的错处了。” 莲儿说完,也不理蕙兰,自己扶着阿秀,让素心托着阿秀的凤冠往后殿走:“脸色白成这样,还强打精神坐这么久,姐姐未免太刚强了,对身子却不好。倘若病了,不知道陛下如何心疼呢!”蕙兰见她们径自离开,忿忿的行礼,带着翠缕回去了。 阿秀见她走了,对莲儿感激一笑:“这一府里,若是旁人,是不会替我说这样的话的。”莲儿撇撇嘴:“我和姐姐自然不同于旁人,她也确实言语失了分寸。只是姐姐,为什么要追封赵氏?” “死去的人再尊荣,不过是死了的,有什么要紧,活着的人才有脸面尊荣,死了的哪怕是封为皇后,又有何用?这个脸面不过是我替棣儿讨的。倒是下个月选秀,我禀明了陛下,和你一同协理。”阿秀大方的笑了笑。 “这宫里也不过这几个嫔妃,便生出这许多的是非,姐姐来日又替陛下招募新人,更不知要多操多少心了!我只是心疼姐姐!“莲儿叹口气。 “天威难测,况且哪一代君王不是御妻三百佳丽三千的?陛下虽然喜爱美色,但却是少见的明君,只要陛下心思清明,任后宫再多妃嫔,也不会生出什么了不得的乱子。”阿秀笑的豁达,莲儿也便无话。 回到房中,取下凤冠霞帔换上常服,阿秀未带宝冠,歪在床上。莺儿替她揉腿,素心给莲儿搬了椅子,又上了茶。阿秀脖子酸胀,一边自己歪头捏着,一边又想起一事:“如今还有一事,既然陛下登基,后宫也要依照汉人前朝之例,设立六局二十四司,以摄后宫造设用度。以妹妹看,人数该定多少?” 莲儿仔细想了想:“六局不难,不过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隋唐宋三朝皆如此。二十四司我却没有头绪,人多固然力量大,但是是非也自然多。太多了也不便驾驭。还是要从简为上。” 阿秀点点头:“到底是莲儿,所思所想皆和我一般!尚宫局,管司言、司簿、司正、司闱。尚仪局,管司籍、司乐、司宾、司赞。每局用八人,其余无品级的女官由各局首领女官自行调配。” 莲儿凝神往下听,阿秀便又道:“尚服局,管司玺、司衣、司饰、司仗。尚食局,管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尚寝局,管司设、司舆、司苑、司灯。尚工局,管司制、司宝、司彩、司织。这其中尚食局尚工局两局事务繁杂,每局十六人,其余每局四人足矣。妹妹看如何?” 莲儿抚掌大笑:“姐姐运筹帷幄自然诸事允当,莲儿自然敬佩心服。不过,姐姐知道我喜欢裁缝,不如我替姐姐省了这尚工局的首领女官的俸禄,领了这一司的差事如何?” 阿秀满意的一笑:“妹妹不说,我还不便说,如今是你自己要担这份辛苦,我自然乐得清闲!那尚工局便有劳妹妹了!”说完阿秀本要起身的,却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床上。 莲儿和莺儿唬得一跳,素心沉着冷静的扶住阿秀的头,边揉边喊莺儿:“去打点热水来,再让后厨传午膳!娘娘劳累这半日,是气血不畅所以头晕乏力。” 阿秀强打精神笑笑:“不过是没有吃什么,有些饿的心慌,你们别吓着了,听素心的去传午膳来吃就不妨事了。”莲儿却惭愧道:“我只顾和姐姐说话,竟然忘记了姐姐没吃东西,是我的错。” 阿秀摇摇头:“你快别这样说,你我二人这十年的情分,哪是这点事情就随便告罪的?我不过是饿的头昏,你便如此自责,要是来日我不在了,妹妹又如何呢!” 莲儿听她这样劝自己,反而嗔怪道:“今天什么日子!姐姐没来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且别说姐姐母仪天下当以天下养,定然长命百岁,便是姐姐百年后去了,我定也随姐姐一路去了,也好作伴!” 素心见莲儿认真,一旁笑着解劝道:“两位娘娘去得倒容易,我们这些下人可担不起,便是陛下知道了,又不知该如何怪罪我们伺候的不好了!”(未完待续。) 第4章

不多时,午膳便到了,莲儿房里的画眉送了替换的常服来,莲儿换了衣服,和阿秀一道吃饭。快吃完时,清筠来了。 阿秀笑着招呼她坐下:“妹妹吃过饭了么?同我们一起吃些。”清筠正要笑着答话,闻到桌上清蒸鲈鱼的味道突然蹙眉干呕,阿秀看了眼莲儿,问道:“妹妹有了身孕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清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月事向来不准,不过闻见这鱼味就突然觉得不好。”莲儿笑着点头:“只怕是了,妹妹既然闻不得,去一旁坐下,让画眉给你倒茶吃,我们吃完才同妹妹说话。” 清筠羞涩的点点头,画眉和碧痕给她递上茶点,又在小香炉里焚了些香给她放在桌上,遮盖阿秀饭菜的味道。阿秀让莺儿去请太医,莺儿笑着去了。 阿秀吃了一碗饭,莲儿也吃完了,于是下人们撤去饭食,三人一处闲聊,莲儿问清筠:“妹妹方才是因为何事过来?”“自己在府里闷得慌,想来和姐姐说话,顺便领点差事去做。” 莲儿噗嗤一笑,对阿秀道:“姐姐你瞧,又来一个给你省钱省人的!”见清筠疑惑,阿秀笑着解释:“莲儿领了尚工局的首领官职,你来讨差事,她才这样说。” 清筠掩嘴一笑道:“臣妾不才,虽然不比宁妃姐姐一般精明干练,但也算略通音律,替皇后娘娘领了尚仪局的差事如何?我也是不要份例饷银的,只当替皇后娘娘分忧。” 阿秀正要回她,莲儿先笑了:“好好好!自然好!只是你若真有了身孕,要以身子为准,也不能误了差事,不然娘娘也是不肯的!”阿秀戳她一指:“嘴巴这般快!你逗她做什么!若有了身孕自然是不可以劳累的,哪里能信你说的还不能误了差事!” 莲儿假意哎呦一声,太医来了,也便坐的端正了些,待把了脉,太医果然道喜:“恭喜充妃娘娘,恭喜皇后娘娘,充妃娘娘是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有余了!” 阿秀喜出望外的点点头,命人赏了银子,待太医离去,阿秀拉住清筠的手:“芷兰前番有孕但遭横祸,妹妹这一胎定要平平安安才是!方才太医说三个月了,你也是太粗心,竟然不自知。” 莲儿也跟着道喜,清筠羞怯道:“我自生了桢儿后,月事从未准过,有时三五个月来一次,有时甚至半年,哪里会理会这些,而且这一胎不像当初桢儿那般害喜厉害,我也并没有多想。” “这也无妨,既然过了头三个月,胎像自然也安稳些,你要多吃些多睡些,再不可这么纤弱,要生个壮壮的皇子出来!算起来这是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皇嗣!真是极好的!”阿秀笑着说。 莲儿点点头:“正是,只是这一来,这尚仪局的差事,就暂时搁下罢!待妹妹生产完出了月子不迟!”清筠想争辩,阿秀也笑着说:“如今妹妹第一要务便是肚子里的皇嗣,万事都要搁下,妹妹要听劝不要逞强!” 清筠只得答应了:“臣妾谨遵皇后娘娘的旨意,但请皇后娘娘不要失言,尚仪局自然是我要领了的!”阿秀点点头:“这个你自然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再应了别人。” 三人又聊了半日,清筠房里的浣纱来说桢儿午睡醒了找娘亲,清筠便告辞回去了。 莲儿看着她离去,带着几分艳羡道:“这倒是个有福的!桢儿不过四岁,如今又有了第二个,这样下去,只怕蕙兰也不如她了。” “何必去艳羡旁人?过两年,你自己也是会当娘亲的人,且回去多加调理身子,好好生一位皇子出来才是!”阿秀笑着说。莲儿红了脸:“我就知道姐姐喜欢说我,哪里就一定是皇子,我还偏偏就喜欢公主!就如承欢那般娇俏可爱,承欢膝下,岂不比一个粗蠢的男子强出太多!” 阿秀笑意更盛,对众人道:“你瞧瞧!她喜欢女娃娃便喜欢了,还要说男子皆是粗蠢的!真真是矫情!”又单向莲儿道,“你这般温柔体贴,生个皇子也是谦谦君子一般的,如何就粗蠢了?你说粗蠢,我便不乐意,你见陛下七个皇子,哪一个粗蠢呢?” 莲儿撇撇嘴:“姐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总归不是标儿便罢了!”阿秀叹口气:“棡儿也不是粗蠢,只是性子太耿直,不懂得转圜,心是不坏的。” “姐姐只是看着他们都一般的好,前几日棡儿和棣儿打架,棣儿知道借着物事躲避,间或以石块土块还击,棡儿却只知道一味猛冲,反被弟弟打了一头包,宫里人人议论,连下人们都知道。” 阿秀皱眉:“谁人竟敢议论皇嗣?棡儿再笨也是个十岁的孩子,如何轮到底下人议论,此例不可开!”转脸对素心道,“去查一查是谁嚼舌头,查出来每人都结结实实打他二十板子!” 莲儿撅嘴道:“姐姐就是太好性,什么都要操心受累,所以才越来不说话,闷坐了一会,打了个哈欠,阿秀跟着也打一个,于是两人一路睡了半个时辰,又处理了一些杂事,莲儿帮阿秀带上了宝冠,和她一路往大堂来。 大堂里面已经摆下了晚宴的桌椅,也备上了瓜果和小食,燕儿张罗了半日,见阿秀两人来了,行礼回话:“皇后娘娘宁妃娘娘金安。” “免礼吧,准备的如何了?”阿秀问道。“这是菜式单子,请娘娘过目。还有晚膳的歌舞单子。”燕儿恭敬的答道。 莲儿一旁看了道:“如今既然陛下登基,这菜式花样一下子变多了许多,这里面添的这许多繁冗的菜式,也难为你们做的周全。” 阿秀也点点头:“燕儿向来对这些琐碎的事情做的格外妥帖,也只有她才做的让我放心。去年她便建议我添了两处厨房,这才能一下子做出这许多菜式,不然哪里有人手呢?”(未完待续。) ... 第5章

阖宫筵宴,丝竹悦耳,轻歌曼舞,舞姬穿梭。 朱元璋一身盘领窄袖的明黄常服:前后及两肩各以金丝彩线织就圆形盘龙一幅,一顶金丝编成的金翼善冠,后山正面还保留有绳结。在灯火映衬下,正值盛年的朱元璋,脸色在美酒的催动下,红润非常。 阿秀在他一旁共坐一席,其他妃嫔按品级两侧分列而坐,清筠和莲儿分列阶下的左右首席,清筠有孕,阿秀特意嘱咐下人以炖银耳为酒。莲儿往日是吃斋的,今日大喜,难得破例开戒,趁着舞乐间隙,端起酒杯敬酒道:“臣妾敬陛下和皇后娘娘,祝我大明千秋万载,帝业永固。” 朱元璋哈哈大笑的端起酒杯:“宁妃此言甚妙,干!”阿秀也一旁饮了半杯。清筠也随即端杯:“蒙陛下和娘娘恩宠,臣妾以银耳代酒,祝陛下和娘娘身体康泰,福泽万年。”朱元璋点点头,也笑着饮了。 接下来便是其他人轮流敬酒,朱元璋都或多或少的饮了,到秋芹敬酒,恰逢一曲新起,朱元璋浑若未觉,秋芹讨个没脸,又不好再敬,不得已望向阿秀。阿秀见状心知朱元璋是心结未去,冲清筠轻轻摆摆手,执杯遥遥对她一举,饮了半杯。秋芹这才不至于过分尴尬的饮完酒坐下。 酒过三巡,朱元璋示意舞姬退下,起身端杯朗声道:“今日朕登基,与皇后和你们同乐,本是乐事。但朕是个粗人,苦出身,做过乞丐,当过和尚,今日可以登基为帝,要敬的第一人便是朕的皇后,朕与皇后是结发夫妻,当初皇后下嫁于朕,朕才一步步有了这万里河山!” “今日除惠嫔禁足,阖宫俱在,朕趁此有言在先:他日任凭你们再得宠,子嗣再多,若不敬皇后,其罪定不可免!不仅不免,还当重罚!朕视皇后如臂膀,如肱股,故而你们必要敬她尊她,不可忤逆不可冲撞,否则轻则如惠嫔禁足,重则如赵氏处死!” 朱元璋话毕,环视众人,又道:“皇后母仪天下,当以天下养,不必事事操劳。但她率先垂范,事必躬亲,一国之后尚且亲育太子公主,伺候朕的饮食起居,你等自应效仿,不求尔等贤明通达,只愿你等不与皇后添忧。” 众人听闻,恭敬应允道:“谨遵陛下旨意,尊奉皇后。” 朱元璋点点头:“既如此,朕已薄醉,你等自乐去罢,朕与皇后回宫安歇了。”说完,牵起阿秀的手,径自往外走。嫔妃恭敬相送。 出了大厅,阿秀捏朱元璋一记:“今日是喜日,陛下为何说这些?难得她们乐一乐,陛下反倒因为臣妾,没来由的扫了她们的兴。”朱元璋不以为意:“理她们作甚!她们在朕心里不如阿秀一根青丝之重。不趁今日给她们敲敲钟,日后生了乱子,劳你的神,才是她们的罪过!” 阿秀心里甜蜜,嘴上却不忘嗔怪朱元璋:“陛下龙威在此,谁敢造次呢?一个个本就胆陛下吓得她们脸色都变了。这也罢了,何故提起蕙兰,当着她们又给蕙兰没脸。” “脸面是自己的,她不是造孽太多,不是你护着她,十条命也不够她死得!罢了罢了!不提这些煞风景的事情,朕有东西送你。”朱元璋淡淡的反驳,牵着阿秀进了房。 几个丫头站在一旁,只有一个内侍站在桌边,有几个食盒在桌上,严严实实盖着盖子。朱元璋扶阿秀坐下,内侍要揭食盒,朱元璋打开他的手,自己亲自揭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端给阿秀。阿秀一看几乎要落泪,这是一碗鸡蛋面,一张热饼,一碟炒鸡蛋,一碟花生米。 朱元璋一旁挨着阿秀坐下,见阿秀不但不吃,而且眼眶泛红,笑着安慰她:“都是皇后了,休要这样爱哭,午后来看你,听闻你睡了,我当下无聊,想着晚宴无趣,打算给你做点吃食,便跟内侍赵成去厨房学做这些,他们几个奴才教来教去教不好,还是一个厨房的婆子常见你,教了我,你方才没有吃什么,喝了许多酒,此时还不趁热吃,试试我的手艺,且在这里眼眶子发酸干甚么!” 阿秀不听他说还罢了,这一听更是滴下泪来:原来他都记得,新婚夜喝多了酒,没有什么好吃的,就是阿秀亲手的一碗面。被郭子兴扔进马厩,自己怀热饼被烫伤。在应天,每每回来夜深肚饿,都是阿秀亲手煎蛋煮面炒花生给他果腹。 朱元璋见她掉泪,更慌了,素心递上帕子,朱元璋一面拭泪一面急急道:“我特意草草打发了她们带你回来吃,你倒哭什么!别哭了!哭的我心焦!” 阿秀噗嗤一笑:“我这是喜极而泣,夫君只顾笑我!”朱元璋笑着说:“笑了便好!你吃一吃,我足足做了十几次,这是最好的一次!” 阿秀依言吃起来,越吃越是且笑且哭,朱元璋尴尬着脸问素心:“你家娘娘这是怎么了?怕是癔症了?”素心憋着笑擦擦眼角:“陛下哪里的话,皇后娘娘这是感动落泪,并不是难过,别说娘娘,奴婢们也是心里羡慕的很!” 朱元璋这才放了心:“这有什么,她往年不知道给朕做了几百上千次,朕只做这一次她便这样,日后朕反倒不敢做了!”阿秀接口道:“陛下一国之君,君子远庖厨,日后再不可为臣妾做这些,传出去恐怕对陛下不利。陛下的心意,臣妾和陛下同心,自然可以心领,不在于这些。” 朱元璋撇撇嘴:“罢了罢了,不做不做了!朕不过是想借机和皇后亲近亲近,引出你们这许多扫兴的话!”阿秀又笑着哄他:“陛下莫恼!臣妾定然吃的干干净净,不负皇恩!只是陛下也并没有吃什么,我都吃了,陛下怎么办?” 素心笑道:“这便容易,陛下和皇后且一处说着话,我和莺儿去给陛下也照样子来一套不就好了?”未完待续。 ... 第6章

两人吃完,遣退内侍,阿秀亲自烹茶,朱元璋倚在椅背上发呆。阿秀放下茶则,轻声询问:“陛下有心事?”朱元璋回了神:“燕云十六州失陷已四百年,朕意欲北伐,但百官对此意见不一,阿秀以为北伐一事可行否。” “陛下已经登基,内宫干预政事是败亡之道,臣妾不敢妄言。”阿秀以银筷子夹起茶团熏烤,并不似往常一样接口政事。“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也不例外。但我此时问的是阿秀,不是皇后,皇后不可以说的,阿秀可以说。”朱元璋笑道。 “孔老夫子说过,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陛下如今坐拥两湖江浙,若以王侯计,自然足矣,但若以帝君计,尚且不足。陛下是不世之才,千古一帝,敢问陛下是愿意偏居一隅,还是愿意一统天下?”阿秀认真道。 “阿秀此言甚合我意,我自然愿意一统天下,消灭元廷,解救我大汉百姓。”朱元璋捋捋胡须,示意阿秀说下去。阿秀执起水壶,向茶洗中煮水清洗茶团:“陛下既然要一统天下,应先取广东,安定后方。广东既定,则可攻河南,山东,徐徐图之。” 朱元璋哈哈大笑:“得阿秀一人,可抵一**师。”阿秀笑着放下水壶:“阿秀的话说完了,皇后也有话要说,不知陛下可否一听?” “皇后请说。”“陛下知人善任,是明君,后宫不可干政,但素来只有口约,没有戒律,名不正言不顺,请陛下修修《女诫》,诫后妃毋干预政事。”阿秀屈膝行礼。 朱元璋捻须不语,半晌道:“既然如此,就依皇后。”说完,起身离去。 素心在外间见朱元璋不悦离去,进来问阿秀:“前面还好好的,娘娘怎么把陛下气走了? 阿秀摇摇头:“今日不与他生分,来日反而不好。”素心更加疑惑:“娘娘这话,素心不懂。”“不和陛下生分,陛下倚重我,轻视百官,风言风语出去,前朝那些言官怎么想?陛下初登大宝,朝局动荡,对陛下不利。我宁愿陛下一时厌弃我,和我生分,不愿他来日迫于朝堂压力废了我。” 朱元璋开始了他的北伐,开始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由南而北的统一战争。朝堂上,他只有一句话:“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 不到一个月,汤和攻克延平,执陈友定送京师处死,福建平定。廖永忠朱亮祖由海道攻取广东。二月又以太牢祭孔子于国子学,命中书省议定役法。 朱元璋两个月没有见阿秀,三月初,命儒臣修《女诫》,阿秀听闻后,笑而不语。其后又颁旨禁宦官预政典兵。其后廖永忠攻破潮州,继而进兵广州。徐达奏平山东,寻徇汴梁。朱元璋下令免除山东田租三年。 朱元璋五月亲征汴梁,这一次,没有带任何嫔妃伺候。 阿秀和莲儿同一月在宫内甄选秀女,第一次进献秀女,多以江浙女子为主,因为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容貌德行上便选起来略觉困难,五百秀女,总共只留八人,分别封为才人和选侍,共住寿昌宫。 第二日清筠临盆,产下一女,母女平安。阿秀尊朱元璋之命,命名朱杊。公主满月,清筠赐居长阳宫。如此以来,新的东六宫,永宁宫住着莲儿,清筠成为第二位位居东六宫的嫔妃。 东六宫规制略高于西六宫,所以以东六宫为尊。东侧六宫里,莲儿的永宁宫离阿秀的坤宁宫最近,仅仅隔着两面院墙。长阳宫在莲儿宫室的东北侧后方。芷兰迁居永安宫,在莲儿宫室正东,清筠的南面。西侧六宫里,艺珍居万安宫,天莹长春宫,秋芹无子无宠,住在寿昌宫,暂摄主位。蕙兰迁居寿安宫,闭宫之令仍旧未除,几乎成了冷宫。 既然迁居新宫,自然又要增加下人伺候各宫,素心拟了单子,阿秀看过后逐一增了。末了,阿秀思虑再三,还是给蕙兰多派了两个丫头和婆子。素心听了,不由笑道:“娘娘终究还是如此厚待她。” “好歹她伺候了陛下**年,三个儿子也一天天大了,你去告诉她,每月可以写信给家里人。信你要看过,不得泄露宫事,不得抱怨陛下,除这两条外,随她写什么你都替她送。若她写了不过眼的,你也不要声张,烧掉不送出去便是了。吃穿用度上,别苛待她。”阿秀说完摇摇头,又拿起旧年没看完的《穆天子传》看了起来。 素心依言而去,到寿安宫时,见蕙兰如今形容消瘦憔悴,再不复往日鲜妍神色,心气也灰矮了许多。蕙兰见素心过来,竟略略欠身,命人赐座,又听素心说阿秀许她与家人写信的事,长久未发一言,及至素心等得不耐烦要离去时,她才喏喏的说:“请姑姑回去禀告皇后娘娘,蕙兰谢她的恩情。另外烦劳姑姑每个月来取信。”说罢褪下一个镯子塞给素心,“这是我一点心意,姑姑收下。” 素心怎肯收,把镯子放在桌上,行礼匆匆去了。蕙兰跟着起身走到门边,望着她出门,望着宫人关门落锁,一行泪落下,喃喃自语:“世间真有如此宽厚的人么?”翠缕递上帕子:“主子,仔细自己的身子,不要再哭了,皇后娘娘既然破例允许您写信,大抵也是肯替主子说情的。” “她肯有什么用,是陛下对我下了狠心,她再好性,终究也是空的。”蕙兰叹气擦擦泪,“你没有听说新的秀女住在寿昌宫,秋芹同秀女们合住?这一步棋,终究是错了,害人也害己!还不是我耐不住你们挑唆,起了害人之心,才落得这般田地!” 翠缕理亏的缩缩颈子,扶蕙兰桌边坐下,斟上茶,小心翼翼道:“一子落错,虽然落了下风,但只要小心经营,还是会有翻盘之机,主子莫要灰心才是。”(未完待续。)m。 第7章

蕙兰叹息道:“灰心不灰心,其实有甚么要紧?要紧的是陛下的意思,皇后即便再好性,陛下容不得我,便是容不得!你不见三月里陛下命人修了《女诫》,连皇后都不许干政?我如今被厌弃,只在嫔位,看起来是一宫主位,但迁居别苑已经三载,幽禁已近两年,且不说陛下不曾来过,你见陛下何时问起过我么?” 翠缕咬咬嘴唇:“主子有三位皇子,陛下再厌弃您,终究是不曾害您性命,既有性命,主子便好好活着,终有一日太子登基,你是太后,还是有出头的一日。” “出头?我再出头,太子登基,我固然是生母太后,尊贵非常,但皇后却是母后皇太后,嫡庶尊卑,还是高我一级,岂是我能左右?”蕙兰冷笑道。翠缕咬咬牙:“主子如今横竖无路,不如向死而生,棋行险招。” “险招?”蕙兰笑意更冷,“未必依你看,秋芹一事还不够密不够险?她马秀英岂是好蒙骗的?当日佩茹便是例子!当着一府的人,施以幽闭之刑,彼时,棣儿才多大!陛下心软了?” “擒贼先擒王!赵氏不中用在于没有谋害应害之人,您若比她高明,自然比她福泽深厚!”翠缕见蕙兰动摇不定,又壮着胆子继续道,“皇后若在,皇子再多,能害几个?只要皇后在,终究无益,但若皇后没了,主子您才有出头之日。陛下再如何,不能囚禁太子生母吧?太子现在已经十三岁了,其余的不过是毛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蕙兰听了倚门望天不语,良久道:“我已经不想再沾血,过一日算一日吧!”翠缕忿忿不平的还想说什么,蕙兰摆摆手:“我乏了,你退下吧。” 时间的巨轮,滚滚向前:五月底攻下汴梁,改汴梁路为开封府。六月杨碌、朱亮祖攻克静江、旋下南宁、象州,平定广西。命冯胜为征虏右副将军。七月,朱元璋自开封返回应天。 相隔小半年,朱元璋终于来坤宁宫看阿秀,遣退内侍们,自己一人进来,正看见莲儿和阿秀说笑,笑问:“娇妻美妾,笑语嫣然,不知有什么好事,也说给朕听听?” 莲儿起身见礼,阿秀却不动,只是欠欠身子,朱元璋也不恼,笑着扶起莲儿,自己贴着阿秀坐下,向着莲儿道:“你且看看咱们这位皇后,不过几个月不见,架子到大起来了!” 莲儿起身坐下,一时也笑了:“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快,一时懒怠动,陛下也说几个月不见,如今见了,又只顾着调侃。”朱元璋闻言一愣,正色问阿秀:“皇后病了?太医看过没?戴先生不是带了几位国手回来进了太医院么?” 阿秀淡淡道:“你且听莲儿丫头编排,我只是这几日天气渐热食欲安寝不佳,身上发懒,并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进来的时候,我想起身,做得久了,腿麻了而已。” 说着,阿秀就要起身行礼,朱元璋按下她:“且坐着吧!几个月不见,如今当了皇后,不见你丰腴,还是这般瘦,好歹顾及朕的颜面,再这么瘦下去,别人还道我轻慢皇后呢!” 阿秀撇撇嘴:“几个月不见,见了又只会说我架子大,横竖陛下怎么说,臣妾就怎么听罢了!”莲儿一旁憋不住笑:“明白人知道这是皇上皇后,不明的听了去,只当是寻常小夫妻拌嘴!” 朱元璋哈哈一笑:“莲儿这话朕喜欢听!朕和皇后当初成婚时,常常斗嘴,自称王之后,这样斗嘴的时候,反而少了!夫妻间相敬如宾,远不如打打闹闹,朕不愿皇后变成相敬如宾,宁可她像现在这样,况且她只有内侍官不在时才这般,这便是她的好处。” 阿秀听他这么说,反而收敛了颜色:“陛下既然回来了,新秀女共八人,已进宫,陛下可要她们伺候?”朱元璋尴尬的咳了一下:“喏喏喏,才说完,就拿这些话来扫兴。” 莲儿一边搭话:“皇后是皇后,体恤宫人是皇后母仪垂范,新秀都是小家小户的小儿女,进宫几个月学规矩也学得枯燥,皇后想是陛下新归,换了新人,以悦君王。陛下倒先挑理了。” 朱元璋搂一搂阿秀:“今日朕哪里都不去,只在皇后这里歇了!以后日子多,别说八个,八十个也有的是见她们的日子!” 莲儿见阿秀嘴巴上不露声色,脸上却是很受用,知道阿秀心里高兴,借口回去打理尚工局的事务,离开了坤宁宫。 这一个月,朱元璋每日都在坤宁宫用膳安寝,除了偶尔回去处理奏折,几乎都是在坤宁宫,一时间宫中人人乐道帝后和谐,伉俪情深,是天下之福。 清筠月中时来坤宁宫求尚仪局的差使,恰逢朱元璋也在,十分高兴的称赞清筠识大体,懂得为皇后分忧,赏清筠三梭布两匹,丝绸八匹,白银百两。 直到七月,阿秀因为暑热,贪食了西瓜,病了几日。朱元璋才在阿秀的坚持下,第一次宠幸了秀女郑才人。 郑映雪是至正十三年(1353年)生人,进宫只有15岁,父亲是滁州辖下的一个芝麻官,映雪是家中独女,母亲出自家道中落的书香世家,所以不仅读书识字,也弹得一手好琵琶。 初承宠第二日,便封为婕妤,其后连续六晚,郑才人的琵琶声,在宫苑里久久回荡。第八日,更又升一级,封为郑昭仪,虽不及嫔位,但破格赐居太极殿西厢,这是朱元璋称王以来,头一次有人有此盛宠。 阿秀腹泻病愈,听闻朱元璋给郑氏赐居宫苑,便赏了郑昭仪布匹首饰和陈设。映雪来谢恩时,穿的十分素净:头上只一个高椎髻,饰以一柄珊瑚簪,两朵小小绢花,耳上一对银坠子,身上是一套水蓝色的衣裙。 “贱妾郑氏,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嗓音婉转清亮的郑映雪,端端正正的给阿秀跪下见礼。 (未完待续。) 第8章

两侧来请安的众人窃窃私语,嫔位的天莹艺珍还只是眼神略带不屑,秋芹却直接冷哼一声:“狐媚子。”阿秀不悦的咳嗽一声,瞪了一眼秋芹,对宜雪温和一笑:“不必行如此大礼,赐座。“ 映雪温婉起身:“谢皇后娘娘。今日是映雪侍寝后第一次见礼,姑姑说规矩是必须行大礼的,映雪不敢逾矩,皇后娘娘体恤我,我却不能坏了规矩。”阿秀赞许点头:“你知礼守礼,又乖巧温婉,陛下疼你也是自然,既然是姐妹,日后望和其他妃嫔和煦相处,站着这么久,坐吧。” 映雪屈膝谢礼,却没有就近坐在一旁,转身走向秋芹和天莹:“这位两姐姐不知是什么位分?”两人见她带笑来问,愣了一下,“我是康嫔。”“我是胡婕妤。” 映雪望着秋芹,笑的更甜:“我是郑昭仪,这位姐姐,麻烦你另寻位置,这个座位应该是我的。”一言既出,天莹心里一笑,对面上位的艺珍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秋芹脸色红涨:“又不是没有位置,你来之前我便一直坐在这里,何必要抢?” 映雪摇摇头:“非也,尊卑有度,贵贱有别,皇后娘娘之下的位置,是按品阶而定,你是婕妤,我是昭仪,我高于你,原就该坐在你的上位。“ 阿秀见她虽然貌似温和,竟是有主意的,有点意外,又加上秋芹方才失仪,再者她并没有说错,秋芹让位也在情理之中,于是自顾自的端起茶盏,细细端详。 秋芹见阿秀不发话,忿忿不平的起身,去对面坐下。映雪也不多言,直接坐下。燕儿给她换了茶,她低声一句多谢,燕儿和众人都是一愣。 莲儿另起话头:“皇后娘娘,尚工局不日就要裁制宫内姐妹的秋衣冬衣,这是单子和图样,皇后娘娘过目。”小四依言呈上单子给阿秀,阿秀接过看了递回小四:“样式图案面料样样精当,宁妃妹妹有心了,就这么办吧。” 莲儿点头应了,阿秀又道:“小四跟妹妹这么久了,也是老人了,总叫小四也不妥,如今妹妹房里画眉杜鹃皆是飞鸟,不如改为喜鹊,让她常常报喜,如何?”莲儿一笑,转脸对小四:“还不谢谢皇后娘娘赐名?”小四跪下磕头:“谢皇后娘娘。” 阿秀点点头让她起来,看向众人:“妹妹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议么?”众人不语,阿秀笑道:“那么散了吧。”众人起身告退,莲儿留下笑着说:“这个映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又是独一份的盛宠不衰,秋芹原本身份尴尬,如今触了她的霉头,只怕又不太平。” “女人多是非自然多,今日是秋芹嫉妒失仪自讨没趣,而且映雪第一次见礼,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言谈皆有缘由,我也不屑干预,若来日再有风波,照理处置就是了,也不怕。”阿秀接过素心剥好的一枚橘子,笑道。 莲儿点点头:“我见她穿着甚是朴素,但能让陛下天天召幸,怎会没有傲慢之心?她能在穿着上谨慎,言语上留心,也正是她过人之处。” —————— 出了坤宁宫,秋芹却截住了映雪:“你别走。”映雪不屑的看她一眼:“让开。”秋芹也不站开,等其他人走远了,她冷哼一声:“现下这里没有皇后,只有你我。劝你脾气收敛些。” 映雪莞尔一笑:“巧了,我也有一事劝姐姐:我是昭仪,你是婕妤,按例你见我要行礼,此是其一;我如今是陛下亲口诏谕,令我一人独居一宫,你是和秀女杂居一宫,此是其二。不知道,是谁该收敛些。” 秋芹气的脸色几变,左手扬起,却听见艺珍远远的高声道:“映雪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秋芹收了手,艺珍走到二人近前,也不理秋芹,只向映雪道:“妹妹怎么走的这么慢,且去我宫里坐坐,我近来拟了一首曲子,妹妹帮我参详参详。” 说完,艺珍牵起映雪转身就走,秋芹敢怒不敢言,望着她们背影啐道:“呸!给我没脸,日后不一定谁没脸!”转身给凝雪一耳光:“怎么看见她也不吭声,白白落下把柄!”凝雪捂着脸跪下告罪:“奴婢只留心看着小主,没有注意丽嫔娘娘过来.“ 二人走到万安宫前,映雪才开口:“姐姐为什么替我解围?”艺珍一笑:“只要她不高兴,我就高兴,我是丽嫔,无人之时可以喊我艺珍。”映雪疑惑道:“姐姐和胡婕妤有过节?” “过节?她之前是我的婢女,偷了我的衣服得了皇恩,害死了我另一个宫女,这算不算过节?”艺珍想起冬鸢,眼角泪光一闪转瞬即逝,“日后她安分守己自然好,若她欺侮你,我与你两宫相近,只管来找我。我虽只是嫔位,好歹有一位公主,陛下面前还是可以吹吹风的。” 映雪点点头:“原来如此!谢姐姐厚爱。映雪虽然初来乍到,年纪尚小,但我并不是畏首畏尾怕事之人,她不惹便罢了,惹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 艺珍放心一笑:“是了!今天已经领教了你的嘴巴厉害!既然到了我宫门前,自然进去坐坐,我是真有一首曲子,妹妹看看可好?”映雪也笑了:“姐姐替我解围,又诚意相邀,映雪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进了宫门,天莹自墙角转出,看着她们的背影喃喃道:“看来,这宫里,人越来越多,好戏也就越来越多了。”说完,带着入画回宫去了。 当晚仍是映雪侍寝,一首新曲弹完,朱元璋鼓掌赞道:“这曲有如仙乐,余音绕梁,有如琵琶仙子下凡!”映雪嘻嘻一笑,把琵琶递给绯袖,投身朱元璋怀中娇笑道:“陛下只哄雪儿开心罢了!陛下且单说说这曲子如何?” “跌宕起伏,屡有出人意表之音,却不感突兀,自然是好曲子!”朱元璋细细评价。映雪一笑:“这是丽嫔姐姐给的曲子!”(未完待续。) 第9章

