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千金》 ☆、第1章 生死 王檀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来,又苦又涩,便是这样她也想要咽下一些来,她是那样的渴望活着。只是喉咙却像有什么塞着似的,汤药到了嘴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一口又一口的,全部又吐了出来。 身体渐渐僵硬,感觉渐渐流逝,她甚至看到了通往阴间的那道白光。 跟上一世临死的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她想她大约又要死一次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还有没有那样的好运气,能重生到另一副身体里。 她上一次死亡是什么时候呢,是六年前。 王家的八小姐娘胎里带有不足,常年缠绵病榻,两岁时因一场风寒而逝,再醒来,娇躯里装着的已是另一个灵魂。一个来自后世,因为心脏病而逝的女子。 王檀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些年她努力锻炼身体,注意饮食,还以为将这具身体调理得强壮了一些。没想到,一场简单的风寒,仍是能夺走了她的性命。 朦朦胧胧之间,她好似看到了她这一世的母亲,王家的三夫人,正抱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檀姐儿,檀姐儿,你将药喝下去,喝下去你就好了……娘的小心肝,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她努力的想要挣开眼睛看清楚她的样子,却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身影。 接着是她这一世父亲的声音:“……檀姐儿,你乖一点,把药喝下去。”接着又是一碗汤药灌下来。 她心里不由的一阵难受。这对将她疼到了骨子里的父母,已成了她这六年来,牵连不断的眷念。 她还记得母亲抱着她,宠溺的喊她“宝贝”“心肝儿”的模样。 也记得父亲握着她的手,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认真教她写下“檀”字的样子,而后声音温润的与她道:“檀者,檀木也,木质坚硬。檀姐儿,父亲希望你能像檀木一样坚强的成长。” 而今看来,她到底要辜负了她们的期望。 身边似又有人在焦急的说着:“……这样不行,药灌不下去,得有人用嘴帮她喂下去才行!” 很快便有人道:“我来!”是她的五姐姐王楹的声音。 接着就有人将汤药渡到了她的嘴里,使劲的吹着想让她将汤药咽下去。 汤药流过她的喉咙,被堵着有大半又被吐了出来,但这一次,却有少量冲破了阻碍,慢慢的流进了她的肚子里。然后一口接着一口,许久之 后才停了下来。 身边似乎还有人说了几句什么,但她的脑袋已经越加的昏沉,完全再听不到说了什么。 然后,眼前的白光渐渐消失,感觉消逝,接着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房间寂静,半人高的象鼻三足鎏金珐琅香炉正袅袅的吐着安神香,房间的四角处都放了熏笼,将房间烘得暖融融的。外面的光线从白色的窗纱上照射进来,房间里显得比平时都亮了几分。 房间正东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螺细拔步床,粉色的纱帐垂落倚地,从纱帐看过去,可看到里面正躺着一位*岁的少女。 拔步床的前面,两个穿着桃红色比甲的丫鬟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正小鸡啄米般的不断的打着瞌睡。 王檀缓缓的睁开眼睛,然后望着帐顶蜿蜒绵长的紫藤上一朵挨着一朵的紫藤花发呆。过了好一会,她空白的脑袋才慢慢有些回过神来,这似乎是她所居的汀澜院的卧房。 她的脑袋还有些沉沉的,手指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轻哼了一声。 这轻微的动静,却让外面正在打瞌睡的丫鬟立马跳起来。丫鬟急急忙忙的走到床边,拉开帐子,看到睁开眼睛的王檀,不由惊喜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两个丫鬟将帐子一边一个的挂起来,其中一个丫鬟对另一个丫鬟道:“快去禀告三夫人。”被吩咐的丫鬟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王檀身体不舒服的动了动,房间里剩下的那个丫鬟连忙将王檀扶了起来。王檀看着她,声音沙哑的开口道:“莲雾?” 丫鬟连忙道:“是,小姐。” 王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莲雾不觉得八小姐话问得奇怪,反而心疼的哭起来:“小姐……”王府里人人都知道,八小姐娘胎里带了不足,小时候常年缠绵病榻,这些年好了些,但身子骨却仍是比别人弱上许多,随便一场风寒都能让她躺上几个月,这一次,更是差点进了阎王殿。 莲雾是从小就伺候八小姐的,亲眼看着八小姐几次徘徊在生死线上,听着她连自己生死都不确定,心里只觉得难受。 王檀看着莲雾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还是活着的,心里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心道,活着可正好啊!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也才活了二十几年而已,她是真的没有活够。 莲雾在旁边愤愤不平的道: “都怪七小姐,小姐的身子骨本就病弱,这么冷的天,荷花池里都结了冰渣子了,却将小姐推到了池子里。” 哦,她想起来了,她是因为在荷花池边,八小姐王椒过来要跟她抢一个玉牌,她不给,然后被王椒错手推到荷花池里,然后才生病的。 八小姐王椒是她二伯的嫡女,比她年长一岁。她的母亲原氏是祖母王老夫人嫡亲的侄女,母女二人在王老夫人面前一向很受宠爱。 那玉牌是王老夫人送与她的,她落水那日,不知道王椒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以为那玉牌是王老夫人原本要送给她的,结果却被她抢先夺了去,所以才找她要将玉牌夺回来。 房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她的母亲蒋氏和五姐姐王楹从门口踏了进来。看到醒过来坐在床上的女儿,蒋氏不由惊呼出声:“檀姐儿!”接着就快步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抱着她哭道:“檀姐儿,我的小心肝,你终于醒了!”哭了好一会才放开她,又有些关心则乱的问道:“你头还疼不疼?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这次可把娘吓死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娘就陪你一起去了,省得你来挖我的心肝……对了,你昏迷了好几天,肚子一定饿了,我让厨房给你做点粥。”说着就吩咐丫鬟去厨房传话。 王檀想要弯弯嘴笑笑一笑让蒋氏安心,却因为病中虚弱,弯出来的角度怎么都显得憔悴。她声音沙哑的道:“娘,我好很多了。” 蒋氏又抽泣起来,大骂道:“都怪二房的那丫头,母女两个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害得我女儿受这样的苦。要是你出了事,就是拼了命,看我不让她们偿命。”说着拿帕子擦了一下眼泪,接着帕子一甩,继续道:“那一房的倒是会做人,一出事就急哄哄的跑到你祖母那里去认错。你祖母也是,心都偏到十万八千里了,将你害成这样,结果却只打了七丫头五十手板心,再将她禁足就算罚过了。七丫头是她的亲孙女,难道你就不是了。” 一直站在蒋氏旁边的王楹听到母亲絮絮叨叨的将这些事说给妹妹听,怕妹妹听了心有不平反而打扰了养病,不由道:“母亲,妹妹养好病要紧,说这些做什么。” 蒋氏道:“我就是心里不服气,七丫头做下这样的事,怎么样也要将她送到庄子上才算数。她们就是欺我娘家远,若是在京城,她们怎么敢这样对你。”说着又握起女儿的手,继续道:“你放心,娘一定替你讨回公道,娘回去就给你外祖父写信,娘就不信,有你外祖父撑腰,她们还敢这样欺负你。 ” 蒋氏出自京城威北侯府,王檀的外祖父威北侯掌管着御林军,是本朝天子靖晖帝身边的近臣。蒋氏是威北侯夫妇的独女,从小就被看作掌上明珠,金娇玉贵般的养大。以威北侯夫妇对蒋氏的宠爱,若知道女儿受了委屈,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蒋氏又关心了女儿几句,等厨房送了粥来之后,又亲手喂了女儿吃了半碗粥,这才离开了女儿的房间,然后回去准备给娘家写信。与蒋氏一起来的王楹却没有一起回去,留了下来陪妹妹。 王楹坐到床边,握住妹妹削瘦的小手,关切道:“身体可好些了?你这次可把父亲和母亲吓坏了。” 王楹是王三老爷的妾室刘姨娘所出,但因为自小被记在蒋氏名下,被蒋氏抱在身边教养,姐妹两人的感情向来很好,反胜似同胞的姐妹。 王檀展开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姐姐以前常说我有仙人保佑,几次进鬼门关而不入,凡事能逢凶化吉。这次也是虚惊一场,姐姐不用为我担心。” 王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弯了弯嘴角道:“是,你向来是吉人自有天相。” 接着见妹妹脸色苍白憔悴,更有倦怠之色,又道:“你躺着好好休息一会,我在这里陪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檀为了让家人安心,强撑着坐了那么久,体力确实有些不支,闻言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便躺了下来。王楹帮妹妹掖了掖被子,又放下帐子,然后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第2章 枪使 二夫人原氏跪在王老夫人的面前,一边拿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哭道:“……娘,这次七丫头真不是有意的,七丫头虽被我宠得有些骄纵,做事有些争强好胜,但若说故意害八丫头,她是万万不敢的。她翻过年也不过十岁,又从小被我娇生惯养的,若被送到庄子上去,哪里还能活得了。她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就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吧!” 王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的念珠突然停住,睁开眼睛将手里的念珠甩到原氏的脸上,怒瞪着她道:“你还有脸说,好好的姑娘家,瞧瞧被你教成了什么模样,就为了块玉,将自己的妹妹推到荷花池里去,她怎么狠得下去手。我当初怎么会将你这个搅家精聘进门来,上不能相夫下不能教子,没得让你败坏了我王氏一族的门风。” 原氏的心里一顿,她是王老夫人嫡亲的侄女,王老夫人没有女儿,做姑娘时有几年,她甚至是跟在王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后面做了婆媳,王老夫人几乎拿她当半个女儿待,她在婆婆跟前的脸面自来比其他两个妯娌大。做儿媳妇二十年,她还是第一次被婆婆这么数落过。 原氏心知婆婆这次只怕是真的被气着了。好在她自来了解这个婆婆兼姑妈的性情,晓得怎样挑起她的怜悯之心,于是拿了帕子捂着嘴,嘤嘤的哭起来:“是,都怪我。我自生了源哥儿之后伤了身子,过了十年才又得了这么一位姑娘。偏偏七丫头命不好,托生在我的肚子里,老爷宁愿去疼那小妇生的也不愿多瞧七丫头一眼。我怜她不得老爷看重,平日对她多有娇宠,往常她犯了错,她若哭上一哭,我便也不舍得再罚她,却不想宠出她这样骄纵的性子来。女不教母之过,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错,我这就去给三弟妹和八丫头赔罪,今后我日日到八丫头床前伺候,直到她好起来。若三弟妹还不解气,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代七丫头去庄子上……” 到底是自己跟前当半个女儿养大的儿媳妇,又是嫡亲的侄女,心里到底是疼的。她当年为了提携娘家,将她聘给了最不成器的次子,她当年又是被自己儿子气得难产伤了身子才十年再无所出,这些年来心中对她始终存了一二分的愧疚,此刻再生她的气,却也不由怜惜起来。 王老夫人不由的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几分,道:“好了,别哭了,先起来吧。” 原氏立刻停止了抽泣声,然后撑着地站起来,站到王老夫人旁边。 “老三家的……”王老夫人说出这个称呼,语气不由的顿了顿,眉头不由自主的轻 蹙了起来。对于这个将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当年为了她颓废得差点连功名都不要,进门之后又时不时顶撞她,动不动就请娘家人撑腰的三儿媳,王老夫人自来都是不喜欢的。奈何自己那个精明的三儿子,偏偏在她身上却晕了头,为了她连天理法度都不顾了,当初的秦氏……王老夫人心里再次轻叹口气,到底是儿大不由娘。王老夫人继续道:“老三家的向来是个护犊又不饶人的性子,便是我的话,她也未必会多听。我只替你在老三面前说几句话,余下的,你自求多福吧。” 原氏激动道:“谢谢姑妈,姑妈的话,三弟自然会听的。他若不听,那不成忤逆了吗……”接受到王老夫人传过来的警告的眼神,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慢慢轻了下去。 王老夫人本不想再搭理她,但到底又关心起七丫头的伤势,又问道:“七丫头手上的伤如何了?”她那日为了堵三房的嘴,先一步将七丫头罚了,虽只打了五十手板心,但未免让人觉得她太过偏袒七丫头,那五十手板心却是实实在在没有一点水分的。现在又是冬天,一个板心打下去,平日一分现在都要疼上三分。 “哪里还有好的,两个手掌心,连带着十个手指头,全都肿得不成样子。昨天夜里疼得,连觉都睡不好,一整晚都哭着喊疼。”说起女儿的伤,原氏不由心疼起来,语气中不由还带了些埋怨,觉得王老夫人下手太过重了。便是要做给三房看,那也不用让人用十二分的力气来打。 王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活该!” 原氏的嘴动了动,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原氏偷偷瞄了王老夫人一眼,见她脸上余怒已消,便又开口道:“说起来我们七丫头也是心思太过单纯被人利用了,娘的那块玉牌七丫头早就看中了,本想找个机会求娘赏了她的。后面却见到那玉牌挂在了八丫头身上,又误听了她四姐姐的话,以为八丫头是故意要跟她作对夺走她所喜之物的,所以才会上前与八丫头争执的……” “你胡说什么!”王老夫人怒着打断她道:“她自己不顾姐妹之谊,现在还学会推脱责任了,你是打量着我真不敢重罚你们是不是!” 原氏连忙又跪下来,认错道:“儿媳知错了,儿媳再不敢乱说了。” ### 原氏从王老夫人的禧华堂里出来,在门口正好遇到来给原氏请安的大夫人裴氏。原氏用手扶了扶鬓发,然后笑着上前去给她行礼道:“大嫂!” 裴氏看着原氏,笑 里隐含意味的道:“二弟妹来得可真早!不过二弟妹服侍娘向来最尽心,日日早晚请安,哪一次都是来得最早去得最晚的。” 原氏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一下,道:“我是闲人一个,又不像大嫂要忙着打理家事主持中馈,自然有时间能多来陪娘说话。” 裴氏对原氏的话不以为意,又道:“对了,听说七丫头的手伤得不轻,昨晚疼得哭了一宿,连我院子的丫头都听到了。娘也是的,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教训一下也就是了,怎的下手这样重。等回去,我让人包些伤药给七丫头送去,七丫头可要快点好起来才好。” 原氏看着裴氏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显,笑道:“那我就替七丫头多谢大嫂了。我院里还有事,就不多与大嫂闲聊了。” “二弟妹好走。” 裴氏看着慢慢走远的原氏,神色不明。她身后的丫鬟桑红开口道:“也不知道二夫人这么早来老夫人院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找老太太求情呗。我那娘家势大的三弟妹昨日可喊着要将七丫头送到庄子上去呢。”裴氏“哼”了一声,又道:“瞧着吧,老太太向来偏心眼,这次说送庄子,怕又是不了了之。” 虽然不满老太太偏袒二房,但这次七丫头被罚,能让原氏得个教训,裴氏在心里仍是暗爽。 她早就不满二房,这些年来,原氏母女在老太太面前讨巧卖乖,不知道从老太太这里顺了多少好东西去,这也就算了,她也不是什么眼皮浅显之辈。但原氏仗着老太太的宠爱,时不时的在老太太面前给她上眼药水,管家时给她下绊子,更妄想中馈之事,如何不让她暗恨。这些年若不是她强势,管家上又有些手段,中馈之事早不知道落到谁手上去了。最让她恨的,还是当年她连生两个娘胎,她在老太太面前吹耳边风,让老太太给她施压断了通房的断子汤,结果让她这一房庶长子先出生。 等着瞧吧,兄弟三人,老大老二都不是读书入仕的料,只有老三是靖晖十年的状元,仕途不可限量。老三又是最护短的性子,便是这次老太太能护住她,以后也有得她好受的。 裴氏心里想着,转头慢慢步入正房。 而另一边,原氏心情不爽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到二老爷的一个通房绿萝站在墙根下,正乐呵呵的跟另一个丫鬟说笑,原氏只觉得得刺眼,连绿萝脸上的笑容也被她看成了幸灾乐祸。 绿萝与那丫鬟发现原氏进来,连忙过来屈膝行礼。 原氏狠狠的道瞪了绿萝一眼,然后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绿萝只觉得得莫名其妙,不由回想着自己是否有哪里得罪了二夫人。 原氏脚步匆匆的进了女儿所居的厢房,掀了帘子进来便看到,椒姐儿正抬着手让她的丫鬟铃兰上药,绿色的药膏抹在她又红又肿的手指上,椒姐儿一边哭着呼疼一边大骂铃兰道:“让你轻点,你想疼死我是不是!” 铃兰见原氏进来,连忙屈膝行礼,原氏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对她挥了挥手。铃兰行礼下去,原氏走到椒姐儿旁边,用手指沾了药膏轻轻的抹到女儿的手上。 椒姐儿看着原氏,一边哭一边道:“娘,你去求祖母了没有,我不要去庄子上。” 原氏气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说着又重重的在女儿的额头上按了一下,怒气不争的道:“我精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女儿。你便是要东西,哪有像你那样上去硬抢的,你祖母向来最疼你,你上去撒个娇卖个乖,她什么东西不给你。” 椒姐儿反驳道:“这不怨我,是四姐姐……” “四什么四,你脑袋长草了。她们继母继女在斗法,拿你当枪使了你知不知道。四丫头说什么你就信了,还急哄哄的去找八丫头算账了,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听话过。早让你行事之前先过过脑袋,别让人一挑拨就上当,没脑子的丫头,活该!” 椒姐儿一边哭一边委屈的大声道:“娘,你还是不是我娘……” 原氏道:“我倒是希望我不是你娘呢!” 椒姐儿更大声的哭起来。原氏到底心疼女儿,不忍的道:“放心吧,儿子听娘的话天经地义,有你祖母帮着说情,你三叔也不敢将你送到庄子上去。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屋里,等养好手上的伤,你给你祖母绣些小东西,等事情淡了,我找个机会送到你祖母面前去,再求她将你的禁足解了。” “那我要在屋里关多久?” “总要过一两个月。” 椒姐儿有些不乐意的道:“那你要早些去求祖母。” 原氏有些没好气的道:“知道了!” ☆、第3章 王桢 王清出了母亲所居的禧华堂,驻足看了看天色,然后转身从穿堂一路行到了小女儿的院子。 王清进来时,王檀正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坐在床上,床中央支了一张小矮桌,桌上放了各色的琉璃珠子,而桌子的另一边,围坐着王檀的两个丫鬟莲雾和香橼。 莲雾俯下身子,眯着一只眼睛对准前面的一颗蓝色珠子,伸手用力一弹,便将前面的一颗紫色珠子弹了出去。香橼激动的拍起手来,道:“打中了,打中了,莲雾姐姐好厉害。” 王檀身边四个贴身的丫鬟,莲雾,香橼,文竹和芜菁,跟王檀一样都是*岁的年纪,莲雾稍大一些,今年十岁,是这些丫鬟里面的领头羊。蒋氏让这些小丫鬟来伺候王檀,原本就是让她们身兼丫鬟和玩伴两职的意思。但*岁的小孩子,平常玩的都是什么呢?弹珠,跳格子,玩骨牌…… 王檀无语望天:真的好幼稚啊…… 没有小电,没有贴吧,没有,也不能逛街看电影的日子,真的好无聊! 王檀前世虽然身体也不好,三天两头经常住医院,但前世有小电啊!小电在手,万事不愁!更何况前世的哥哥还会经常买些腐书给她打发时间,她就是在医院躺上一个月,也不会觉得无聊。 玩弹珠虽然幼稚了些,但总好过每日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的日子。 王檀和莲雾香橼并没有发现王清进来,直到王清轻咳了一声出言提醒,莲雾和香橼才急急忙忙的下床穿鞋过来给王清行礼。 莲雾和香橼低着头都有些害怕,丫鬟坐到主子的床上去,其实是不合规矩的行为,只是八小姐待下人宽和并不大计较这些,八小姐又喜丫鬟陪着玩,无外人的时候,汀澜院里的丫鬟便偶尔会有一些出格。只是三老爷却是个重规矩的。 王清像是并没有发觉刚才于规矩不合之处,直接走到女儿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额头,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王檀的亲爹王三老爷是靖晖十一年的状元,如今因为父丧在老家金陵守孝。王三老爷是个长相不错的中年大叔(其实也才刚刚三十出头,看起来也很年轻啊,按现代的标准实在称不上中年),用一个词来描述他给人的感觉,那就是“温润如玉”。此时穿着一身白色的直缀,俊朗的面容很是可亲。 王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然后用力的点点头,道:“每天吃了喝,喝了睡,多少珍贵药材补下去,将爹爹和娘的库房都掏空了,若是再不 好点,那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王清眯着眼睛笑起来:“你这丫头,‘天理难容’这个词哪里是这样用的。” 王清是文人,还是读书做文章都顶尖的文人,免不了就带着文人“字眼里挑刺”的毛病。比如说,王檀觉得“天理难容”这个词用在这里很是形象生动,偏偏王三老爷就觉得她用错了地方。 王清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又开口道:“库房掏空了怕什么,只要你能好起来,将家底掏空了爹娘都愿意。” 王檀道:“其实我这病就是娇养出来的,假如你们能让我多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保准比吃什么人参灵芝都好的快。” 王清敲了敲女儿的小脑袋,道:“怎么,又想出去玩了?这可不行,上次让你出去散步,结果散到荷花池里去了。这次怎么也要在床上养上几个月才能出去。” 王檀嘟了嘟嘴,郁郁不乐的转过头去。 其实她真的就是身体有些弱,没什么大病。动不动就躺床上将养的,反而只会将身体折腾得越来越弱不禁风。之前若不是他们拦着,说不定她早锻炼成一副强壮的身骨了。 王清看着小女儿不高兴的样子,不由的在心里叹口气。当初妻子生完次子不足半年,身子还没养好就又怀了这个小女儿,加上怀相不好,怀孕六月时又被猫冲撞摔了一跤,连大夫都说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全靠妻子强撑着,每日保胎药不断才将这个孩子留了下来。不足十月,早产生下一个女娃,却瘦弱得连哭都哭不响。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妻子虽日日精心的养着,却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 做父母的没有给女儿带来一副健康的身体,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小女儿总存了几分愧疚。又因为时常生病惹人怜惜,这么多儿女中,他总是最偏疼她几分。 王清又道:“你乖乖的听话,等病养好了,翻过年元宵的时候,我带你去灵谷寺看花灯。” 王檀立刻转过头来,眼睛亮闪闪的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清又陪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出了汀澜院。 等出了院子,他却不曾回正院,反而转身去了他在内院的书房。他的小厮青铜正在整理书房,他挥挥手示意他过来,然后道:“你让人去将四小姐请过来。” 等青铜出去后,他自己则走到书桌前,铺了宣纸在写大字。 ### # 绿翊院里。 四小姐王桢拿着针线筐在做缝一件袍子,纤细的手指在青色的绸布上穿针走线,表情专注而认真。 坐在她下首小矮凳上的,是王清的一个妾室月姨娘,此时同样在拿着一个针线框子,拿着针在纳鞋底。 王桢将针插在布料上,接着抬起头轻轻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月姨娘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四小姐可是累了?可要先喝杯水?” 月姨娘不提还不觉得,她一说王桢也有些觉得渴了,于是点了点头。 月姨娘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茶碗倒了一杯水,双手端着递到了王桢的跟前。等王桢喝完,她又接过空碗送回到桌子上,然后才重新坐回矮凳上,继续纳那面未纳完的鞋底。 王桢见了问道:“姨娘,你这鞋底是给谁纳的?” 月姨娘淡淡的笑了笑,道:“是给四少爷做的。” 王桢看了看月姨娘的样子,本是姝丽出挑的容姿,偏偏却穿着一身朴素老气的衣衫,与她的模样极其不搭,连她身上的妍丽都掩盖了几分。王桢叹了口气,道:“姨娘,母亲去世前虽交代你要照顾我和四弟,但你毕竟是父亲的妾室,有时间你不如多去关心关心父亲。若你能分得父亲的几分宠,然后多看顾着我和四弟,这才是你对我母亲的忠心。” 月姨娘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的道:“是。” 门口的帘子突然晃动,一个穿着青色衣裳,身材微胖的婆子从外面进来。王桢见了她,脸上不由带了两分温色,问道:“妈妈,可去看过了涵哥儿,他身子可还好些?” 那婆子姓秦,原是王桢的生母秦氏的陪房,秦氏去后,则在秦氏的一双儿女王桢和涵哥儿身边服侍。 月姨娘站起来给秦妈妈搬了一张小杌子,秦妈妈在王桢跟前坐下,一脸担忧的道:“我瞧着涵哥儿的咳嗽比之前还严重了些,脸色也比之前更差了。” 王桢听着秦妈妈的回话,不由的蹙了蹙眉头。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你去禀了父亲吧,让找个大夫来给涵哥儿看一看。虽说涵哥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只能慢慢养着,只是那原来的方子吃了许久也不见好,不如让换个方子试试。” 想到四少爷这个小主子,秦妈妈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王桢接着又道:“涵哥儿心思重,我只怕他有什么事郁结在心里才带累了身体。 我不好常去外院,妈妈替我常去看看涵哥儿,若他心里有事,妈妈帮我多多开解他。” 秦妈妈道:“姐儿放心,您不说我也晓得。” 秦妈妈想到回来时经过汀澜院,看到那一番人来人往的情形,再想到四少爷院里清冷的样子,不由愤愤不平的道:“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两边都是嫡亲的子女,那一院的生病,人前人后有人张罗服侍着,大夫更是日日守着,什么金贵的人参灵芝都往那一院送,我们涵哥儿却无人关心。三老爷的心,也太偏了些。” 后娘没进门的时候,亲爹就已经是后爹,王桢觉得自己早已经是习惯了。听到这些事,王桢反而比秦妈妈平静许多。将旁边的针线篮子拿过来,低着头重新的做起了针线。 秦妈妈继续刻薄的道:“那一院的三天两头的请大夫,几次三番都说要断气了,结果偏偏命大死不了。老天若开眼,就该将她收了去,省得活着扎人眼,也让正院的那一位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当初若不是她,哥儿和姐儿也不会没了母亲” 王桢不想听她说下去,连忙开口打断她:“妈妈,不要再说了。” 秦妈妈长着的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话,只拿了帕子悄悄的擦了一下眼睛。 王桢拿着针在袍子上戳了几下,接着有些心烦意乱的将针线放下,将针线筐拿到一边。站起来走到窗边站了好一会,才让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华灯渐渐初上,天色暗下来。 王桢转过头来,对秦妈妈道:“妈妈,进屋里帮我取件大麾出来,我们去正院请安。” 秦妈妈有些不高兴的道:“姐儿何必去给那位脸面,她也不见得高兴见你。” 王桢道:“她高不高兴见我是她的事,我们在内宅无人护着,总要把规矩做全了,才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秦妈妈叹口气道:“姐儿做事比我周全。”说着就进了屋里。 等秦妈妈拿了大麾出来给王桢系上,丫鬟云实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小姐,三老爷身边的小厮青铜来传话,三老爷让您到他的书房去一趟。” 王桢愣了一下,接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伸手理了一下衣服,又对秦妈妈道:“妈妈不用跟着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接着便出了门,跟着青铜一起去了三老爷的书房。 王桢到时,王清还举着笔在案前写字。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头也不动的在宣纸上将最后一笔写完,然后 才放下笔,抬起头道:“桢姐儿来了。” 王桢屈膝行礼:“父亲。” 王清看着这个肖似秦氏的女儿,心里不知是何感觉。 他挥挥手示意她上前来,待她走近后,指着宣纸上的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王桢往宣纸上望了一眼,道:“‘王’字。” “是,‘王’字,那还是你的姓氏。”他慢慢的从书案前踱步出来,继续道:“桢姐儿,无论你喜不喜欢,你的姓氏都冠着一个‘王’字,你的前途荣辱全系于王氏一族。我不指望你们相亲相爱,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危害同氏姐妹,毁己根基的事。这几个月不要出门了,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将家训抄三百遍。” 这就是要禁她的足了! 她挑拨二房的王椒跟王檀对上,手段并不隐秘,有心人只要一查便知,她从不指望能瞒过他。她本没想过要王檀的命,挑拨也不过是顺手做下的,最后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差点让王檀丢了性命,亦是她不曾想到的。 但她却并不感到后悔,哪怕当时消息说王檀怕是救不回来了,她也只是心里忐忑了几分,却并不后悔。她就是讨厌那个女人,讨厌她所生的全部女儿,如果重来一次,她想她还是会这样做的。 王桢身子不动的在那里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屈膝对父亲行了一礼,接着准备出去。但行了几步时,她突然忍不住的停了下来,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女儿一直都记得自己姓王,记得自己是父亲的女儿。可是父亲,您还记得我和涵哥儿也是您的儿女吗?”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她一直想忍着的,心里的那些委屈和伤痛,因为没有人会关心怜惜,所以她想一直忍在心里的。可是今天,他说的那些话,却像在她心里割了一道口子,让她忍不住的将藏在心里的埋怨说了出来。 王清看着她慢慢跑远的身影,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第4章 病愈 王清步履轻缓的进了正院。 内室里,蒋氏正面带恼色的坐在炕上,蒋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秋葵和秋堂正围在她身边,低声劝解着什么。 王清掀了帘子进来,蒋氏见了,“哼”的一声将头一扭,摆明了一副“我在生气,别想我搭理你”的姿态。秋葵和秋堂则站起来,纷纷给他屈膝行礼。 王清对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待她们退出去后,自己则上前坐到蒋氏的旁边,脱了鞋子盘起腿,然后伸手放到蒋氏的肩膀,柔声道:“夫人。” 蒋氏却将他握住的那只肩膀用力一甩,将他的手甩了出去,继续扭着头不搭理他。 “还在生气呢?” 他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气他不为檀姐儿讨回公道,为着这个,他昨晚可是被赶到了书房睡了一晚的冷被窝。 王清将双手都搭到了蒋氏的肩膀上,欲将她的身体掰过来,继续道:“好夫人,别气了。看看,这气生多了,皱纹就多了,多不划算。”说完还确有其事的故意用手指划了划她的眼角。 蒋氏看着丈夫这副息事宁人想就此划过的模样,越发的生气了。她一向又不是能忍的性子,立刻转过头来扑到丈夫身上,伸出手在他身上又扭又打,一边扭还一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道:“你这个混蛋,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檀姐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差点连命都丢了,你不为她讨回公道就算了,我到二房去说理,你为什么还拦着我。” 蒋氏正在生气的时候,手上用的都是十二分的力气,加上王清又有故意引蒋氏心疼的意思,连连喊疼道:“哎哟哟,好夫人,你这是要谋害亲夫啊!” 蒋氏扭打了一会功夫,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坐直了身体生气的看着王清。之后又觉得不解气,用力的又在丈夫的胳膊上扭了一下,接着扭过身子,准备继续不搭理他。 王清从身后抱住蒋氏,蒋氏用力的甩了一下,没甩开,便也没再管他。王清道:“为夫知道你和檀姐儿受委屈了,只是母亲已经罚过椒姐儿了,母亲又亲口为椒姐儿求了情,长者之命不可违,若我们这一房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了。” 蒋氏继续没说话。 王清见她余怒未消,便有意拿一些能令她开心的话来讲,又道:“对了,父亲的孝期快满了,我已经写信给舅兄,让泓哥儿和浩哥儿回来参加他们祖父的除服礼了。想来过些时候,他们就能到家了。” 泓哥 儿和浩哥儿是蒋氏所出的二子,在兄弟中一个行五一个行七。年初的时候被威北侯府接到了京中去陪伴其外祖母,蒋氏也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儿子了。 听到两个儿子要回来,蒋氏的眼睛亮了亮。但接着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又将亮光隐了下去。 王清看到她的样子,便知道她的怒气消得的已经差不多了。妻子的怒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嘴巴凑到妻子的耳朵边上,轻轻的吹了几口热气,便看到热气吹过的地方,立刻起了鸡皮粒子,他继续添把火,轻声道:“夫人,好乖乖,宝贝儿,莫生为夫的气了,夫人生一会儿气,为夫心里可要难受上十分。”说完继续的在她脖子上呵着热气。 蒋氏只觉得脖子又麻又痒,又听到丈夫对她叫着在晚上时才会叫的称呼,不由的脸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蒋氏终于被撩拨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眉目含春的在丈夫身上轻轻锤了一下,嗔道:“死相!” 王清又凑到她的耳朵上轻声的说了几句什么,惹得蒋氏连连对他嗔道:“不要脸!” 王清却呵呵的笑起来,抱着蒋氏下了炕,一溜烟的进了卧房。 ### 王檀这一病,整整被勒令关在屋里养了两个月才被允许出院子,而等王檀能出门时,年关已经近了。 大病初愈,自然该给去给长辈请安。 莲雾和香橼等人给王檀穿了白色镶狐狸毛的洋缎袄,同色的洋绉银鼠皮裙,脚穿羊皮小靴,梳了最简单的包子头,头上戴一朵素馨花式样的珠花,外面再披一件羽毛缎的大麾。这两月王檀被蒋氏又是人参燕窝又是灵芝首乌的养着,早已养得面色红润,连腰身都胖了两圈。她本又是眉目灵秀之人,此时穿着精致,一双眼睛灵动如水,越发显得她毓秀可爱。 穿戴整齐之后,王檀便领着莲雾几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蒋氏所居的栖霞院。 王檀到时,蒋氏正跟王楹坐在熏笼旁边,商量着要给外院的清溪斋添加家具的事情。 清溪斋是蒋氏的长子泓哥儿的院子,泓哥儿和浩哥儿上个月已经从京城出发,不日就将到达金陵。而浩哥儿今年才九岁,还没搬出外院。 蒋氏见女儿进来,连忙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冷不冷?”说着握着女儿的手试了试,见其并不冰冷,又见她穿得厚实,这才放心下来。 秋葵搬了一张椅子在蒋氏和王楹中间放下,蒋氏拉着她坐下来,道:“快烤烤 火!” 坐在旁边的王楹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笑着道:“这两个月呆在屋里,快闷坏了吧?” 王檀耸耸肩,回答道:“可不是,我都怀疑我再不出来走动,身上就要像番薯一样长毛了。” 蒋氏瞥了女儿一眼,道:“胡说,人怎么会长毛。” 王檀无语望天……她这是比喻啊比喻! 王楹看着妹妹和母亲的样子,抿着唇笑起来。过了一会,王楹又道:“你出来可有去给祖母请安?” “正准备跟娘和五姐姐一起去呢!” 蒋氏听到王老夫人,很是不高兴。她偏袒七丫头的事情,她一直都记着呢。 王楹怕母亲耍起性子来,不愿意让檀姐儿去给祖母请安,连忙先开口道:“正好我跟母亲也该去给祖母请安了,一起走也好。”对于祖母偏袒二房的事,王楹虽然也有不满,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周全才不会让人说嘴。 蒋氏是大家出身,自然也是知道这些规矩的,她虽不高兴王老夫人的偏心,却也没有再说话。 母女几人一起去了禧华堂,刚踏进院门,远远的就听到了屋里面有嬉笑声传来。 大房和二房的人明显比她们早来,裴氏和原氏坐在两边的太师椅上,二夫人身边还跟着二房的两个庶女,分别是排行第六的王槿和排行第九的王栩。原氏一边人多,反衬得另一边的裴氏有些孤零零的。 而穿着石青色银鼠褂的王老夫人则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她的两边坐着王桢和王椒。王椒叽叽喳喳的在王老夫人跟前奉承着,另一边的王桢偶尔附和几句,将王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不停,一派天伦之乐的欢喜气氛。而原氏对女儿能惹得王老夫人高兴,表现得很是得意。 王檀看到王椒时愣了一下,不是说她被禁足了吗,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这关得还没有她久呢,这禁足禁得可真像注水猪肉。 蒋氏看到被放出来的王椒也很有恼意,在心里又暗骂了一句王老夫人偏心。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到底不愿意再跟王老夫人起冲突,只狠狠的瞪了王椒一眼。王椒接收到蒋氏的眼神,心虚的缩了一下身子,接着往王老夫人身前躲,王老夫人像是安抚她似的,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王檀跟着母亲和姐姐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王老夫人伸手对王檀挥了一下,示意她上来,道:“檀姐儿,来,到祖母这边来。” 王檀依言上前去,蒋氏和王 楹则坐到裴氏下面的位置上。 王老夫人拉着王檀的手,温和的问道:“病了几个月,身子可养好些了?” 王檀抿着唇笑着答道:“孙女已经好多了。孙女不孝,劳祖母担忧了。” 王老夫人道:“那就好。以后也要好好养着,别怕费什么药材,若缺了什么,来问祖母拿。” 王檀道:“是,孙女谢谢祖母关心。” 王老夫人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祖孙两人一时无话。 王檀对这个祖母一向很无感,既不多喜欢,也不觉得讨厌。其实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王檀也想过要讨这个祖母喜欢的,讨好卖乖,奉承吹捧,做得极为用心,王老夫人偶尔也确实能被她讨得一二分欢心。只是王老夫人和蒋氏这对婆媳的关系不好,每次王檀稍稍讨得她一点欢心,只要一被蒋氏气,王老夫人便又会重新对她冷淡起来。如此循环几次后,王檀觉得,她还是放弃这道穿越女光芒万丈能令所有人喜欢的金手指吧。 而对王老夫人来说呢,蒋氏所出的几个儿女毕竟也是自己嫡亲的孙子孙女,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就像爱屋及乌是人的本能一样,恨屋及乌也像是人的本能。她不喜欢将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蒋氏,心中忍不住的便会对她所出的几个儿女也冷淡几分。 祖孙两人手握着手,偏偏却没话说,厅中气氛安静起来,一时显得有些怪异。 过了一会,下面的原氏突然对女儿使了使眼色,王椒见了,嘟了嘟嘴,有些不情不愿的从榻上下来,别别扭扭的喊了一句:“八妹妹……”接下来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王檀却像是刚看到王椒一样,笑着道:“原来七姐姐也在啊!我生病的时候听说你被禁了足,还很担心你来着。那日虽然是你推我掉下荷花池,但我知道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落水生病也只怪我自己身子弱。我还想着等病好了,定要向祖母替你求情,只是没想到,我的病还没好,你已经被放出来了。真是谢天谢地,没让姐姐吃太多苦。” 原氏和王椒一时有些尴尬,王老夫人的脸色也不由的冷起来,只有下面的裴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偷偷的笑起来。 蒋氏是个直肠子的,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心思十八弯的。 什么病好了向祖母求情,感谢姐姐没有吃太多苦。这受害的人病还没好,这害人的就已经被放出来了,被害的人还在生病吃苦,这害人的反而没受惩罚吃苦头,句句 都在暗讽惩罚七丫头惩罚得没诚意。偏偏她又是用关心的口气说出来的,别人还不能说她没有姐妹之谊。 裴氏一向很高兴见到二房吃瘪,此时也端起茶碗假装喝茶,偷偷的笑起来。心里暗道:活该,二房就是欠教训。 ☆、第5章 回来 但裴氏很明显低估了原氏的厚脸皮程度。 原氏很快就从尴尬中恢复过来,笑着开口道:“檀姐儿,这件事都是椒姐儿不对。但你向来是个懂事宽厚的好孩子,姐妹生隙,只会让外人瞧了笑话,你定然不忍心败坏府里的名声,所以你一定会原谅檀姐儿的对吧?”说着又佯装不满的瞪了椒姐儿一眼,道:“椒姐儿,还不快斟茶给你妹妹赔罪!” 蒋氏听了怒不可泄,这是什么强盗逻辑,难道檀姐儿不原谅,她就是不懂事不宽厚,败坏府里的名声了?再看看上首的王老夫人,却也直直坐着并不说话,由得原氏在那里逼迫檀姐儿,蒋氏暗恨,刚想站起来与原氏理论,王楹却伸手拉住了她,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站在王老夫人身后的丫鬟紫苏,见王老夫人对原氏的话并无异议,连忙斟了杯茶端到七小姐身边。王椒接过茶碗,递到王檀跟前,道:“八妹妹,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原氏又开口道:“檀姐儿,喝了你妹妹的这杯茶,我们就当这件事过了,以后你们还是亲亲的好姐妹!” 听着原氏的话,王檀也不恼,反而笑起来,道:“二伯母说的是,我和七姐姐本来就是亲姐妹,怎能因为这些事伤了和气。”说着又像是放下心来道:“我生病的时候,还一直担心七姐姐会因为对我心存愧疚而心有负担,如今看到七姐姐这样想得开,我也就放心了。其实那件事我也有不对,古有孔融为兄让梨,我这做妹妹的,知道姐姐想要我的东西,自该是双手奉上的,怎能还让姐姐上门来抢,实在是不该!” 裴氏差点笑出声来,瞧瞧这八丫头把话说的,可真会噎死人。这一讽七丫头害了妹妹却没有愧疚,二刺她不懂礼让幼小,妹妹的东西不给就上门抢。真可惜没有外人在场,若不然这七丫头跋扈的名声怕很快就能传出去了。就连蒋氏和王楹都不由的面带上笑意。 王檀又道:“妹妹原没有怪罪七姐姐的意思,只是姐姐亲自替我斟茶,我也不能不喝。妹妹先谢过姐姐的茶了。”说完从王椒手中接过茶碗。只是接茶碗时,仿佛是没有接稳,茶碗晃了一下,王檀“呀”的惊呼出声,接着滚烫的茶水全部都洒到了王椒的身上,茶碗更是“钪铛”的两声碎在地上。 王椒从地上跳起来,一边跳一边拍着胸口的茶水,哭起来道:“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其他人立刻被其他人惊得站起来,原氏更是快步上前去,用帕子帮着女儿擦着胸口的茶水,接着又抬起头来怒瞪着王檀, 怒道:“檀丫头,你想害死椒姐儿。” 王檀双手捂着嘴,样子惊慌失措,连连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王椒一边哭一边嚷着道:“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娘,娘,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蒋氏也先是被女儿的行为惊到了,但原氏一开口,她很快也反应过来,上前去将女儿护住,道:“二嫂,檀姐儿不是故意的,椒姐儿一定会原谅檀姐儿的对吧。毕竟姐妹有隙,外人只会看笑话,你一定不忍心让椒姐儿败坏了府里的名声的对吧。” “你……”原氏被气得面如猪肝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蒋氏拿着她刚刚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她却不能自打嘴巴的反驳。 一直不说话的王老夫人终于开口道:“好了!”她的脸被气得也有些青白,瞪着蒋氏,厉声道:“一家人,瞧瞧这像什么样子!”接着又转头对原氏道:“还不快带着椒姐儿回去,好好瞧一瞧她伤得如何了。” 原氏到底担心女儿,眼睛淬了毒般的再狠狠瞪了王檀一眼,接着领着女儿告辞回去了。 丫鬟用帕子包着手在收拾地上的碎片,王老夫人烦恼的摸了一下额头,对剩下的人道:“都回去吧,我累了。” 从禧华堂出来后,王檀牵着姐姐的手,脚步轻快的哼着歌。她向来信奉的是此仇不报非君子,报了仇的感觉果然是爽。 王楹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不由的摇了摇头,果真还是孩子,一点亏都吃不得。王楹点了点她的鼻子,带点责怪的道:“你啊,也不怕别人说你没有姐妹之情。” 王檀嘟嘟嘴,辩道:“是她先惹我的。而且我已经轻饶她了,那茶水我已经试过,顶多只会让她皮肤红上几天而已。” 蒋氏也为小女儿说话道:“好啦,好啦,本就是七丫头先不对,你祖母又护着她,就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能怪你妹妹。” 王楹叹口气,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她转头又对蒋氏道:“母亲,回去让人给七妹妹送些药过去吧,虽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足。” 蒋氏道:“放心吧,我晓得。” 王檀转过身来,一边后退一边对蒋氏道:“娘,我今天跟你一起吃午饭,你让人给我做蒜苗炒肉和炸鹌鹑。” 蒋氏道:“蒜苗炒肉可以,炸鹌鹑不好克化,等你身体再养好些才能吃。” 王檀过去拉着蒋氏的手,一边 摇晃一边撒娇道:“娘。” …… ### 寒冬腊月,冷风呼啸。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虽不曾下雪,但冷风扑到人的脸上,像针刺骨一般的疼痛。王府门前洒扫的小厮放下手中的水桶,伸手搓了搓脸,搓了好一会才觉得好些。小厮正准备弯腰继续去提水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忽远忽近的传来。小厮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队穿着铠衣的士兵护着两辆马车远远的向这边驶来。略略瞧着,那士兵大概有五十人之数。 门前的小厮纷纷让到一边,给马车和士兵让出道来。马车和士兵行至王府门前突然停下,守大门的小厮瞧清楚马车前面挂着的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的一个“王”字,连忙搬了凳子走近前面的那辆马车,又主动掀开了帘子。 马车上出来两个清秀的少年,一个十一岁左右,一个则大约是九岁。两个少年俱无视了马车下面的凳子,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 年长的少年走到领头的那个将士前面,拱手道:“杜大哥,多谢您护送我们兄弟二人回来。既到了家中,还请您和各位兄弟到府中喝一杯茶水再走。” 那将士也未下来,直接坐在马背上,拱手道:“多谢两位公子好意,我们还要赶去与林将军汇合,还是就此别过,望两位公子保重。”说完不等那少年再说什么,调转马头领着将士绝尘而去。 那少年又站了一会,等那将士行远之后,才转过头,又吩咐旁边的小厮道:“替我将马车上的东西搬回府中。”说完便与另一位年幼的少年一起进了王府的大门。 洒扫的小厮是新近才从庄子上提拔上来的,对王府的人事还不熟,直到两位少年进去后,才疑惑的问了身边的同伴,道:“这是府中哪两位主子回来,这么大的排场?” 他同伴道:“这是府中的五少爷和七少爷,我们三老爷的两位公子。年初的时候去了他们京里的外祖家,想来今日是刚刚回来。” 那小厮这才了然的点点头。 王府蒋氏所居的栖霞院。 刚刚得知儿子回来消息的蒋氏焦急不安的等在厅堂里,她身边的王楹安慰她道:“母亲不要焦急,五弟和七弟很快就进来了。” 蒋氏稍稍的安下心来,然后道:“我大半年没见你五弟和七弟了,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什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王楹笑着道:“母亲,他们是在外祖家里,有外祖 母照顾着,自该是胖了。就算是瘦了,那也一定是想你想出来的。”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身影突然从院门处晃了进来。蒋氏激动的扯着王楹的袖子道:“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接着就急急忙忙的站起来,快步的往门口去,一边走一边喊道:“泓哥儿,浩哥儿。” 从门口进来的泓哥儿和浩哥儿自然也看到了母亲和姐姐,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蒋氏和王楹面前,喊道:“娘,五姐姐。” 蒋氏眼睛红红的,拍拍大儿子的肩膀,再摸摸小儿子的脸,看到比年初的时候都高了近两寸的两个儿子,道:“长高了!” 泓哥儿道:“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他们将孩儿们照顾得很好。” 蒋氏点点头,道:“那就好!”接着又问道:“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你舅舅他们的身体可好?” 泓哥儿道:“外祖父身体还硬朗,现在每天都能打上三套拳,在京里的时候,外祖父还教了我们一套拳法。外祖母身体也好,平日喜欢养花草,或者请了人来听堂戏。大舅舅身体还如前一般,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院子里静养,孩儿们不常见到他。二舅舅上个月又升了一职,听说皇上还嘉奖了他。” 听到父母兄长都好,蒋氏不由安下心来。至于唯一不大好的大兄,因为与她并不是同一个母亲,而是父亲与原配的儿子,他又从小不与她养在一块,蒋氏对他并无多少感情,因此儿子说的时候,蒋氏直接的就将他略过了。 蒋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不是说要三天后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泓哥儿道:“林家叔叔正好要到金陵办些事情,送了我们一程,因此脚程快了些。” 蒋氏这才了然的点点头。 浩哥儿见父亲和妹妹不在,问母亲道:“娘,爹爹和檀姐儿呢?” 蒋氏道:“你父亲今天出门会友去了,檀姐儿吵着要跟去,你父亲闹不过她,便带她一起去了。” 王楹见两个弟弟衣服上还沾着尘土,显见是为了快点见到母亲,连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换,不由出言道:“母亲,五弟和七弟一路风尘仆仆的,不如先让他们去梳洗。