朱元璋挑挑眉:“哦?你入宫不过几个月,便与她相熟了?”映雪摇摇头:“今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胡婕妤对我似乎有误会,是丽嫔姐姐给我解围的。” “丽嫔……”朱元璋眯起眼捻捻胡须,“朕依稀记得她是至正四年生人,至正二十年入府伺候,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了?”映雪点点头:“陛下既然记得,恕映雪直言,陛下待人不公。” 朱元璋没有一丝不悦:“哦?你倒给朕说说看,朕如何不公?“映雪一笑:“姐姐那样端正温和的人儿,又是出身世家,样貌性情皆无可挑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小公主那般玉雪可爱,陛下竟只给她嫔位,岂非不公?” “你这丫头,自己一朝升为昭仪,竟然替朕调配嫔位位分了?”朱元璋假意板脸道。映雪撅起嘴:“映雪只是觉得丽嫔姐姐比起其他姐姐皆是数一数二的,陛下却不识妙人。” “那么依你之见,应该给她什么位分呢?”“陛下非要映雪说,映雪觉得以姐姐的才德容貌家世,妃位是配得上的。” “赵成!”朱元璋向外面喊道。赵成慌忙进来:“陛下有何吩咐?”朱元璋笑着搂住映雪:“传旨:丽嫔孙氏,敏慧端丽,娴淑贤良,言动中矩,着封为贤妃。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去宣旨。” 内侍应了出去,朱元璋看着映雪:“喏,可遂了你的心愿?”映雪脸一红:“映雪只是说着玩,陛下竟然认真了,映雪惶恐。”说着起身要行礼,被朱元璋一把搂回:“怎么?如今知道君无戏言了?” “陛下九五之尊,因为映雪一席话就晋封贤妃姐姐,后宫众人如何看我?”映雪扁扁嘴,“臣妾从才人到昭仪,都有人嫉妒,如今陛下在我这里传旨封了姐姐,不一定又有多少是非呢!” “方才问你的时候,你是由着性子说的,如今害怕也晚了。”朱元璋微微一笑,“你安置吧,朕走了,明日再来看你。”映雪想开口,想了想,最终没有说话,立在门边,看着朱元璋去了。 朱元璋出了太极殿,宦官梁珉上前:“陛下起驾何处?”朱元璋想了想:“顺路去万安宫坐坐。不必通报。”梁珉点点头,高声道:“起驾——” 艺珍趁柃儿熟睡,一时无事,正在习字,写的是三月里新修的《女诫》,写到第二页时,一个声音在左近响起:“夜深了还不睡,仔细熬坏了眼。” 艺珍一惊,慌忙抬头,见是朱元璋,连忙行礼:“臣妾参见陛下!”朱元璋让她起来,拈起艺珍写字的纸:“是女诫?”艺珍点点头:“是,陛下。” 朱元璋赞许的点点头:“柃儿睡了?”“是的,方才吃了奶,吵着玩了半日,刚刚睡了。” “明早会有人来宣旨,封你为贤妃。”朱元璋看着艺珍。“臣妾惶恐,不知陛下为何加恩?”“郑昭仪说朕处事不公,你有公主,有才德有家世样貌,却只是嫔位。” “陛下是一国之君,皇后是一国之母,后宫位分陛下和皇后钦定,郑昭仪年纪尚幼,一时戏言,陛下不必当真!”艺珍略显惊慌,“况且我只有柃儿一位公主,入宫又晚于宁妃姐姐,怎可封为贤妃,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君无戏言,况且我确实有意晋封你的位分,再者,经此一事,映雪以后说话也会有分寸些。” 艺珍低头不语,朱元璋执起她的下巴:“朕如今看着你的脸,其实也恍惚,这样鲜妍稚嫩的面容,竟有二十四岁了?”艺珍脸色微微一红,“臣妾入府时已经十六,已经八年了。” “当初他们说你不祥,怕橚儿养不大,朕便将橚儿交与皇后抚育已经七年。皇后早年又曾罚你锁院自省,你可曾怪朕和皇后?”朱元璋讲起往事略略有些伤感。“陛下是为心疼孩子,并没有错,而且橚儿如今在皇后庇护下长的极好。皇后公正无私,艺珍顽劣遭罚,错在臣妾,不在皇后,臣妾为何要怨?”艺珍温和的笑答。 “你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直来直去性子强直的你了,不过,朕更喜欢。”朱元璋搂住艺珍,往内室而行,“既然封妃,不如把橚儿接回来如何?” “陛下请三思!橚儿虽然现在壮实,可毕竟才七岁,而且皇后抚育橚儿七年并无任何不妥,怎可因私废公让皇后难堪?臣妾还是希望皇后继续抚育橚儿,况且柃儿尚小,臣妾照顾她一人尚且屡有掣肘,臣妾惶恐,无法照顾两个孩子。”艺珍停步,跪下急急的道。 朱元璋扶起她,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朕便依你,只是委屈了你。”艺珍摇摇头:“天下父母都爱子女,陛下和臣妾是橚儿的父母,自然以橚儿的康健为重。” 朱元璋点点头,搂住艺珍,一同走至床榻,自有下人服侍安寝。 第二日宣召晋封,阿秀听了些风言风语,却也不露声色。阖宫请安,莲儿让出了位置给艺珍,艺珍却坚持坐在对面下手,阿秀见她们谦让,笑道:“**年的姐妹,别为了座位生分了!艺珍比你小,你让她她不肯,且就这么坐着吧。” 芷兰和清筠给艺珍道喜,艺珍一一还礼,三人方按照位分坐下。映雪心里惴惴不安,阿秀和众人却都没有问她,她方略略心安,秋芹听说朱元璋在映雪房里传的口谕,心里忌惮几分,也没有生事。 午后无事,莲儿来找阿秀看花样,阿秀笑问:“陛下晋位艺珍,你如何想?”莲儿豁然一笑:“我无子无女,她儿女双全,如今同在妃位,慢说她只比我略高,便是封了贵妃,我也不嫉妒。” 阿秀点点头:“我料你也会这么说。陛下轻慢了她七年,橚儿一直养在我膝下,柃儿又是陛下剿灭张士诚时所生,兆头好是其次,陛下喜欢女儿,顾及这两个娃娃,早晚都会晋她的位分。”(未完待续。)m。 第10章

莲儿点点头,又问:“只是这晋位之事,是郑昭仪提起的,也无妨么?”阿秀笑答:“陛下昨夜如果在郑氏那里歇下,或许我会细细思量,但陛下传了口谕便去了艺珍那里,可知陛下自己已经生了芥蒂,反而无妨。” “晋位之事原该我说起,如今被郑氏抢了先机,也是好事。,你既说她做了贵妃你也不嫉妒,我却想说若再有机会,我打算再晋她的位分,晋成贵妃。”阿秀另有深意的一笑。 “秀女之中,映雪擅琵琶,还有一个擅胡旋舞的,你可记得?”“可是那个通商西域的布商女儿?”莲儿眼前一亮。 阿秀点点头:“传旨,召寿昌宫许才人来见我。”莲儿会心一笑:“是锦鲤还是虾蟹,一试便知。” 半盏茶的功夫,许才人便依旨而来,一件湖蓝色绣栀子花的褂子,一条浅墨色银线绞珠的褶裙,头上灵虚髻插着一枚银流苏步摇,行动似弱柳扶风,施施然下拜,嗓音清澈:“秀女许妙仪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叩见宁妃娘娘。” 阿秀点点头:“免礼,坐吧。”妙仪浅浅的坐下。阿秀问她:“你和郑昭仪似乎是同年?”妙仪点点头:“皇后娘娘记得没错,我比许昭仪虚长两月。” “这是宁妃娘娘新制的造办图样,你替我们送去陛下那里请陛下过目。”阿秀示意碧痕递上图样。妙仪何等聪明,知道这是让自己接近陛下,恭敬的接了:“妙仪定然将图样妥善送至陛下面前。” 见她去了,莲儿一笑:“先是一个琵琶仙子,如今再一个胡舞仙子,花开两朵,哪朵更招人怜爱,我们可以拭目以待。”阿秀点点头:“从古至今,这宫苑里面的女子,如繁花绽放,一茬又一茬,花谢花开,得意失意,不过须臾之间。以色侍人,终究是下乘。等她们闹过去,艺珍的贵妃位分,便可以定了。” “姐姐为何要给艺珍贵妃?”莲儿终究忍不住问。“蕙兰不会一直闭宫禁足,待她出来,有艺珍占着这个位子,是最合宜的,若是你位居贵妃,她到底还是会不忿,也容易被她明里暗里欺侮,艺珍却方便许多。” 莲儿微微蹙眉:“姐姐的意思,蕙兰会复宠?”阿秀摇摇头:“陛下厌弃她,按理不会复宠,只是不便一直禁足:她父亲是开国勋贵,军功卓著,他的女儿无论得不得宠,长久禁足终是不便的。” 顿了顿,又转头对素心道:“你派了丫头伺候这位许才人么?”“回娘娘的话,既然封了才人,当初便有两个大丫头伺候着,名叫绿漪红涟。” 阿秀一笑:“郑昭仪身边的两个叫绯袖碧裳?都是一红一绿,你倒会起名字!她们带来的家生奴才呢?”素心一笑:“当初我去接她们进来时,早就不许她们带陪嫁丫头,只许带奶娘婆子!” 莲儿笑着夸赞:“这便是素心最可靠的地方,样样都能替姐姐分忧。”阿秀也赞同:“不带陪嫁丫头,举止行动便不会过于隐秘,便于掌握,也不容易生波澜出乱子。” 午膳之前,妙仪第一次见到了朱元璋。小女儿情态的妙仪,只需要声音和身段,就足够吸引朱元璋的注意。午膳后,就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朱元璋临幸了许妙仪。不同于郑映雪的连日晋封,许妙仪初承恩宠便封为昭仪,赐居太极殿东厢。其后,整个午后,朱元璋命许妙仪伺候笔墨,派了宦官庆童把图样送回阿秀宫里。 阿秀听了庆童的回话,赏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买酒,笑着向莲儿:“喏!这一位的风头,比映雪更劲几分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郑昭仪说了不该说的话,借许昭仪压一压,也是好的。” “太极殿东西厢如今各有其主,正殿却空着,这样一来,她们两个明争暗斗自不会少,我们作壁上观即可。”阿秀低头继续习字,莲儿在另一头描样子,各自悠闲。 晚膳后朱元璋携妙仪同回太极殿,郑映雪下午见人来人往搬东西,打听得是许氏封了昭仪入了东厢,心里本就不快,如今隔着窗户望着朱元璋搂着妙仪进了房,心里更不是滋味,气的丢下手里绞来绞去的帕子:“绯袖,去拿琵琶来!” 心浮气躁,曲子便会有所凝滞,传到东厢,正在给朱元璋烹茶的妙仪噗嗤一笑:“陛下你听,郑妹妹像是吃醋了,这曲子弹得丝毫不比往日。”朱元璋转头吩咐太监:“你去,叫她不要弹了。” 映雪弹得郁闷,又听见太监来传话,停了手,等太监走了,她索性把琵琶一丢,咚的一声:“不弹便不弹。”转身走到床边,面朝里倒在床上赌气。 三日后,朱元璋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太极殿值门的宫人来报,郑氏在许氏屋里砸了东西,朱元璋听了一皱眉:“许氏如何回应?”宫人回话:“许氏好言好语,郑氏发怒走了,她只是命人收东西,并不曾还手。“ 朱元璋捻捻胡须:“传旨,晋许昭仪为婉嫔,居太极殿正位。”太监庆童点头去宣旨,朱元璋又吩咐赵成:“着人去将此事禀明皇后娘娘,她自会帮婉嫔添置陈设。” 阿秀听完打发太监去了,一时看着案头的大字含笑不语,素心见阿秀写的是“谦让恭敬”笑着说:“这位许昭仪,以退为进,反而占了先机,晋了嫔位,还赐‘婉’字,可见高低。“ 阿秀颔首:“温柔美好为婉,左传中说‘妇听而婉’,和顺谦让为婉,她也是担得起这个字的,她二人同年,婉嫔只大郑昭仪两个月,相貌上郑氏自是略占上风,但性子城府却是许氏高出太多。” “咱们这位陛下,不喜欢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郑昭仪先入为主的自恃过高,以为先入太极殿,早晚会成主位,却不料许氏后来居上入了东厢,她举止失当,反而白白送了这个嫔位给许氏。”素心一旁慨叹。(未完待续。)m。 第11章

婉嫔得宠的突然,郑昭仪失宠也突然,朱元璋其后也召幸过郑氏,怎奈映雪或多或少都让朱元璋感觉不快,所以宫内的琵琶也就渐渐沉寂了。 艺珍的恩宠,虽然似两人一般显眼,但一月之内,仍能召幸四五次,算上御前伺候笔墨,竟也不少。有几日虽然没有召幸伺候,吃饭时却常常赐菜,宫人趋炎附势,见此情状,纷纷往万安宫殷勤递物,明里暗里示好。 阿秀在八月初十,也就是朱橚生辰的第二日,趁朱元璋在坤宁宫共进午膳的时候,请旨晋封艺珍为贵妃。朱元璋听闻此言,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问:“皇后如何想起晋封艺珍的位分?” “艺珍是元帅马世熊的义女,陛下和马元帅素来交好,艺珍又是宫内的老人,妃嫔虽多,儿女双全的唯她一人。橚儿已经七岁,诗书笔墨均好,自然是得益于生母的聪明,陛下加恩艺珍,是理所应当,若陛下觉得不妥,只当是臣妾妄言罢了。”阿秀辞意恳切。 “贵妃之位,形同副后,你属意于她,便是她吧!”朱元璋擦擦嘴角,漱了口,起身要走,阿秀又道:“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朱元璋看着她:“哦?还有何事?” “蕙兰禁足已久,若陛下怒意已消,还是解了吧。”阿秀起身行礼说道。朱元璋挑挑眉,似有不悦:“她敢谋害皇嗣,留她一命已是恩赐,你反而替她讨恩情,皇后未免太仁慈了些。” “后宫前朝,本是一体,李杰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陛下如果不喜她,不见便罢了,禁足久了终究不好。况且当初陛下还未登基,登基大赦天下时,没有解她的禁足,如今看在几位皇子的份上,请陛下多两分慈悲,给她权当宽爱。” 朱元璋冷哼一声:“皇后既然有了主意,何必还问朕?只顺你的意便是了。你命人传旨去吧。”转身带着内侍官走了。 素心上前扶起阿秀:“皇后娘娘请旨晋封贵妃,陛下已经略有不快,何必又多提惠嫔这个不讨喜的人呢?” “李杰将军前线屡屡奏凯,多番请旨想让他的夫人进宫探望女儿,陛下一直借故不允,时间太久,毕竟不妥。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女人,寒了前朝大员的心,与陛下风评无益。这个不讨喜的事情,终究也只有我来说。陛下要恼我,无非同前番一样几个月不愿见我罢了。” 艺珍封贵妃,蕙兰解禁,两件事轰动后宫,万安宫寿安宫,一时成了香饽饽。艺珍来谢恩自不必说,蕙兰听闻因为自己解禁之事,帝后不和,一时迷惑不解。 这一年的中秋家宴,后宫人口是最齐全的,阿秀仍同往年一样:卯正接受嫔妃叩拜,不到辰时就已经分派布置停当。午时,晚宴食材齐备;未时三刻,厨房开始动手制作耗时的菜点;申时桌椅陈设包括彩绸和花卉都布置完毕;酉正,外面广场上戏台开戏,宫内歌舞开场,宫宴开始了。 艺珍和莲儿分别坐在最靠近正席的左右,其后便是芷兰和清筠,她们依旧是最安静不争的两个,然后是蕙兰和婉嫔,再其后是郑昭仪和秋芹,另两个由秀女晋封的李婕妤和张才人坐在最下手。 众人轮番敬酒,蕙兰敬酒,朱元璋竟破天荒的颔首同饮,蕙兰喜出望外,乐滋滋的坐下。婉嫔被她抢先敬酒,也没有不悦,自己端起酒杯:“臣妾敬陛下,陛下洪福齐天。” 朱元璋笑笑,遥遥举杯喝了,轮到映雪,朱元璋推说不胜酒力,独自离起身,却喊了艺珍相陪而去。阿秀一愣,转而招呼席间众人继续吃喝。 映雪敬酒不成,有些不爽快,见凭空多了一个惠嫔出来,座位在自己之上,借着酒劲问:“惠嫔姐姐,听说你之前因事禁足,不知道是因何事?” 离得远,有歌舞在侧,阿秀没有注意,婉嫔却听得仔细,心里冷笑一声,也装作未觉。蕙兰被一个小丫头问及痛处,怒目而视,闭口不答。 “姐姐这样凶巴巴的盯着我做什么?映雪虽比姐姐低一级,但陛下是极爱我的琵琶的,我只想随便问问,免得姐姐重蹈覆辙,怕到时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映雪酒意上涌,愈发言语轻狂。 蕙兰冷冷一笑:“妹妹随意一问,我却不能随意一答,妹妹得宠,怎么会步我后尘?”映雪又要开口,蕙兰高声问婉嫔:“妹妹是太极殿的主位,这一位是你宫中之人,大抵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妹妹是否要约束一下送她回去?” 婉嫔见她发难,温和一笑:“映雪妹妹的确是我太极殿的人,但我和她距离如此远,并不知她如何冲撞了姐姐,不过我是一宫主位,自然替她给姐姐陪个罪,姐姐恕罪。”说完,回头吩咐绿漪去对面扶映雪回去。 绿漪奉命绕过来伸手要扶映雪,绯袖却拍落她的手:“不消姐姐动手,我们这些随身的奴才自己会扶自己的主子。”绿漪望向婉嫔,婉嫔招招手,绿漪便也不多言的回来。 蕙兰见绿漪和婉嫔吃瘪,挑拨道:“原来是我太久未出来,竟不知太极殿到底谁是主位。”婉嫔面色一红,也不多言。映雪听了怒意乍起:“姐姐不必这里挑拨!我只是问问你为何禁足,便惹你来让婉嫔压我!横竖皇后还在,还由不得你指派太极殿的事!” 阿秀自蕙兰高声问婉嫔什么,屏退了歌舞,听她们你来我往这么久,不悦的咳嗽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这里拌起嘴来!婉嫔,你是一宫主位,你的人醉了,自然要你管。“ 婉嫔低头应声:“是臣妾失礼,我现在就让人送她回去。”见阿秀点点头,她吩咐绯袖碧裳:“既然说不用我的人动手扶,如今皇后娘娘说了,你们自己扶回去吧!” 绯袖碧裳听见阿秀生气,又见婉嫔发声,低头答应着拉了映雪往外走,映雪红绛着脸,挣扎着倒也下去了。(未完待续。)m。 第12章

见阿秀怒意未消,婉嫔离席步至中间跪下:“皇后娘娘息怒,今日何等的日子,让娘娘生气,是贱妾疏忽,以致我宫里的人冲撞惠嫔姐姐,请娘娘责罚。” “起来吧!”阿秀缓和了语气,“回去告诉郑昭仪,抄写十遍女诫,送来本宫宫里。至于惠嫔,”阿秀瞪一眼蕙兰,“才出来几日,就这么刹不住性子,中秋团圆之日,席间这样宫内姐妹争执,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点分寸都没有么?明日一样要抄十遍给本宫。” “是,皇后娘娘。”蕙兰和婉嫔低头各自应了。于是婉嫔起身归位,素心拍手示意舞乐继续,不多时朱元璋和艺珍回来,重新入席。 一曲暂毕,艺珍不见郑映雪,低声嘟囔,朱元璋问她何事,艺珍说:“本想听映雪妹妹弹一曲琵琶应应景,哪知道人不在。” 阿秀一笑:“映雪妹妹喝醉了,方才送了她回去。”艺珍笑问婉嫔:“那不如妙仪妹妹来一段舞,不知妹妹愿意否?”妙仪莞尔一笑:“今日是团圆之日,妙仪愿意一舞以悦众人,只是容我去换衣服。” 朱元璋点点头,妙仪起身去更衣。艺珍又道:“唐代白居易写过‘胡旋女,出康居。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胡旋舞之精妙,在于旋转往复身段婉转。陛下封妙仪妹妹为婉嫔。舞姿定然非凡。只是陛下小气,不肯让我们姐妹同赏。” 朱元璋听她撒娇,笑道:“她既去换衣服,你稍等便是,何必说朕小气?”艺珍狡猾一笑:“这胡旋舞盛于唐代,但到了宋朝,已经散佚,到了如今,大部分假以胡旋舞之名,舞的却是天竺舞,谬以千里。妙仪妹妹以几乎失传胡旋舞以谢君王,这等眼福,谁人不想开开眼界,偏偏陛下却私藏起来,若不是我今日壮着胆子请妹妹起舞,陛下还要藏下去,岂不是小气?” 阿秀噗嗤一笑:“罢了罢了,陛下你如何说得过艺珍丫头!她那小嘴,能说退百万雄兵。”朱元璋哈哈一笑:“是了是了!还是皇后护着朕,朕再不敢和这个牙尖嘴利的艺珍丫头搭话了!” 一时大家哈哈大笑,又饮了几杯,宫人来撤去了中间的地毯,又见红涟进来和乐师耳语几句。几个乐师离席,少顷取了乐器回来,音乐一起,却是胡笛。 绿漪红涟吹熄了厅内几盏灯,待光线略暗,笛声由缓转急,弦鼓又起,一个身穿短衣,下着宽摆水色银丝长裙,头戴花冠的蒙面女子自角落旋转而出。 手边长出两尺的长袖摆,缓缓旋舞起来,裙摆张开似钟形,腰肢纤细,身如拂柳。起初,随着音乐的缓急,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忽然曲调高昂,旋转如飞,裙摆完全张开似圆盘于腰间,双手时而上举时而弯曲,腰间彩带飞腾,玉足上的窦丹似红线飘于地面。 旋转愈发急骤,甚至看不清舞者的脸庞,舞者像是晕在光晕中,众人看的张口结舌,忽然笛声骤停,舞女簌忽卧倒地上,裙摆散开,一只手举起似鹅颈,一只手伏地如弯月,舞毕。 妙仪稳稳起身,轻喘着取下面纱,笑对众人:“妙仪献丑了。”艺珍愣了半晌,阿秀率先回神赞道:“人道是‘回风乱舞当空霰’,以前兀自不信,怎会有人旋转似云霞,今日见妹妹一舞,才知道古之人不余欺也!” 朱元璋接口夸赞:“妙仪啊妙仪,朕以为你平日之舞已是惊为天人,今日一看,才知道你还留了一首!”艺珍也回身,佩服道:“元稹曾道‘柔软依身着飘带,徘徊绕指同环钏’,白居易也说‘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任凭如何想象,总觉得赞誉过甚,如今一看,竟终不能抵妹妹舞姿之万一!不知其他姐妹以为如何?” 莲儿也点点头:“婉嫔妹妹之舞,象雪花空中飘摇,象蓬草迎风飞舞,但比雪花轻盈,比蓬草柔韧,连飞奔的车轮和她相比,都觉得缓慢的仿佛停住,连吹拂而过的旋风也逊色了。” “妹妹左旋右旋,行云流水不知疲倦,千圈万周转个不停。转时转得那么快,快的几乎不能看出她的脸和背,但一停下来,又如此之稳,真如仙子下凡。”芷兰也笑着道。 朱元璋大喜:“想加封你,但你已是嫔位。传旨,赐号霓裳仙子。”婉嫔温婉一笑:“谢陛下赏赐。”朱元璋将她招至面前,低声耳语:“今晚我去你那,先回去吧。” 妙仪点头向阿秀道:“皇后娘娘恕罪,妙仪酒力不佳,方才一舞,如今有些醉了,请容我更衣回去。”阿秀点点头:“去吧,换完衣服记得莫要吹风,酒后吹风会头疼,回去让宫里人给你喝点奶茶再睡。仔细伤胃。” 见妙仪去了,阿秀不多时借口乏了也先离席回宫,朱元璋和众人乐到亥时才散。艺珍以为朱元璋会如中间离席时说的一般到自己宫里歇息,不料朱元璋借故推辞,去了妙仪处。 撷芳扶着艺珍:“陛下方才和娘娘您离席说了那么多体己话,怎么反而失约了?”艺珍笑了一声:“自然是去陪伴仙子了。”撷芳撅嘴道:“什么仙子,奴婢看倒是一只狐媚子。” 艺珍停步一瞪眼:“皇帝心尖上的人,也是你敢骂的?你有几个脑袋?!”采兰解劝道:“她不过是替主子不值。”艺珍更加生气:“替我不值?我如今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是我身边的人,不但不知道谨言慎行,反而在我面前说三道四?若被别人听了去,显得我是什么人!” “凭她如何得宠,今日陛下也只是赏了封号,并没有封妃,即便封了,贵妃也只有一个,我不自乱阵脚,别人怎会有机会?你们见识浅薄,只顾着争宠,怎么不看看皇后身边的几个丫头,是如何言行举止?”(未完待续。)m。 第13章

两个丫头被艺珍斥责,面色惊慌低头连连称是。艺珍叹口气,和缓了语气说道:“本宫贵妃这个位置,可以坐上来,也可以摔下去。你们跟本宫的时日也不短了,这么多次波折后,也应该知道什么该说能说,什么不该说不能说,本宫在这个位置,尚且要如履薄冰,你们这样言语无状,不但是给自己催命,更会祸延本宫。” 说罢正要前行,却有人后面叫艺珍:“贵妃娘娘请慢行!”艺珍回头定睛一看,却是莲儿。莲儿向艺珍屈膝行礼,艺珍连忙还礼,问:“宁妃姐姐怎么落在后面?”莲儿一笑:“莫叫我姐姐,贵妃比我位分高。我是来告诉贵妃您,准备迁宫。” “迁宫?”艺珍疑惑道。莲儿一笑:“自西边的万安宫迁到东边的长寿宫。东边六宫最大最敞亮的便是长寿宫了。早起皇后娘娘吩咐的,说贵妃位分不同旁人,自然是长寿宫最相宜。” “我在万安宫住了大半年,一时要迁宫,倒是感觉突然,不知皇后娘娘打算何时让我何时搬?”艺珍沉思一下,问道。 “左不过这几日吧,听说长寿宫添置了好多陈设,贵妃娘娘搬过去定然满意。”莲儿笑了笑,“多饮了酒,我们就不要在这风口说话了,改日贵妃娘娘搬来东六宫,我们就可以常常夜谈。”说完,屈膝行礼带着下人转身而去。 艺珍望着莲儿的背影出神,撷芳试探道:“娘娘?”艺珍回神:“走吧,回去。”主仆三人慢慢向西六宫而行,艺珍心里却犯了嘀咕:今日早起说了要迁宫,为何没人告知,过不几日就要搬过去,为何如此突然?东六宫规制自然高于西六宫,但是去了东宫就离映雪远了,婉嫔得宠,映雪自然没有出头的指望,今日连消带打的罚了映雪和惠嫔,难道说皇后娘娘不愿我和其他嫔妃过从太密? 心里想着,不觉已经到了自己宫门口,值差的太监见艺珍回来慌忙行礼,艺珍才定定神,进了宫,坐在桌前,混不觉撷芳给自己除了头饰。采兰见她这般,问道:“娘娘在想迁宫的事?” 撷芳想了想,带着笑说:“依奴婢看,这迁宫去东六宫是好事,毕竟东边诸宫是比咱们这边强许多的。长寿宫这样的大殿才配得上贵妃娘娘的身份!” 艺珍不说话,半天道:“更衣,睡吧。”两个丫头依言给她换了寝衣,撷芳守夜,采兰便退出去了。 第二日果然来颁旨,让艺珍迁宫长寿宫,艺珍谢恩接旨,两日后搬去了东六宫。 映雪的日子便更加艰难,中秋夜宴和蕙兰的争执,虽然阿秀是一碗水端平的处置了两人,但婉嫔愈发得宠,才像给映雪下了催命符。 绯袖看映雪消沉低迷,心里起急,又听说贵妃迁宫去了东六宫,见映雪沉迷饮酒,不思饮食,解劝道:“主子您这样消沉,奴才们心疼是其次,家中的老爷夫人若知道了,又不知如何着急呢?” 映雪怆然一笑:“我的死活,原也不干他们的事,姐妹好几个,偏偏送我进这见不得人的去处,美其名曰嫡出的小姐,进宫更有颜面身份,如今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绯袖想了想:“难道主子就这样灰了心?您这样不思饮食,每日里只饮酒,万一殁了,算是自戕。宫嫔自戕是大罪,要祸延三族,主子再对家人不满,也要为一族着想,还要三思。” “三思?呵呵!我亲娘死的早,续弦的后娘,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几个姨娘的女儿,她捧着爱着,唯独看我不得,若不是爹爹待我好,我巴不得他们灭族!”映雪忿忿道。 碧裳想了想:“主子这样消沉全无必要,既然陛下冷了您,想法子热起来便是,贵妃娘娘虽然迁去了东六宫,但是应该不会忘记主子您建议给她封妃的旧情,只要主子有复宠之心,又有何难?我听说贵妃娘娘原来也迁居过别苑,失过宠,如今还不是贵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绯袖连忙附和:“正是这个理,只要主子您想要复宠,以您的容貌才情,又有什么难的呢?贵妃今年二十四了,您才十五,有什么可怕的?” 映雪想了想,拭干脸上的泪痕,走到镜前左右端详:“是了,我不该这样作践自己,你们去传膳吧,我郑映雪,不会这样服输,被人打了脸,就要自己把脸面找回来!” 婉嫔得宠,芷兰和清筠这一日一起绣花,闲谈提及此事,芷兰屏退下人道:“横竖怎么得宠,无子无女不能封妃,这是老祖宗的规矩。陛下也是因此封她个霓裳仙子的封号。”清筠一笑:“她得宠,皇后娘娘和你我是无所谓的,但有人未必乐意。” 芷兰“你说贵妃娘娘?”清筠点点头:“自然,且不说贵妃之前封妃,是郑昭仪提起的,郑昭仪如今被婉嫔打压,贵妃娘娘投桃报李,应该有所动作。况且中秋宫宴,明眼人都看得出贵妃邀请婉嫔跳舞,其实想让婉嫔出丑,毕竟胡旋舞失传已久,不料婉嫔一舞惊为天人,反让艺珍偷鸡不成蚀把米。” “以你之见,婉嫔会被压?”芷兰不信的问。“被不被压或许两可之间,但贵妃娘娘会帮郑氏复宠,应是不会错。”清筠想了想。 “横竖她们争去,我们反正躲着就是了,皇后娘娘对你我不薄,只要她们没有僭越之心,我们就作壁上观算了。”芷兰不屑一笑。清筠点头:“正是。” 绯袖来见艺珍时,已是九月初二,院墙边的金叶女贞和红花继木长得甚好,庭院里几株移来的玉兰花期已过,结了果子。艺珍斜坐在窗前,眯着眼看窗外院墙上的光影。 绯袖跪下叩头:“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艺珍遣退下人,慵懒开口:“起来罢!你们主子近来如何?”“主子如今不得势,难为贵妃娘娘惦记,一切都好,只是皇上总也不去。” (未完待续。)m。 第14章

艺珍一笑:“这也不难,过几日便是重阳,你把这封信交给她,依计而行便是。”说着起身至床前妆奁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绯袖,“办法教了她,究竟如何,要看她够不够聪明。” 绯袖大喜过望的接了,连连叩头:“奴婢替我家主子给娘娘叩头,来之前主子说若贵妃娘娘能帮主子重获君恩,主子没齿不忘!” 艺珍淡淡一笑:“她帮过本宫,本宫帮她一把,也是应当,拿回去让你家主子看后焚毁,回去吧。”绯袖把信塞进怀里,又磕了几个响头才起身离去。 外面的采兰端茶进来,笑着说:“那姑娘来时面露忧烦,去时欣喜万分,看来娘娘是要帮她主子这一把了。”艺珍接过茶:“本宫只是投桃报李,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哪有那么许多天意,还不是娘娘心地善良提携她。婉嫔得宠,她在西厢住着,就像热油锅上煎着烤着,日子如何过得!”撷芳捧了果子放在几上,接口道。 艺珍一笑:“本宫在宫里的老人之中,没有交好之人。这个郑昭仪是新人,得宠又失宠,人情冷暖已经看透,才会对本宫真心。中秋夜宴,本宫一时错着,反给婉嫔锦上添花,她婉嫔心里未必感激我,恐怕还会忌惮疑忌我。如今给郑昭仪雪中送炭,料想她得偿所愿定然忠心于我。” 撷芳剥了个橘子递给艺珍:“贵妃娘娘蕙质兰心,如此有韬略,来日定然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艺珍剜她一眼:“这话这里说说就算了,来日再说,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撷芳缩缩脖子:“奴婢知错了,以后定然管住这张嘴。”艺珍冷哼一声,闭眼斜躺下去,采兰忙塞一个软枕在艺珍背后,一面蹲下给她捏腿。撷芳取了团扇,给她扇风。 映雪见绯袖面带喜色小跑着进了院子,知道所求如愿,忙不迭的拉过她到一旁给她擦汗:“如何?贵妃娘娘答应了?”绯袖连连躲着:“主子使不得,折煞奴才了!贵妃娘娘已经答应了,这是娘娘给主子的信,贵妃娘娘嘱咐主子看过要烧掉。” 映雪接过信丢下绯袖,慌忙坐在桌边拆看一看,不多时看完,喜上眉梢的烧了信,取了一个镯子塞给绯袖:“这件差事你做的极好,这是我赏给你的!” 碧裳一旁眼珠子几乎掉下来,映雪一笑,招招手叫她到面前,耳语几句,末了说:“快去吧,做好了一样有赏!”碧裳点点头,飞似的跑出去准备了。 朱元璋午后在暖阁里面睡了一觉,醒来日已偏西,走到正殿,坐下看了两份奏折,正觉得嘴巴有些没味道,太监而聂端来一个精巧炖盅,朱元璋待他揭开盖子,往里一看是一盅薏米菊花雏鸽汤。 “菊花入馔,心思巧妙,味道更是不错,你做的不错。”朱元璋喝完意犹未尽的夸赞而聂。而聂慌忙带笑解释:“这汤是小的端来的,小的却不敢冒领了别人的赏赐。” 朱元璋眉毛一挑:“哦?那你说说是何人所为?”而聂一笑:“是太极殿的人送来的,那人还在外面,陛下是否问问她?”朱元璋点点头:“让她进来。” 一个宫女垂着头进来,朱元璋问:“你是太极殿的?你既来送汤,这汤可有什么讲头嘛?”那丫头头埋得更低:“薏米有健脾去湿、舒筋除痹等功效。鸽肉性平无毒,滋补肝肾。此汤加了菊花,补气清火,平肝明目,最夏末秋燥时食用,服食后有利于陛下龙体康健。”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嘴巴倒是利落,有赏!”忽然又问,“你是婉嫔宫里的?”丫头摇摇头:“陛下猜错了,我是太极殿西厢的。陛下只知婉嫔,忘记了郑昭仪么?” 说着一抬头,却是郑映雪穿了丫头的衣服在阶下回话。朱元璋一看是她,愣了一下,倒也不生气,挥挥手,而聂识趣的带着其他人退出门去。 朱元璋招招手,映雪拾阶而上,走到朱元璋身旁,朱元璋以手一带她,映雪顺势倒在朱元璋怀里:“陛下还没有回答妾身的话,难道只记得婉嫔姐姐,就忘记了我么?” “朕并不是忘记你,实在是你性子太执拗,朕宠爱其他嫔妃,是天子之权,雨露均沾。你不明事理,只顾拈酸吃醋,动辄砸东西骂人饮酒失仪,朕如何能开心?”朱元璋捏起她的下巴,“譬如你一直是这样如水的性子温柔些,沉静些,朕如何会不宠爱你?” 映雪埋头进朱元璋胸前:“那如果雪儿变得懂事,陛下会不会更宠我?”朱元璋哈哈一笑:“自然。”映雪扭一扭腰肢:“那陛下如今宠一宠雪儿可好?” 朱元璋打横一抱她,站起身进了西暖阁。暖阁里的娇笑轻喘传出窗外,而聂淡淡一笑,命内侍官记下:太极殿郑昭仪九月初二,西暖阁承宠。 这一次复宠,郑映雪的势头同刚刚得宠一样,连续几日午膳晚膳夜间侍寝都是她一人,三日后,同婉嫔一样,无子无女封为安嫔,而且九月初八,下旨移居艺珍之前住的万安宫。 宫里人免不得又私下议论,阿秀听见碧痕来说,也不关心,低头继续练字,素心一旁道:“这安嫔复宠晋封嫔位,而且迁居万安宫,可见手段高明。”阿秀一笑:“手段若是自己的,旁人又看不出,是高明,若是有人指点,又太流于表面,就不是高明,是蠢。” 素心一笑:“皇后娘娘此话自然是看穿了?”莺儿一旁抢先道:“慢说皇后娘娘,我都看得出这十有八九是贵妃娘娘给她指的路。”燕儿替阿秀换了一张大纸展平:“宫里几乎传遍了,绯袖初二近午才去找过贵妃娘娘,午后,安嫔就西暖阁侍寝了。” 阿秀以笔蘸墨:“连你们都知道了,宫里便人人都会知道。婉嫔无端端被盖了风头,这口气是一定会找人出的。”(未完待续。) 第15章

碧痕一旁想了想:“秀女里面可还有出挑些的?这池子水,自然要更浑些才好。”阿秀提笔而书:“不必,当日只有这两人姿色才艺略高,况且新人由我推过去,两个足矣,再多反而落了下乘。现在婉嫔安嫔两花并蒂,各争春色,足够。” 素心点点头:“凭她们争去斗去,越是斗得凶,越显得咱们娘娘端正沉稳淡泊不争。”阿秀写完直身一笑:“本宫是皇后,一个宫里,只有一个皇后。本宫既不屑去争,也不用去争。何况这些年陛下的心思,本宫愈看的分明,也就愈淡然。” 莺儿将写好的字抽开,是四个大字“淡泊明志”。燕儿又铺开一张新纸,以镇纸展平,阿秀蘸墨沉吟。莺儿一旁笑道:“得宠失宠,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当初秋芹夫人那么得宠,陛下疑忌一生,一样撂开手,现在不是只在婕妤?“ 阿秀笔下一滞,燕儿见写废了,取下另换纸,阿秀却道:“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戴太医有大半年没见了?”放下笔,扭脸对莺儿:“你去,说我身上不爽快,请戴太医来请脉。” 莺儿依言去了,素心看见阿秀面色忧烦,问道:“娘娘还想追究当初清筠夫人和定妃娘娘滑胎的根底?当时不是已经认定是惠嫔娘娘做的?”阿秀摇摇头:“清筠的事情自然应是蕙兰做的,但芷兰的事情迟迟没有定论,我终究悬着心,若我们不察觉的地方,隐秘着这种行事隐秘艰险的恶人,岂不是时时刻刻要防备着不要被暗算?” 素心点点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娘娘贵为皇后,自然要揪出这些个魑魅魍魉之徒,整肃后宫。”阿秀叹口气:“定妃身世飘零,怀胎十月,竟然不能保全自己的孩子,那日情状,至今犹在眼前。本宫若不能替她主持公道,这个皇后做与不做又有什么意思?” “定妃充妃两位娘娘,素来交好,而且清净的性子和皇后娘娘最为相似投缘,这宫里但凡生了儿子的,都不是什么省心的,唯有这两位,是真正好的。”燕儿也顺着阿秀的话接口道。 “这话这宫里自己人面前说一说就算了,以后莫再说,被人听了去,又要吃心。”阿秀皱皱眉,走到窗前榻上坐下。燕儿吐吐舌头:“是,燕儿多嘴了。” 素心笑笑:“皇后娘娘是怕你得罪人,并不是怪你。”走到阿秀身边替她捏肩:“娘娘心里,有没有猜忌之人?”阿秀想了想,摇摇头:“想不出,所以才始终悬着。芷兰不与人结仇,也不曾夺人之宠,她已有一子,不存在争储夺嫡之理,为何有人如此费尽心机害她,本宫全无头绪。” 不多时,戴思恭谨慎入内行礼,素心自然及时拦阻扶起他:“娘娘早便说了,任谁行礼,都不要先生行礼的!先生快起来!”戴思恭面露为难:“姑娘这样,折煞我了。”阿秀笑笑:“先生不必多礼,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每次都给我行大礼,倒是折煞我了!” 戴思恭听阿秀言语不但没有自称本宫,只用我这样的平称,又称自己为您,更加感激,非要行礼,阿秀无奈只得让莺儿也去拉:“先生这样执着礼数,我们多早晚能说正事呢?” 戴思恭无奈,只得躬身一揖权作行礼,阿秀点点头:“这便足够了!快赐座!”待他坐下,阿秀便问:“先生已经半年未见,当日所托之事如何了?”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微臣不敢贸然请见,今日既然娘娘问起,兹事体大,请屏退左右微臣才敢说。”戴太医面露难色。阿秀依言让所有人出去,素心依命带着众人出去,关上了门。 戴思恭听听外面的动静,阿秀高声向外面:“素心,你站在侧面阶下,让她们去对面墙下伺候罢。”外面素心应了,阿秀待她们窸窸窣窣走开了,示意戴太医说下去。 “当日之毒并非食物药物所致,所以卑职没有发觉,是每日的盥洗用水和饮水被动了手脚。这话是王安道和卑职说的,他恰好医治过一个类似病患,才听出异状,卑职回来访查半年,如今也才有了眉目。”戴思恭恭敬的回答。 阿秀面色几变:“您的意思,是她自己宫里人做的?”戴思恭想了想:“这样的手脚,肯定娘娘房中有内应才能做得成,否则且不说饮用的水,单说这盥洗用水,阖宫均是一处的,每日轮班送往各宫,为何只有定妃娘娘一处出了状况?而且每日动手,若不是自己宫人,怎会不露半分?” 阿秀双眉紧皱:“先生只在太医院行走,查访多受掣肘,既然有了究竟,我会详加访查弄个水落石出。如今此事重大,还烦劳先生向陛下禀明复旨。” 戴思恭起身施礼:“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只是还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阿秀舒眉一笑:“先生尽管畅言。”“娘娘凤体康泰与否,是天下万民所仰,更是陛下心之所系,请娘娘宽怀自处,莫为这些奸佞之人,过劳自身。微臣大半年未曾见娘娘,如今娘娘的面色愈见苍白,还是要注意进益补养才是。” 戴思恭恳切进言,阿秀深感慰藉:“谢谢先生叮嘱,我定会留心补养。不过以先生之才,如今仅是太医院八品御医,实在屈才。听说陛下当初有意以先生为六品医官,统领太医院,先生固辞不受。希望先生不要谦虚,身为六品医官,才更有益于提点晚辈同道,精进医术。” “皇上和娘娘的信任,微臣惶恐,但以微臣之才,忝居六品高位,着实惶恐。”戴思恭面露愧色。阿秀摇头一笑:“先生如此谦虚推辞,难道倒让些不学无术只会谗言媚上的人位居六品之位,反而让先生安心?先生万勿再推辞,请以阖宫宫人的身体安乐为计!”(未完待续。) 第16章

戴思恭见阿秀辞意恳切,终于伏身叩头:“蒙陛下和娘娘隆恩,卑职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天恩!”阿秀让素心扶起他:“既然如此,趁天色尚早,先生还是早点去陛下面前禀明原委为好。” 一时待戴思恭去了,阿秀望着架上晾着的大字:“淡泊明志,淡泊。若人人都能淡泊,这宫里如何会有这么多勾心斗角?树欲静而风不止。”转脸吩咐,“请定妃来本宫宫里看绢花样子。” 芷兰和清筠正在一处说话,莺儿来请,清筠听见单请芷兰,知道应是有事要说,于是笑着告辞去了。芷兰起身对镜抿了抿鬓发,只带碧月伺候,随着莺儿往坤宁宫来。 “皇后要看绢花样,为何不请宁妃娘娘,单请我们娘娘?”碧月笑着问莺儿,莺儿一笑:“姑娘这话问我不如问皇后娘娘,我是下人,怎么敢问主子请谁不请谁?” 芷兰见莺儿话里有话,心里犯了嘀咕,回头瞪了碧月一眼,三人进了坤宁宫,待要入见,燕儿却拦住了碧月:“姑娘不便进去,在外面和我们说说话吧。”碧月看向芷兰,芷兰点点头,碧月便不多言。 芷兰一个人进了殿,素心带她往内间走,阿秀在暖阁门口见芷兰来了,牵起手拉她到窗前坐下:“今日请妹妹来,是想说一件旧事。”芷兰见阿秀面色似有为难,问道:“何事让皇后娘娘忧心? “是旧年你那夭折的皇儿,有了些端倪,但或许妹妹知道了,比不知道,更痛心。”阿秀望着燕儿带着碧月在远端墙下嗑瓜子,转头对着芷兰字字轻缓说出,芷兰听了却像一记记重锤击在心间。 “皇后查明谁人害的我孩儿?”芷兰泪滴迸出,急切的问。阿秀摇摇头:“如今只是有些端倪,所以我请妹妹来,是打算斟酌查访,揪出这个贼人。” “芷兰一切全凭姐姐调遣,只要抓住害我孩儿的凶手,芷兰死而瞑目,请姐姐助我!”芷兰伏身跪下,垂泣不止。阿秀拉起她:“那孩儿虽然在你腹中,但却是我心心念念盼着出生的孩儿,更是陛下的骨血,即便妹妹灰心不追究,我也终究不会放手,谋害皇嗣是重罪,我容不得这样的人!” “我单独请你来,又阻隔你的下人,你且想想为了什么?”阿秀看着芷兰。“莫非?”芷兰一时惊疑不定,“莫非害我之人在我身边安插了内应?” “妹妹细想,若没有人内应,妹妹是重身子的人,平素又不喜出去走动,如何能行事隐秘到我们都没有觉察?戴先生一代国手,妹妹生产前数次诊脉,都不曾发觉有人下手,岂非古怪?”阿秀叹息道。 “我身边的人,能每日在近前,唯有碧月彩星这两个大丫头,我是不喜欢陌生人动我东西的。姐姐说说看,如何害得我?”芷兰急切的细问。 “是你日常盥洗和饮用的水,被人动了手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细细的每日浅浅的下毒,毒物积聚缓慢而且不易察觉,让你时时昏睡呕吐,最终积重难返,到底折了你腹中胎儿的性命。”阿秀闭目不忍。 “水?是了,那便定是我宫里人了,我的孩儿既然已经夭亡,如今事情已经太久,怎么才能揪出这个贼人?!”芷兰灰心道。阿秀想了想:“诈孕如何?” “诈孕?!这是欺君之罪!”芷兰大惊失色。“妹妹别怕。去请你之前,我已经让戴先生去御前进言,稍后我带你去见陛下,相信陛下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若你不再有孕,便不会有人再下手,也只有这样才能引蛇出洞。”阿秀看定芷兰,“若你愿意,我们现在即便去见陛下。” 芷兰略一思量,目光坚定的点头:“姐姐既有万全之策,芷兰怎会不从。愿听姐姐差遣,只要捉住贼人,别说是假孕,就是刀山火海,芷兰莫敢不从。” 阿秀欣慰一笑,两人携手前往乾清宫觐见朱元璋。走到外面,芷兰装作无事和碧月说:“你回去吧,我和皇后娘娘还要去其他娘娘那里坐坐。”碧月不疑有他,和燕儿告辞回去了。 戴思恭说完原委,肃立阶下。朱元璋虎眉倒立:“光天化日,竟有人背主而行,加害皇嗣,此人不除,后宫不安!”正说着,赵成殿外通传:“皇后娘娘定妃娘娘觐见陛下。” 朱元璋高声道:“请!”阿秀拉着芷兰进了殿,宫人关了殿门,芷兰痛哭下跪:“请陛下给臣妾做主,臣妾身怀皇嗣,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天人永隔!请陛下替臣妾主持公道!” 朱元璋自阶上走下,扶起芷兰:“方才戴太医已经告知原委,如今既然有了眉目,皇嗣事大,更是朕的骨血,无故遭人暗害身死,朕不会袖手旁观。” 阿秀一旁接口:“陛下既然已经知悉原委,臣妾有一计,请陛下恩准。”朱元璋看向阿秀:“皇后尽管直言。”“请陛下和定妃妹妹做一场戏,妹妹假孕,暗害之人定然会再次动手,到时定可以人赃并获。”阿秀弯腰回话。 “这并不难,只是皇后料定此人还会下手么?万一捉不到,又如何?”朱元璋又问。“既然是对皇嗣下手,定然不会只做一次,而且前次轻松得手,这次怎会罢手?若捉不到,只需说是小产便罢了。”阿秀仔细解释。 朱元璋听闻阿秀如此说,又看了看低头哭的梨花带雨的芷兰,叹口气:“既然如此,就这般做吧。”转脸向着戴先生,“只是要劳烦戴先生为定妃‘保胎’了。” 戴思恭恭敬一揖:“皇嗣为重,卑职责无旁贷!”芷兰见众人计议已定,哽咽着说:“谢陛下和皇后娘娘厚恩,谢戴先生操劳。”阿秀拉过她,替她抚背安慰道:“陛下既然打定主意要为你主持公道,你只需隐藏心思,不被房里人识破便好。”(未完待续。) 第17章

既然计议已定,戴思恭和芷兰告退离去,阿秀留下来,朱元璋见她似有话要说,宽和一笑:“阿秀有事,不妨直说。”阿秀听他不称皇后,只道自己闺名,心里十分受用,但面色反而更恭谨:“有一事关于前朝,臣妾想说,但陛下命令后宫不得干政,所以臣妾惶恐。” 朱元璋笑着拉起她的手,拾阶而上,坐在龙椅之中,拉阿秀坐在近旁:“我喊你阿秀,你便不是皇后,若以后你有事关乎于前朝不得不讲,只需自称阿秀,我便只当是平民夫妻间的闲话,如此,无妨。” 阿秀终于释怀一笑:“夫君宽待阿秀,阿秀感激万分。”朱元璋一笑:“阿秀尽管说罢。”阿秀一面抚着朱元璋袖子上的龙纹,一面轻声道:“八月里伯温先生得罪了太常少卿胡大人,辞官归去,如今已近两月,夫君是否有意召还伯温先生?” “阿秀可知道我为何未阻止先生离朝?”朱元璋扬眉一笑。“为何?”“旧年年尾,我曾问他何人可堪丞相之位,他只言徐达,我问李善长如何,他沉吟不语,后来只说丞相如栋梁,必须用粗壮结实的大木,如用细木,房屋就会立即倒坍。” “我又问杨宪,他说杨宪有才能却没气量,不够平和开阔。我再问汪广洋如何,他答:‘他的气量比杨宪更狭窄。’于是我又问胡惟庸,他索性说:‘譬之驾,惧其偾辕也。’我问他为何,他说区区小犊,一经重用,偾辕破犁,祸且不浅。” 阿秀听得微微皱眉,朱元璋又继续说:“既然这样,我便说‘我的丞相,确实只有先生您最合适了。’可他呢?偏偏又谢绝说‘我太疾恶如仇,又不擅处理繁杂事务,如果勉强承担重任,恐怕要辜负皇上委托。天下何患无才,只要皇上留心物色就是了。” 说完朱元璋也颇为忿忿的问阿秀:“你说说,他这样自傲又看不起同僚,我为何要执意挽留?”阿秀听见是因为这个,反而笑了:“夫君以为他恃才傲物么?我却觉得先生看人极准。” 见朱元璋一脸疑惑,阿秀解释道:“徐达先生是不世之栋梁,自然可堪丞相。夫君为了凑齐双相,才问了其他人,先生不评价李善长,是因为他外表温和,内里苛刻,为政之见又略嫌迂腐,和徐达无法比肩。至于其他人,多年来阿秀冷眼旁观,我觉得恰如先生所说,在朝为官无妨,若为丞相则难堪其用。” 朱元璋想了想,问阿秀:“你也觉得李善长不堪重用?”阿秀笑道:“不是不堪重用,只是难堪丞相一职。徐达宽厚温和,李善长却爱嫉妒,身为国相,人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李善长待人苛刻,故而不该为相,若夫君只为双相齐全,充数便罢了。其他几人皆是碌碌之才,比李善长犹不及,何以为相?” “至于伯温先生,他若真的恃才傲物沽名钓誉之徒,何至于在元廷无立足之地而隐退山野?他任职过的属地之民,都爱戴敬仰于他,足见此人为政之道是爱民亲民。况且古往今来,越是大才,越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癖,譬如李太白曾让高力士脱靴,或许言行放荡,御前失仪,但大才在身,瑕不掩瑜。夫君不要因为伯温先生的傲慢而疏远他,还是召还为上。” 阿秀言语恳切,有理有据,朱元璋一时蹙眉捻须不语。阿秀一指书案之上:“人人道文房四宝重要,阿秀觉得镇纸却更重要:镇纸可以让纸张端正不移,才便于书画,其道理正如国相于一国是栋梁根基,怎可因为缺少栋梁以椽柱而替?” 朱元璋终于点点头:“阿秀言之有理,但他自请离去,过两月再召还他,也免得遭人非议。”阿秀一笑:“缺少贤才,访贤招贤便是,大明亲民轻赋,自有贤臣归附,不必急于一时。若陛下不信,也可将先生不主张立相之人逐一以高位试之,高下立见。” 阿秀起身施礼:“快用膳了,今日答应了承欢跟她一起用膳,臣妾告退。”朱元璋拉住她:“如此便要走了?我同你一起去。”阿秀羞赧一笑:“同去便同去,如今公主皇子都另有居所和宫人伺候,除了每月请安,平日也甚少见面了。” 两人一同出来,阿秀想抽回手,朱元璋却故意捉的更紧,两人就这样手拉手回到坤宁宫,一路上宫人侧目,啧啧称奇。走到坤宁宫前,殿门口一个清丽的女娃娃飞奔而出投入阿秀怀中:“娘!”阿秀一笑:“等久了?怎么不喊你爹?” “父皇!”承欢脸一红,对着朱元璋一个万福。朱元璋假装吃味:“为何喊你母后为娘,喊为父却是父皇?”承欢咧嘴一笑:“父皇是天下人的,娘是我一人的,怎会相同?”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娘是天下人的,也是你爹的,你这丫头打算独吞不成?”承欢拉扯朱元璋的袖子荡啊荡:“父皇有那么多美丽的嫔妃,何必和承欢抢娘亲?让一让可好?” 朱元璋看看阿秀,半认真半玩笑的对承欢说:“因为你娘,比后宫所有嫔妃加起来,都要珍贵。所以爹爹不能让。”阿秀见他们两个斗嘴,拉着他们一起往里走:“虽然是九月了,毕竟还是暑热未消,你们且进去再斗嘴不迟。” 三人进来,素心等人已经备好了碗筷。朱元璋拉着阿秀紧挨自己坐,承欢气呼呼的也紧贴着阿秀坐,一张大桌子三人挤在一起,阿秀打趣道:“你们坐的离我这样紧,我如何吃饭呢?” 素心忍笑给朱元璋布菜:“娘娘是香饽饽,皇上和公主各不肯让,娘娘且忍忍,等他们吃完,娘娘再吃也是无妨的。”朱元璋噗的笑出声:“罢了罢了,朕坐开些,你也坐开些,让你娘吃饭。” 承欢见朱元璋往外挪了挪,自己也挪了挪,阿秀总算长出一口气:“陛下和公主的厚恩,我是福薄难堪消受,谢谢两位退让,我可总算能抬起手吃饭了。”(未完待续。) 第18章

承欢皱了一张脸:“父皇若想见娘亲,是每日都能见的,承欢想见娘亲却不是总能如愿,父皇这么小气,承欢以后想见娘亲只怕是更难了。” 朱元璋被逗笑了:“好你个承欢,竟说父皇小气!你想见娘亲,父皇颁旨许你四处行走便是。”承欢听了眼睛一亮慌忙行礼:“承欢谢父皇隆恩!”然后起身坐的稍远些:“父皇既然大方,承欢也自然礼尚往来,父皇和娘亲是恩爱夫妻,你们坐的近些也罢了。” 阿秀笑着刮她的鼻子:“你啊你!年岁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淘气,你父皇和我如何斗得过你。”朱元璋笑的咧嘴:“来日不知何等的人物,才能降得住我们这位公主,只怕这样的驸马不好当啊!” 众人听了都笑了,承欢却不干了:“我为什么要嫁人?偏不!我要每日陪着娘亲,父皇休要乱给我指人家!”朱元璋满口答应:“好好好!我们承欢的婚事,自己做主,你要什么样的驸马随你挑。” 阿秀一皱眉:“承欢胡闹,陛下也由着她,她这个男孩子性情,什么样的人能受得了。还是要找个妥当稳重的人选。”朱元璋听了点点头,见承欢闷闷不乐的扒着饭,逗她:“父皇说你嫁人,你要顶嘴,你娘说让你嫁个忠厚老实的,你如何又不顶撞了呢?” 不问则已,这一问,承欢一滴眼泪掉下来:“娘亲不仅是娘亲,是承欢的救命恩人,父皇让我嫁人,我可以任性,娘亲让我嫁人,我却只能听话。” 阿秀听她一说,勾起旧时回忆,心疼的搂过她:“娘疼你,让你嫁人并不是想赶走你。只是女孩子家不可能一辈子在父母身边,母亲和父皇爱你,才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你爱护你。” 承欢抬头问:“那娘亲多留我几年可好?承欢不想早早嫁人。”阿秀点点头:“可以晚嫁,不可不嫁,你虽然是三公主,但年岁是最大的,再晚也不能比杬儿柃儿妹妹们晚。为人父母,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子女的终身,承欢,你机敏懂事,来日就会明白这种为人父母的心情。” 承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朱元璋顿了顿道:“承欢要不要同父王去摘桂花?你娘亲以桂花入馔,做点心给我们吃如何?”承欢顿时来了精神:“即刻去么?”朱元璋摇摇头:“你吃完饭我们就去。”承欢听闻飞也似的把饭吃完,饭碗一搁就盯着朱元璋。 朱元璋也草草吃完,伸手向承欢,承欢跳起来一下牵住,随着朱元璋往外面走,阿秀吩咐素心:“让两个丫头跟着,仔细点。”素心点点头出去,阿秀慢慢的吃着,莺儿给她布菜。突然阿秀皱起眉,胃里一阵翻涌,她用手掩住嘴,莺儿见了问道:“皇后娘娘害喜么?” 阿秀摇摇头:“应该不是,可能只是暑热以致胃口不好。”说着走开让她们撤了菜,燕儿不敢怠慢,递上一杯茶:“娘娘喝一口压一压。” 阿秀接过抿了几小口,胃里稍稍舒服了些,莺儿不放心:“要不要请太医来请脉?即便是暑热厌食,也要挑理下才是。”阿秀起初想拒绝,后来想了想:“请戴先生来吧。” 少时戴思恭躬身而入,阿秀笑着免礼:“先生才去不多时,又劳烦您回来,实在抱歉。”戴思恭连忙施礼:“皇后娘娘折煞卑职了,娘娘凤体不适,是卑职的分内事。” 于是走到桌前诊脉,期间戴思恭眉头微蹙,反复诊了阿秀的左右手。不多时戴思恭收起脉枕,后退几步行礼:“恭喜皇后娘娘,微臣反复确认,是喜脉!“ 阿秀惊讶的愣在当场,素心也几乎喜极而泣:“娘娘有喜了?”戴思恭点头:“臣不敢妄言,确实是喜脉,而且微臣这些年从未错诊过,如今应有快两月了。” “戴先生,你知道本宫身体的究竟,这么多年了,怎么……”阿秀捂住嘴,泫然欲泣。戴思恭也略略激动的说:“皇后娘娘以前确实体质殊众,但现在的确是有孕了。这一点娘娘不必惊疑。” “本宫这几个月总共也只和陛下亲近过三五次,竟然就有孕了?”阿秀抿嘴带泪,犹自不信。“娘娘如今乍然有孕,是上天恩赐,娘娘年逾三十初次有孕,要仔细珍重,饮食禁忌稍后我会列单子给娘娘,请娘娘注意。如今入秋,来年夏中便有皇子落地了。”戴思恭仔细叮嘱。 素心一时也有些高兴的乱了分寸:“要不要现在去告诉陛下?”阿秀想了想,问戴思恭:“先生以为是否等皇嗣稳固再和陛下言明?”“娘娘安心,如今脉象很康健,可以放心告诉陛下,毕竟这是国之大事。” 阿秀心里终于安心:“也不急于现在告诉,承欢刚和陛下出去,待他们回来再说也不迟。”戴思恭点点头:“那么劳烦皇后娘娘指派哪位姑娘给我笔墨纸砚。”阿秀让燕儿去,戴思恭施礼退出。 素心给阿秀捏肩:“如今真是云开月明,本来陛下就最重爱娘娘,如今娘娘有孕,嫡长子既出,陛下定然更欢喜。”阿秀眉间一跳:“你说什么?”素心不疑有他:“我说嫡长子啊。皇后娘娘的儿子,自然是嫡子。” “以后不许再说我腹中的是嫡长子,标儿是嫡子,嫡长子。”阿秀皱眉道。素心一愣,然后不解道:“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阿秀更加不悦:“素心,我拿你当妹子待,你竟然不知我的心么?标儿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是这十三年来,标儿是如何恭敬侍候我,我又是如何待标儿的?” “莫说标儿如今是太子,就算不是,若我因为一朝有孕就把标儿疏远了,那我又是何等的不堪呢?上天垂怜,让我有了亲生骨肉,若我因私而废公,岂非逆天而行?”阿秀一席话说出来,素心低下了头。(未完待续。)m。 第19章

戴先生一时写罢离去,阿秀命人将方子收好,便自屋里出来。碧痕和燕儿见阿秀站着不动,合力搬出一架竹榻,阿秀便在檐下斜歪着,等着父女二人归来。过了一炷香的光景,却只有承欢一人回来,宫女提着大半篮桂花跟在后面。承欢一脸细细密密的细汗,脸上细细的毛泛着光,阿秀拿帕子给她细细的擦:“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你父皇呢?” “我和父皇说,西边的桂花开的比东边宫里的好,父皇就随着我一路采花一路溜达,一直到了雨花阁,那边还在建宫室,乱糟糟的,父皇就带我转回头。回来时路过长春宫,里面有人哭,父皇就站了脚。我问父皇里面是谁哭,父皇想了想,说进去看看,就让我先把花送回来了。”承欢仔仔细细的回话。 “长春宫……”素心听了低声念叨,微微皱眉。阿秀扭头道:“若我没记错,长春宫是天莹住着吧?”素心只好回话:“是的。”阿秀略想了想:“我乏了,承欢跑这么一圈也应该乏了,你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来找娘,可好?” 承欢点点头:“那我扶娘亲先进去罢。”阿秀笑着让她扶进里间躺下,假装睡了,待承欢蹑手蹑脚的出去,阿秀睁开眼看着床幔发呆。素心不放心问:“那有孕的事,是否派人去告诉陛下?” “不必了,只让人按着戴先生的方子炖汤煎药就好,陛下既然没有回,自然也没不急,更不用眼下赶着去长春宫报喜。”阿秀淡淡的说。 “娘娘介意长春宫那位?”素心给阿秀轻轻的扇着扇子。阿秀摇摇头:“她好歹是父帅唯一骨血,若能生下一男半女承继香火也是好的,只是她性子执拗用情太深,让我想起往年王爷寿辰她自戕的光景,有些忌讳罢了。” 碧痕一边接口:“那一日若不是娘娘眼疾手快,她哪有命在?”阿秀反而笑了:“是了,你自然记得清楚,那日也是你的生辰。”碧痕脸腾地一红,低头不语。素心打趣道:“人常说,同月同日出生是夫妻,不如让娘娘开口,把你指给陛下?” 阿秀嗤的一笑:“素心何时也这样捉狭了?”碧痕拧了素心一把:“娘娘别听素心姐姐乱编排,这宫里的女人多了去了,我是贱骨头,当惯了当奴婢,万万不想当主子。”素心便又逗她:“做主子如何不好了?” 碧痕一跺脚:“凭他再高的主子,凭陛下再如何恩宠,总高不过咱们皇后娘娘,与其和别人分宠,还不如嫁个侍卫!”阿秀见她起了急出言解围:“好了好了,她只是逗你,你便当真了,这宫里如今奴婢当主子的,不是有现成的一位么?“说道此处,阿秀反而顿了顿,“秋芹如今如何了?” 素心也收了嬉笑之色回复道:“寿昌宫住着剩下的六位秀女,人多嘈杂,也就那样罢。”阿秀想了想:“好歹也是有了身子又没了的,比起没有指望,有了指望然后又失去,其实更可怜。” 碧痕啐了一口:“借着心机踩着主子上去的,有什么福气早晚也是空的。”阿秀安抚她:“好了好了,气还没消么?你喜欢谁便嫁与谁,我给你指婚便是。” 莺儿笑笑:“娘娘别理她,她一贯是这样臭脾气。不过当初贵妃娘娘和胡婕妤不睦原也是明面上的事,如今贵妃得宠,她的日子不好过也是平常的。” 阿秀突然心里一动:“剩下的六个宫女和她居于一处?”莺儿点点头。阿秀正要说话,朱元璋的声音在外间响起:“说好了以花入馔,这篮子桂花都快蔫了,皇后又在哪里躲懒?” 素心连忙和几个丫头站起来迎,阿秀懒懒的不起来,朱元璋进来挥手免了几人的礼,单问阿秀:“皇后娘娘,您身上不爽快么?”阿秀以为他会歇在天莹那里,如今见他回来本来就心情大好,被他怪声怪气一逗,噗嗤一声:“并没有不爽快。” 素心却笑着接口:“奴婢们给陛下道喜!”阿秀脸红瞪她们一眼,朱元璋却眉毛一扬笑问:“哦?喜从何来?”素心一笑:“方才戴先生刚走,娘娘有了近两月的身孕。” 朱元璋站直身子瞪着素心:“你说什么?!”素心笑着又解释一遍,朱元璋登时蹲在阿秀身旁,抚摸着阿秀的肚子:“这里面,有我们的皇儿了?!” 阿秀一笑:“为何是皇儿,不是公主,陛下想要皇儿,臣妾却想要一位公主。”朱元璋正色道:“既然天恩浩荡,让阿秀身怀皇嗣,朕以为定然是皇儿!朕要改立他为太子,让他继承大统!” 阿秀皱眉:“陛下若如此,臣妾便不生这个孩子了。”朱元璋一愣,停下抚摸阿秀肚子的手,颇为不悦道:“皇后在说昏话么!皇后的嫡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后竟然说这样的话?什么叫不生这个孩子了?这是朕的骨血,由不得皇后耍脾气!” “陛下的嫡长子是标儿,无论立贤立长,都该是标儿!陛下不能因为爱重臣妾便变更国之储君。”阿秀也认了真,“天下人都知道标儿是臣妾嫡出,如何废长立幼!标儿已经十三,不到两年便可行束发之礼,臣妾腹中别说许是公主,即便是皇子,行位是八皇子,前面的七个哥哥里面,还有樉儿棡儿两位嫡子,陛下叫世人,叫兄长们如何想?!” 两人言辞激烈,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却有人自外间进来温言解劝:“帝后本是一体,如何陛下和皇后娘娘要吵得如此激烈,殿外远远都听得见。”朱元璋气急回头,却是莲儿,气呼呼的说:“你来的正好,素日你与皇后最为亲密,她如今顽固不化,你来劝劝吧!” 莲儿先躬身行礼,起身笑着问:“兄长们如何想是什么意思?陛下又有皇嗣了么?”朱元璋一指阿秀:“皇后腹中有了嫡子,却不肯让朕立其为太子。”(未完待续。)m。 第20章