有什么话,等梳洗过后我们再慢慢说。” 蒋氏仿佛这才想起来,拍了一下脑袋道:“对对,瞧我。你们快去梳洗,我去让丫鬟给你们准备热水。” 泓哥儿和浩哥儿连忙道是。 ☆、第6章 孤单 王檀走进汀澜院的大门,莲雾等人将她迎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对她道:“八小姐,刚刚五少爷和七少爷来过了,给您送了礼物,见您不在,他们又出去了。” 王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今日跟着王清出门,刚进府门就已经有小厮告诉他们五少爷和七少爷回来了。为此她还先去了一趟栖霞院,以为能见到两位兄长,却被告知他们去给各位长辈请安了,于是她便先回了汀澜院。 莲雾将泓哥儿和浩哥儿送来的礼物拿了出来,王檀将盒子打开,只见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串檀香木制的手串,手串里隐隐的还散发出檀香味,手串的旁边还放了一个平安符。而另一个盒子装的则是一排十二生肖的陶泥人,十二生肖的生态各掬,栩栩如生。 王檀让莲雾先将手串和陶泥人收起来,自己则进了内室让人打水给她梳洗。 这个时候的路都是土泥路,特别是冬天天气干燥,马车经过,尘土飞扬,身上不免的会沾上尘土。 梳洗过后,莲雾等人给她穿上家常穿的厚袄衣,重新梳了发,又给她抹了冬天防裂的面脂。打扮齐整之后刚刚从内室出来,便见到浩哥儿从门口进来。 浩哥儿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见了王檀,开口道:“檀姐儿,你回来了。”说完又走到王檀身边,伸出手摸了摸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妹妹的脑袋,继续道:“听说你最近又病了,身体可好些了?” 让一个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孩子摸自己脑袋,王檀很不习惯,如果再想到算上自己前世的年龄,加起来她其实是这个孩子年龄近三倍的老人了,她则更不习惯了。你很难想象,一个九岁的孩子摸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的脑袋,用一种大人对待小孩的口吻问“你身体可好些了?”的场景。 王檀抬手拨开了浩哥儿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不高兴的道:“七哥,你不要老是摸我的头,我刚刚梳好的头发,要被你摸乱了。” 于是,浩哥儿便又用一张稚气的小脸,摆出了一个老气横秋,像大人看小孩的神态,笑着摇了摇头。 要说王清的儿子有什么特点,那就是个个都少年老成。无论是年长一些的涵哥儿和泓哥儿,还是不满十岁的浩哥儿,局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到他们,王檀就想到了前世那些没有童年,只有补习班,戴副眼镜,每天拖着行李箱上学的孩子。 看到这群长歪的少年,王檀一度很同情他们,甚至为此与王清探讨了一下 现代的教育理念,认为少年在这个年纪就应该有少年的童真,强烈谴责王清将他们教育得暮气沉沉。但很明显,现在的人俱都认为稳重端方有礼才是好少年。而她先进的教育理念,则被人塞了一个苹果,用一种“果真还是孩子”的语气说一句“乖,去玩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给打发了。 浩哥儿又开口道:“我给你买了礼物,你可看过了,可还喜欢?” 浩哥儿送的是那十二个生肖的陶泥人。 在现代的时候,王檀那时的哥哥去北京旅游,曾经淘回来几个陶泥人送给了王檀,那陶泥人捏的是古代四大美人,王檀见了一度非常喜欢,将她们摆在自己房间放书的橱窗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玩上一会。只是后来四大美人里的杨贵妃和王昭君被打碎了,王檀遗憾了很久。浩哥儿去京城的时候,曾说了回来要带礼物给她,问她想要什么,她便想到了现代的四大美人,便说了要陶泥人。 王檀笑着道:“陶泥人捏得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七哥。” 浩哥儿见檀姐儿喜欢,心里也很高兴,笑着又要去摸她的脑袋,道:“你喜欢就好。” 王檀却将脑袋一闪,避开了浩哥儿伸过来的手,再次抱怨道:“都说不能摸我的脑袋了。” 说起来,王檀的两个同母兄长对她虽然都很好,但浩哥儿对她却还要更好一些。当年蒋氏生下浩哥儿不久,身子未养好便又再次怀孕,因此浩哥儿自懂事晓事以来,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连累得妹妹生下来便带有不足之症。 浩哥儿对妹妹心怀愧疚,从小对她就格外疼爱照顾。小的时候有什么吃的玩的,浩哥儿从来不会跟妹妹抢,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会先拿来给妹妹,别人欺负王檀的时候,他一定是第一个跑来保护妹妹的。而相比其他的兄长,檀姐儿自然而然也更亲近浩哥儿一些。 浩哥儿拉着王檀一起坐到炕上,王檀又问起浩哥儿在京里的事情来,道:“七哥,外祖父家好玩吗?” 浩哥儿道:“自然是好玩的。对了,雯姐儿可惦记着你呢,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回京城来。” 雯姐儿是王檀二舅舅的女儿,比王檀年长两岁。王檀小的时候在京城常去威北侯府,作为表姐的雯姐儿便常常带着王檀一起玩。四年前,王檀的曾祖父猝死任上,王檀的祖父领着一家人扶柩回老家金陵守孝。王檀离开京城的时候,刚六岁的雯姐儿来送她,拉着她的衣服哭得稀里哗啦的。那时,作为芯子已经二十二岁的 王檀安慰了她许久,又连连保证她很快就会回京城来,这才劝得她停了下来。雯姐儿当时还送了她一条帕子,至今那条阵脚粗糙,绣的荷花像石头的帕子在完完整整保存在她卧室的一个匣子里。 其实王檀离开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老老太爷逝世,王清作为孙子辈只有一年的孝,那时王清刚刚做上太子的老师,前程一片大好,守完孝自然要回京复职的。只是三年前王清守完孝,打包好了行李正准备回京,结果王老太爷又突染重病,王清作为儿子,自然得侍疾在床。几个月后,王老太爷药石无医,最终还是去了,王清跟着又要守三年的父孝。 “我也惦记雯姐儿呢。”说着,王檀“唉”了一声,又表无奈状,继续道:“雯姐儿在京里肯定还有很多其他朋友一起玩,不像我,一个人在金陵,什么朋友都没有。” 浩哥儿拉过檀姐儿的手,安慰她道:“没关系,过几日父亲就要出孝了,等出了孝,父亲肯定要回京复职,到时候你就能回京见到雯姐儿了。” 王檀这才无奈的点点头。 兄妹两人又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直到华灯初上,蒋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请他们一起去王老夫人的禧华堂吃晚饭,他们这才一起去了蒋氏的栖霞院。 在栖霞院里,王檀见到了自己许久未见的五哥。 泓哥儿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直缀,他的模样和气质都像父亲王清,虽然才十一岁,但已经很有如玉公子的气质了。见到王檀,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的笑着问道:“檀姐儿,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王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用摸脑袋的方式来表达喜爱之情呢! 泓哥儿看着望着自己不动的妹妹,奇怪道:“怎么了,檀姐儿?” 王檀这才道:“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五哥。” 泓哥儿道:“你喜欢就好。手串是我拿到寒云寺请寺里的主持开过光的,可以保你健康平安,手串里的檀香还有安神之用。还有里面的平安符,也是我请主持亲自写的。” 一听便知,这礼物他是准备得很用心的,王檀很是感动,再次道:“五哥真好,我一定好好戴着她。” 王檀又看到,自己的五姐王楹头上戴了一对崭新的蝴蝶式样珠花,珠花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一边一个,戴在王楹头上的两个螺髻上,衬得她的颜色都明艳了几分。王檀想,这应该也是泓哥儿或浩哥儿送的礼物。 过了一会,王桢也到了正院,进来对王清和蒋氏行过礼,又对泓哥儿和浩哥儿道:“五弟,七弟,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只是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敷衍的味道。 泓哥儿和浩哥儿也是淡淡一笑,道:“四姐姐喜欢就好。” 三房里除了涵哥儿,其他人都到齐了,涵哥儿最近在生病,王清便没有让人去请他过来。王清见人齐,便和蒋氏领着自己一房的儿女,带上丫鬟,浩浩荡荡的往禧华堂走去。 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头照着路,王檀叽叽喳喳的在说着话,偶尔将身边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间或的时候,王清和蒋氏等人也会说上几句。 王桢在后面慢慢走着,看着前面时不时传来的欢笑声,只觉得自己与他们这样格格不入,仿佛只有她们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而前面哈哈笑着的父亲,仿佛早已忘记了她这个跟在后面的长女。 夜晚寒露重,王桢紧了紧身上的大麾,抬眼望着这硕大的王府,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 ☆、第7章 刘姨娘 王清和蒋氏领着王檀等人到达禧华堂时,大房的人已经到了,而二房的人还没来。 大老爷王洵领着几个儿子在偏厅里与王老夫人说话,裴氏则领着丫鬟们在花厅里摆膳。 大老爷是个皮肤白皙,身材有些微胖的中年人,为人亲和。大房三个儿子,长子王锦添是易姨娘所出的庶子,家里排行第二。余下的二子和三子皆是裴氏所出,分别是排行第三的王锦涟和排行第六的王锦渝。锦添和锦涟今年俱都是十七岁,锦渝与泓哥儿同龄,今年十一岁。 大房还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分别是排行第一的王榕和排行第二的王楠。王榕和王楠俱都是裴氏所出,王榕于六年前嫁给了年阁老的嫡长孙,现居在京城。而王楠则在五年前远嫁山东宛平,嫁入了当地的望族纪氏做了宗妇。 王清领着一家人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见礼,接着又对大老爷见礼。 大老爷点点头,道:“三弟,三弟妹,你们来了。”看到王清身边的泓哥儿和浩哥儿,又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来,道:“泓哥儿和浩哥儿,过来让大伯父看看。” 泓哥儿和浩哥儿上前去,对大老爷恭敬道:“大伯父。” 大老爷一手牵着他们一个,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长高了!” 接着大老爷又问了他们一些问题,比如说“在京城过得如何?”“功课学到哪儿了?”“回来时可顺利?”等等。泓哥儿和浩哥儿一一答了,大老爷表达够了对侄子的关心之意之后,才将泓哥儿和浩哥儿放开。 接着王清与大老爷又与王老夫人商量起王老太爷的除服礼和年后王清回京复职的事情来。 过了不久,二老爷也领着二房的人也到了。 若说大老爷的身材是有些微胖,王清是不胖不瘦刚刚好,二老爷则既不像兄长也不像弟弟,长得完全像是根竹竿,看起来就像是血气不足,被掏空身体的模样。 二房仅有一个儿子,即原氏所出的锦源,今年十九岁,在兄弟中排行第一。当年裴氏一连生下两个女儿却未得一子,反而让后进门的原氏生下了王家的嫡长孙,此一直都是原氏的得意事。 二房的姨娘是最多的,与姨娘数成正比的是二房的女儿数。二房共有四个女儿,一嫡三庶。长女王桦是婢生女,家中排行第三,生母木姨娘原是伺候二老爷的丫鬟,于十五年前过世。四年前由原氏做主,王桦嫁给了原氏外祖家的表侄。次女王槿是丁姨 娘所出,排行第六,丁姨娘是原氏的陪嫁丫鬟。三女便是原氏所出的七小姐王椒。二老爷另还有一个排行第九的幼女,名为王栩,今年刚四岁,为湘姨娘所出。湘姨娘是二老爷的宠妾,连带着王栩也很得二老爷的宠爱,吃穿用度,几乎可以与王椒相比。 只是今日,王檀却发现王栩并没有跟着二老爷他们一起来,而原氏自进门开始脸色就有些不对,眼睛红红的,仿佛是哭过。脸上遮了厚厚的粉,细细瞧着,却可以看到她的左脸好似比右脸肿了一些。 王老夫人自然也看到了原氏的不对,在二房给她行礼时,王老夫人开口问道:“老二家的今日怎么了?” 二老爷转头怒瞪了原氏一眼,接着“哼”的一声转过头去。原氏红着眼,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结果又想到什么,接着低下头,沙哑着声音道:“没什么。” 王老夫人道:“没什么怎么眼睛红红的?” 原氏道:“我是今日听到苗家来报讯的人说桦丫头怀孕了,心里一时高兴得哭了,所以才会眼睛红。”苗家正是原氏的外祖家。 王老夫人自然不会相信原氏的说辞,原氏对屋里的几个庶女向来不待见,怎么可能会因为三丫头怀孕而高兴的哭了。所谓丑事不露于人前,原氏既然瞒着,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王老夫人也怕继续问下去会牵出二房的丑事,让其他两房看了笑话,便顺着她的话道:“桦丫头过门四年才第一次怀孕,明日你带上补品去看看她,记得多提点苗家的人,别让姑爷趁着桦丫头怀孕就乱来。”说着又加重了语气道:“别因为苗家是你外祖家,就觉得这些话不好说出来。” 当初将王桦定给苗家,王老夫人原本就不同意,只是原氏先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偷偷的与苗家合了婚书,王老夫人知道时,亲事都已经定下了。王老夫人无法,只能认下这门亲事,只是这些年来,王老夫人对这门亲事一直都颇有微词。此时听到王老夫人的语气不善,原氏自然不敢反驳,连忙答应道:“是,是,媳妇一定提点姑爷。” 王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裴氏从花厅过来,称晚膳已经摆好,请大家前往入座。大老爷和王清便站起来,一边一个扶着王老夫人领头,带着一大家子进了花厅。 花厅里摆了两桌,男一桌女一桌,因着都是自家人,中间并没有设屏风。 王老夫人坐下后,眼睛望着圆桌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似乎还少了一个人,于是便问道:“栩姐儿呢,栩 姐儿怎么没来?” 原氏连忙答道:“栩姐儿病了,我便没让她过来,免得吹了冷风加重了病情。”说着又多解释了一句,道:“她姨娘一直在照顾她,我将泽兰也留了下来。” 王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裴氏却看着原氏有些红肿的左脸,偷偷弯了弯嘴角,接着开口道:“二弟妹,栩姐儿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请了大夫没?你请大夫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别请了庸医进来,明明是这个病,却偏偏错诊成那个病,用错了药,反加重了病情。” 栩姐儿病了倒是真病了,只是她却听说,栩姐儿明明是风寒,却被人买通了大夫故意说是风热,用了药性相反的药材,结果越治越严重。只是后被湘姨娘发现,一状告到了二老爷哪里。 原氏看了幸灾乐祸的裴氏一眼,道:“大嫂放心,我自会注意。” 裴氏又道:“那就好,我也是怕二弟妹被那些庸医给哄骗了。” 蒋氏看着在餐桌上还刺来刺去的两位嫂子,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虽然原氏倒霉她很开心,但拿她儿子的接风宴做战场,她就显得不是那么高兴了。好在此时王老夫人瞪了裴氏一眼,警告裴氏不许再继续说下去。 裴氏有些不服的撇了撇嘴,但到底顾忌着尊卑,不敢无视婆婆的警告。 一顿家宴,王檀吃的没什么滋味。晚饭过后,众人又转到偏厅里去喝了茶,接着各房人便各自回去了。 王清因为还要留下来与大老爷继续商量除服的事,三房便由蒋氏领着一起回了栖霞院,王桢早在禧华堂里出来时,便就先告辞要自己回自己的院子,蒋氏也不耐烦见到她,便就由着她去了。 回到栖霞院,蒋氏顾及到两个儿子今日一路风尘仆仆,身体劳累,只拉着他们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王檀和王楹则留了下来,陪着母亲说话。 母女三人正说到高兴处,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蒋氏大声问道:“谁在外面说话?” 秋堂掀了帘子进来,答道:“是刘姨娘身边的碧儿,她来问夫人回来了没有,刘姨娘有些事想与夫人说。” 王楹听到刘姨娘的名字,心口动了一下。接着听到蒋氏开口道:“你去跟碧儿说,让刘姨娘过来吧。” 秋堂道是,接着出去了。过了没多久,刘姨娘便从外面进来。她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衣裳上并没有繁复的花纹,看起来简单朴 素。 刘姨娘的容貌出挑,长得有几分像蒋氏。人人都说,王楹的模样其实是像了刘姨娘。而在王檀看来,模样像刘姨娘的王楹,长得却更加像蒋氏。王檀长得至少有七分像蒋氏,王檀虽然长得也像母亲,但与王楹比起来,仍是弱了几分。 刘姨娘走到蒋氏的面前跪下,对蒋氏恭敬的磕了个头,道:“夫人安好。” 蒋氏望着刘姨娘,问道:“刘姨娘,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每个府中都有那么一两件奇怪的事情,王府也一样,就比如说蒋氏,蒋氏讨厌一切的妾室,但对刘姨娘却保持着几分客气。当然,刘姨娘也非常的“本分”,从来不往男主子跟前凑,男主子在正房的时候,从不到正房来,偶尔不小心遇到,也会马上找理由避出去。有什么事找的也是主母而非男主子。 刘姨娘道:“是,夫人。明日是我娘家侄子成亲,我想求夫人让我出府一趟,回娘家参加我侄子的婚礼。” 刘姨娘原是王府的家生子,从前一直在庄子上。王清纳刘姨娘前,曾放了刘姨娘一家的卖身契。因此刘姨娘当年进府,其实是以良妾的身份进来的。 “这样啊,那你便去吧,明早我让秋堂给你送出府的对牌。另外我再让秋堂给你送五十两银子,算是我随你侄子的礼。” 刘姨娘也未推辞,磕头谢道:“谢谢夫人。” 刘姨娘出去后,王楹突然站起来对蒋氏道:“母亲,我去看看姨娘。” 蒋氏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你去吧,明日你记得过来跟我一起用早膳。” 王楹道:“我知道了,母亲。”接着出去追刘姨娘去了。 ☆、第8章 难为 腊月十八,王府给老太爷举行了除服礼。王府大小的主子由大老爷领着,到老太爷坟前进行祭祀,请了灵谷寺的和尚来做水陆道场,再撤了老太爷屋里的灵堂白幔,老太爷的除服礼便算完成了。 孝服一除,蒋氏便开始翻箱底找布料,准备给自己和王清裁新衣服。 穿了近三年的素服,现在终于能好好捯饬捯饬了,蒋氏一连几天都显得兴致勃勃,拉着王檀和王楹一起选布料,讨论衣裳的样式。正好春节将至,蒋氏顺带选了些布料皮毛出来,准备给王檀和王楹,以及泓哥儿和浩哥儿每人也做了两套衣裳和一件大麾。 栖霞院里,王楹摸着桌子上一匹牡丹穿花的缂丝,对蒋氏道:“母亲,既然要做衣裳,何不顺带给四哥和四姐姐也做几件。或者母亲嫌麻烦,挑几匹布料送到四哥和四姐姐的院子,让她们自己拿去针线房做也行。” 蒋氏正拿着一块狐狸皮在王檀身上比来比去的,听见王楹的话,不高兴的道:“我用我自己的嫁妆做衣服,凭什么要给他们做。”她的嫁妆丰厚,自然不会心疼几匹布料,但要让她拿去送给秦氏生的那两个,她却不愿意。 王楹道:“话虽这样说,但母亲毕竟是四哥和四姐的继母,若母亲给我们都做了衣裳,到时候我们都穿着新衣裳出门,独独衬着四哥和四姐穿的是旧衣裳,外人只怕会说闲话。” 自古后母难为,若不做些面子功夫,外人见了,就只会说蒋氏薄待前头原配所出的嫡子嫡女。加上这些年蒋氏对王桢和涵哥儿冷淡,外面本就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了。 蒋氏自然明白王楹所说的,但要让她为了面子和名声,违背自己心意给他们送东西,她只怕会怄得半夜睡不着,她才不做自己膈应自己的事情。 蒋氏不在意的道:“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谁耐烦管他们。”说着又继续拿皮毛在小女儿身上比着,摆出一副我不想听的态度。 王楹本还想再劝,但见王檀在旁边,眨着一只眼睛拼命的对她使眼色,又知蒋氏性子向来固执,自己想定的事情是谁也劝不听的,便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暂时放下劝服她的心思。 从蒋氏院里出来,王楹回了自己的青筑院。 一进门,王楹便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福年道:“你去库房里将里面的一些布料找出来。” 福年屈膝道是,接着出去了,过了没一会,便领着几个丫鬟抱了一堆的布料进来,放在房间里的一张大桌子上,整整齐齐 的码了一座小山。 蒋氏对她宠爱,时常会有好料子赏下来,她的库房里并不缺好的料子。只是,王楹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布料,看看这匹再看看那一匹,却怎么也选不出几匹合适的料子来。 王楹看着手上这匹枣红色缠枝花纹的妆花缎子,紧接着摇了摇头,这缎子虽好看,给四姐穿也合适,但这明显是夏天用的,送过去只会显得太没诚意。 放下来再拿起另一匹白色的云锦,再次摇摇头,太素了。 王楹正对着一堆的布料犹豫不决,王檀从外面掀了帘子溜了进来。王楹见了,有些意外的道:“檀姐儿,你怎么来了?”说着放下布匹,走过来牵着她往箱笼的方向去,一边走一边道:“外面很冷吧,快烤烤火。” 王檀望着桌子上堆着的布料,笑嘻嘻的问王楹道:“五姐姐,你是不是要挑布料送给四姐姐和四哥?” 王楹点点头道:“嗯。”蒋氏性子倔,她总要帮她将面子功夫做全了才好。 王檀“唉”了一声,装作苦恼道:“姐姐这样做虽然是为母亲好,但娘肯定要伤心咯!” 王檀有些不解的道:“为什么这样说?” 王檀道:“姐姐想啊,娘一向不喜欢四姐和四哥,哪怕坏了名声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东西送给四姐和四哥。但在娘心里,姐姐是该跟她同一阵营的人,但姐姐却不顾娘的心情,还是给四姐和四哥送了东西,哪怕初衷是为了娘好,娘知道了,也还是会伤心的。”这就好比跟人打架,人家明明想继续打下去直至分出胜负,但自己一方却突然有人跑过去跟对方讲和,哪怕双方休战确实是对自己最好的,跑过去的人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但对自己来说,仍是会感觉到被背叛了。 王楹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由着母亲的名声坏了。” 王檀道:“哎呀,姐姐不做,可以让别人做啊!” “谁做,我们一房还有谁合适?” “爹爹!” 王楹笑笑,道:“我们送会让母亲伤心,难道爹爹送,母亲就不会伤心了?你别忘了,母亲也是非常看重爹爹的。” “那不一样。对娘来说,我和姐姐是完全的自己人,我们送了,娘除了伤心,还会觉得被背叛。但爹爹毕竟也是四姐和四哥的父亲,父亲送了,娘虽然也会有不快,但却能理解,到时候爹爹再哄一哄,娘很快就能好了。而且让爹爹来做,爹爹自然知道怎 样来全娘的脸面,还不用费姐姐的东西,这种事多划算啊。” 这倒是不失为一条好法子,王楹点了点妹妹的额头,笑着道:“你这个机灵鬼,算计的倒清楚。” 王檀故意夸张的摸着自己的脑门呼痛,惹得王楹连忙又伸手过来帮她揉着额头。 等到晚上,王清一回到内院的书房,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也狗腿子的溜了进来,还非常难得贴心的斟茶递到他的面前,笑眯眯的道:“爹爹,喝茶。” 王清有些奇异的看了她一眼,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后,问道:“今天怎么这么乖,会想来斟茶给爹爹喝?” 王檀作关心状,道:“爹爹太辛苦了,女儿想孝顺爹爹。” 王清看着精灵可爱的女儿,本想抱着她道膝盖上坐着的,只是男女七岁不同席,檀姐儿已经八岁,便是父女也不好太过亲近,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真乖。”说完又顿了一下,问道:“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了?” 王檀心道,早等着你问这一句了。接着答道:“跟娘一起挑布料了,娘准备给自己,爹爹,五哥,七哥,五姐姐,还有我做新衣裳。”听清楚,没有四姐姐和四哥哦! 王清“哦”了一声,跟着道:“快过年了,是该做些新衣服,到时候将我们檀姐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去拜年。” 王檀有些敷衍的“嗯嗯”了几声。 做完了提醒工作,王檀觉得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反正王清聪明,她也不怕他听不懂,便告辞道:“天黑了,我回院子去了,爹爹也不要留太晚啊。” 王清点头道好,又叮嘱道:“让丫鬟给你打着灯笼,小心路。” 王檀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跟王清挥手道:“知道啦!” 王清看着从书房跑出去的小女儿,不由的摇了摇头。等王檀走后,王清吩咐身边的青铜道:“你让人去库房挑几匹好布,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缂丝和一些毛皮,你让人送到针线房去给四小姐和四少爷做几套衣裳,就说是三夫人为四小姐和四少爷准备的。” 想到自己的长子长女,王清不由无奈的锤了锤脑袋。 ## 绿翊院里,王桢用帕子捂着嘴巴,轻轻的打了个喷嚏。 秦麼麼停下自己说的要紧事,望了她一眼,关切的问道:“姐儿,可是受寒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王桢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继 续说。” 秦麼麼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愤愤不平的道:“那些子的下人,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胆子,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偷偷顺了去。我去问了山药才知道,涵哥儿院里的东西是经常不见的,偏偏涵哥儿性子好,由着他们欺负不说,还让人瞒着我们。还有涵哥儿院里的炭也是,也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克扣了去,上好的银霜炭变成了中等的白炭,那白炭有烟,味道大又呛人,涵哥儿本就身子骨不好,被这些炭味熏着,身子骨怎么能好。” 王桢听完,垂下眼道:“都是一群捧高踩低的小人,不过看父亲宠着那正院的人,冷落我们姐弟,又见涵哥儿性子软,这才敢欺负他罢了。”说完叹口气,道:“不能让涵哥儿院里再燃那些白炭了,以后你将我份例里的炭拨到涵哥儿院子里去吧。” 秦麼麼道:“桢姐儿,你院里的炭都拔到涵哥儿院里,那你院子里烧什么?” “涵哥儿院里不是还有白炭么,将他们都送到我院里来用吧。” 秦麼麼替她不平道:“姐儿何必这样委屈自己,我们何不拿着这些事闹上一闹,也让人看一看正院的那位是个怎样刻薄的性子,是怎样薄待原配的嫡子嫡女的。” 王桢淡淡的道:“时候还没到。” ☆、第9章 戏台 王桢领着秦妈妈踏进禧华堂。禧华堂的内室里,王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原氏和王椒正围着她说话。 原氏每说几句话就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去看王老夫人的眼色,而王老夫人则一改以往对她慈爱的态度,对她的奉承一直都显得淡淡的,只在王椒说话时,才会偶尔答几句。 自从原氏“误请”庸医错诊栩姐儿的事情发生以来,王老夫人就对原氏冷落了起来。这些日子,原氏来王老夫人这里讨欢心的次数比以往更加频繁了起来。 王桢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又给原氏行了一礼。 王老夫人看见她,有些意外的道:“桢姐儿怎么过来了?” 王桢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孙女想祖母了,所以就想来看看祖母。” 自己在找人刷好感的时候,总是不喜欢另一个人来抢自己的风头的。对王桢的到来,原氏心里很是不喜,对她讨好王老夫人的话更是在心里撇了撇嘴。反而王老夫人,听到王桢的话显得很高兴,拉着她的手甚至开了一句玩笑话,道:“难道祖母这里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惦记着,让你想着我这个老太太?” 王桢也跟着笑道:“可不就是有祖母让孙女惦记着。” 王老夫人眯着眼睛笑起来,道:“你这个促狭鬼,竟将祖母比做东西。” 王桢抿着唇故意扮成委屈状,道:“孙女冤枉啊,您这是故意歪曲孙女的意思!” 王老夫人笑了笑,然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当年秦氏去世后,王桢和涵哥儿年幼无人照顾,王老夫人曾接到身边养过几年,直到四年前回来金陵,他们才搬去了独立的院子居住。对于这个曾在自己身边养过的孙女,王老夫人总是更加喜爱几分的。再加上王桢小小年纪又懂得小意讨好,祖孙关系和睦,比起其她的一些孙女,王老夫人越加看重她几分。 王桢坐下后,又对王老夫人道:“祖母,孙女见这几日天气寒冷,给您做了一个抹额,您看看喜不喜欢。”说完转过头从身后的秦妈妈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放到膝盖上解开,将里面的一个抹额拿出来双手捧给王老夫人。 抹额是用灰色的狐狸皮制成的,王老夫人将抹额拿到手上摸了摸,只觉得上面的毛又软又暖。王老夫人拍了拍王桢的手,道:“祖母知道你孝顺,只是针线做多了伤眼睛,家里又不是没有针线房,这些事让针线房做去,你何必费那个功夫。” 王桢道:“这抹额 做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且孙女闲着也是闲着,帮祖母做些东西还能打发时间,只有祖母不嫌孙女针线粗鄙就好。” 原氏突然半酸半讽的插话道:“桢姐儿可真是谦虚,若你的针线还算粗鄙,那你那些姐妹的女红可就全不能看了。”王桢的女红在王家的这些姐妹中,是公认最好的。 秦妈妈在身后看了原氏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王老夫人和王桢则完全没有搭理她。 王桢又道:“祖母,我帮你戴上试试?” 王老夫人道:“那就试试。” 王桢将抹额拿起来,戴到王老夫人的头上,然后问道:“祖母,可有松了或紧了?” 王老夫人扶了扶头上的抹额,答道:“不松不紧,刚刚好。” 王桢好似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过了一会,王老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奇怪道:“怎么像有一股炭味?”说着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接着道:“这炭味好似就是抹额上散出来的。” 刚才拿在手上不觉得,现在戴着离鼻子近,便隐隐约约的闻到了。她将头上的抹额拿下来,果然,那股炭味又不见了。王老夫人疑惑道:“这抹额上怎么会有炭味?”且这味道像是皮毛长期放在炭味浓的房间沾染上的。 秦妈妈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有些不平的准备对王老夫人开口,果刚喊了一句“王老夫人”,就被转过头来的王桢狠狠瞪了一眼。秦妈妈接到王桢的警告,只得不甘不愿的将嘴巴闭上。 王桢将头转回来,像是做了错事般,对王老夫人歉意道:“都怪孙女不好,抹额做好了就心急拿过来要给祖母,竟没检查上面是否含了异味。” 王老夫人自然将王桢和秦妈妈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看看王桢,再看看秦妈妈,开口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王桢开口道:“可能是哪个粗心的丫鬟曾将皮料抱到烧炭的地方去过,这才染了炭味。” 结果她话刚说完,秦妈妈突然“扑通”的一声跪倒地上,替王桢委屈道:“四小姐,您就算不让老奴说老奴也要说出来,老奴实在见不得您和四少爷受这样的委屈。”说完不顾王桢警告般的喊了几句“麼麼”,对着王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老夫人,您不知道,这抹额之所以会染上炭味,是因为四小姐做这抹额的时候,屋里烧的是会熏人的白炭。” 王老夫人闭了一下眼睛,接着再缓缓睁开,然后 厉声道:“我王府金娇玉贵的嫡出小姐,屋里用的怎么是下人用的白炭。” 原氏看着正在上演的这出好戏,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这还用想,大嫂管家,向来都是将每个房头的份例按总数分发到各房头的主母那里,再由各房头的主母分发到自己房的人手中。三房是三弟妹在管,那肯定是三弟妹克扣了桢姐儿的份例。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弟妹对桢姐儿和涵哥儿这两个继子女向来不喜,她心里不定存着故意打压原配嫡出,好给自己儿女让位的意思呢。可怜桢姐儿和涵哥儿,爹不疼没娘爱的,先弟妹要是在地下知道了他们的处境,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走得太早。” 有些人,与人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原氏就是这种人中的典型。蒋氏的娘家硬,嫁妆厚,嫁的人有前途有出息,且还房中专宠,看起来样样比她强,样样刺她的眼。有机会能对蒋氏落井下石一把,她简直是不遗余力。 王老夫人转过头警告的瞪了原氏一眼,原氏这才收敛的闭上了嘴巴。 秦妈妈仿佛没听到原氏的话,跪在地上,将松泉斋里下人如何不用心服侍四少爷,四少爷院里的东西又如何常常不见或被人换成假的,四少爷的份例又怎样常常短斤少两或以次充好等等,原原本本全都说了出来,当中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偶尔情绪激动时骂一两句那些黑心的下人,却没有一句牵扯到了蒋氏。 秦妈妈最后道:“……老夫人,四小姐也是心疼四少爷,四少爷身子弱,熏多了炭味越加不利于养病,偏偏这么冷的天气又不能不烧炭,这才将自己份例里的银霜炭拨给了四少爷用,四小姐则用四少爷院里运回来的白炭。” 王桢也迅速的跪倒王老夫人脚边,低头道:“祖母,孙女不是故意要瞒着祖母的,只是快要过年了,孙女是不想让这些事破坏了家里人的心情,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事都等过完年再计较。” 王老夫人眼色沉沉的看着王桢,神色意味不明。王桢对上她的眼,没一会便避了开去。 王老夫人从榻上站起来,脸色冰冷,对身边的紫苏吩咐道:“去请三夫人,让她到松泉斋去。”说完自己便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不管如何,欺主背主,将主子当傻子耍的奴才,无论何时都纵容不得。 见王老夫人出去,王桢连忙站起来也跟着上去。原氏则拉着王椒,兴致勃勃的道:“走,我们多叫些人去看戏去。”这么好能让蒋氏吃瘪的机会, 当然要叫多人去围观才能让蒋氏更丢面子。 ☆、第10章 后母 “下人克扣欺压他们,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说我故意打压薄待他们?”王家的祠堂里,蒋氏拉着女儿的手不服气的哭诉道。她前面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本崭新的《女戒》。 今日,蒋氏被王老夫人请到了松泉斋,看她气势汹汹的对松泉斋的丫鬟小厮又打又审。一场审讯下来,牵扯出的什么都有,什么下人克扣份例,盗窃主人东西,对主子服侍不尽心等等,仿佛全府的坏丫鬟坏小厮,全都集中到了松泉斋里来了。 审完了下人之后,王老夫人又当着满院的下人和二夫人等人的面,言辞冷厉的训斥了蒋氏一顿,话里话外都是指责蒋氏没有尽到继母之责,冷落薄待前头所出的嫡子嫡女,毫无妇德。 蒋氏自小被父母当珠玉般捧在手心长大,后来因婚事不遂虽受过几年的苦,但嫁给王清之后,又重新被丈夫娇宠了十几年,早忘记当年的苦,而养成了完全受不了半点委屈的性子。 蒋氏认为,与秦氏所出的一双儿女,向来是各自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她不喜欢王桢和涵哥儿是真,但若说她因此让下人克扣薄待他们,她却不承认。因此王老夫人指责她时,她自然就不服气的反驳了几句,或许反驳的语气激烈了点,话说的重了点,却将王老夫人气得脸色青白心口绞痛,捂着胸口直言蒋氏忤逆婆母,无曲从之德,当即罚她跪祠堂抄《女戒》。 蒋氏继续委屈道:“……我又没往他院里安排丫鬟小厮,他院里的人又怎么会听我的。他自己管不住下人怨得了谁,难道还要我天天帮他盯着院子调教下人不成,我要真这样做了,又该说我不安好心了。” 王楹拍拍蒋氏的肩膀,劝道:“母亲,您先消消气。” 王楹在心里叹口气。今日王老夫人指责蒋氏的话,不能说全对,但有一些却不能说是错的。比如说蒋氏冷待疏离原配嫡子女的事,说破天都是蒋氏这个做继母的不是。 今日这件事一出,蒋氏的名声只怕是更差了吧,再加上有后面涵哥儿拖着病体出来为蒋氏求情相衬着,越加显得蒋氏这个继母刻薄。 人总是同情弱者的,涵哥儿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几句什么“求祖母饶过太太”“都怪孙儿自己不争气,压不住下人”“孙儿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让家里不睦,令父亲为难。”的话说出来,外人听着瞧着,蒋氏还不明晃晃一个恶毒后母的形象。 偏偏蒋氏关键时刻还掉链子,不仅不顺婆母跟王老夫人对吵起来,涵哥儿求情时,还一副不用你假好 心,说不定就是你故意陷害我的模样摆出来,外人只越加同情涵哥儿了。 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我就是不服气,老太太她就是看我不顺眼,什么脏的臭的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还有,她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指责我,一点情面都不留,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对王老夫人今日的做法,王楹心里也颇有微词。都说夫妻一体,哪怕儿媳妇真的做错了,看在儿子的脸面上,要指责要惩罚,那也该关起门来,哪能这样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就开口训斥。只是王老夫人的性子,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骨子里,像二夫人,无论她犯了多少的错也能替她兜着藏着。但讨厌一个人也一定会讨厌到骨子里,例如蒋氏,她就能不顾儿子的脸面,将她的面子往地里踩。 王楹道:“母亲还是少说这些话吧,祖母听到了,吃苦头的还不是您。”停了一会,又道:“母亲顺着点祖母的意思,在这里安心的抄上几遍《女戒》,就当静心。檀姐儿已经使人去找父亲了,等父亲回来替您到祖母那里求求情,母亲很快就出来了。” 王楹又安慰了蒋氏一阵,之后才出了祠堂。等回到栖霞院,王楹安抚了一下正在等消息的秋葵和秋堂等人,又让她们在母亲不在的时候好好管着栖霞院。 秋葵和秋堂等人出去后,王楹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伫足想了一会,接着转身去了刘姨娘所居的东跨院。 王楹进来时,刘姨娘正与二老爷的一个妾室湘姨娘在屋子里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刘姨娘不大爱出门,也不爱跟府里的其他妾室结交,也就湘姨娘因为经常上门来,能与她多说几句。 刘姨娘见王楹进来,有些意外的道:“楹姐儿,你怎么来了?” 湘姨娘看到她,也道:“哟,是五小姐来啦。”说着放下针线,站起来要给她行礼。 王楹侧身避开,微笑着道:“湘姨娘也在啊。” 湘姨娘道:“我来找刘姨娘说说话。”说完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颜色出挑,笑起来颇有几分倾城佳人的味道。她继续道:“五小姐是来看望刘姨娘的吧,正好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正准备回去,就不打扰你们母女说话。”她知情知趣,人家母女要说悄悄话,可不会想要她一个外人在旁边坐着。 刘姨娘微笑道:“什么打扰不打扰,妹妹见外了。”话虽这样说,但却并没有邀请她留下来,反而站起来准备送她出去。 湘姨娘笑了笑,转身 准备出去,她的丫鬟抱着针线筐跟在后头。 刘姨娘将她送出屋子,湘姨娘转身握住她的手,道:“外面天寒,姐姐不用再送了,妹妹下次再来寻姐姐说话。” 刘姨娘道:“那妹妹慢走,我盼着妹妹常来与我作伴呢。” 湘姨娘走后,刘姨娘转身回了屋子,便看到王楹正坐在她刚才坐的桌子前面,拿着她针线筐里一只没有绣好的鞋子在瞧。 刘姨娘走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将桌子上的碎布和剪刀收拾进针线筐里。王楹拿着那只鞋子问刘姨娘:“姨娘,这鞋子可是给我做的?” 刘姨娘抿着唇笑着并不说话,王楹便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刘姨娘看着她,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听说夫人被老夫人训斥了,夫人如何了?” 王楹深叹了口气,轻愁道:“只怕要吃些苦头。”但却没有说会吃什么苦头,接着又继续道:“等父亲回来,让父亲向祖母求求情吧。” 刘姨娘没有再多问。 王楹又问起刘姨娘的院里的事情来,比如说院里的丫鬟服侍的尽不尽心,炭够不够用之类的。 刘姨娘看着眼前柳眉秀目的少女,不由露出温和慈柔的神色来。当年从老爷手中接过她时,她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小胳膊小腿的躺在襁褓中,一见她就笑,将她的一颗心都要笑化了。她在她身边养了两年,亲眼看着她学说话学走路,她哭了笑了的时候,会长着手对她喊姨娘。后来蒋氏进门,将她抱回身边去教养,那时候她看着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只觉得心都缺了一块。她这辈子子女缘薄,但对她,却打从心里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 刘姨娘笑容温和的道:“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 王楹道:“那就好。若姨娘缺了什么,以后就跟我或母亲说。” 栖霞院外,寒风呼呼的吹着。湘姨娘望着东跨院的方向,叹了一句道:“母凭女贵,还是刘姨娘有福气,命好什么都比不上,一辈子只要安安分分的,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她身边的丫鬟不解道:“刘姨娘有什么福气,既不得宠又没儿子傍身,虽然生了五小姐,但五小姐从小抱到三夫人身边养,我可听说,五小姐对三夫人可比刘姨娘要亲近的多。还不如姨娘呢,姨娘正得老爷的宠,又有了九小姐,等以后再生个哥儿出来,那才是好日子呢。” 湘姨娘道:“你懂什么!”男人的宠爱若能靠得住,母猪都能 上树,二老爷不知什么时候就能带个更年轻漂亮的姨娘回来,到时候她的命运,也不过是落花一般随人踩罢了。而一个失宠的姨娘,生再多的儿女也未必护得住。 反而刘姨娘,有五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在,就是一辈子不得宠,也不用愁以后会被人轻贱。做妾能做到不争不抢就有好日子过,那才是福气。 湘姨娘又问道:“你说,五小姐是像刘姨娘多一些,还是像三夫人多些?” 丫鬟答道:“大家都说五小姐长得像刘姨娘,不过刘姨娘本就有几分像三夫人,老话又说谁养得像谁,五小姐在三夫人身边养大,五小姐与三夫人也有几分像。” 湘姨娘却没理丫鬟的话,有些自言自语的道:“要我说,其实五小姐长得更像三夫人一些。而三夫人对这个养女,可真的是视如己出。” 丫鬟道:“三夫人贤惠。” 湘姨娘突然笑起来,点点头道:“是,确实够贤惠的。”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丫鬟在后面有些摸不着脑袋的抓了抓头。 ☆、第11章 后爹 禧华堂里。 火红的烛火在烛台上“突突”的跳跃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烛火的照耀下,光滑的青砖地板上映出两个长长的身影。 王老夫人坐在炕上,手持一串念珠,对坐在床炕另一边的儿子冷声道:“见过偏心的爹,却没见过像你这么偏心的。你再是不喜秦氏,难道桢姐儿和涵哥儿不是你的儿女?看看他们被你媳妇作践得……我王家正经的嫡出儿女,连丫鬟婆子都能随意欺负,你看到这个就不觉得愧疚?蒋氏进门十几年,不尽母职,不顺婆母,不事舅姑,如此不德不贤,你这个做丈夫的不说多加管教,反倒还有脸来我这里求情?” 王清稍做惶恐状,对王老夫人道:“母亲这样说,儿子真是无地自容了。” 王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若真晓得‘无地自容’怎么写,能将我的话听进一两句,好好管辖着你媳妇,也不费我这一番苦心了。” 王清道:“蒋氏性子疏懒单纯,又因继母身份尴尬,不愿多插手桢姐儿和涵哥儿的事以免外人生出误会,为此这些年忽略了桢姐儿和涵哥儿,没有尽到母职,这是蒋氏的错。但蒋氏本性不坏,若说蒋氏指使下人刻意薄待打压桢姐儿和涵哥儿,这种事蒋氏却是不屑做的。且主弱奴欺,涵哥儿常卧病在床,性子又孤弱,一些胆大的奴才仗着他性子软,故意克扣欺压他也是有的,倒不能非说是蒋氏指使。” 王老夫人略有薄怒的道:“你这话是指责你母亲故意冤枉了你媳妇了?” 王清连忙道:“儿子不敢!” “不敢?为了你那个媳妇,当年连功名前程都差点不要了,更是为此冷落秦氏,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说完,又略略抬高了声音,道:“果真是红颜祸水,你那媳妇除了一身皮囊好看些,其他有哪一点是好的。娶妻娶贤,当年秦氏虽是算计了你才进的门,但自嫁你,为你管理后宅孝顺公婆抚育子女,样样不比你现在的媳妇强?但瞧瞧你当年对秦氏做的那些事,哪里有顾天理人情。” 说起秦氏,王清脸上不由多了一份愧色。 当年,他与蒋氏本是青梅竹马,王蒋两家上一代的老太夫人更是在他们小时便约定了两家的亲事。直至蒋氏及笄,两家便开始过三书六礼将亲事定下来,只是不想在这中途出了意外,成了他之后几年都不能释怀的悔恨。 小时蒋氏与秦氏交好,他通过蒋氏亦认得了秦氏,三人因此常在一块儿玩闹。他当时少不经事,不曾想到秦氏 会对他情愫暗生。他与蒋氏准备定亲时,秦氏在家族的安排下亦是准备参选进宫。但秦氏会以饯别之命邀请他与蒋氏到府中,最后却设计了一场公子闯香闺破坏小姐青白的戏码,却是他不曾想到的。因为此事,两家不得不中止了他与蒋氏的亲事,而他不得不娶了被他破坏了“清白”的秦氏。 他当年固然怨愤坏他姻缘的秦氏,将秦氏娶进门后却待她一心冷落。只是人死如灯灭,过往恩怨皆成灰。秦氏已亡,他对她当年算计他所生的怨愤,也随之他得偿所愿娶了蒋氏,和时间的流逝慢慢减轻。而为自己当年对秦氏的所为,却慢慢生出了几分愧疚。 王清面带愧色的道:“当年,是我对不起秦氏。” 王老夫人突然从炕上直起身来:“你何止是对不起!”说完顿了顿,声音又略带严肃了几分,继续道:“我问你,当年秦氏是怎么死的?” 王清脸上略微惊了一下,但惊色一闪而过,接着很快又恢复常色,对王老夫人道:“因难产大出血,不治而亡。” 王老夫人又“哼”了一声道:“秦氏究竟是如何去的,天知你知,别人也未必不知。”当年秦氏进门,她虽也不喜她对儿子的算计,但自进门后,秦氏对她孝顺曲从,人前人后小意侍奉,衣不懈怠,她慢慢也对她改观,后面婆媳相处和睦,因此在她心中,对秦氏总存了几分怜惜的。 王老夫人看着面前的儿子,他对她虽恭敬孝顺,但这恭敬孝顺中,却总又存了几分客气疏离。这个小儿子自小聪明伶俐,三岁时便被抱到公婆膝下,由公婆亲自教导抚养。孩子不养在自己身边,母子二人的关系本就比其他两个儿子要生疏些。后又有她与秦氏算计他与秦氏圆房的事,反将这个儿子的心推得更远了。 王老夫人又不由深深叹口气,到底是自己最出息最能仰仗的儿子,虽对他有所不满,却也不敢对他逼得太紧。王老夫人颇有几分无奈道:“儿大不由娘,你现在大了出息了,我也管不住你,你有什么不对的,我嘴上说你几句,你愿意听就听着,不愿意听,我也拿你没法。你好自为之吧。” 王老夫人顿了一会,接着又道:“涵哥儿院里那些胆大心大的丫鬟小厮,我已经全部发卖出去了,我又重新拨了一些人到他院里服侍。你媳妇不管涵哥儿,你自己对这孩子也不上心,以后他院里的事就让我来管吧。你不要儿子,我还要我孙子呢。” “儿子惭愧!” 因着王清求情,王老夫人到底不能不给儿子几分 脸面,因此蒋氏被罚祠堂抄写《女戒》的事,最终也只执行了一个晚上,蒋氏便被放回来了。 虽只有一个晚上,但蒋氏还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她自小害怕鬼魅之物,与那么多的牌位呆了一个晚上,虽然都是自家祖宗,但谁知祖宗会不会没认出儿孙将她冲撞了呢。蒋氏回来后,让人搬了火盆来跨,又让人给她煮了一碗猪脚面线吃下去,她心里才好了些。 对于这“小惩大诫”式的惩罚,最不满意的只怕是秦妈妈了。自从蒋氏被放了出来,秦妈妈就一直在王桢面前一会埋怨王老夫人罚得太轻,一会又不岔的说王三老爷偏心。 反观王桢,却未因此有半点的波澜,手中拿着针线活在做,好似蒋氏被不被放出来,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 禧华堂里。呼啸而过的寒风将廊下的大红灯笼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里的蜡烛偶尔发出几声噼啪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桢站在正房门口的廊下,安安静静的等着,银白色的大麾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脸色衬得有些苍白。过了一会,云麼麼从正房里面走了出来,对着王桢福了一礼,笑道:“四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王桢道:“谢麼麼!”接着迈着步子进了正房。 掀了帘子进了内室,王老夫人就坐在铺着锦垫的炕上,见到王桢进来,眉目冷淡的转过头去。 王桢走到王老夫人前面,低声喊了一句:“祖母。”见王老夫人不应,这才跪到地上,垂着头道:“祖母,孙女错了!”那声音里仿佛还含了几分哽咽,她继续道:“孙女不该算计祖母为我和涵哥儿出头,求祖母原谅孙女。” 王老夫人终有几分不忍,转过头来对王桢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王桢却固执道:“祖母不原谅孙女,孙女就不起来。” 王老夫人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道:“你啊……是人皆不喜欢被算计,你们受了委屈,正经的告诉祖母,难道祖母还会不给你们做主,你偏偏却用算计的法子来让祖母给你们出头。” 王桢红了红眼睛,略带着哭腔道:“祖母,都是孙女想岔了。涵哥儿院里的下人不好,涵哥儿偏偏身体不好压不住他们。其他都还算了,只是他们伺候不经心,每天冷饭冷水的给涵哥儿,这么冷的天,他们甚至敢不给涵哥儿屋子里烧炭,我只怕这样下去,涵哥儿的身体只会更加不好。可惜孙女人言微轻,训斥他 们之后,等孙女转身一走,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孙女本也想直接告诉祖母,可孙女却又怕别人说我故意陷害太太,陷继母于不义。孙女陷入两难之境,只好想了这么一个拙劣的法子来知会祖母。但因此伤了祖母的心,却是孙女的错。” 王老夫人叹口气,到底是没娘的孩子,在府里只能处处谨慎,不像别的嫡子嫡女可以随心所欲。想到这里,王老夫人心里的那些芥蒂也全消了,心里剩下的只是对她的怜惜。 王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王桢连忙站起来上前走了几步,王老夫人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怜道:“可怜的孩子,以后祖母疼你!” 王桢仿佛是感动,仿佛又是委屈,眼睛里落了两行泪,头靠到王老夫人的胸前,喊了一声:“祖母!” 王老夫人安抚般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道:“你弟弟那里也不用担心,以后他院子的事,祖母会帮着看着。” 王桢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将事情闹出来,本就不指望蒋氏能受多大的惩罚。只是涵哥儿却不能由着那些下人作践,她们姐弟在府里无所依靠,就算发作了那些下人,也难保他们过后不会阳奉阴违。且到底是在揭蒋氏的短,若她亲手发作,更是难保会被倒打一耙,得个故意陷害继母的名声。 现在祖母亲手发作,一来可以镇住后面进的下人,让他们不敢不用心伺候;二来能得祖母的几分看顾,她和涵哥儿以后在府里也能过得好些;再者,外人对她的行为也无话可说。 王桢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然后在王老夫人身上蹭了蹭,表现得与她更亲近一些,接着又低声说了一些感动的话。 ☆、第12章 春节 这是王家出孝后的过的第一个春节,王家过得颇为隆重,从进了冬月开始,裴氏作为宗妇,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 到了除夕夜,全家人先到祠堂祭过祖,然后再到大房吃团年饭和守岁。 哪怕是没有春晚和明星的年代,在守岁的漫漫长夜,其实也还是有很多的娱乐活动的。府里的少爷们在涟哥儿的带领下,全都到外面放烟花去了。王老夫人则与三个儿媳妇凑了一桌在玩叶子牌,王桢和王楹分别坐在王老夫人和蒋氏旁边,帮王老夫人和蒋氏看牌。 王檀也与王槿,王椒凑在一张小桌子里玩骰子,三人的桌子前面用小碟子装了一些金裸子。。王檀的碟子上金裸子是堆得最满的,最少的自然是王槿,盘子里稀稀落落的只放了十几个金裸子,而且这些金裸子似乎还有继续减少的趋势。每次摇骰子的时候,王檀看她几乎手都在抖。 其实王檀挺同情她的,庶女,生母又不受宠的,身上应该没有多少钱财。但嫡妹要拉着她来凑桌子,她心里不乐意却不能拒绝,刚才王檀就看到王槿答应得很勉强。而偏偏王椒还有个坏毛病,喜欢耍赖。当然,王椒在王檀手上吃的亏多了,不敢跟她耍,于是所有耍赖的劲头就全部冲向了自己这个庶姐。 就比如说现在,王槿好不容易赢了一把,王椒立马黑着脸对王槿道:“我明明已经十七点了,你怎么可能摇出三个六点,你是不是耍诈?” 王槿则连忙道歉:“对不起,七妹妹,我重新再摇一遍。”说完就将骰子放回盅里重新摇起来。 王檀见了,只觉得无趣的很,将骰子扔回盅里,道:“不玩了,没意思。” 王椒今天输了不少的金裸子,现在一心想要赢回来。见王檀不玩,不乐意的道:“八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赢了钱就想走。” 王檀将金裸子装进荷包里,面无表情的道:“玩骰子本来就有输有赢,难道还非得等到你赢了我才能走。”说完不再理她,抬起头对王槿道:“六姐姐,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烟花去。” 王槿看看王椒的脸色,再看看王檀,然后道:“嗯,好。”说着快速的将金裸子装起来,准备起身。王椒鼓着眼睛瞪着她,怒气腾腾的道:“你不许去!” 王槿犹豫了一下,但摸着手里已经扁下去的荷包,最后还是壮着胆子道:“对不起,七妹妹,我先陪八妹妹去看烟花。”说完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跟着王檀走了。 王檀走的时候,还故意给了王 椒一个得意的眼色,气得王椒将骰子用力的扔到桌子上,然后握着拳头捶桌子一边叫一边抓狂。 而在另一边的桌子上,裴氏犹豫了一会,最后将一个七筒打了下去,她下家的蒋氏刚要说话,她身边的王楹连忙抢着她先开口道:“七万,打七万。”说着就要伸手将蒋氏牌里的七万打下去,结果手刚伸过来就被蒋氏打下去了。蒋氏瞪了女儿一眼,道:“胡说!”说完将牌一翻,高兴道:“碰七筒,糊了,来,给钱给钱!” 王老夫人看着自己刚好缺了一个七筒的牌面,蹙了蹙眉头,脸色冷了几分。而裴氏同样看着自己故意拆开来打出去的七筒,先看一眼王老夫人,再看看一直高兴的蒋氏,然后才从自己前面桌子上拿了一块碎银递给蒋氏,有些不自在的笑着道:“三弟妹今日手气可真好,已经连赢好几把了!”心里却道,手气能不好嘛,好几张她打给王老夫人的牌,全都被她吃进去了。将蒋氏安排到王老夫人的上家,果然是错的。 蒋氏收了银子,然后看着自己桌子前面堆起来的小银山,心情大好。反而坐在她旁边的王楹,有些抱歉的对裴氏笑了笑,直到接收到裴氏令她安心的眼色,才在心里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王老夫人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蒋氏,然后声音淡淡的道:“洗牌吧!” 带着王槿跑到外面转了一圈,看了几场烟花,最后又嫌弃外面冷,重新进来的王檀走到牌桌前绕了一圈。蒋氏见到突然出现的小女儿,停下手中的牌拉过她来关心,道:“刚刚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没看到你?” 王檀伸手帮她打了一个一筒出去,然后道:“跟六姐姐去外面看烟花了。” 蒋氏皱眉道:“外面多冷啊,你身体不好,不要经常到外面去,吹多了冷风又得受凉。你要是觉得无聊,让莲雾和香橼她们来陪你打牌。” 王檀摇摇头道:“跟她们打牌还不总是我赢,有什么意思的。”然后又觉得在这里呆着也挺无聊,便又道:“娘,你打牌吧,我自己去玩去。”说完转身就走了。蒋氏在后面继续叮嘱道:“记得不要再到外面去了。” 王檀脚步不停,背着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檀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发现王椒不在,王槿正一个人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拿着荷包在数里面的金裸子,翻来覆去的数了好几遍,然后叹了口气,将荷包合上放回口袋里。 王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六姐姐,我们来玩骰子吧。” 王槿锁起眉,不大愿意的道:“八妹妹,我……”她刚刚看得清楚,这个八妹妹根本是个行家,她和王椒的钱几乎全被她赢了去。她的荷包只剩那么几个金裸子了,若再被赢了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姨娘交代。 王檀仿佛知道她的顾虑般,又道:“来嘛,又不是你一定会输。若是我赢了,我顶多将赢来的金裸子全还你就是。” 王槿心里仍有些不大乐意,只是王檀已经这样说了,她又不好再拒绝,只得跟着王檀一起坐到了小桌子上。 王檀在自己的骰盅里投进了三个骰子,然后抬起头来对王槿道:“我让你一步,你先摇。” “谢谢八妹妹!”说完也拿了三个骰子放进盅里,轻轻的摇起来。摇了一会将骰盅放下,有些忐忑的将盖子打开,里面正面朝上的是两个一一个三,一共五点。王槿在心里不由叹口气,这一把肯定是输的了。 王檀见到她的点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骰盅合上盖子,道:“轮到我了。”说完拿起骰盅快速的摇了一下,然后放到桌子上,将盖子打开。 王槿有些不忍心的闭着一只眼睛看过去,却见里面三个都是一,只有三点。王槿有些不可置信的将两只眼睛睁开,再重新仔细的看了一遍,见里面的确是三个一。 王檀对自己摇出这么低的点数并不在乎,对王槿道:“六姐姐,这把你赢了。”说完从荷包里拿了一个金裸子递给她。 之后几把,王槿摇出来的点数有大有小,但奇怪的是,无论她摇出来的点数是大还是小,王檀的点数却总会比她的要小上一两点。没过多久,王槿的荷包便渐渐饱和起来。若是现在,王槿还不知道王檀其实是在故意让着她的话,那她真的就是蠢到家了。 王槿感动的看着王檀,感激道:“谢谢你,八妹妹!” 王檀却像没有听懂似的,无所谓的道:“谢什么,那本来就是你赢的,玩骰子有输有赢,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谢的。” 王槿低着头不再说什么,却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她与王椒王檀不同,她是庶女,生母又不受宠,她缺钱也需要钱。府里的下人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加上原氏又讨厌她们这些姨娘生的庶女,没有银钱打点,她和姨娘就是想喝碗汤都不一定能喝得到。但王檀帮她,她记她的情,虽然她可能并不求她念她的恩。 王檀道:“我们再玩几把吧。” 王槿还是知道做人不能太贪,要适合 而止的道理,既然知道王檀是故意在让着她,她还怎么可能继续玩下去,连忙摇摇头道:“够了,八妹妹,我们还是下次再玩吧。” 王檀想着王槿输出去的钱应该差不多都“赢”回来了,便也不再勉强。 两人正准备收拾荷包,却见到王椒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王檀和王槿又在玩骰子,道:“你们玩骰子怎么不叫我,我也要一起玩。”说完伸手到口袋里要去掏荷包,准备坐下来。 王檀却收起了荷包,然后站起来,装得颇有几分可惜的道:“哎呀呀,七姐姐,你来晚了,我们都已经收手了。你自己去找你的丫鬟或其他人玩吧,妹妹先走了。”说完提着自己的荷包,慢悠悠的走了。 王槿怕王椒又拉着她要玩,急忙也跟着走开了。王椒看着她们两人的背影,气得在那里直跺脚。 ☆、第13章 家 年初二是带着孩子拜舅舅家的日子,蒋氏和裴氏的娘家都在京城,路途遥远,除了年前让人送了年礼回去,年初二并不能回娘家拜年。原氏与王老夫人是同一个娘家,原家就在金陵,但今年原氏却也没有回去。原因是原氏的两位嫂子,原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今日来了王家给她们家的姑太太即王老夫人拜年了。 写到这里,就要先说一说原家以及王原两家的关系。 原家是乡绅世家,在金陵算不上望族,但称作大户还是可以的。王家在老老太爷考中探花入仕之前,与原家一样也是乡绅世家。王原两家算得上是世交,世代常有通婚。王老夫人与王老太爷就是从小定下的亲事,当时来说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只是后来老老太爷中了探花,这门亲事原家就有些高攀了。 丈夫有了功名,还是一甲探花,前程无量,王家老老夫人一时极后悔太早为儿子定下亲事,原本还想换个媳妇的。只是将自己的想法跟老老太爷一说,老老太爷却没同意。读书人最重名声,且他刚刚入仕,毫无根基,若得个无信的名声,于他的仕途无益,他才不干这样傻帽的事情呢。 老老夫人虽也出身不高见识有限,但胜在很听丈夫的话,丈夫跟她说了一堆堆毁亲的坏处,大部分她没有听懂了,但最重要的一句她听懂了,那就是毁亲会妨碍丈夫升官。行,丈夫不同意,那就不换儿媳妇了吧。虽然儿子娶不了高门媳妇有些遗憾,但以后有了孙子再娶高门的孙媳妇也是一样的。 老老夫人虽不是很满意王老夫人的出身,但她性子弱,向来不是能折腾的主,儿媳妇进门,婆媳也能和睦的相处。后来王老夫人又一连给她生下三个孙子,她便连那一点点不满也消了。 老老太爷是独苗,她也只生了一个儿子,老老太爷怕妾室有了儿子会生出二心,妻子性子又不强势,只怕妻妾相争闹得家宅不宁影响了他的仕途,干脆不让妾室生下孩子。因此老老太爷便也只王老太爷一个独子,连多一个的女儿都没有。老老夫人觉得自己没有为夫家尽到开枝散叶的责任,心中一直是愧疚的。现在儿媳妇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出来,儿媳妇在她心中的印象,立刻就抬高了三尺。 所谓身份地位决定家族关系,王原两家从前是世交,但随着老老太爷的官越做越大,王原两家的社会地位明显已经不在同一个档次上了,王原两家的世交自然也就没有以前那么世了。现在说王原两家,用“姻亲关系”来描述只怕更加恰当。但有时候,姻亲关系真比不上世交关系亲近。 王老夫人看着夫家步步高升,娘家却还在原地踏步,且王原两家的关系还有渐渐疏远的趋势,她自觉娘家有些不妙,便起了让夫家帮衬娘家的心思。联系两个家族关系最重要的一个方式是什么,自然是联姻。于是王老夫人早早的就在娘家挑了一个侄女,接过来亲自教养,打的就是培养表哥表妹感情的主意。 只是这时候的老老太爷已经做了文渊阁大学士,有大把的高门大户可以联姻,心里却是不愿意再跟原家结亲的。只是王原两家从前到底是世交,却也不好拒绝。长孙是以后承祠的宗子,娶的媳妇身份不能太低,否则压不住下边的弟妹。幼孙读书好,他指望着以后能承祖父志,考功名入仕继续光宗耀祖的,他媳妇的身份更不能低了。于是,既不占长又不会读书的二孙子便被推出去娶了原家的女儿。 现在的原家原有三房,一三房为嫡,二房为庶。只是十几年前,原家的三老爷突然与一个卖艺不卖身,出淤泥却比莲花还白的名妓真爱了,拿了银子帮小白莲赎了身,还死活闹着要纳进门,连父母兄嫂全出动都没劝住。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小白莲一进门就变成了黑莲花,在原家的地儿上就敢偷汉子。 后面小黑莲玩刺激玩出了火,被原三老爷不小心撞见了,原三老爷气得直称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结果小黑莲和奸夫比他狠,先下手为强,一人扯一头绳子直接将他勒死了,之后再将他的尸体抛进荷花池,造成失足溺死的假象。 后面事发,小黑莲和奸夫自然是活不成的,但原家却因为这件事丢尽了脸面,至今还有人家拿着这件事当成教育子孙“婊子无情”的教材。当时的原三夫人没留下儿女,丈夫还因为这样的原因死的,不愿意给丈夫守节,丈夫的百日热孝一过,就拖着嫁妆归宗改嫁去了。原三老爷倒是有留下一个庶子,至今还在大房里养着。 现在的原大夫人和原二夫人是原氏的兄嫂,原氏是嫡出,自然与原大夫人更亲近一些。 蒋氏领着王檀王楹进到禧华堂时,原家的两位夫人和原氏正围在王老夫人身边凑趣,原氏显得很高兴,时不时的笑出声。 原大夫人见到蒋氏进来,连忙站起来,笑着对蒋氏行礼道:“三表弟妹,近来可好?” 她行完礼后,她身边的原二夫人也跟着站起来笑着行礼。 蒋氏回了她二人的礼,道:“是亲家两位太太来啦!”蒋氏不喜欢原家的人,相比原家两位夫人的热络,她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 原大夫人对蒋氏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又看到蒋氏身后的王檀和王楹,继续笑着道:“楹姐儿和檀姐儿比上次见长高了许多,模样儿也标志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王檀和王楹上前去给她们行礼,接着就站在蒋氏身边并不多说话。原二夫人看了原大夫人一眼,然后笑着对王檀道:“听闻年前檀姐儿又生了一场病,不知道你身体好些了没有?” 王檀有些敷衍的答道:“谢夫人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 蒋氏领着两个女儿给王老夫人行过礼,然后找了椅子坐下。原大夫人望了望坐在她对面的蒋氏和王楹,开口道:“楹姐儿今年十四岁了吧,不知道许亲了没有?” 蒋氏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哪有人当着孩子的面谈论亲事的。蒋氏本不想理她,但迫于礼数,还是答了一句:“孩子们的婚事,她们父亲心里自有数,不着急。” 原大夫人仿佛并没有发现蒋氏的不满,笑了笑,又道:“女子不比男子,晚一些也没关系,十四岁也是该定亲的时候了。”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我家有个小子,今年十六岁,我现在正给他瞧媳妇,只是这个孩子是个颇晓得上进的,常跟我说要考了功名才愿意娶妻。但我却急着喝媳妇茶啊,便常劝他,若是有那聪慧贤德的,自该先聘进门来,否则等你考了功名,好女子都被人聘走了。唉,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若他娶回来的媳妇,能有几个表侄女一半的样貌品德,那就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蒋氏弯了弯嘴角,并不答话,接着端起茶碗慢慢喝起茶来。 一直伸长了耳朵在听她们说话的原二夫人听完原大夫人的话后,在心里不由讽刺的笑了一下。她倒是能自卖自夸,什么考了功名才愿意娶妻。等他考了功名,恐怕不止好女子被人娶走了,只怕人家连孙子都有了。 原二夫人又抬头望了望一直坐在嫡母身边,被人谈论婚事也不出声,一直表现得端庄贤重的王楹,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句:果然是大家闺秀,身上自有大家的风范。若真能娶得她做媳妇,倒也真是福气。原二夫人又想了想自己的儿子,最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三表弟可是中了状元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一无官无职的庶房。 不过,若是她那位大嫂想让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后天鹅肉没吃成却被打了脸,她还是很高兴能看她的笑话的。 屋子里的原氏和王老夫人自然也听出了原大夫人的弦外之音。 王老夫人听完她的话,直接皱了皱眉,她虽然也想帮衬娘家,但还真没想过拿三房的孙女去结亲。三房最护短,她也没打算去触小儿子的逆鳞。 而原氏的心情却又复杂一些,她一方面不高兴原大夫人想结亲的是三房,而不是他们二房,这明显就是觉得二房不如三房的意思。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若是檀姐儿真能嫁到原家去,一来可以帮衬娘家,二来她也可以好好看蒋氏的笑话。 别看原氏跟娘家亲近,但要真让她的女儿嫁到原家去,她却绝对不会愿意。 蒋氏不是喜欢事事压她一头嘛,结果在最重要的儿女婚事上却不如她,让檀姐儿低嫁到原家去,想想她都能乐起来。 ☆、第14章 异想 栖霞院里,蒋氏坐在炕上,面上略带薄怒的与丈夫说着话:“……我呸,他们家算什么东西,我金娇玉贵的女儿,哪里是她们家的孩子配得上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清看着妻子因发怒而略微发红的脸,不由无奈的笑了一下。原家虽不怎么好,但到底是他的外祖家,稍有些城府的女人,都不会当着丈夫的面直白的表示自己嫌弃原家。也就蒋氏能这么直率,能将自己对原家的讨厌和不屑说得这么直白,但偏偏他不仅生不出气来,反而觉得她喋喋不休说原家人不好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王清拉过蒋氏的手轻轻握着,安慰她道:“好了,好了,那只是大表嫂一个人的想法而已,我们不同意,她再有想法也是白搭。你也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大表嫂能看上楹姐儿,不正说明楹姐儿招人喜欢,你该觉得骄傲才是。” 蒋氏原本还略带着怒气的脸,听完丈夫的话转头一想,突然又开心起来,骄傲的道:“说的也是,我们楹姐儿既漂亮又懂事,自然是人见人爱的。不过你那表嫂想让楹姐儿去做她儿媳妇,也实在太异想天开了点。还有她今日也实在是太无礼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王清附和道:“是,是,你说的都对,下次我找大表哥说说,让她约束着大表嫂,绝不让她再在楹姐儿面前乱说话。” 蒋氏这才满意起来,接着深呼口气,又笑着道:“我们楹姐儿那么好,等回了京,我一定帮她找个好人家,给她挑个有出息又会疼人的好夫婿。不止楹姐儿,等檀姐儿大了,我也要认真的帮她挑个好人家。” 王清捏了捏她的手道:“怎么,你只管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你不管了?” 蒋氏道:“自然要管的,只是现在不是先说两个女儿的事嘛。再说了,儿子哪能和女儿比,女儿以后可是要出门子的。一辈子生活在别人家,夫家挑得不好可是终生的不幸。因此挑女婿自然要比挑儿媳妇挑得精细些。” 王清笑道:“你倒是有一堆一堆的道理,你怎么不说,儿媳妇挑得不好,可是祸害自家的事?” ## 另一边,正被蒋氏嫌弃的原家里,原大老爷将手上的茶碗放下,有些震惊的道:“你说什么?你说你想求聘楹姐儿给小三做媳妇?” 原大夫人很是不满丈夫的反应,皱了皱眉头,道:“怎么,你觉得不好?” 好,怎么不好,就是好得有点不可高攀。 原 大老爷舔了舔嘴唇,然后才与妻子道:“三表弟能愿意吗?你别忘了,三表弟可是状元出身,又是做过太子老师的。我们家连个当官的都没有,小三身上也没功名,三表弟会同意将楹姐儿嫁给小三,你可别做梦了?” 她自然知道三表弟是状元出身还是太子老师,若不是看重这一点,她还不愿意求聘楹姐儿呢。 原大夫人满不在乎的道:“有什么不愿意的,表哥表妹,亲上加亲,这有什么不好。小三虽然现在没功名,但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你没听先生说,我们小三写文章可是顶顶好的,说不得以后也能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再说了,楹姐儿名说是记在蒋氏名下算作嫡出,但谁不知道她是个姨娘生的。我们小三正正经经的嫡出,配她一个姨娘肚里出来的,有什么配不上的。”儿女都是自己的好,原大夫人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原大老爷到底比原大夫人理智些,劝她道:“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你真以为考状元是吃白面馒头,随便都能吃得上。就算楹姐儿是庶出,也不是小三能高攀得起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倒是小妹那里,要不是椒姐儿与小三年岁不合适,倒是可以亲上加亲。诶,对了,小妹一房不是还有个年长一些的庶出吗,年岁好似与小三正合适,倒是可以……” “老爷……”原大夫人非常不满的打断他,不高兴道:“小妹那一房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二表弟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身上又没正经的官职,娶他房里的丫头顶什么用。”别说庶出,就是椒姐儿来给她做儿媳妇她也不要。 原大老爷道:“总之,楹姐儿你就别想了,免得亲家做不成,反而得罪了三表弟。” 原大夫人瞥了丈夫一眼,道:“老爷,瞧你说的。就算三表弟不同意,不是还有姑妈嘛,亲娘难道不能做儿子的主?姑妈不是一直想让王家多帮衬着我们原家吗,还有什么比联姻更好的方式,到时候我们求她一求,她自然会帮着我们的。” 原大老爷转头一想,觉得也是。姑妈当年不就让小妹嫁进了王家,这次说不定也乐意嫁一个孙女回娘家。若是能成,小三能娶楹姐儿是赚了。若是三表弟最后不同意,到时候他就上门去给三表弟道个歉,说这全都是娘儿们的主意,这样应该也不至于会招致三表弟的怨愤。 原大夫人见丈夫好似被自己说服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去。原大老爷见了,抬起头来问道:“你干什么?” 原大夫人回过头来答她道 :“我去看看小三儿去。”说完就出了房间。 原大夫人一路走进儿子的院子,却见儿子平时用功的书房紧闭着,一个小厮正守在门外。 那小厮见到原大夫人过来,先是略有些慌张,接着大声喊道:“大夫人来啦,给大夫人请安!”接着就弯下腰去行礼。 原大夫人走上前来,对他抬了抬下巴,道:“将房门打开,我进去看看三少爷。” 小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答应道:“是。”接着慢吞吞的上前去推门。 原大夫人跨过门槛走进书房,只见原三正坐在书案前面,手拿着一本书一本正经的在看。他的旁边站了一位衣裳鲜艳身材窈窕的丫鬟,那丫鬟的头低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等原大夫人进来,那丫鬟对原大夫人行了一礼,道:“夫人安,我去给夫人倒杯茶。”说完就低着头出去了。 原大夫人看着低着头走过去的丫鬟,只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接着走到原三旁边,见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本论语,眼睛看得一动不动,似乎十分认真。 原大夫人欣慰的笑了一下,道:“儿子,看书辛不辛苦,有没有累着?” 原三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来,对着原大夫人非常不满的道:“娘,不是与你说过了,没事不要来我书房打扰我看书吗。” “都是娘的错,但娘今日有事与你说呢。” “什么事?” “儿子,娘帮你找个媳妇如何?” “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我要考了功名再娶妻。” “诶,也可以先成了亲再考功名的嘛。我想帮你求娶你楹表妹,你觉得如何?” 原三立刻转过头来,问道:“楹表妹?可是三表叔家的楹表妹?” “你只有一个楹表妹,自然是她。” 原三轻轻的咳了一下嗓子,然后道:“婚姻大事,自有爹娘给我做主。” 原大夫人高兴的道:“这么说你愿意娶楹姐儿?” 原三红着脸点点头。 “好好好,那娘帮你张罗去。你好好念书,娘先回去。”说着转身就要出去,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道:“对了,明日我要去你表叔家,你随我一起去,表哥表妹的,要多亲近才能培养感情。” 原三佯装不耐烦的道:“知道了。” 原大夫人这才满意的出去。 原大夫人一走,原三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手上的论语扔到小厮身上,道:“收起来,这么讨厌的书,我可一辈子都不想看了。” 小厮连忙道是。过了一会,原三又问道:“碧柳那丫头呢?” 小厮道:“刚刚怕大夫人发现,出去了。可要小的将她叫回来。” 原三点点头,道:“去吧去吧,快一点。” 小厮出去后,原三坐回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背靠着椅背。想到刚刚碧柳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像羽毛一样扫来扫去的,又痒又酥,现在想想都令他心神荡漾,恨不得现在就有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想着想着,原三的脑子里突然出现王楹的样子来,原三只觉得心里更加荡漾了。 这么漂亮的表妹,若是能嫁给了他……想想他都能心驰神往。 原三第一次见到这个表妹,是在四年前。明明才*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站在王老夫人院子前的石阶上,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可真是漂亮。只是可惜,他上前去搭话,她却好似并不喜欢他,并不怎么愿意跟他说话。 不过没关系,等她进了门,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她说话。 ☆、第15章 天开 仍是寒冬的时候,冷气扑在人身上,冷得让人直哆嗦。 王府的后花园里,几棵红梅树正迎着严寒热热闹闹的开着花。满枝头密密麻麻正在绽放的粉嫩花朵,将花园的这一角点缀得煞是好看。 涵哥儿在红梅树旁边的青石路上慢慢走着,他的小厮白术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与他道:“四少爷,您看看,这梅花开得真好看。” 涵哥儿停下脚步,拢了拢身上的大麾,抬起头来看着枝头上的花朵,过了好一会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白术又道:“四少爷平日都在院子里静养,等闲不能出门,心里只怕闷坏了吧?现在能出来走走,不知心情可有好些?”白术是自小伺候涵哥儿的小厮,比起其他的下人来,与涵哥儿要亲厚些,因此说话也随意些。 涵哥儿仍还望着梅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仿佛并没有认真在听白术的说话。白术静静的等了一会,本以为四少爷不会再开口的了,涵哥儿却又突然道:“我上次见到这几棵梅树时,它们的叶子都还是绿的,没想到现在梅花都已经开满了枝头。” 白术一时不知道四少爷说这话表达的是何种意思,听着仿佛像是感叹时间过得快,又像是遗憾自己不能经常出来走动。因不知其意,便没有开口说话。他虽伺候四少爷的时间长,但大部分时候四少爷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并不能让人看清楚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涵哥儿也没想着白术能发表什么看法,大部分时候,他其实并不喜欢有人在他身边太聒噪。说完这话他便收回目光,接着继续往前走。 白术连忙跟上去。又走了一会,正走到一个转弯处时,涵哥儿却突然又停了下来,白术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涵哥儿望着前面的抄手游廊处,一个年轻男子正拦住一个迎面走来的青衣丫鬟,开口说些什么。被拦住的丫鬟摇了摇头,又回了一句什么话,接着就从他身边走开了。涵哥儿并不识得那位男子,于是问道:“那是谁?” 白术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回答道:“看着像是原家的三表少爷。” 涵哥儿又看了他一会,问道:“他怎么会在内院?” 白术道:“原大夫人今日也来了,想来他是跟着原大夫人一起来的。”说完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又笑着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昨日听二夫人院里的红珠说,原大夫人好似想帮这位表少爷求聘五小姐。原大夫人昨日刚来过府里,今日又赶着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涵哥儿“哦”了一声,接着没再说话。 原三站在游廊里,看着从他身边走开的丫鬟,啐了一口,暗骂这王府里的丫鬟真是没规矩。他原本是跟着原大夫人在禧华堂里陪着王老夫人说话的,只是原大夫人与王老夫人聊了半天的首饰啊衣裳啊之类的,他听了觉得无聊,便偷偷的溜了出来准备去找楹姐儿。只是没想到,他问了几个丫鬟楹姐儿的院子在哪儿,却没有一个丫鬟告诉他的,个个像避瘟疫似的马上走开了。 原三又看了看远处,只见又有一个丫鬟正迎面走来。原三迈开步子正准备继续上前去问,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句:“表少爷。” 原三顿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出声的人,问道:“你在叫我?”接着看他不过是个小厮的打扮,便又昂起头来,睥睨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你是谁啊?” 白术对他的轻视不以为意,对着他拱手行礼,然后笑道:“见过表少爷,我是四少爷的小厮白术。” “哦,原来是四表弟的小厮,可是四表弟找我有什么事?” 白术道:“倒不是四少爷找您,是我见您好像在找丫鬟问什么,便过来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帮上您的。” 原三看了他一眼,接着高兴的笑起来,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找人问路呢。”说着将脑袋凑过去,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楹表妹的院子怎么去?” 白术仿佛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回道:“五小姐的院子在西边,是靠着三夫人院子的青筑院。表少爷可是要找五小姐?但五小姐好似并不在院子里呢,我刚才还见她在那边荷花池上喂鱼食呢。”说着指了指荷花池的方向。 原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了!”接着掏了一个银锭扔到他身上,又道:“这个是赏你的。”说完便往他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白术看着原三走远后,将银锭放进口袋里,接着走回到涵哥儿身边,喊道:“四少爷。” 涵哥儿点点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四姐姐。” 原三走了一会,果然见到一个荷花池。荷花池上建了一个六角亭子,亭子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红衣红群的少女,少女左手拿一个碗头大的青花瓷钵,右手正往荷花池里撒鱼食。此正是楹姐儿 原三悄悄的走上前去,伸手从她头上拿了一朵珠花下来。 王楹发现不对,连忙转过身来,见是原三,先是怔 了一下,然后屈膝行礼道:“原是原家表哥。”接着看到他手上的珠花,皱了皱眉,道:“闺阁之物不外传,请表哥将珠花还与我。” 原三并没有将珠花还回来,反而故意对王楹挑了挑眉,又将珠花放到鼻子上嗅了嗅,只觉得上面有一股玉兰花香淡淡的传来。原三笑着道:“果然是表妹之物,与表妹一般香。” 听着这般轻佻的话,王楹的眉头更加的皱起来。 真是出门被狗咬!她现在真是后悔没有带个丫鬟出来,让人看见他们孤男寡女站在一处,还不知道会被编排出什么话,特别是昨日原大夫人刚表示了想为原三求聘她的心思。 王楹再次认真而略带冷意的道:“请表哥将珠花还与我!” “不给,就不给。”说着将珠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道:“这珠花,表妹就留与表哥做纪念吧。” 王楹抿着唇看着原三,眼中冷意毕现。 另一边,出来找姐姐的王檀看着亭子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原三,开口道:“那不是娘说的那只癞蛤蟆吗?” 她身边的莲雾伸长了脖子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道:“好像是原家三少爷。” 王檀又看到那只“蛤蟆”要伸手过去对姐姐动手动脚的,王楹连连退了几步避开,才没让他的蛤蟆手碰到。王檀眯起一双眼睛,恼怒道:“我靠,癞蛤蟆也敢肖想天鹅肉,这世界简直是要崩溃了。” 王檀抬眼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发现大房的渝哥儿正牵着他养得那只小猎犬从游廊那边走过来。王檀跑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栓狗的绳子,对他道:“六哥哥,借你的狗用一下。”说完拉着狗就跑了。 渝哥儿在后面喊道:“八妹妹,你要干什么去。你小心些,来福可凶狠着呢。”他话说完,王檀却早没了人影。 渝哥儿站在那里,用手摸了摸耳朵,正觉得莫名其妙。结果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的“啊”,紧接着是“扑通”的落水声,再接着又是来福的“汪汪”声。渝哥儿只觉得心脏颤了一下。 禧华堂里,王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对原大夫人道:“你想求聘楹姐儿?不行,你三表弟绝对不会答应的。” 原大夫人道:“有什么不行的,他们表哥表妹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至于说三表弟,他还不是得听您的,你答应就成了。” 王老夫人道:“那好,那你说说,你家的小三儿有什么才能,能够取得了状元的女儿? ” 原大夫人张开嘴刚想说话,一个丫鬟突然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王老夫人和她行完礼后,急切的道:“不好了,老夫人,表少爷掉进荷花池里了。” 原大夫人“倏”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掉进荷花池里去?” 丫鬟解释道:“表少爷刚刚在荷花池上时,一只狗突然扑了过来,表少爷一时害怕想躲避,便自己爬山栏杆跳下荷花池里去了。不过夫人不用担心,表少爷已经被救上来,只是喝多了几口水,看着倒没什么大碍。五小姐为防万一,已经禀了大夫人让人去府外请大夫了。” 原大夫人急得脸色涨红,好好的深宅大院,怎么无缘无故的会有狗,里面肯定不会像丫鬟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毕竟不是在自己府上,原大夫人不好发作追问,加上又担心儿子,只得对王老夫人道:“姑妈,我去看看小三儿。” 王老夫人站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16章 装病 原大老爷坐在椅子上,屁股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他觉得这椅子好像长了针一样,令他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是此刻他的那位三表弟,正坐在上首 原大老爷暗暗怪自己没出息,明明他儿子才是受害人,他女儿是施害者,怎么现在心里惴惴不安的反而是他。 丫鬟送了茶水上来,王清看着一眼坐在下首的这位表兄,然后开口道:“表兄,这是今年新产的大红袍,刚刚从福建那边运过来的,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原大老爷颇有些忐忑的笑了一下,道:“好,好,让表弟破费了。”说着端起茶来浅浅的喝了一口,接着放下茶杯称赞道:“果然是好茶。”他没敢说其实他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就现在这紧张的气氛,无论什么好茶他也喝不出味道来。 王清笑了一下,然后道:“表兄若喜欢,等一下我让人包一些茶叶给你带回去。” 原大老爷道:“那就谢过表弟了。” 王清挥挥手,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值得什么。” 王清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道:“孩子们的事……” 原大老爷连忙抢先道:“这件事都是小三儿不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王清看着原大老爷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道:“我虽知道表兄心善,但也没有将别人的错往自家孩子身上揽的道理。这件事自然是檀姐儿的错,只是檀姐儿也不是有意的,她本是贪玩,牵了渝哥儿的狗出来玩,不想她人小力气弱,让狗挣脱了绳子跑出去,这才惊得表侄儿落了水。我在这里替她给您和表侄儿道个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 原大老爷连连道:“表兄这是哪里的话。这都要怪小三儿自己胆子小,他一个大男人,结果随便被狗一吓就自己跳到水里去了,怎能怪得了檀姐儿。我听闻檀姐儿因为看到小三儿落水,自己也受了惊吓害了病,表兄也不要太责怪她了才好。” 王清道:“表兄不怪她就好。” 原大老爷连连摆手道:“不怪不怪。” 王清这才点了点头。过了一会,王清又道:“我记得表侄儿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不知道定亲了没有?” 原大老爷道:“还没,我原打算等他考了功名再给他定亲事的。” 王清不赞同的道:“功名之事都是要看运道的,他若一辈子没这个运道,难道你们还打算一辈子 不给他定亲了,何苦为了功名将亲事都耽搁了。何况表侄儿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的婚事还是早作打算才令人安心。像我们楹姐儿,等开春回了京,我也要准备给她寻亲事了。” 原大老爷拿着手帕偷偷擦了一下额头,然后才道:“是,是,表弟说的是……其实也没有非要他考上功名再定亲的意思,上次崔县令曾表露过要将次女定给小三,我见过那孩子,瞧着还好,只是不知道她的品行,原想先找人打听打听,若是觉得好了就让小三与她定下来。” 王清笑起来道:“那就要先恭喜表兄了。等什么时候他们定下来了,表兄通知我一声,我来给表侄准备成亲礼。” 原大老爷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表兄怕是急着去看望表侄儿,那我这里就不虚留你了,我让丫鬟送你到禧华堂去。等得闲了,我再与表兄酌饮几杯。” 原大老爷走后,王清让人收了茶碗,然后转身去了小女儿所居的汀澜院。他到时,王楹也在,见他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给他屈膝行礼,道:“爹爹。” 王清问道:“檀姐儿呢,她怎么样了?” 王楹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担忧的语气道:“在床上躺着呢。她这次可真是吓着了,表哥落水的时候,我见她就吓得差点也跟着掉水里去了,幸亏我拉着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吓出病来……” 王楹看着父亲正用一种隐含意味的表情看着她,心里不由生起一种谎言被看穿的心虚,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跟着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王清看了大女儿几眼,却并没有说话,之后抬脚直接进了女儿的卧房。王楹在后面连忙也跟着进去。 王清走到小女儿的床边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王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仿佛是真的睡着了。只眼皮上面露出来的一排长长的睫毛,偶尔如扇翼一般微微颤动。王清看了一会,然后开口道:“起来吧,别装了。” 床上的小人儿并没有动。 王清又道:“再不起来可要罚你了。” 王檀原本还想再继续装,但没一会,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拍马屁道:“爹爹真聪明,这样都看出来了。” 王清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小丫头,还敢装病给爹爹看。” 王檀笑嘻嘻的道:“爹爹可说错了,我可不是装给您看的,我是装给祖母看的。我怕祖 母罚我呢。”说着又叹口气道:“我这副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体罚,不要被罚得生病了才好。” “那也是你该罚。胆子这么大,竟敢将你表哥弄到水里去。说说看,你表哥怎么得罪你了?” “那是因为那只癞……表哥太坏了,他要坏姐姐的名声呢。我亲眼看到他在亭子上对姐姐动手动脚的,还抢了姐姐的珠花,说要拿着它去跟祖母说是姐姐私下送给他的,好让祖母将姐姐许配给他。你看,他多坏。爹爹可不能因为这个罚我,相反,我冒着大无畏的精神救姐姐于危难之间,爹爹还应该夸我才对。” 王清用力的按了一下她的脑袋,无奈的道:“就你的歪道理多。” 王楹开口道:“爹爹,确实是因为表哥的行为太出格了,檀姐儿是为了我这个姐姐才去吓得表哥落水的,您要怪就怪我吧。”虽然王檀说得有些夸大,但基本的事实还是没错的。 王清听后又问道:“那珠花呢,可拿回来了?” 王楹道:“拿回来了,放在我屋里的首饰匣子里呢。” 王清道:“那就好!”说着又拍了拍王楹的肩膀,道:“放心吧,以后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王楹道:“是,爹爹。” ## 王檀在床上躺了几日,终于“病好”了。 反倒原三,听丫鬟们说,因为在荷花池里呛了几口冷水,又因为受了惊吓,被捞上来之后就开始生病,到现在都还没好。听闻原三现在夜夜都做噩梦,经常喊着类似“狗啊……”“救命啊……”“不要追我啊……”之类的话。 这件事王檀原本有错,但因大家都说她不是故意的,又因为自己也吓得“病”了一场,等王檀病好后,王老夫人却也不好再罚她。 天气晴好,冬日的阳光暖融融。 王檀惬意的走在花园中的小石路上,偶尔踢一踢脚下的小石头。正走到一处亭子时,却看到渝哥儿正坐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檀悄悄的走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嗨,六哥哥,你在这干嘛呢?” 渝哥儿转过头来,看到是王檀,对她“哼”了一声准备走开。 王檀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你哼什么哼,干嘛生我的气?” 渝哥儿转过头来,眼睛突然一下子就红了,满脸怒气的看着王檀,大声道:“檀姐儿,你太坏了,你真是太坏了,你知不知道来福被祖 母送到庄子上去了。” 来福就是将原三吓到水里去的那条猎狗,渝哥儿一向很宝贝它。 王老夫人不喜欢猫狗,家里人为了迎合王老夫人的喜恶,原本也是不许养猫狗的,渝哥儿求了裴氏很久,才说动裴氏允他养了来福。结果这一次闯祸,王老夫人亲自发话将来福送到了庄子上。 王檀没想到会连累来福,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渝哥儿满含歉意的道:“对不起啊,六哥哥!” 渝哥儿道:“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来福也不能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别啊,六哥哥,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是是,我是故意的。要不我拿玉石来给你赔罪,上次七哥哥送了一匣子的玉石给我,我让你随便挑,你不要生我气了。” 渝哥儿很是犹豫了一下。 除了养狗,渝哥儿的另一大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玉石。但就这样接受王檀的道歉,似乎又太对不起来福了,且太没有骨气了。 趁着渝哥儿犹豫的机会,王檀拉着渝哥儿的手,一边走一边道:“走吧,你上次不是说还缺一块蓝田玉吗,我那里就有一块拳头大的蓝田玉,我拿给你看。” ☆、第17章 姨娘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正是远行赶路的好时候。出了孝的王家也开始准备回京的事情来。 王家三房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慢慢在整装行李了,除了行李外,最重要的还有一项人事安排。 从南京到京城路途遥远,将家中几百个下人全部带着去明显是不现实的。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主子身边亲近使唤的丫鬟小厮和得用的麼麼带上,余下的除了留一部分在府中看门打扫之外,其他的则是潜的潜卖的卖。等到了京城,若再要使唤的人,又重新再买。像王檀,除了亲近的莲雾,香橼,文竹和芜菁四个丫鬟之外,其他的一律没带。王楹也是只带了福年,禄年,喜年和寿年,蒋氏则带了杨麼麼,洪麼麼,连翘,连黄,秋葵和秋堂等几人。 人事安排中除了下人一环之外,另还有的就是姨娘。 为名声计,姨娘一个不带肯定是不现实的,但若全部带上,主母又不愿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上一两个老实的,既有了名声又不至于碍着自己的眼睛。 大房只有一个妾室易姨娘,易姨娘也只在生下大房的庶长子王锦添的时候不规矩过几年,但随着裴氏生下儿子腰杆挺直,易姨娘早被裴氏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易姨娘早已无宠,裴氏乐得将她带上来表示自己贤良。 二房带的是六小姐王槿的生母丁姨娘和九小姐王栩的生母湘姨娘。湘姨娘受宠,原氏原本想将她留在老家只带上一个早已无宠的丁姨娘,结果二老爷在湘姨娘院里留了一晚,第二日就到原氏的院子与原氏说,若不带上湘姨娘你自己也不必去了,恨得原氏一天都牙痒痒。 至于三房,蒋氏原只想带上刘姨娘将月姨娘留下的。蒋氏不喜月姨娘,哪怕这个月姨娘一直表现得很安分很老实,除了经常往王桢的院子里凑之外,也很少故意在男主子跟前露脸,但蒋氏就是毫无理由的讨厌她。在她认为,一切与能与秦氏扯上关系的人,都不是好人。她当年与秦氏交心,将她当成好姐妹,结果却被她在背后捅了一刀,现在她身边出来的人,都绝对是阴险狡诈的人。 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果然没有错,这次这个月姨娘就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王桢帮她在王老夫人跟前求情,令王老夫人亲自发话要她将月姨娘带上。反倒刘姨娘,却以亲人都在金陵为由请求留了下来。 ## 栖霞院的东跨院里,王楹问刘姨娘:“姨娘为何不愿意一起去京城?” 刘姨娘剥了一个栗子,放到王楹 跟前的碟子里,接着笑了笑,道:“我的哥嫂侄儿们都在金陵,我舍不得他们。且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的,反而不如留在金陵自在。” 她说的自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这次回京,老爷夫人只怕会给楹姐儿寻亲事。楹姐儿虽说记在了夫人名下认作了嫡女,但记名的嫡女总不如正经嫡出名声好听。她这个“生母”姨娘若不在,别人看她常在夫人跟前,反容易忽略她的身份而看重她的品行。但若她跟着去了京城,却是直接提醒了别人她非正经嫡出的身份,不利于她的亲事。 她本是耀眼明亮的珍珠,却在她这里蒙了尘,她已是愧疚,却怎么能再去妨碍她的亲事。 王楹道:“姨娘不是还有我吗,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 刘姨娘用帕子擦了擦沾了糖垢的手,然后道:“你养在夫人身边,夫人万事都会替你筹谋打算,我不担心。” 王楹有些失望的叹口气,道:“我总是希望,姨娘也能一直在我身边的。” 刘姨娘的嘴角弯起来,目光柔和,心中暖流缓缓流动。 她小的时候,她将她抱在身边,那时候夫人还没进门,老爷虽疼她,但后宅复杂,老爷总还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们两个人在这个院子里相依为命,她总怕她会哭了饿了下人仗着她幼小欺负她,所以万事谨慎周全不假人手。后来夫人进门,将她抱到正院教养,她心里虽撕心裂肺的疼,但总还是替她开心的,能在夫人身边长大总比跟着她强,且夫人慈和,并不阻碍她去看她。 她并不曾告诉过楹姐儿她真正的身世,她不知道老爷和夫人可曾告诉过她,但她想,她的楹姐儿这样的聪明,多多少少总是能猜出一点的。但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还能一如既往的亲近她,说她想要她陪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暖人心的呢。 刘姨娘双手伸过去,将王楹的手握起来,道:“说的什么话,你以后总是要嫁人的,便是老爷夫人都不能一直在你身边,跟何况是我。你以后只要一直好好的,姨娘无论在哪里都会心里高兴。” “既然如此,姨娘何不跟着我们一起上京。” “楹姐儿,姨娘是泥巴地里出来的粗人,不适应大户人家里面这些框框条条的规矩。这些年来姨娘在后院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犯了错,连累了你和老爷夫人。现在好不容易家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走了,我在这里正好能活得松快些,你也让姨娘活几天不用紧绷着弦的日子。” 王楹也知道刘姨娘这些年一直活得谨小慎微,且她话已说到这里,她心里虽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在说什么。 刘姨娘又让碧儿去将一个大包袱拿了出来,然后放到桌上移到王楹前面,道:“你以后的嫁妆夫人自会替你积攒,我也帮不上忙。这些都是我平时绣的一些小东西,你一起带走。以后成了亲到了夫家,给夫家需要准备大大小小的见面礼。针线动多了伤眼睛,你以后只给亲近的长辈绣一些东西就好,其他的就用这里的东西来打发。” 王楹将包袱打开来看,里面都是一些帕子,荷包之类的东西。花样新颖且寓意良好,针线精致出挑。王楹将包袱重新合上,递给身后的福年。王楹又道:“姨娘一个人在金陵,身边有钱财才能傍身,我攒了一些银子,等一下我让福年给你送过来。” 刘姨娘开口刚想拒绝,王楹却又抢先道:“姨娘就是为了让我放心,也不能拒绝。”刘姨娘这才没说话。 王楹走后,到了晚上,王清却又将来了东跨院。 刘姨娘让碧儿给他上了茶,王清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听说你不想跟着去京城?” “是,婢妾的哥嫂在金陵已经置了地产铺子,怕是不会再回京城,婢妾留在这里也能常见他们。” 王清点点头,不再说话。她不跟着去也好,楹姐儿的年纪放在那里,这次回京只怕就是要给她寻亲事了,刘姨娘跟着去了反而对她不好。 过了一会,王清又道:“那我跟知县说一声,让他多照应一些你兄长。” 刘姨娘有些惶恐的道:“那怎么行呢,当年老爷救了他的命,后来又放了我们一家的卖身契,这已经是无以为报的恩德了,怎还能麻烦老爷。” 刘姨娘说的却是她没进府之前的事。当年刘姨娘一家是王家的家生奴才,在京城近郊的一个田庄里做事。后来刘姨娘的兄长得了重病却无银钱买药,后来王清去田庄时正好遇上,王清看她一家可怜,又见刘姨娘长得几分像蒋氏,便让人给他请了大夫,又留了一些银钱。 后来蒋氏怀孕,楹姐儿需要一个“生母”,王清很自然就想到了刘姨娘,提出要纳刘姨娘为妾。刘家人虽是贱籍,但却有些骨气,并不大愿意让家里的姑娘去给主人家做妾。反而是刘姨娘,为抱救兄之恩,答应了。至于后面放卖身契的事情,则纯粹是为了抬高刘姨娘的身份。良妾所出和婢生女,毕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纳了刘姨娘之后,王清 觉得自己颇有些挟恩以报,便帮刘家人置办了一些产业以作补偿。刘家人当时接受了,后面等赚了些钱财之后,却又全部折成银子还给了王清。五年前王家回金陵守孝,刘姨娘也跟着回来。刘姨娘的兄长一直愧疚妹妹因自己而委做妾室,不忍妹妹一个人在金陵,免得受人欺负了自己也照顾不到,于是也带着全家跟来了金陵。 刘姨娘的兄长在金陵重新置办了些产业,加上他的长子会些经营之道,产业越做越大,现在的刘家在金陵已算是中产之家了。 王清对刘姨娘摆摆手,无所谓的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算不得什么。”说着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会吩咐看宅院的管事,以后你若想见你家里人,可以让他们进来看你。” 刘姨娘道:“那真是太谢谢老爷了。” 