莲儿一怔,看看阿秀一脸怒气,应该不假,想了想走到阿秀身边替她抚着背,笑着对朱元璋道:“天下哪有不疼孩儿的父母?天家的儿女自然更是金贵。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自然疼爱陛下所有的皇嗣,陛下应该高兴姐姐是如此端正持重的人。怎么反而争执到如此地步?” 朱元璋怒气满胸,气呼呼坐在一旁。莲儿又道:“况且废立太子,是动摇国本之事,姐姐是国母,又向来以陛下的江山为本,断然不肯因一己之私动摇国本。陛下不应因此和姐姐争执,伤了姐姐的心。” 阿秀见莲儿晓以大义,深感欣慰,接口道:“从古至今,废长立幼乃是取乱之道:袁绍死后废袁谭,立袁,种下骨肉相残的祸根,导致众臣分立相争,才被曹贼乘机平定冀州,袁谭兵败被杀袁败逃到辽东,被公孙康所杀。刘表死后废刘琦,立刘琮,最终汉室彻底倾颓没落。隋文帝废杨勇,立杨广,炀帝穷奢极欲生灵涂炭。” “够了!”朱元璋不耐烦的打断,“你说的皆是废嫡子立庶子,虽然同为废长立幼,但是怎可和我们的孩儿相提并论?“阿秀叹口气:“陛下疼爱幼子,我自然是比谁都高兴。但是标儿为人忠恳勤勉,对待兄弟和师长极为宽和恭谨,文采武功不逊任何同辈子侄,若仅仅因为不是我所出,便废而另立幼子,且不说朝臣非议,陛下让标儿情何以堪?” 朱元璋终于略消火气:“标儿固然是好的,但皇后如何笃定我们的嫡子不如标儿?”阿秀一面拉莲儿坐下,一面回道:“腹中孩儿男女未知,纵然是皇子,想看出差别,也需十余年比较,陛下正当盛年,何不待以时日,非要急于一时?” 阿秀这种以退为进,朱元璋颇为受用,终于点点头:“既如此,便依皇后所言,但若将来嫡子比标儿才学更佳,皇后可不要阻止朕另立太子。”阿秀也点点头:“若来日真如陛下所言,臣妾定然不加阻拦。” 外面赵成进来和朱元璋耳语几句,朱元璋皱皱眉挥手让他出去,对阿秀道:“既然如此,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宁妃你既然来了,陪她坐坐劝劝她,不要总是这般不肯服软。”莲儿低眉行礼,朱元璋匆匆而去。 阿秀起身至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往西去了,回身进来。莲儿问素心:“姐姐身孕几个月了?”素心恭敬回话:“近两个月了。今日吃不下东西,以为是暑热上浮,戴先生来诊脉才知道。” 莲儿点点头:“你们要多尽心伺候,姐姐身子弱,这些年被琐事几乎掏空了底子,要好好补养,切不可让姐姐由着性子劳苦。”素心带笑应了。阿秀懒懒的歪在一边,莺儿给她递上茶,她也不接只让放在几上。 “姐姐这般气闷,对腹中的皇嗣不利,陛下既然走了,姐姐就该把这一页揭过去,不要放在心上。”说着自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掏出两枚梅干递给阿秀,“姐姐尝尝这个,这天气吃一个生津止渴,也可以消烦。” 阿秀拈起一个含在嘴里,莲儿便将另一个放进自己嘴。阿秀舒眉而笑:“这梅子味道极好,难怪你藏在荷包里。”莲儿也笑了:“姐姐若喜欢,改天送一罐给你,有什么要紧。” “那我就等着吃了。”阿秀一笑。莲儿这才继续劝她:“陛下爱重姐姐,爱屋及乌,所以对姐姐腹中的嫡子才这般介意。姐姐事急从权,不宜这样争执不下,伤了和气不说,也惹得宫人议论,终究吃亏。” “若只为自己的利弊而行事,我自然可以清闲许多,也更得圣心,但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即便是陛下,也会为流言所伤,谁又能幸免?陛下是一代圣主,若因储君之事让万民非议,朝臣分立,岂非是我这个皇后的过失。” “姐姐过于执着于大局,得罪于君王,于自身何益?有孕本事好事,帝后融洽也是阖宫的幸事,如今因有孕反而和陛下失和,虽贤德但无益自身也。”莲儿又递过一枚梅干。 阿秀沉吟不语,莲儿另起话头:“外面篮子里的桂花,味道沁人心脾,姐姐又要做桂花酒么?今年定要给我一坛!”阿秀一笑:“只做桂花酒,岂非浪费?妹妹给我梅干,我送妹妹桂花糯米藕如何?” “好是好,但姐姐如今有孕了,桂花酒也罢了,桂花糯米藕这种东西费工费时,还是来年再吃罢。”莲儿一笑。“素心,去取些泡好的糯米来,再选几节藕,把篮子里的桂花取一碗出来。”阿秀摇摇头,执意吩咐素心。 阿秀忽然想起一事:“艺珍住在你的东南边,去她宫里的人,定会路过你的宫旁,派人仔细盯着,再有西边宫里的人过去,留心告诉我。” “且别说艺珍了,现在西边旧人只剩天莹和秋芹,姐姐没有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么?”莲儿应下,却提起西边。阿秀微微挑眉:“你听到什么了?不妨说说。我宫里这几个都是闷嘴葫芦,从来也没有什么和我讲。” “天莹近来常常在宫里哭,像是因为安嫔曾经打过天莹房里的觅书,当众给了天莹没脸。同为嫔位,说到底天莹毕竟是旧人,安嫔虽然位分略高于她,也不该这么没有深浅。”莲儿叹口气。 “新人自然是风头正劲,但陛下并非是不念旧的人。今日陛下和承欢路过长春宫,承欢也说听见有人在里面哭。”阿秀摸摸几上的茶,莺儿会意端走重新斟茶,阿秀又道:“宫内大放悲声是不敬之罪,但陛下驻足而听,非但没有怪罪,还进去坐了半晌,可见陛下没有忘记旧情。” “话虽如此,当日她厌胜之术害姐姐,到底陛下还是会心有芥蒂吧。”莲儿惊奇的问。“那便要静观其变了,咱们这位陛下,原本心意就十分难测。”阿秀不置可否的一笑。未完待续。.. 第21章

“姐姐心里的意思呢?”莲儿又问。“旧人脾气秉性相熟,若于新人相比,我是更愿意旧人得宠,女人鲜妍的年岁本就不多,能在老去之前得到恩宠,也是好事。”阿秀淡淡一笑。 “天莹原是恨我的,但如今我只觉得她可怜,这宫里想邀宠的人虽多,但真心实意爱慕陛下的,太少。她爱慕陛下,用情至深,才会恨我,但已是旧时之事,如今既然陛下也有爱护之心,我倒乐见他们和好如初。” 阿秀接了莺儿递过的茶,抿了一口,又道:“至于秋芹,艺珍怕是始终心里有根刺,也大约容不下她,我虽然不喜欢她的性情,但倒也想着晋一晋她的位分,总归有个嫔位也算不辜负她。” “姐姐一碗水端的平,我倒想说实在太累,蕙兰也解了禁足,如今只是嫔位,艺珍居于贵妃,由得她们闹去,姐姐只管把肚里的孩儿好好的养好了生下来,她们斗得再凶再狠,姐姐睁一眼闭一眼是正经。”莲儿远远看见素心备好了东西,还是叮嘱阿秀。 “我也想不管,但你看看婉嫔安嫔两个人就你来我往生出不少事,这宫里的人儿只会一年年多下去,绝不会一年年变少,糟心的事,也只会多哪里会少?我若闭上眼做菩萨,捅破天的篓子她们也是闯得出的,只当是给陛下分忧便罢了。”阿秀叹口气,饮了几口茶,站起来要往外间走。 “娘娘,有内官求见。”燕儿进来禀告,阿秀又坐了下去:“让他进来吧。”一个宦官小心翼翼进来见礼:“给皇后娘娘请安。”“有何事求见?”阿秀温和的点点头。 “奴才是奉赵成师傅的话来给皇后娘娘禀告,午后陛下在西六宫回来的路上,相中了一个秀女,方才命人接过去临幸了,我师傅不敢怠慢,让我来禀告皇后娘娘。”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回话。 “你师傅是个忠心的人,也晓得厉害。这差事你办的极好。”阿秀示意素心,“本宫赏你5两银子,赏你师傅二十两买酒。”小太监千恩万谢的去了。 莲儿见阿秀面色不豫,吩咐莺儿:“有点气闷,点上冰魄香或是撒馥兰香吧。”莺儿会意去了,燕儿取了一碟子西瓜过来,碧痕也端了一碟子凉糕来。 “说是赵成聪明,不如说是陛下的心思成心让我知道,这四五年陛下的性情变得多疑暴烈,得宠未必是好事,失宠未必是坏事。”阿秀沉默许久,终于叹息道。 莲儿拈起一牙西瓜递上:“这瓜沁甜的很,姐姐尝尝。如今有了身子,何苦生这些闲气?吃吃喝喝便罢了,由得他们去罢。”阿秀咬一口,皱眉放下,“嘴里发苦,吃不下,还是做吃食罢。”起身刚走出几步,就摇晃着晕倒在地,幸好素心跟得紧,及时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莲儿起了急:“莺儿,快!宣太医!”莺儿飞奔着去了,阿秀这边人事不省,莲儿和素心燕儿碧痕几个人把阿秀抬到床上,莲儿见阿秀面色泛白,额头脸颊冒出大粒汗珠,连忙吩咐人取水来,自己折起袖子洗好帕子给阿秀擦脸擦手,素心急的直掉泪:“这可怎么好!那年晕倒后,几年没有这样子了!” 莲儿忙让她止住悲声:“姐姐福泽深厚,你莫要这样哭坏了她!待太医来了就知道了,不妨事的,一定一定!”几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太医来了,却不是戴思恭,见莲儿疑惑,莺儿解释道:“这位是王履先生,是戴先生的师弟,戴先生出宫去寻药了,不在太医院,恰好王先生在,便请他来了。王先生,这位是宁妃娘娘。” 莲儿点点头:“有劳王先生给皇后娘娘诊脉。”王履躬身施礼:“娘娘放心,我这便给皇后娘娘诊脉。”莲儿于是让在一旁,王履取出脉枕仔细枕了脉,一时捻须沉吟,莲儿追问再三,他才开口:“娘娘并无碍,只是一时心火上浮,又兼得天气燥热,有些中暑。往常不过吃点泻火的草药便可,但娘娘如今有身孕,不宜服食药物,故而有些难办。” 正要再往下说,外面有人高声通传:“皇上驾到!”屋里众人忙转身齐刷刷跪倒。朱元璋疾行而入,见众人跪了一地:“都起来吧!”众人起身退在一旁,朱元璋坐在床边以手执起阿秀的手:“阿秀?阿秀?快醒醒,朕来了。” 一时阿秀既然不醒,朱元璋又问莲儿:“午膳时还好好的,如何就突然晕倒了?若不是莺儿去请太医遇见而聂,你们是不是打算就不告诉朕了?” 莲儿心里有气,语气也淡淡的:“陛下午膳时看见娘娘好好的,方才走时却是带着气走的,姐姐有身孕,本就虚火上浮,陛下走后她就恹恹的,如今晕倒了,陛下倒问我们。” 朱元璋被她一说,脸红了一下也不好发作,转脸问王履:“这位太医有点面生。”王履连忙自报家门,朱元璋点点头:“皇后的身子如何?” “皇后娘娘虚火上浮暑气入体,需要凉性药材滋阴消火,但娘娘如今有身孕在身,不方便用药。”朱元璋待要发作,戴思恭外面急行入见:“陛下,微臣回来迟了,皇后娘娘不宜用药,但可以以此物食疗。” 朱元璋一看,戴思恭手捧的是一小布袋绿豆,问道:“只是绿豆便可?”戴思恭回话:“绿豆性凉,但又不似苦瓜等物大凉,煮水煮粥或者佐以海带炖汤,可以清火行气,有助于娘娘的身体。” “此物不是一般的绿豆,是产于东兰州地的绿豆,疗效尤其好,对娘娘更有助益。”戴思恭见朱元璋半信半疑,又补充道:“此物一斤,可折虫草一两,也是金贵的很。” “既金贵,你从何来?”朱元璋问。“旧年医治过一个白瑶行商,他没有银钱给我,给了这一小袋绿豆,我放在宫外家中,今日请完脉,回去取了方来。”未完待续。.. 第22章

朱元璋听他说完,命素心接过戴思恭手里的布袋,素心接了下去,顺路命小丫头们撤掉了外间的桌子和阿秀命人准备的食材。朱元璋默然许久,屏退众人,房内仅剩莲儿。 “你说罢,皇后究竟因为何事昏倒?”朱元璋带着怒气问。莲儿跪下回话,语气却不卑不亢:“陛下午后临幸了秀女,皇后娘娘凑巧问了彤史,一时气闷,却又不好流露出来,强撑着要给陛下和承欢做吃食,不料才起身就晕倒了。“ 朱元璋脸色变了几变:“彤史何在?”莲儿淡淡的说:“陛下问彤史,可是要问罪?敢问陛下以何罪责之?彤史有如实记录禀报之责,皇后有协查六宫承宠之权,罪从何来?” “阿秀从不是这等拈酸吃醋之人,朕不过负气宠幸一个秀女,如何就引得她如此?”朱元璋带着悔意喃喃自语。莲儿趁热打铁道:“姐姐中年初孕,加上往年亏空,里子早已虚弱不堪,陛下以为姐姐是没有七情六欲之人么?于陛下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有身孕的姐姐知道陛下的一时心血来潮,又是什么滋味?” 说着说着,莲儿已有泪意,颤着声音道:“旧年戴先生说姐姐不过十余年寿元,如今乍然有孕,是否能平安生产在两可之间,陛下却只因和姐姐稍有口角便肆意借秀女欺辱姐姐。恕臣妾大不敬之罪:若要问责,问彤史不如问陛下。” 朱元璋听她如此说来,起初想要发怒,但听及阿秀只有十余年寿元一句,登时消减的烟消云散,只剩悔意,高声往外面道:“赵成!”赵成弓着身子进来,朱元璋道:“把那个秀女送回寿昌宫,朕一时糊涂,不必晋封,仍以秀女之位送回。” “陛下且慢。”莲儿出言阻止,“若姐姐醒来,知道陛下原样送回去,也始终是个疙瘩,不如就把秀女安排在安嫔婉嫔或者不拘是哪一位嫔位的宫里,晋为才人,也便是了。” 朱元璋沉吟片刻:“照宁妃的意思去办吧,将李选侍晋为才人,放在康嫔宫里。”赵成点头去了,朱元璋又道:“莲儿,你是不是也怨朕?毕竟,毕竟我们也有过孩子。”莲儿听他这样说,隐忍许久的泪水溃堤而出:“陛下既然问,臣妾也不妨直说,当日滑胎之事我并不怨陛下,只怨自己福薄。” “终归是朕负了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有身孕。”朱元璋呐呐的说,“你识大体,和阿秀素来亲近,朕是属意你做贵妃之位的。”莲儿听他这么说,反而急急接口:“陛下厚恩臣妾感铭五内,但贵妃之位,孙妹妹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子嗣,臣妾并不强求,姐姐和我对子嗣一事是随缘而待的。” 朱元璋点点头,不再多言,转头以手抚拭阿秀的额头:“曾经朕说过,不让她再为我蹙眉,不让她再吃苦,终究,是朕负了她。” 莲儿怅然道:“有时候我会恨天不公,太多奸佞之人苟活于世,却生生让姐姐这等贤德之人寿元日短。姐姐是一国之后,地位高崇,但也时时有不遂心顺意之事,我劝姐姐不要多劳多思,姐姐每每都不肯。她挂念的无非是陛下的天下陛下的后宫,愿陛下无论将来如何,不要再让姐姐伤心了。” “朕有时也迷惘,为何人人都有不足之心,偏偏她没有。人前人后,样样周全,偏偏有人和朕说,她是假慈悲,三人成虎,有时虽然不信,却也会起嫌隙,如今看来,是朕不够澄明,不够信任皇后。” “姐姐跟随陛下十六年了,十六年来,无论陛下宠爱谁,她都是尽心竭力操办,以心换心,若因为几句教唆挑拨,陛下就疑心皇后,别说是姐姐,便是我,也觉得陛下不公。” “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莲儿想起一事,出言试探。“但讲无妨,此处没有别人,朕不会怪罪。”朱元璋回头看着莲儿,大方一笑。 “陛下对天莹妹妹哭泣之事有何想法?”莲儿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坦坦荡荡。“天莹也是跟了我十几年,当初压胜一事,朕的确震怒,但她用情至深,也是难有人及。” “陛下可知姐姐心里如何想?”莲儿见他点头示意自己说下去,“姐姐说:郭元帅一世豪杰,家门不幸,长子战死,天叙天爵两个儿子不成器又早亡,唯有一淑女天莹,苍天垂怜得存于世。姐姐常感慨自己不能生养,若天莹来日诞下一儿半女,郭元帅一脉也算后继有人。” “阿秀始终还是不忘旧恩,其实不过是数年的抚育之恩,她却如此挂心。”朱元璋颇为感动。“当初郭元帅也算是对朕有知遇之恩,他两个儿子虽然对我多有苛待甚至想除掉我,但死者已矣,朕也不想追究。” “姐姐想晋天莹的位分,不知道陛下如何想?”莲儿探问道。“她无子女,不好晋封。”朱元璋表面似乎淡淡的,莲儿却看出了他眉间的一抖。 “姐姐说安嫔婉嫔不过今年新得宠,也无所出,却已是嫔位,婉嫔还有封号,天莹跟了陛下十几年,不值一个妃位么?即便不晋妃位,也该往前晋一晋嫔位。”莲儿一笑。 “皇后属意什么位分?”朱元璋反问莲儿。“姐姐的意思应封德嫔,一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是希望妹妹以德正位自居,早诞龙子以延郭氏福德。” “外面内侍,还有谁在?”朱元璋高声道。“奴才庆童。”“进来!”“是。”庆童比赵成相貌端正些,年岁似也略大,进来恭敬垂头,目不斜视,静静候旨。“传旨:长春宫康嫔郭氏,端敏恭顺,静毓衷谦,乃皇后之妹,多年随侍御前,着晋位德嫔,居众嫔之首,若来日有所出,另行册封。” “陛下此举,姐姐醒来得知,定然会感激陛下,如今希望姐姐快醒来,早日给陛下诞下皇子。”莲儿见内侍退出传旨,欣慰不已。未完待续。.. 第23章

直到夜半,朱元璋才在内侍的催促下,离开坤宁宫回去安置。莲儿不肯回去,承欢得知阿秀昏迷,也跑来陪着,其后芷兰清筠也过来,被莲儿劝了回去。 过了三更,莲儿和素心把睡着的承欢抱在一旁的榻上,替阿秀除了饰物坠子,莲儿一时觉得坐的久了,肩背酸胀,便轻轻退到外间来回踱步。阿秀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悠悠醒转,见素心在一旁以手撑额望着灯火出身,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素心喜出望外:“娘娘醒了?四更了,可要喝水么?”阿秀点点头,素心扶她坐起来,外间的莲儿听见动静进来,见阿秀醒了,帮忙垫起软枕给阿秀倚着,素心便去倒水给阿秀。 “四更了你怎么没回去?一直在这里?”阿秀见莲儿面色疲惫,关切的问。“姐姐突然昏倒,我即便回去也是悬着心在这里,还不如守着放心些。芷兰清筠也来看过,想在这里陪着,被我劝回去了。承欢守到快三更睡了,我和素心把她放在那边榻上睡着。” 阿秀顺着她的手望去,承欢像猫儿一样睡得正香,慈爱的笑笑收回目光:“如今我醒了,你还是回去歇歇吧!”莲儿摇摇头:“已经这个时辰了,回去又是人仰马翻。不如就在姐姐宫里睡。” “我不过是昏睡一阵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如今我也睡不着,你躺下来我们一处说话。”阿秀笑了笑。莲儿依言坐在一旁卸钗环:“陛下守到快三更才回去,我把姐姐的意思和他说了大概,陛下虽然表面淡淡的,还是封了天莹德嫔。” “封妃也是应该的,八个正位的妃位如今只有你一人,又是宁妃,芷兰清筠到底低了些许。将来始终也是要把你挪上去才方便。不过封为德嫔,在你之下,焉知不是陛下在意你呢?”阿秀喝完一杯,杯子递给素心又要添水。 拆完钗环,燕儿打来水,莲儿道谢净了脸,走到床边靠里躺下:“陛下问我旧年滑胎之事恨不恨他,我能如何说?和姐姐私下说,怎会不恨,但于陛下面前,只有说不恨。我和陛下的情分,随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离去,早就淡了。” “你这性子总也不改,若来日万一我去了,你没有依傍,又不愿取悦陛下,如何自处?”阿秀埋怨道,“终是要往前看,有个一男半女总归有个归处。” “我的归处便是姐姐,有姐姐一日便有我一日,若姐姐走在前面,我要么吊死随姐姐去要么就剪头发求陛下准我出宫修行,终不会在宫里。陛下如今性情大变,伴君如伴虎,依附陛下总是空的。”莲儿撇撇嘴,“姐姐晕倒搞得宫里人心惶惶,如今醒了,又来说教我,白白的浪费力气。” 阿秀一笑:“你啊你,原本想着你年岁一大了,总会圆融起来,不料你性子反而更见刚烈,伤人自伤,不智。”莲儿打个呵欠:“姐姐睡吧,明日起来天莹要来谢恩,我也乏的很了。” 阿秀待莲儿呼吸深沉,扭头看她睡熟了,打发了燕儿去睡,只留素心。盯着帐幔望了一会,转脸见素心一旁坐着笑,问她:“且一个人笑什么?再给我倒杯水,口渴的厉害。”素心倒了水,低声笑道:“娘娘刚醒就说了这久的话,不口干才怪呢!” “你这丫头,连我也要调侃!”阿秀端过水喝,素心又笑:“皇后娘娘自此有了身孕,今日晕倒我又见陛下是极介意娘娘的,想着来年小皇子降生,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没影的事儿一个个就说是皇子,我非要生个公主来气气你们。”阿秀把杯子往素心手里一塞,“我要吃梅子,你去莲儿荷包里给我偷一个罢!” 素心放下杯子,依言取了一个梅干来,阿秀放在嘴里,素心噗嗤一笑:“人道是酸儿辣女,皇后一味贪酸,反倒说我们胡说!”阿秀脸一红:“明日起吃饭只要辣的,看你们怎么说。”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阿秀昏昏沉沉又睡了。 第二日阿秀精神虽然仍然极其倦怠,还是照例接受嫔妃拜见。天莹晋了位,婉嫔安嫔的面色虽然强自镇定,但毕竟年纪小藏不住,还是漏了些颜色,阿秀看在眼里,权作未见般吩咐女官:“德嫔的宫里,一应用度,以妃位规制去置办,凡有不够的,从我的份例里面取用。” 天莹离座施礼谢恩,阿秀笑道:“这一日总归是来了!妹妹早日诞下皇子,陛下定然晋位妃位,父帅在天有灵也是乐得见此的。”又对众人,“如今是秋天,来年春天又有新人进来,人口越来越多,希望大家和乐相处才是。” 众人俯首称是,阿秀问了大家没有别的事情,就让她们散了,婉嫔却不走,留在房中,阿秀问她,她才近前跪下说:“陛下晋位康嫔,位在我和安嫔之上,听说是陛下按娘娘的意思提拔了她。妙仪不才,想请娘娘赐教提携我。” 阿秀一笑:“你心思细密,做事也周全,年纪又轻,好日子自然在后头,为何这么急着上去?”妙仪急切道:“我并非急着攀高枝,实在是和安嫔不睦,同为嫔位,我虽多了封号,明里她是和我井水不犯河水,可暗里还是经常受她的闲气,只盼着和德嫔姐姐一样上去些,才不会这般的堵得慌!” “你可知德嫔才十二岁便父母双亡进了府,从十四岁侍奉陛下到如今,也只是个德嫔,你只需要安分守己不与人争,自然不会久居安嫔之下。”阿秀一笑。 妙仪起初不明就里,后来恍然大悟:“谢娘娘教诲,妙仪谨记于心!”阿秀点点头,望着她出去,扭脸对素心道:“婉嫔这丫头倒乖觉,一点就透,那个安嫔,虽然艺珍提点她帮她复宠,但心计还是那般浅薄。” 素心一笑:“她以为得意,给过德嫔没脸,如今若夹着尾巴做人便罢了,不然,恐怕好戏就不远了。”未完待续。.. 第24章

果然不几日,婉嫔便故意找下人透了口风给安嫔宫里,安嫔听闻之后,更生出许多不忿之色。不是冤家不聚头,年尾一场薄雪后,两人在坤宁宫后的御花园碰了面。 说是花园,其实亭台宫殿大半还未建好,除了几株梅树和几座假山,还有西边的养性斎以外,并无其他景致。阿秀尚节俭,命人临时开了几块地暂作耕作之用。天莹正在弯腰握着锄头侍弄一陇大蒜,拨开的雪和土弄脏了裙角和鞋子,映雪恰好路过,掩口笑道:“德嫔姐姐到底年岁大些,譬如这种地的粗活,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我是独女,父母是绝不肯让我碰这些粗家伙,只叫下人做的。” 天莹站直身子,把锄头交给入画带笑道:“妹妹娇生惯养惯了,自然是不喜欢这些,我进府早,这些年跟着姐姐们也喜欢摆弄这些农具,可以修心养性。” “姐姐入府早,妹妹自然知道,也听闻了些掌故。”映雪笑的更妩媚,“譬如靠信物认亲啊什么的。”天莹面色变了几变,想和她理论,素心却恰好经过,唤天莹道:“德嫔娘娘。”映雪见是皇后的贴身女官,收敛了颜色站在一旁看着。 素心上前对天莹施礼道:“皇后娘娘请你一起去用午膳。”转脸对映雪淡淡的说:“安嫔娘娘有什么事么?” “既然皇后娘娘请姐姐过去,我就不打搅了,绯袖,我们走,这里土多雪多脏了鞋袜不值得。”映雪见她不给自己行礼,面带不悦转身要走,素心却笑道:“安嫔娘娘贵人眼高,这是皇后娘娘辟的地,以后您大可以不来,免得脏脚。” 映雪觉得语塞,想说什么,素心早跟着天莹走开,入画把锄头收好也跟去了,映雪见她们进了坤宁门,低声啐道:“皇后也不过是没有爹娘的破落户,有什么狂的?” 绯袖扯扯安嫔的衣服:“主子这种话没人的时候自己宫里说说就算了,外面隔墙有耳,不要说了。”安嫔回头一瞪眼:“你怕什么?刚才素心出来你怎么反倒没看见?” 阿秀见天莹过来,面色似乎不好,问素心:“怎么去了这么久?”素心道:“去宫里德嫔娘娘不在,小丫头说在御花园,我又寻过去,看见安嫔似乎讥讽德嫔娘娘。” 阿秀问天莹:“素心说的是真的?安嫔说了什么?”天莹抿抿唇:“也并没有什么。”阿秀见她不肯说,叫她随素心去净脸净手,问入画:“安嫔说了你家主子什么?”入画不敢隐瞒,把两人的言语情状学了一遭。 “弹得一手琵琶,自以为得志,人前人后给我们主子没脸。”入画末尾又忿忿不平的补嘴。阿秀一笑:“主忧臣劳,主辱臣死,你被安嫔打的事情本宫也知道,只问你,要不要给你主子和自己讨说法。” 入画道:“自然!只要能让安嫔知道厉害,让德嫔娘娘不再受气,哪怕要奴婢死也是乐意的。”阿秀一笑,自然不需要你死,出个主意与你便罢了。“说完召入画到身前,耳语了几句。 天莹梳洗完回来,阿秀拉她一路坐下,命人传菜,入画悄悄退出,阿秀当做未见。“天莹,我有意让你搬到东六宫,不知你意如何?”阿秀示意素心给她夹一块鹅掌,“这鹅掌是素心的手艺,你尝尝。东边的几个人都是旧人,彼此好相处,也都不爱生事。” “皇后娘娘的意思,天莹明白,只是我晋位德嫔是姐姐的主张,宫里本就多有议论,姐姐这样公开护短,恐怕又要被人非议。”天莹惴惴不安的放下筷子说道。 “你和我与别人自是不同,譬如安嫔说你的那些话,原就不必理会,你如今居正位,名正言顺,她对你不敬,你大可以以直报怨,没必要一味隐忍,日后反而招祸。”阿秀劝她。 天莹垂头不语,阿秀对素心使个眼色:“你去请德嫔时,安嫔对你可有轻慢之色?”素心会意道:“颇为不忿,倒也不妨,不过因为我给德嫔行礼并没给她行礼罢了。” 阿秀一笑,对天莹道:“你若有素心这般心肠,安嫔自然也不敢怠慢你。”自己亲自夹了一筷子鱼给她,“明日便搬去长宁宫,长乐安宁,无事想必也不会碰面了。” 正聊着,内侍赵成进来回话,阿秀让他进来。“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方才在御花园救下一个寻死的宫女,似乎是德嫔宫里的,让您去看看。” 阿秀心知肚明,却不露颜色,问明原委,假意急切非常的拉着天莹往养性斎而来,进门就看见入画颈带勒痕跪在地上痛哭不止,朱元璋坐在主位颇为生气。 朱元璋见她二人进来,带着怒气道:“皇后你看看,天莹的宫女竟然在此寻死,若不是朕恰好来看看菜园,她便吊死在树上了!我问她她还死不开口。”阿秀还未搭言,天莹慌忙跪下:“陛下息怒,这孩子平日是知道分寸的,惊了圣驾罪该万死,请陛下饶了她责罚臣妾。” 朱元璋问阿秀:“皇后以为此事如何处置?”阿秀问入画:“为何寻死?你可知不实情以告是为欺君,欺君可是大罪。不仅祸连你的族人,也会牵及你的主子。”入画瑟瑟肩:“奴婢没有冤屈,只是为主子不平。” “哦?”阿秀故意问,“你主子有什么不平你要以死相抗?”朱元璋也跟着问:“若你如实讲来,朕赦你无罪,若有隐瞒或者无中生有,朕诛你九族。” 入画放声大哭:“安嫔旧时曾经当着我主子的面,掌我的嘴,只因为我说了我主子比安嫔娘娘大,安嫔不该叫我主子妹妹。”缓了一口气,“今日主子侍弄园子里的菜,安嫔公然挑衅说我主子是庶出,是靠着信物才进的府。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却是独女,是不屑干这些下人干的粗活的。” 朱元璋越听越气,拍案道:“放肆!岂有此理!”然后气的发抖往椅背一靠,“你说的都是实话么。”入画伏地磕头:“入画是奴婢,理应不该说这些主子间的口舌,但实在气不过主子一再忍让一再受辱!所说的话,字字都是实情,若有半字假话,让我全族不得好死!” (未完待续。)m。 第25章

见入画以全族之命赌咒发誓,朱元璋便命人召安嫔入见。起初安嫔心里颇不乐,面上装作柔弱懵懂,怪入画无中生有,但朱元璋细问起,她便言辞闪躲,朱元璋心里有数,便让入画与她当面对质,终于安嫔垮了脸,带泪道:“陛下如何竟让臣妾和奴婢对质,岂不是当面给臣妾难堪?臣妾百口莫辩,但实在冤枉!” 朱元璋默声不语,以手指揉搓眉端,看着安嫔渐渐哭的梨花带雨,半晌之后长叹道:“朕起兵反元不过十六年,应天府制下全境收复不过十三年,轻取赋税是为休养民生,不料竟然养出你这等骄横傲慢轻视农耕之人。” 说着抬手一指阿秀:“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尚且经常亲手耕作,朕每日早膳大半是皇后亲手制成,也只需一道蔬菜一道豆腐,不过再几张饼一碗粥。事务闲暇之余,也时常同皇后于后园侍弄农蔬,拔草施肥,未必朕和皇后也都是你口中的下人?” 安嫔慌忙解释:“陛下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一时失言!陛下请饶了臣妾吧!”说着磕头不止,头上钗环摇晃叮当。朱元璋更是轻蔑一笑:“不是这个意思?德嫔不过是学皇后勤勉简朴,如何得罪了你?她前番是康嫔,虽序位略低于你,好歹也是同为嫔位,你打了她的下人,她碍于情面,不喜与人争执,也只是自己在宫内轻声哭泣,朕问起她也不肯说,只说思念父母。” “你呢?如今她已是德嫔,序位高于你,又是众嫔之首,于情于理你再不该行事如此逾矩,但你反而揭其短处,提其出身。不错,她是庶女,你难道是朕的正妻?不过芝麻小官家里一个凡人女子,如何学得这等猖狂?皇后是她父亲的义女,也是庶出,未必也低你一头?好大的口气!” 朱元璋说完,一扫袖子,背身道:“来人,安嫔语出无状,目无尊上,褫夺封号,降为婕妤,于太极殿西厢闭宫自省,非召不可出宫一步。”安嫔听见此言,颓然在地,任凭宫人拉起她往外走,才回神大呼:“陛下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朱元璋挥挥手,宫人会意硬拉下去。“天莹,你性子如今过于谦和,于人于己皆无裨益,今日之事若不是你宫里人以死相拼,岂非又要寂然无事?你回去也要自省自身,不要再有今日之事。” 天莹告罪称是:“陛下教诲,臣妾惶恐,以后定然自省,还请陛下宽宥入画的冲撞之罪。”朱元璋点点头:“这是自然,她是你的奴婢,主辱臣死,也是个忠心的孩子,朕不会怪罪她宫内自戕,也可以宽恕她冲撞圣驾,非但如此,我要赏她十两银子,奖她护主有功。” 入画连忙磕头:“奴婢粗贱,不敢领陛下的赏赐!”阿秀笑着安慰她:“陛下的赏赐怎能退却,谢恩吧。”入画连忙磕头谢恩,于是天莹拉起入画,站在一旁。 “皇后,今日朕才觉得,你教出来的旧人,比起新人,好了太多。”说着一指门外。“她刚得宠的时候,是那样水般温柔的人儿,一朝得宠,便骄慢生事,朕冷了她一段,原以为是知错也知收敛,哪知道,竟然愈发轻狂。” “郑婕妤也是年轻气盛,过几年,想必就沉稳了,陛下莫要再为此事忧烦。”阿秀温言劝解,正要再说,而聂疾行入见耳语,朱元璋听着对阿秀等人挥手,阿秀等人会意告退而出。 回到坤宁宫,命人重新去热菜,天莹拉着入画查看颈间伤痕,心疼道:“你这丫头,我不过是被人欺侮几句,你竟去御前寻死,不要命了么!” 阿秀屏退下人,拉着入画的手道:“她的忠心,是向着你的,这口气,我自然要帮你出。”天莹闻听疑惑道:“姐姐让她这般做的?” “自然,不然怎会恰好没死成还被陛下所救?你以为自缢死起来需要多久?”阿秀一笑,“入画,你护主有功,我于宫内封你为正七品女史。日后要护着你的主子,再不可有郑婕妤这等面辱你主子这般之事。” 天莹慌忙拉着入画跪下,却被阿秀拉起:“天莹,你要时时记得:你是我义父之女,虽是庶出,却仍然血统高贵,切不可自轻自贱为他人所辱,你在这宫里,我不求你与人相争,但求你自身无虞。” “人心是易变的,愿妹妹一如往昔刚入府的模样,清丽温婉,长乐无忧。”阿秀深情道。天莹泫然欲泣:“姐姐待我厚恩,天莹当初,当初……”阿秀掩住她的嘴:“莫提那些不快的旧事,你要知道,于陛下而言,你最好的好处,便是你用情至深。” “这深宫里的人,私欲权谋太多,真情太少,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自然何等的狂蜂浪蝶都扑身而上,但你不知道,其实陛下是在意你的,一如当初。妹妹切莫自误,望你还如往昔,真心侍候陛下,陪伴君侧,做一朵解语花。” 天莹低头:“陛下只一心爱重姐姐,本就看不上其他侧室,况且我当日鬼迷心窍,陛下应是厌弃极了我,怎会在意我?”阿秀拍拍她的手道:“傻妹妹!陛下若心里没有你,怎会搁下承欢去探看你,宫内自放悲声,本是应该见罪于陛下的,但陛下并未追究。可见,是你自己误了自己。” 素心摆好碗盘请二人吃饭,阿秀笑道:“你若还要这般固执,我也不劝你,方才只是略吃了几口,如今我可不管你,只管吃饭了。”天莹展眉而笑:“谢姐姐开解。” 安嫔降位婕妤,宫内如同投入一块巨石,众人议论纷纷,都私下猜测,应是德嫔即将得宠。艺珍听闻安嫔降位,手上针线一抖,刺进手指,她把手指含进嘴,皱眉道:“这个郑婕妤,自己行事太不小心,又过分自持,如今自取其辱,与人无尤。”(未完待续。)m。 第26章

午后天莹回去,莲儿过来谈起安嫔获罪,也是轻蔑一笑:“陛下崇尚节俭,不忘农耕,阖宫皆知。她自以为得宠就讥讽天莹,陛下听了,心里一来厌恶她骄矜不事农耕,二来厌恶她以嫡庶尊卑辱人,岂不是作茧自缚?” 阿秀点点头:“经此事后,后宫应该再无人敢以出身乱言了,婉嫔做了这等顺水推舟的事,也算她聪明。”“姐姐在写什么?”莲儿凑过来看,“王维的《终南别业》么?” “闲来无事,徒做练笔罢了。”说完搁下笔,让莺儿等人收拾了,拉着莲儿坐下吃茶,“天莹复宠是迟早的事,上次那个宫女听说你让陛下封了选侍,如今还在天莹宫里么?” “李才人么?本就是陛下一时的乐子,陛下说搁下也便搁下了。”莲儿抓起几个榛仁放在手里,“今早在长街见了一面,模样不甚出挑,走路瑟瑟索索,不甚大方。” “毕竟是承过恩的,若真只是这一晌之欢,误在这宫里也可惜了。”阿秀吹一吹茶,“不过既然在天莹宫里,见面三分情,也总比送回寿昌宫和其他秀女杂居一处要体面的多。” “姐姐当时昏睡,我自作主张让陛下放在天莹那里,心想着她位分低,总比在安嫔婉嫔宫里强些。”莲儿说的客气,阿秀一笑:“你的主意正是我的心思,你是妃位,安置一个才人何来自作主张之说?没来由的听起来觉得生分。” 莲儿吐舌一笑,嚼完两颗榛仁:“又要年下了,年年不得闲,今年你有了身子,这些劳碌的事就交给尚宫局和素心她们操办吧。”“想自己亲力亲为也不可能了,这几天腰酸的厉害,往时站着习字两个时辰都无妨,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就酸痛的紧,每日又贪睡,总要睡到天光大亮。倘使哪日起早了,一天头都是晕的。”阿秀皱眉道。 “可叫太医看过?我那时有孕虽也乏力,但没有姐姐这般厉害。”莲儿关切的问。“戴先生说是连年积劳积弱,所以气虚血虚,要我好生养着,多加进补,过几个月会好些。”阿秀叹口气。 “可不是说么!年年大节小节都是姐姐一人操劳,办一次就耗一次心血,这四五年哪有片刻得闲?真正是要好好补养,快点生个娃娃给我带。”莲儿也嗔怪道。 “好了好了,听你们的躲懒便是,清筠和你各领一局,我也大可以安心,但有一条,该去陛下面前回话的时候,休要找理由推脱。”阿秀无奈的妥协。 说着清筠,正巧清筠芷兰两人结伴来看阿秀,四人相互行了平礼坐下,阿秀笑着让素心她们备茶点,把榛仁推给两人:“喏,莲儿丫头说这个好吃,吃了半碟了,你们快尝尝,等下被她一个人独吞了。” 芷兰一笑:“过半个月就是新年了,清筠妹妹领了一局的公务,莲儿姐姐也是有一局,偏我没有,往时我是不眼馋的,如今姐姐肚子见大行动不便,我就来领一局的事务,给姐姐分忧。” 莲儿拍手道:“可巧刚才我就说让姐姐今年躲懒,我们帮她操办,你们就来了,正是妹妹说的这个理不错半分!”清筠也笑了:“如此剩下三局事务,姐姐宫里的素心自然可以协调处置,姐姐且安心把胎养好,早日诞下麟儿,才是正经。” 阿秀笑着点头,莺儿进来回话:“外面有人求见皇后娘娘。”阿秀点头:“进来吧。”一个茶色衣裙梳着斜髻的女子进来,身上没有任何饰物,施施然下拜:“才人李氏,叩见皇后娘娘。” 阿秀一笑:“起来罢,阖宫觐见你每次都躲在后面,今日为何单独来求见我?”这一问不要紧,李才人慌忙跪下:“罪女李氏冒犯皇后娘娘,请娘娘降罪!” “这话从何而来?”阿秀和几人面面相觑,问道。“罪女无知,今日才知道因陛下宠幸我致使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娘娘非但不怪罪,还命人把我接出来封为才人。” 听她如此说,阿秀才安了心,笑道:“起来罢!还以为是多大的事!陛下宠幸你,与我当日晕倒并无关联,你不必惊惧自责,如今寿昌宫搬出来住的可还习惯?” 李才人瑟瑟索索的起身,莲儿也安慰她:“皇后娘娘是最宽厚的人,宫里这些姐妹都是承蒙皇后娘娘照拂的,你进宫时日尚浅,不要以为皇后娘娘是严苛的人。” “娘娘旧年对我和我皇儿有救命之恩,宫里的人,无论得不得宠,皇后是一碗水端平的,谁给你说了这些嘴,让你这般害怕?”清筠笑着问。 李才人这才不再害怕:“长街上的宫人见我经过就指指点点,我拦住一个问,她便这般告诉我,说皇后娘娘因为陛下临幸我,才气急晕倒的。” 芷兰噗嗤一笑:“那些末流宫人,经年累月未必亲眼见皇后一次,她们传的那些掌故,你大可以听过就忘,若皇后真是那般心肠,我们三个怎敢这样散漫的坐着?” 李才人脸一红:“是我愚钝了。”阿秀一笑:“无妨,既然来了,坐下说话吧。”待她在下手凳子上坐下,阿秀问她:“若我没记错,你家是濠州中立的?”李才人点头:“皇后娘娘明鉴,妾身确是中立人。” “那你和德嫔住在一处倒是最相宜的,她也是濠州人,你可以和她勤往来,自有裨益。”阿秀大方一笑。李才人眼睛一亮:“真的?”阿秀点点头:“自然。” “你平日也是穿的这般素净么?”芷兰问她。“我家父亲亡故的早,母亲养育我们姐弟五个,颇为艰难,我进宫也是为弟弟妹妹省些口粮,所以没有什么细软装饰。” “这便奇了,既进了宫,又是承了宠的人,没有发你份例首饰么?”阿秀疑惑道。李才人摇摇头:“只有几柄银簪,我来见皇后请罪,不如不带。”(未完待续。)m。 第27章

莲儿众人听此言一时都皱起眉,阿秀命素心召尚服局一众女官入见,不多时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官,领着几个稍年轻的宫女。阿秀待她们行完礼,问道:“宫里的首饰衣装,各宫是否做到按份例分发,可有短少?” 女官一愣:“回禀娘娘,各宫的东西都是按规制发放的,并无短少。”阿秀问:“账目呢?”女官慌忙递上账册,阿秀拿给素心,素心查看完点点头,指给阿秀看,确实分了首饰和衣服,阿秀又问:“既然账册是分发了的,为何李才人却没拿到?” 女官一惊,转头问司衣司饰:“这是怎么回事?”后头两人慌忙跪下:“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素心冷脸一喝:“不从实招认,只一味的告饶,是哪里的规矩?” 司饰叩头如捣蒜:“奴才吃了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私吞了才人的首饰,请娘娘饶命。”阿秀看向司衣,司衣道:“奴才不曾私吞,按数发放的,只不过给了库里略旧的衣服。” 阿秀挥挥手:“素心,你带出去办吧,按宫规办便是,但有一条,这二人须压去长街上刺面游街,以儆效尤。”素心领命带了宫人将二人压出去,阿秀向尚服局女官道:“你属下之人犯错,你有失察之罪。这宫里的人爬高踩低的心思,本宫是见过听过的,如今也不重罚你,但若有下次,就二罪并罚。” 女官惨白着脸磕头称是,阿秀挥挥手赶她出去,她连忙带着剩下两个人匆匆退出。莲儿皱眉道:“这些奴才擅自揣度上心,本就当罚,幸好当日姐姐不同意让才人妹妹回去,不然她们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郑映雪不过是小家小户独女,一朝封为安嫔,就敢肆意欺压德嫔,焉知不是这股邪风所致?秀女本就选自小家小户,不选世家之女和权贵之后,为的就是防止外戚专权,如今到给一起子势利小人钻营算计有了便利,可恶。”阿秀拍案道。 清筠道:“皇后让那二人游街,想必可以杀一杀这股歪风。”阿秀点点头:“但愿。”说着喊碧痕来:“去我的妆奁里面选几件给李才人。”莲儿也扭脸吩咐画眉:“回去选几件新衣给李才人送过去。” 李才人慌忙叩谢,阿秀笑着让她起来:“既然是一宫的姐妹,不要这般客气,况且原就是该给你的,那些下人作践你,我们反而要给你长脸。” 又略坐了坐,李才人就起身退出,阿秀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陛下是临时起意,大约却荒芜了后半生吧。”莲儿解劝道:“这李才人看起来是一个守本分的人,既然守本分,终究不会行差踏错,可以善终也便罢了。” 阿秀听她一说,想起佩茹,当日也是得宠的,可最后当众行刑,那般惨烈,时日已久,也不过就成了多年后的一个影子,半点谈资。芷兰听见这话,心里也闷闷的。清筠反而一笑:“今天人口齐全,我们来射覆可好?” 莲儿见阿秀一时出神,自觉失言,连忙应下:“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好。”阿秀摇摇头:“我乏了,你们三人玩,我歪一会。”三人互视一眼,只好告辞,阿秀略作挽留,也就随她们去了。 这里素心处置了两人,进来见阿秀神情懒懒的,悄悄喊过碧痕问了,这才走上前:“娘娘要不要去歇一歇?”阿秀摇摇头:“快晚膳了,此时睡了怕晚上又睡不好,拿个软枕我歪一会和你们说说话。” 素心依言垫好软枕,阿秀歪躺着,说点旧年的小事风俗,聊了一盏茶,阿秀闭了眼睡着了。素心点了安神香,外面人突然进来说惠嫔求见,素心看看睡了的阿秀,自己出来见蕙兰。蕙兰看她出来一愣,等她给自己行了礼,问道:“皇后娘娘不方便见我么?” 素心点点头:“午后几位娘娘来找皇后娘娘说话,累了两个时辰,方才和我们说着话就睡着了,过半个时辰也要传晚膳了,娘娘没有急事的话,可以晚膳后再来。若有急事,我便进去唤醒娘娘。” 蕙兰踟蹰一下,笑道:“皇后娘娘如今怀着身孕,既然睡下了,就不便打扰了,我原没有什么事,只是时日久了来问个安,既然娘娘睡着,我便改日再来。” 素心笑着行礼:“既然如此,奴婢恭送惠嫔娘娘。”蕙兰点点头,带着翠缕转身回宫。进了东长街,翠缕小声嘀咕:“也不知是故意不见还是真的睡了,难得来一次,还见不到。”蕙兰一笑:“她即便真不想见,别说我只是嫔位,就算我是贵妃,能奈她如何呢?” 翠缕忿忿道:“古往今来,废后立新后又不是没有过的事。”蕙兰立时打断她:“这种话,也是可以在这里说的?”翠缕耸耸肩,不再多言。行至拐角,听见两个巡差低声议论,蕙兰站住了脚。 一个嘶哑些的说:“今日皇后娘娘惩治了尚服局的两个女官,刺面游街,竟然只为给一个才人出头。”另一个尖利些的声音说:“那两个人也是糊涂种子,见人家不得宠就克扣东西,恰好才人去皇后娘娘宫里,便露了馅。也是该着。” 两人一言一语走远了,蕙兰才走出来,翠缕又撇嘴道:“一个才人都能见,娘娘去求见反而不得见。谁知道是装睡还是真睡。”蕙兰闭目道:“够了!” “面子是自己争的,陛下连我宫门都不进,再嫉妒别人又有什么用?才人得宠来日一样可以封妃,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只是个嫔,还是惠嫔,即便是天莹面前我也是低一头的,要强有什么用!”蕙兰厉声道。 “你若真的忠心,且不如替我留意着陛下的动向。宫闱虽大,偶然遇见一下也是情理之中,见面三分情,这才是正道!指望别人翻船,算什么本事!”一面说,一面进了寿安门。(未完待续。)m。 第28章

翠缕吃了瘪,讪讪道:“是,奴婢自然留心。”蕙兰进了屋坐在妆台前,叹口气:“过了年,我便三十了,女人的好年华,原就不多。”翠缕替她取下首饰,捏着肩膀。 “今年宁妃三十,陛下去军中不在宫里,皇后娘娘也还是给她做了寿,明年我的生辰,只怕没人记得。”蕙兰闭上眼,忽然睁开眼,“叫你偷偷给标儿送的衣服送了没?今年他生辰,你要好好准备礼物,倘使银钱不够,要么拿那套双陆棋质押些银钱,还不够就待下个月我母亲进宫,想必也是有贴补的。” “娘娘为什么不给家里夫人说一说宫里的事情,让您父亲提一提。”翠缕嘴快问道。蕙兰起身走道窗前坐下,指指杯子,小丫头眼尖赶紧去烧水。蕙兰拈起一枚松糕咬了一口:“陛下最忌后宫干政外戚专权,你看昔日安嫔今日婉嫔,皆是小门小户里面出来的,后宫这么多人,除了宁妃,只有我父亲是在军中居以高位的。” “若是爹爹真的在御前提起宫闱之事,你以为陛下会碍着父亲面子厚待我?只怕是更冷罢了!”蕙兰摇头苦笑。小丫头烧好了水,翠缕给蕙兰斟茶:“难道有母家还不如没有母家么?奴婢想不通。” “你想不通也是自然,有时我也想不通,陛下如今登基大宝,皇后又有了身孕,按说可以昭示天下我才是标儿生母,但陛下不仅迟迟没有下谕,连我这里都是过门而不入,这份隔膜和忌惮,才让人头疼。” “那宁妃为何无子无女无宠却居妃位?”翠缕皱皱眉。“宁妃的父亲素有相人之术,当初硬把宁妃塞给陛下,陛下也是有疑的,但那郭山甫以退为进,宁可断绝关系也要自己女儿入府为妾,又将两个儿子送到军前效力,陛下这些年来感念他知遇之恩,和识人之准,又有皇后娘娘盯着,怎会不厚待?” “只怕来年,有了子嗣会更进一步呢!她兄长郭英如今年纪轻轻,凭军功位封骁骑卫千户、指挥佥事、本卫指挥副使,如今又是河南都指挥使。另一位兄长郭兴,现在也是镇国将军、大都督府佥事。在镇卫潼关。”蕙兰苦笑。 “但她毕竟没有子嗣,陛下为何青眼于她?”蕙兰听她一问,反而怅然一笑:“没有子嗣,便不会有夺嫡外戚篡权之患,这才是陛下过人之处。所以若是她生个皇子,我是不忌惮的,一旦生个公主,只怕妃位里面,她是数一数二的了。” 晚膳时分,阿秀才慢慢醒来,素心告诉她惠嫔来过,阿秀微微皱眉:“无事为何来见我?”素心摇摇头:“她只说是路过来问安,没有其他事,说既然娘娘睡下了,她改日来。” “陛下还是一直没有去过她的宫里么?”阿秀问。素心点点头:“彤史说了并无一次见面,更无承宠。”阿秀略想了想:“来年初便是她的三十岁生辰,今年莲儿的寿诞是我操办的,她来若不是为此,着实想不出还有何事。” 素心关切道:“娘娘打算如何办?”阿秀一笑:“既然要恩典,给她恩典便是,寿辰我是不打算帮她操办的,封个妃位倒是便宜。” “封妃?”素心略觉意外。阿秀起身伸伸胳膊:“现在是惠嫔,晋一下当个惠妃便是。”见素心懵懂的样子,阿秀笑道:“昨日汤和托戴先生带话,李杰怕是不行了。” 素心一愣:“娘娘的意思是做给陛下和朝中看?”阿秀点点头:“正是,她父亲戎马一生,如今病种在床,她不能床前尽孝,在深宫中也没人给她递消息,我顺水推舟给她这个妃位,她即便来日再有不足之心,上面还有艺珍在,横竖是累不到我。” 又想了想,道:“传膳吧,这会子饿的紧,让她们快些。”素心看一眼碧痕,碧痕会意出去传膳,这边阿秀缓缓走到外间看看外面:“偌大的宫城,夜晚这般静寂,幽居在这四方宫墙内,不足也好,不忿也罢,不争也好,算计也罢,都是一辈子。” 不多时菜饭齐备,阿秀坐下正要进膳,一个太监磕磕绊绊的冲到坤宁宫门口,燕儿拦下他:“作甚么如此着急,冲撞了娘娘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小太监惊慌不已:“姐姐!不好了!郑婕妤寻死了!”燕儿呸的啐道:“这会子刚传了晚膳,听见这个消息!”又问,“那她死了没?”小太监摇摇头:“发现的早,宫人救下时,只是晕了,并没有死。” 燕儿挥挥手:“你且这里把气喘匀了再说,我进去替你回话。”小太监点点头,一旁柱子下瘫坐着喘气。燕儿进来,斟字酌句的回了。素心听完也啐道:“好没意思!寻死偏偏是晚膳的时候,明摆着不想死,却给别人添晦气。” 阿秀反而一笑:“小女子无非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戏份做足,也不意外。你派人带那小太监去御前回话,说我身上不爽快,让陛下处置吧。”燕儿遵命出来,召过一个有头脸的丫头,又喊檐下的太监:“娘娘此时在用膳,听了这个晦气事食欲不佳身上也不爽快了,你们两个且去前面找陛下回话,让陛下处置便是。” 二人慌不迭的去了,燕儿进来讥讽道:“自己原来要是个省心的,自然安安稳稳的在嫔位上呆着,自己没来由的犯上作死,活该。”素心冲她摇摇头,示意莫再说,阿秀却又是一笑:“这倒也不妨,寻死觅活的阵仗,宫里第一回见,我倒也是觉得稀奇,不觉得有多么晦气。” 一边站着的莺儿掩口笑了:“皇后娘娘说的没错,以后人口越来越多,这样的事,恐怕不得少呢!”阿秀点点头,让素心又添了一碗粳米粥,夹起一块酱菜:“这话不假,若因为没死成的人便觉得晦气,日后晦气事怕是还多些呢!”(未完待续。)m。 第29章

朱元璋正在翻阅奏折,恰好接到徐达前线奏报,业已攻克太原,平定山西全境。合上军报,难掩喜悦的走下台阶来回踱步,忽然两个人进来,说郑婕妤寻死,阿秀身上不适,朱元璋扫兴的问:“死了么?” 小太监摇摇头,朱元璋冷哼一声:“去告诉她,若她宫内自戕,朕灭他三族,让她好好反省,不要再生事端。她的供给份例削减三成,去吧。” 二人出来去宣口谕,朱元璋带了赵成来看阿秀,见阿秀离开桌子,歪在窗前榻上,轻声问正在收拾的素心:“胃口如何这般差了?”素心也低声回道:“原本是说饿了的,拿起卷子刚要吃,宫人来回话说郑婕妤寻死,娘娘叹口气,把卷子放下,只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些酱菜,我添了一碗新的,皇后只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其余的更是几乎动都没动。” 朱元璋皱皱眉:“戴先生开的补益的药膳每日吃么?”素心点点头:“那些倒是多多少少能吃个五六分,却也都是为了孩子强吃的。” 阿秀正想着朱元璋会如何发落郑婕妤,一只手覆上自己的手,收回心神,见是朱元璋,要起身行礼,被朱元璋按住了:“不用动,我只是来看看我的阿秀。” 阿秀一笑:“乾清宫灯火亮着,陛下用膳了么?”朱元璋示意阿秀往里挪挪,贴在阿秀身边坐下:“随便吃了些,便看奏折到现在,徐达传了捷报,我大明又多了山西之地。”“当真?那真是可喜可贺!快要过年了,徐达他们要在军中过年吧,陛下可额外送了军需去?” “不聊他们,且聊一聊你和我们的孩儿罢。”朱元璋温柔一笑,抚上阿秀的肚子,“听素心说,你食欲一直不好,你只是这样的不思饮食,我的皇儿怎么办?” 阿秀撇撇嘴装作吃味:“我吃不下,你却只担心你的皇儿。”朱元璋搂一搂她:“娘子吃不饱,我自然更加忧心。”阿秀转过身,头歪在朱元璋肩上:“从来不知道,有孕是这般辛苦,睡的日上三竿仍然头晕无力,每日闻见丁点儿味道就恶心。” 朱元璋摸摸她的头:“阿秀辛苦,为夫是知道的。但料想阿秀心中定然和为夫一样对这个孩儿充满希冀,希望阿秀为了孩儿,要多忍耐,多吃些东西。” 阿秀点点头,靠了一会,悠悠的说:“陛下,蕙兰晋位惠妃好不好?”朱元璋皱皱眉:“为何?”阿秀看着朱元璋:“此番有孕,阿秀更知有孕的辛苦,蕙兰为陛下生了三位皇子,甚是劳苦,而且李杰已在病中,过完年又是她的三十寿辰,权当是慰藉老臣罢。” 朱元璋叹口气:“每日里忧心这些不相干的事,还不如好好补养身体,你看你这肩膀都凹下去了,生生的硌手。封妃就封妃罢,寿诞就免了,省的你操劳。” 阿秀头埋进朱元璋的怀里:“我乏了,陛下不要动,让阿秀这样躺一会。”朱元璋宠溺一笑:“朕不动,你睡吧。”待阿秀睡熟了,朱元璋轻轻抽身,把阿秀抱起来,皱了皱眉,才转身迈步将她挪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自己站直了要取皮弁,素心连忙帮手,朱元璋轻声问:“方才我抱阿秀,怎么轻成这样?” “今年裁衣服,肩背又减了半寸,若不是有了肚子,腰腹恐怕减的更多,每日忧烦各宫的事情,有了身孕食欲又不好,近来睡得也不好,便这样了。”素心蹙眉叹气。 “雨花阁的法师昨日来请安,说皇后娘娘体弱,需要阳气镇着才能安枕。”素心突然想起一事,告诉给朱元璋。“这便不难,以后朕每日来皇后宫中安歇就是了。”朱元璋道。 素心放心的点点头,朱元璋躺上床,素心放下帐幕,熄了内间的灯只留两盏安寝,又焚了安神香,这才退出来。莺儿要说什么,素心先去外面打发赵成回去,关了殿门熄了店里的灯,打发了小丫头们,这才和莺儿她们几个坐在外间台阶上说话:“陛下今日起每日都在这里就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莺儿等人点点头,碧痕道:“仿佛听见说要给惠嫔晋位惠妃?”素心点点头:“是的。但我见今日那翠缕的眉目间,不忿的颜色频现,以后恐怕又要多生是非。” 碧痕皱皱眉:“翠缕这些年陪着惠嫔禁足,性情大变,我也见她举手投足多了些戾气,只希望惠嫔不要轻易迷了心智做出什么不智之举。” 莺儿道:“这宫里最大的风向,便是皇后,皇后只要不动,她们再争,毕竟也只是妾室。”说到这里,莺儿忽觉不妥,问素心:“定妃娘娘前日传出有孕,说起来,姐姐们不觉得皇后娘娘如今的情状,颇像定妃当年失子那时怠惰无力食欲不佳?” 素心皱眉打断:“别瞎说!定妃娘娘是被内鬼算计,未必我们宫里也有贼人?”碧痕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明天不如请几位太医来诊脉看看,大家也好放心。” 燕儿也点头道:“若没有自然好,有的话也好早有防备抓到贼人。”几人计议已定,今日轮到碧痕值夜,其他三人便起身回去歇息。 第二日早起朱元璋要上朝,怕惊动阿秀,自己一个人抱了衣服鞋帽出来,碧痕唬了一跳,慌忙站起来伺候他更衣,朱元璋尴尬的笑笑:“怕吵醒皇后,所以出来穿衣。”碧痕红着脸低头只顾着给他穿衣服,也不说话。 朱元璋突然捉住她的手:“若我没记错,你原本是惠嫔宫里的?”碧痕慌忙抽手:“回陛下的话,我在皇后宫里伺候四年了。”朱元璋若有所思,也不多说,待她收拾好衣装,径自离去上朝去了。 碧痕盯着他咳嗽一声,外面打开殿门,看着他的身影远去,低头看着自己被抓过的手,脸上一阵阵发烫。(未完待续。)m。 第30章

阿秀睡到巳正才醒,素心和碧痕正在外面打络子,听见响动进来伺候着,阿秀觉得碧痕面色不好,问她:“昨值夜累的话就去歇歇,面色暗的很。” 不说则已,一说碧痕摔下络子就出殿去了,阿秀摸不着头脑,问素心:“这丫头脾气几时这般大了?”素心一笑:“娘娘别恼,这丫头今日受了气,所以这样了。” “这小姑奶奶在宫里能受谁的气?”阿秀更是糊涂了。“早起陛下出来更衣,拉了她的手,她觉得陛下像是有旁的意思,窝囊的很。”素心一笑,“其实陛下大约只是想起她曾是惠嫔的人,所以才问了问。” “这丫头心气高,陛下前面收过我和艺珍的婢女为妾,她是心里头厌恶久了,兼有避嫌清高之由,不喜欢陛下拉她也是情理之中。”阿秀点点头。恰好庆童来取懿旨,阿秀便命素心写道:寿安宫惠嫔李氏,久侍宫闱,性资敏慧,丕昭淑惠,率礼不越。仰陛下圣谕,着即册封为惠妃。 写罢,用了印,素心将懿旨卷好交与庆童,庆童含笑道:“陛下还让我告诉皇后娘娘,碧痕姑娘早上伺候的好,如果方便,让她午后去乾清宫伺候笔墨。” 阿秀脸色变了变,终于笑着说:“你且去传旨,碧痕昨夜值夜感了风寒,我叫她回去歇着,此刻她也不在宫里。”庆童何等聪明,连连点头:“奴才先去传旨了,回去再回禀陛下碧痕姑娘病了,不能伺候笔墨。”说完,躬身退出。 素心见他出去,不敢做声的看着阿秀,阿秀冷笑一声:“可见不是碧痕多心,是陛下真的动了心思!”素心忙解劝道:“也未必就是想收她,不然也不用说是伺候笔墨,直接命人接了去就算了。” “就算我依,碧痕未必依!”阿秀冷哼一声,“去叫碧痕来。”燕儿领命去了,素心这里扶着阿秀走到床边,又递上蜜饯果子,阿秀动也不动。待碧痕来了,跪在地上,阿秀让素心拉她起来:“你起来罢,我替你回了陛下说你有疾在身不能侍候笔墨。” “喊你来,只是为了长远的计议,陛下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了,你若不肯,我便把你放出宫去,你若肯,午后便可以去。”阿秀平静了情绪和她说。 碧痕一拧身子甩开素心:“别说碧痕是个人,就是个畜生,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我是定然不会给陛下当玩物的,宁可死,也绝不!” 阿秀摇摇头:“我怎么会不信你的性子,如今你倒不信我了,既然如此,让素心送你出宫去,也便罢了。”碧痕重新跪下:“也不必那么麻烦!碧痕早就没了父母家人,出去也是无益的。原本也只是想伺候娘娘一辈子,和素心姐姐一样守着娘娘护着娘娘,陛下面前我自己去领罪,若陛下执意不肯,我且吊死了算完!” 素心看不过去,解劝道:“皇后娘娘疼你才让你来想放你出去,你倒一味提死啊活啊的干什么!”阿秀摆摆手:“不妨事,她就是这般的性子。” 碧痕见阿秀面色抑郁,扭脸滴泪,自知说话重了,软了声音道:“皇后娘娘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当初为了不让我受委屈,从惠嫔那里讨了我来,我便一心一意只认娘娘这一个主子。是碧痕失言鲁莽,伤了娘娘的心,请娘娘不要难过。” 莺儿一旁递上帕子,也劝道:“娘娘且不要难过罢,仔细肚子里的孩子,生气伤心是最要不得的。”阿秀接过帕子擦擦泪,叹口气:“傻丫头,昔日的佩茹和今日的秋芹,都是前车之鉴,陛下喜爱美色,对身份高贵的也不过尔尔,对佩茹秋芹之流虽一时喜爱,过后却轻鄙待之。我怎会舍得你曲折本心去伺候陛下。” 素心拉起碧痕,碧痕红了脸道:“碧痕说的也不是气话,若娘娘送我出去,陛下疑心娘娘反而是我的罪过,不如我自己去说,也倒罢了。” 阿秀摇摇头:“算了,我既然说了你有疾在身,陛下应该会意,不会点明,这些日子你且在房里玩不要来近前伺候便是了。”素心也附和:“你依了娘娘罢。” 碧痕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听娘娘的便是。”阿秀一时放了心,却觉得头晕,歪倒在榻上,莺儿连忙去叫太医,却恰好蕙兰接旨前来谢恩,素心只好让碧痕燕儿伺候,自己出来回话说阿秀晕倒了,劝她回去。 蕙兰见人进进出出,不像有假,问素心:“请太医了么?”素心点点头:“莺儿已经去了。”蕙兰点点头:“既如此,我明日再来。”素心屈膝行礼,见蕙兰带着翠缕离开才转身进去。 “偏生就这样巧,上次是睡了,这次是晕倒了,咱们这位皇后娘娘若不是故意的,就是身体真是不中用了。”翠缕嘴快的低声道。蕙兰冷哼一声:“就你有嘴么?那些人慌成那样,怎会是假的?” 走了几步,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这身子,倒的的确确是不中用了。”说完,停住脚步,眼睛一转:“皇后娘娘既然不方便,我们去找陛下谢恩也是一样的。” 翠缕点点头:“正是正是,还是娘娘考虑周全。”蕙兰一笑:“走吧。”两人折身往乾清宫而来,朱元璋却不在,蕙兰问门口太监:“可知道陛下去了哪里么?” 太监连忙回话:“陛下去了宫外马场,恐怕要午后才回。”蕙兰心里暗喜,面色不露分毫:“既然如此,本宫便回去了。陛下回来,不必说本宫来过。” 戴思恭和王履匆匆而入,阿秀虽然醒转,但是精神萎靡倦怠,二人分别把脉后也是一惊,对视一眼,戴思恭道:“娘娘恕罪,容我二人商议一下才有定论。” 阿秀无力的微微点头,二人退到外间,王履皱眉道:“像是上次你说过的定妃娘娘的症状?”戴思恭点点头:“没有十分,也有六七分。”(未完待续。)m。 第31章