王清“嗯”了一声,又道:“我让账房给你支一千两银子,身上带着银子也能便宜些。” 刘姨娘拒绝道:“老爷对我和兄长一家已经够好了,这银子我不能要。” 王清道:“这都是你应得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很爱护楹姐儿,我很感激你。” ☆、第18章 公道 三月初八宜出行,王家原本准备在那一日出发上京城的。结果在三月初七的那一日,苗家突然来人报丧了,说她们家的大奶奶去世了。 苗家的大少奶奶是谁呢?她姓王名桦,是王家排行第三的小姐,王家二房的庶长女。 自家的姑奶奶死了,王家人肯定不可能不管然后继续按照原计划出发,因此上京的行程自然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苗家的人说,她们家大奶奶是因为出来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小产导致大出血,最后不治而亡的。 王桦年前的时候传出有孕,算算时间,到现在应该也有五个多月了。 生过孩子的都知道,五六个月的时候小产是最危险的,比难产还要恐怖,因为这个时候的胎儿基本上已经大了,但却又还没发育到能生出来的地步。此时小产了,就只能通过活血的药物将胎儿强硬的落下来,但活血的药物是不能随便喝的,一个把握不好就容易造成大出血。好一点的血止住了,但还可能落下不孕不育的毛病,差一点的连命填进去都是常见。 而按苗家人说的,王桦就属于差一点的情况。 自王桦怀孕后,在王老夫人的要求下,原氏这个嫡母一直都有去探望,但每次原氏带回来的都是三姑奶奶很好的消息。距上一次去探望过去还不足一个月,结果突然就传来自家姑奶奶在夫家死了的消息,若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王家人是不信的。 哦,你说她是出来散步时不小心摔小产最后导致大出血而亡的。但她一个揣着大肚子的孕妇,出来散步都不带人的,这么容易就会摔跤。 但因不知具体情况,王家人也不可能直接就闹上门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女人先出面,去苗家打听清楚怎么回事,然后家中男人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的时候是裴氏,原氏和蒋氏三个妯娌一起去的,回来则是裴氏和蒋氏先回来,原氏慢了一步。裴氏和蒋氏回来是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蒋氏更是一路念叨着:“太过分了,太不是东西了,那苗大简直不是人。” 王老夫人和王家的三位老爷一起在禧华堂等消息,王老夫人一听蒋氏的念叨,就知道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阴私了,青黑着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裴氏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王桦自进门以来一直生活的不大好,这不大好并不来自公婆妯娌,相反,苗家的其他人 对她一直都挺好的。想想也知道,大学士的孙女,虽然只是庶孙女,但嫁进商户出身的苗家,那是低低嫁,苗家人自然得捧着。再加上这些年王家人又一直在金陵守孝,苗家人更是得当菩萨一眼的供着她了。 而唯一对她不好的,是王桦的相公苗大。 苗大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陋习,他不喜欢女人,有龙阳之好。据王桦的陪嫁丫鬟说,王桦进门四年都没得怀孕,这真不能怪王桦,这四年苗大进她的屋子连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要真能一年生一个或三年抱两,那才奇了怪了。 王桦就算过门前不知道苗大有这种陋习,但进门之后,她也肯定能知道了。但王桦少时亲姨娘亡故,之后被原氏教养得性子很是懦弱。王檀就曾听说过,王桦未出门子前,她的奶娘将她的份例饭扣下自己吃了,再将她吃的下人饭菜捧给王桦吃,结果王桦硬是这样吃了两年亏都不敢声张,这还是当年还没出阁的二小姐王榆发现了,才将这件事闹出来将奶娘撵了出去。 龙阳之好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这说出来比押妓好色克死亲爹之类的还要难听。苗家人将苗大的这种癖好捂得紧紧的,外人并不知晓。 王家人去看王桦或者她回门子时,家里人一般会问一问她在夫家过得好不好,只是王桦一律都是说好的,虽她说的时候面上带了点愁容,但她从小就是有些忧郁气质的,且并没有听说过苗大纳妾蓄婢,平日看苗夫人对她也非常好,众人也只以为她还在耿耿于怀当年的低嫁,因此除了劝她好好在夫家过日子外,其他的也就没有多想。结果哪知道,苗大不玩女人,玩的是男人。 王桦身边有几个有“特殊用途”的小厮,苗家人为防止苗大在外面乱搞丢人,都是默认这些小厮的存在的。但苗大喜欢男人,服侍他的那些“小厮”却并不一定喜欢男人,或者说并不一定只喜欢男人。 王桦出事那一日,王桦确实是带着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在外面散步。结果刚好被苗大其中一个“小厮”看到了,那小厮见王桦长得漂亮,起了色心上前来调戏。王桦性子懦弱,但不表示她没有廉耻之心,这种情况下,她自然要躲开的。结果小厮却拦着她主仆两人不让走,还动手动脚起来。王桦急了,结果脑子一空白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王桦这辈子连欺负她的下人都不敢罚一下,结果却打了苗大的“小厮”一巴掌,她打完后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就后悔了,可能是怕“小厮”会报复,她连忙拉着丫鬟离开了。 那小厮 挨了一巴掌,先也是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一向怯懦得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的苗大奶奶,居然敢打他。且他愣住的时间明显比王桦要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桦早已经走远了。 调戏王桦的“小厮”原是苗大身边最受宠的,“小厮”挨了一巴掌,当天晚上就在苗大面前将王桦给告了。 苗大除了龙阳之好外,还有点暴力倾向。当天晚上听完“小厮”的委屈,立刻就回内院要去给“小厮”讨回公道。他原只是想教训教训王桦,原也没有要王桦命的意思。结果教训的时候没有把握住力道,将王桦一把推得撞到了墙上。再之后就是小产,大出血,丢命。 前因后果搞清楚了,自家的姑奶奶受了冤屈丢了命,自然要讨回公道的。剩下的事情自然是男人出马。那“小厮”是贱籍,随意处决了都没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活不成的。王家大老爷去时,苗家人为平息王家的怒气,自动当着大老爷的面将他打死了。 但对王家来说,死一个下人算什么,真正的罪魁祸首苗大还活着呢。 苗大是良民,却是不能随意处置的,这得要按法律办事。只是好巧不巧,我们的王三老爷跟金陵的知府大人是同窗,曾经在国子监念书时还曾勾肩搭背一起去喝过酒。王家将苗大送进官府时,王清顺便去跟这位老同学论了一下交情。然后苗大就以杀妻的罪名被判了流放三千里,至于后面他因为“水土不服”死在了流放的半道上,那却是后话了。 哦,你问苗家的其他人怎么样了?苗家据说后来被查出有偷税漏税的行为,而且偷漏的数目还不是一般的大,最后被抄家了,全家人变成官奴被送到皇庄里帮皇帝种庄稼去了。 苗家毕竟是原氏的外祖家,苗大未判刑前,原氏还帮着苗家求过情。她自然知道王家人不会放过苗大,她也没想过能让苗大全身而退。她求的是,能不能放过苗家其他的人,以及不要惩罚苗大太重,至少得给他留条命。 结果一向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女儿的王二老爷,在女儿死了之后突然对她愧疚了起来。 原氏向王老夫人求情之时,没等被气得脸色青白的王老夫人说话,红着眼的王二老爷突然拉起原氏回二房的院子,关起门来后上来就是给了原氏一巴掌,接着面红耳赤的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毒妇,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当年母亲就不允你将桦姐儿许到苗家,结果你竟然偷偷瞒了我和母亲将桦姐儿的庚帖换了。你说,当年你是不是就知道苗大有龙阳之好, 却帮着苗家人瞒着我们。” 原氏被掴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结果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只敢拿了帕子捂着脸,低声抽泣着。 苗家毕竟是她的外祖家,苗家人虽然没有当面与她说过,但她隐隐约约也是知道苗大有问题的。只是当年她的表嫂求到她这里,说想要与她结亲,她当时觉得不过是个庶女,当人情送了也没什么。更何况王桦的生母木姨娘当年趁着她怀孕偷偷爬上王二老爷的床,之后又偷偷倒了断子汤偷怀生子。她恨她们母女恨得要死,虽然木姨娘死了,但她的满腔恨意却转嫁到了王桦身上,她巴不得王桦嫁得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苗大会这么不靠谱,为了个“小厮”就能将老婆都给害了。 早知道如此,她当年怎么也不会将王桦嫁进苗家,现在既连累得她外祖一家,更连累得她被婆婆丈夫责怪。 ☆、第19章 上京 十几辆马车排成长长的队列,缓缓的从王府的大门驾出,两排家丁在两边拦着熙熙攘攘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人群之中隐约还能听到一个人问“这是哪一府上出行,可真是气派。”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则低声说了几句给他解惑,接着那人则“哦”的一声表示明白。 是的,虽然行程因为王桦的事情耽搁了些时候,但今日正是王家人准备回京的日子。 王檀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瞧了瞧,接着觉得无趣,便又将帘子放下了。刚将头转回来,却看到坐在另一边的王槿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今日是王檀与王楹乘一辆马车,王槿王椒和王栩乘坐另一辆马车的,但因为出门时,王椒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跟王槿扭打起来。王楹看着不像话,将王椒拉开后,又主动请缨与王椒王栩坐一辆马车,王檀自然是跟王槿坐了一辆。 王檀伸手在王槿眼睛前面挥了挥,问道:“想什么呢,六姐姐,想得这么入神?” 王槿回了回神,然后道:“没想什么。” 王檀笑道:“没想什么怎么一直在发呆,你看你的眼睛多久没转了一下了。”说着也双手托了下巴看着她,故意打趣她道:“该不会是少女思春了吧?” 王槿看了她一眼,急道:“八妹妹,你在胡说什么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坏了我的闺誉的。” 王檀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没趣,便摆摆手道:“好啦,我开玩笑的,六姐姐别在意。” 王槿也没有再纠结于此,接着眼神黯了黯,才又道:“我不过是在想三姐姐罢了。” 想到那个无辜而亡的三堂姐,王檀的眼神也不由暗淡了几分。王檀对王桦其实并不熟悉,她出嫁的时候,王檀虽然已经能记事了,但因为王桦极少出门,王檀因为养病也极少出院子,所以两人碰面的次数基本上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唯一比较印象深刻的就是王桦穿着嫁衣出门子的时候,小小的脸上有着难得的娇羞,想来那时候她虽是低嫁,但对自己的婚姻到底还是有着期望的。 王槿又叹了一声,接着道:“想到三姐姐,再想及我自己,总让我有兔死狐悲之感。” 想到将王桦嫁到苗家的原氏,王檀不由同情了王槿几分。王檀伸手过去捏了捏王槿的手,安慰道:“你也用不着太担心,经了三姐姐一事,以后祖母总不会再由着二伯母乱来了。” 王槿道:“希望如此吧。”心里却没有抱多 大期望。祖母向来偏疼嫡母,当初嫡母将三姐姐定给苗家,祖母不是也反对过。后面嫡母偷偷过了两家的婚书,祖母虽当时恼了嫡母,但嫡母只要在祖母面前告上两声罪,没过多久祖母不照样原谅了她,且为了嫡母的脸面甚至还认下了这门亲事。若不然,凭着王家的权势,便是过了婚事也能悄无声息的退婚。有三姐姐的前车之鉴,以后嫡母若随便将她婚配了,她实在不相信跑去求祖母能有什么用。 王檀知道王槿的顾虑,她或许没看出来,但王檀却知道,经了王桦这件事,王老夫人对原氏却是真的有些失望了,对原氏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无论王老夫人平日再如何忽略这些庶出的孙女,但那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她不会高兴有人来糟蹋她们。想来当初王老夫人之所以能认下王桦和苗大的婚事,也定是因为原氏没有告诉过她苗大有问题,她仅是认为两家门第不般配罢了。 王檀又道:“祖母毕竟是我们的亲祖母,没有不盼着我们好的。六姐姐平日若有空,也可以多去与祖母说说话尽尽孝心。”这是劝她没事多去刷刷存在感。 王檀知道王槿和丁姨娘母女两人平日走的是讨好主母的路线,但就王檀认为,讨好原氏真不如讨好有血缘关系的王老夫人来得可靠。再加上原氏又是那样的性子,她可不认为原氏会因为她们的本分和讨好,在有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将她卖了。 王槿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思索着王檀的话。王檀见她将话听进去了,也没有再开口打扰她思考。 ## 从金陵去京城,需要先坐马车到镇江,然后再从京杭运河走水路一路到京城。王家的马车走得慢,走了近七八天的时间才到了镇江。 王家早就在镇江码头预定了两艘大船,王老夫人和大房坐了一艘,二房和三房坐了另外一艘。王桢和涵哥儿因为一路上都跟在王老夫人身边,坐船时便也与王老夫人坐了一艘。 上船之后,王檀走到船头趴在栏杆上,望着波澜壮阔的河面,心里不由有些激动。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京杭大运河。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条联系南北交通的大运河,只是一直没有亲眼目睹它的风采,现在见了,果然是气势恢宏。 王檀对着河面大声的“啊”了几声,接着继续趴回栏杆上,看着下面的河水缓缓的往后流。然后又从甲板上找了几块小石子出来,一个一个扔到河里头,听着河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王檀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正玩得起劲,浩哥儿 突然从船舱里出来,走上前拍了拍王檀的肩膀,道:“檀姐儿,你怎么站在这里?这里风大,快跟我回去吧,免得吹了风你又要生病了。” 王檀回过头来,有些不高兴的道:“七哥,我好好的你又说什么病啊病的,你咒我呢!” 浩哥儿道:“胡说,我怎么会咒你,七哥是为了你好。”说着又像劝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若是觉得在船舱里无聊,我陪你下棋好不好?” 王檀马上拒绝道:“不要。” 她才不喜欢跟他下棋,并不是因为她经常输,相反,反而是因为她总是赢。每次跟他下棋,看着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要怎样下才会让她赢又不至于让她觉得他是在让她,她都想对他说一句:“少年,不用费脑细胞了,我早已识破你的伎俩!” 浩哥儿这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被他说中了,当天晚上她就因为受了凉生起病来。 船上虽然带着一些常备的药材,但毕竟没有大夫,王清和蒋氏等人不敢给她随意用药。最后还是让船靠了岸,去请了大夫来看过,才敢抓药煎药。 莲雾等人因为没有照顾好小姐,被蒋氏罚了十下手板心,又罚她们三天不许吃饭喝水。王檀觉得连累她们被罚,很是过意不去,向蒋氏求了情,最终蒋氏答应可以让她们每天喝些水,但饭还是不能吃的。 王檀喝完药之后靠在床头,浩哥儿坐在她的床边,絮絮叨叨的数落着:“……让你不要到船头去吹风,看吧,现在就该难受了,下次看你还乖不乖。” 王檀从傍边小几的碟子上拿了一片蜜饯塞到他的嘴里堵住他的嘴,她已经被王清,蒋氏,王楹和泓哥儿分别数落过一顿了,她就是再知道自己错了,现在再听到他的数落,也免不了觉得聒噪。 浩哥儿将嘴里的蜜饯吞下去之后,接着又要开口继续数落。王檀连忙扮出委屈状,拉着浩哥儿的手欲哭不哭的道:“七哥,我生病了!” 浩哥儿到底心疼她在病中,握了握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说着又帮她掖了掖被子,继续道:“你乖乖的好好养病,我先回去,等明天我再来看你。” 王檀扁着嘴,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浩哥儿这才起身出去。 浩哥儿走后,王檀躺回床上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其实王檀这次病得并不重,但因为她体质天生比别人差些,病好起来也比别人慢些。王檀 在床上整整养了半个月才让身体痊愈。但病养好后,蒋氏则开始天天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看着不许她再到外头吹风。 之后船只又再走了半个多月,到了将近五月的时候才到了京城的码头。 蒋氏看着外面熟悉的一景一物,笑着叹口气,道:“终于到家了,还是京城好。”金陵虽是她夫家的老家,但她对那里陌生得很,完全没有归属感。不像京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是这里的一棵草,都觉得格外亲切。 王檀对京城却没有多少感触。 她前世在北京生活了十六年,但此京城到底非彼京城,不能让她产生多少归属感。其实无论对京城还是金陵她都没有多少归属感,当年离京的时候她四岁,在京城住了两年,在金陵却住了近五年,相对来说,她对金陵还更熟悉一些。 京城宅子里的下人肯定会来码头接人,船靠岸之后,王清就领着泓哥儿和浩哥儿等人先下船了,蒋氏在船舱里指挥下人搬行李。 没过多久,王清身边的小厮青铜突然过来,对着蒋氏拱了拱手,道:“夫人,有贵人来迎,三老爷请您领着几位小姐下船去拜见贵人。” 蒋氏疑惑道:“是哪一位贵人?” 青铜答道:“是当今太子殿下。” ☆、第20章 太子 王清曾做过太子的老师,太子来迎,打的是“尊师重道”的名义,但在王檀看来,这“尊师重道”多少怕是有几分做给外人看的。 王檀没见过太子一类的大人物,对即将能见到他,心情还是很激动的。等她跟着蒋氏上了岸,看到太子真容时,那就更加激动了。 岸上杨柳依依,春风拂面。那太子就站在岸上,蓝衣翩翩,丰神如玉,风姿出尘,仿若从天上走下来的神仙。当他勾唇而笑时,周围万般景色仿若都瞬间失去了颜色。王檀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太子,简直用妖孽一词都无以形容。 当然,她活了这么多年,真人版的太子她也只见过这一位,但她在电视上见过许多明星帅锅扮演的太子啊。那些明星帅锅的相貌本就在水平线之上,但这个太子长得明显比他们的最高线还要之上。简直……美呆了! 无论前世今生,王檀都没少见美男。她前世的哥哥是从幼儿园开始就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俊朗帅哥,这一世的亲爹王清也是气质温润的美大叔,她的两位兄长,泓哥儿和浩哥儿也都是长相俊秀的美少年,但跟太子比起来,却总还少了两分神仙气。 王檀惊呆在太子的“美貌”中,直到他弯着腰,笑着用亲切的语气与她道:“你就是檀姐儿吧,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她仍还傻愣傻愣的盯着他的脸,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王清见女儿跟只呆头鹅一样望着太子一动不动的,连忙轻咳了一声提醒,又拱手对太子道:“小女无状,望殿下恕罪。” 太子自来知道自己的相貌容易引起关注,但碍于他的身份,敢这么直愣愣盯着他看的却没有几个。太子不觉有趣,笑了笑,才摆摆手道:“我倒觉得檀姐儿这样可爱的紧。” 王檀从他的惊天美貌中回过神来,接着小脸一红。虽然人家长得秀色可餐,但这么傻愣傻愣的盯着人家看,她的教养告诉她,这真的是太没礼貌了。接着她又想起,她好似还没给他行礼。 但没等她将礼数补足,太子却又再次弯下腰来,跟她道:“你可还记得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大概两岁的时候,长这么高,”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她那时候的高度,继续道:“你躲着你们家的丫鬟不肯吃药,撞到我身上,抱着我的腿非要我抱着你一起躲起来。后来,你还送了一颗珠子给我,说是谢礼。” 王檀:“……呵呵。”虽然这么小就认识太子是件很有面子的事,但那个时候,很有可能……真的不是她。那时候 她应该在现代吃着药呢。 太子好似也并不指望她能想起来,笑着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亲切,然后就站起身与其他人说话去了。 很明显她的其他姐妹似乎也被太子惊艳到了,王檀就看到,连一向冷淡的王桢,看到太子时也不由微微的脸红。 回去的时候,王清与太子一起坐的太子的车驾,而王家其他人坐的则是王家的马车。太子的马车远远的行在前头,王家的马车则缓缓的跟在后面。 太子的车驾里,太子笑着问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清道:“老师这些年过得可好?” 王清是少年状元,中状元后先在翰林院做了几年的翰林编纂,靖晖帝喜其对经史的研读见解,常召其讲解经史。后面三皇子被立为太子,又被靖晖帝任命做了太子的老师。太子的老师自然不止王清一位,只是太子与其更为相得,二人之间便少了几分君臣隔阂。 王清在他面前也显得有些轻松随意,笑了笑道:“好,远离庙堂,难得过了几年清静日子。” 太子道:“我却非常想念老师。当年老师丁忧回乡,原以为很快能见到老师呢。没想到老师一离开就是四年。” 想到当年,王清也很是唏嘘。当年祖父去世,他作为孙子辈本是丁忧一年。哪知道等他守完孝准备打包行李回京时,父亲却又突然去世了,接着又是三年的父孝。 王清颇有些感慨道:“是啊,当年臣离开的时候,殿下还是个总角之年,没想到再回来,殿下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殿下比从前也稳重了。” 太子道:“这也是老师教导得好。” 王清道:“殿下过誉了,这几年臣不曾教导殿下,臣何来之功。” “老师虽不曾亲自教导,但我日日谨记老师从前教诲之语,现在想来,受益良多。” 王清笑了笑,不再争辩,接着又问起皇帝来:“不知皇上圣体可安?” 说到皇帝的身体,太子面露几分忧愁,过了一会才道:“不瞒老师,父皇自去年病了一场之后,现在时有微恙,脾气也比以前暴躁了些,时不时的要打杀宫人,现在也就陈母妃还能劝上几句。” 王清这几年虽远离京城,但他毕竟还有同窗故交和姻亲在京城,蒋氏的父兄更是天子近臣,皇帝生病和性情变化,他自然能得到消息。但现在听太子讲来,却似乎比消息所传还要严重。 说起来皇帝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君王年老 又性情大变,现在的京中,只怕又是一番波诡云涌。 太子虽有康国公府,威北侯府,永宁侯府和江南应家等几家势力的支持,基本上已经坐稳东宫之位。但当年趋附在宁国公府身边的势力渐渐分化,一部分仍坚持支持大皇子,另一部分却追随到了二皇子身边。这两拨势力虽已成不了什么大器,但对东宫一脉仍会造成不小的困扰。 自古最难做的就是东宫,太子处在这个位置上,怕也一直是战战兢兢。 ## 而在王家的马车上,王槿还沉浸在见到太子的惊喜中,至今还有些激动的握着王檀的手道:“八妹妹,没想到我们居然能见到太子,而且他还跟我说话了。”太子几乎跟王家的每一个人都说了话,谁都没有落下。 过了一会,王槿又叹道:“没想到太子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很亲切。我一直以为,像皇上和太子这样的人物,一定会是凶巴巴的那种。” 王檀托着下巴,回想着太子的模样,心中认同,确实是很好看。 据说太子的长相肖似生母,太子的生母是宠惯六宫的陈贵妃。 王檀不曾见过陈贵妃,但作为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宠妃,江湖中总会流传着她的传说,王檀自然也会有所耳闻。据说陈贵妃长得就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色女子,将靖晖帝迷得将六宫虚设,专宠其一人。 外面将陈贵妃的外貌传得或许有些夸大,但看到太子,就能想到陈贵妃的美貌会是哪一般的绝色。 陈贵妃的家世并不显,未进宫之前,其父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八品县丞小官,连县令都没混上。当年还是侯夫人的永宁侯太夫人路过林平县遇到山匪,被陈贵妃所救,永宁侯太夫人为报救命之恩将其认作义女并带回京城。后陈贵妃出府游玩时,被微服出宫的靖晖帝一眼看中,接进宫中,于是一代宠妃的传奇的徐徐展开。 陈贵妃进宫之后,其父因贪赃而获罪,她更是成了罪臣之女。但便是这样,在没有家世靠山的情况下,她仍在靖晖帝身边盛宠了近二十年。 靖晖帝一共五子四女,陈贵妃所出的就有二子二女,几乎占了靖晖帝儿女中的半壁江山,以此也可见她的盛宠程度。 不过,太子虽是陈贵妃所出,但却自小养在皇后膝下。 中宫无所出,当年太子一出生就被皇后抱到身边教养,而靖晖帝之所以同意将其养在皇后身边,就是为了抬高他身份,好 让深受自己宠爱的陈贵妃之子能继任自己的大统。现在看来,这种说法似乎也有一定道理的。 而在另一辆马车里,王桢掀开帘子看了看前面金黄的太子仪仗,过了一会之后才放下帘子,回过身来重新坐正。看到旁边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小憩的王老夫人,王桢又伸手过去轻轻的帮她掖了掖被子。 ☆、第21章 心思 王家在京中的宅院是由三个四进的宅院并列合成的。 当年老老太爷在京中为官,只有自己和妻儿几个主子,原本只置了中间的一座四进院子。但随着儿子娶媳生孙,这一个宅子就有些不够住了,便将隔壁的一个宅子也买了下来,两边打通。到后来,几个孙子也要娶媳妇了,这房子仍是不够住了,于是便在将另一边的宅子也花了高价买下,中间再打通。于是形成了王府现在这样的规模。 三个院子,三房人各住了一个。大房与王老夫人住的自然是中间一处,三房住的则是东院。 四进的院子,前两进都做了外院,后两进才是内院。东院因为是最后买下来的,无论大小还是景致,都比二房的西院要好些。东院的正房共有六间,各带一个耳房,东西厢房各四间,各带一个耳房。正房两边还建了两个小跨院。 正房自然是王清和蒋氏夫妇住,王檀和王楹则住了东西厢房。涵哥儿和泓哥儿住在外院,浩哥儿今年也刚好满了十岁,王清趁着这次搬家,干脆也将他也扔进了外院。王桢因为跟着王老夫人,则与王老夫人一起住到大房的院子里去了。 月姨娘是王清的屋里人,原该安排在正院住下的,但蒋氏不耐烦看见她,加之王檀王楹她安排到正院的厢房住下了,再让一个姨娘住到正院不好看,她便干脆将她安到了后罩房的跨院住着。 后罩房与正院是一样的设置,都是六间正房,东西各四个厢房,正房两边各带一个跨院。 东院庭院的石阶前种了几棵杏花树,此次杏花正开满了枝头,春风拂过,杏花香淡淡的传来。杏花树下放了两个大缸,上面养了睡莲,此时睡莲还只有几片绿色的叶子。绿色的叶子上浮着一些黄色的杏花瓣。 王檀住在东次间临窗的一个大炕上休息,炕上铺了猩猩红的毡毯,又软又舒服,炕中间放了一张黑漆炕几,她的身后靠着一个绣海棠春的大迎枕。 莲雾,香橼和文竹芜菁在屋子中间收拾箱笼。莲雾一边将箱笼里的摆件拿出来,一边与王檀道:“小姐,这京里的房子可真小,一房人全都挤到一个院子里了。哪像在金陵,府里的主子一人一个院子都够住。” 那当然,拿现在的京城跟金陵比,就好像拿现代的北京和农村比。在农村,一般的人家还能住上几百平米的房子,顺便再圈出五十平米来做猪圈呢。在北京,你要是能拥有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那你就算有钱人。 金陵的王府占地应该超过 三十亩,而这里三房的院子全加起来,目测不超过五亩。这是一比六的差距。而就这三个连在一起的四进院子,当年王家购买的时候只怕都是花费了不小的力气。 不过在金陵住惯了大院子,再回到京城来,确实觉得有些逼仄了。 王檀从炕上拉了一个大迎枕抱在手上,然后才道:“京城物都繁华,土地寸土寸金,自然不能跟金陵这样的小地方比。” 芜菁道:“京城虽说看起来比金陵繁华,但细说起来,还不如在金陵住得舒服。” “原来你不不想来京城啊!”王檀故意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若早告诉我,我就将你留在金陵跟刘姨娘作伴了,现在倒像是我做了恶小姐。” 芜菁自然知道王檀是在开玩笑,但仍然是放下手中的物件,跑过来对着王檀拍马屁道:“小姐说的什么话,我虽然比较喜欢金陵,但小姐去了哪里,我自然要跟着去的。除非小姐不要我,要不然我一辈子都做小姐的丫头。” 王檀也配合的摸了摸芜菁的脑袋,装作认真道:“乖乖,真是忠心的好丫头,小姐我真是太感动了。不过这么忠心的丫头,你现在能不能去给你家口渴的小姐倒杯茶呢?” 芜菁连忙站起来道:“是,小姐,我这就去。” 芜菁刚刚跑开,王楹撩了帘子从外面进来,然后笑问道:“你这边收拾好了没有?” 莲雾等人纷纷放下东西来给王楹行礼,王楹摆摆手让她们起来。王檀则坐起了身子,答道:“差不多了,就剩这几个箱笼了。” 王楹道:“让莲雾她们收捡吧,我们去母亲屋里,跟母亲一起给祖母请安去。” 王檀点点头,然后从炕上站起来,进去内室让文竹帮着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出来跟着王楹准备出门。王楹看了看王檀穿的一身莲青色棉衣群,觉得略有些单薄,便转头又与文竹道:“初春天气还有些凉,去给你家小姐再拿件大麾披上。” 文竹看了看王檀,然后道是,重新回内室拿了一件绛紫色的鼠皮大麾出来给王檀披上,这才跟着王檀出了门。 王檀和王楹先去了蒋氏的屋里,蒋氏屋里的箱笼已经收拾好了,见到王檀和王楹一起进来,笑着道:“来啦。”说着一手牵了一个女儿坐下,问过她们休息过了没有,箱笼收拾好了没有等等问题,然后才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接着领着两个女儿一起去了大房的院子。 蒋氏带着王檀王楹先去 了裴氏的屋里,裴氏住在大房正院的正屋,王老夫人是孀居之人,住在了后罩房的正屋里。 蒋氏进去时,一个面生的麼麼正好从屋里出来,蒋氏见了有些疑惑,便问道:“这是哪家的麼麼,怎么不曾见过?” 裴氏道:“这是在年家伺候榕姐儿的,榕姐儿明日想过来,让她过来问问方不方便。” 王家的大姑奶奶王榕七年前嫁进年阁老家,做了年阁老的嫡长孙媳。现今育有两子,长子六岁,次子三岁。 蒋氏点点头,道:“大嫂许久不曾见过榕姐儿了吧,明日倒是可以见一见。” 裴氏自回乡守孝,确实是有几年没见过女儿了,母女两人平日虽有通信,到底不如见面。此时能见到女儿,裴氏也不由面上露出几分高兴。过了会,才又道:“家里乱糟糟的,明日怕还有得收拾,我让她后日再来。” 蒋氏道:“也是,总归已经到了京城,早一日见晚一日见也没什么所谓,将家里收拾好了,母女也能安下心来好好说说话。” 裴氏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说法。” 裴氏又问蒋氏:“你院里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蒋氏道:“我东西少,倒是收拾得差不多了。” 妯娌两个又聊了一会,接着裴氏换了一身衣服,正准备与蒋氏一起去王老夫人院里请安,一个丫鬟突然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大夫人,二夫人身边的苍兰来问您要出府的对牌。” 裴氏点点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道:“你让她进来。” 丫鬟道是,然后出去了。过了一会,苍兰从外面撩了帘子进来,给裴氏和蒋氏行了礼,又说了要对牌的事。 裴氏问道:“要对牌做什么?” 苍兰答道:“湘姨娘今日有些不舒服,又呕又吐的,二夫人让奴婢过来问大夫人拿对牌,好出府给湘姨娘请个大夫瞧瞧。” 又呕又吐这个词总是很能让人产生联想的,裴氏偷偷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才道:“湘姨娘的症状瞧着像是有身子了,有没有问过她身边的丫鬟,湘姨娘有多久没换洗了。” 苍兰的脸色颇有些不自然的道:“问过了,姨娘身边的碧儿说,湘姨娘上个月开始就没有换洗了。湘姨娘原以为只是自己身体不好让月事推迟了,又不好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赶路,便一直没说。直到回了京,湘姨娘一直有些犯恶心,这才觉得可能是有了身子,这才告诉了二老爷和二夫人。 ” 又不是没经过事的小姑娘,连女儿都生了一个了,是身体不好还是有了身子还能不知道,谁信啊。不过能看原氏笑话的事,裴氏向来不怕台高,便笑了笑,道:“你去问唐麼麼拿吧。” 苍兰出去后,蒋氏道:“这个湘姨娘,小心思倒是多。” 蒋氏在自己的事情上虽然有些心肠直,但不表示她看不清别人的道道弯弯。这个湘姨娘一看就是故意将自己的肚子瞒着的。 裴氏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不仅小心思多,而且够能忍。 若她猜得不错,湘姨娘肚子里的那块肉至少有三个月了。湘姨娘怕是在金陵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只是那时候原氏正一心要将她留在金陵,有了身子不能奔波劳累是多好的借口。一个小妾,没了男人的宠爱就算生下儿子又如何。 再说了,真以为主母不在她就能平安生下孩子了,没有二老爷在跟前护着,原氏就是隔着十万里,伸伸手也能让她肚里那块肉掉了。等到二老爷身边重新有了新人,她就是能活着到他跟前喊冤,二老爷都未必还会管她。你看,人家想得多清楚。在金陵的时候愣是没说,在路上的时候也没说,一直到了京城,尘埃落定了才说出来。 且坏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前三个月是最不稳的时候,从金陵一路舟车劳顿,湘姨娘不仅瞒下了众人,还能让肚子那块肉安然无恙,就凭这份本是都不能小看她。 不过湘姨娘再如何也碍不着他,她乐得她去给原氏添添堵。 ☆、第22章 肖想 二老爷从湘姨娘的屋子里出来,接着直接去了正屋。撩帘子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原氏正对着他的一个通房绿萝发脾气。 绿萝跪在地上高举一个托盘,原氏手里端着一个茶碗,对绿萝骂道:“这么烫的茶你也端给我喝,你想烫死我是不是。”说着就准备将碗里的茶水全部泼到绿萝身上,直到看到二老爷从外面进来,才有所收敛的将茶碗放到绿萝手中的托盘上。 绿萝看到二老爷,从地上站起来屈膝给他行礼。二老爷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然后自己做到原氏旁边的椅子上,道:“别一不高兴就来作践这些姨娘通房,别忘了,绿萝可是当初你给我的。” 绿萝确实是原氏主动给二老爷的,当初湘姨娘得宠,风头都快压过她这个正室了,绿萝长得有几分姿色,她原是想用她来分湘姨娘的宠。结果这绿萝却空有美貌没长脑子,别说去跟湘姨娘争宠了,见了湘姨娘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想到这里,原氏越加恼恨湘姨娘那个狐狸精。 原氏恼道:“哟,老爷可真是怜香惜玉,这些姨娘通房做错了事,我这个主母是连管教都管教不得了。若是这样,不如我到母亲那里自请下堂,让你将你的小心肝扶正了可好。”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出去。 二老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给我坐下。” 原氏被二老爷这一巴掌吓得缩了一下身子,过了一会,才有些不甘愿的坐回椅子上。 二老爷又道:“她们若真是犯了错,你这个正室管教她们是应有之义,但你自己说说你有多少是故意找她们的茬。想想这些年你对湘儿和栩姐儿她们做的事,若不是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我找休了你。” 原氏被气得心口疼,站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好啊,你总算说了心里话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替你生儿育女,管理后宅,现在就想休了我给你的心肝腾地方了。我告诉你,与更三年丧,我可是给你爹守孝的,想休了我,你门都没有……” “你住嘴,你再吵,凭着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便是不能休了你,也可以将你送到庄子上去。” 原氏被“送到庄子上”这个词吓到了,连忙闭上了嘴。二老爷又道:“也就湘儿性子单纯,还相信你是个良善的主母,要将自己的胎托付给你照顾。我警告你,湘姨娘的胎你给我照顾好了,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原氏恨湘姨娘恨得直咬牙,咬牙切齿的道:“老爷既然这样 不相信我,何必让我来看顾她的身子,那让她自己来照顾好了。” 二老爷“哼”了一声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的,整个府里,想要湘儿不好的,除了你这个主母没有别人。” 原氏开口正要反驳,二老爷又接着开口道:“想当初怜姨娘是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原氏听到“怜姨娘”三个字,立马有些心虚的闭上了嘴。 怜姨娘原先是王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名叫怜儿,后被二老爷摸上了手。儿子招惹上母亲身边的丫鬟原是丑事,王老夫人为替儿子遮掩便将她送给了二老爷。 怜儿被抬为妾室后,很是得宠了一段时间,一边将当时最受二老爷宠爱的木姨娘压了下去,另一边更是常常来打她这个正室的脸。原氏恨得要死,偏偏她是王老夫人所赐,原氏几乎拿她没办法。 后来怜姨娘怀孕,大夫还诊出里面的是儿子。那时她的儿子源哥儿还小,她怎么可能让妾室生下儿子来,于是便在怜姨娘生产的时候动了些手脚,顺便将此嫁祸给了木姨娘。 当年木姨娘趁着她怀孕爬床生女,她早就恨得要死,这样一石二鸟的计策,她使起来一点都不手软。后来怜姨娘果然难产而亡,生下的儿子也是个死胎,二老爷好一阵伤心,气势汹汹的说要查谁害了怜姨娘。 结果这一查,就从木姨娘屋里搜出了毒药,又有木姨娘的贴身丫鬟指证她早就想害怜姨娘。木姨娘辩无可辩,最后被二老爷一杯毒酒灌下去没了,对外只称她是暴病而亡。 二老爷当时只顾伤心没想清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回头想想,再加上一些有心人的点拨,他哪里还不明白木姨娘是被冤枉了的。 木姨娘一个妾室,平时连出门都不容易,哪里能从外面弄进来毒药。就算能弄到毒药,她一个不管家的妾室,又怎么可能买得痛怜姨娘身边的丫鬟把毒药放下去。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只有原氏,而能将手伸进妾室屋里的,也只有原氏这个主母。 想到这里,二老爷又对原氏气愤了几分,道:“家里三兄弟,大哥有三个儿子,三弟也有三个儿子,只有我这一房,只有你生的源哥儿一个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使的那些手段。我告诉你,这次湘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若再出了事,你以后就在庄子上生活吧。”说完就站起来出去了。 原氏气得,直接拿起傍边的一个花瓶砸了下去,接着坐到椅子上捂着胸口,只觉 得胸口疼。 苍兰从外面掀了帘子轻手轻脚的进来,轻声的对原氏道:“夫人。” 原氏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苍兰劝道:“夫人,老夫人一直疼您,要不我们去找老夫人主子。” 原氏捂在嘴巴上的手一挥,制止道:“找什么找,找她就有用。说是疼我,也不过是跟裴氏和蒋氏比罢了,跟她亲生的儿子比起来,我这个侄女又算得了什么。”说着顿了顿,又拿了帕子捂着嘴哭起来:“若是真疼我,就不会这样害我了。当初将我接了来,说什么三个表哥随着我挑,结果我说想嫁大表哥,她用老太爷已经帮大表哥定好了人家来敷衍我,我说要嫁三表哥,她又说三表哥的婚事他祖父祖母才做得了主。结果只让我嫁了最没出息的二表哥,这算哪门子疼我……” 苍兰见原氏说的有些不像话,急忙出言提醒道:“夫人。”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原氏可是有肖想大伯子和小叔子之嫌,这名声可全没了。 原氏也知自己失言了,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抹了抹眼泪,才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吩咐苍兰道:“那花瓶是公中的,你将碎片包起来拿到大夫人那里去把册消了。” 苍兰屈膝道是。 而另一边湘姨娘的屋子里,荷儿对着湘姨娘不解道:“姨娘,你怎么跟老爷说,要让夫人来照顾你的身子?夫人哪会盼着您和肚里小少爷好。” 湘姨娘正坐在床上吃着酸梅子,听见荷儿的话,开口道:“不懂?” 荷儿点点头。 湘姨娘道:“这后院里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你若是看得比我还透,那姨娘的位置就该你来坐了。” 荷儿以为湘姨娘是怀疑自己,急忙站起来要表忠心。湘姨娘挥挥手阻止她道:“放心,我不是怀疑你。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自然知道你的忠心。” 荷儿这才放心下来。 湘姨娘见了不由一笑。其实若说相信她的忠心,还不如说她相信她的智商,就凭她的心机,哪怕她真能勾搭上二老爷,她动动手指也能捏死她。 这世上的人,除了自己和自己的儿女,还有谁能相信。 湘姨娘见荷儿仍有些担忧,便又解释了几句道:“在后宅里,正室毕竟占着天然的优势,正室要伸手到妾室屋里,再容易不过了。要想让她不敢对我动手,只有将我的安危与她的 利益挂上钩。” 荷儿仍有些半懂不懂的,湘姨娘也没再多解释,便又抱怨原氏道:“夫人也是,大少爷都要娶妻生子了,就算我生下儿子还能碍着他不成,何必跟我过不去,反而落个不贤的名声。且看二老爷喜新厌旧的性子,我还能得宠个几年,我也不过是想要个安身立命的本钱罢了。” 说着又叹口气,到底是为妾的悲哀,一生争抢惶恐,不得安宁。若是能做正室,谁不愿意做,到底是天不由命罢了。 她本是贱籍,自小被人牙子领着买来卖去的,辗转奔波,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后来被一家姓许的人家买下,那许家的老爷原想让她做妾,只是他的老婆却是个河东狮。他不敢摸她上手,卖了她又觉得可惜,便将她送了二老爷,她这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湘姨娘自怨自艾了一会,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对荷儿道:“你等一下帮我去看看栩姐儿,记得送些银子给她。我这些日子怕是没精力看顾她,你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让她该使唤银子的时候不要手软。再有,若是她嫌无聊,你让她多去找她八姐姐玩,跟她说,她与八小姐是姐妹,总不要生分了。” ☆、第23 章 王榕 王檀正在屋里看书,香橼从外面进来道:“八小姐,大姑奶奶回门了,三夫人让您一起去老夫人院里见见大姑奶奶。” 王檀是知道王家大小姐王榕今日会回娘家的,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香橼又道:“三夫人说她先过去了,让您换了衣裳与五小姐一起也快点过去。” 等王檀换了衣服梳好了头出来,王楹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见她出来,连忙过来牵着她,道:“走吧,去晚了不好。” 姐妹两个带着三四个丫鬟一起并肩走着,进了王老夫人的院子,还没进门就隐隐的听到里面有笑语声传来:“……这几年祖母不见老,反而看起来年轻了,果真是老家的水土养人。” 王老夫人哈哈的笑起来,低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站在门口的丫鬟掀了帘子,王檀和王楹走进去。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裴氏原氏蒋氏都在,王椒,王槿和王栩跟在原氏身边,裴氏的旁边坐着的则是王桢。 王老夫人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皆得粉雕玉琢。一个穿石榴红遍地金褙子,梳着牡丹髻,髻上插赤金拔丝丹凤口衔珠簪子的贵妇坐在她旁边的一张黑漆太师椅上,正语笑吟吟的与她说着话。那贵妇长得细眉细眼,皮肤雪白,与裴氏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裴氏的长女,王家的大小姐王榕了。 王檀对王榕并不熟悉,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王榕正值出嫁,基本没什么机会见面。她对她的印象,只有她年节回娘家时的几次见面。 王檀和王楹一起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此时王老夫人正拿了糕点去喂她膝边的两个小男孩,听到他们请安,只是抬起头来随意的点了点头。反而王榕,看见她们,笑盈盈的道:“这是檀姐儿和楹姐儿吧,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王檀和王楹给王榕行了一个礼,同声道:“见过大姐姐。” 王榕一手一个将她们牵了起来,先是对王楹道:“几年不见,楹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着便啧赞起来,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模样儿出挑得连大姐姐都忍不住羡慕了。” 王楹抿着唇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大姐姐才是国色天香般的人儿呢,听说大姐姐未嫁时,看重大姐姐品行样貌而来提亲的人家,将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我又哪能跟大姐姐比。” 王榕笑道:“看来不仅是模样儿出挑了,连人也越 加伶俐了。” 与王檀说完,又转过来与王檀说话,道:“檀姐儿可还记得大姐姐?”未等王檀回答,却又自己先道:“当年你们离京的时候,你才四岁,如今五年未见,想来你都已经不记得了。” 王檀笑道:“我记得呢。嗯,我记得大姐姐以前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玫瑰卤,那玫瑰卤甜得很。只是可惜,我娘怕我吃多了不好克化,每次都不准让我多吃。” 王榕高兴的笑了笑,道:“我这次也带了玫瑰卤来,你若喜欢,我让人多给送一些。” 王檀道:“谢谢大姐姐。” 王榕笑了笑,又从身上拿了两样东西出来,一样给了王檀,一样给了王楹,给王檀的是块一寸见方的羊脂玉,玉面莹透无暇,上面雕了海棠春的纹路,一看就是好玉。给王楹的是两颗拇指大的东珠,东珠洁白圆润,犹如凝脂,无论是用来做耳环,还是用来镶嵌簪子,都是非常好的用处,正适合送给王楹这样到了定亲年纪需要打扮起来的姑娘。看得出来,这两样礼物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王榕道:“这是大姐姐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拿去玩吧。” 王檀和王楹纷纷道谢。王榕又对王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小团子招了招手,道:“瑱哥儿,玥哥儿,过来给两位小姨行礼。” 然后王檀便看到,大的那个听话的牵了小的那个一起过来。王榕指着王檀和王楹道:“这是五姨,这是八姨。” 瑱哥儿和玥哥儿便对着王檀和王楹行礼道:“见过五姨和八姨。”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很是悦耳。 瑱哥儿年纪大些,礼行的颇有模有样,而玥哥儿因为年纪小,行起礼来却有些踉踉跄跄的。王檀和王楹便一人一个团子摸了下他们的头。 与王榕见完礼之后,王檀和王楹走到蒋氏身边坐下,王榕则又重新与王老夫人说话去了。 蒋氏转过头来低声问两个女儿得的是什么礼,也好以后回礼时心里有个数。 王檀和王楹将礼物拿出来给蒋氏看,蒋氏看了却有些惊讶,无论是玉还是东珠,品质都不错,拿给小孩子做见面礼却显得有些贵重了。且她刚刚看王榕给王椒的见面礼,可比这个要普通很多。 不过蒋氏是见惯好东西的人,她自己的嫁妆中好东西就多,也不怕以后会还不起人情,便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叮嘱王檀和王楹道:“回去让丫鬟记进册里,好好收着,不要弄丢了。” 王檀和 王楹道是。 坐在王檀旁边的王椒转过头来,看到王檀手中的羊脂玉,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翡翠玉葫芦,不高兴的扁了扁嘴,她这个玉葫芦可没有羊脂玉好看。她是霸道惯了的,想到这里,立刻出言对王檀道:“八妹妹,我的要跟你的换。” 王檀听了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却连理都不想理她,直接转过头去跟王楹说悄悄话去了。蒋氏却有些暗恼,她是真看不上这么眼皮子浅的东西,别人什么好东西都想占,哪里像是大家小姐的做派,简直像是乡下来的赖皮。 原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刚刚发生什么事她听得一清二楚,此时自然也看到了蒋氏母女对女儿的不屑,一边暗恨她们的轻视,另一边又气女儿给她丢脸。伸手在女儿身上拍了一掌,低声骂道:“你是没见过好东西是不是,眼皮子这样浅,还不快给我坐好。” 王椒不高兴的将身子一扭,还想说些什么,原氏一个凌厉的眼神射过去,接着就有些焉了。原氏虽然宠她,但生起气来也是很恐怖的,王椒还是有些怕她的。 原氏又想到王榕给王椒和王檀王楹送的见面礼,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王椒和王檀一样都是嫡出小姐,凭什么送给王椒的礼就要差些。就连给王楹这个半嫡女的礼物都要比王椒重些。 原氏心中郁气难平,却又不好对已经出嫁的姑奶奶抱怨,于是转头看向王檀,本想仗着辈分教训王檀几句的。结果王檀却背着身,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反而蒋氏,气势汹汹的对上她的目光,一副护雏的模样,原氏有些讪讪然的将头转开。 王家平时都是各自在自己屋里吃份例饭,并不一起吃。但因今日大姑奶奶回门,三房人则聚在了大房一起吃的饭。 十几道菜式满满的放了一张大圆桌,上面盈盈的菜香扑鼻而来。有十二道热菜四道冷菜四品汤,既有桂花鸭,如意回炉干和金陵圆子这样的金陵菜色,也有四喜丸子,福寿肘子,贵妃鸡,炒鸭丝掐菜等这样的京菜。王家众人围坐在大圆桌前,身后站着几个布菜的丫鬟。 王榕在自己碗里夹了一个圆子轻轻的咬了一口,接着便赞道:“果真还是老家的菜好吃一些,我在京里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多想吃到老家的菜。只是可惜,京城的厨子做的金陵菜不正宗,吃起来总是缺了那么个味道。” 王老夫人笑着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家里的厨子是你娘从金陵带上来的,做的菜都是地地道道的家乡味。” 王 榕用半是撒娇的语气道:“还是祖母疼我。” 裴氏正抱着玥哥儿喂饭,玥哥儿嚼着一个圆子,将嘴巴吃得圆鼓鼓的。听到女儿的话,裴氏抬起头来道:“我这次倒是带了几个厨娘上来,你若想吃金陵菜,我将张厨娘的卖身契给你,你将她带回去,让她做给你吃。” 蒋氏对裴氏的话没什么感觉,比起金陵菜,她反而更喜欢从小吃习惯的京菜,家中少个金陵厨子,与她没什么关系。但原氏对此却很是不满,觉得她仗着主持中馈,拿公中的东西来肥自己的女儿。 王榕放下筷子,拒绝道:“张厨娘已经在王家做了十几年,只怕不会习惯跟我去新的地方。若是张厨娘愿意收徒,不如我让个人过来与张厨娘学一段时间的手艺,回来再做给我吃也是一样的。”裴氏虽是好意,但王家现在毕竟还没有分家,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再从娘家带人走,只怕会引起其她两房人的不满,让母亲难做人。 裴氏知道女儿的顾虑,且她让个厨娘跟女儿走,也确实容易让其他两房不满,便也没有强求,顺着她的话道:“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只管让人来就是,我去跟张厨娘说。” ☆、第24章 惋惜 过午饭之后,再转到偏厅喝过茶,然后便是各房人回各自的院子午休去了。 大房的正院里,裴氏和王榕将瑱哥儿和玥哥儿哄睡之后,两人一人一个将他们抱到暖阁放到床上。裴氏看着一大一小并排睡在床上,睡姿相似的两个外孙,不由笑道:“这两个孩子倒是乖巧,吃饭睡觉也不用人多哄,自己就乖乖的吃乖乖的睡。” 王榕也神色温柔的看着儿子,听到母亲的话,不由道:“好听说是乖巧,不好听人家说是没有机灵气,愚钝。” 