二人觉得兹事体大,戴思恭焦急的往里看了看,素心见状出来:“戴先生是否有事不便明言?”戴思恭点点头:“此次症状,和定妃娘娘之前的症状有六七分相似。我二人不敢擅专,请姑娘斟酌,是否直接向陛下禀报。” 素心听闻大吃一惊:“怎会有这种事!两位先生暂且稍待,我去前面请陛下来定夺!”二人点头,素心匆匆而出,却恰好远远看见蕙兰带着翠缕离去。心里自是疑惑,脚步却不停,到了宫门口,小太监赶忙上前弯腰行礼:“姑姑好,小的给你行礼了!”素心让他起来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你个?陛下出去了?” 小太监点点头:“陛下去宫外马场了。”素心焦急道:“宫里还有哪个掌事太监在?”小太监摇摇头:“方才陈景师傅在,大概是小解去了。”素心一皱眉,袖子里掏出一锭约有十两的银子:“这个你拿着,若陈景回来,你让他务必尽快请陛下回来,就说皇后身子有恙。太医不敢擅专,要陛下亲度。” 小太监平时份例少,此时一锭这么大的银子递给自己,登时点头如捣蒜:“姑姑放心,我定然办的周全!”素心点点头,转身回来,莺儿在门口望着,说阿秀又昏昏睡去,素心和二人说道:“此时陛下不在宫中,我让太监去宫外传话,两位若是没有其他公务,再此静候。”说着吩咐燕儿等人给他们倒茶赐座。 莺儿燕儿碧痕登时都傻了,前晚说的猜测竟然成了真的,而且阿秀起症甚急,芷兰到了八个月才昏睡少食,如今阿秀不过五个多月,就已经这般虚弱。莺儿拉住素心:“如今既然是有人做了手脚,坤宁宫全宫的宫人最好都召集起来,该问话问话,该盘查盘查,这些是不必等陛下回来便可先行处置的。” 素心点点头:“你带几个人去办。”转身喊了碧痕,“你去请宁妃娘娘过来吧。”碧痕点点头也去了。这厢素心让燕儿在里间伺候,自己在门口张望来回踱步。 朱元璋在马场得知阿秀抱恙,知道若无紧急,不会命陈景出宫来寻,连忙疾奔回宫,到了阿秀宫中也花了半个多时辰,转过乾清宫,远远就看见素心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台阶上殿门口来回疾步走着,殿前地上跪着一片人,有几个婆子和侍卫看着。 朱元璋知道只怕是出了大事,步子更急,太监们小跑着才跟得上,待到殿前上了台阶,素心迎过来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有人和谋害定妃娘娘一般谋害皇后,戴先生王先生都在宫里,您要为皇后娘娘做主!” 朱元璋听见这话一个踉跄,赵成慌忙扶住:“陛下当心。”朱元璋摆摆手问素心:“我不过去了小半日,为何竟出了这样的事?两位太医在哪?”素心指指里面,朱元璋绕开素心径直进来。 见两个太医要下跪,朱元璋一把拉起二人:“什么时候了!还要这些虚礼作甚!皇后娘娘如今如何?腹中胎儿如何?”戴思恭谨慎回话:“娘娘如今只是出现昏睡和少食,和定妃娘娘当初有孕八月一样。” “皇后如今才不及六月,如此说来,病的比定妃还厉害?中毒更深?”朱元璋又想起之前阿秀虚火上浮之事,“此番和上次绿豆清火不过间隔两月,如何就这般厉害了?” “大概是这次贼人更急,所以用量更大,所以两个月就导致昏睡。”王履推测道。朱元璋大怒:“谋害皇嗣是大罪,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上次毒害定妃,如今竟然连皇后也敢动!” 转身问素心:“宫里所有人都在外面么?”见素心点点头,又道,“来人!宣刑部尚书入见!”见宁妃在内间照料阿秀,命她出来:“你去,此事你来监察!坤宁宫所有人,罚跪禁食掌嘴,让她们可以自证或者出首旁人,直至问出下手之人为止!” 莲儿领命出去,宣了口谕,叫过几个乾清宫的太监盯着掌嘴。一时宫人们哭喊起来,莲儿叱骂道:“皇后昏睡未醒,陛下也在殿内,若你们想惊了圣驾,尽管叫喊便是!今日若查不出,怕是谁也过不了这关!且留着力气罢!” 众人声音低了下去,画眉给她搬过一把椅子,杜鹃问莺儿要了火盆放在莲儿脚边。莲儿坐下又道:“天寒地冻,你们若是早点出首出贼人,大家便都可以少挨冻受饿。贼人下毒谋害皇嗣皇后,是诛九族的大罪,若能出首或者自己招认,或许陛下会宽宥几分,不要错打了算盘,替人遮掩,反受株连,须知这世上纸里包不住火,更没有不透风的墙!” 朱元璋在内间听了,问素心:“皇后宫里自从有孕,样样事情都是更加谨慎小心,既然仍有机会下毒,肯定不是生脸,你们竟然没有察觉么?” “如今若还是供水动了手脚,一时查起来未必能抓到,一是人手多,二是时日不久。不过既然出了事,以后这些日常的事情只我们四个大的做便是了。若还有问题,再查我们四个不迟。”素心回话。 朱元璋点点头,又问戴思恭:“可还是水有问题?”戴思恭皱皱眉:“如今要把水和吃食用度一一盘查,我和王先生今日午后只管一一排查源头。请陛下给卑职几个时辰。” 于是又问素心:“宫里的用水和用度可命人看管了?”素心点头:“所有东西原样封存了,两位先生可以查验。”朱元璋点点头,对两个太医道:“你们去查吧,朕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我的皇后!” 二人领命被莺儿带着出去查看,朱元璋走到里间看着阿秀,有太监递上茶,他接了又心浮气躁的放下,站起来来回踱步。手下太监见他怒气满满,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声,素心偷偷摆手让他们出去外间伺候,他们方才如遇****撤出去。(未完待续。) 第32章

这一查,一个时辰过去,整个宫内人尽皆知。芷兰清筠率先而来,莲儿在门口起身拦住她们:“如今陛下在气头上,你们要仔细分寸。”二人点点头,进殿来看究竟。 朱元璋见她们进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行礼,也只是不甚在意的挥挥手让她们平身:“你们如何过来了?”芷兰温声答道:“听宫人议论说坤宁宫的宫人在殿前跪了一片,我想来定是出了大事。出来恰好看见充妃妹妹,便一道过来。”清筠一旁点点头:“皇后平日体恤下人,跪了一片人,定然是出了事,方才宁妃姐姐说皇后娘娘中毒昏倒了,当真么?” 朱元璋点点头:“难为你们还惦记皇后。”说着看着芷兰,“皇后此番也是如你上次一般,被下毒所以昏睡少食。你们且去看看吧。”芷兰一听大惊失色,忙去近前探看,清筠愣在当场,惊疑问道:“可查出是谁人下的毒了么?” 芷兰看过皇后,走过来见朱元璋不语摇头,心里一沉问道:“没有头绪?”朱元璋点点头:“方才查验过供水,并无问题。但一日不查出此人,皇后便一日在险境之中,朕怎能放心!”说着,气的一拍桌子。 房里众人惊得一跳,正战战兢兢不知说什么好,清筠只得先去探看阿秀,少顷天莹和艺珍也闻讯而来,朱元璋见了她们更加焦躁:“你们且回去吧,一个个站在这里并无助益,反而看了气闷。” 四人只得行礼退出,蕙兰秋芹和其他人也纷纷来了,见她们出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莲儿安抚她们:“皇后昏睡不醒,这里又在盘问宫人,陛下在气头上不喜欢人多,妹妹们且回去罢。” 大家听此言纷纷离去,蕙兰却不走,拉住莲儿问:“听说早上还好好的,那时我来谢恩,素心拦住我,也只说皇后是晕倒,如今怎么又说成是中毒?又盘问这些人?”莲儿心里不悦,淡淡道:“我也是刚来一个多时辰,具体内情我并不清楚,是陛下让我来盘问宫人的。” 蕙兰见问不出什么,看着台阶下一片被掌嘴的宫女,道:“没有凭据这般审要审到何时?”莲儿仍是淡淡的:“不然依惠妃妹妹之见,应如何审才相宜?” “自然是压去牢里或者刑部拷问。”莲儿冷冷一笑:“既然妹妹有主张,不如我去回禀陛下,让妹妹来督办此事,定然可以水落石出。”蕙兰不觉有异,直言而答。 翠缕听出莲儿话里有话,不忿的接口道:“我主子只是想尽尽力,宁妃娘娘这样一说,倒像是拿陛下压我主子?”画眉一旁索性接口:“主子们说话你倒直接僭越问我主子么?”翠缕回嘴:“路不平有人踩,我看不过而已。”画眉嗤鼻一笑:“笑话,奴才也配问主子的话?” 莲儿听得心烦,喝道:“够了!”二人闭嘴不再多言,莲儿对蕙兰大方一笑:“妹妹如今晋位惠妃,是大好事一桩,若是觉得我无能处置,也不需要回禀陛下,请妹妹坐了这个位置便是了。多大的事情呢?” 朱元璋隐隐听见外面的争执,让素心出来看究竟,又吩咐打发不相干的人走,素心领命出来,见几人拌嘴,一笑道:“陛下在里面陪伴皇后娘娘,听见二位娘娘似有争执,命奴婢出来看看。” 翠缕抢先答话:“原没有什么事,只是我家主子问了几句,宁妃娘娘就拿陛下排压我家主子,我气不忿和画眉争了几句嘴。”素心呵呵一笑盯着翠缕却问蕙兰:“奴婢是替陛下出来问二位娘娘,怎么翠缕姑娘如今承宠封妃了?奴婢怎么却不晓得?” 莲儿闻此言面上露了得意之色,翠缕被她拿话一激,脸色一红一白不敢再说话,蕙兰不免替她遮掩:“是本宫疏于管教下人,让姑姑见笑了。”素心一笑:“这只是奴婢听见,也倒无妨,若陛下出来,不知道翠缕姑娘有没有胆色再说一遍。至于宁妃协查此事,是陛下亲口,贵妃娘娘也没有异议,想必人选也是合宜的。” “若惠妃娘娘没有其他事情,请先离去,奴婢回去也好回话。”素心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蕙兰有气却无可奈何的忍下,草草离去,莲儿望着她的背影笑道:“亏得上面还有个贵妃,不然这一位嫣然要当后宫的主了。” 素心笑道:“此时做事越是肆意,越容易见罪于陛下,娘娘无谓和她争执,反倒连累自身。”莲儿一笑:“其实也无妨,她一直比我得宠,如今位分上面强于我,更不必对我客气。” 素心摆摆手低声道:“她这般由着下人失言犯上,未必坐的久长。”说完又平常声量道:“既然没有别的事,奴婢且进去了。”莲儿点点头,笑着示意她回去,自己又坐在椅子上盯着下面。 阿秀悠悠醒来,不知何处,迷迷糊糊见一抹明黄在房里,试探道:“是陛下么?”朱元璋侧身对着里面正在握着手串发呆,听见动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醒了?可饿么渴么?” “臣妾不妨事,有孕体虚罢了,劳动陛下又来探望,真是让臣妾惶恐。”阿秀温柔一笑。朱元璋扶住她,替她垫上软枕,又掖好被子:“夫妻本是一体,阿秀有恙,我若不在,岂不是让贼人更加得意。” “陛下何故这样说?”阿秀不明就里的问道。“你中毒了,和芷兰一般,只是不在供水之中,具体因何,戴先生正在逐一详查,你放心,我定要抓住这险侫小人,将他挫骨扬灰。”朱元璋带着怒意道。 “既是中毒察觉了,日后小心些便是,陛下不必过分担忧,只是此刻外面为何这般嘈杂?”阿秀又问。“是朕命莲儿在盘问你宫中宫人,若他们不能出首供出贼人,便一起跪在外面跪死算了。”朱元璋鄙夷道。(未完待续。) 第33章

“外面天寒地冻,陛下因臣妾的缘故,便让她们在外面跪着受罚,让臣妾于心不安,既然是有人谋害我,详加盘查就是了,牵连如此之多,传了出去与陛下无益。”阿秀摇摇头,解劝道。 “谋害皇嗣,放眼前朝历代都是重罪,若因为一时的心软放任贼人肆意妄为,才是取乱之道。”朱元璋不肯听劝,带着怒气道。“那么是谁在外面审问?是素心么?”阿秀又问。 朱元璋摇头:“是朕让宁妃在外面盘查。你刚醒,就不要说这些了。”转脸对着莺儿,“去厨房取些滋补炖品来。”莺儿连忙回话:“小厨房早就备好了,奴婢马上去端来。”朱元璋点点头,莺儿小跑着去了。 “我既然中毒,腹中孩儿如何了?”阿秀拉着朱元璋的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急切的问。朱元璋拍拍她的手温煦一笑:“放心,两位先生说发现的早,并无甚大碍,只是要你好好将养,不要劳心劳神。” 阿秀放了心:“臣妾如今没有什么劳心劳神的事情,昨日午间宁妃定妃充妃几位妹妹刚揽下了宫里新年的事务,让我安心养胎躲一躲清闲。” 朱元璋点点头:“她们能替你分忧,是她们分内的事,这一点自然好,只是你还是要多吃些东西才是,素心说你今年的衣服肩背缩了半寸,我抱起你时感觉也不如往年,这样下去可是不成的。” 两人说着话,莺儿端回来一个食盒,端出来一碗炖鸽子,朱元璋从莺儿手里接过来,刚要喂,戴思恭进来连忙道:“可否先让卑职查验一下。” 朱元璋马上把碗递给莺儿放回到桌子上:“先生请验。”戴思恭从药箱取出一个银盏,以勺盛出一点在盏里,喊过王履一并细嗅验看,不多时二人低声商议一番,由戴思恭回禀朱元璋:“此羹里面含有毒物,虽剂量微细但是可以查验的出,而且含有极微量的砒霜。” 众人都目瞪口呆,素心恰好自外面进来回话,听闻最后砒霜二字,惊的脚步一踉跄,又看见炖鸽子摆在桌上,猜测是里面有异状,更是紧盯着朱元璋。 “混账!”朱元璋暴跳如雷,“给朕查!谁采买的,谁炖制的,谁有可能接近,谁过手了这碗鸽子!查!一查到底!给朕查!”莺儿惊得扑通一声跪坐地下。 朱元璋来回暴走,转身高喊:“来人!给我喊刑部尚书进来!坤宁宫的宫人有宁妃查了,他查御膳房的人也查了,如今竟然小厨房也有人落毒!给我查!查!查个水落石出!” 素心急忙回话:“陛下,方才外面有一个低阶宫女有内情要出首,奴婢问她不敢说,要见陛下。”朱元璋一听大喝道:“喊她进来!让她说给朕!朕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于是画眉押了一个小宫女进来,推搡在地上,素心给画眉使个眼色让她出去,又不动声色扶起莺儿,暗里握了握她的手给她定定神,朱元璋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气更不打一处来:“你要出首谁!速速给朕说来!若有半字虚言,朕灭你三族!” 小丫头嘶哑着嗓子磕头回话:“我每次只见穗儿姐姐和惠妃娘娘宫里的翠缕私底下常常往来递物,起初并不疑心,但这次皇后娘娘突然有恙,而且惠妃娘娘初次来探望时,翠缕姐姐对着惠妃娘娘私语时,面色语气颇为尖刻,而且惠妃娘娘喝止她以后还四下张望,想来定然是有鬼。奴婢身份低微,不过是末等宫女,拷问到奴婢,要说可疑,奴婢只能出首穗儿姐姐。” 朱元璋冷哼一声:“可见是养虎为患了!来人,把穗儿给朕押进来!”燕儿脚步快,出去登时拎了穗儿进来,朱元璋见她冷哼一声:“谁给你的胆,谋害主上?好大的胆子!还不从实招来!朕还能给你个全尸!” 穗儿大哭申辩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朱元璋收了怒火,冷笑道:“冤枉?你倒给朕说说,这丫头出首你和惠嫔宫里的翠缕私相授受,可有没有!”素心听了眉心一跳,惠嫔已晋位惠妃,如何又称惠嫔,但朱元璋在气头上,只当口误,也不敢多言。 “翠缕姐姐确实经常接济奴婢给奴婢一些丝线,但奴婢绝不曾投毒谋害皇后!”穗儿哭着回话。朱元璋看着小丫头:“你,和她对质罢!”小丫头听闻此言,壮了胆子质问穗儿:“小厨房的张妈妈是你姑妈,若要下毒,最便宜不过!”又转脸给朱元璋磕头:“陛下不信也可以让翠缕姐姐和张妈妈来对质” 朱元璋转脸吩咐:“素心你去,把那翠缕给我带来。燕儿,去把张妈妈带进来。”说完索性坐在阿秀身边气呼呼的说:“如今此事只怕不假,若不是你要给她解禁,哪有这般多是非!养虎为患啊!” 阿秀摇摇头:“臣妾不信蕙兰会害我,只怕是有内情。但事已至此,只需慢慢查问定然有眉目,陛下切莫动怒,有伤龙体。”朱元璋吩咐莺儿:“你怕什么,且端碗水来罢!”阿秀连忙解劝:“她端的鸽子来,陛下方才龙颜震怒,她岂能不怕?” 翠缕未到,张妈妈先被押进来,见到朱元璋慌忙磕头不止:“老奴该死!老奴不知道穗儿给的东西有毒啊!”这话一出,大家登时心里有了七八分数。穗儿哇的一声扑过来兜头盖脸的厮打她:“枉你是我姑妈,拿我份例银钱的时候是何等爽快,如今只管推罪给我!你可对得起我父母亲么!” 朱元璋摆摆手,下人们拉开两人,张妈妈脸上被抓破了几个口子,头发也撕乱的乱成一团,但她仍不忘讥讽穗儿:“我只拿你份例那一两银子,你对我千恳万求让我把粉末分次放进饭食,这般隐秘又这般不厌其烦,其中你拿多少好处你心里自然明白,何必说的我负了你一般!好没意思!”(未完待续。) 第34章

穗儿见她如此说,登时噎的满面涨红,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恰好翠缕被带进来,见穗儿晕死在一旁地上,心里早就害怕的不行,赶紧跪下行礼。 朱元璋让人拉穗儿出去泼水唤醒,看着翠缕冷声道:“她们都招了,你是不是也有话该跟朕仔细说说?” 翠缕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愚钝,不知道陛下想听奴婢说什么。”朱元璋看着宫人们拖去穗儿,盯着翠缕冷笑着点点头:“好个翠缕,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朕真是刮目相看。” 谁知翠缕听闻此言,只喊冤枉不言其他,朱元璋指着小丫头问翠缕:“这丫头见过你和穗儿私相授受,方才穗儿的姑妈也认了。你还要说什么便说,若死不肯说便也再不必说,只是你族人是否被诛,全然在你的一念之间。” 听朱元璋提及族人,翠缕见大势已去,低头思虑再三,抬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翠缕不想牵连族人,是杀是剐全由陛下。”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头,伏身不起。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既然招认谋害皇后,那定妃也是你做的了?你一个丫头,无缘无故谋害皇嗣,又是谁人指使?”翠缕听见问谁指使,蓦地起身抬头:“奴婢确实也害了定妃,但只是气不过自己主子不得宠,并不曾受任何人指使,更与奴婢的主子无关,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冷笑连连,正要说话,却有宫人禀报惠妃求见,朱元璋半掩怒气:“让她进来。”蕙兰自殿外入见,却是素衣散发,翠缕回头一看扑过去抱着蕙兰大腿痛哭:“奴婢犯错,娘娘何故如此?连累娘娘奴婢万死难赎!” 阿秀见蕙兰面色平静,素颜未施粉黛,轻声问道:“妹妹何故如此?”蕙兰也不搭言,推开翠缕,盯着陛下直挺挺跪下:“罪妇李氏,不能觉察宫人异动,亦不能约束宫人,以致皇嗣受损,皇后抱病,实在罪无可恕,因此脱簪待罪,愿承受陛下任何责罚,只求陛下轻罚翠缕。” 朱元璋坐在阿秀身边,温柔的拍拍阿秀的手示意她安心躺着,转脸问蕙兰讥讽道:“只是不能约束宫人便脱簪待罪,惠妃你也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阿秀扯了扯朱元璋,朱元璋按下她的手,只是盯着蕙兰。 蕙兰凄怆道:“妾身入府多年,自碧痕跟随皇后娘娘,就只有翠缕一人近前伺候,禁足日久,也唯有她随侍身侧,若臣妾因她犯错便弃之不顾,岂非薄情寡义?”翠缕听了急得连连磕头:“请陛下降罪,奴婢背主而行,不应牵连娘娘!” 朱元璋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好一对义主忠仆!若朕不如你们的意,倒显得朕冷面无情,既然如此,惠妃降位惠嫔,禁足寿安宫,罚抄《女诫》五十遍。” 又对着翠缕:“至于你,腰斩弃市。朕既然说了你招供便轻赦族人,自然不会诛你九族,只三族便够了。”蕙兰落泪叩首:“臣妾愿降位婕妤,只求陛下恕她族人,给她全尸。”翠缕大声谢恩:“谢陛下,奴婢愿领罪!但惠妃娘娘对奴婢的罪行全不知情,请陛下不要降罪娘娘,就当看在皇子的份上。”扭脸对蕙兰叩头:“请娘娘不要再请罪,否则奴婢在地下无法心安。” 阿秀想说什么,朱元璋以手覆其口:“此事请皇后不要多言,朕心意已决。”又对赵成道,“拉翠缕下去,和穗儿关在一处,择日处斩。”赵成领命带人拖了翠缕出去。 “有一事朕本不欲告诉你,但是眼下朕与你不打算再相见,不如直言——你父亲戎马一生,如今病入膏肓,时日恐怕无多,朕不愿你让李氏蒙羞,愿你好自为之。”朱元璋缓缓说出,蕙兰面如死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爹爹正是壮年,怎么会!” 朱元璋冷冷一笑:“今日你的宫人拼死回护与你,朕亦念在你随朕多年,只是降位嫔位,已经仁至义尽。有生之年,朕不会召幸于你,你且回去吧。” 蕙兰踉跄起身,却因为跪的久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阿秀略觉不忍,张张嘴,最终没有说话。碧痕在一旁微微不鼻酸,素心扯扯她摇摇头,她点点头稳住了心绪。 蕙兰再次挣扎起来,努力挺直背走出去,莲儿见她经过,望着她无声泪流满面的离去,自言自语道:“得而复失,如今父亲病重,自己失势,大概再也回头无路。”杜鹃叹息道:“终究是人心不足作茧自缚。” 阿秀想了又想,终于说道:“此事虽然是翠缕所为,但我并不信蕙兰知情,姐妹多年,我自认还是知晓她的心性的,若她有意,可以做的不露痕迹,也会更决绝。” 朱元璋摇摇头:“有些事情,即使不是她做的,她也难辞其咎。朕眼下也只是降位,她父亲去世,我自然重新封她为妃,养她终老,但此生,朕绝不会再宠信于她,皇后不必多言。” “如今既然水落石出,皇后还是安心养息,否则朕无法安心处理前朝事务。”朱元璋安抚她,说完召过素心:“今日起小厨房所有厨妇全部换成旧府之人,丫鬟借由此事,以后也要仔细勘察,若有任何不妥,尽早撵出去,免绝后患才是。”素心点点头:“谨遵陛下圣谕。” 莲儿入内行礼道:“既然已经查出凶嫌,臣妾如今可以复命回宫了。”朱元璋点点头:“你辛苦了,这么冷的天,冻了半日,回去让宫人给你煮点姜茶喝了,暖暖身子再睡,免得寒气伤身。” 莲儿行礼退出,刑部尚书外面请见,朱元璋走到外间道:“此事要继续细细查问,清查可有余存,去吧。”刑部尚书领命而去,朱元璋略停停,又吩咐戴思恭和王履:“皇后生产之前,你二人要每日入内请脉,定要保住皇后腹中胎儿无虞,永绝后患。”(未完待续。) 第35章

二人领命离去,朱元璋又进来安抚阿秀,直到阿秀睡去,他退到外间把奏折看完才在榻上胡乱睡了,第二日一早悄悄抱着衣服出来,素心给他更衣,他又反复叮嘱一回,才匆匆离去。 莺儿等人早上陆续过来,前一晚大家睡的都不好,于是在外间门槛坐了一排发呆。素心见碧痕眼下乌青,问她:“原就告诉你这几日不要来,何苦又来,脸色差成这个样子。” “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能安心躲在房里,一日不在娘娘身边都不放心,再说陛下再恁的没心肠,也不会眼下这个时候再提。”碧痕叹气回道。 莺儿拍拍她的肩:“你放心,翠缕如今出了事,也是她自己作恶,是她该着。幸好咱们惊觉的早,娘娘才性命无虞,陛下生怕娘娘身边没有贴身的人,绝意不会再惦记你,只是想想当初咱们那些话,也算是一语成谶。” 燕儿附和道:“是的,姐姐你放心吧,如今水落石出,皇后娘娘也不会舍得放你去的。”碧痕点点头:“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感慨这才几年,翠缕就能狠毒成这个样子,想起当初的她的种种好处,看看如今她那副狠毒的心肠,更觉让人心寒。” 素心搂了搂她:“你的感觉我感同身受,当日我和娘娘的义子文正何尝不是恩爱非常举案齐眉?一朝不满封赏,新人入怀,便视我如草芥。人心难测,贪欲无尽。” 正要再说什么,听见里间阿秀轻吟一声,四人拨开帐幔进来行礼。见阿秀醒了要起来,素心忙劝道:“娘娘身子还虚,这早上寒气重,还是躺着吧。”阿秀摇摇头:“躺着感觉骨头酸麻的厉害,还是要起来走走舒泛舒泛。” 众人见劝不住,只好各司其职,伺候阿秀起身,燕儿手脚麻利的去小厨房做了早点,小跑着回来,正好阿秀梳洗完毕,素心笑着说:“不如就在这吃吧,外面冷,炭火就算即刻挪出去,一时半会也是凉的。” 阿秀点点头,就在里间小几上吃了,在里间来回走了一会,坐到榻上,奇怪道:“这垫子怎么换了位置,素心一笑:“陛下昨日看奏折到丑时,不想惊动娘娘,在榻上胡乱睡了。” 阿秀脸一红:“取花绷子来吧,干坐着没意思。”莺儿连忙劝她:“看看书也就罢了,娘娘身子虚,绣花仔细手疼。”阿秀摇摇头:“给陛下做的寝衣,上元节前总归要做好。”素心摇摇头:“娘娘只顾陛下,却不顾自己和皇嗣。碧痕擅针线,娘娘把裁剪这些交于她,自己晚些时候单绣胸前背后的团龙便是了。” 碧痕也点点头:“素心姐姐说的对,娘娘眼下养身子是一等一的事情,其他即便再急,也可以往后缓缓。”阿秀叹口气:“怀个皇嗣倒比坐牢还不自由。”丫头们一时都笑了。 快午膳时,莲儿带了食盒过来,阿秀又和她唠叨一番,莲儿笑道:“姐姐有福气才有这四个丫头这般看护着你,姐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反而有这许多牢骚。我这里带了黄芪枸杞炖童子鸡,姐姐趁热来一碗,驱驱寒气,补补身体。” 阿秀从素心手里接过,喝了一口,夸道:“好手艺,快盛一碗陪我吃!”素心忙给莲儿盛一碗递过。二人边吃边说着闲话,艺珍恰好差人送了四盒大山参过来,由素心和莺儿接过,打开给阿秀过目,莲儿见了惊呼:“这等好的东西,除了她,只怕也没人送的起了。” 素心和莺儿去把山参收好,这厢阿秀问莲儿:“你的兄长们听说如今甚得陛下器重,我料想来年陛下定然还有封赏。”莲儿点点头:“兄长们能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好的,陛下因此近来也颇为善待我。经常送了赏赐给我。” 阿秀点点头:“这便极好。”莲儿忽然想起一事,取出一张单子递给阿秀:“这是我们几个草拟的除夕宫宴的单子及事项,姐姐看看可如意?” “这事交给你办,原就是放心的,就这么办吧。”阿秀点点头随意看了看,递回莲儿。一日再无别的事,风平浪静的过了这一年,宫宴上依旧是阿秀陪宴主位,艺珍在诸妃席列更靠前一些,阿秀身体略有起色,朱元璋怕她辛苦,刚过了子时便让素心送她回去。 第二日起来,彤史禀告阿秀,天色微白时朱元璋命莲儿跟他回去歇息,阿秀听了心下高兴,赏了彤史十两银子买糖吃。素心也面有喜色:“别说皇后娘娘高兴,连奴婢听了,心里也舒坦。” 过了两个月,芷兰和婉嫔双双有孕,一时间宫内三人怀有皇嗣,朱元璋心情大好,下诏全国减免赋税,意在与民同庆。阿秀肚子愈发大,除了每日出坤宁门在御花园走走看天莹侍弄农蔬,其余便只是和莲儿聊天,或是和承欢一起吃果子聊天。 芷兰此番有孕,并不像之前两次害喜的厉害,只是嗜辣的要命,阿秀命人从各地给她采买辣的吃食,让她开心的不得了。婉嫔却又是另一副样子,每日吐的昏天黑地连水都喝不下,喜欢吃酸,阿秀少不得又送了几小坛梅子蜜饯给她,过了将近一个月,才好歹能吃点东西。 朱元璋倒是一碗水端平,每日在坤宁宫安歇,午膳晚膳经常去芷兰妙仪宫里用膳。而另一边,惠嫔进位降位也给李杰下了催命符,二月还没过完,便撒手人寰,朱元璋接到奏报默然许久,最终喊庆童:“传诏,晋惠嫔李氏为淑妃,许她回家治丧。” 庆童领命而出,朱元璋又开口:“去坤宁宫。”阿秀见他进来,面上似有愁容,问道:“陛下何事忧烦?”朱元璋把李杰和晋位淑妃之事说了,阿秀叹了口气:“陛下也应追封他才是。”朱元璋点点头:“明日早朝再说罢,今天天气暖,朕陪你出去走走。”(未完待续。) 第36章

正要出去,艺珍却在外面求见,二人让她进来,行了礼,艺珍让宫人捧上两柄珊瑚如意,说是给阿秀安枕,朱元璋高兴的让素心接过,一面给她赐了坐。阿秀见她病怏怏的,问:“不过十余天未见,妹妹如何这般憔悴?”艺珍一笑:“这几日夜里睡不安稳,总是梦见些有的没的,所以才看着脸色不好,其实倒没什么大碍。” “你不说也罢了,这些日子可巧朕也经常梦见些蛇虫鼠蚁的,起初朕以为大概是春来时气所感,故而困乏,近几日却突然眼跳起来,一时也颇觉怪异。”朱元璋道。阿秀心里一动:“陛下若不安心,臣妾可以卜卦试一试。” 朱元璋连连摇头:“早些年便说了不许你卜卦耗损自己的,如今有身子,更是莫碰这些。”扭头吩咐赵成,“去请伯温先生来。” “伯温先生做这些未免大材小用了,何况又是特意请。”阿秀微微抱怨。朱元璋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无妨,只是这样干巴巴坐着等,未免闷得慌,我们去园子里瞧瞧去。” 三人出来,出了坤宁门,园子里太阳正暖,阿秀远远看见一身粉色的天莹,扭头对挽着自己的朱元璋道:“天莹对陛下开的这一陇菜园,只有天莹这般爱屋及乌的侍弄,才得以一年四季都青着,不曾荒芜。也实在是有心了。” 朱元璋眯眯眼,果然见是天莹,心里颇受用,待走到近前,天莹发觉三人过来,连忙见礼,朱元璋却亲自拉起她:“乍暖还寒,出来怎么也不多穿点?若是受了风寒便不值了。” 天莹温婉一笑摇摇头:“臣妾不冷,除草翻地,身上暖和得很,做习惯了,一年也没有生病,反而要比往年觉得舒坦。”阿秀抓过天莹的手翻给朱元璋看:“每日里做这些,手都粗了,妹妹如此用心尽力,是为了陛下,是爱屋及乌。陛下要领妹妹这份情才是。” 朱元璋一笑:“皇后即便不说我也是念她的好的。”艺珍一旁也笑了:“姐姐素来有成人之美,陛下有姐姐这样的皇后和妹妹这样的嫔妃才是极好的福气。”朱元璋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你们互相夸赞,朕听的耳朵都甜了。” “这菜园如此齐整,颇为难得,你是每日都来打理嘛?”朱元璋走到菜畦边,蹲下仔细瞧了瞧,回头问天莹。天莹点点头:“只要不下雨下大雪,臣妾是每日都会来瞧瞧的。”朱元璋称赞道:“你有心了。” 恰好莲儿在坤宁宫寻不见阿秀,听人说来了御花园,也便找了过来,笑着说:“今天日头暖,可巧陛下和姐姐妹妹都在,只是让我好找。” 阿秀几人凑在一起难免又客套一阵,直到小太监来传话:刘伯温觐见。朱元璋点点头,带着阿秀等人回到坤宁宫,一时阿秀命人看座看茶,刘伯温谢过恩问朱元璋:“陛下急召微臣入宫,不知有何事要微臣效命?” 朱元璋点点头:“近来我和贵妃梦多乏力,先生能否算一算,试一试。” 刘伯温看了一眼阿秀,问道:“恕微臣直言,皇后娘娘可有做梦?”阿秀摇摇头:“从未有过。”刘伯温安心的一笑:“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只要皇后无恙,阖宫自然无恙。” “哦?为何?”朱元璋疑惑道。刘基一笑:“今年是己酉年,五行属土,皇后娘娘属兔,八字属水,易受流年所冲,皇后若今年康健无恙,自然六宫康泰万事无虞,如今陛下和贵妃娘娘,应是时气所扰又因主位动荡所致。” 朱元璋皱皱眉:“可有化解之法或者替皇后挡厄消灾之法?”刘基点点头:“只需今年皇子降生后不晋封嫔妃位份,不进新人便可,再寻一承过宠幸,但长久不侍候陛下的末等嫔妃,替皇后入雨花阁诵经便是。” 朱元璋点点头:“这倒不难,皇后可有人选嘛?”阿秀摇摇头:“一时倒想不起。”莲儿抢先开口:“我倒是想起一人,陛下和皇后娘娘且看合不合宜,就是去年那个李才人,只被陛下临幸一次,如今在天莹宫里的。” 天莹点点头:“若说是她,倒也合乎刘大人所说。”朱元璋点点头:“传旨:李才人入雨花阁诵经祈福,所有餐食供给,以婕妤分例给她。” 刘基见朱元璋没有别的事,又不敢告辞,只能私底下余光四处看,忽然觉得心里似有什么哽在胸口,仔细思来想去,又对朱元璋躬身禀告:“宫内如今有,三个皇嗣在贵人们的腹中,只是陛下最近要少去那两位娘娘的宫里,也不要她们来皇后娘娘宫里觐见,陛下每日多陪伴皇后娘娘才能更加万无一失。” 说到这,恰好婉嫔求见,朱元璋扫扫袖子:“去回她,让她自己回去,直到临盆前,也无需来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只需要好好在宫内关怀腹中皇嗣,便是她的本分。” 赵成点点头出去依样学给婉嫔听了,婉嫔微微蹙眉,不敢造次,只得低眉顺眼道:“臣妾遵旨。”说完带着婢女回去。阿秀见朱元璋甚为介意自己,心里暖和和的,素心一时进来问是否都在坤宁宫用午膳,朱元璋点点头:“去传膳吧。” 不多时素心摆好碗筷请大家移步,朱元璋见只有六个菜,问素心:“如今皇后怀着身孕,又有这许多人吃饭,怎么才备了六个菜?” 阿秀笑着解释:“平日里我只吃两个菜,今日她还是私自做主加了四个,陛下别怪罪她。”朱元璋心疼埋怨道:“若要俭省,自有大把人要俭省在你前面,如何能由着你自苦?”莲儿一边附和:“陛下还不知道为何臣妾经常来姐姐宫里蹭着一路吃饭,若我不来,有时姐姐真的是只有一荤一素,连汤都几乎从没有了。” 艺珍天莹见状纷纷脸红,朱元璋知道她们心虚,也不戳穿,只叫她们二人把自己的午膳也接过来。(未完待续。) 第37章

采兰带了两个宫女两个婆子提了四个大食盒过来,入画带一个宫女提了两个小食盒,朱元璋命她们全部打开,桌子瞬间摆了一片,其中艺珍的是八个热菜四个凉菜四个点心,天莹的是两个热菜一个点心一个汤。朱元璋先把天莹的逐一看了,点点头夸赞:“分量不大,虽然四样,但不铺张,甚好。” 天莹躬身道:“谢陛下夸奖。臣妾自从打理菜园耕作农蔬,愈发可以体会农人辛苦,况且陛下既然留下这个菜园时常过来,是陛下有亲民之心,臣妾只是效仿。而且皇后娘娘也时常教导嫔妾们要体察民生疾苦,不要奢靡浪费,如今嫔妾亲眼见了姐姐的菜色,尚觉自己有远远不足之处。” 朱元璋摆摆手:“也无妨,这四样份量不大,也都是易取之物,以后仍旧这般吃罢。”艺珍见此脸上更是火烧一般,朱元璋也不理会,来看艺珍的菜色,八个热菜是七荤一素,皆是整鸡整鸭整鱼肘子还有兔子还有虾球,见朱元璋皱了眉,阿秀来打圆场:“陛下,菜凉了,用膳吧。” 听阿秀这么说,朱元璋闷声不响的坐下,艺珍忐忑入座,众人也各自坐了,于是素心给朱元璋和阿秀布菜,大家各自执起筷子,朱元璋沉着脸胡乱吃了几口,见阿秀吃饱了放下碗,又劝她多吃了几口,他才盯着艺珍道:“你每日都是这般吃吗?”艺珍不敢说话,采兰只好一旁道:“平日有时少一两个。” 朱元璋重重一放筷子:“放肆!”众人慌忙放下筷子离席跪下,朱元璋命人扶起阿秀,又让莲儿天莹起来,只有艺珍主仆跪在地上。“一国之后尚且不如你菜色多,更何况全是整只的鸡鸭,你每日的份例够你如此吃喝么?”朱元璋喝问道。艺珍伏地道:“回禀陛下,臣妾,臣妾的份例是够的。” “够?贵妃的月例是鸡鸭共十五只,你一餐便是两只,如何够?靠贵妃之位搜刮宫人还是有宫人贿赂与你?譬如当日的郑婕妤,不也是你献计于她助她复宠?”朱元璋听她回话更是生气。艺珍带了哭腔道:“兄长孙瑛每月会贴补银钱给臣妾,臣妾的银钱也可以自行采买,并不曾接受宫人贿赂,请陛下明察!” 阿秀劝朱元璋:“艺珍并不是那种盘剥宫人的人,也不会收人钱财暗中行事,她母家颇有田产,两个兄长贴补她银钱也属平常。请陛下息怒。”朱元璋仍然盯着艺珍:“你兄长不过参省之位,便有如此多银钱给你,这位置他不坐也罢!” “来人!”朱元璋冷声道,“贵妃兄长孙瑛,参省之位归还朝廷,改赐田三百亩,岁供礼。”庆童接旨而去,艺珍呆坐在地,俄尔匍匐至朱元璋脚边,抓着朱元璋的衣服下缘哭告道:“臣妾愚钝,铺张奢靡见罪于陛下,但臣妾兄长只是疼爱臣妾,并无罪责,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妾愿意降位自省!” “你兄长既喜欢贴补你,朕便赐他三百亩,如此任凭他种什么贴补你,怕也是够你吃喝了!朕既封了你做开朝第一位贵妃,无甚大错便宣旨降位,岂不是平白被人非议?”朱元璋说完起身不顾艺珍的拉扯,拂袖而去。 阿秀让素心扶起她,解劝道:“皇上自己节俭惯了,看不得妹妹浪费,原本不是大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难以转圜,妹妹且不要乱了阵脚。况且妹妹的位分比家里兄长的官位重要,你一日是贵妃,你兄长就有重受封赏的机会,何苦自请降位?如今你且回去,我寻机会再让陛下重新封赏你兄长便是。” 艺珍哭着道:“原不知陛下如此看不得,在家时每餐我也都是这般吃的,早知道陛下会如此震怒,平时吃糠咽菜又有什么要紧呢?而且还提起了郑婕妤,可见陛下疑心我不是一两日了。” 莲儿也劝她:“参省之位没了便没了,像皇后说的,你一日是贵妃,再封一个也不是为难的事,眼下陛下生气,也只是撤了官职,并无其他贬斥惩罚,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妹妹且宽宽心,才好再想别的办法。” “郑婕妤当时做的太打眼,陛下才会疑心有人献计,你和她走的近些便疑心你,也并非有什么实据,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妹妹没必要吃心。”阿秀又道。 听阿秀如此说,艺珍只好止住了悲声,告辞离去。这厢阿秀恭喜天莹:“今日虽只是口头夸赞你,但陛下心里是颇为欢喜的,妹妹恐怕封妃的日子不远了。”天莹笑着见礼:“借娘娘吉言。”阿秀点点头:“是你的心思和节俭,让陛下青眼于你,这是你自己的福报。” 又聊了一会,照例到了阿秀午睡的时候,天莹起身告辞回去,阿秀自头上摘下一柄绕珠赤金缠丝的珍珠钗递给她:“愿妹妹早结珠胎。”天莹万分欣喜的接了:“谢皇后娘娘赏赐。”见天莹去了,莲儿也告辞,阿秀笑道:“新年至今,陛下对你也颇为惦记,待你有喜,我送你一份厚礼。”莲儿含羞扭身去了。 素心服侍阿秀午睡,其他人退出殿外伺候,素心便问阿秀:“娘娘高兴么?”阿秀笑了笑:“喜忧参半。我料想到她会见罪于陛下,却不料如此之快。当初她给郑氏出计策,陛下当时不觉,事后定是查问了才有今日之事,以后我们要谨比往日更加端正言行,万不也能让陛下疑心。” “娘娘放心,如今德嫔得势,我们是否顺水推舟帮她晋位?”素心问。阿秀想了想:“此事既然是陛下自己发觉了她的好处,即便我们不说什么,陛下也会厚待于她,我向来只爱雪中送炭,不爱锦上添花,静观其变便是。” 一时阿秀打个呵欠,闭上眼睛,素心便不再言,给她掩上帐子,笼好炉火,在一旁垫子上坐下,拿过笸箩,打络子。 (未完待续。) 第38章

两个络子打完,莺儿在外间冲素心招手,素心轻轻放下笸箩,悄悄出来,莺儿拉过她走到殿门口,压低声音说:“郑婕妤的丫头绯袖来找皇后娘娘,说婕妤身上不好,要请太医去瞧瞧,但迟迟没人去看,如今床都起不来了。所以来求皇后娘娘。” 素心听了微微蹙眉:“病的厉害?”莺儿点了点头:“绯袖那丫头眼睛肿的桃一般,跟我说自从上次郑婕妤寻死之后,宫人太监便愈发一味的作践她们,想必也是故意既不通传也不禀报,所以传召太医才会迟迟请不到。如今郑婕妤愈发不好了,她怕拖下去会病死,央求了守门太监半日又塞了银钱,才放她出来。“ “婕妤虽被禁足,好歹也是承过恩的宫眷,如何可以这般苛待欺凌?只是眼下娘娘如今午睡刚睡下,你暂且进去服侍着,我亲自去瞧瞧,不要生出乱子来才是。”素心思虑再三,跟莺儿商量,决定先不惊动阿秀,亲自去看看。 素心出来见绯袖哭的伤心,让她先不要哭,叫她引路去看郑婕妤,两人带了几个丫头,行至万安宫门口,两个太监正在说笑,见绯袖回来,起初不以为意,后来看见绯袖只是给身后素心引路,急忙收敛了颜色:“姑姑吉祥。”素心冷着脸问:“郑婕妤抱恙,为何让你们通传太医,却迟迟不去?” 其中一个太监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道:“回姑姑的话,郑婕妤并不曾让我们去请太医,恐怕是绯袖姑娘记错了。”绯袖怒目圆睁,正要反驳,素心抬手止住她,又对太监道:“就算你说的是实话罢!可如今是我让你去请太医,一盏茶的功夫若请不来,你便自去领板子。” 太监听了这话登时就慌了神,一路按着帽子飞跑着去了,剩下的这个太监吓得弯起腰不敢抬头,素心也不理会他,径自带人进了万安门。到了西厢门前,几个没精打采的小宫女慌忙行礼,素心见状微微皱眉,扭脸问绯袖:“宫人如何这般没有精神,衣服也颇为腌臜?” 绯袖鼻子一酸:“宫里的人们,捧高踩低惯了,婕妤如今不得宠,又被罚禁足,前番寻死不成,陛下又颇为不悦,减了份例。只怕浣衣局的太监们早已料定我们是再没有出路了的,开始是拖延洗衣不送回来,后来便直接不给我们洗衣服,接都不接手直接丢出来,我们和宫女只得自己洗,但无奈取水不便,所以便日渐邋遢起来。” 素心叹了口气,进了房门,屋里一股异味迎面而来,素心微微掩鼻,到了窗前,见郑氏已经面容凹陷,素心轻轻呼唤,绯袖也在一旁轻声唤着,她才昏沉沉醒转,努力的看清面前的人,两行泪流了下来,口中呜呜的勉强挤出两个字,依稀是“多谢”。 碧裳给素心擦干净一个凳子放在床前,素心勉强坐了凑近轻声安抚:“婕妤好生歇着,太医稍后就到,皇后娘娘在午睡,奴婢先来看看,待太医给婕妤诊治完毕,奴婢便回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定不会让婕妤白白受苦,如今婕妤要好好养好身体才是。” 碧裳和绯袖又去把窗户开了个缝,给炭盆里加了炭。素心皱眉问:“你们主子病着,怎么用这么大烟气的炭?”碧裳擦擦泪:“黑炭每月原本也才二十斤,他们盘剥克扣下来,到我们这里也就只勉强能得七八斤,哪里够用?这些是奴婢和绯袖变卖自己的女红绣活折变银两托人买回来的,虽然烟气大,但是总比受冻强。” 素心心里不忍,只好安慰她:“好孩子,你们忠心侍候主子,自会有你们的福报。”说完从口袋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碧裳:“这些先收着,我回去禀告皇后,自然会按数拨炭给你们用,不敢再有人造次。” 太医不多时也走进来,看见素心,微微见礼:“姑姑如何在此?”素心点点头:“烦请太医看看婕妤的病,我好向皇后娘娘回话。”太医不敢怠慢,连忙应了,取出脉枕给郑氏细细把脉,素心看着她虽在病里,但袖口仍算很干净,知道绯袖碧裳是用了心伺候,更是感慨不已。 少顷太医把完脉,向素心回报:“婕妤并无大病,只是一般的伤寒,因不曾就医,又加上日子拖久了,才这般厉害。另外便是婕妤自己心里又没有求生之欲,病势才渐成沉疴。” 素心听了心里略略安定:“那如今可救得么?”太医点点头:“自然可救,只是能否痊愈不留病尾,要看婕妤的心病是否痊愈。”于是素心命太医写好方子,让碧裳去取药煎药,自己又叮嘱几句,回身往坤宁宫禀告阿秀。 阿秀午睡恰好已醒,听莺儿说了她去探看郑氏,见素心回来,问道:“可还严重么?”素心一五一十的回了,阿秀略带怒气:“这起子太监也可以轻慢待人如此么?来人,把浣衣局的首领太监给我喊来,我要仔细问问!” “娘娘,如今郑婕妤的心病,依皇后看,又是为了什么呢?”莺儿一旁问。“无非是陛下两番宠爱,两番搁置贬斥,让她受不住罢了,她年纪轻心气高,不禁挑拨,一时便如此了。” 阿秀说到此叹了口气:“当初无非也是本宫为了挟制艺珍,才不得已牵累了她,她年纪轻寻短也是平常,其实说到底,全是本宫的罪过,如今定要救下她这条命,千不计万不念,权当是给本宫自己积德消业罢。” “娘娘何必自责,她失宠也是自己言行无状,负气自尽激怒陛下也是她自己的事。”莺儿解劝道。阿秀吩咐素心:“派人好生的盯着,再有类似事情必要严惩不贷!再另行派人查探盘问,看看到底是谁明知郑婕妤生病不去请太医的,连同那起子克扣炭火的鼠辈,查出来无论品级,统统去打三十板子。”(未完待续。) 第39章

阿秀略想想,起身要去看看。素心赶紧拦下:“那边现在多时不经洒扫,气味大得很。她又病的厉害,娘娘去了恐过了病气。况且娘娘身子沉重,有什么吩咐我们去办便是,“又吩咐燕儿:“送二十斤炭过去,再取两床被子几套冬衣,连并五十两银子给她送去,如今她在病里,禁不得冻。以后你时常去看看,若还有人克扣份例,不必回报本宫,直接处置了便是。” “她屋里的两个大丫头是我当初选的,虽然不是特出挑的,但经得此事,也看得出这两个丫头却是很尽心。满屋的丫头衣服都不甚干净,袖口大多带着灰黑的油渍,但婕妤的衣服袖口领口却颇干净,我见绯袖碧裳二人的手上满是冻疮,可见是洗衣冻得。”素心又接着说。 “尽心侍主,每人赏十两银子。其余的下人也赏一个月的份例下去,门口两个不安分的太监,发去别处伺候。有赏有罚,才让他们认清楚如何做人。李才人之事还不够给他们教训,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又出来这样的事。”阿秀道。 碧痕递上一碗羊奶:“娘娘心善面软,自然有那些眼眶子浅的喜欢壮着贼胆昧钱,如今娘娘有孕,他们觉得没人会细查细究,这才是真正的需要杀一儆百。” 阿秀叹口气:“宫人们也是可怜人,大半是被家人卖进来或者无依无靠的苦出身,往日是本宫过于宽待,今日起,私吞克扣银两十两的,廷杖,二十两的,刺面,五十两的,刺面发配,一百两的,杀头。把本宫这些话写成告示,贴在宫内各处,若有出首他人的,查实有赏,若诬告的,以所告之罪罪之。” 说完,端起羊奶喝了一口,皱皱眉:“好腥膻的味道,谁让人弄了这个?”碧痕笑着哄她:“是陛下和戴先生让准备的,腥膻之气是有些,但对娘娘和腹中胎儿是极好的。娘娘可不要因为不喜这个味道便不肯喝。” “你们这些丫头,愈发的缠人了,不喜欢的东西还硬要本宫吃,好好好,只当为了皇嗣喝的便是了。”阿秀撇撇嘴,素心看着碧痕一笑:“娘娘只是不知道碧痕如今是多小心的,这羊奶羹是她亲手挤的,亲自去炖的,半日不见她,只为这么一碗羹呢!娘娘就冲她这份心,也该喝了。” 阿秀喝完点点头:“是了,有你们在身边,我自然是放心的。”碧痕又递上一碟果子:“这是蜜酿的梅子,娘娘含一个解解腻。”阿秀依言含了一颗,笑问:“这梅子竟有几分像是宁妃荷包里面梅干的味道,你如何会弄这个?” 碧痕羞怯一笑:“若想学,便是不难的,娘娘喜欢,奴婢就知足了。”素心又笑起来:“娘娘夸你尽心,你像个小媳妇一般脸红什么?”又对阿秀道:“这是她去求宁妃娘娘教她的,也是抽空就一个人埋头鼓捣了几次,又拿拉我们试味,搞得我们现在吃东西牙都是酸麻的!“ “姐姐又取笑我!”碧痕起身站在一旁,阿秀笑道:“夏天吃梅干固然不错,冬天吃这样的酿酶就更温润。难为你有心了。下次尽管找她们试味,若她们不肯,你就来告诉本宫。”素心和莺儿跟着阿秀哈哈大笑,碧痕也笑了,低头扭帕子。 阿秀看见对面椅子下的笸箩,问素心:“那是你打的络子?取来给本宫瞧一瞧。”素心取来放在几上,阿秀见有两个打好的,拿起来看了看,夸赞道:“不错不错,你们看看,这两个络子,无论是样式和颜色,都配的极好,素净的恰到好处,浓艳的又不轻浮,最是难得。” 莺儿也赞同道:“咱们这几个人里面,素心姐姐最是兰心蕙质心灵手巧,平素待人也极好,真真没有一点短处!我们都是极佩服的。”素心大方一笑:“我只是年长几岁罢了,你们若是到我这般大,定然比我做的更好。”阿秀掩口笑道:“够了够了,你们这样夸赞来谦让去,怕是要说到明年。” 正说笑,莲儿走进来:“娘娘午睡醒了?有什么高兴事?也告诉我听听。”阿秀一笑:“来!坐下尝尝你徒弟的手艺!”莲儿一怔,看见是梅子,会意一笑:“她来找我学,我就随便那么一教,如何就成了我徒弟?”说着坐下拈起来尝了,笑的更深,“做的比我做的要好,如此一看,更不能说是我徒弟了!” 阿秀笑着问她:“午间睡得可好?”莲儿一笑,命画眉端上一个盒子,取出两碟点心,指着道:“我向来不喜欢午睡,喏!回去做了这个,料想姐姐该醒了,所以送过来。” “难为你天天替我处理宫里琐事,还天天劳神做这些。”阿秀说完,尝了一块,果然甜糯爽口,忍不住又吃一块。莲儿笑着说:“知道姐姐不喜欢甜腻的,特意做了这个,记得以前在帅府时,姐姐就喜欢。如今我改了几样,看姐姐肯多尝一块,应该是合口味了。” “一转眼十几年了,这些年真的是一路相伴道今天,若不是当日陛下……哎,不说也罢,只愿妹妹早点怀上子嗣,我们一起守着孩子终老,才不负此生。”阿秀欣慰一笑。 “姐姐当日比我更痛,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愧对姐姐。”莲儿垂下眼。阿秀拉过她的手:“过两月孩儿便要临盆了,到时我打算让陛下赐你协理六宫之权,望妹妹不要推辞辛苦。” “姐姐的吩咐我向来是遵从的,况且这是脸面上再大不过的荣耀,辛苦一点又算的了什么?”莲儿微微一笑。素心给莲儿端上茶,莲儿接过闻了闻:“有心了。”素心笑了:“娘娘喜欢便好。” 莲儿转头对阿秀:“这丫头如今愈发周全,最难得是多年如一的勤勉忠心。”阿秀点点头:“你府里的丫头们也是不错的,这些年从未出过乱子。”(未完待续。) 第40章

莲儿一笑:“人心难测,不求人不负我,但求我不负人,这些年也经历这么多,她们几个丫头年纪大了,按规矩要放出去的,只是每次我说起,就齐刷刷的跪下,一个都不肯出去。慢慢的也就想通了,由着她们便是。” “我这里还不是一样,如今素心不必说了,莺儿燕儿碧痕,也是怎样都不肯出去的,只是……”说到一半,阿秀停了下来,莲儿问道:“有什么不妥么?”阿秀叹了口气:“陛下有意收了碧痕,碧痕是不肯的,我也舍不得,若不是前番我中毒,估计就,哎。” “陛下虽然爱重姐姐,但是这些男女方面,说句不敬的话,也太恣意而行了!昔日的佩茹,如今的秋芹,陛下总喜欢收别人的房里人,陛下心里倒是无谓,我们的心里和下人看了去,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莲儿皱眉抱怨。 正要再言,外面通报,胡婕妤求见,莲儿吐吐舌头:“怪道人常说不要背后说人,这不才说完,这一位就来了。”阿秀点头一笑,让她进来。秋芹无子无宠,位分又低,衣饰素气的很,神情颜色也不同往昔般伶俐鲜妍,进来恭敬的施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嫔妾参见宁妃娘娘。” 阿秀温和一笑,让人赐座:“妹妹如何今日过来?”秋芹谢坐后浅浅的坐了:“寿昌宫人口众多,夏日里还不觉得,冬日里人都缩在屋子里头,便觉得拥挤,但也过得去。谁知年初那场大雪过去,如今西厢屋顶漏水便愈发厉害,按说新的宫室不该如此不禁风雨,但如今西厢只能略住几个人,其余的人只能挤进东厢和我屋里。今日天气好,嫔妾听说娘娘身子大好了,才敢前来禀告叨扰。” “如今陛下设六部,此事应为工部所辖,素心,去知会工部,让他们派人去修缮宫室。”阿秀吩咐道。秋芹道谢,却并不离去,阿秀笑问:“还有何事?妹妹不妨直说。” “嫔妾伺候陛下四年,未曾有子女,也不得宠,如今年纪大了,心气也矮了,想求娘娘准我带发修行,一则可以给陛下和娘娘祈福,一则也给我那早夭的孩子积德消业,往娘娘准许。”秋芹低眉垂头道。 “妹妹要出家,这是没有旧例可循的,如今只是陛下不曾传召,并不是没有机会,妹妹何必如此灰心?”阿秀惊讶道。“陛下如今不宠你,一是当日丧子之痛未消,一是贵妃是你旧主。若有时机,也不是没有盼头的。”莲儿也附和着劝她。 “你今日先回去,本宫会向陛下进言,寻机帮你复宠便是。你是得过宠有过孕的妃嫔,不比那些没承恩的秀女,若执意出家,恐对陛下的声名无益,你且三思。”阿秀想了想,劝她回去。 秋芹无法,只得起身行礼告辞回去。莲儿望着她离去,感慨道:“往日那般一个不饶人的厉害角,如今心气灰矮到此等境地,也是惹人唏嘘,若当时能料到这番情境,不知她是否会不走这条路。” 阿秀冷笑一下:“你信她?若旁人想出家,我是信的,她,我倒不信。”莲儿问道:“为何?”“就凭她如今仅是婕妤,艺珍是贵妃。当日那般水火不容,如今长久屈于人下,要见礼要叩拜,她怎会认命?” 莲儿听了一时无语,阿秀咬了一口点心,待咽下去又道:“若她是那般安分的性子,怎会以心机算计自己的主子,借机上位。如今她只是无法,以退为进,想我拉她一把。陛下修建宫室,新建成不过两年,如何会漏水?除非有人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姐姐真要帮她?”莲儿问。阿秀一笑:“这宫里不过就是这么多人,你如今也罢了,婉嫔和定妃有孕不能侍候,清筠清冷惯了,李才人位分低也无甚才貌,郑婕妤病着,若不帮她,岂不是只剩艺珍可以侍候陛下了?” 莲儿点点头:“如此倒确是要拉她一把了,只当是为了制衡。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姐姐可有万全之策?”阿秀一笑,也简单,当日是怎么得宠的,如今如法炮制,让陛下怜惜弱小,若在能想起旧情,便可以事成八九了。“ 素心不放心,问阿秀:“当日是偷了艺珍的衣服,以笛声接近陛下,如今偷衣服是逾矩,怕有不便。”阿秀淡定一笑:“无妨,还有笛子。如今天气渐暖,拣选一个晴朗月圆之日,邀陛下御花园千秋亭赏月,一墙之隔,夜深人静,只一曲笛子,足矣。” 莲儿点点头:“此计甚妙。”阿秀一笑:“邀陛下之人,我选妹妹。”莲儿一笑:“愿为姐姐分忧。”两人相视一笑,午后一处闲聊和绣花,便到了快晚膳的时候。 莲儿要告辞回去,阿秀拉近她低声道:“今年的五六月,你要设法多亲近陛下,明年二三月,便可以瓜熟蒂落。”莲儿听了惊讶的睁圆眼:“姐姐说的当真?”阿秀神秘一笑:“我几时骗过你?”莲儿惊喜的行礼:“若如姐姐所言,莲儿万死难报。” 阿秀笑意更浓:“动不动就万死,也不忌讳,去吧去吧。”莲儿这才笑着出去。素心笑问:“娘娘肯定是说了什么大喜事给宁妃娘娘听,奴婢有好些日子没见宁妃娘娘如此高兴了。” “就你聪明,一猜就中!”阿秀笑着捏她一下,“去看看标儿和承欢的晚膳做的如何了,若好了,你便和莺儿送过去。”素心点点头:“那娘娘的晚膳?”阿秀摸摸肚子:“我吃了几块糕,晚些再吃吧。” 送了晚膳回来,见阿秀在榻上打盹,素心拉过碧痕:“这是何时又睡下了?”碧痕一笑:“才半盏茶的功夫,绷子在手上就这么睡了。”素心想了想:“轻轻叫醒吧,陪娘娘逗趣开心一会子,不然睡久了又没胃口,到时晚膳又进的不香。”(未完待续。) 第41章

碧痕应了,进来轻轻唤醒阿秀,阿秀笑着摇摇头:“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看来怕是上了年纪了。”素心端了碗炖梨递上:“娘娘这几日夜里总是咳几声,此时刚睡醒,先喝了这个和我们说说话再用晚膳吧。” 阿秀接过喝了几口,放在桌上:“承欢和标儿喜欢今天的菜么?”素心笑着点头:“自然是喜欢的,两个孩子见娘娘身子沉重,才忍着不来闹娘娘的,哦对了,公主和太子各有物件给娘娘。” 说着取出一封信一个桃木的小坠子,递给阿秀:“信是太子给娘娘的,桃木坠子是公主自己做的。娘娘看看罢。”阿秀接了先看坠子,虽然略显粗糙,但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碧痕想看,阿秀笑着地给她,又展开信来读。 素心见阿秀的脸色随着看信越来越不好,刚想问,却见阿秀把信按在几上:“人心不足,何苦为难小儿。”说完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躺下,不言不语。 见阿秀如此,素心赶忙把信拿起来看,一看之下也是惊讶非常,大致意思是说多日不曾面见母后,心里颇为挂念,但怕惊动腹中弟妹,不敢造次。可结尾却吞吞吐吐问阿秀,说自己曾经无意听闻宫人私下议论,说自己并非阿秀所生。 素心看完皱眉不语,碧痕和莺儿也拿过看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安慰阿秀。素心遣退了其余人,只留下碧痕几个,又见阿秀鼻音渐生,心里起急,斟酌再三,劝道:“太子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罢了,小儿一句顽话,娘娘何苦吃心?况且没有真凭实据,议论也只是私下嚼舌头而已,我派人出去查问出来好生打一顿便是了。娘娘不要这样闷着,当心伤了龙胎。” 阿秀背着身,带着浓浓鼻音道:“标儿是生性宽厚又谨小慎微的人,我待他视如己出十余年,他的秉性脾气我再清楚不过。如今他既能壮胆来问,定是心里有了疑心,不然听过便忘了怎会来问我?况且他生母刚刚晋位淑妃,一时告诉他也无妨。” 莺儿也劝道:“养育之恩大于天,退一万步讲,便是真告诉他又如何?娘娘这些年对他是如何尽心竭力,任何人都看的到,何苦为了这个伤心?” 阿秀仍不转身:“我原也不难过,只是心里想着这么多年了,标儿早已懂事,他如何十几年都好端端的,现在却来问?定是有人见不得我有孕,怕我腹中的孩子误了标儿的前程,才刻意教人说给他!标儿怕我难过,才说是风言风语,别人不懂,我确是再明白不过的!” 素心几人心里一惊,诚然,以朱标的性格,定是不得不问才会来问,如此一来,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是谁,根本不用猜测,唯有蕙兰一人。几人互相递递眼色,素心会意,仍然软了声音来劝:“娘娘不必忧心,这事情也未必就真那般坏,我们可以慢慢的思量。”扭脸跟莺儿努努嘴:“陛下今日说晚膳要来一起用,如今还不来,莺儿,你且去问问。” 莺儿领命马上去了,素心又拍拍阿秀的肩膀:“娘娘起来罢,这样带着气闷躺着,对身子不好,太子是个忠厚老实重情义的孩子,娘娘难保是一时多心也是有的。一会陛下来了,见娘娘这般难过,又要责备太子了。” 阿秀叹口气,转身起来,叹口气擦擦泪:“从不知养孩儿是这般难受,不过是小孩子的一句探问,心里竟像针扎的一般难受的不行。”碧痕给她整整发髻:“常言道是不关心关心则乱,娘娘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拿太子当心尖子上的宝贝待着,才会觉得一点点试探都像大厦倾颓,其实或许太子只是一句不经意的随口而问。” 朱元璋屏退众人,听莺儿说完,一时皱眉许久,拍案道:“这是如何的心肠,才见不得阿秀有一日的安生!”说完跟着莺儿进了坤宁宫,佯装无事的来拉阿秀的手:“朕一时批阅奏折忘记了来皇后这里用膳,让夫人等久了。” 阿秀做了笑颜:“陛下当着丫头们这般的油腔滑调,也不怕笑话。”朱元璋以食指轻轻抹去阿秀脸上一滴泪:“如何有泪在脸上?方才谁惹你难过了?” “并不曾,是刚才睡醒打呵欠挤出来的,并不是泪。”阿秀闪躲着。朱元璋看见几上的信,走过去要取,阿秀抢先按住,朱元璋提起阿秀的手,抽出信看了起来。 阿秀心里起急,来拉朱元璋:“孩子们写的请安信,陛下先用完膳再看不迟。”朱元璋拧身躲过拉扯,看完拉起阿秀的手:“心里难过了?太子顽劣,不知母亲的辛苦,你做母亲的,如何还当了真?” “臣妾并未当真,陛下不要多思。”阿秀拉着朱元璋到外面坐下。朱元璋皱眉道:“这信朕看了也是寒心的,阿秀若说不妨事,朕反而更加不信。朕会查出谁背后说这些丧良心的话给太子听,好好的给他们长长记性。” “陛下坐拥四海,心胸开阔,如何比阿秀还要计较这些孩子的话?”阿秀见朱元璋动怒,只好来解劝。朱元璋摆牵起阿秀的手,正色道:“阿秀,这些年你对标儿倾尽心血用心栽培,无论少傅少师少保,无论起居用度还是他的太子之位,都是你苦心孤诣不辞辛苦的去求来的,宋濂当日那般隐居避世,一心修道著书的高士,是你抱着标儿去请他出山,才有的今日入朝为官,修编《元史》。” 阿秀默然低下了头:“臣妾疼爱标儿,因为他是陛下的长子,更因为他脾性温和宽厚,说句犯上的话,陛下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是创世之君不二之选,但标儿的宽厚仁德,也更适宜做守世之君。” 说到此,她抬头望着朱元璋:“所以当日臣妾坚辞陛下立我腹中皇嗣为新太子,都是为了我大明千秋万代。”(未完待续。) 第42章