裴氏却不赞同道:“胡说,都说大智若愚,真正聪明的人哪里是随便看得出来的,反而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才喜欢在外人面前故作聪明。” 王榕笑了笑,不再说话,又对屋里的丫鬟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看着两个儿子,然后才与裴氏一起轻手轻脚的出了暖阁,回了正屋。 王榕与裴氏一起坐到炕上,炕中间放了一张黑漆小几,几上放了两杯茶,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自王榕回来,身边一直都有其他人,到此时母女两人才有机会单独说一些话。 母女两人聊了一下各自这几年的生活,然后又聊到王榕底下的几个弟弟。王榕问裴氏道:“添哥儿已经大了,你有什么打算?” 裴氏道:“这刚刚上京,我这心里也还没数呢。不过添哥儿是庶的,倒也好打算,给他找个老实本分的媳妇好好过日子就成,家世嫁妆什么的倒是不挑。我倒是有些急涟哥儿,涟哥儿只比添哥儿小一岁,今年也十七了,一般男子也就是这个年岁成亲。他又是我们一房的嫡长子,媳妇却是马虎不得。” 王榕点头表示赞同。裴氏叹口气,又接着道:“也是被守孝耽搁了,若不然,现在就是没成亲,也该是将亲事定下来了。” 王榕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且晚成亲有晚成亲的好处,涟哥儿也能稳重些,免得媳妇进了门,两个人都是年纪小不懂事,吵吵闹闹的。” 裴氏点点头。 王榕又问起源哥儿来:“二叔和二婶母对源哥儿是怎么打算的?源哥儿是大的,源哥儿没着落,添哥儿和涟哥儿这两个小的却不好越过他这个兄长去。” 裴氏有些不屑的道:“你二婶母指望着源哥儿娶个高门媳妇进来好生金蛋呢。” 王榕知道裴氏与原氏不和,见此连忙转移了话题,道:“今日见到楹姐儿和檀姐儿,这两个妹妹出落得真是明媚标致,礼数也大方得体。” 裴氏跟蒋氏没什么仇,闻言便实话道:“你三婶母虽然心肠直了一些,但毕竟是侯府出身,教养出来的女儿,修养自然也是不错的。” 王榕点点头,又道:“说起来,楹姐儿今年十四了吧,不知道三婶母给她找人家了没有” 裴氏有些不在意的道:“倒是没听你三叔和三婶母说过,想来他们心里自有打算。”说着想到了什么,看向王榕,道:“怎么,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我可跟你说,媒人可不是这么好做的,以后若过得好,是人家小两口的事,若是过得不好,就是你这个媒人的事。你可别搀和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王榕连忙道:“娘,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我不过随便问一问罢了。” 裴氏放心下来,道:“这就好。” 王榕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顿了一会,接着又突然道:“这楹姐儿……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三婶母了。” 裴氏和王榕是多少知道一点当年的事情的。楹姐儿说是刘姨娘所生,但当年刘姨娘进门时,根本不像怀孕的模样。进门之后的刘姨娘整日呆在屋子里,既不跟府上的人交际,也不外出。半年之后,也没见三房请产婆,结果三老爷出去一趟回来,接着就称刘姨娘生了一个女儿。 若说当时只是有点疑问的话,但随着蒋氏进门,看蒋氏对楹姐儿的态度,以及楹姐儿越长越像蒋氏的模样,也能猜到七八成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不过到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装作不知道罢了。 王榕很替王楹惋惜,道:“楹姐儿这样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只怕不好结亲。真是可惜了,她这样的品貌,便是做高门宗媳也是做得的。” 裴氏也很为楹姐儿可惜,细说起来,无论是模样,品行,修养还是心计,楹姐儿样样不输其他的名门嫡女,唯一瑕疵的是她现在不嫡不庶的身份。说起来也是三老爷和蒋氏糊涂,自己倒是贪一时痛快,害的是却是儿女。 楹姐儿的事情到底与大房没有多少关系,两人感叹几句之后也就放下了。 过了一会,王榕又想到了什么,问裴氏道:“娘,你与三婶母关心得如何?” 裴氏喝了一口茶,道:“什么如何,不远不近,就这样呗,世上的妯娌不都是这样相处的。” 王榕颇有深意的看了裴氏一会,然后道:“娘,您平日倒是该与三婶母多走近些才是。” 裴氏有些不解的看着女儿,王榕解释道:“您离京多 年,怕是不知道京城里的局势。当年权势滔天的宁国公府薛家因为打了败仗而权势式微,大皇子身后没了依仗,现如今已被过继到先太子一支。太子有姜家,蒋家,林家和江南应家的支持,地位稳固。三叔父是做过太子老师的人,以后前程远大。” 裴氏手捧着茶碗,拇指摩挲着碗壁上团团簇簇的牡丹花,垂眉深思。 薛家是大皇子的外家,大皇子的生母薛贵妃是靖晖帝潜邸时的老人。当年有着大皇子的薛贵妃一派与抱养了三皇子的皇后一派在前朝后宫斗争激烈,两派势力相当,互有输赢。但这种势均力敌的平衡,最终以三皇子胜出而告终。 王家所在的是文官集团,当年的王大学士走的原本是只忠于皇上的中庸之派,但随着蒋氏进门,王清成为太子老师,王家逐渐被打上太子一脉的烙印。 裴氏也是官家嫡女出身,虽被困于后宅,但对朝政之事也能看懂几分,她不是不知道王清若成了帝师对王家意味着什么。只是,她毕竟是承宗的长媳,让她放下长媳的身段去讨好一个弟妹,她多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 王榕继续劝道:“父亲虽然打理庶务是一把好手,但读书做官却没有三叔父的天赋。无权势依傍,再多的家财也难守住。您再想想咱们家,祖父和父亲之所以能将家里的产业打理得年年翻倍,有多少是依仗着曾祖父的官势。现在曾祖父已去,以后咱们家能依靠的就只要三叔父。”说着顿了顿,又道:“树大分枝,以后三房总是要分家的。咱们家又不是有爵之家,别看咱们一房才是嫡支,但若说过得好,只怕还不如三叔父一支。趁着没有分家,自该多与三房攀些情分,不说别的,就是对涟哥儿和渝哥儿也是有好处的。” 裴氏沉默了一会,过了会儿才道:“你让我想想。” 王榕知道裴氏只是暂时有些放不下身段,但却不是想不通的人,因此也没有再多说。 裴氏又道:“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姑爷对你如何?他没纳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吧?” 王榕道:“娘,您放心吧,我过得挺好的。大爷一直对我敬重有加,上面的婆婆和太婆婆也都是明理之人。至于妾室,当年我怀瑱哥儿的时候,大爷屋里的一个通房生了心思,偷偷倒了断子汤怀了身孕,婆婆不愿意为个庶出而在丫鬟中长了歪风,亲自灌了那丫头一碗落胎药然后发卖了出去,又将大爷叫到屋里教育了一顿。自此以后,大爷对妾室通房就非常克制,其他的丫鬟想到当年那丫头的下场,也少敢去勾 引主子的。就是大爷现在的这个姨娘,还是我看他屋里过于单薄怕他面上不好看,亲自提拔上来的。” 裴氏道:“你还是要将姑爷抓紧一些,平时多多关心他,别因为孩子或家事就将他冷落了。男人都是喜欢关心体贴他的女子的,你若不关心他,他就去找其他关心他的女子了。” “知道了,娘。” 母女两个又继续聊其他的事情,王榕顺便替母亲科普了一下这几年京城发生的事情。 王榕道:“……您知道吗,秦家的大爷尚主了,尚的是大公主福安。” 裴氏端着茶碗原是准备喝水的,听到女儿的话,一时惊讶,放下茶碗连水也不喝了,问道:“秦家?哪个秦家?” “京城还能有几个秦家,自然是东昌伯府秦家,前头三婶母的娘家秦家。” 裴氏道:“我记得当年东昌伯府跟宁国公府走得挺近,宁国公府式微东昌伯府也跟着败落,没想到秦家倒有些手段,能让公主下降。” 王榕道:“听说他们家走的是秦康嫔的路子,自称祖上跟秦康嫔是同一支,哄着让秦康嫔去求皇上将福安公主下降。福安公主虽不受宠,但毕竟是龙子凤孙,当今的公主又少,秦家有福安公主在,又能多富贵两代了。” 裴氏道:“只是这下子,三房的继母继子女之间,怕是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了。” ☆、第25章 回威北侯府 王檀看着菱花镜中的少女,黑白分明的大眼,长长卷翘的睫毛,挺翘的鼻子,粉唇柳眉鹅蛋脸,是个模样渐渐长开的小美人儿。 再看看身上穿的衣裳,上身一件红色风毛窄银袄,下身一件同色撒花洋绉群,银红的颜色将皮肤衬得雪白如凝脂---除了身子有一些单薄,其他都不错。 香橼站在王檀身后,一边帮她梳头一边道:“小姐皮肤白,还是穿红色最好看。” 王檀手中玩着一朵莲花式样的珠花,并没有说话。 香橼梳头的手艺好,很快就帮王檀梳好了一对螺髻,又从妆台上的漆匣里找出一对玉松石梅花式样的珠花,问王檀道:“小姐,我们今日戴这对珠花可好?” 王檀点点头。香橼便帮她将玉松石珠花戴上,又轻轻的扶了扶发髻。 莲雾撩了帘子从外面进来,边走边道:“香橼,你帮小姐梳好头了吗?夫人那边使人来问了。” 香橼连忙回答道:“好了好了。”接着扶着王檀起来,道:“那小姐,我们快点儿吧。” 王檀从房间里出来时,王楹也正好从西厢房里出来。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碧绿荷叶纹的妆花褙子,下身一件月白色挑线群,梳了堕马髻,头上插了几支金钗,其中一支并蒂莲滴珠琉璃钗斜斜的插在她发髻的一边,两串滴珠从莲心处直垂下来,衬得她的眉目越发的精致。 豆蔻年华,花般少女,含笑迤迤走来,既有着少女的娇媚多羞,又有着闺秀的端庄娴秀.王檀见了,不觉就愣了一下,接着双手握拳放到胸前,表惊诧状,道:“哇,这是哪里来的姑娘,好漂亮啊。” 王楹小小的羞涩了一下,接着上前牵过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额头轻轻按了一下,嗔道:“油腔滑调。” 王檀笑道:“我可说的是真的,姐姐今天跟仙女一样。” 王楹笑了笑,然后道:“走吧,母亲怕已经等着我们了。” 姐妹两个去了正屋,蒋氏果然已经收拾好了,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等她们。见她们进来,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怎么这么慢?” 王檀笑嘻嘻的道:“可不是我们慢,明明是娘太着急了。” 蒋氏瞪了女儿一样,道:“你就贫吧。” 说完不再理她,站起来看了看王楹,又扶着她的肩膀左右转着打量了一圈,在心里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我们走吧。” 母女三人一起出了王府大门,门前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穿了一身月白色束腰直缀的王清正在马车前面跟小厮交代着什么,见到妻女出来,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让他下去之后,才向妻女的方向走来,温声道:“来啦?” 蒋氏点了点头,接着望了周围一圈,又问道:“泓哥儿和浩哥儿呢?” 未等王清回答,就看到泓哥儿和浩哥儿就从大门处走了出来,然后上前来给王清和蒋氏行礼道:“爹爹,娘。” 泓哥儿今日穿的是一身蓝色宝相花花纹的箭袖,浩哥儿则是一身墨绿色竹叶纹的箭袖。 王清见人已经到齐,开口道:“上车吧。” 王清将妻女扶上马车,自己则与两个儿子骑马在前头打阵,接着浩浩荡荡往三坡陂的威北侯府去了。 到了威北侯府,在门口迎接的是蒋家大少爷蒋霆。蒋霆是王檀二舅的长子。 王檀的外祖父威北侯爷生有两子,长子蒋玉荣被请封为世子,是其与原配大杨氏所出。王檀的这个大舅舅因是难产而出,自小身体不好,十天里有九天都是躺在病床上。蒋大舅娶妻吴氏,二人仅生有一女蒋霏,八年前已出嫁。 威北侯的原配大杨氏难产去世后,杨家将家中的庶女小杨氏送过来做了继室,小杨氏后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即蒋二舅蒋玉英,女儿即蒋氏。蒋二舅娶的是皇后的嫡亲妹妹姜氏,姜氏生有二子一女,长子蒋霆十七岁,次子蒋霈十五岁,幼女蒋雯十一岁,另蒋二舅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庶女蒋雪。 蒋霆长得像其祖父威北侯爷,英眉剑目。见到王清和蒋氏等人下来,连忙过来行礼道:“姑父,姑母。” 蒋氏连忙将他扶起来,道:“快起来,这么多礼做什么。”说着看到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侄子,又不由感叹道:“没想到霆哥儿都这么大了。” 蒋霆笑着道:“姑母几年没有回京,乍一见到侄儿,自然觉得侄儿大了。” 王檀兄妹几个走过来,纷纷给蒋霆行礼,道:“大表哥。” 蒋霆一排看过去,一个一个喊道:“泓哥儿,浩哥儿,楹姐儿。”接着轮到王檀时,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小时候常发脾气不肯吃药的檀姐儿。” 王檀:“……”用不用得着对我这么特殊,一见面就揭人短太没品了有木有。 表兄弟妹互相见过了礼,蒋霆又转头对王清和蒋氏道:“姑父,姑母,先进府吧,母亲和祖母她们 已经等着您们了。” 王檀和王清蒋氏等人一起进了侯府,先到的是威北侯夫人小杨氏的院子。 小杨氏和姜氏等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见到她们进来,姜氏笑眯眯的迎上来,道:“妹妹,妹夫,您们可来了,母亲等你们可等急了。” 蒋氏笑着喊了一句:“二嫂。” 姜氏握着她的手一起进屋,一边走一边道:“先去见母亲吧,母亲从早上开始,可是问了你们好几遍了。” 小杨氏就坐在西稍间的榻上,穿一身褚红色弹花暗纹的对襟褙子,梳着圆髻,髻上插几支玉簪,如今已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从她未见老态的容颜中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必定也是国色天香般的佳人。 丫鬟在地上放了蒲团,王清和蒋氏领着四个儿女上前去跪下来行礼。 小杨氏见到久未见到的女儿,一下子红了眼睛,连忙摆着手让他们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姜氏连忙上前去扶着蒋氏起来,笑着道:“妹妹快起来吧,你多跪一会,母亲怕就要多心疼一会了。” 蒋氏的眼睛也有些红红的,听到姜氏的话,依言站了起来,随后王檀等人也跟着站起来。 蒋氏走到小杨氏身边,伸手抱住母亲的肩膀,半是撒娇的道:“娘,女儿可想死你们了。” 小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接着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然后道:“瘦了。”说着就有些责怪的看向女婿的方向。 王清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然后连忙请罪道:“都是小婿的错,没有照顾好玉蕴。” 蒋氏见母亲责怪丈夫,连忙替丈夫说话道:“娘,老爷对我好着呢。您是太久没见我,才觉得我瘦了,别人都说我胖了呢。不信您再摸摸我的手臂,上面全是肉。”说着就将袖子掀起来,将手臂拿给母亲看。 小杨氏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护着他。”说着用力按了一下女儿的脑袋,没好气的道:“果真是女子外向,白养你这个女儿了。” 蒋氏抱着母亲的手臂,摇晃着撒娇道:“娘。” 看过了女儿,小杨氏又伸手对王檀和王楹道:“檀姐儿,楹姐儿,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王檀和王楹走上前去,喊道:“外祖母。” 小杨氏一手一个将她们抱过来,脸贴着脸道:“外祖母的小乖乖,可 让外祖母想死了。” 王檀道:“我也想外祖母呢。” 小杨氏疼外孙,对王檀兄妹几人极好,特别是对王檀这个身体不好年纪又最小的外孙女。王檀小的时候,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被小杨氏接到侯府来照顾的。而王檀对这个外祖母也很亲近,至少比对王老夫人这个祖母要亲近得多。 小杨氏将两个外孙女放开,然后握住王檀的手,笑着道:“可是真的?” 王檀道:“自然是真的,每天都想呢。我还从金陵给外祖母带了礼物。”说着凑到她的耳边,故意悄悄的道:“这礼物我谁都没带,我就给外祖母带了。” 小杨氏哈哈的笑起来,满脸高兴的道:“好,好,还是檀姐儿孝顺。” 笑了一会儿之后,小杨氏又拉着王檀的手,将她打量了一番,接着又道:“怎么身体还是这样单薄,这几年,你爹娘肯定没有照顾好你。”说着又抱怨道:“当初我就说不让你跟着回金陵,你父亲非要带你回去,结果看看把我的檀姐儿养成什么样了。” 王檀道:“外祖母,爹和娘将我照顾得好着呢,你看我这几年都不怎么生病了。” 小杨氏道:“你还说呢,我听说年前的时候你就大病了一场。不行,以后还是要好好养一养。” ☆、第26章 表哥表妹 小杨氏将每个外孙都拉过来絮絮叨叨的亲近了一番,之后才让他们在她旁边坐下。接着小杨氏又问起他们路上的事情:“从金陵到京城,你们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王清回答道:“我们走的是水路,一路上风平浪静,倒也还顺畅。” 小杨氏点点头,又问道:“我听闻太子亲自去迎了你们。这样很好,太子屈尊就卑,就是向外人传达想重用你的意思。皇恩浩荡,要竭尽忠君之事方能报答皇恩。” 王清自然称是。 毕竟是男人外头的事情,小杨氏多了几句嘴便也不再多问。 坐在她旁边的蒋氏看了周围一眼,问道:“娘,爹爹和二哥呢?” 小杨氏道:“今天一早被皇上召进宫去了。”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姜氏道:“怎么霈哥儿和雯姐儿雪姐儿几个还没来,使人去叫他们过来,让他们来见见几个表兄妹。还有老大那里,老大生着病不好出来吹风,你让人去跟老大媳妇说一声,让她来见见玉蕴和女婿。” 姜氏笑着道:“已经使人去叫霈哥儿几个了,过一会他们就该来了。”说着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怎么开口的继续道:“至于大嫂,她刚已经使人来说了,说大哥刚刚又吐了药,暂时离不得人,且吃饭的时候总是能见着的,她就暂时不过来见妹妹妹夫了。” 姜氏说完,悄悄的看了看婆婆的脸色,见她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既然老大那里离不得人,那就让她好好服侍老大吧。” 大伯子是原配所出,虽然婆婆与前头的太太同出一门,按外家算,大伯子还要喊婆婆一声小姨。但继母继子之间,关系总是有几分微妙,特别是像现在继母所出的幼弟强于继子的情况下。姜氏不愿意多说,便只轻轻道了一声:“是。” 房中一时无人说话,颇有几分尴尬的安静。姜氏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安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说是檀姐儿来了,在哪儿呢?快出来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进门处的帘子被撩起,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女便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那个大概十一二岁,长了圆圆的苹果脸,双颊还有婴儿肥。梳了双平头,上身穿一件素绒绣花袄,下身穿一件翠纹云缎群,笑盈盈的站在屋子里左望右望。此正是姜氏的亲女蒋雯,刚刚说话的便也是她。 与她一起进来的另一位少女则比她要稍大一些,大概十三岁,梳着双螺 髻,上身穿一件青缎掐花对襟袄,下身茜红挑线群。瓜子脸,桃腮隐隐带笑。这则是蒋二舅的庶女蒋雪。 蒋雯在人群中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往檀姐儿的方向跑过去,握住她的手道:“檀姐儿,你终于回京城了。不过你长大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还有,你怎么还是不长肉啊。” 小杨氏见到表姐妹两个几年没见仍如以前一般亲近,不由呵呵的笑起来。反而姜氏看到女儿脱跳的样子,不由瞪了她一眼,训斥道:“没大没小,你姑母姑父在呢,还不快给他们行礼。” 蒋雯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的去给王清和蒋氏行礼。等行过礼之后,又走回到王檀的旁边,捏了捏她的手,悄声道:“这几年有没有想我?我可想死你了,你不在,我可无聊得要命。” 王檀道:“有呢,有呢,年年都想。” 蒋雯不满意道:“年年都想?你这是一年想一次呢,还是一年想两次,太没有诚意了。” “好啦好啦,天天都想可以了吗。我不是还每年都给你寄礼物了吗。” 蒋雯这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凑在一起,正小声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又有丫鬟传声道:“侯爷,二爷和二少爷来了。”接着帘子一晃,祖父孙三人便从外面踏着步子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威北侯爷已经六十余岁,脸上的胡腮半白,但身上那股威严气势还在。接着的是蒋家二爷蒋玉英,年四十左右,长得气质轩昂,容貌与威北侯有几分相似。他们二人还穿着朝服,显见是刚刚从宫里出来。再接下来便是蒋家的二少爷,王檀和王楹的二表哥蒋霈了。蒋霈今日穿的是一身蓝色的束腰直缀,他的长相更肖似姜氏一些,眉目俊朗清秀。 小杨氏对他们三人一起进来显得有些讶异,道:“你们今日倒是巧了。” 威北侯一边走一边道:“刚在院外正好遇到霈哥儿,便一起进来了。”说着看到屋子里的女儿女婿,又对王清道:“来啦!” 王清连忙拱手道:“是,见过岳父。” 接着女儿女婿大舅子妹夫表哥表妹一类的又是一番见礼。 等见过了礼,威北侯走到小杨氏所坐的另一边榻上坐下,蒋玉英与王清站在了一起,蒋霈却是悄悄的走到了王楹的旁边,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表妹,往年给你送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王楹点点头,也低声道:“收到 了,谢谢二表哥,礼物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蒋雪原就站在王楹旁边,听到蒋霈的话,不由捂着嘴偷偷笑起来,道:“二哥可真是偏心,我与你在一个府里住着,也没见你惦记着要给我送礼物。表姐千里迢迢的在金陵,二哥却不忘每年给人家送礼物。” 王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装作没听见。蒋霈却伸手在蒋雪的头顶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你问我要的东西,那次我不给你。” 蒋雪道:“问人要和主动给怎么能一眼。”说着假意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果真是不同人命也不同,‘妹妹’和‘表妹’,差了一个字,连待遇也是不一样的。” 王楹只觉得自己连耳根子都红了,伸手在蒋雪的腰上轻轻掐了几下,嗔道:“让你胡说。” 蒋雪却被她弄得全身发痒,咯咯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哎呀,表姐,你这是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么。” 王楹越加觉得不好意思,放开手,故作生气道:“我不跟你说了。”说完低着头,从蒋霈跟前走过,往蒋氏身边去了。 蒋霈看着王楹脸色绯红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生荡漾。蒋雪见了,再次出言打趣道:“哥哥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番动作,自然有被人看在眼里。姜氏见了,未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眼睛。而蒋氏却有些暗自高兴,乐见其成。 屋里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接着威北侯又将儿子女婿一起叫到外院书房去说话了,女眷们则继续留在了内院里说话。 等王清等人走后,蒋雯觉得跟大人一起在屋里有些拘谨无聊,便偷偷捏了捏王檀的手,指了指外面。王檀也觉得在屋里无趣的很,便点了点头,跟着蒋雯一起,猫着身子从椅子后面,悄悄的出去了。 等一出了院子,蒋雯便拍着胸口呵出一口气,道:“还是在外面轻松自在。”说完牵上王檀的手,又道:“走,我带你去玩儿去。” 王檀问道:“你想去哪儿玩?” 蒋雯想了一下,然后道:“嗯,我们去赢月台,我昨天看到那里的荷花开了,我们去看荷花。或者我们在那里钓鱼也行,前几天我看到大哥在那里钓了一条好大的甲鱼,说不定我们也有运气钓上几条,到时候让厨房给我们做甲鱼汤喝。” 赢月台是威北侯府后院小湖上的一个湖心小岛,因小岛形似月牙,取名赢 月台。 威北侯府本是前朝一个太监的居所,太监是无根的浮萍,生前最重享受,整个居所建造得山峦叠翠,山水依绕,景致优美。后来前朝破灭,当时的蒋家先人作为开国功臣获封侯爵,并被赐了这座宅院作为府邸。 赢月台又是整个侯府景致最见特色的地方。环绕着赢月台的小湖种满了荷花,每到夏季荷花盛开,层层叠叠的各色荷花开在湖上,看起来就犹如仙境。湖中还放了小船,每到莲子成熟的时候,王檀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丫鬟撑着船去湖中采莲子。 当然,其实她更想的是亲自去,以前的时候她曾学过一首诗,其中有句叫什么“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的,她一直就想学试一下采莲女的。可惜,那时她年纪太小,小杨氏和蒋氏没让。 蒋雯转过头来,问王檀道:“你是想去看荷花还是钓鱼?” 王檀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她的逻辑,道:“其实我们可以一边钓鱼一边看荷花的。” 蒋雯想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脑袋道:“对哦,那我去让丫鬟去拿鱼竿去。” 王檀又道:“记得再让丫鬟拿一些吃的和喝的东西过来,在湖边一边钓鱼一边吃东西再一边赏荷花,那样趣味才足呢。” ☆、第27章 出场 王檀将鱼饵装到鱼钩上,再将鱼竿甩到荷花池里,然后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老定神闲的坐等鱼儿上钩。 旁边的蒋雯突然有些坐不住似的,身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过了一会,站起来对王檀道:“我去上个茅房,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钓着。” 王檀对她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蒋雯有些不放心她,又嘱咐了一番旁边的一个丫鬟,道:“好好看着表小姐。” 丫鬟答是,她这才放心的带着一个丫鬟往最近的院子去了。 王檀拿着鱼竿等了好一会,见荷花池里仍是水平浪静的,连个鱼儿的影子都没见到,便有些不耐烦,于是干脆将鱼竿交给丫鬟帮她拿着,自己到旁边的椅子上喝茶吃糕点去了。 茶是贡茶大红袍,糕点则有各式各样的口味,白糖糕,枣泥糕,玫瑰酥,梅花饼,桃花饼等,描了精致的花样,都做成刚够一口的大小,整整齐齐的放在海棠式的描金小攒盒里,看上起就引人口欲。 王檀捧着茶碗,喝一口茶吃一块糕点,别提有多享受。 要说古代与现代有什么区别,其中一点就是在现代绝对吃不到这样精致和口味正宗的糕点。这里做糕点的材料绝对原汁原味,比如说她现在吃的这块枣泥糕,所用的枣泥就是用红枣去皮,再将里面的枣泥刮下来弄碎做成的。这不像是在现代,用的材料都是色素和其他东西调成的,好不好吃还另说,主要是还可能不健康。 等到吃饱喝足,王檀拍了拍肚子,重新走回到湖边。但看着平静的水面,也没了钓鱼的兴致。 王檀走到另一边的石阶上坐下,她前面的是碧色的湖水,上面种满了荷花,一朵娇艳欲滴,花苞半开的粉莲从碧绿的荷叶中间生长出来。 小杨氏爱侍花弄草,家里专门帮她照顾花草的下人就有许多,因此威北侯府的花草总会比别处长得好些,花开得早些。这池荷花也一样,荷花的花期原该是六月至九月,现才刚刚五月,这湖上的荷花已经开出了花苞,有几朵甚至已经绽放。那花朵挨着一朵,满池的粉色,煞是好看。 王檀看着前面这朵半开的荷花,心想将它摘回去放在屋子里用水养着倒是不错。然后她便伸手去摘了,可惜她人小手短,够不着。 一直在旁边帮她拿着鱼竿钓鱼的丫鬟见了,连忙放下鱼竿走过来,道:“表小姐,您是不是想要荷花,奴婢来帮您摘。” 王檀摇摇头道:“不 要,我自己来。” 丫鬟劝道:“表小姐,这湖里的水凉,不小心掉下去很容易着凉的。奴婢的手长,还是让奴婢帮您摘好不好。” 王檀看了看自己的手与花的距离,确实是够不着,于是站起来道:“那你去把它摘下来。” 然后,她的手也不够长。 王檀道:“算了算了,还是你在后面拉着我一只手,我再伸手过去摘。” 丫鬟摇头道:“不行的,表小姐,万一您掉下去,夫人会打死我的。”主子若是出了事,打死她都不够赔。 王檀道:“谁说我一定会掉下去,你别乌鸦嘴。快过来拉着我。”说着就站到边上,做好被拉的姿势。 丫鬟哭丧着脸,仍想劝道:“……表小姐。” “你别唧唧歪歪的,快点。要不然我告诉外祖母说你欺负我。” 丫鬟这才有些惶恐的走过去。 王檀拉住丫鬟的一只手,身子往湖边倾,另一只手往荷花的方向伸过去。 只差一点点,身子继续往前倾,然后碰到花瓣了,但还没碰到花梗。拉着丫鬟的那只手往外滑了滑,然后终于碰到花梗了。 丫鬟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继续往外滑,很是不安的道:“表小姐,您小心些。”结果话音刚落,手上一松,然后就看到与自己的手相连的那只手不见了。丫鬟惊呼一声,连忙紧闭双眼,等待着那声“砰”的落水声。 只是没等等到那声落水声,却感到有一阵风突然吹过,随风而来的还有衣裳摩擦发出的细微猎猎声。丫鬟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鸦青色的身影从前面晃过,然后伸手拉住快要往湖面扑去的王檀,手用力一拉,再双手抱住她的腰提起来往地上一放。 丫鬟差点跳出来的心这才回到胸口。 王檀也被吓得够呛,等在地上站稳,连忙拍着胸口平复扑扑乱跳的心脏,一边拍还一边道:“吓死了,吓死了。” “你是蒋伯父的千金?怎么我不曾见过你?” 这是个像琴弦弹奏一般清脆中略带些低哑的声音。 王檀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一个清朗俊秀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一身鸦青色的束腰直缀,腰上戴着一个圆形的和田玉玉佩。浓眉细眼,皮肤很白。此时站在她的面前,正满眼疑问的看着她。 王檀并不认得他,猜他肯定也不是侯府的人,便也问道:“你又是谁, 我也不曾见过你。”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好似还没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便又接着道:“对了,刚才谢谢你。” 他道:“举手之劳。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王檀道:“你先说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他笑了笑,并不顺着她的话报上姓名,反而自顾自的道:“我猜你肯定不是蒋伯父的女儿,他的女儿可不会长得跟你这样营养不良,像根豆芽菜。” 你才豆芽菜,你全家都是豆芽菜。 不等她说话,他又接着道:“你是他们家下人的女儿?不像,下人的女儿可穿不起这样好的衣服。或者你是他们家的亲戚?听闻今日蒋伯母回门了,你难道是蒋伯母的女儿?那你应该姓王,你的名字是什么?” 王檀道:“就不告诉你。” 他仿佛也并没有一定要知道的意思,转头看了一眼她刚才差点掉下去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了那朵折了一半,花梗弯下来的荷花,又问道:“你刚才要去摘那朵花?” 王檀点点头。 他走过去,伸手将那朵花摘下来,然后走回来递给她。她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小豆芽,以后小心些,要是再像今天这样差点掉到湖里,可不一定有运气遇到人来救你。” 王檀不满道:“不要叫我小豆芽,我最讨厌豆芽了。” 他张开嘴巴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很好看,眉毛弯弯,眼睛微眯,露出的牙齿很白。他正准备说什么,结果身后突然有人道:“周家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上茅房上到了爪哇国现在才回来的蒋雯。 这位周姓少年老看了蒋雯一眼,道:“雯妹妹。”接着又回答她的话道:“我来找蒋伯父,只是伯父今日好似没空,我正准备回去。” 蒋雯点点头,“哦”了一声。 周少年又道:“我不宜在内院久留,今日就先回去了。” 蒋雯福了一礼,道:“那周哥哥慢走。” 等他走远后,王檀看着他的背影,问蒋雯道:“你喊他周家哥哥,他是谁家的公子。” 蒋雯回答道:“哦,他是继远侯府的世子,姓周名仕瑛。她的母亲以前跟我娘的关系不错,只是后来她母亲死了,两家走动就少了。不过最近他又常来我们家,听二哥说,他好似是来求父亲推荐他去军中的。” 王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蒋雯又继续道:“说起来他其实也挺可怜,你不知道吧,他母亲死后,他爹继远侯又娶了个继母,那继母又生了弟弟。他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过得便有些艰难。”说着又凑到王檀耳朵边上,悄悄的道:“我听说,她继母给他定了门亲,是她继母的娘家侄女,比她大了三岁,好似下个月就要成亲了。那女子说是尚书之女,但她爹娘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根本是个孤儿一个。” 王檀饶有兴味的听着八卦,过了会问道:“这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蒋雯道:“自然是我娘告诉我的。” “舅母这些都跟你说。” 蒋雯道:“我娘说了,后宅里的门道,要从小就开始学起,免得以后被人坑。” 王檀竖起大拇指,有才。 蒋氏可从来不会跟她和王楹讲这些,哪怕偶尔有这样那样的阴私传过来,她都是恨不得将她们的耳朵捂上,免得那些事情脏了她们的耳朵。像后院里的这些绕绕弯弯,都是她来到这里后,自己开挂琢磨出来的。 两人八卦了一会,王檀想到她这么久才回来,又问起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蒋雯回答道:“哦,我有些拉肚子,回去吃了些药,又休息了一会才回来的。” ☆、第28章 秦氏之死 蒋氏提着水壶,往一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里倒了一碗茶,然后双手端着递给坐在榻的另一边的小杨氏。等看着母亲接过茶碗喝了茶之后,蒋氏才开口道:“娘,你让霈哥儿娶了楹姐儿吧。” 小杨氏放下茶碗,转头看着她。 小杨氏被母亲看得有些毛毛的,过了会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楹姐儿虽然已经记在我名下,但不嫡不庶的身份尴尬,不好结亲事。但若是嫁给霈哥儿,有您和爹爹看着,楹姐儿总能过得好些。” 小杨氏瞪着她,气道:“你还知道她身份尴尬,孩子会这样,还不是你们这对父母造的孽。” 蒋氏被吼得缩了一下身子,有些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拉母亲的胳膊,然后道:“娘,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气完啊。” 小杨氏伸手在女儿的手臂上打了几下,恨其不争的道:“你个蠢丫头,当年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随着你挑,你偏偏非他不可,你说他有什么好。”说完仍觉得不解气,又伸手在女儿身上用力的扭了几下。 蒋氏一边扭着身子一边躲开母亲的手一边喊疼道:“娘,娘,疼呢。” 小杨氏到底是心疼女儿,最后在她身上拍了一掌,骂了一句“蠢丫头。”之后,便有些无奈的收回了手。 蒋氏轻轻揉着被母亲扭过的地方,又偷偷看了一眼小杨氏的脸色,接着小心翼翼的为丈夫说话道:“娘,清哥哥很好的,这些年对女儿一直都很好。” “是,你满心眼里全是你的清哥哥,为了他,闹着要剪头发做姑子要一辈子不嫁,连父母兄弟都不顾了,在你眼里,他有什么不好的。” 蒋氏也知母亲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自己心里亦是有些愧意,便伸手拉着母亲的手轻轻晃了晃,用半是撒娇的语气喊了一声娘。 蒋氏只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不由的深深叹了口气。 她自己是庶女出身,一出生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从小到大在嫡母嫡姐身边曲意奉承,就连戴支钗子都要先想一想,会不会抢了嫡姐的风头让嫡母不喜。 她自小活得谨小慎微,无半点轻松惬意。后来嫁人生子,有了女儿,却不想女儿再受自己所受过的苦,便事事宠着她,事事由着她,只愿她活得恣意自在,却没想到将她宠出了执拗的性子,样样事情都非要满足了自己的心意不可。 再加上她出生时,她早已笼络好了丈夫,家中的妾室姨娘都被打发了出去,她又无庶出 的兄弟姐妹。后宅清静少阴私,她没经历过妻妾争宠姐妹争宠的事情,却让她的性子养单纯了,连别人对她是善意恶意都分不清。当年她说过多少次,让她少与秦氏交往,她偏偏非觉得她是好的,知她不喜便避着她也要与秦氏走在一起。 王家虽出了个王大学士,但到底根基浅薄,哪里能和威北侯府相比。她当初同意与王家结亲,原是看重王清是幼子,嫁给他无需管理中馈能轻松自在,且王清也有些才情,有侯府相帮前程也无忧,再加之女儿喜欢。后面秦氏横插一杆,王家为了名声让王清娶了秦氏,她虽然生气,却也不是非他家不可。 她威北侯府的女儿那里会愁嫁,便是有被王家拒婚的名声在,也能轻轻松松找到比王清更好的。只是她这个傻女儿却魔怔了一样,非他不可,为此甚至不惜避到了庵堂去。 当年念慈让人来告诉她那件事,她跑到水月庵看着半躺在床上,扶着床沿拼命呕吐的女儿,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若是她当年能狠一狠心,多教她一些事情,也不会将她养成这样的事情。 小杨氏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接着又看到女儿在晃着她的手臂,继续道:“我看霈哥儿对楹姐儿也是有意,他们表哥表妹,相处起来更能夫妻和顺,不是正正好。” 看着女儿的样子,小杨氏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女儿果然都是来讨债的。 过了好一会之后,小杨氏才又道:“我去帮你问一问你二嫂,但毕竟你二嫂才是霈哥儿的母亲,同不同意还要看她。” 婆媳两个毕竟相处了十几年,彼此的性情都了解几分。姜氏平日对她虽恭敬孝顺,但在一些原则事情上,却不一定会顺着她,特别是有关儿女的事,要她同意让楹姐儿做儿媳妇,只怕也悬得很。想到这个,小杨氏又不由烦躁了几分。 蒋氏却很是信任母亲的能力,觉得只要她答应帮忙那基本上就能成了,于是便高兴的笑着道:“谢谢娘。” 小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过了会,又道:“以后每个月你让楹姐儿和檀姐儿到侯府住几天,让她们来陪陪我。” 女儿家的教育最重要,她当年教错了一个女儿,现在却绝不能再放任两个外孙女。让女儿来教她们,她实在放心不过。至于她们的祖母王老夫人,别说她一向不亲近玉蕴生的两个孙女,就是亲近,看她的行事她都信不过她。两个外孙女,还是她亲自来教才放心。 蒋氏以为母亲是想培养楹 姐儿和霈哥儿的感情,将檀姐儿带上只是为了遮外人的眼,便答应道:“行,我去跟清哥哥说一说。” 小杨氏点了点头,又道:“你出去看看,若是姑爷回内院了,你让他过来见见我。” 蒋氏有些担心的道:“娘,你要见他做什么?” 小杨氏没好气的道:“放心,我不是要教训他。” 蒋氏并不大相信,但仍还是听话的出去了。 走到院子门口时,正巧看到王清和蒋玉英一起从外院回来,蒋氏迎过去,道:“娘让你去见她。” 王清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看到蒋氏担忧的样子,便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我先去与岳母说话,你等着我。”说完又对蒋玉英拱了拱手,然后才去了小杨氏的屋子。 丫鬟上了茶之后,接着就退下去了,下去之前顺带关上了房间的门。 小杨氏看着在自己前面恭敬站着,却不说话的女婿,晾了他好一会之后,才道:“我听说在金陵的时候,玉蕴受了不少的委屈。” 王清请罪道:“都是小婿的错。”说完这句,却又接着沉默了。 小杨氏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气都要气饱了,拍着桌子厉声道:“自然是你的错,你……”说道这里,又觉得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便又硬生生打住。接着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心静气起来,才又缓了缓语气,接着道:“当年秦氏的事,你还在怪我?” 王清低声道:“小婿不曾。”他确实不曾怪过小杨氏,当年错的是自己,他怪的只是自己。 想到当年的事,小杨氏缓缓道:“秦氏的死,我确实动了些手脚。”当年玉蕴未婚有孕,秦氏同样身怀有子。她做不到让女儿去死,就只能牺牲秦氏。 那时秦氏怀相不好,几次都说胎儿要保不住了,没想到却偏偏被她坚持到了生产。她买通了她身边的人,在她生产的时候悄悄将蕴姐儿怀孕的事告诉了她。她这些年身子底本就因为郁结有所亏损,生产的时候又怒极攻心,最终导致难产。虽拼了命将孩子生了下来,却仍因为产后大出血而亡。 她这些年常常吃斋念佛以减少自己的罪孽,却从不后悔当初这样做。她继续开口道:“王清,你要知道这世上的母亲为了儿女,是可以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的。当年秦氏不死,难道你让玉蕴做你的外室不成。我金娇玉贵般握在手里养大的女儿,不是让你这样来轻贱的。” 王清道:“小 婿不曾这样想过。” “是,你只是想等秦氏生下孩子后与她和离,然后再娶了玉蕴。可是你要想想,无过而与妻室和离,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你又让外人怎么看待玉蕴。” 比起害了秦氏,她其实更想杀了这个男人。只是到底怕打碎了瓷器伤了玉瓶,若他有个什么事,玉蕴怕也活不成了。 王清一时默默无语,自知无法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当年娶了秦氏之后,他其实不曾再奢望过能再与玉蕴一起。只是后来,他听到她为了躲掉家里安排的亲事避到了庵堂里清修,便忍不住跑到水月庵里偷偷看她。 开始的时候,她虽然知道他来,却并未见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她在院子里安静的喝茶,他在庵堂外面偷偷看她,两人虽然不说话,却几乎成了默契。他知道这样不对,却像个饮鸩止渴的少年,忍不住一次次跑去看她。直到后来秦氏再次有孕,他又听闻蒋家再次给她相看人家,他才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若是无法再在一起,就不该再耽误她。 他最后一次去看她时,第一次跟她说了话,但却是告别。但没想到的事,他下山的时候,她会从山上跑下来找他。 她对他又踢又骂的,说尽了天下最难听的话,他将她抱过来,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后来下了大雨,他们到山洞处躲雨。或者是情深所致,或者是有意放任,总之不该发生的事情就在那里发生了。 后来他确实打算等秦氏生下孩子就与她和离的,哪怕这可能毁掉他以后的前程,他也顾不得了。只是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是玉蕴会怀孕。 等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又听得小杨氏带着无奈的语气与他道:“……秦氏的事,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由得你,就算有报应也报应到我身上来,但这一切玉蕴并不知晓。她一心一意的对你,你要好好待她。” 王清跪到地上,轻轻的磕了三个头,然后郑重道:“岳母放心,我定会好好对待玉蕴,不辜负她的情意。” 小杨氏点点头,道:“希望你记得今日之语。” 等王清从小杨氏的房间里出来,却看到威北侯正站在门口处,扶着长廊上的栏杆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走上前来给他行礼,他才回过头来,对他道:“你岳母太疼儿女,她若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多担待些。” 王清道:“岳母并无过处,有错也是小婿的错。” 威北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对待玉蕴。” ☆、第29章 王桢的亲事 出嫁女不宜常在娘家住过宿,等吃过了午饭,又在威北侯府呆到了半下午,王清便又带着妻儿回了王府。 等回到了府中,王清领着两个儿子去了外院,蒋氏则带着两个女儿回内院。 刚回到东院坐下,连茶都没来得及喝,秋堂便进来禀:“云阳侯夫人使人上门拜见。” 蒋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对秋堂道:“你先请人到花厅里坐着,我换身衣服再过去见她。” 秋堂道是,然后出去了。蒋氏又对两个女儿道:“你们玩了一天,怕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王檀其实是很不想走的,云阳侯府唐家是王桢未来的夫家,王檀对其一直很是好奇。但没等她开口说要留下来,就被王楹拉着告退了。 等两个女儿出去后,蒋氏回内室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去了花厅。 云阳侯府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墩略有些肥胖的婆子,一身豆绿色的比甲,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一个圆髻,看得出来是在主子跟前有些脸面的麼麼。 那婆子走到蒋氏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道:“拜见夫人。” 蒋氏让她起来,又让人给她搬了一张小杌子。 那婆子不敢托大,只在小杌子上坐了半个屁股,然后笑着介绍自己并说明来意:“鄙人姓蔡,是云阳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我们夫人听闻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已经回京,想明日过来拜访,便使了奴婢来问一问是否方便。” 说是来拜访亲家,但人家想看的自然是自家未来儿媳妇。 王桢的事蒋氏自认为做不了主,也不耐烦管,低头想了一下,便道:“你等一等,我先去问过我们家老太太才晓得。”说着又解释了一句:“我们家四小姐也跟老太太一起住着。” 蔡麼麼想到来之前,自家夫人嘱咐自己一定要探望一下王家四小姐的事情,于是又急忙开口道:“我们家夫人也甚是想念老夫人,不知鄙人可有福气去给老夫人磕个头。” 蒋氏道:“那你跟着我一起来吧。” 蒋氏带了蔡麼麼一起去了王老夫人的院子,等走到门口时,转头对蔡麼麼道:“你先在外头等一等。”说完自己先进了屋子。 房间里,王桢正与丫鬟紫苏松霞一起陪着王老夫人打叶子牌,云麼麼则在王老夫人的身后服侍着。蒋氏进来时,她们刚打完一把,王桢笑眯眯的抱着王老夫人的胳膊,道:“哎呀呀,祖母都要成招财神了,我就那么 点银子,结果全被祖母赢了去。下一把祖母可要给我放点水啊,要不然我可没银子陪祖母玩了。” 王老夫人高兴的道:“那下一把祖母若再赢了,祖母不要你的银子。” 蒋氏轻咳了一声,然后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紫苏和松霞则站起来给她行礼,王桢见到蒋氏进来,亦敛了笑起来福礼。 王老夫人从牌桌上抬起头来,语气不急不缓的道:“回来啦。” 蒋氏道:“是。” 王老夫人让人撤了牌桌,王桢扶着她走到了炕上坐下,云麼麼则给她端了茶。王老夫人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才问道:“你父亲和母亲身体可好?” 蒋氏答道:“父亲身体还硬朗,母亲身体亦还好。”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客套性的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蒋氏见王老夫人已经问完了话,则道:“对了,婆婆,云阳侯夫人使人上门拜见,现在人就在外面,想来给您磕个头,您可要见一见。” 王老夫人听到是云阳侯府的人,不由高兴的对云麼麼道:“她们家倒是急。”说完又对蒋氏道:“让她进来吧。” 王桢听到是自己未来夫家的人来,不由有些羞红了脸,对着王老夫人福了福礼道:“祖母,我去后头给您煮些茶来。” 王老夫人却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道:“煮茶有丫鬟们,你就在祖母身边坐着。” 王桢低着头,小声的道是。 蔡麼麼进来给王老夫人磕了头,接着看到坐在王老夫人身边,穿着一声茜红色菊花纹褙子,梳着倭堕髻,头插一支金镶珠宝半翅蝶簪和一支金厢倒垂莲簪,身姿端庄的少女,不由又笑着道:“这便是四小姐吧?” 王老夫人笑道:“正是呢。” 蔡麼麼又道:“我们夫人跟先三夫人是手帕交,当年我随我们家夫人来看望先三夫人时,四小姐还是个刚会行走的孩童,没想到一眨眼四小姐都长这么大了。我们夫人这些年常记挂着先三夫人临终前的托付,时常与奴婢们念叨着四小姐,一说起四小姐,就道恨不能早日将四小姐聘回家中来。” 王桢被说得脸色微红,王老夫人看了王桢一眼,然后呵呵的笑起来,道:“劳亲家夫人记挂了。”说着又问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身体可好之类的。 蔡麼麼一一答了,接着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王老夫人想了一 下,然后道:“桢姐儿的外祖家早前先使人过来说,明日要接她和涵哥儿去东昌伯府,您看,等后日亲家夫人再上门可好?” 蔡麼麼道:“既是东昌伯府先说,且又是四小姐的外祖家,自该是先去东昌伯府的。我们夫人虽然急着见四小姐,却也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 王老夫人道:“那行,我让老三媳妇准备好菜好酒,等着招待亲家夫人。” 蔡麼麼道:“那奴婢先回去跟我们夫人回话去。” 王老夫人点头,然后又让云麼麼送她出去。 蔡麼麼走后,王老夫人转过头来,看了看仍有些羞涩的王桢,拉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们刚回京,云阳侯夫人就使人过来问候,可见她是极其重视你的。云阳侯府这些年虽有些落败了,但好歹有个世袭的爵位,且我听说,他们家的哥儿也是个有出息的,你娘给你结的这门亲事,不可谓不好。” 王桢道:“是,祖母。” 到了晚上,王桢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拿着针线,眼睛却空空的一直在发呆。 秦麼麼见了,走过来问道:“姐儿,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王桢抬起头来问秦麼麼道:“麼麼,云阳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秦麼麼拍了拍衣裳,走到王桢的旁边坐下,一边帮王桢分线一边道:“云阳侯府跟威北侯府,永宁侯府和康国公府等几家公侯府第一样,是开国侯爵。只是先帝时,云阳侯府站错了队,跟的是先太子一边。当时的太子与大皇子争得你死我活,哪知道最后争得两败俱伤,反而便宜了当时声望不显的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当时的云阳侯府曾送了姑娘进太子府做了太子嫔,与太子一边牵扯太深,太子落败,云阳侯府也就跟着败落了。等到今朝,随着先太子的事渐渐淡化,云阳侯府也慢慢的恢复了些元气。但当年到底元气大伤,到现在在京里还只能算是三流的公侯府第。” 王桢又问道:“当年我娘又是怎么认得云阳侯夫人的?” 秦麼麼道:“云阳侯夫人姓蔡,你娘与她从小就是手帕交。”说到这里,秦麼麼顿了顿,又道:“说起来,现在东院的那一位与你娘原也是手帕交,当年你娘对她多好啊,什么都让着她,连得了支漂亮的钗子都要先拿给她看一看。结果她呢,哼,没良心的小白狼。当年你娘原是要进宫的,若不是被老爷坏了名节,现在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娘娘,你和涵哥儿就是公主皇子。可是老爷却怪你娘进门拆散 了他和东院的那一位,日日冷落你娘。他也不想想,当初最受委屈的可是被坏了名节的你娘。还有东院的那一位也是,不知羞耻,老爷都已经成亲了,她偏偏还缠着老爷不放。她就是狐狸精变的,说什么清修,却勾得老爷常去见她,让老爷越加不待见你娘。