“若幼子强于长子,当真须要废长立幼,也定要数年,待幼子长成后才可参查考较,更何况如今腹中男女未知,若是有人存心离间,何尝不是中了他人的圈套,生分了我和标儿的母子之情?臣妾不信天命,唯信情义。”阿秀见朱元璋似有所动,又进言道。 “标儿五岁便知照拂幼弟,八岁时弟弟们打斗,他从中调停,九岁封为世子,十三岁赴临濠祭拜祖墓,临行前陛下可还记得如何教导他?陛下说:‘上有商高宗周成王,都知民生疾苦,在位亲民勤俭,是守成的好君主。’如今不过两年,陛下却忘了么?”阿秀又道。 朱元璋被触动,低头叹息:“你的心意,朕怎会不知,只是如今年岁愈长,愈觉的他不足之处渐现,如今见他忤逆,故而气急罢了。”阿秀摇摇头:“在臣妾看来,这并非忤逆,只是孩子听见旁人非议母亲,自心介意挂怀而已,无妨。” 素心听了他们如此说,也便放了心:“陛下娘娘还是用膳吧!”朱元璋执起筷子:“不说了,吃饭。”阿秀长出一口气,也跟着端起碗。两人用了膳,朱元璋扶阿秀回房坐下,又亲手把灯芯挑了挑,看着阿秀,认真道:“如今身子沉,你既然劝我不要在意小儿顽话,你自己也不要记挂才是。不然我终也不放心。”说着又摸着阿秀的肚子,“无论男女,朕只要他平安出世,健康长大。” 阿秀点点头:“臣妾也是如此想的。”说完手覆上朱元璋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陛下每每和臣妾说你我,臣妾便觉得亲厚安稳,只愿君心似我心。” 朱元璋豁达一笑:“这是自然,朕心里,唯有阿秀一人。”阿秀笑着摇摇头:“这便是唬我,后宫这么多姐妹,如何说唯有我一人。”朱元璋正色道:“朕只有你一个妻子,她们是甚么东西!你说这种话,岂非是不信朕?” 阿秀淡淡一笑:“说这种话,倒没意思了,陛下一碗水端平,后宫才会少了那些挑唆是非的人。”朱元璋正要分辨,外间赵成进来行礼,朱元璋便把话吞了回去,问他:“何事?” 赵成近前耳语几句,朱元璋皱皱眉,挥退他,对阿秀道:“朕有要事要去处置,你且好好歇着,若乏了就先睡,不必等朕。”阿秀点点头,看他出去便歪躺下盯着灯火出神。 素心过来给她捏肩膀:“要不要奴婢去查查谁背后嚼了舌头?”阿秀似乎没听见,问她:“陛下说有要事,你猜是什么事?”素心一愣,想了想:“应是军中的事罢!如今元廷撤往北地,去年听说要拿下奉元。”“奉元?前朝的长安么?”阿秀扭头问。 “正是,元廷当初占了长安才改为奉元的。“素心捏完了肩,坐在脚踏边捶腿。阿秀摇摇头:“若是拿下长安,应是喜事,陛下离去时似有不悦。大抵不是好事。” 素心停了手:“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娘娘是多思了,陛下只是一点点眼角眉梢的似有似无的意头,娘娘便要思量许久,这在平时倒是无妨的,如今怀着皇嗣,前番又曾中毒,此时是安心养胎才是最要紧的。” 莺儿递上茶:“素心姐姐说的对,娘娘如今第一要务便是照料好腹中的皇嗣,旁的事就是捅破天,也自有陛下顶着。”阿秀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便不想了。” 这厢阿秀睡下,是素心值夜,众人退了出去,交待了明早的早膳,碧痕莺儿燕儿正要离开,有一个丫头跑来坤宁宫门口跪下,大喊:“奴婢求见皇后娘娘!”门口丫头喝道:“还不住嘴!这是什么地方!皇后娘娘睡下了,你这般高声是要惊驾么!” 素心赶忙出去,见是一个生脸的丫头,责问道:“你是哪宫里的?这个时辰来见皇后娘娘,如何敢高声呼喊?”地上的丫头带着泪回话:“回姑姑,我是淑妃娘娘宫里的,请姑姑唤醒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不好了。” “胡说八道,如何便是不好了?!”素心怒喝道。丫头抽抽搭搭道:“方才陛下到了寿安宫,二话不说就让太监闭锁宫门,说是娘娘得了疫病,要闭宫除疫,我们娘娘明明好好的!” 素心打断她的话:“既然是闭宫,你如何得以出来?”丫头一愣:“奴婢是从外面回宫,躲在一旁没有进去。”素心冷哼一声:“这般便是你家娘娘不好了?你是咒你主子么?”说罢,转头对着一旁的太监道:“还不给我堵了嘴送回寿安宫?惊了娘娘也罢了,既然是有疫病,染上我们宫里的如何是好?” 太监们早就想上前,听素心一起话头,马上利索的堵了嘴压着走开。莺儿一旁道:“原来是这个缘故,当是赵成查出了传话的人,陛下才去问罪,又不便明言,只说是疫病。”素心淡淡的道:“凭她是谁,别给娘娘添堵,便都好好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用别人,陛下自然会处置。” 莺儿一笑:“这般的不知死活,敢来惊驾,也是不知道死路怎么写呢。”碧痕淡淡道:“这次给陛下和娘娘添堵,真是赛脸了。”素心也笑了:“好了好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明日也说不完,看样子陛下也应该回来了,你们且回去罢,明早带早膳来。” 碧痕一撇嘴:“那明日我晚些来。”素心笑问:“如何?还有气?”莺儿推了碧痕一把:“得了吧,奴才哪能一直记着主子的不是,走吧,回去我给你捶腿,消消火。”碧痕一拧身:“你只会说,回去不给我捏看我不撕你的嘴。” 燕儿拉着她们一路去了,素心转身进殿正要关门,见乾清宫的灯火熄了,一时也不关门,在门口站着等了会子,还不见朱元璋转角过来,想了想,关门进殿,逐一熄了大殿的灯,进了里间,留了两盏灯,又收几上的碟子和茶盏。(未完待续。) 第43章

正在收拾,听见殿门轻轻被推开的声音,素心听着外面守门的太监没做声,以为是莺儿她们一时折回来,出来看时,却是朱元璋自虚掩的殿门溜进来,见素心看着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素心招招手。 素心会意点点头,走过去见礼,朱元璋轻声问:“睡下多久了?”素心答:“小半个时辰。”朱元璋点点头,素心见他没有进去的意思,便问:“陛下去了淑妃娘娘那里?娘娘才睡时,有寿安宫的小丫头来求见,奴婢怕惊扰娘娘,让小太监把她打发回去了。” 朱元璋一愣,略带怒气问:“你家娘娘知不知情?”素心摇摇头,朱元璋点头道:“不知道便好,朕是去了寿安宫,让他们长长记性,不要一出了禁足就兴风作浪。这宫里只有阿秀一个皇后,也只能有她一个皇后,任何人敢算计,朕都不会坐视不理。” 素心答应了,又问:“陛下进去安歇吗?”朱元璋想了想:“她既睡熟了,朕仍旧去榻上睡罢了,你取两床被褥给朕便是。朕在这里等,你打理好了朕在进去。” 素心依言先把未收拾完的小几端到地下,把榻上的被褥铺置好了,又另外新笼了一个炭盆在榻前,才出来请朱元璋,却见朱元璋坐在台阶上手撑着栏杆睡着了。素心轻轻唤他,他才醒过来,尴尬笑笑:“如何就睡着了?你打理好了?”素心笑着点点头,扶他起来,朱元璋甩一甩手肘:“这样一会便麻了。” “天气冷,外间又没有炭火,陛下仗着血气旺盛,这样睡了也只是手麻,若是奴婢这样歪一会,只怕就要伤寒了。”素心帮他敲打揉捏手肘,笑着道。 “无妨,进去吧。”刚抬脚又问:“那你们每日值夜如何睡?”素心一笑:“披一件袄子坐在蒲团上,靠在内间门口胡乱混一夜便是了。”朱元璋想了想:“如今天下战事稍缓,虽然免除赋税,但炭火的钱还是出的起的。你们伺候皇后这么多年,以后值夜可以点炭火,或者进去值夜,不要一味俭省,仔细冻坏了。” 说完,自顾自的轻手轻脚进去,轻轻的上榻,不过半盏茶,便呼吸渐沉起了鼾声。素心把小几端出来,收拾干净再端回去放在地上,取了蒲团和袄子,理好内间的帐幔,仍旧坐在地上守夜。 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里面阿秀呻吟一声,素心蓦地清醒了,起来进屋看阿秀。掀开床帐,见阿秀睁了眼微微皱眉,便问道:“娘娘醒了?不舒服?”阿秀点点头:“腰腹有些酸麻,倒也无妨,只是口干的很。” 素心忙去炭火旁取了一个银茶壶,里面温热的水斟了一杯捧给阿秀:“娘娘喝口水。”阿秀侧身喝了几口,复又躺下:“陛下几时回来的,怎么又睡在榻上?”素心一笑:“也才睡实。怕惊扰娘娘,在外面靠睡一会,待我铺好才进来的。” 阿秀叹口气:“下次不要让他在榻上睡了,没有帐幔,到底冷一些。”素心一笑:“娘娘心疼陛下,陛下心疼娘娘,奴婢下次尽力劝陛下便是了,不过陛下的性子,怕是难。” “我好一些了,你去睡吧,生个炭盆别着凉。”阿秀点点头催素心去睡。素心放下床帐出来,迷迷糊糊睡了。 五更时分,素心醒来,听见里面窸窸窣窣,料想是朱元璋要起身上朝,正要进去,朱元璋先一步一掀帘子出来了。素心急忙见礼,他把衣帽放在栏杆上,素心给他一样样穿戴好了,又轻声呼唤外面的内侍送陛下出去。 朱元璋提步要走,回身嘱咐道:“先莫要进去收拾,待皇后起身再收拾不迟,免得吵醒她。”素心称是,朱元璋才匆匆去了,素心掩好殿门,打个呵欠,回到蒲团上坐下。 过了大半个时辰,莺儿几个过来了,阿秀还没醒。莺儿把早膳送去小厨房热着,几个人便坐了一排发呆。莺儿掀开帐幔瞧了瞧轻声问:“昨夜陛下又是榻上睡的?”素心点点头,碧痕也问:“又是抱着衣服帽子出来穿的?”素心笑着点点头:“怕惊醒娘娘,自己穿了大衫,其余都是出来穿的。” 燕儿艳羡道:“能让陛下这般小心的,也只有咱们娘娘了。”素心道:“那是自然,这些年从苦到甜,娘娘跟陛下是真正的患难夫妻,齐眉举案,娘娘知晓大义,天性豁达善良,两人的这份情义,是别人比不得的。” 莺儿道:“那些妄图取而代之的,才是异想天开。”燕儿嘴快:“眼前就有一位呢,不然陛下如何就动了怒闭宫。”素心示意她们声音小些:“这是陛下不想让娘娘知道,你们且低声些吧。” 几人不再说话,低头各自想心事,待到朱元璋下朝回来,见她们还在外面,笑着问:“你们几个坐一排花花绿绿甚是好看呢!”几人起来行礼,朱元璋又以手示意噤声:“莫大声了,早膳备了么?”素心正要答话,内间阿秀问:“陛下下朝了?” 燕儿和莺儿把帘子打起,素心进来伺候阿秀起床,碧痕去传膳,朱元璋好整以暇的坐在桌子边看指上的戒子。待阿秀梳妆好,早膳也已齐备,朱元璋起身扶阿秀入座,两人一道用膳。 “徐达前线奏凯,如今奉元已经攻下,这几日朕可能会晚过来,若乏了便自己睡,不必等朕。午膳晚膳若朕不来,也要按时多进些。”朱元璋吃到一半,对阿秀说。阿秀欣喜道:“北境战事如此顺遂,是我大明之幸!陛下国事为重,不必过分惦记臣妾。” 朱元璋点点头,示意素心再添一碗粥,喝了一口又道:“皇后宫里就这么几个可心的管事宫女,以后值夜让她们在暖阁里面守着吧。外间没有炭火,她们冷还在其次,倘使你半夜醒转要人伺候,她们急急的外面进来又裹进寒气。”(未完待续。) 第44章

阿秀带笑对素心她们道:“陛下体谅你们,还不谢恩。”四人谢了,阿秀拿了半个卷子,刚要吃,又放下了。“怎么?如何放下了?”朱元璋关切的问。阿秀只好又拿起:“原本吃不下了,陛下既然说,只得再多吃这半个。” “你不吃,我们孩儿也是要吃的。”朱元璋笑着哄她,“这个酱瓜味道极好,就着一路吃,再喝点粥。”素心也劝:“这酱瓜是新开的坛子,清甜的很,娘娘配着卷子再喝些粥吧。” “好好好,左右没有撑坏的大肚婆,我吃便是了。”阿秀忙不迭的说。用完早膳,两人回到内间吃茶。恰好承欢和朱标一路来请安,朱元璋心里有疙瘩,只唤过承欢一处说笑。 “标儿,来。”阿秀只得笑着招手喊过朱标,拉住朱他的手,“近来学里学的功课学得可辛苦么?每日几时睡呢?”朱标恭敬的回话:“回母后的话,孩儿不觉得辛苦,几位师傅讲的都是极好的。孩儿每日亥时睡,寅时起。” 阿秀点点头:“莫太辛苦,若有跟不上的时候,大可以教师傅们慢些,学通些,不要贪快冒进。”“母后的话,孩儿记住了,只是”朱标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便说,母后这里不必隐瞒。”阿秀温和的笑着说。“孩儿只是颇惦记宋先生,他如今不教孩儿了,孩儿倒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朱标看看朱元璋,犹豫再三道。 阿秀还未说话,朱元璋冷哼一声:“一个堂堂男儿,这么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宋先生现在为父皇修编元史,是大作为,你不曾为这般大事而欢喜,却只顾着自己牵肠挂肚,不怕底下人笑话吗?” “标儿和宋先生多年相伴,又是宋先生给他开蒙,数年来师徒情深有何不对,陛下怪他旁的便罢了,未必念旧重情义,倒是短处了?陛下未免对标儿过于严苛。”阿秀嗔怪道。 承欢点点头拉拉朱元璋的袖子:“母后说的是,父皇不要怪兄长,标哥哥平日待我们很好,又和气宽厚。我们都觉得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并不觉得他婆婆妈妈。” 朱元璋不理她们的话,起身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们多陪陪母后。”说完径直出去了。母子三人面面相觑,阿秀只好安慰道:“你们父皇就是这个臭脾气,对你们严苛些,是因为对你们有厚望。” 朱标闷头不语,半天才道:“母后,父皇是不是因为我写的那封信,才对孩儿发这么大的脾气?”阿秀笑着安慰他:“你父皇并没有看过信。今日军中战事奏报多,你父皇累了所以才心绪不稳。” “孩儿听说淑妃娘娘得了疫症,为何父皇只是让人闭宫除疫,却不去也不派人探望淑妃娘娘?”朱标犹自不信,又问道。阿秀一愣,问素心:“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素心一愣连忙回话:“昨晚深夜的事,娘娘当时睡了,陛下让我们不必特意告诉娘娘。”阿秀皱眉道:“哪有这样的规矩!派了太医没?”素心只得硬着头皮道:“派了。” 阿秀不再追问,对朱标道:“疫症需要闭宫,是历来的规矩,宫人得了疫症或者急症,都会闭宫,标儿不必担忧,派了太医定然会好起来。” “孩儿说句大不敬的话,是否真如他们传的,孩儿的生身母亲是淑妃娘娘?”朱标闷头不语半天,还是壮着胆子问道。阿秀被他这般直愣愣的一问,惊讶道:“你说什么?” 素心要打岔遮掩,朱标却快了一步:“孩儿说,孩儿的生母,是否是淑妃娘娘?”阿秀身子往后一震,也不言语,扭头眼泪掉下来。 承欢怒极道:“兄长这是什么话?哪里听了些混账话竟来问母后?”朱标一直耿直道:“你是领来的,不作数,我只问母后,不关你事。”阿秀本就气闷,听他这样说承欢,又见承欢负气哭着跑出去,连忙喊碧痕去追,看了朱标一眼,头一昏险些倒下。 素心连忙扶住,转身喊莺儿:“快拿软枕来!”给阿秀垫上软枕,素心带着怒气道:“太子如今快束发了,怎么反而这般忤逆?承欢公主是你母后带回抚育没错,但你父皇都说她是嫡公主,太子怎可这般当众羞辱她?” 莺儿也道:“太子若是听信谗言来逼问你母后,岂非太让人心寒?”朱标一时看见阿秀喘息昏厥,早已经慌了神,又见两个姑姑训斥自己,涨红了脸低头落泪不语。 阿秀挣扎着睁开眼:“标儿,母后疼了你十四年,明年你便束发,不想你竟然疑心母后,若你真的爱重淑妃娘娘,母后禀明你父皇,改了玉牒,你自去做淑妃娘娘的儿子便罢了。” 说完,让素心莺儿二人扶自己起身去床上躺下,再不多言。素心放下帐幔,对呆若木鸡的朱标道:“太子请回吧,你母后如今怀着你的弟妹,原本就身体虚弱,前番又被人投毒,禁不起太子您这般的锥心话。” 朱标一愣:“前番母后生病,我是知道的,如今怎么又说是投毒?”莺儿冷哼一声:“那要问淑妃娘娘了!是她屋里的翠缕买通你母后宫里的小丫头下的毒。你母后若不是积德行善有上天护佑,说句不敬的话,恐怕如今便是一尸两命了!” 这一番话让朱标目瞪口呆,阿秀在帐内道:“本宫头疼的厉害,你们出去罢!”朱标不敢再多言,垂着头回去了。一时碧痕回来,素心问她:“承欢公主如何了?”碧痕叹口气:“回去哭了好一会子,我好劝歹劝算是止住了,又嘱咐了梅香菊韵好好伺候着给她逗闷宽心。” 三人听见阿秀呻吟,互视一眼,素心领他们出来,悄悄道:“太子这么一问,算是彻底给娘娘心里捅了刀子。我们此后都要好好伺候着,也不要跟外人声张,免得又被算计。” 第45章

“千防万防,如今还不是防不胜防。人心险恶,入了府又入宫,真真是越来越看不清。”莺儿小声嘀咕。碧痕叹口气:“一步步走的越来越劳心,娘娘身子原就不好,这般时不时就来一着,如何是办法?” 燕儿啐一口:“人总说养不熟的是白眼狼,如今我看,养不熟的从来不是狼,是人心!”素心想了想:“那就让她乖乖闭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莺儿问道:“姐姐有主意了?” “没有主意,也要有主意,难不成让她逼死娘娘?你们且好好伺候着,我去寿安宫一次便罢了。”素心主意打定,留下三个人伺候,自己不带宫女,独自前往寿安宫。 长街上遇见李才人,似乎颜色好了很多,也似乎是因为学会了打扮,竟也明媚起来,远远地看见素心,带着丫鬟走到素心面前招呼道:“姑姑去哪里?”素心一笑:“李才人客气了,寿安宫娘娘得了疫症,奴婢去看看。” “既是有差事在身,我便不耽搁姑姑了,我位分低下,没有去朝见的资格,劳烦姑姑帮我给娘娘问安罢。”李才人笑道,欠身让出路,给素心先行。素心也不推让,给她行了礼,先走了。 小丫头问李才人:“主子为何给她让路?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但毕竟是奴才。”李才人摇摇头:“皇后的奴才,比我们这些所谓的主子,要有分量多了。特别是这一位,是皇后娘娘最为倚重的,礼让她三分,于人于己都是有好处的。”说罢,也回去了。 行至寿安宫,守门的太监和侍卫齐刷刷行礼:“姑姑。”素心点点头:“皇后娘娘不放心淑妃娘娘的病,让我来瞧瞧。”小太监连忙给宫门开锁,递给素心一个帕子掩住口鼻。 素心做样子的系好帕子,吩咐他们守好门,自己便进来。小丫头见进来人了,放下洒扫的差事细瞧,又见是素心,连忙跑过来行礼:“姑姑万福。” “你家主子娘娘呢?”素心问,小丫头伶俐道:“在正殿暖阁里呢!奴婢给您带路。”素心点点头,随她进了殿。店里两个擦洗陈设的宫女也一齐见礼,素心点点头:“你们出去罢,我进去瞧瞧你们主子。” 小丫头们识相的出去廊下说话。素心取下脸上的帕子,进了暖阁。蕙兰不拾妆容,懒散的挽个发髻,不带斜靠在榻上嗑瓜子。素心行礼:“奴婢给淑妃娘娘见礼。” 蕙兰把手里没磕完的瓜子丢回盘子,拍拍手才抬头冷冷说道:“免礼,姑姑如何到本宫这里来?不怕惹上疫症么?”素心直起身,也不恼:“娘娘说笑了,奴婢和娘娘都清楚,娘娘并没有疫症。” “这话也就在本宫这里说说罢!若是外面说,岂不是打脸么?”蕙兰冷冷一笑。素心也笑了:“这倒无妨,这宫里说话算数的就陛下一人,陛下说您是疫症,您就是疫症,别人说再多,也是没要紧的。” “你!”蕙兰怒气更盛,“你们心知肚明为何要闭宫。”素心不急不恼仍然笑意融融:“因为娘娘计算了不该计算的人。娘娘最初进府,是皇后娘娘拿的主意,吃水不忘打井人,娘娘如今贵为淑妃,不该算计皇后娘娘。” 蕙兰声音和怒气都低了几分:“本宫只想拿回本宫自己的东西。”素心却还是淡淡的笑着:“宗谱玉牒,岂是说改就改的?如今太子是皇后娘娘的嫡长子,改成娘娘所出,是庶子,嫡庶尊卑,娘娘须再斟酌。” “本宫并没有要改宗谱玉牒,只是宫里亲近便罢了。”蕙兰又低矮几分。素心收起笑意:“娘娘的意思,外间朝堂仍以太子为嫡长子,只想晓谕宫里人?” 蕙兰点点头:“是的。”素心却冷冷道:“娘娘想的未免太简单!后宫前朝本就是一体,宫里知道的事情,宫外岂会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永远不开口的嘴。” “那本宫怀胎十月只为给旁人做嫁衣么!本宫不平!”蕙兰尖声道。素心一笑:“这话娘娘只在这里说说便罢了,娘娘可还记得当初碽妃娘娘是怎么死的么?咱们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慈悲菩萨!” 蕙兰想起佩茹,打了个寒战,嘴硬道:“她是谋害皇后,本宫并没有害人。”素心又笑了:“娘娘说什么不重要,最要紧是陛下心里怎么想,譬如翠缕,当初投毒谋害皇嗣阖宫尽知,她是娘娘宫里的人,这是宫里都知道的,她做的和娘娘做的,在陛下眼里心里,并无分别。” “你胡说!投毒事大,当初本宫脱簪待罪,陛下只是降位为嫔,可见并没有疑心本宫!”蕙兰恼怒道。素心冷笑一声:“若陛下真的不疑心,怎会这么多年不再召幸娘娘。甚至不再进娘娘的宫门一步?娘娘以为,活着就是不疑心么?” 素心见蕙兰低下头,又道:“娘娘兵行险招,无非是怕太子地位不稳,只想除掉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恐怕并非想取皇后而代之。况且娘娘有上天护佑,皇嗣和皇后娘娘玉体都安然无虞,既如此,如今便更不该让人多嘴告诉太子他是娘娘所生。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给太子心里捅刀子?” 蕙兰听见她这么说,反驳道:“标儿是我所生,我如何会害他!”素心摇摇头:“害他不在于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与他心里如何自处?自己的生母投毒谋害养母,在民间也是重罪,何况皇家?太子为自己的身份本就尴尬,更会替您所做的事蒙羞。恐怕到时,自己便会提请陛下逊位,娘娘那时又有什么好处呢?” 素心又追问道:“奴婢斗胆多问一句,娘娘是更在意太子的位置,还是在意母子情分呢?”蕙兰想了很久,问素心:“当然是标儿的前途!可是若皇后产下嫡子,太子之位岂非一样不保?” 第46章

素心摇摇头:“皇后娘娘抚育太子十四年,若仅是表面文章,怎会处处劳心劳神为太子择拣良师?说句不该说的,娘娘不知两次帝后失和皆因太子之事!陛下是动过易储之心的,是皇后娘娘两番苦劝甚至跪请才让陛下回心转意,娘娘自己想一想,若娘娘和皇后异位而处,娘娘是否能做到皇后所做之半分?” 蕙兰哑然道:“当真?皇后娘娘当真想标儿将来即位为君?她不想立自己的儿子么?”素心叹息道:“皇后和陛下不仅是夫妻更是知己,皇后以天下为重,言明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更看重太子宽厚,是守世之君。” “守世之君?这,这怎么可能,毕竟,毕竟自古都是嫡长子即位。”蕙兰犹是不信。“太子如今已十四岁,皇后娘娘和陛下说,腹中胎儿男女未定,即便是皇子,看透脾气秉性,也须得十年。” 见蕙兰不在言语,素心又道:“况且天下皆认为太子是嫡出长子,宗谱玉牒不是儿戏,即便陛下不在意,皇后也定然不会答应。皇后娘娘这十余年将太子视为己出,即便真是生下皇子,也定然会以兄长为尊。” “可我还是不信,她也是女人,怎会如此宽容大度?”蕙兰兀自嘴硬道。素心一笑:“娘娘跟随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竟不能看清帝后二尊的本性,一味的想谋害皇嗣,稳固太子之位,岂非是不知人不自知?” “奴婢跟着皇后娘娘不过十余年,已经深知娘娘心地善良,为人宽厚。皇后若想害娘娘,无须算计,只需要不作为便可以看着娘娘一步步自入死境,娘娘若不信,回头想想皇后娘娘几次替您求情?若不开口,娘娘如今又如何呢?” 蕙兰终于不再辩驳,两行泪水流下:“可标儿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的骨血啊,不能相认,我这心里的苦,你们谁又知道?”素心规劝道:“皇后曾说,若以后太子即位,她是母后皇太后,但你的种种吃穿用度行走坐卧,会以圣母皇太后的规制待你。” 说到这里,素心也叹了一口气:“奴婢也做过母亲,如今母子分离,他要称谢氏为娘亲,奴婢懂娘娘的苦,但是为人之母,子女的前程,难道不比自身的荣宠更要紧么?真的撕破脸昭告天下,改了宗谱玉牒,来日太子易储,娘娘岂非鸡飞蛋打?” 素心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奴婢要回去了,今日来劝娘娘,皇后是不知道的,娘娘也不要挑明。若娘娘聪明,来日太子来侍疾也好,探望也好,偶遇也罢,问起生母,娘娘自该否认,不然于太子于娘娘,都怕是有害无益。毕竟,咱们陛下的脾气,除了皇后,谁也劝不住。” “本宫听你的便是。只是,只是太子之位,谁也不要和标儿抢,不然,本宫定然以死相拼,就算是死,也定不会原谅的。”蕙兰擦了擦泪,终于决绝道。 素心一笑:“当年娘娘也该听闻皇后不过二十余年寿元,娘娘只需好生珍重,不要行差踏错自己折福,就不怕没有后福可享。”说罢,给蕙兰行礼告退,在外间带上帕子,一路出了寿安宫去了。 蕙兰呆坐在暖阁里,感觉似乎是喜似乎又是悲,半晌回不了神。 回到坤宁宫,阿秀还没醒,莺儿几个见素心回来,问:“如何?”素心道:“应该无妨了,若太子一时还是不信,去找她,她也不会说出实情的。我已经晓明厉害给她听,若她自己想毁了太子的前途,那便是她要自绝了。” 莺儿几人松了口气,碧痕点点头:“她若聪明,自然知道太子的前程是最要紧,若是她闹的天下皆知,太子便再无争储的资格,嫡庶尊卑,陛下和皇后娘娘可以不看重,世人和那些士大夫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我去说的,也正是这个理。况且太子忠厚老实,若知道自己的身世,岂非自身也会受挫?陛下正当盛年,如今才不过七个儿子,皇后娘娘一碗水端平,兄弟们也还和气,可是历朝历代,皇帝怎样都会儿女成群,来日若有二十个皇子,倘或没有皇后的支持,太子的地位又当如何呢?”素心顺着碧痕的话头说下去。 “难得皇后大度,待人又倾尽心力不藏私,她这般不知足,也是太不知进退。”燕儿道。素心示意大家低声,听听里面的动静,又道:“承欢公主那边,你们轮流去送膳食的时候,要多加宽解,早先陛下就许她宫内行走,让她多来坤宁宫陪娘娘宽心。” 莺儿几个点点头,碧痕道:“太子那边我们便丢开手吧,今日伤了皇后娘娘的心,若我们仍是往常一般,他难保不多心。也让他知道忤逆母亲,是不孝。” 素心想了想,也点头答应,一时几个人便不再多聊,各自去忙些杂务了。快到午膳时,莲儿带了食盒来,见素心几个丫头似乎不高兴,让画眉把食盒交给莺儿,拉过素心道:“出了什么事?” “娘娘来的正好,太子早膳后来质问皇后娘娘,是否自己是淑妃娘娘所生,并非嫡子。又问淑妃娘娘既是疫症,为何不传召太医。承欢公主一旁劝他,也被抢白一通气的哭着跑回去了。”说着指指里面,“娘娘头疼的厉害,倒在床上到现在还未起身,也不让我们进去。”素心如实相告。 莲儿皱皱眉:“还是这般不知深浅只顾着自己么?此事告诉陛下没?陛下怎么说?”素心摇摇头:“早膳陛下是在这边用的,见太子时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事有点心结,匆匆去了,太子是陛下离去后才追问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不让奴婢们说,奴婢们也是不敢说的。” 莲儿略咬一下唇,想了想道:“若是真的身上不好惊动龙裔,恐怕瞒也瞒不住,你们仍旧外面伺候着,本宫且先进去瞧瞧再做计较。” 第47章

素心点点头,替莲儿撩起帐幔,莲儿便一人进来,轻轻掀起床帐,见阿秀面朝床顶怔怔出神,轻轻唤道:“姐姐可好些了?”阿秀这才回身,见是莲儿,欠身起来,莲儿便扶她坐起。八一中文网√く.く8★1★z.★c★om “原没什么大事,只是头疼便躺了会子。”阿秀感激的笑笑。莲儿便继续问:“方才我进来,素心她们几个贴身的都只在外面伺候,不敢进来,姐姐却只会瞒我么?” 阿秀见瞒不住,叹了口气,眼圈一红:“标儿早膳后来过,问我是否是蕙兰所生,又问既然蕙兰得了疫症,为何陛下不去探望,我也不去,只是命宫人闭宫除疫。” 莲儿啐一口:“又是哪个福薄命浅的嚼舌头,也不怕捉出来打死!这般的混话敢往太子面前说,真真的不要命了!”阿秀摇摇头:“这种事没有主子拿主意,奴才们如何敢做主乱说是非,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让蕙兰闭宫,也定是抓到了什么把柄。陛下如今设立检校,宫中耳目甚多,这些暗里的手段,以后很难瞒过陛下了。” “咱们陛下多疑易怒,不是一两日的事,这检校又是什么?”莲儿问道。“拱卫司也好,检校也罢,明里是由文武官员任职,名为稽查百官言行拱卫京畿之用,暗里却是不拘男女皆可效命,专门监视前朝百官后宫各宫动向。”阿秀叹息道,“陛下多疑,便在四处撒出耳目,以求事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渐渐的,如今已经事事皆不能瞒过陛下。” “如此说来,既然陛下也有所计较,便是蕙兰唆使人生事无疑了。”莲儿吃了一惊。阿秀点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这些年来我自问待她母子不薄,如今不过我有了身孕,便这般急不可耐了。”说完觉得口干,便冲外面道,“素心,上茶。” 素心外间听了,这才让人卷起帐幔,进来伺候。莲儿问素心:“你主子今日受了委屈,你们怎么没有告诉陛下?”素心一脸为难的递过茶:“娘娘不知皇后娘娘么?宁可少一事,绝不多一事。奴婢们也不好去多事。” 待莲儿接过茶,素心压低声音道:“不过擒贼先擒王,奴婢倒是觉得,淑妃娘娘怎么想,才是要紧的。”莲儿笑道:“就你机灵,说罢,你定是有主意了。” “奴婢方才自作主张以探病为由,去过淑妃娘娘宫里,告诉她宗谱玉牒不是玩笑,若真是认了太子,便是她自己亲手断送太子的前途。”素心低头回禀。阿秀听了点点头:“你去便去了,这般说也是极好的。” “这话说的甚好,若她自认生母,标儿虽还是长子,却成了庶子,天地云泥之别,况且到时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莲儿夸赞素心。素心叹口气:“只是替主子不值,倾尽心血,险些为他人做嫁衣。” 阿秀摇摇头:“也不尽然,标儿确实是好孩子,今日虽然壮着胆子来责问我,也是心里太在乎的缘故,只是日后他见了蕙兰,恐怕多多少少会生出事端来。” 素心一笑:“这倒无妨,奴婢和淑妃娘娘说了,来日无论太子探望也好侍疾也罢,她若吐露半分,便是绝了太子的前程更兼自绝了,奴婢说,陛下眼里是不揉沙子的。” “好个素心!人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素心跟随姐姐多年,竟也学得如此有韬略!来日我把我宫里的画眉杜鹃送来姐姐身边,姐姐也帮我调教调教吧!”莲儿大笑道。 阿秀也笑了:“罢了罢了,若真那般,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到时生出不少比主子聪明的来,我如何吃得消?倒不如把燕儿还于你还便宜些,你道如何?” 莲儿笑着摆摆手:“我只是玩笑,就算是要回来,也要等她出师再说。”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按着肚子笑个不停。素心见两人心情大好,喊燕儿来倒水:“燕儿,来!娘娘们有话和你说。” 两人一愣,看着燕儿一脸谨慎的进来,笑的却更厉害,莲儿劈手一指素心:“你这个丫头愈赛脸了,成心要笑煞我们。”转脸告诉燕儿,“你主子要把你送回我,你肯不肯呢?” 燕儿听出来是玩笑,也不在意:“两位都是我的主子,去哪边伺候,听主子们的。”莲儿笑着问阿秀:“如何?燕儿如今也这般的乖巧了呢!” 阿秀收敛笑意道:“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咱们这些人,不要多生事端,旁人愿意如何便如何吧。”众人点点头,外面丫头来报:“李才人差人送了东西来。” 一时让她进来,小丫头规规矩矩行礼后,对着阿秀托上一个托盘:“这是我家才人给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素心揭开帕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几件肚兜和小衣服,阿秀接过看了,手工针线样样皆好,点点头:“谢谢你家才人的这份心思,你跑了这一趟,下去领赏吧。” 小丫头笑着谢了退出去,莲儿也拿过一件看了看:“这李才人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个有心思的。”素心接口道:“今日奴婢在长街碰见她,待人是极客气的,奴婢看着她比前番颜色明亮许多,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倒是不假。” “如此倒也是她聪明乖觉,她既然示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找个机会在陛下面前提提便罢了。”阿秀点点头。莲儿笑了:“姐姐想捧她,自然有她的好前程。” “你派人去给她送几套衣服饰,就说是本宫的回礼。”阿秀又吩咐素心,素心点点头去挑选,画眉进来道:“快午膳了,娘娘回去么?”莲儿一笑:“还是送过来吧,和皇后娘娘一处吃。” 才要吃饭,外面有生人的声音,碧痕出去瞧,皱眉进来回话:“婉嫔宫里来人,要娘娘给她派太医去瞧瞧。”阿秀放下碗:“何事要请太医?”碧痕摇摇头:“小丫头来传的话,说不清楚。”莲儿叹口气:“姐姐坐着吧,我去瞧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