她也不想想,你娘当年是怎样掏心掏肺对她好的……”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王桢听着秦妈妈的话,眸光慢慢的黯淡下来。秦氏去世前,她已经能记些事了,她对秦氏是有些印象的。记忆中最最深刻的,是空空荡荡令人感觉冰冷的房间,烛台上的烛火一闪一闪的,丫鬟们全都被赶出去了。秦氏抱着她坐在床上,望着烛火一边流泪一边发呆。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她在想母亲的眼泪怎么跟蜡烛上的烛泪似的,怎么也流不完。她记得她好似还伸手帮她擦了擦,可是一擦完,上面的接着又来了。后来,母亲便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轻声的哭,那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在心里压抑了千年万年。 秦麼麼又道:“好在云阳侯夫人却是个好的,你娘那时心情郁结,她还常来开解。只是,你娘想不开啊,生生被老爷和东院那位气得身体不好。后来,你娘生涵哥儿难产,虽拼命生下了涵哥儿,却身体大出血。她自知是活不成了,也知她这一去东院那位很快便会进门,她怕后母进门对你不好,更怕她以后会拿捏你的婚事,便急急的托付了云阳侯夫人看顾你,并让你与她的大哥儿定下了亲事,这才放心的合上了眼。” 王桢一针一针的戳着手中的布,心里却像是被千万条蛇咬着一样,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母亲当年是怎样撑着虚弱的身体,将她的未来一步一步安排好的呢。会不会她当年连合眼的时候,心里还带着不甘和怨愤。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要恨自己的父亲和后母几分。他们到底有着怎样冷硬的心肠,还能毫无愧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的幸福。 秦麼麼继续道:“你娘给你定下的这门亲事是好的,云阳侯世子是个有出息的,自小在武艺方面很有天分,我听说明年他就要下场参加朝廷举办的武举。这一代的云阳侯府,兴盛指日可待。” 王桢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无论如何,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她也要过得幸福,至少要比蒋氏的那些女儿要幸福。 ☆、第30章 云阳侯府 蔡麼麼掀了帘子进了正房,又绕过一个隔断进了内室,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穿葱绿色妆花通袖袄,头上梳了圆髻,髻上只简单插了一支七翅斜凤银簪的中年贵妇。那贵妇坐在靠墙的一个大炕上,炕上放着一张黑漆炕桌,桌上放着一个算筹和一本账册,算筹的上方还放着一个青瓷菊纹茶碗。贵妇的手便在算筹上不断的拨动着,眼睛则在算筹和账册上来回。 那贵妇正是云阳侯府的当家主母唐夫人了。 唐夫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从算筹中抬起头来,道:“麼麼,您回来了。” 蔡麼麼道:“是,老奴回来了。”说着上前去给她行礼。 唐夫人摆摆手让她起来,然后问道:“如何,可见到了桢姐儿?” 蔡麼麼答道:“是,去给王老夫人磕头时见到了四姑娘,四姑娘现在就养在王老夫人身边,有老夫人悉心照料,四姑娘看起来过得不差。” 唐夫人欣慰的点点头,道:“那就好,当年秦妹妹托我看顾她的一双儿女,只是我们两家到底隔得远,我鞭长莫及,现在想来,我多有辜负秦妹妹托付之处。现在桢姐儿过得好,秦妹妹地下有知,也能放心几分。” 说着,唐夫人又问起明日拜访之事。 蔡麼麼将王桢姐弟明日要去东昌侯府,王老夫人让其后日再上门的事情一一答了。 唐夫人听了,道:“后日便后日吧,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 说完这些,唐夫人又挥手示意蔡麼麼过来,道:“麼麼,我正在盘我的嫁妆册子,您也过来帮我看看。” 蔡麼麼听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道:“夫人,可是府里又……” 未等蔡麼麼说完,唐夫人却摇了摇头,打断她道:“去年收上来的租子还能开销一阵子,府里倒也没那么快揭不开锅。我是想着,缙哥儿和桢姐儿都大了,亲事还是趁早定下来的好,既是要定亲,聘礼也要趁早打算起来。”缙哥儿即是唐夫人的亲子,云阳侯世子唐缙。 蔡麼麼这才了然的点点头。其实也不怪蔡麼麼以为唐夫人这是要变卖自己的嫁妆贴补府里,云阳侯府这些年无人出仕,只剩一个空头的爵位,云阳侯又不事生产,就靠着一些祖产度日,府里早已是入不敷出。早些年的时候,还能变卖祖上积攒下来的一些瓶瓶罐罐维持开销,但瓶瓶罐罐都变卖得差不多了,这些年就常靠着唐夫人变卖嫁妆贴补府里。 唐夫人端起炕桌上的青瓷茶碗润了 一口嗓子,然后才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缙哥儿和桢姐儿的亲事不过是当年我与秦氏口头约定,三书六礼皆没有过。王三现在正得皇上和太子看重,听说他回京太子都是亲自去迎的,缙哥儿正需要这样得力的岳家,不将亲事定下来,我总不安心。” 蔡麼麼笑着道:“夫人多虑了,我见王家那边是极其看重这门亲事的。” 唐夫人却道:“这年头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更何况只是口上说的,还是要将实打实的名分定下来才令人放心。缙哥儿和桢姐儿都到了成婚的年纪,按我的想法,最好是在今年就将三书六礼给过了。明年缙哥儿要考武举,正好能得王家的几分助力。” 说起这个,唐夫人不由想起当年。秦氏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她,那时候王清还没考中状元,王大学士又到了将近致仕的年纪,她的夫家虽落魄,但到底还有个世袭的爵位。她虽与秦氏交好,但却没有将唯一的儿子送去做人情的想法。只是那时候她也极怜悯秦氏,不忍拒绝,便口头答应了缙哥儿与桢姐儿的亲事。她原想着先暂时安了秦氏的心,过后再找个理由拒了这门亲的,反正这三书六礼还没过,不至于就妨碍了谁的名声。 后来王清中了状元,特别是后面又被皇上钦点为太子的老师,她觉得这门亲事也是极不错的,便认下了这门亲。 现在想想,当初幸好答应了秦氏这门亲事,若不然依着王清现在的荣宠,怕不一定会同意让桢姐儿与缙哥儿定亲。 过了一会,唐夫人又道:“侯府虽已渐势微,但聘礼还是要置办得体体面面才好,也免得外人看轻了侯府,亲家那边见了也觉得让桢姐儿嫁过来是委屈了她。只是你也知道,祖田的那点出息,连维持府里开销都不够,要再想挤出银钱来给缙哥儿置办聘礼,根本是从干毛巾里头挤水,哪里有,这少不得还是要从我的嫁妆里面先贴补出来。” 蔡麼麼却担忧道:“只是夫人,这些年,您往府里大大小小贴补进去了不少,若再拿嫁妆来置办聘礼,您的妆帑只怕要掏空了。” 唐夫人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这侯府以后都是缙哥儿的,我就当拿嫁妆贴补自己儿子了。只望明年缙哥儿能顺利考中武进士,等受了官职,府里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一些了。” 蔡麼麼便道:“夫人放心吧,世子爷自小努力上进,是个有出息的,明年定能考个武状元回来,且说不得世子爷以后就能让我们侯府再次兴盛起来。且你看看永宁侯府林家,当初不一样流 落成了二三等的门第,结果就因为现在的永宁侯有出息,当年考中武状元,后面又进了军中做了将军。现在说起永宁侯府,哪一个不竖起拇指。” 唐夫人听了不由的笑了起来,说起自己的儿子,唐夫人是有些骄傲的。她嫁的丈夫虽没什么出息,但好在儿子懂事上进,武艺上又有些天分,前面总还看得到希望。且她是听说过永宁侯府当年的情形的,与云阳侯府现在的情形倒是有些像。若缙哥儿真有这个运道,能如林侯爷那样步步高升,那便是祖上积福了。 ☆、第31章 不成 姜氏从小杨氏的院子里走出来,然后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接着坐到榻上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烦躁。 贴身伺候她的洪妈妈见了,倒了一碗茶递到她的面前,然后问道:“夫人,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姜氏挥开她手中的茶碗,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心烦气躁的按了按额头,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刚刚母亲与我说,她想让霈哥儿与小姑子家的楹姐儿亲上加亲,问我可愿意。” 洪妈妈道:“夫人可是不喜楹表小姐?” 姜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楹姐儿是怎么出生的,她……”说到这里却硬生生将话头止住,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她才又缓了缓语气,继续道:“若将她当亲戚来待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让她来做儿媳妇,我心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膈应。” 洪妈妈默了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洪妈妈原是从小贴身伺候姜氏的丫鬟,原名香云。后面随姜氏陪嫁到蒋家,又被姜氏配给了蒋玉英身边的小厮白年。现在白年早升做管事,管着威北侯府在江南的宝货生意,而洪妈妈则继续在姜氏身边伺候。洪妈妈与姜氏原是半主仆半玩伴一起长大的,与姜氏的感情比起其她的下人来自然要亲厚一些。姜氏将其视作心腹,许多事并不瞒着她。 当年蒋氏未婚生子,许多善后的工作都是小杨氏与姜氏一起办的,洪妈妈作为姜氏的心腹,还帮着干过一些跑腿的工作。一些私密而不能外传的事情,她自然也能知晓一些。 楹表小姐说的好听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半个嫡女,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奸生子,夫人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也难怪她不喜楹表小姐来做自己的儿媳妇。 过了一会,洪妈妈安慰道:“夫人无需担心,总归夫人才是二少爷的母亲,二少爷的亲事总还是要您来做主的。” 姜氏轻轻的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碧玉手镯,心烦道:“我倒不是怕母亲会越过我让霈哥儿与楹姐儿定亲,母亲既然先问过了我,便还是尊重我的,我愁的是霈哥儿。霈哥儿待楹姐儿一向不同,之前楹姐儿人在金陵,他还不忘时常写信送礼物给她,我只怕他心里已经对楹姐儿起了心思。” 洪妈妈道:“二少爷年纪还轻呢,就是有什么心思怕也是一时的。” 姜氏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从前我念着他们年纪小,心里便是有什么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思,时间久了也就忘了,我若出手阻挠,反而 容易让霈哥儿起了叛逆之心,生出非要楹姐儿不可的心思来。只是你没见到小姑子一家回来那日,霈哥儿看到楹姐儿的神情,我只怕他是动真格的。” 洪妈妈笑了笑道:“儿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少爷又一向孝顺于您,您若不同意,他总是不会违背于您的。” 姜氏对此却不抱希望,道:“谁知道呢。”她就怕这蒋家是专出情种的地方。她的公公威北侯当年自续娶了小杨氏,就遣散了一屋子的通房妾室,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小杨氏过。小姑子玉蕴当年为了一个王清,也是要死要活的,因为不愿嫁别人都避到庵堂里面去了,后面更离谱,连未婚生子都闹出来了。她就怕她儿子也学了他们,闹一个非卿不娶出来。 姜氏叹口气,又接着道:“罢了罢了,想这么多也无用。”说着又对洪妈妈道:“你去将厨房里炖着的野鸡汤端过来,我们去书房看看他。” 洪妈妈道是,接着去了小厨房。 #### 侯府外院的书房。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左边叠放着一些书籍,右上角的放着一个白玉笔筒,笔筒里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毛笔,大的笔杆有两指并起粗,小的则比筷子还细。 蒋二少爷蒋霈就站在那书桌的前面,正握着毛笔写大字。 蒋家二房的两子,长子蒋霆从小学的是军谋武略,以后明显是要继承父业走武将之路的。而蒋霈从小在读书上有些天赋,想走的亦是科举入仕的路子。蒋家请了专门的先生来教他科举文章,今日先生正好沐休,蒋霈便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用功。 但今日蒋霈觉得自己有些浮躁,心里好似总憋着一口气,那口气将自己折腾得心烦气躁,却不知道怎么将它吐出来,连平时看起来非常亲切的书籍,今日也怎么都看不进去了。所以他才铺了宣纸写大字,为的是让自己能静下心来。只是可惜,这种静心的法子在今日却不怎么见效。 姜氏与洪妈妈走进书房时,蒋霈正呼了一口气,准备写下一张纸。未等落笔,却见到姜氏领着洪妈妈走了进来,蒋霈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了上去,道:“娘,您怎么来了。” 姜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汤。” 蒋霈扶着姜氏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姜氏又拉他坐到另一边,然后道:“读书虽不能懈怠,但平日也要注意休息。我看你眼睛上都有眼袋了。” 蒋霈道:“我知道,娘。” 洪妈妈将手中的瓦罐放到桌子上,开了盖子,又拿了一只青花小碗,从里面乘了汤出来,然后端着递给蒋霈。 蒋霈午膳吃得少,又在书房站得久,现在闻到鸡汤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饿了。蒋霈笑着与姜氏道了谢,然后才接过鸡汤喝起来。 等喝过了两碗鸡汤,蒋霈将碗递回给洪妈妈,洪妈妈还要再乘,蒋霈却对她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喝饱了。”说完又转过头对姜氏道:“娘,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姜氏笑道:“难道无事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蒋霈道:“自然可以,但您今日满脸都写着心事重重,明显是有话要与我说。” 姜氏有些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组织了一下语言,问他道:“霈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欲现在给你定亲,你觉得如何?” 蒋霈是知道小杨氏想让他与楹姐儿定亲的,姜氏不曾阻止过他与楹姐儿来往,他便以为姜氏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听到姜氏的问话,蒋霈红了红脸,道:“婚姻之事,自该由您和爹爹做主。” 姜氏问道:“你真的这样想?” 蒋霈道:“自然是真的。” 姜氏道:“那好,我看中了你应四表叔的长女倪姐儿,想见她聘给你,你觉得如何。” 蒋霈的表情不由一黯,抬起头来看着姜氏,仿佛有些不明白姜氏为何会这样说。 姜氏却故意忽视他的表情,继续道:“倪姐儿你是见过的,长得温柔可人,只比你小一岁,我记得你们小时候玩得也是极好的。且我们家与应家有亲,倪姐儿进我们家的门,属于亲上加亲,这样既不用担心夫妻相处不来,也不用担心婆媳相处不融洽。上次我去你表叔家,与你表婶通过话,她也是极愿意让倪姐儿进我们家的门的。” 蒋霈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仍有些怔怔的。 姜氏见了,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又想让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想通,便站起来道:“你先好好想一想,娘先回去了。” 蒋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道:“娘,你不喜楹姐儿?” 姜氏看了一眼儿子,然后才道:“楹姐儿是你的表妹,娘没有不喜欢她。” “那您为何不想让儿子娶楹姐儿?” 姜氏张口正想说什么,蒋霈又先开口道:“您别先训斥儿子,儿子知道祖母和姑姑都是乐于 让楹姐儿嫁进我们家的。祖母和姑姑同意,父亲自然也不会反对。那唯一反对的就只有您了。” 姜氏纠结了一会,却不知道该怎么与儿子解释。蒋霈见蒋氏不说话,又问道:“娘,您是嫌弃楹姐儿原本庶出的身份?” 姜氏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问题。”楹姐儿无论样貌品行,样样都不算差,她对她出了出身以外并无其他不喜。事实上,若楹姐儿真是庶出,让她进门反而不是不能商量。何况蒋家已经是花团锦簇,也无需再通过联姻来团结势力。 蒋霈又问道:“那您是为何?楹姐儿比起倪姐儿来,与我们家更亲,且您从小看着楹姐儿长大的,她真的是个极好的人。” 姜氏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总之,你若是想要其他人,只要品行没有问题,家世不是太落魄,娘都可以与你商量,但楹姐儿是一定不成的。”说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叹口气转身出去了。身后洪妈妈见姜氏离开,连忙跟上。 蒋霈看着母亲渐渐走远的背影,有些颓然的坐回椅子上。 ☆、第32章 陈氏 王檀百无聊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尖尖瘦瘦的手指,皮肤又细腻又白皙,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上面,染了淡淡粉色的凤仙汁,看起来又亮又好看。 这是昨日蒋氏刚刚替她染上的,用的是庭院里刚刚开出的一簇凤仙花。算上前世这世,这是王檀第一次染指甲,从昨天染完开始,王檀就不停的盯着自己的指甲看,稀罕了个半天。 坐在她旁边的是蒋氏和王楹,王楹坐得身姿挺直,蒋氏则拿着一把画着仕女出游图的宫纱扇,时不时的在脸上摇上两下。坐在她们对面的是裴氏,王老夫人坐在上首,站在王老夫人前面的还有两个穿湖蓝色杭绸褙子的婆子。 那婆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胖矮的瘦,看起来高胖婆子的体格足有矮瘦婆子的两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端得是非常不协调。且那高胖婆子表情严肃冷凝,矮瘦婆子却跟弥勒佛似的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那高胖婆子更像是矮瘦婆子的打手。这两人中,那矮瘦婆子似乎比高胖婆子的地位更高一些,因为自进门开始,就一直是那矮瘦婆子在与王老夫人对话。 矮瘦婆子道:“……我们伯夫人这些年真是想极了表小姐和表少爷,前两年因为想念过度还病了几场,连做梦都是一口一个念叨着表少爷和表小姐的。亲家回京那日,我们伯夫人当时就吵着要来看表少爷和表小姐,最后还是被我们大爷给劝下了。说亲家刚刚回京,事情多,这时候过来会给亲家添麻烦……” 王老夫人又低声对那婆子说了几句,大抵是一些“亲家母放宽心”“亲家母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婆子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老夫人则偶尔回答几句。 过了一会,有丫鬟进来禀道:“四少爷和四小姐来了。”接着门上的帘子被撩开,王桢和涵哥儿走了进来。 王桢今日穿的是一件浅紫菊花刺绣镶边粉色对襟褙子,下身一件妃色绣花综群,头上梳了十字髻,髻上斜斜的绾了两支赤金点翠菱花簪。她的模样并不十分出挑,但看起来却十分端庄娴雅。 涵哥儿今日穿的是一身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因为病弱,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瘦婆子看到王桢和涵哥儿进来,对着他们直直行了一个礼,喊道:“表小姐,表少爷。” 王桢晓得她是她外祖母东昌伯夫人身边得用的婆子,便微笑了一下,问道:“安麼麼,这些年您可好?” 瘦婆子道:“好好,还能在夫 人身边多伺候几年。” 王桢又问道:“外祖母身体可好?” 瘦婆子道:“夫人也好,就是常想着表少爷和表小姐。”说着上前走了两步,看了王桢和涵哥儿两眼,突然就红了眼睛道:“表小姐比以前瘦了,当年在京里时,当年夫人人参燕窝的给表小姐补着,不说将表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却也有几两肉,哪像现在……”说着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又转头对涵哥儿道:“还有表少爷,身子骨像是也越发喘弱了,老奴见您的气色还不如当年。”说着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又哽咽道:“到底的没了娘的孩子……若是夫人看到您们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这一席话说得,顿时让蒋氏和王老夫人的脸色难看了几分。这话里话外都是指责王家,特别是蒋氏这个继母没有好好善待这两个没娘的孩子。 王檀偷偷的转头看了一眼蒋氏,却见她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你们秦家人说话可真是诛心,人的体质不一样,胖瘦各有不同。便是我们老爷的几兄弟,大老爷胖,二老爷瘦,可满府里谁不知道,我们家老太太最疼是就是二老爷。难道你们觉得,我们老太太这个亲娘还亏待了二老爷这个亲儿子。别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来乱咬人,跟疯狗似的,笑死人了。” 蒋氏的话成功的将那婆子呛住了,但同时也成功的将王老夫人更加得罪了。屋中一时安静,连裴氏都对蒋氏的话惊叹了几分,看着蒋氏就像看着一个外星人。王老夫人的脸黑得更是跟炭一般,王檀甚至感觉得到她身子都在发抖。王檀毫不怀疑,倘若不是有外人在,她都能直接下来敲她两棍。 王檀心里在呜呼哀哉,我的亲娘哟,您掉链子可真不分场合对象啊,您就是要举例子,也别举你婆婆偏心的例子啊。 两个婆子没敢再多说话,屈膝跟王老夫人告辞,之后便带着王桢和涵哥儿一起出去了。裴氏抬头看着王老夫人随时有火山爆发的倾向,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道:“我去送送桢姐儿和涵哥儿。” 裴氏也走后,屋里便安静得有些诡异,王楹对刚才没阻止蒋氏说话一直感到很后悔,此时便拼命的对她使眼色,望她能先主动认错,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王老夫人也许会轻罚她。 蒋氏再傻,感觉到这不平常的气氛,也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但她想的法子不是主动认错,而是逃跑。她连忙站起来,轻咳一声,赶在王老夫人开骂前先开口道:“婆婆,永宁侯府今日办堂会,永宁侯夫人下了帖子邀我去,时间 快要来不及了,我先告辞了。”说完拉起两个女儿,按着两个女儿的脑袋一起匆匆的给王老夫人行了个礼,接着就急急的走了。 王老夫人原本正酝酿着情绪准备将这个不懂事的儿媳妇好好训斥一顿的,结果这个儿媳妇先找了借口开溜了,且找的借口还不是她不好拒绝的。 她虽没什么政治素颜,但也知道她小儿子是抱太子大腿的。现在的永宁侯夫人陈氏是太子生母陈贵妃的妹妹,与永宁侯夫人交好对小儿子的仕途绝对是有益的。她知道得清楚,这个家要继续荣华下去,靠的还是小儿子,她的诰命也要小儿子来帮她挣,她是不能主动来拖儿子后腿的。 蒋氏拖着两个女儿一路出了王老夫人的院子,接着才松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吓死人了,你祖母的脸色真是怪吓人的。” 王楹摇了摇头,对蒋氏道:“母亲,下次说话您要先想一想这话能不能说,没得得罪人的。” 蒋氏道:“好嘛,我不是被气得一时脑子发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嘛,下次不会了。” 王楹还要再说什么,蒋氏连忙先开口道:“我们快回去换衣服,你陈伯母家里的戏都不知唱了几场了。” 王楹这才没说话,然后与蒋氏一起回了东院。 ### 因是参加宴会,母女三人都穿得光鲜亮丽。蒋氏穿的是浅紫色的褙子,头上珠钗环绕,既给人华贵之感,又不显得缭乱。王楹则是一身的鹅黄色,梳的是堕马髻,髻上只插了两支玉簪花簪,衬得她柳叶如眉娇俏怡人。王檀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朱红色,显得很喜庆。 马车缓缓的到了永宁侯府,然后在垂花门前停下。有丫鬟搬凳子,然后扶着蒋氏等人下来。 王檀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一个贵妇正站在垂花门下,此时正笑盈盈的看着她们。 那贵妇看起来不过二十几许,长得极漂亮,穿了一件玫瑰色葫芦纹样刻丝褙子,下身是月白色的综群,头上梳的是倾云髻,髻上戴点翠南珠宝结,宝结侧边斜绾着一只赤金镶蜜蜡水滴簪,耳上一对紫荆花赤金耳坠。 眉目含秋,秋水如人,笑起来时她的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既娇俏又妩媚。盈盈的站在那里,将周边的人物都衬得失了几分颜色。 王檀知道,这便是永宁侯夫人陈氏,如今宠冠后宫的陈贵妃之妹。 说实话,蒋氏姿容便十分出色,然而与比起陈氏来,却仍要逊 色几分。陈氏便是这样倾国倾城的人物,听闻其姐陈贵妃比她还要美上几分,难以想象,这传说中的陈贵妃会是怎样一个倾城绝艳的人物。现在想来,陈贵妃能盛宠二十年而不倒,仿佛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陈家共有三姐妹,陈贵妃为长,闺名为燕娘。永宁侯夫人陈氏排行第二,闺名茵娘,陈贵妃与永宁侯夫人还有一个妹妹,闺名叫萍娘,嫁进了江南大族应家的八房。应家是百年大族,在士林中很有声望,现在的应家,亦是当今皇后和王檀的二舅母姜氏的外祖家。 陈氏三姐妹的出身不显,父亲原本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后面又因为贪污而直接成了罪臣。罪臣之女,这几乎是整个贵族阶层最拿不出手的家世了,但这并不妨碍人家日子过得滋润红火。 ☆、第33章 陈氏姐妹 外人说起来这三姐妹来,总是带了几分传奇色彩。 陈贵妃就不用说了,宠惯六宫,生下皇太子。永宁侯夫人呢,当年以小户之身高嫁侯府世子,丈夫现在官拜正二品的金吾将军。笼络丈夫的手段一等一,直接表现是永宁侯的后院现今仅有她一人,永宁侯的五个子女全是其所出。而这些都不算称奇了……她最霸气的是,曾经将永宁侯的一个贵妾逼得主动避到庵堂中,至今还在水月庵敲着木鱼。 别以为这个贵妾是像落魄表妹之类的小角色,那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阜阳侯府嫡女,单家世上就甩了永宁侯夫人一条街;与永宁侯从小一起长大,可能有青梅竹马般的感情,处置她容易造成丈夫离心;天子赐妾,这种人物一般不能随意打发也不能非自然死亡。 一般来说,天子可以给臣下赐婚,也能给臣子赐美人(注意:这种美人仅限于身处贱籍的不会对主母地位造成威胁的女人),但很少会给臣下赐一个贵女出身的贵妾。原因无他,这太容易让皇帝的威信打折扣了,而且,臣下的后宅太乱对皇帝真的是没好处的。但靖晖帝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脑抽了,愣是给永宁侯赐了一个贵妾下来。 但就在这贵妾怀抱着一堆金光闪闪的金手指的情况下,最后还是没在永宁侯夫人手上占到便宜,反被逼得自己主动去了庵堂。 比起两个姐姐来,小陈氏就比较小透明一些了,但她与应八爷也是大燕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与应三老夫人婆媳相处融洽,据闻应三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儿媳,去哪儿都离不得她。 而此时,蒋氏和王檀等人下了马车之后,陈氏笑吟吟的走上前来,与蒋氏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蒋氏故意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陈氏道:“自然欢迎,没见我亲自到门口来接你们。”说着望了望蒋氏身边的王檀和王楹,又道:“这便是楹姐儿和檀姐儿吧,没想到一眨眼的时光,孩子们都大了。” 蒋氏与陈氏自闺阁时就交好,王家未离京时,两家常有来往。但因为王檀当年常生病,不常出来见人,对陈氏并无多少印象。反而比她大几岁的王楹,对她有极深刻的印象,此时见到她表现得很是高兴,盈盈的给她行礼问好。 陈氏拉过王楹的手,笑着道:“我们楹姐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也越长越标致了” 王楹抿着唇笑了一下,道:“伯母亦是风采不减当年。” 陈氏听着十分高兴, 转头对蒋氏道:“看看,真是个嘴巴甜的丫头。有这么个丫头在身边,你怕连吃饭都要香上几分。”说着又回过头来,对王楹道:“真是可惜,伯母家两个大的小子都已经定了亲,两个小的又与你年龄不相衬,要不然伯母真想将你聘回家中来。” 与王楹说了几句话,陈氏又转身拉过王檀的手,道:“檀姐儿怕是也不认得伯母吧,从前我常去你们家,可惜每次去,不是说你在生病就说你去了你外祖母家,我倒是极少机会见你。伯母真是遗憾,没能早点见到长得这么可爱漂亮的檀姐儿。” 王檀秉承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也故做惋惜状,对陈氏道:“我也很是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伯母,要不然我也能早点见识到伯母的绝代风华了。”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想来我和伯母是有缘之人,因此虽有种种妨碍因素,我们最终还是认识了。” 陈氏呵呵的笑起来,伸手抱了抱王檀,道:“你这嘴巴里灌了蜂蜜吧,甜得都要腻死人了。” 王楹和蒋氏听了,也不由抿着唇笑起来。过了一会,陈氏放开王檀,又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对蒋氏道:“你怎么这么会生姑娘,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嘴巴甜,我们家珍姐儿嘴巴可没这么甜。”珍姐儿是陈氏的女儿。 蒋氏见陈氏说起自己的女儿来,也跟着问道:“你家珍姐儿呢?当年我离京时,她还只能在你膝盖上坐着,现在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陈氏道:“她今日跟着她祖母呢,等进去了我再将她带出来让你见见。” 陈氏又从身上拿出一个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和一个桃红碧玺瓜形玉佩分别给王檀和王楹做了见面礼。王檀和王楹谢过,陈氏才又摸了摸王檀的脑袋笑了笑,接着与蒋氏道:“快进去吧,今日青姐姐和窦姐姐她们都在呢。”说着一只手牵了王檀,与蒋氏一起进了垂花门。 永宁侯府的精致极好,院中一眼望去,苍松翠柏。进门便是三丈宽的青石路,几个穿官绿色比甲的婆子牵了青帷马车过来,放下脚凳扶了王檀等人上了马车。 马车内装饰精致华丽,四角处挂了黄色织金香囊,淡淡的兰花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溢满了整个车厢。马车的长凳上铺了葱黄色的锦垫,上面粉色的梅花栩栩如生。马车在内院走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王檀坐在陈氏的旁边,陈氏拉着王檀的手,极稀罕的对蒋氏道:“你将檀姐儿送给我做儿媳妇吧。我们家老三和 老四你是见过的,老三比檀姐儿大一岁,老四比檀姐儿小一岁,你要哪一个做女婿,随着你挑。” 蒋氏很豪爽的道:“行,你只要将我们檀姐儿当亲女儿待,我就让她进你家的门。” 陈氏笑道:“你放心,这么可爱的姑娘,我自然要将她当女儿待的。”说着摸了摸王檀的脑袋,又与她道:“檀姐儿,等一下伯母介绍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给你认识,你喜欢哪一个就指给伯母,等你长大了,伯母让他娶你进门好不好?” 王檀:“……” 呵呵,不是说古人都很委婉内敛的吗?你们不觉得当着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的面说婚嫁之事太超前了。另外,我可以争取婚姻自由吗? 陈氏好似也不一定非要她回答,不等她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她已经与蒋氏转到其他的话题里面去了。 蒋氏问道:“你家毅哥儿和殷哥儿定的是什么人家?” 陈氏道:“毅哥儿定的是年阁老的嫡长孙女襄姐儿,殷哥儿定的青姐姐家的次女嫘姐儿。今日襄姐儿和嫘姐儿都随大人一起来了。我怕这两个小姑娘在家里不自在,倒是让毅哥儿和殷哥儿进宫陪五皇子去了。” 蒋氏点点头,然后道:“我听我们老爷说,等现在的窦阁老退下来,年阁老怕要升首辅了。你倒是挺有能耐,他家就一个嫡孙女,结果就被你挖走了。”且内阁里的那群老狐狸最喜欢讲什么忠君,一般不愿意参与到储位之争里面去。永宁侯府是太子派,年阁老可不一定愿意与他们沾边,这种情形下,她还能让年家与永宁侯府结亲,可见她的手段不一般。 陈氏对这颇有些自得,呵呵的笑起来,却故作谦虚的道:“其实年阁老做不做首辅都是次要的,我看重的是襄姐儿的品行。” 蒋氏瞥了她一眼,道:“你就得意吧。” 马车一路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然后在雪梅院前停了下来。在外面依稀已经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王檀随蒋氏等人从马车上下来,接着看到的便是一座白墙灰瓦的院子。 王檀仔细的打量着这座院子,院子前面的台阶用带水纹的太湖石铺就,门楣上海棠牌匾上书着“雪梅院”三字。院子前面种了一片梅花树,这院子取名“雪梅院”或许就与之有关。梅花树中间留了一条丈余宽的行车道,院子前面也有几丈宽的空地,上面铺了青石,青石的缝隙中偶有小草露出。 因不是梅花开放是 季节,现在并没有梅花,梅花树上长出葱葱郁郁的叶子,看着却也有几分生机盎阳之色。 王檀随着蒋氏和陈氏一起上了台阶,然后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块极空旷的庭院,庭院里搭了戏台,戏台檐角的飞燕高高翘起,上面旦末净丑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戏台下面摆了黑漆桌椅,桌子上放了茶水点心,椅子上坐了一群锦衣华裳的贵妇。桌椅的两边站了两排穿着青色小袄桃红色比甲的丫鬟,丫鬟时不时的端了茶水去给客人添茶。 陈氏望了戏台上一眼,然后道:“哟,这都已经唱到《牡丹亭》了,也不知唱到“还魂”这一折了没有。”说完又转头对蒋氏几人道:“我先领你们去见我婆婆。她和我娘,应三老夫人等人在后面屋子里打叶子牌,珍姐儿也在。” ☆、第34章 永宁侯府游(上) 雪梅院是个三进的院子,林太夫人夫人等人就在第三进的厢房里打叶子牌。王檀随着蒋氏等人从穿堂里出来时,远远的就听到厢房里有叽叽喳喳的各种说话声,一个稚气清脆的童音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显得格外清亮,只听得那声音道:“外祖母,您喝茶。” 接着又有人说:“珍姐儿,怎么只给你外祖母倒了茶,却不给祖母倒一杯。” 那原先说话的女童便学着大人的语气叹道:“唉,礼尚才能往来,祖母若想让我给您倒茶,您可要对我更加好才行。” 房间里的人听到这种童稚之言,不由都哄笑起来,又有人道:“珍姐儿,你知道‘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 女童便道:“自然知道。它就是说,如果应姨婆婆不对珍姐儿好,珍姐儿自然也不会对您好。如果您对珍姐儿好了,珍姐儿也一定会对您好。” 屋里的人又哄笑起来。 陈氏听着屋里孩子稚气的话语,也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但她的眼睛却是亮亮的,仿若夏夜里的星辰。 厢房的门口站了两个穿红色比甲的丫鬟,那丫鬟见到王檀和陈氏等人过来,连忙笑着福身行礼,喊道:“夫人,王夫人,王小姐。”说完便伸手撩起了帘子。 王檀随着陈氏蒋氏从帘下一起进去,入眼便看到厢房里面摆着的长案,太师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墙角的高几摆了正新鲜的石榴花,栀子花,山茱萸,杜鹃花等花卉。茶几上放了清一色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几上放了甜白瓷的碟子,碟子里摆了凉果点心和切好的水果等食物。 此时屋里已经满满的挤了不少人,或坐或站在屋里。厢房的正中间支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副叶子牌,桌子四边坐了四个皆是年约半百的贵妇人。四个妇人旁边,又分别坐了一个看牌的人。三四个穿红色比甲的丫鬟或忙着续茶,或忙着换碟。屋里的气氛显得异常热闹。 然后王檀便听到陈氏笑盈盈的对着屋里的人开口道:“今日谁赢了?” 听到她的声音,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女童从牌桌前一个贵妇的膝盖便跳了下来,接着往陈氏身边跑着扑了上来,一边跑还一边道:“娘,你回来了!” 那女童长着鹅蛋脸,皮肤粉嫩,睫毛修长,模样儿与陈氏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那女童多了一双眼角微翘的桃花眼。王檀想,这便是陈氏的女儿珍姐儿了。 陈氏将扑上来的女儿伸手扶住,笑着道:“珍姐儿,小心些。 ”将女儿扶稳后,陈氏又牵起她的一只手,伸手指着蒋氏和王檀王楹道:“这是伯母,这是楹姐姐,这是檀姐姐,快叫人。” 珍姐儿今日穿着一身紫色滚边的衣裳,衣裳上的白色毛边将她的皮肤衬得越加粉嫩嫩的,她胸前挂了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石的缨络圈。头上梳了包子头,额前还用胭脂点了一颗朱砂痣。但她依言对蒋氏王檀等人行礼,一边弯腰一边道“伯母好,楹姐姐好,檀姐姐好,我是珍姐儿,欢迎你们来我家玩,你们今天一定要玩得开心啊!”时的伶俐乖巧模样,仿若是菩萨莲花坐下的金童,让人恨不得将她抱回家去。 蒋氏呵呵的笑起来,弯下腰摸了摸珍姐儿的脑袋,道:“珍姐儿真乖。”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玉佩出来送给她做见面礼。 牌桌前的贵妇们也回过头来看着她们,坐在桌子左边一个穿葱绿色十样锦提花褙子的妇人见到蒋氏,先是惊讶道:“呀,这不是玉蕴吗?你可是稀客。” 蒋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去,对她福了一礼,道:“姜伯母,许多年不见,您近来可好,您看起来可是越来越年轻了。听闻陵妹妹上个月又给您新添了一个小孙子?” 蒋氏称其为姜伯母,想来这便是今上的岳母,皇后的亲母康国公太夫人应氏了。 应氏的丈夫于六年前去世,现在承爵的是应氏的亲子姜玉。姜玉娶的是裕亲王的嫡长女李氏。而李氏所出的长女冬姐儿,则又是内定的太子妃。不过冬姐儿今年才十二岁,要入主东宫至少还要等上两三年。 应氏笑道:“许多年不见你,你倒是越活越伶俐了,难道是金陵的水土比京城养人?” 蒋氏便道:“伯母记差了吧,我可是一直这么伶俐的。” 应氏听了便呵呵的笑起来。 接着蒋氏又对屋里的其他人都一一福礼。 蒋氏对坐在应氏左手边,穿丁香色仙鹤纹刻丝褙子的妇人说:“林伯母,记得您以前说要将一本《金刚经》亲手绣下来,不知您绣完了没有?”这是永宁侯府的林太夫人,长得高高瘦瘦,面容十分慈祥。永宁侯太夫人自从丈夫过世后就迷上了佛祖和菩萨,最喜欢的就是往京城各个寺庙里撒钱。 蒋氏对坐在应氏右手边,穿米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的妇人说的则是:“陈伯母,您现在可学会了打叶子牌了,您今日赢钱了没有”。这是陈氏的亲母陈夫人,五十多岁的人却长得如四十岁许,眉眼美艳,笑得十分亲和。看得出来她年轻时 定也是个美人胚子,而陈氏三姐妹或许长得像她。 陈夫人旁边坐了一位十*岁的少妇,那少妇穿了一身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脸有些黑,长相十分平常,话也极少,但对陈夫人服侍得十分殷勤。蒋氏称其为“陈少夫人”。陈氏无亲子,家中也只有一位姨娘出的庶子,想来这位陈夫人便是她的庶媳了。 蒋氏对坐在应氏对面,穿秋色绣金圆领对襟褙子的妇人说的又是:“应三伯母,您与萍娘向来是孟不离焦的,怎么今日萍娘不在你身边伺候?”这便是应家的三老夫人了。 蒋氏又对坐在林太夫人和应氏身边的两个五十年许的妇人分别称呼为“田二老夫人”“玉二夫人”。田二老夫人出自富山侯田家,玉二夫人出自彭安侯府玉家。 屋里另外还坐了些十几岁的少女和年轻的贵妇。 京城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提出两家,七连八连的总能那么沾上点关系。就好这屋里的这些人,陈夫人与林太夫人和应三老夫人皆是亲家,应氏与应三老夫人又是姑嫂,田二老夫人又是林太夫人的娘家嫂子,彭安侯府玉家与富山侯田家又是姻亲。 蒋氏与她们见过了礼,接着又向她们引荐了王檀和王楹,之后又让王檀和王楹去给她们见礼。王檀和王楹依言过去一一拜见,然后收了一圈的见面礼回来。 应三夫人看着她们满手拿着的玉石翡翠等物件,不由笑着打趣道:“玉蕴,你将你家两个丫头带出来,是准备从我们这些老货这里打劫的吧。” 蒋氏道:“京里谁不知道伯母您是有名的散财童子,您可别告诉我,才从手中得了两个物件去您就心疼了。” 应三夫人哈哈的笑起来,然后道:“高帽子你都戴上了,我便是真心疼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能说出来。”说着又对王檀王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过来,道:“来来来,过来让我看看。收了我的东西去,总要让我瞧清楚模样。” 王檀和王楹依言过去,应三老夫人则一手一个拉着她们,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对蒋氏道:“你这两个女儿倒是出落得一个塞一个的漂亮。” 蒋氏笑道:“承伯母夸奖。” 与她们见过礼后,陈氏又笑着对屋中众人道:“你们先慢慢玩着,我带蒋姐姐去见青姐姐和窦姐姐她们去。” 林太夫人对她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早知道你们不爱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你们快些走,也免得嫌我们拖你们的步。” 陈氏笑了笑,接着准备与蒋氏王檀王楹一起出来。 旁边的珍姐儿抱住陈氏的大腿,道:“娘,我也要跟着你去。” 陈氏道:“那你等一下走着可不能嫌累要抱。” 珍姐儿想也不想的立刻点头道:“好。” 陈氏与林太夫人说了一声,然后牵着珍姐儿一起出去了。 陈氏牵着珍姐儿与蒋氏并排走着,王檀和王楹走在后面,她们身后跟着的则是七八个丫鬟。前面的珍姐儿见母亲只顾着与蒋氏说话,并不理自己,便有些百无聊赖的转头往四周望来望去的,等见四周也没什么可看时,便显得有些不耐烦。等回过身见到王檀和王楹时,便眼睛一亮,急急忙忙的挣脱了陈氏的手,走到后面挤到了王檀和王楹的中间。 陈氏回过头,见珍姐儿是跟在王檀和王楹的身边,便也不再管她,自顾自的继续去跟蒋氏说话。 珍姐儿抬起手,一手一个牵着她们,接着便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先看看王楹,再转头看看王檀。看了一会,又好奇的问道:“两位姐姐从哪里来,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王檀见她一副好奇宝宝的可爱模样,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开口道:“我是神仙,我从很高很高的天上来的。” 珍姐儿道:“那姐姐能飞吗?” “自然能。” 珍姐儿仰着头想了一会,然后质疑道:“姐姐骗人!” 王檀做认真状:“我不骗你。” “那你飞给我看我才信你。” 王檀:“呃,姐姐现在暂时飞不了。” “那你就是骗人!”说完用一副“你别把我当小傻瓜”的表情控诉她。 王檀:“……”这里的小孩子真不好骗,她五岁的时候,对她哥哥跟她说的她是仙鹤叼来的话可是保持着十分的信任的。 王楹见着妹妹一副你怎么这么不好骗,没骗到你我好遗憾的模样,不由捂着嘴笑起来。 珍姐儿见这个姐姐太不诚实了,便又转头对另一个姐姐道:“这个姐姐又是从哪里来?” 王楹低头看着她道:“我啊?我就住在京里。”说着指了指王府的方向,道:“就是在那个地方。” 珍姐儿道:“那姐姐从前怎么不来找我玩?” 王楹道:“我以前见过珍姐儿的,珍姐儿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什么时候?” “你很小的时候,大概五个月大。”说着用手比了比,道:“你大概就那么点大。” 珍姐儿用着一种鄙视你智商的表情看着她:“姐姐,我那时候这么小,怎么能记住你。若是能记住,我不是成了妖怪了吗。” 王楹:“呃……”好吧,现在的小孩子果然都聪明得有些妖魔化了。 ☆、第35章 永宁侯府游(中) 一行人缓缓而走,去到的雪梅院后边的一个荷花池。 永宁侯府的荷花池比威北侯府的荷花池要小一些,上面亦是种满了荷花。粉嫩嫩的荷花花苞从宽阔碧翠的荷叶上生长出来,满池子都是如繁星点缀般的粉色。 湖中央建了一个巨大六角的亭子,檐上如燕尾一般的六个檐角高高的翘起,檐下的梁上雕了“三阳开泰”和“步步高升”等壁画,梁下的牌匾上用行书写着“观荷亭”三字。亭子的六个梁柱挂了月白色的羽纱缎,轻风将羽纱吹起,隐隐的可以看到上面绣了浅粉色的莲花。 亭子里面的石桌上放了茶盏,放点心凉果的攒盒等物,正中间摆着一个细口的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上面插了山茶花。亭子里的石凳上铺了锦垫,,一群珠钗环佩,丽衣华服的贵妇就在那里谈笑着。 荷花池边的草地上又有一些女孩子分作堆的在玩闹着,这些女孩子主要分作了两大拨,一拨是年龄十二三岁上下的少女,一拨则是*岁左右的孩童。大拨的人中又三三两两的分作了几小堆,玩的游戏各不相同,有放风筝的,有拿了小网扑蝶的,有玩投壶的,有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女孩子的周围都有丫鬟伺候着。 荷花池上架了一座丈余宽的木桥连接着池边与观荷亭,王檀与王楹牵着珍姐儿并排跟在蒋氏陈氏后面,陈氏一边走一边道:“我猜你们就在这里。” 亭中人见到她们,连忙站起走过来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贵妇便道:“前头唱戏咿咿呀呀的,我听着就烦,还不如在这里坐着说说话。”她看起来约三十多岁,穿了一件大红刻丝蝴蝶葡萄纹褙子,梳着元宝髻,头戴赤金观音分心,面容光洁,看起来极和气。 王檀听到陈氏和蒋氏喊她为“窦姐姐”,想来这便是寿阳长公主的长媳窦氏了。 寿阳长公主的生母是曹贵太妃,今上当年争储时,曹贵太妃出力颇多,今上登基后,对曹贵太妃和寿阳长公主也颇多荣宠。宫中无太后,先帝现存的妃嫔中,曹贵太妃的地位最高,而寿阳长公主在其一辈的公主中,亦最得皇宠。另外,寿阳长公主的幼女明玉县主嫁给了永宁候同母的弟弟林三爷,与陈氏是妯娌。 窦氏出身窦阁老府,祖父窦阁老是现在的内阁首辅,父亲庶吉士出身,现在亦做到了正三品的监察御史。 窦氏与陈氏说了两句,又转头对蒋氏道:“玉蕴,你可终于回京了。你再不回来,我都道你要在金陵定居了。” 蒋氏走过去 挽了窦氏的手道:“我可舍不得窦姐姐,我在金陵可时时记挂着窦姐姐,恨不得能马上能回京来见姐姐。” 窦氏便笑嗔道:“我看你想回京城是真,想我却未必吧。” 亭中坐了七八位贵妇,大部分蒋氏都是认识的,却也有两三个不认得的。蒋氏或主动或在陈氏的引荐下一一与她们见礼,然后又将王檀和王楹介绍给她们。王檀与王楹上前拜了一圈,然后又收了一圈的见面礼回来。 永宁侯府邀请的虽大部分都是相好的人家,但也不是所有人对蒋氏等人都是心存善意的。 比如说这其中有一位穿绿色衣裳的夫人就显得有些刻薄,斜着眼睛扫了王楹一眼,突然开口道:“王三夫人可真贤良,小妇生的姑娘也当亲女儿似的时时带在身边。哦,对了,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位前头夫人生的嫡女,怎么不一起带了出来。”说话的是西宁伯夫人林氏。 这话一出,将原本和谐的气氛都带得冷了几分。其他夫人看蒋氏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起来,看西宁伯夫人的眼神就略带了些谴责。外人看王楹的身世,都道是王清一个肖似蒋氏的姨娘所出,蒋氏进门后将她记在名下当做嫡女养。但当着人家的面,外人一般不会故意提起她原本庶出的出身。林氏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太不礼貌。更何况她还提及了前头原配生的子女,又话里话外说她宁愿带庶女都不带原配的子女,指责她薄待原配儿女。 可偏偏林氏却装作没有觉察到周围人的变化,仍是若无其事的看着蒋氏,好似在等着她回答。 世上有一种人,她对别人刻薄并不是因为与别人有仇,而就是因为眼红别人过得太好。比如王二夫人原氏这种人,又比如林氏这种人。林氏是西宁伯的继室,她进门时西宁伯嫡出庶出的儿女都有一大堆了,嫡出的长子更是快娶媳妇了,日子过得实在不好。她跟继子斗争斗了十几年,结果夫妻离心了,中馈的权力被架空了,儿子也没生出来,顺带还得了一个不贤的名声。而作为同是继室的蒋氏,却夫妻和顺儿女成群,这与她实在是反差太大,让她不由的就看蒋氏不顺眼。 蒋氏已经被气得脸色发白,眼中饱含怒气,仿佛马上就要发作出来。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楹姐儿被说成庶出,可是现在她偏偏辩驳不得。 王楹更是眼神黯了黯,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心里仿佛钻进了千万只虫子,噬咬得自己难受不堪。王檀抬头看着她的神情,不由为她担忧,便伸手进她的袖子,握着她 的手,安慰般的轻轻晃了晃。王楹低头看到妹妹担忧的样子,不由弯着嘴角笑了一下,又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不要担心。 陈氏的脸也早就黑了,她都恨不得让人将她的嘴巴封起来。林氏是永宁候的庶妹,出嫁的姑奶奶丢脸,娘家同样会受连累。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姑子,嘴巴刻薄行事没有法度,偏偏还喜欢自以为是。若不是不请她这个姑奶奶实在说不过去,她都不想请她来。 陈氏对蒋氏和王楹有些歉意,但偏偏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开口训斥,让自家姑奶奶没脸。便极其抱歉的对看了蒋氏和蕴姐儿一眼,接着转头对林氏道:“凤萤,刚刚娘使人来找你,你快去吧。” 凤萤是林氏的闺名。 林氏道:“母亲找我做什么?” 陈氏道:“自是有事。”说着又半开玩笑般的道:“怎么,难道出嫁了,娘就使唤不得你了?” 林氏自然知道陈氏是在找借口让她离开,但她祭出林太夫人这面大旗,她却也不能不去。若不然别人听了,又道她不孝了。 林氏不情不愿的走了,林氏走后,年大奶奶见气氛仍有些僵冷,便笑着开口道:“好了,我知道你们与王三夫人久别重逢,心里免不了有些激动,但也不能不说话呀。” 其他人听了,便也笑着纷纷点头道:“是是,我们坐着说话去。” 将刚刚的冷场归因于与蒋氏久别重逢心情激动,一场尴尬消弭于无形,看得出来年大夫人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一群人重回到亭子前的凳子上坐下。蒋氏对刚才的事虽还有些芥蒂,但也不想破坏气氛,便将不高兴放在了心里,跟着众人一起坐下。 陈氏望了周围一眼,然后问道:“青姐姐怎么不在?” 窦氏道:“她最爱听戏,还在前头听戏呢。她还说听完那一折就过来,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亭子外面就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这不是来了吗。” 王檀随着众人转过头去,然后便看到两个贵妇并排从木桥上走了过来,她们身边另还各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 走在右边的贵妇看起来三十多岁,穿了蜜合色遍地金褙子,头上梳了高椎髻,髻上左右各插了一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簪,通身给人一种利索的感觉。王檀想,这便该是海威侯府的世子夫人,陈氏称作青姐姐的小应氏了。她旁边的少女穿了一件粉橙绣梅花对 襟褙子,下身一件月白挑线群,皮肤细腻如瓷,下巴尖尖,杏眼弯眉,颇为灵动。这应该是小应氏的女儿,小应氏的长女已经出嫁,想来这是幼女。 而走在左边的哪位看起来要年轻一些,穿了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褙子,梳了随云髻,头上绾金镶倒垂莲花步摇,柳眉细眼,面容精致美艳,模样与陈氏有几分相似。这便是该是陈氏的妹妹,应八夫人小陈氏了。她身边的穿着绛紫对襟褙子,面容与她有些相似的少女便该是她的女儿。 窦氏看着缓缓行来的小应氏和小陈氏,笑着道:“你们可来得够晚的,若是这里有酒,就该罚你们三杯。” 小应氏却颇为豪爽的道:“这有何难,这侯府里难道还会缺了酒。现在就让茵娘去端了来,别说三杯,我自罚六倍。” 窦氏道:“今日就免了,这酒就先欠着,等下次再来加倍的罚你们。” 小陈氏抿着唇笑了笑,道:“窦姐姐可要替我悠着点,我可没有应姐姐的酒量。” 窦氏道:“那还不容易,让你应姐姐帮你喝,你应姐姐可是号称‘千杯不倒’的。”说着亭中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36章 永宁侯府游(下) 窦氏看到小应氏身边的少女,又开口打趣道:“嫘姐儿不躲在家里绣嫁妆,今日怎么也出来了,难道是想提前来讨好婆婆。” 王檀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女就是与林家二少爷定亲的嫘姐儿。 嫘姐儿听着窦氏的话不由羞得红了脸,拿帕子捂着脸轻轻跺了一下脚,对窦氏嗔道:“伯母可真坏!” 亭中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小应氏也笑道:“你快别打趣她了,今日都是我迫着她才愿意出的门,你再羞她,她可真不敢出门了。” 窦氏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说话。。 小应氏又转头走向蒋氏,笑道:“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不在,打叶子牌都缺了一角,现在好了,总算把角数给凑齐了。”说着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王檀和王楹,又道:“你们是楹姐儿和檀姐儿?……姑娘家果然是越长越标致,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王檀与王楹一起对她行礼,小应氏笑着将她们拉起来,又给了见面礼,王檀和王楹道了谢。 小应氏又将嫘姐儿叫了过来,道:“来来,给你们介绍个小姐妹认识,这是我家的嫘姐儿。”说完又对嫘姐儿道:“这是你蒋伯母家的楹姐儿和檀姐儿,楹姐儿比你长两岁,檀姐儿比你小三岁。” 嫘姐儿先笑着对她们问好道:“楹姐姐好,檀妹妹好。” 王楹和王檀也对她问了好。 小陈氏也将身边的女孩儿介绍给了王檀和王楹:“……这是我家的俐姐儿。” 三人又是一通问好。 见完礼问过好之后,大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嫘姐儿和俐姐儿则拉了王楹和王檀凑到了一边,道:“她们大人聊她们大人的,我们去玩我们自己的去。”说着拉了她们往亭子外走。 嫘姐儿和俐姐儿的性子有些不一样,俐姐儿要沉静一些,嫘姐儿却更加活泼一些。一路上嫘姐儿都是叽叽喳喳不停的与她们说个不停:“你们平时喜欢玩什么游戏?”“听说你们是从金陵来,金陵好玩吗?”“真是羡慕你们,我从出生还没离开过京城呢,有机会我也想到其他地方看看。”“我娘与你娘关系好,以后我们倒是可以常在一处玩儿。”……俐姐儿偶尔也会插上两句。 嫘姐儿和俐姐儿与王楹的年纪更相近一些,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在跟王楹说,而王檀作为一个与她们有些年龄差的小萝莉,只是偶尔会被捎带上两句。 嫘姐儿提议要去放风筝 ,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去拿几个风筝过来。丫鬟道是,接着跑开去,过了没一会又跑回来,手上多了几个风筝。那风筝有蝴蝶,蜻蜓,蜈蚣等各种形状的,色彩艳丽,做得栩栩如生。 王檀选了一个乌龟形状的。那乌龟缩着头,甲壳笨重,看起来憨憨的,很是可爱。等她放起来时,飞得又高又直,比王楹的大蜻蜓,嫘姐儿的猫头鹰和俐姐儿的大蜈蚣都飞得要好。 只是可惜,王檀的这具身体太弱,没跑一会王檀便累得有些气喘吁吁。 王檀将风筝交给丫鬟拿着,自己走到旁边去休息。 #### 永宁侯府的外墙上。 林家大少爷林弘毅和表弟五皇子一人一边搬了一张梯子斜放到了墙上,等放好了梯子,林弘毅还伸手在上面按了按试它放得稳不稳。之后回过头来,看到一身白衣站在旁边旁观的二弟林弘殷,不满的对他“喂”了一声道:“快过来帮忙扶着梯子。” 林弘殷皱了皱眉,不乐意道:“又不是我要进去看媳妇。” “你媳妇儿不是也在么,我可听说嫘姐儿今日也会跟着应伯母一起来的。” 林弘殷一向最重形象,但一听到“嫘姐儿”这个名字就炸毛:“别跟我提嫘姐儿那个母夜叉!!我迟早要把她给休掉。” 林弘殷摸摸鼻子,道:“你都还没娶呢,就想着把人家休掉。”说着耸耸肩,又道:“哎,嫘姐儿也算不错了,人长得漂亮,又是从小跟我们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除了凶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做什么这么嫌弃人家。” “那我去跟娘说把她让给你。” 林弘毅想起她欺负弟弟时手脚利索的样子,不由缩了一下身子,连忙道:“别,我可是订了亲的,你不能让我始乱终弃。”他的功夫虽然比殷哥儿好一些,但嫘姐儿的功夫可是苏伯伯亲自教的,他好像……打不过她。 旁边的五皇子看着墙上的梯子,很是不解道:“我实在不明白,这里明明是你们家,我们为什么要爬墙进去?” 林弘毅“自然是为了不让我娘发现,我娘一早将我赶进宫,不就是不想让我看见年家那丫头。被她发现了,我准见不着那丫头了。”说着他又“哼哼”的道:“都怪我娘,一声不响就帮我定了亲,我都不知道年家那丫头长什么样,这万一等到成亲揭了盖头,发现她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林弘殷怎么都觉得这个爬墙的法子很有问题,道 :“我们爬上去可怎么下来?里面可没有梯子,难道直接跳下去?”这非常容易造成残废吧。 林弘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我让四弟在里面接应我们。” 正说着,墙头上面就露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宽额浓眉,稚气未脱,正是林家四少爷林弘熙的脸。 只见他一双脚踩在梯子上,双手扶着屋檐,对着楼下的人挥了挥手,小声道:“喂,大哥二哥,五皇子,你们快点上来,等一下人来了。” 但他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脚下的梯子晃了晃,身后有一种叫做“杀意”的东西传来。他低头往下看了看,只见梯子的下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叉着腰恶狠狠的瞪着她。那眼睛露出凶光,眼神仿佛就能杀死人。 林弘熙被吓得身子直哆嗦,结结巴巴的喊道:“嫘……嫘……嫘姐儿……” 一个尖刀般的眼神又射过来,他腿脚一软,梯子一晃,接着“砰”的一声连人带梯的倒了下来。 墙另一边的人听到“砰”的声音,惊道:“什么情况?”说着三人互相面面相觑。 五皇子道:“好像是四表弟从梯上掉下去了。” 林弘毅推了推弟弟的肩膀,道:“你先爬上去看看。” 林弘殷不乐意道:“凭什么我先上去?” “我是你的谁?” “大哥。” “那就是了,长兄为父,父为子纲,你就得听我的。” 林弘殷直接这话说的是不对的,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反驳,只得不情不愿的爬上去了。 等他踩着梯子爬到墙头,正准备往下看时,却看到一双尖细的小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衣领。他循着小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一张令人崩溃的脸。他连忙逃也似的准备往下爬,却听到上面的人道:“想死你就跑。” 这句话对他极有威慑力,他抬起头来,哭丧着脸对她喊了一句:“嫘姐儿……” 嫘姐儿却不管他,抓着他的衣领从梯子上爬下来,等脚落到了地上,将手上的人往地上一扔,然后哼声道:“不错嘛,都学会爬墙了!”说着屈腿压住他的小腹,手又抓住他的衣领,道:“你刚刚说要休了谁,说谁是母夜叉?” 林弘殷仿佛已知难逃龙爪,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道:“呐,老规矩,你不能打我的脸。” 嫘姐儿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 行,不打脸。”说完脸色一冷。 接着……霹雳,啪啦,噼噼,啪啪…… 王檀站在墙头下,看着面前彪悍凶残的女子,嘴巴张成“o”字形。 太毁三观了有木有…… 她不过是跟着她一起上了一趟茅房,然后在墙边听了一阵子的墙角,结果就看到了这么凶残的场景。 这么凶残的女子,真的是刚刚还一副淑女模样的嫘姐儿……真的是古代原汁原装的贵女……果真是将门虎女!! 在王檀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嫘姐儿已经凶残完一轮了。此时她正揉着自己的拳头,一边对身下的人道:“你放心,这些拳头只会让你疼上几天而已,不会造成你残废的,而且身上绝对不留伤口,连淤青都不会有。”说着又叹了一声道:“这种打人不留痕的招式还是我跟祖父新学的,没想到最先运用到我未婚夫身上了。” 林弘殷咬着自己的手臂,咬牙切齿的道:“你,你根本不是女人!” “我是不是女人,要等你成了亲才能知道。” 王檀看得连下巴都差点脱掉了。 而嫘姐儿仿佛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三观正常的小淑女,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衣裳,拿出帕子姿势优雅的擦了擦脸,又变回那个淑秀的贵女。接着对着王檀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喊了一句:“檀姐儿……” 地上的林弘殷又在呜呜的道:“你这只母老虎,母夜叉……” 嫘姐儿又低下头来瞪着他,冷声道:“你说什么?” “母老虎,母夜叉!” 接着又是新一轮的凶残。 王檀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变强大了。这可能,也许……就是她们互表情意的方式。 她又看了看现今还躺在地上没人理的林四少爷,不由疑惑:这样不管他真的可以? 她抬脚走了过去,蹲在他的旁边,先是看了看他面容。 林四少爷不过是九,十岁的年纪,睫毛长长,鼻子挺挺,另还长了一对跟珍姐儿十分相似的桃花眼。肤白面秀,跟雪团似的,是一个极俊秀的小公子。 漂亮的小男孩总是更容易引起人的怜惜的。王檀不由从身上掏出帕子,轻轻的擦着他脸上被刮出的几道小口子,又轻声问他道:“你还好吗?” 林弘熙其实并没有摔伤,至少没有腿残骨折,他只是被摔得手疼腰疼腿疼另带眼冒白花然后起不来 身而已。然而此时,他睁着眼睛看着身边一个朦胧模糊的身影,那身影小小的,模样儿只能看到个大概,但可以想象是非常精致的。此时她正拿着帕子,动作轻柔的帮他擦着脸上的伤。 那温柔的动作,与不断在他耳边响起的“噼啪”声对比着,然后他突然就觉得……她好像仙女啊! 墙内两个人水深火热,而在墙外的两个人,早在林弘殷喊出那声“嫘姐儿”时,就已经弃军逃跑了。 ☆、第37章 涵哥儿生病 王檀坐在马车上,手抱着一个紫色团花大迎枕,整个人显得有些木木呆呆的。 蒋氏和王楹坐在旁边,翻检着她们姐妹二人今天收到的见面礼。金银珠翠做成的各种精致物件,将蒋氏膝盖上的小匣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永宁侯府办堂会,来的都是京城里数得上的权贵之家,给的自然也都是拿得出手的好物件。不过细比较起来,还是王檀收的东西成色要好一些。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说是记名的嫡女,嫡母也拼命抬举,但也不能让别人真将她当真正的嫡女对待。好在王楹心胸开阔想得开,并不因此而嫉妒妹妹。 蒋氏手拿着一个成色不错的羊脂缠花玉玦瞧了瞧,然后笑着对王檀道:“我们檀姐儿今日露一回脸,回来就变成了小富婆了。” 王檀并没有完全听清蒋氏说了什么,只是张着嘴“哦”了一声,然后仍是一动不动的继续发呆。 王楹有些奇道:“你今日怎么了?在永宁侯府,自你与嫘姐儿去了一次恭房回来,我就发现了你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你们出去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蒋氏听着不由担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你是不是病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不怪她有些大惊小怪,王檀小时候太经常生病了,她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她哪里不好就以为她又生病。 王檀轻轻的挥开蒋氏的手,道:“我没事。”她只是太震惊于彪悍的嫘姐儿了,到现在还有些接受无能。 蒋氏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若不舒服,要记得说啊。” 王檀等人回到王家时,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王桢和涵哥儿还没从东昌伯府回来。蒋氏让王檀和王楹各自回房休息,自己则回了正屋。等进了内室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蒋氏又让秋堂去将杨麽麽叫了过来。 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穿了官绿色潞绸褙子的麽麽撩开帘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对着蒋氏喊了一句:“夫人。”来的正是杨麽麽。 杨麽麽有五十多岁,长了圆盘脸,皮肤很白,脸上几乎是时时都挂着微笑,看起来很是和蔼。杨麽麽原是小杨氏丫鬟,是从小伺候小杨氏的忠仆。当年蒋氏嫁人,做的是继室,下边还有一对关系早成一团乱麻的继子女,小杨氏怕女儿应付不过来,是恨不得将所有能干的下人都陪嫁了过去。杨麽麽是小杨氏当时最信任的心腹,便也被陪嫁到了王家来。杨麽麽颇为能干精明,蒋氏对其颇有仰仗。 蒋氏 见她进来,从手上的素笺中抬起头来,道:“麽麽,您快进来。明天云阳侯夫人要来,你与我一起看看明天的席面该准备什么。”说着又让秋葵给她搬了一张小杌子过来。 杨麽麽也不推让,对她行了一礼就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蒋氏放下手中的素笺,又开口抱怨道:“我本是不耐烦给不相干的人操心,只是她到底是我们一房的人,我不出来招待,倒显得三房不和。外人看着只道老爷不会治家,没得坏了老爷的名声。” 云阳侯府是四小姐的未婚夫家,杨麽麽自然知道这个“不相干”的人是谁。杨麽麽对蒋氏道:“夫人正该这样想。我们内里如何是内里是事,但却不能将家里的不和拿给外人看,没得让外人来看笑话。且古人都言,修身治国平天下,若外人看到你和四小姐四少爷不睦,只怕还会影响了老爷的仕途。”蒋氏性子执拗受不得委屈,却最看重丈夫和四个儿女,杨麽麽跟着蒋氏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往哪里使劲才能让蒋氏触动,然后听劝。 蒋氏道:“知道你大道理多,麽麽就别唠叨我了,我不是正准备明日好好给她做面子么。” 杨麽麽怕蒋氏听多了不耐烦,便也不再多说,笑道:“是我叨烦夫人了,老人家话多些,夫人不要见怪。” 蒋氏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麽麽还是与我一起商量,明日该怎么准备席面吧。”说着将桌子上的素笺摊开,与杨麽麽道:“明日的席面就安排在正屋的西厅,装菜的碟子就用那套牡丹纹的甜白瓷,主菜做胭脂鵝脯、素烩三鲜、糟银鱼、水晶肘子………另做几个时令的青蔬,您觉得如何?” 杨麽麽道:“夫人安排得很好。另夫人不是还从金陵带了些醉鹅回来么,这倒也可以做一道主菜。” “明日叫上大嫂和二嫂来作陪,另唐家大少爷怕也会来,就让涟哥儿泓哥儿等几兄弟去陪着。就不知道明日涵哥儿身体能不能行,若能行让他来陪着却是最合适的………” 两人絮絮叨叨的商量了近半个时辰,才将明日招待云阳侯夫人和唐少爷的事情商量完毕。接待方案做得极其想尽,大到在哪里摆席,小到什么地方放什么瓶子,说得细无巨细。 蒋氏说话说得口燥,便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又有丫鬟从外面进来禀道:“四少爷和四小姐从东昌伯府回来了,现正在外面等着进来给夫人请安。” 不说王桢和涵哥儿的人如何,但他们将面子功夫还是做得极到位的。虽满府 的人都知道他们不和,但礼数上的请安问候,恭顺孝从,王桢做的甚无可指摘之处。而涵哥儿病弱,礼数稍有欠缺却是情有可原。例如现在,外出的少爷小姐回来后给母亲请安,告知一声他们回来了,这是礼数,是孝义。不管她们如何厌恶,她们就能按照规矩来,不让人拿捏一点错处。 反观蒋氏,做的就要比她们差多了。此时她就不耐烦的对丫鬟道:“就说我在歇息,让他们回去吧。” 杨麽麽不由劝道:“夫人,您便是不喜四少爷四小姐,但面子功夫总要做了。他们既来请安,总要将人叫进来问上几句,你若不耐烦见他们,就早点打发他们走就是。” 蒋氏道:“我才不耐烦跟他们相看相厌呢。” 杨麽麽张口想再劝,蒋氏却先开口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贤良的名声之类的我也不在乎,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呗。” 杨麽麽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什么“坏了名声”之类的还都是次要的,就怕会坏了夫人和老爷的夫妻感情。不管如何,四少爷和四小姐总是老爷的亲生孩子,老爷总是希望他们都好的。 流言传上一遍没人信,传上一百遍总会有人信的,再深的信任,有了一百一千个人的话来动摇,都可能会破碎。老爷听多了别人说夫人对四少爷四小姐不好的话,难保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这世间对女子不公,哪怕腰杆再直,不依靠着男人也无法立身处世,更何况夫人对老爷看得还如此重。 只是这些话,她说上千遍万遍,夫人总听不进去,反相信男子那微薄的情意。 夫人和侯夫人是母女,为何性子却差那么多。想当年侯夫人的手段如何了得,可惜夫人却没有学到半分。 #### 莲雾躺在榻上,轻轻的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夜已经入了三更,淡淡的月光从窗纱照了进来,外面偶有清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她虽然极困,但却仍留着半个心随时注意着前面拔步床上的动静。 她们做丫鬟的,从小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像这种给主子们值夜的时候,是绝不敢死睡过去的,得随时准备着主子们半夜醒了需要人服侍时能马上就起身。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走得急切却轻浅,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莲雾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脚步声是往正房方向而去,接着又是似有似无的 说话声。 却在这时,拔步床上传来一阵翻身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稚音传来:“莲雾。”或许是刚刚醒来,那声音里还略带了些忪哑。 莲雾这才想起,八小姐一向是浅眠的,外面那些细碎的声音可能将她吵醒。莲雾连忙从榻上下来,拿了火石点了蜡烛,然后移了烛台走到了床边,撩开床上的纱帐,轻声问道:“小姐,您醒了?”说着将蜡烛放到旁边的一张梨花小桌上,又撩起纱帐用银钩勾了起来。 莲雾将王檀扶着坐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还没睡醒,她的眼睛还有些惺忪。王檀用拳头在眼睛上轻轻的揉了揉,才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问莲雾道:“我听到外面有声音,你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莲雾轻声道是,然后出去了。 莲雾走后,王檀深呼了口气,又拿手拍了拍脸颊,等完全清醒了之后,才有伸手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过了没多久,莲雾就从外面回来了,对王檀道:“小姐,好似是四少爷突然又发病了,四少爷的小厮白术进来问老爷拿主意。刚刚老爷已经去外院了。” 王檀有些意外道:“发病了?严重吗?”她记得大夫说涵哥儿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要不然王清今日也不会允许他去东昌伯府。 莲雾了解的信息到底有限,只摇了摇头道:“奴婢不清楚。” 王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莲雾见她似是想起来,又问道:“小姐,您可是想要去看四少爷?” 王檀想了一会,然后道:“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得还要给大人添乱。你帮我把衣服穿上,我去正房看看母亲。” 蒋氏对王桢和涵哥儿的事情是不愿意沾边的,她肯定没有随王清一起去外院。但此时她怕也绝对睡不着,反正她也醒了,她去陪她。 ☆、第38章 耗心神 王家外院,涵哥儿的住处。 王桢坐在床边,双手握住涵哥儿的一只手,声音微颤的喊着:“涵哥儿,涵哥儿……”表情悲痛,眼眶含泪,几乎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而躺在床上的涵哥儿,则双眼闭合,面色苍白,看上去了无生气。 王清领着太医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对太医道:“杜太医,请您为犬子请脉。” 杜太医恭敬的答了一声是,然后放下医箱,拿出扶脉用的软木,走到床边。却见到仍还坐在床边的王桢,便又恭敬道:“王小姐,请您避让一下,让下官为王少爷扶脉。” 王桢的神情却有些恍惚,仿佛并未听到太医的话。王清皱了一下眉,连忙开口道:“桢姐儿,你先让开,让太医给涵哥儿诊脉。” 王桢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傍边的太医,连忙抹了一下眼泪然后让开。 杜太医将涵哥儿的手拿过来放到软木上,又将手放在他的手腕上,然后闭上眼睛静静的听脉。一会儿之后,他才又睁开眼睛,将扶脉的那只手收回来。 王桢有些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太医并未答她的话,反而伸手又将涵哥儿的眼睛翻开瞧了瞧,接着又从医箱拿了一排针出来,从上面抽出两支概约半寸长的针,往涵哥儿的脑袋上轻轻的扎了下去。 针扎了一会,躺在床上的涵哥儿突然轻咳一声,接着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太医将针拔了出来,又将他的手放回到床上,然后才拿着软木和针走了回来。 王桢已经迫不及待的跑了上去,握住涵哥儿的双手,急切的道:“涵哥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姐姐了。” 涵哥儿的脑袋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过了一会他好似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昨晚本是在看书的,后来就觉得肚子不舒服,然后不断的想吐。他记得他好似就是吐着吐着就晕倒过去了,想来他又是生病了吧。 看着王桢担忧得几乎要哭出来的脸,他不由挤出一些笑容来,道:“我又让姐姐担心了。”那话说出来却有些气息虚弱。 王桢摇了摇头,哽咽道:“说的什么傻话,姐姐只要你好起来。” 那边王清看到涵哥儿醒来,反而不急着过去看他,而是问太医道:“杜太医,犬子的身体如何?” 太医道:“小少爷生来带有不足,脾胃虚弱,这是食用了酒水等刺激脾胃之物,导致体内五脏六腑运行紊乱,才引得 腹吐昏迷。” 王清不由蹙眉,府中众人皆知涵哥儿身体病弱不得饮酒,连饮食都要十分的主意,是无人敢与他酒喝的。再想到他今日是去了东昌伯府,这酒怕是在东昌伯府里喝的。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心里责怪东昌伯府,明知道病人忌酒却还让他饮用,也太不为他着想了些。他本以为东昌伯府是涵哥儿姐弟的外家,里面都是他们的外祖舅父,定会好好照顾于他。 旁边的王桢自然也听到了太医的话,心中不由愧疚起来。 在东昌伯府用饭时,福安公主赐酒给涵哥儿。外祖父家的富贵全倚仗着福安公主,全家人皆捧着她,福安公主又是个不喜欢别人拒绝的性子,舅舅舅母他们虽明知道这样不好,却也不敢替涵哥儿拒绝。 而她呢,想着父亲偏心两个小儿子,涵哥儿的以后怕还要靠福安公主这个舅母撑腰,虽也知道涵哥儿不能喝酒,却也不想他为此得罪了公主。且涵哥儿的身体最近好了许多,她又想着侥幸这一点酒应该不会让他出事,所以也没有阻止,但没想到这却害了涵哥儿。 都怪她,若早知涵哥儿是滴酒都沾不得的,就算得罪了福安公主,她也不会让他喝的。 那边王清没有多纠结与东昌伯府的不当之处,已经请了太医去外室写方子了。 太医写好方子后交给王清,王清在上面看了看,他是懂点药理的,确定上面的方子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将方子递给小厮让他去抓药。 太医站在一边,看着王清有些欲言又止。王清见了,又连忙问道:“杜太医,您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太医道:“有句话,不知下官当不当讲?” 王清道:“太医有什么话说就是。” 太医想了一会,才开口道:“我刚刚为小少爷诊脉,发现小少爷印堂暗沉,是耗神过多之症。我知晓王家是耕读传世之家,但小少爷身骨虚弱,实在宜多静养而不宜多耗心神。否则心神耗尽,便是人尽枯竭之时。”他这是以为王家让病中的少爷仍是苦读不缀,才导致涵哥儿心神耗费过多。 王清低着头沉思了一会,然而却并不多说或辩解,反而对太医拱手道:“多谢太医劝告。” 太医道:“大人不嫌下官多嘴就好。” 王清让人送上诊金,又亲自送太医出了门口。 刚从门口回来,却看到王老夫人在紫苏松霞的虚扶下,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焦急的问道 :“涵哥儿如何了?” 王清喊了一声“母亲”,然后才答道:“杜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只是有些脾胃不适,我也已经让人去抓药了,母亲不用担心。” 王老夫人这才小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说着望了周围一眼,又皱着眉问道:“你媳妇呢?” 王清道:“这三更半夜的,人来多了反而添乱,我让她在屋里等消息。” 王老夫人用指责不满的眼神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冷声道:“哪有孩子生病,做母亲的不来看一眼的。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就一点不放在心上了。” 王清道:“母亲,是我让她不要来的,她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老夫人却对儿子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道:“我进去看看涵哥儿。”说完就进了内室。 王清在外室站了一会,然后才进了内室。里面王老夫人和王桢正围在床边,与躺在床上的涵哥儿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可以听到王老夫人关切的声音:“涵哥儿,你感觉可好些了,还有没有想吐的感觉……”涵哥儿偶尔虚弱的答上几句。 王清见他的精神明显不济,此时与王老夫人说话也不过是强撑着。王清对床边的两人道:“母亲,桢姐儿,我们先出去吧,让涵哥儿好好休息。” 王老夫人仿佛这才想到不妥来,连忙自责道:“瞧我,你刚刚醒来,正需要多休息,祖母却还一个劲的拉着你说话,没的耗费你的心力。”说着又轻轻拍拍他的手道:“那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些了,祖母再过来看你。” 王清又叮嘱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多思多想的话,然后领着王老夫人和桢姐儿一起出去了。 等出来后,王清让紫苏松霞等人服侍王老夫人回去,桢姐儿却与王清道:“父亲,我想留在这里陪着涵哥儿。”见王清有些犹豫,又道:“我不会打扰他休息的,我就在外面坐着。” 王清想着她就算回去怕也放不下心,便道:“随你吧,让云实云杉给你拿床被子来,不要冻着了。” 王桢道是。 王清便点了点头准备出去,刚走了几步却突然想到太医的话,他便又转身去了涵哥儿设在东次间的书房。 涵哥儿的书房极空荡,左边是多宝阁,上面稀稀落落的只放了几个青花瓷瓶,左边摆了黑漆桌和太师椅,上首是书桌。但书桌空空的只摆了一些笔墨和纸砚,上边并没有放书。 王清走到桌 子前看了一眼,然后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却见里面塞了满满的书。王清伸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皆都是科举所考的《大学》《中庸》等书籍。王清将最上面的那本《论语》翻开来看,里面纸张破损陈旧,看得出来是经常被人拿着看。字行间有人用毛笔写了注解,注解上的观点虽有些稚嫩,但对于十三四岁的年纪来说,却是非常不错了。 王清放下书,不由的叹了口气。 而此时东院的正房里,王檀和蒋氏坐在炕上,王檀正一边摆出搞笑的动作一边讲笑话给蒋氏听:“……有两条蛇遇到一起,小蛇问大蛇‘大哥,我们有毒吗?’,大蛇问‘你说这干什么?’,小蛇说‘我咬到自己的舌头了’”说完王檀便先“哈哈哈”的笑起来了。 可惜蒋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明显没有认真听女儿说话,但又不想太下女儿的面子,等王檀说完,便也跟着捂着嘴笑:“哦,是哦,檀姐儿说的好好笑啊,呵呵呵……” 然后王檀突然就丧气的低下了头,果然是冷笑话没前途。 不过娘您也笑得太假了,假得都直接打击到了我。唉,想当年她可是号称笑话大王的,只是可惜,她前世看的那些笑话,不是带黄色就是带现代名词,黄色笑话说出来会让蒋氏担心她的教养,带现代名词的则容易让蒋氏以为她鬼上身,现在只好拿这些冷笑话来充数。结果冷笑话果然冷。 蒋氏见女儿有些颓然的样子,连忙止住嘴上的“呵呵”声,抱过她安慰道:“哎呀,檀姐儿,你别这样,娘知道你是想引娘开心,娘是没听清楚,要不然娘一定会笑的。要不你再讲一遍?” 王檀丧气道:“不要了。” 蒋氏正要继续安慰女儿几句,秋堂却突然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 秋堂对着蒋氏和王檀行了礼后道:“刚刚老爷让人传了话回来,说四少爷已经没事了。” 蒋氏小松了口气,她虽然讨厌秦氏,也讨厌秦氏生的两个孩子,但她却没想过希望他们死。 王檀也是小松了口气,她自然也是希望涵哥儿没事的。不是看在她们是兄弟姐妹的份上,她本就是空降过来的,他们对她也不见得好,她对他们可没什么感情。她是看在他们也是王清的儿女的份上,无论如何,王清这个“爹”对她总是很好的。 这个给她温暖让她尝到父爱感觉的男人,她总是不希望他伤心的。 ☆、第39章 唐缙 昨晚虽然半夜闹了一场,但第二日招待云阳侯府唐夫人的工作却仍要进行。 唐夫人是带了一双儿女过来的,儿子自然是与王桢定亲的唐缙,而女儿则是一个名叫纤姐儿的十一岁姑娘。听闻唐夫人仅生了一子,膝下并无女儿,想来唐夫人是觉得带着儿子来看准儿媳是显得太不矜持了,所以带了个庶女过来遮人耳目。 蒋氏和唐夫人虽然都曾经与秦氏做过好朋友,但她们两个人却只是泛泛之交,而奇怪的是,在她们两个都是秦氏的好朋友时,秦氏居然也没有想过凑合两个好朋友也成为好朋友。 后来蒋氏和秦氏闹掰了之后,蒋氏讨厌一切与秦氏有关是人事物,其中也包括了秦氏的朋友。她心里认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氏不是好人,与她搅合在一起的那些朋友也不会是什么好人。然而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其实她曾经也与她搅合在一起过。 蒋氏与唐夫人见了面,互相客套了几句,又互相引见了各自的儿女之后,接着蒋氏便将她们往王老夫人的院子带了。客人来了之后,怎么都要去给主人家的最高长辈请个安才不算失礼,且他们相见的正主王桢也在那边呢。 唐夫人领着一对儿女给王老夫人请过安之后,王桢也上前给唐夫人见礼,同时顺便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未婚夫。 唐缙长得高高瘦瘦,面白俊朗,虽说是习武长大的,身上却没有带着武夫的那种粗俗之气。王桢对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而王桢在打量唐缙的同时,唐缙也在打量她。 见她模样虽长得并不像她两个妹妹那样出挑,但也算秀丽。且娶妻娶贤,她看起来端庄稳重有大家之气,娶回家中做正妻却是极好的。 这样一想,他便又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这一细看却又发现她脸色憔悴,眼圈似有青黑,仿若是昨晚没有睡好之故。虽然用厚厚的脂粉遮着,但细瞧着却仍是能够看得出来。唐缙想起他娘唐夫人说过,王桢姐弟二人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加之王清看重后妻幼子,他们的生活过得很是艰难。再看到她脸上似乎还有些郁结之气,越加证明了他们在继母手下生活得不如意。看到这里,他心里又不由对她升起了些怜惜。 唐缙这一会儿计较娶她的得失一会儿又怜惜的,别人并不清楚,但别人看着他这一动不动的盯着王桢看,却觉得他有些孟浪了。虽说都知道你们是未婚夫妻,也没说一眼都不让你看,但你偷偷的瞧上几眼,我们就算看到了也就装作 不知道了,但你这样一直盯着人家看就太过了啊。古代的女子,到底还是有些矜持的。 唐夫人自然也发现了儿子的失礼之处,连忙轻咳了一声,然后道:“缙哥儿,这是你桢妹妹,你是不是忘记人家的名字了?”将唐缙一直盯着人家脸看的行为说成是因为忘记人家名字才导致的,欲将一场尴尬消弭于无形。 唐缙到底不算太蠢钝,知道自己失礼了,而母亲正在帮自己解围,连忙顺着母亲的话对她拱手道:“桢妹妹好。” 王桢对他笑了笑,对他福了个礼,然后退回到了王老夫人的身边。 见过礼之后,唐缙被泓哥儿和涟哥儿等人领着去了外院,纤姐儿被王老夫人分包给了王檀王楹等姐妹,而她们大人则留在王老夫人这里说话。 王檀和王楹等人领了纤姐儿去了隔壁的偏厅。 纤姐儿却很自来熟,一口一个“楹姐姐”“槿姐姐”“椒妹妹”“檀妹妹”的叫,亲热得真跟她亲姐妹似的。 但王檀却并不喜欢纤姐儿这个人,觉得她的眼睛太灵活了,从进门开始就一个劲的转啊转的,直往人家身上首饰多的地方瞧。就比如此时,她就正直勾勾的盯着王楹头上的一支赤金三翅莺羽簪子瞧,笑嘻嘻的道:“楹姐姐,你这簪子真漂亮,能借我戴一戴么?” 在遭到王楹以“母亲所赐之物不宜外借”为理由的拒绝后,神情略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王槿,盯着她手腕上的一个八宝连珠手钏,又笑道:“槿姐姐,你这只手钏也好漂亮,能不能借我戴一会?” 王槿表情犹豫,正想拒绝,但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纤姐儿却先笑吟吟的打断她道:“不会槿姐姐的手钏也是嫡母所赐之物吧?” 实际上她正是想复制这个理由的,但现在被纤姐儿先说出来了,她却不好再说了,但一时她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拒绝,便只能有些不甘愿的去取手上的手钏。 那个八宝连珠的手钏成色不错,王槿和丁姨娘在府中生活艰难,手中值钱的首饰不会多,那只八宝连珠的手钏怕都是王槿手中难得的好首饰了。王檀不忍,便开口替她解围道:“纤姐姐也真是的,那手钏可是六姐姐新制的,六姐姐这两天稀罕着呢,一刻都不愿意让它离身,连我昨天说要用一个镶珍珠的璎珞圈来跟她换都不愿意,你现在却偏偏要夺了人家的心头好去。” 纤姐儿却仿佛没听到王檀话中的讽刺,脸色不变,仍是笑吟吟的道:“我不过 是借来戴一会,等一下我就还给槿姐姐的,槿姐姐不会这么吝啬,连让我戴一会都不肯吧。” 王檀在心里骂道,脸皮真厚! 心里虽讨厌着,但却仍是伸手将自己手上戴着的一个红珊瑚手钏取下来递给她,道:“六姐姐的手钏是心爱之物,不好借给你,你若不嫌弃,我的手钏借你戴一会。纤姐姐可别忘了还我,然后不小心将手钏带回了家中哦。” 纤姐儿看着王檀手上的手钏眼睛放光,连忙夺过来,笑道:“那谢谢檀妹妹了。”红珊瑚可是珍贵之物,比那些珍珠宝石还要值钱,比起那个八宝连珠的,她自然更喜欢这一个。 王楹见了却皱了皱眉,她怎么可能让纤姐儿将妹妹的首饰拿了去。更何况珊瑚可以辟邪躲灾,檀姐儿从小身体不好,那珊瑚手钏是檀姐儿小的时候,蒋氏特意从嫁妆里找了颗珊瑚石出来,打成手钏,又找高僧开过光,然后给檀姐儿戴着辟邪躲灾用的。 当着纤姐儿的面,王楹故意对王檀道:“那珊瑚手钏是母亲特意找高僧开过光,给你防灾用的。那开光的高僧说过,这手钏不能随意离你的身,你怎么能随意借给外人。”说着又做出歉意的样子,转头对纤姐儿道:“你看,纤妹妹,这手钏实在不好借给你。这样,若是你不嫌弃……”她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支镶宝石挑心簪出来,递给她道:“我这支桃心簪借给你戴一戴如何?” 纤姐儿虽有些舍不得红珊瑚手钏,但人家说了不给她,她却也不好硬抢。且桃心簪虽不如红珊瑚手钏值钱,但看起来也是不错,便将手钏还给了王檀,接了王楹手中的桃心。 正在这时,王桢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楹想,她来得正好,她自己的小姑子让她自己对付去。于是她干脆找了个借口,拉着王檀一起离开了。 王檀与王楹出来后,相对着无奈的笑了一下。王檀看了看王楹少了些装饰的头,道:“倒是害得姐姐少了支簪子。”想来那簪子是不会回来的了。 王楹道:“不要紧,我又不少簪子戴。”说着看了看院子外面的园子,道:“走,我们到那边走走去。” 大房与三房住的地方本来是不同一套的四合院,当年王家将两个院子买下来后,将中间打通,但两个院子中间却隔了一个小坡。王家将那小坡修整了一下,做成了一个花园。那园子虽然小,但有花有树有草有假山,却也像那么回事。 两人牵着手走走停停,正走到假山处时,一 个人却突然从假山上闪了出来。 王檀和王楹先是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来定睛一看,看到的却是唐缙的脸。 男女授受不亲,王楹牵着妹妹的手退后了几步,然后才问道:“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缙站在她们前面不说话,但却用一种不喜甚至带点讨厌的眼神看着她们。 男女大防,唐缙又是快要成为她们姐夫的人,这样单独站在一起实在不合适。王楹见他不说话,便对他福了一礼,拉着王檀想先离开。 但没等她们迈开脚步,唐缙却开口喊道:“喂,你们两个,回去告诉你们的娘,让她对桢姐儿姐弟好一些。既然嫁进来做了人家的继室,就该善待继子女,这才是贤良女子的做派。” 原来这是来给王桢姐弟鸣不平的。王檀刚想上前去开口说话,结果却被王楹拉了回来。檀姐儿的性子有些像母亲,最是受不得委屈的,偏偏她口齿又伶俐,最喜欢呛人。唐缙毕竟是客人,若是吵了起来,不管她们有没有错,最后得不是的只会是她们,且也会丢了王家的面子,让外人质疑王家的教养。 但外人说蒋氏的不是,王楹却也是不愿意的,便开口道:“不知唐公子是从哪里知道我娘对四姐姐和四哥哥不好的?是亲眼看见了?” 唐缙“哼”了一声道:“不用亲眼看见我也知道,外面谁不在传你娘对桢姐儿姐弟不好。” 王楹却看了他一眼,道:“古人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听说唐公子从小学的是武艺,但也应该学过“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的道理。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都不该轻易相信它是真的。只有昏聩之人,才会人云亦云。” “我……”唐缙有些语钝,他平时并不是不善言辞的人,但此时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确实不曾亲眼所见,总不能让他承认这些事是他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承认他的昏聩之人吧。 王楹却不再管他想说什么,拉了王檀的手就离开了。 王楹和王檀走后,唐缙仍还站在那里,想着要用什么话才能反驳。过了一会之后,却仍只能“哼”了一声,喃喃自语了一句:“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而在假山的不远处,王桢站在那里,却不由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原本她对唐缙并无多大的感觉,只是因为他是母亲安排给她的夫婿,所以想服从母亲的安排嫁给他,然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到老而已。当然,听说他 还有些出息,如果以后能够出头,然后为涵哥儿撑腰那就更好了。 但刚刚听到唐缙为她所鸣的不平,她却不由对他们未来的婚姻期待了几分。她不在乎他是否说赢了王楹,却珍惜他维护她的心意。 而另一边,王檀牵着王楹的手,想到刚才唐缙的所为,不由鄙视的说了一句:“轻浮。” 王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低下头问道:“你说什么?” 王檀道:“我说那位唐大少爷太轻浮了,刚才在祖母院子里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四姐姐看,刚刚他又不顾男女大防,单独一个人跑到内院来找我们替四姐姐和四哥哥鸣不平。不是轻浮孟浪是什么。” 这里可不是现代,这里的规矩对女子有多苛刻难道他不知道。稍不小心就容易坏了女子的闺誉,而闺誉对这里的女子又多重要,说它可致人生致人死都不为过。刚刚若她不在,而只有王楹与唐缙单独站在一起,作为年纪相仿的两个人,又有他是她准姐夫这层关系在,万一被有心人看见,别人都能冤枉她勾引准姐夫。他一个男子,名声坏了照样能娶妻生子,而女子万一不好,只能古佛青灯了。 王楹也觉得唐缙的行为有些出格,但是……她笑了笑,道:“管他呢,与我们又没有多大关系。” 王檀想了想,道:“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的时候,很多人对蒋氏都表现出了一种恨其不争的愤慨。 写《侯夫人》的时候,就有很多亲们说王清渣渣,表示要我给蕴姐儿配另一个好男人,然后让王清和秦氏相爱相杀。那时候我也犹豫过,为了照顾亲们的情绪,是不是改掉大纲给蒋氏另配一个好男人比较好。 但最终我还是按大纲走了。因为我觉得,按照蕴姐儿的性格,就算另配给她一个比王清好上千百倍的男人,她可能并不会幸福。 很多时候我们会怒其不争,是因为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但很多时候,爱情是不能用理智来计算的。 给你们说个例子吧,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俗称闺蜜的那种。 当然,我这个朋友性子比蒋氏强硬多了。而且她很优秀,高中三年都是做班长,学校学生会副主席,是那种跟男生的关系很铁,还不会让女生嫉妒,能够男女通吃的那种人。后来考大学,考到的是我们广东这边的一所985和211工程学校,重点大学。 他有一个男朋友,两人从初三开始谈恋爱。在我们看来, 其实他们两个人差太多了,真的非常不配,那男生只是中专毕业,家里还很穷,有个重病的母亲。就这样了,那个男的还不知道上进,毕业后工作,三天两头就辞职,有时候甚至就在家里闲着不工作了。我朋友的父母很早就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但一直很反对。我们也一直不看好他们,觉得我朋友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 但我朋友非常喜欢他,两个人分分合合坚持了七八年之久,而且基本上每次分手都是我朋友找那男生和好的,给我感觉就是我朋友比那男生更爱对方。我们那时候对她也有一种恨其不争的感觉,常劝她分手。甚至有一次他们分手了,我们几个好朋友都拉她去唱k庆祝了,而且我朋友那时候也说这一次绝对不和好了。 结果不到半个月,他们又和好。那时候我们那种恨其不争的心情,估计就跟你们对蒋氏一样吧。 因为各种原因,我朋友毕业之后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然后不到半年,她在别人的介绍了另外一个男人,然后闪婚。那男的比她大六岁,是广东这边一个二线城市的公务员,在他工作的城市买了房,房贷明年就可以付清了。单条件来说,她现在的老公真的甩她前男友一条街。而他老公的性子,除了年纪比较大,不怎么会耍浪漫之外,其他都很好。 可是,我朋友现在过得并不开心,现在看到她,完全失去了当初的活气,对生活好似也是得过且过的样子。今年年初五的时候,她生了个女儿,然后患上产后忧郁症,现在还在看医生。 难道局中人真的不知道他选的男人不好吗?有时候其实她们也知道的。 那次我朋友分手最后又和好,我就问过她。她一直是个很要强的人,很少在人前哭,但那次她哭了,然后对我说:“我当然也知道他不好,甚至配不上我。但是分手了我觉得很痛苦。” 或许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有些人你并不知道哪里好,可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第40章 家业 午膳是在三房吃的,无论是桌上的菜还是装菜的碟子都无一不精致。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为此,一向不待见的王老夫人还极其难得的夸了蒋氏一句:“你做得不错。” 因为有唐缙这个外男在,午膳分了男女桌,中间用屏风隔开。 吃过了午饭之后,唐夫人就带着一双儿女回去了。至于被纤姐儿“借”走的簪子,那真的是被她一不小心忘了还了。按着王楹的性子,她是做不出问客人还东西的事情来,且她也确实不在乎这这一支簪子。 唐夫人走后,王老夫人将王桢叫到自己的屋里说了半宿的话,然后王桢红着脸出来了,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屋里绣东西(按王檀的猜想,她很可能是在绣自己的嫁妆。)。除了会偶尔去看看涵哥儿,王桢现在基本上不大出门,自然也很少来找蒋氏的麻烦。 王檀觉得这样很好。以着秦氏和蒋氏的恩怨,想着让王桢涵哥儿与蒋氏带领下的她们一笑泯恩仇最后变成亲亲热热的一家人,除非这是大陆家庭伦理剧,肩负弘扬社会主义“真善美”品德的高尚责任,哪怕当年她害死了他爸,他又害死了她妈,电视剧结尾的镜头一定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吃饺子。 而她们么,她还是觉得就如现在这样,双方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更好一些。如果这种互不干扰的状态能一直保持下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时间缓缓而逝,一转眼几天又过去了。王清起复的旨意也下来了,授的是吏部左侍郎,正四品。 在丁忧之前,王清是在翰林院供职修撰,同时兼任太子“经”“史”两门课程的老师。自来就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对于有“入阁为相”这样雄心壮志的人来说,入翰林是必经的资历。当然,若问王清有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是不用问的。 回京找路子起复时,王清觉得自己当年在翰林院熬了五年,资历已经够了,现在他想的则是进六部历练,所以找路子找的都是六部的路子。 京都是权贵的聚集地,正四品的官员一抓一大把,授了正四品的官似乎没什么。若是这样想那就错了,那是绝对不能小看了吏部左侍郎这个职位的。 中央的行政机构以“六部五寺”为主,六部的地位要高于五寺,而六部之中,又隐隐以吏部为首。吏部管的是官员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物,吏部尚书之下,最大的就是两个左右侍郎。所以吏部左侍 郎这个官职,却是实打实的实职。 吏部左侍郎这个职位,在每日上朝之时,可以在勤德殿门外靠门的地方占一个小地方。 王清第一天上朝之时,蒋氏颇为隆重的将四个儿女都叫了起来,准备一起欢送王清第一天去上班。 王清的样貌还是十分不错的,且是标准的衣架子,在穿上王檀认为十分之丑陋的绯色団领衫和乌纱帽时,居然不损他的温润如玉的气质。 但王清拍了拍袖子从内室里走出来时,坐在椅子上手顶着桌子双手托着下巴的王檀不由给了个“赞”的表情,又惊叹道:“爹爹今日好帅啊!” 王清不由伸手在王檀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笑着道:“又拍马屁。” 王檀摸了摸被王清捏过的鼻子,心里道,这次我可不是拍马屁。 王清又摸了摸王檀的脑袋,叮嘱她道:“乖乖的在家,不要闯祸。” 王檀用力的点了一下头,道:“爹爹放心,我定会乖乖的。爹爹也不用担心家里,娘定会帮你打理好内宅,让你在为事业奋斗的前方没有后顾之忧。”她表情很是认真,偏偏说的话却机灵古怪的,让周围的人不由的都笑了起来。 蒋氏走过来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嗔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学来这么多古怪之语。”说着又推了王清出门,一边走一边道:“你快去吧,再不走上朝就要迟到了。” 王清出了房门,又回过头来对妻子儿女挥了挥手,这才出了内院,然后坐上马车去上朝了。 生活步入正轨之后,王檀每日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基本上都是吃吃喝喝外加玩乐。 王檀让莲雾用牛皮做了一条绳子出来,每天都会在庭院里摇着跳一会儿。这时候的跳绳被叫做“跳百索”,是一项比较常见的运动。其实不怎么喜欢运动,但是没办法,这具身体太弱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无论如何,都要将本钱变牢靠了才好。 当然,这样平淡的生活还是有一些小变化的,这变化就发生在王清在上朝后的某一天,那天王清从外面领回了一个头发胡子发白,俗称“大夫”的老男人。 这个大夫,王清不是为她找的,而是为了比她身体更弱的涵哥儿找的。很可能是那天晚上涵哥儿昏迷的事情将他吓到了,之后王清就拜托人找了一位颇有名望的山野大夫出来,重金请他专门上门来照看涵哥儿的身体。 只是王清让他在照顾儿子的身体之余,顺 便拜托他将一直身体也不大好的小女儿的身体也一起照顾了,然后王檀就重新过上了将药当饭吃的苦逼日子。 王檀试图用“是药三分毒”的理由来劝服王清让她停止喝药,在她看来,药养真的不如运动对强健身体有效。但王清却用一句“放心吧,这些都是调理身体的药材,喝了对你只有好处的。”来否决了。 后来她将这些汤药贡献给了大房养的却经常跑到三房当家的一只白猫,然后将猫养得白白胖胖的,浑身都散发出人参灵芝的味道。当然,后来王清发现了这只猫,再之后她喝药的时候旁边就总站了一个丫鬟,这都是后话了。 那位大夫姓孙,据他所说,他是孙思邈的三十八代世孙,这是真是假王檀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这位孙大夫其实是有些医术的,他来了几天之后,涵哥儿的身体就有了大的起色,为此王清又再次重谢了他。 ### 而此刻,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的涵哥儿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当他看到书房里伺候的并不是他最信任的小厮白术,而是另一个小厮官桂时,他的心不其然的就跳了一下。他问官桂:“白术呢?” 官桂答道:“奴才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那天少爷生病之后,第二天三老爷就将白术叫过去问话,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涵哥儿点了点头,然后道:“你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官桂有些犹豫:“四少爷……”官桂知道四少爷平时最信任的是白术,特别是他在书房时,是从来只让白术伺候的。但白术见了,三老爷又嘱咐他好好伺候四少爷,他总不能不听三老爷的话。 涵哥儿怒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下去!” 官桂吓得缩了一下身子,这才行礼下去。 官桂走后,涵哥儿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却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他心里明白白术为什么会不见了。他自小被父亲勒令不许读书,但现在却偷偷的违背父亲的命令,白术作为帮他隐瞒的下人,自然会受到惩罚的。 他想起了以前,家中有两个小厮曾经帮他偷偷从外面买书回来,后来被父亲发现了,那两个小厮便被父亲命人打了一顿板子。他对他们一直很愧疚,想拿银子补偿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人。而这一次,白术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他再也找不到了呢。 涵哥儿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接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直接去了 王清在外院的书房。 涵哥儿到的时候,王清正在考校泓哥儿和浩哥儿的功课,王清手拿着一篇文章,对泓哥儿道:“不错,比上次进步了许多,想问题的角度也深入了。”说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继续努力。” 泓哥儿道:“是,爹爹。” 王清点了点头,一转头时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涵哥儿,便对他道:“涵哥儿,你怎么来了?”说着挥手示意他进来。 涵哥儿看了泓哥儿和浩哥儿一眼,又看了一眼王清手上的文章,不由低头垂了一下眼。但很快他又抬起头来,上前去给王清行礼:“父亲。” 王清问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涵哥儿答道:“谢谢父亲关心,已经好多了。”话语中多有客气疏离,令王清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泓哥儿和浩哥儿见涵哥儿与父亲有话要说,便告辞道:“爹爹,孩儿们先回去了。” 王清对他们点了点头,道:“记得将今天的功课完成。” 泓哥儿和浩哥儿道是,然后出去了。 泓哥儿和浩哥儿出去后,王清让涵哥儿一起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帮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才问道:“你找父亲有什么事?” 涵哥儿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并不说话,王清也不催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只等他慢慢想清楚的时候再说。 过了许久之后,涵哥儿才抬起头来,看着王清道:“父亲,我想考科举。” 王清放下茶杯,认真的看着涵哥儿,道:“涵哥儿,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并不适宜多耗费心神。” 涵哥儿低着头,再次沉默起来。 王清无奈的叹口气,最终伸手握住涵哥儿的一双手,认真道:“涵哥儿,你是我的嫡长子,以后我们这一房的家业会由你来继承,所以你不需要用考功名来挣前程。” 如果他是因为看到他更疼两个小儿子,所以心里有不安全感,那么他先给他许下这样的承诺,只希望他能安心一些。 泓哥儿和浩哥儿身体健康,能够读书科举,以后考了功名,再凭着他的人脉关系,不怕自己挣不下一份前程家业来。唯有涵哥儿,以后能倚仗的就只有他挣下的这份家业。更何况,长幼之序不能乱,乱了只会给子孙留下兄弟阋墙之祸,涵哥儿继承家业名正言顺。 但此时他看着涵哥儿的眼睛,却发现他对他的话却是并不相信的。 他再次道:“涵哥儿,我虽然疼你的两个弟弟,但我一样也是疼你的。” 涵哥儿却低下头并不说话,反而将手抽了回来,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道:“父亲,孩儿不打扰您,孩儿先回去了。” 王清无奈,却也知道他们的间隙非一日之寒,要缝上那个间隙只能慢慢来,便点了点头道:“回去小心点。” 涵哥儿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脚步,仿佛还有话没说出来,转过头,又问王清道:“父亲,能让白术回来继续伺候我吗?” 王清对此却皱了皱眉头,道:“白术犯了错,我已经将他打发出去了。”他早给府中下人下过命令,不许拿书给涵哥儿看,涵哥儿若偷看亦不许替他隐瞒。白术作为涵哥儿的贴身小厮,却不顾命令替涵哥儿掩护,他这种看似忠心的行为却只会害了主子,他不会放心将他留在涵哥儿身边。想了一会,他又道:“你若是嫌你身边的其他人伺候的不好,我另拔几个小厮给你。” 涵哥儿心中不乐,却并没有说话,转身又出去了。 王清原以为他这是服软的意思,却没想到之后几天,他却开始通过不吃药来闹性子。他也没有再说让白术回来的意思,只是不吃药,无论谁来劝,只躺在床上不说话。王清觉得头疼,又不能将药给他硬灌下去。他甚至不像檀姐儿,檀姐儿虽然也会背着他偷偷的倒药,但被他发现后,却总还会乖乖的喝药。 而最终还是他先妥协了,吩咐青铜:“你去庄子上将白术接回来。” ☆、第41章 亲事1不顺 王檀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坐在后面马车的莲雾香橼等人已经人手提一个大包袱走了上来。接着,坐在另一辆马车的王楹也缓步向她走来,她身后的福年禄年亦是人手一个大包袱。 等她走近,蒋氏亦从马车上下来了,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又抿了抿自己的头发,然后一手一个牵起王檀和王楹往威北侯府的大门进去。 威北侯府派来迎她们的是小杨氏身边的坤妈妈,蒋氏等人一进垂花门,坤妈妈便笑着迎了上来,行礼道:“大姑奶奶,表小姐,您们终于来了,侯夫人和二夫人都在等着您们呢。” 蒋氏侧身半避开了坤妈妈的礼,然后笑道:“有劳妈妈了。” 坤妈妈忙道“不敢”,然后领着蒋氏等人一起去了小杨氏的院子。 小杨氏所居的院子叫“素安堂”,素安堂是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的庭院里面种了几棵樱桃树,此时正好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上面挂满了红艳艳的樱桃。第二进的庭院种了海棠藤萝等花草,满园盈香。 小杨氏住在第一进。当蒋氏等人走近院子时,隐隐的可以听见正房里面有说话声传来,中间夹杂着一个少女温婉清脆的说话声,这明显是有客人来。 蒋氏还在疑惑来的人是谁,转眼却已经到了门口,门外的丫鬟对蒋氏等人行了礼,喊了一声:“大姑奶奶,表小姐。”然后撩起了帘子。 蒋氏牵着两个女儿从帘子下面进了屋子,又绕过一扇隔断进了内室,紧接着看到穿了一身家常衣裳的小杨氏坐在屋子里的榻上。小杨氏的左边的太师椅上坐着姜氏,姜氏旁边站了雯姐儿。雯姐儿见到王檀,还悄悄的对她挤了一下眼。 小杨氏右边坐着的则是一个穿鹦哥绿潞缎褙子的贵妇。那贵妇看起来大概四十岁,梳了双刀髻,头上插了几支赤金佛手提篮簪。贵妇的旁边站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粉橙绣梅花的对襟褙子,头梳倭堕髻,绾了几支金厢倒垂莲簪。明眸皓齿,清波流盼,容貌很是出彩。 那贵妇见到蒋氏等人进来,站起来向她们走了几步,笑盈盈的道:“您便是我们表姑奶奶的大姑子吧?”说着对蒋氏行了一礼。 蒋氏对她回了礼,但因为并不认得她,一时不知怎么称呼,显得有些为难。 姜氏走过来为蒋氏引荐道:“这是我外祖家的四表嫂,她从前一直住在泉州本家,你怕是不认得。” 蒋氏连忙道:“原来是应四夫人,失敬失敬 。” 应四夫人笑了笑,接着又望向王檀王楹,又道:“这两位长得跟天仙似的姑娘,想来便是贵千金吧。” 蒋氏道:“正是小女。大的是楹姐儿,小的叫檀姐儿。”说着又让王檀和王楹上前去给她行礼。 应四夫人将福身行礼的王檀和王楹扶了起来,道:“两位小姐客气了。”说着从身上拿了两个玉坠给她们做见面礼,王檀和王楹道了谢。 应四夫人又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拉了上来,对蒋氏道:“这是我的长女,名叫倪姐儿。” 倪姐儿连忙上来给蒋氏行礼,吟吟笑道:“夫人好。” 蒋氏赞道:“真是个标致的姑娘。”说着也拿了一个碧玺玉手串给她做见面礼。 蒋氏领着两个女儿去给小杨氏行礼,等蒋氏等人行完礼后,应四夫人走过来挽着蒋氏的手亲热道:“妹妹与我一道坐吧。”说完便拉了蒋氏的手到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了。又看到旁边的女儿,又指了指王楹与她道:“你与楹姐儿年龄相近,你与她一道玩儿去。” 倪姐儿便乖巧的上来拉着王楹的手,笑道:“楹妹妹,我们站一处儿说话。” 王楹被她拉着站到了应四夫人和蒋氏的后边,倪姐儿又小声问她道:“楹妹妹平日在家中做什么?” 王楹答道:“做针线,偶尔看看书。” 倪姐儿又问道:“妹妹喜欢看什么书?” 王楹又答:“《女四书》《烈女传》,偶尔也看《论语》一类的书。” 倪姐儿道:“我也爱看《论语》,《女四书》《烈女传》一类的书我倒是不爱看,只是被我母亲逼着,却也看了一些。” 王楹点了点头,接着两人又小声的聊着其他的话。 小杨氏看到站在一起交谈融洽的王楹和倪姐儿,心里却不由叹了口气。而姜氏则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氏身后的雯姐儿看到王檀,却有些坐不住了,低头凑到姜氏耳边说了些什么,姜氏点了点头,接着雯姐儿便高兴的走过来站到了王檀的旁边,然后小声与她道:“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可是早早来祖母这边等你了。” 王檀捏了捏雯姐儿的手,也小声道:“知道你想着我。” 雯姐儿弯着嘴角笑起来,又道:“诶,你晚上与我住一个院子吧?” 王檀道:“这得看外祖母怎么安排。” 雯姐 儿道:“那等一下我跟祖母说去。” 王檀道:“这些事等一下再说吧。”说着便不再说话。雯姐儿看到旁边大人们在谈话,便也站直了身子去听大人们说话。 女人们的话题总是很多的,从衣裳首饰可以聊到丈夫儿女,而且话题过度极其自然。屋里主要在聊的是蒋氏和应四夫人,蒋氏脸上表情愉悦,偶尔说到什么好笑的话题时,还会笑出声来,而应四夫人则要矜持一些,遇到想笑时还会用帕子捂捂嘴角,但脸上也是极愉快的表情的。很明显,她们二人相谈甚欢。 两人的话题已经从儿女又过度到了京城最近的八卦,说的是继远侯世子娶亲的一件事。继远侯府在京城算得上是一等的门第,现在的继远侯是户部尚书,相当于现代的财政部长。 其实继远侯世子娶亲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如果加上“豪门”、“继母”、“继子”、“爵位”等一系列元素,那就很有发展成一部类似于现代以“车祸”“绝症”“失忆”“父母恩仇”等为元素的八点档狗血偶像剧的潜力了。 应四夫人道:“……那继远侯世子原不过是庶子,不过是因为被记在嫡母名下,才被请封了世子。但嫡母过世,继母进门,继远侯爱重后妻,世子位摇摇欲坠,这不知道是该说他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蒋氏道:“那先头的侯夫人就不该抱养妾室的孩子,要是我,我是宁愿一辈子没儿子也不要帮别人养儿子的。不过那孩子也可怜,说是身份高贵,他是妾室所出,说是身份卑贱,他又被请封了世子,身份不尴不尬的。对了,那孩子的生母好似就是前侯夫人的族妹吧。” 应四夫人道:“可不是,说起来她们的娘家桑氏一族还是先帝太子的外家……”然后继续巴拉巴拉巴拉的…… 王檀听八卦听得正欢,正蒋氏和应四夫人的谈话却被外面丫鬟传来的一句话打断:“二少爷来了!”紧接着穿着一身佛头青菖蒲纹直裰的蒋霈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蒋霈进来后往屋中望了一圈,最后在王楹和倪姐儿所在的方向上顿了一下。王楹对上他的眼,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底下了头,而倪姐儿亦以为他的在看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蒋霈只稍稍顿了一会,接着便上前去给小杨氏,姜氏,蒋氏和应四夫人等人请安。 姜氏看着儿子,笑着道:“还有你几个表妹在,也去问候一声。” 蒋霈便上前走了几步,先是看着王楹笑着喊了一声“楹姐儿”, 然后才又对倪姐儿道:“倪表妹。” 王楹福身行了一礼,算作应答。而倪姐儿看着蒋霈的脸,眼神有些熠熠生光的,福完礼后喊了一声“霈表哥”。 蒋氏来回的看着蒋霈和王楹,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而此时应四夫人亦是在打量着蒋霈,打量了几眼之后不由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还沉浸在“丈母娘看女婿”的状态中,但突然却被姜氏的声音所打断:“霈哥儿有许多年没见过你倪表妹了吧,难得你还能一眼认出她。”说着她又望向应四夫人的方向,笑着继续道:“我倒是想起他们小时候常一处玩的情景,那时几个表哥表嫂看他们,个个都说是金童玉女一般。” 姜氏的话音未落,蒋氏的脸色一凝,突然就冷了下来。她就是再傻也听出自己这个嫂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了。金童玉女,她和王清小时候就常被人说成是金童玉女。金童玉女这个词可不是随便乱用的。 王楹抬头看了蒋霈一眼,跟着低下头,脸上亦是有微微的黯淡。而小杨氏对姜氏的话亦是皱起了眉头。 应四夫人自然发觉了周围气氛的变化,她本就是玲珑的心思,转眼间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系。想来怕是蒋家的这位大姑奶奶想将女儿嫁回娘家,她这位表姑奶奶不乐意,但偏偏碍于婆母的关系,又不好直接拒绝,便拿了她们做筏子。 怪不得表姑奶奶会邀她们今日过来,应四夫人有种自己被人坑的感觉。 应四夫人对姜氏不由有些生气。她只有一个女儿,姜氏说想要结女儿亲家,她本来是极看好霈哥儿的,家世好,没有纨绔公子的一些坏毛病,又能念书。他与倪姐儿又是小时候见过的,倪姐儿对他有好感,且姜氏是自家亲戚,女儿嫁进来不会吃婆婆的苦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一门好亲事。但姜氏今日的做法却有些过了,显得太不尊重她们,让她怎么都觉得心里有郁气。 想到这里,应四夫人对姜氏不由有些淡淡的,并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蒋霈听到母亲的话,先是看了王楹一眼,见她低着头并不看他,怕她误会,便连忙转过头来对姜氏道:“这不过是表叔表婶们的玩笑话,哪里能够当真。”语气里略带了些责怪。 …… 等到下午告辞回府,姜氏送应四夫人出门。应四夫人的表情并不愉悦,整个路上都没有与姜氏说话,直到垂花门外正准备上马车时,应四夫人才想到什么似得,转过头来对姜氏道:“表姑奶奶, 倪姐儿和霈哥儿这门亲事,我想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姜氏拉住应四夫人的手,道:“今日之事是我做得不恰当,我向表嫂道歉。但我是真心喜欢倪姐儿这个孩子的,亦是真心想让她来做我的儿媳妇的。表嫂怪我,我受着,但万不能为此耽误了孩子们的亲事。” 应四夫人被她最后一句话所触,转头看了眼站在下一辆马车旁边,此时正望着她们的倪姐儿,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接着也不再多说话,直接上了马车。 ☆、第42章 委屈 素安堂里,蒋氏坐在榻上,拿着一把仕女游湖图的宫扇一下一下的摇着,表情有些郁郁的。 坐在榻的另一边的小杨氏看了她一眼,问道:“还在生气?” 蒋氏低着头,有些委屈的道:“我们楹姐儿有什么不好,长得漂亮人又聪明。” 小杨氏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儿女亲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你看楹姐儿千好万好,不等于别人看她也如草中看花,这世上又哪有能得全部人喜欢的人。” 蒋氏仍有些不服气,接着又有些怨道:“那不喜欢我们楹姐儿直说就是,难道我还会求着她不成,还非得绕着弯当着外人的面来拒绝。还有娘也是,嫂子就算了,你可是我亲娘,楹姐儿的亲外祖母,也跟着嫂子这样来下我和楹姐儿的脸,你没看到楹姐儿刚刚的脸色有多不好。你疼不疼楹姐儿的?” 小杨氏道:“这次是我和你嫂子做的不对。”她开始并不知道今日应四夫人和倪姐儿会来,但儿媳妇直接就将她们母女带来见她,大家都是都是亲戚,她总不能不见。这次是儿媳妇做的不地道了,但她却不能将事情全都推到姜氏身上去,免得女儿恨上儿媳造成她们姑嫂隔阂。 她和侯爷的年纪在那里,还不知道有几个年头可活,等他们一走,说到底女儿还是得靠兄嫂给她撑腰。姑嫂有了隔阂,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女儿。 小杨氏已经道了歉,蒋氏便也没了话,但心中仍还是有些怨气的。整个人气闷的坐在榻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抠着扇柄。 蒋氏又道:“楹姐儿虽不能嫁给霈哥儿,但你放心,我以后自会给她找个好人家。”转头看女儿时,见她仍还是无动于衷的抠着扇柄,又解释道:“不让楹姐儿嫁进家里来,不是因为我不疼楹姐儿。只是你嫂子不同意,以后进了门若婆媳不和,害的还是楹姐儿。” 蒋氏道:“娘放心吧,嫂子不乐意就不乐意,难道我还会拿着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我们楹姐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小杨氏点了点头,又道:“也别为此怨上你嫂子,你自己选儿媳妇还要挑挑拣拣呢,难道还不许她挑儿媳妇了。” “知道了,娘。”虽然不能怨,但要像以前那样与她亲近却是不可能了。 小杨氏又劝了她一会,最后道:“好了,天快暗了,你先回去吧,免得回去晚了又让你婆婆说你。楹姐儿和檀姐儿留在我这里住几天,等她们回去时我自会送她们回去。” 蒋 氏便从榻上站起来道:“那娘,我先回去了。” 小杨氏点了点头。 #### 屋外的灯笼在轻风中一晃一晃的,里头的烛火忽明忽暗的跳跃着。 姜氏坐在自己屋里的一张榻上,榻中间的黑漆小几上点了一支拇指粗的蜡烛,她就在灯下持着针线,手上极快的在锦缎上穿针走线。 过了一会,她的丫鬟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对她行了礼后,道:“夫人,老爷去了吕姨娘的屋里。” 姜氏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并不说话,手上的动作不停。 丫鬟以为她这是伤心狠了,毕竟二老爷不是贪色之人,这些年对姨娘更是越发没了心思,几乎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歇在了正院。这一下子二老爷又去了姨娘的院子,夫人定是会伤心的。丫鬟心里自以为猜中姜氏的心思,便劝道:“夫人,姨娘不过是给老爷解闷的玩意儿,老爷还是看重你的。” 姜氏拿了剪子剪断手上的线,放下针线筐,然后才与丫鬟道:“我知道了,你去吩咐厨房,让她们做一桌酒菜往吕姨娘的院子送过去。” 丫鬟以为听错了姜氏的话,哪有送好酒好菜给姨娘好让她讨好老爷的,便犹豫道:“夫人……” 姜氏却再次命道:“去吧。” 丫鬟这才有些不甘愿的退下去了。 丫鬟走后,姜氏将手扶在小几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却想,他哪里又是重新看上了姨娘,他这是为她今天做的事情不满,故意给她警告呢。 这些年来,他们夫妻相处融洽,在外给她正室的尊重,在内也没荣宠小妾来伤她的心,她不想失了丈夫的心,但让她妥协让楹姐儿嫁给霈哥儿,她却也是不愿意的。 女人这辈子,靠的不仅仅是丈夫,还有儿女。她做不到为了拢住丈夫就对儿女的婚事妥协。 算了,不管怎么样,她的家世摆在那里,且依着他的教养也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他就算为了警告她让小妾生出儿女来又如何,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怕了几个庶出的儿子不成。 #### 另一边,王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黑漆漆的帐顶,不一会儿之后,她就觉得眼睛胀得疼,接着便有一层水雾蒙上了眼睛。 她轻轻的抽了一下鼻子,接着伸手去抹掉眼角的泪,又转了个身躺着。 值夜的福年听到 动静,移了蜡烛走过来,撩开帐子瞧了瞧,见王楹眼睛未闭,便道:“小姐,您还没睡?”接着又见烛光下,王楹头下的枕头有一片水痕,连忙又惊呼道:“小姐,您哭了?”说着连忙将手上的蜡烛放到旁边的长案上,又将床上的帐子勾起来。 王楹从床上坐起来,对福年道:“你小声些,这里是外祖母的院子,若引了人来,让外祖母知道了为我担忧,反而不美。”且府中许多下人是知道母亲想把她嫁回娘家的,今日二舅母刚表示出想与另一家结亲,晚上她就在床上掉金豆子,那些人知道了,还不知道编排出什么事情来。 福年不说话,站在床边有些心疼的看着王楹。王楹见了,便又解释道:“我不过是因为眼睛盯着一件东西盯得久了,这才流了眼泪,并不是哭了。” 福年明显是不信的,看了王楹一会,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二表少爷?” 王楹连忙厉声制止她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家小姐还要不要名声了。”说着又怕她语气太过凌厉吓到了福年,便又放缓了语气道:“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福年连忙道:“对不起,小姐,是奴婢失言了。”。 王楹又道:“好了,你去绞条手帕来,让我净一下脸。” 福年依言去兑了热水绞了手帕,帮着王楹净过脸,之后又帮她将床上的枕头换下来。等做完这些后,王楹对她道:“你去睡吧,不用服侍我了。” 福年道是,接着帮王楹放下帐子,又移了蜡烛出去了。 王楹重新躺回床上,想着刚才福年的话。 喜欢二表哥吗? 或许是喜欢的,毕竟二表哥对她很好,且母亲说想要将她嫁给二表哥时,她并不觉得讨厌,甚至是有小小的高兴的。可是她流眼泪却不是因为二表哥。 她在想,倘若不是嫌弃她的出生,倘若她是正正经经的嫡女,二舅母还会不会这样反对她与二表哥的亲事? 她很明白,不会的,王家虽然比不上威北侯府,但父亲是状元出身,得太子看重,以后前程大好。二表哥要走的是科举之路,以后要仰仗父亲的地方有许多,两家又是亲戚,知根知底,以二舅母的性子,她不会不赞成这门亲事的。 但二舅母今日的行为就像一根刺,挑破了她一直想隐藏的身上最不堪的地方,刺得太痛了,让她想装糊涂都装不了。你看,无论她再如何努力学着做一名端庄娴雅的贵女,都 改不了她的出生其实是见不得人的,改变不了别人看她的眼神里的轻视。 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庶女。她养在蒋氏身边,蒋氏对她极好,她也极喜欢蒋氏,甚至比喜爱自己的姨娘还要喜欢,仿佛她们两人天生就是亲近的。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愧疚,蒋氏虽然是嫡母,但刘姨娘才是她的生母,她怎么会比喜爱姨娘更喜欢她呢。直到有一天,她去正房找蒋氏,偷偷听到蒋氏对父亲说的话:“……我对不起楹姐儿,她本该是娇贵的嫡女的,现在却顶着庶出的身份。我生了她,却没有好好照顾她,我对不起她……” 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晴天霹雳。怪不得她会想要亲近蒋氏,怪不得蒋氏会对她那么好,怪不得丫鬟会说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亲母女……这么多的怪不得,引出来的也只是这一个真相而已。 她告诉自己,不能责怪,不能怨恨,他们将她带到这个世上来,这已经是对她无上的恩德。若没有他们,这个世上甚至不会出现她,她应该对他们感恩和孝顺。且她这样喜欢她,做她亲生的孩子,总比做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强。 但心放得再宽,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委屈,特别是为了隐瞒秘密,为了她们的名声着想,她只能像那些庶女和继女一样称呼她为“母亲”的时候。明明她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她不能像别人称呼自己的亲母那样称呼她一声“娘”,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告诉别人她们就是亲生的母女,甚至为了隐瞒这个关系,反而要做出各种遮掩。 ☆、第43章 小杨氏劝子 蒋二老爷穿好了衣服从内室里出来,外面吕姨娘正在摆早饭,见他出来,连忙温声道:“老爷,夫人让人将您的早饭送来了,您可要在这里用早饭?” 蒋二老爷道:“不用了,你自己用吧。” 吕姨娘又道:“那我让人将您的早饭装好,让小厮帮您提上。” “不用了,那些早饭就当赏了你,你若吃不完就赏给下人们。” 吕姨娘道是,然后送蒋二老爷出了门口。等蒋二老爷走远后,吕姨娘转身又回了屋子。她的一个丫鬟连忙上来对她恭喜道:“恭喜姨娘,重新得老爷喜爱。” 吕姨娘轻笑一声,什么重新得老爷喜爱,她从前芳华俱在的时候都不见老爷对她有多喜欢,现在人老珠黄了难道还会做白日梦了不成。更何况昨天晚上他们不过就躺一张床上一起睡罢了,老爷连她的手都没有碰一下。 吕姨娘没理那丫鬟,直接走回桌子前看了看,上面各种早点满满摆了一桌子,有粥,有包子,有饺子,有糕点,有鸡蛋等。粥、包子、饺子、糕点等又细分了好几种。 这上面都是二老爷的份例,做得自然要比她们这些姨娘的要丰盛精致。吕姨娘让人拿了一个食盒出来,将上面的一锅燕窝粥,一碟水晶虾饺和一碟玉子豆糕装进食盒,递给身边的丫鬟道:“你将这个送去给二小姐,就说是老爷赏她的。”蒋二小姐蒋雪是她所出。 丫鬟屈膝道是,接着提着食盒出去了。 吕姨娘又从桌子上给自己挑了一锅山药粥,一碟玫瑰糕,一碟豆沙包子,其他的都让身边的丫鬟分吃了。 蒋二老爷从吕姨娘的院子里出来,接着直接去了小杨氏的院子。蒋二老爷走进素安堂时,小杨氏正与王檀和王楹两人一起用早膳。 小杨氏见儿子进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奇道:“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娘这里,你吃早膳了没有。” 王檀和王楹正在喝粥,见到蒋二老爷进来,连忙放下碗站起来对他行礼。蒋二老爷对她们摆了摆手,然后回答小杨氏道:“还没呢,想着娘这里的早饭香,所以来娘这里蹭吃的。” 小杨氏便对身边的丫鬟道:“那给你们二老爷盛碗薏米粥,今天的薏米粥做得极好,又滑又软。” 蒋二老爷从小杨氏旁边坐下,看到坐在小杨氏另一边的王檀和王楹,又温声问道:“檀姐儿和楹姐儿昨晚睡得可还好?” 王檀笑着道:“自是极好的,舅舅 和外祖母这里的床,比我家里的还要软还要舒服。” 蒋二老爷哈哈笑起来,然后道:“那这样,下次你回家时,我让人帮你把你睡的那张床搬回你家中去。” 王檀道:“还是不要了,若是这样,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可又没得睡了。” 她话说的可爱,王楹和小杨氏都不由弯着嘴笑了起来。蒋二老爷也笑着道:“该怪舅舅,早知道我们檀姐儿喜欢,该让那师傅打两张出来,然后你家里放一张,这里放一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去了哪一边,睡不了这样的床了。” 蒋二老爷说了几句,正巧丫鬟盛了粥上来,他便接了粥不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几人安安静静的用过了早膳。小杨氏让人带王檀和王楹出去找雯姐儿和雪姐儿玩,自己则与儿子坐到了次间的榻上,然后问他:“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蒋二老爷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才与小杨氏道:“娘,我想让霈哥儿与楹姐儿定亲。” 小杨氏看了一眼儿子,然后道:“我知道你想着你妹妹,但你媳妇毕竟是霈哥儿的生母,她既不乐意,那这桩事便算了吧。” 蒋二老爷便笑道:“瞧娘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母命要听,难道我这个父亲就做不得主了。况且父还排在母前头呢。” 小杨氏道:“我这也是为楹姐儿着想。儿媳妇服侍屈从婆婆是天经地义,婆婆要拿捏儿媳妇手段也多的是。若我们强硬让霈哥儿与楹姐儿定了亲,到时候楹姐儿进了门,你媳妇心中不满,只怕会磋磨楹姐儿这个儿媳。这世上被婆婆磋磨死的儿媳妇多了去了,便是有你护着,但这内院是事情你又插得下多少手。” 蒋二老爷便叹了口气,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小杨氏又问道:“听说你昨晚睡在了姨娘屋里?” 蒋二老爷便笑道:“是哪个长舌的丫鬟,连儿子的房中事都告诉了娘。” 小杨氏道:“别管是哪个丫鬟告诉我的,你听娘的话,别为此事与你媳妇有了间隙。夫妻不和邻也欺,你要在外面做事就不能让内宅之事拖了后腿,你媳妇打理内宅的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况且你媳妇的娘家是后族,若因此闹得两家不和也是得不偿失。” 蒋二老爷道:“看娘说的,我不过是在小妾院里歇了一晚,你就将问题上升到了两家关系来了,难道我的小妾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还不能睡了。更何况我又不是在外面拈花惹 草,吕姨娘还是姜氏自己帮我抬的妾室,没得因为我睡了她一晚,姜氏就为此跑回娘家告状去。” 小杨氏道:“你是真心想睡吕姨娘还是跟你媳妇怄气你自己知道。”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媳妇不喜楹姐儿也无可厚非,楹姐儿是你亲外甥女我的亲外孙女,我们看她自然是比别人都好的,但你媳妇却不一样。我只这样问你,若是你媳妇的娘家侄女跟楹姐儿是一样的出身,她想让那侄女嫁给霆哥儿或霈哥儿,你愿不愿意。” 这自然是不愿意的。 小杨氏看儿子不说话,但却知他心中所想,便又道:“我们不能总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也多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 蒋二老爷道:“好了好了,娘既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强求楹姐儿和霈哥儿的婚事就是。” 小杨氏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楹姐儿虽不能嫁回家里来,玉蕴总还是你妹妹,你以后多看顾着他们母子女几人就是。”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你妹妹的性子被我养左了,为此造成她半生坎坷,对此我一直很自责。她这样的性子,没娘家撑腰她是立不起来,我和你父亲还不知道能活几个年头,能看顾她几年。以后若我们两个老的去了,我只望着你能好好替你妹妹撑起摇杆。” 蒋二老爷连忙道:“娘,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你和爹现在身体都硬朗,定能长命百岁的,您放心吧。再说了,就算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个做哥哥的定会在后面帮她将摇杆撑直了。” 小杨氏道:“那就好。”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接着蒋二老爷便出去了。当他从一处游廊穿过时,却看到蒋霈正站在廊下,看着花园处的两个人影发呆。 那两个人影一个是蒋雪一个是王楹,两人正一人拿了一束花,笑语盈盈的站在一丛山茶花旁说着话。两人在那里站了一会,接着又走了。 蒋二老爷走过去,用力的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道:“看什么看,回魂了。” 蒋霈吓了一跳,接着转过身来,看到蒋二老爷,连忙对他行了礼,又道:“父亲,我正要去找您呢。”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刚才的地方,却看到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蒋二老爷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却并不点出,而是问他道:“有什么事?你今日不用念书,你的先生呢?” 蒋霈只回答了他后面的那个问题:“先生的娘子今日生孩子,先生请假回去陪师娘了。” 蒋二老爷点了点头,道:“那随我来书房吧。” 等到了外院书房,蒋二老爷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然后问儿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蒋霈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接着想下定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看着蒋二老爷道:“父亲,我不喜欢倪表妹,我喜欢的是楹姐儿,求父亲让我和楹姐儿定亲。” 蒋二老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儿子,却并不说话。蒋霈被他盯得有些心虚,眼睛不由躲了躲。作为一个十分循规蹈矩的十五岁小少年来说,做出向父亲要求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亲事这样的事情,还是十分出格的。但过了没一会,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又继续迎着父亲的目光,表情显得坚定。 蒋二老爷盯着他看了一会,接着收回目光,然后毫无情绪的与他道:“你知不知道你娘并不同意让楹姐儿来做自己的儿媳妇。” 蒋霈道:“我知道。”但总要先易后难,先搞定了父亲和祖母,等获得了他们的支持后,才好继续搞定母亲。 蒋二老爷道:“我和你祖母都不反对你和楹姐儿的亲事,但我们总不能不考虑你母亲的意愿。你若能让你母亲同意了你们的亲事,我便帮你们将亲事定下来。” 蒋霈高兴道:“谢谢父亲。”蒋霈乐了一会,又对蒋二老爷行礼道:“那孩儿现在不打扰父亲,孩儿先出去了。” 蒋二老爷连忙又将准备出去的儿子喊住,又叮嘱道:“做事要有分寸,不要坏了楹姐儿的名声。” 蒋霈道:“是,父亲,我会的。” “再有,经了昨日的事情,你姑姑和姑父可不一定会再愿意让楹姐儿和你结亲,这一点你可要清楚。” 蒋霈只顾着想让家里人都同意了楹姐儿和他的亲事,倒确实是忘了这一层。别到时他千辛万苦的让父亲母亲祖父祖母都同意了,结果姑姑和姑父却楹姐儿跟别人定了亲,到时候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对于再次出言提醒自己的父亲,蒋霈再次感激道:“谢谢父亲。” 蒋二老爷点了点头,最后道:“别懈怠了功课,若你考不到功名,不仅令我和你母亲失望,你姑姑姑父亦不会让你娶了楹姐儿的。” 蒋霈道:“是,父亲,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和娘失望的。”说完便再次与父亲告退了。 等蒋霈出去后,蒋二老爷看着他出去的方向不由摇了摇头,可真是毛头小子一个。不过这样也好 ,就让她磨磨姜氏去,说不得就被他磨动了。 ☆、第44章 玉臻 王清站在书桌前,手执着毛笔,笔尖的墨水滴到了桌上的铺开的纸上,层层的化开,形成一片大大的墨迹。但王清却仿佛没有发现,眼睛看着站在他前面的蒋霈。 王清道:“昨天你母亲做的事你也看到了,她不喜欢楹姐儿,婆媳相处,婆婆有着天然的优势,要拿捏要磋磨儿媳妇容易得很,所以就算你喜欢楹姐儿,我也不会让楹姐儿嫁给你。”更何况姜氏的智商不低,她若要动手磋磨儿媳妇,绝对会让你吃着苦头却全都合乎规矩,娘家人连要给她撑腰却都不知道从哪里插手。 蒋霈道:“我知道,昨日的事是我娘做的不对,我替她向姑父姑姑道歉。但我会说服我娘让她接受楹姐儿的。” 王清放下毛笔,从书桌上面走下来,然后问他道:“你准备怎么说服?” 蒋霈有些语塞,其实他还没找到好办法,但……,他抬起头望着王清,坚定道:“总之我一定会说服她的。” 王清默了一会,又道:“楹姐儿是女孩子家,耽误不得,若是在你说服你娘之前有好的人家,我同样会给她定下” 蒋霈听得明白,知他话里已经有了松动,至少表明,若他在楹姐儿定亲前说服他娘,他是不反对让楹姐儿嫁给他的。 蒋霈连忙道:“姑父,我明白。我娘要挑儿媳妇,姑父和姑姑自然也可以挑女婿。” 王清点了点头,至少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又对楹姐儿有心,若是能成,对楹姐儿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亲事。 静默了一会,王清又道:“我希望你娘是心甘情愿同意的,若是你用绝食威胁那些蠢方法迫得你娘同意的,就算你娘同意了,我也不会答应让楹姐儿嫁给你。”用这些方法迫成的亲事,就算让楹姐儿嫁进去,也只会令楹姐儿的处境更糟。 蒋霈拱手对王清道:“姑父放心吧,我有分寸。” 王清“嗯”了一声。 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蒋霈正准备告辞,王清又先开口道:“你姑姑在内院给你留了饭,等吃过午饭再回去吧。”蒋氏虽然对姜氏有些恼,但对自己亲兄的几个孩子还是很不错的。 蒋霈心想,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先在姑姑面前多刷印象分,于是便很轻松的答应了下来。 王清又从书架上取了一个巴掌大的匣子,递给蒋霈,道:“太子赏的好墨,分你一些用。 ” 蒋霈接过来将盖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排 五块的墨锭,墨锭光滑细润,上面带着清谈的墨香,一看就知道是极难得的好墨。蒋霈对王清道了谢:“谢谢姑父。” 王清点了点头。 ### 威北侯府。 王檀和雯姐儿一人一边坐在炕上,中间放了小几,几上摆了棋盘,棋盘山交错摆了一些白色和黑色的棋子。 雯姐儿手拿着一颗棋子,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棋盘做出一种冥思苦想的状态。 王檀则左手端着一个水果盘子,右手不停的从上面拣了葡萄吃。六月正是葡萄刚上市的季节,宫中赏了葡萄出来,威北侯府得了四篓。而贡品的东西总是会比普通的要大一些要甜一些,王檀不知不觉就吃了半盘子下去。王檀拿着空盘子,伸手再问丫鬟要时,丫鬟却摇了摇头,对她道:“表小姐,老夫人怕您吃坏了肚子,叮嘱了奴婢最多只能吃半盘子的,您别为难奴婢。”王檀只得作罢。 雯姐儿这一子想了有半刻钟之久,等她将半盘子的葡萄都吃完了,她还没想要要在哪里落子。王檀对她道:“快点下,再不下就当你输了。” 雯姐儿最终犹犹豫豫的落下了一子,王檀立刻从装棋子的钵里拿起一颗白子,从她旁边地方落下,然后道:“五子相连,你输了。”哼哼,下围棋下象棋都下不过你,难道下五子棋我还下不过你。想当年我跟电脑下五子棋,可是连电脑都下不过我的。 雯姐儿双手捶了下自己的脑袋,有些着恼道:“哎呀,我怎么又输了。” 王檀提醒她道:“别忘了把你那套翡翠玉做的棋子给我啊。” 雯姐儿将小几上的棋子收起来,一边收一边道:“不玩了不玩了,我的好东西都要被你赢光了。” 王檀也道:“之前跟你下围棋,你不是也赢了不少我的好东西去么。还有我最喜欢的一个陶泥娃娃都被你赢走了。” 雯姐儿道:“那我们算打平了。” 王檀也帮着将将棋子收起来。过了一会,雯姐儿又停下手中的动作,凑过来对王檀道:“诶,我听丫鬟说祖母今日有客人,我们瞧瞧看是谁去?” 王檀道:“这样不好吧,若是祖母要让我们去见人,自然会让人过来找我们的。” 雯姐儿却已经穿了鞋子从炕上站了起来,拉了王檀道:“去吧,去吧。”王檀只好穿了鞋子跟了她一起去了。 两人一走进素安堂的院子,便就听到 里面有说话声。雯姐儿对着正要开口给她们行礼的丫鬟嘘了一声,然后自己掀了帘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又轻手轻的走到明间与西次间的隔断处,悄悄的伸出一个头来往里瞧。 但没等她认真看清楚,里面的小杨氏就发现了他们,望向她们笑着道:“你们两个皮猴儿,正要使人去叫你们呢,你们倒是自己来了。” 王檀和雯姐儿只好从外面走了进去。等进来才发现,与小杨氏一起坐在榻上的,还有一个与小杨氏一般年纪的老夫人。那老夫人穿了一件宝蓝色五福捧寿蜀锦褙子,头发半百,梳了简单的圆髻,上面简单的插了两支景福长绵簪,脸上有几道深刻的皱纹。 小杨氏对她们介绍道:“这是彭安侯府的玉太夫人,快过来给太夫人见礼。” 王檀和雯姐儿依言上前去给他们见礼,小杨氏又对玉太夫人道:“大的那个是我最小的孙女,叫雯姐儿,小的那个是我的外孙女,叫檀姐儿。” 玉太夫人一手拉着一个她们,笑容慈和的道:“真是两个模样周正的姑娘。”说着又笑着夸了她们几句,最后又道:“今日我们臻哥儿也一起来了,只是刚刚他与霆哥儿出去了,不然我该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一阵丫鬟的行礼声,接着一个清亮的男音传来:“谢谢姐姐,姐姐们辛苦了。” 玉太夫人便指着门外笑着对她们道:“说曹操曹操到,他这不就回来了。”她话音刚落,一个少年的身影就从麽门外晃了进来。那少年大概事儿十一二岁,穿了一身红色纻丝的直裰,面容白皙,清秀俊朗,面上带笑,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 玉太夫人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臻哥儿,快过来。” 少年走上前来,对着玉太夫人和小杨氏行过了礼,然后笑着看了王檀和雯姐儿一眼,道:“这是打哪儿来的两位漂亮妹妹,长得如天仙似的。” 嘴甜!这是王檀给这个少年的第一印象。从刚才听到的他给丫鬟们道谢,和现在他对她们说话,都充分发挥了嘴上带蜜的招式。且他说的极为认真,仿佛并不是在夸奖,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便是王檀听了都不由对他多了两分好感。 小杨氏和玉太夫人都不由呵呵笑起来,玉太夫人又指了王檀和雯姐儿对他道:“这是你雯妹妹,这是你檀妹妹,她们一个是你蒋伯父的女儿,一个是你蒋伯父的外甥女。”说着又对着王檀和雯姐儿介绍了少年:“这是我大儿子的嫡长子,家中排行第六,单名 一个臻字。” 玉臻便笑着对她们拱手行礼道:“见过雯妹妹,见过檀妹妹。” 王檀和雯姐儿对他回了礼。 小杨氏又笑着对王檀和雯姐儿道:“带着你们玉六哥去花园里逛逛去。” 这是与玉太夫人有话要说,所以打发她们出去。雯姐儿依言对玉臻道:“玉六哥,我们带你去逛逛院子去。” 玉臻笑道:“那就有劳两位妹妹了。” 然后王檀和雯姐儿带着玉臻一起去了花园,身后还跟着几位随行的丫鬟。因着雯姐儿是主人,一路上都是雯姐儿在给他介绍府里的景致花草。 玉臻一路上都表现得得体谦和,在雯姐儿每介绍到一处景致时,便会笑着赞扬上几句,又或者虚心的问上几个有关这处景致的问题,引得雯姐儿越发有给他介绍的兴致,话越说越多。在此期间,他也并不冷落王檀,偶尔回过头来问一些类似于“檀妹妹平日喜欢看什么书”“在家中都玩些什么”的问题,或者与她说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爱看的书等等。王檀偶尔答上几句,说到感兴趣的地方时,还会多说几句。 两人正说到下棋这个话题时,雯姐儿从旁边插话道:“玉六哥喜欢下棋?那下五子棋也喜欢吗?” 五子棋一般是女孩子玩得多,男孩子一般喜欢下围棋和象棋,雯姐儿本以为他会不谙此道的,没想到他却笑着道:“自也喜欢,而且下得还不错。” 雯姐儿便笑道:“我们檀姐儿下五子棋也是很厉害的,不如你们下一盘,看谁比较厉害。”檀姐儿一向自负于下五子棋能下遍天下无敌手,若是有人能赢了檀姐儿,她是很乐意看到的。 玉臻便笑着对王檀拱了一下手,道:“不知檀妹妹愿不愿意陪我下一盘?” 王檀道:“下就下,你可小心会输得惨不忍睹。” 玉臻便挑了一下眉头,道:“那就试试看。”他对自己的棋艺一向很有信心,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他两岁的女孩子。 雯姐儿道:“那我让丫鬟回去拿旗子去。”说着转头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再转过头来,则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道:“我们去那边下去。” 几人一起去了凉亭处,随行的丫鬟早就将亭子里的石凳擦过了,又拿了几个烟灰色团花软垫铺上。不一会之后,回去拿棋子的丫鬟也回来了。雯姐儿将棋盘摆开,玉臻拿了黑子,王檀拿了白子。 玉臻执着一枚 棋子,对王檀笑道:“要不要我让你两子?” 王檀道:“要不要我让你两子才是真。” 玉臻便又道:“你是妹妹,那你先走棋。” 说到底还是觉得自己一定会赢,所以要让着她。王檀“哼哼”了几声,道:“等一下你可别后悔。”说完往棋盘山落了一子。 玉臻看了在心里摇头,这第一子就落错了地方。心中这样一想,紧接着在白子的旁边落了一个黑子。他落子的手还没收回,接着王檀又极快的落了第二子,让玉臻严重怀疑她是不是随便下的。玉臻转头又想,随便下就随便下吧,就当陪着妹妹玩了。等一下他悄悄让她几子,让她脸上不要输得太难看才好。 两人先头落子都落得极快,但后面却渐渐的慢了下来。但便是这样,第一盘棋结束得也不到一刻钟。玉臻看着棋盘上直线相连的五颗白色棋子,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雯姐儿本是坐在他们二人中间,手放在石桌上看着他们下的,此时见到白子赢了,笑着道:“玉六哥,你输了。” 王檀脸上得意的半捂着嘴,呵呵笑道:“承让承让!” 哼哼,让你看不起人! 玉臻被激起了好胜心,重新坐到凳子上,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道:“再来!”他是绝对不相信自己是棋艺技不如人的,刚刚他是轻敌了。 丫鬟帮着收了棋子,王檀看着空空的棋盘,颇为“大方”的道:“这次要不要我让你两子?” 玉臻觉得自己深深被人鄙视了,对王檀道:“不用!” 王檀道:“那这次让你先走棋。” 玉臻这次可不敢再轻敌,但也做不来让王檀让他,自己先走棋的事情来,便对她道:“这次还是你先走。” 王檀也不再推让,先再棋盘山落了一子。这次落子的地方仍还是上一次落子的地方。但这次玉臻落子却换了个地方。 这一盘虽然下得比第一盘要久一些,但最后还是白子赢了。然后第三盘第四盘一直到第八盘,还是白子赢。 王檀问玉臻道:“还要不要下?” 这次玉臻却站起来,端端正正的给王檀弯腰行了个礼,道:“我服了!没想到檀妹妹看着年纪小,却是个棋艺界的巾帼英雄。” 王檀略不自在的“呵呵”了几声,有些心虚的道:“术业有专攻嘛。”怎么说也是先作弊了十几年,能赢也不奇怪。说着又怕他心里输 得不自在,便又加了一句:“要是下围棋或象棋,我就肯定下不过你。” 玉臻摆了摆手,道:“檀妹妹不用安慰我,我愿赌就会服输。” 小杨氏留了饭,几人在小杨氏的院子中吃过了午饭,玉太夫人和玉臻又留了一会说了会话,接着便告辞回去了。玉臻临走时还记着下棋的事,对王檀道:“檀妹妹,等下次我再来找你切磋棋艺,下次我可不一定还会再输给你了。” 等玉太夫人和玉臻走后,雯姐儿凑到小杨氏身边,抱着她的手臂笑着问道:“祖母,玉太夫人来找您做什么?” 小杨氏瞥了她一眼,道:“难道我们几个老太婆,还不能凑在一起聊聊天了。”说完便挥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坐到榻上喝茶去了。 雯姐儿跟着走过去,然后用一种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小杨氏道:“祖母少骗人了,上午的时候您将我们支使出去,一看就知道您和玉太夫人是有什么话要说。” 小杨氏抬起头看了她和王檀一眼,然后问道:“真想知道?” 雯姐儿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问您做什么。” 小杨氏想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茶碗,又让旁边的丫鬟将榻上的小几撤下去,然后自己坐到榻中间,又拍了拍自己两边的位置,对王檀和雯姐儿道:“来,过来,你们做到我身边来。” 王檀和雯姐儿依言坐到了小杨氏两边,小杨氏一手拉着她们的一只手,然后道:“玉太夫人来找我,是想请我们家往宫里递句话,好将彭安侯府请封世子的事情快点办下来。” 雯姐儿点了点头,接着又疑惑道:“奇怪,我记得现在的彭安侯爷只有玉六哥一个嫡子,怎么他们家现在才请封世子。” 一般的有爵之家为了防止兄弟相争,一般都会早早请封世子将继承人定下来的。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情况,比如家中没有嫡子,或者嫡长子身体喘弱。像现在的威北侯世子,王檀的大舅,雯姐儿的大伯,就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怕福气太过折了寿,而拖到了十五岁才被请封世子。但就是这样,当初也有很多人说,威北侯之所以不请封世子,其实是想将爵位留给小儿子。但现在玉臻明显身体健康,又是唯一的嫡子,没理由到现在才请封世子。 小杨氏道:“彭安侯除了臻哥儿这个嫡子外,还有三个年长的庶子,且这三个庶子都年长了臻哥儿好几岁。” 雯姐儿仍是不明白,道:“就算有三个年长的庶子又如何,这 庶也压不过嫡的去。” 王檀沉思了一下,然后道:“想来这三个庶子中,有人出身比较贵重或者自身才能出色,对身为嫡子但却还没长成的玉六哥造成了威胁。” 小杨氏点点头,道:“不错。彭安侯最大的庶子是二房所出,比臻哥儿大了十二岁,臻哥儿未出生之前,他是被当做世子来培养的,后面他入了军中,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武毅将军。”在这个时代,能被称作“二房”的,哪怕是个妾,前面也带了个“贵”字。 雯姐儿又问道:“那他是庶子,又怎么会被当做世子来培养。” 小杨氏又解释道:“当年彭安侯夫人怀第一胎时小产伤了身子,几个大夫诊脉都说是再难有孕。嫡妻不能生育,家里有爵位总不能没儿子继承,于是彭安侯禀过玉太夫人之后,便断了家中妾室的断子汤。彭安侯原打算的是,若小妾生下儿子,便让彭安侯夫人从里面抱养一个记在名下当做嫡子养。彭安侯夫人自己被判定不能生育,不敢不许小妾生孩子,但却不愿意抱养庶子。婢妾所出之子身份太低,若不能记在嫡母名下,以后承爵时只恐会遇到麻烦,彭安侯便又从外面聘了一个二房回来。那个二房也是官宦之女,其父是个七品的小官。且她运气好,进门后反比其他几个妾室更早生下儿子。身份比其他庶子贵重,又是居长,自然也就将他当做世子来培养。只是没想到的是,彭安侯夫人那些年日日求神拜佛喝土方子,没想到在十几年后,还真被她求来了一个孩子,便是臻哥儿。” 王檀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等小杨氏说完后,才又开口道:“想来彭安侯定是非常喜爱自己的那个二房吧?” 小杨氏笑了笑,并不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却说明她是猜对了。想想也知道,自己选的二房,进门后还让她先生下儿子,怎么看都是真爱的节奏。 雯姐儿又道:“彭安侯夫人当日应该抱养一个庶子在身边的,要不然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小杨氏对此不置可否,反而转过头来问王檀道:“檀姐儿,你觉得呢?” 王檀听完这句这才明白,原来小杨氏不是闲得无聊要讲八卦给她们听,而是在教她们一些内宅的事情。 王檀想了一想,然后道:“我倒觉得彭安侯夫人此举十分聪明。倘若当日彭安侯夫人抱养了庶子,那今日变成的就是记名嫡子和正经嫡子之争了。无论生母多么卑贱,只要被记成嫡子,名分上他就成了嫡长子,这对后面出身的嫡子的威胁 只会更大。” 雯姐儿辩道:“那彭安侯夫人又如何能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生下儿子,万一没生出儿子呢,她身下空虚无所依靠不是更加可怜。”屋里的都是亲近之人,雯姐儿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又继续道:“其实最好的法子是她先抱一个庶子养着,先不记在自己名下,若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将那孩子记成嫡子。若自己能生下儿子,那庶子在自己手上,要养直还是养歪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小杨氏再次转过头来看着王檀,等着她回答的意思。王檀便又道:“这法子听起来虽好,但可行性不大。” 小杨氏“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王檀道:“首先,彭安侯府的人,特别是彭安侯和玉太夫人不一定会允许彭安侯夫人这样做。第二,彭安侯夫人无法预知自己以后究竟能不能生,若能生又什么时候生。这万一以为自己真的不能生了,结果在将庶子记成嫡子之后又生了呢,这以前做的不是又功亏一篑。第三,小孩子性子形成都是在小时候,若是长到了十岁上,那便基本很难再改了。那孩子小的时候是究竟该将她养直呢还是养歪呢,若是养直,万一以后生了儿子,对儿子又是一种威胁。若是养歪,那你明显就是相信自己以后一定能生的,既然这样又何必养庶子。这根本就是矛盾的,且将孩子养歪了,对自己的名声有碍。最后,这做庶子的养母和庶子的嫡母,很难说有什么区别。若是那些知恩的,自会敬重嫡母,若是不知恩的,就是养大了他,也未必不会养出一条白眼狼。反而彭安侯夫人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更好,现在外面说起她来,绝对是一边倒的同情她和玉六哥。且能力出色的庶子虽对他们有所威胁,但他们毕竟占住了‘嫡长’二字,仍占上风。” 小杨氏称赞般的点了点头,而雯姐儿则低着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小杨氏又拍了拍她们的手,总结道:“所以,等你们以后成了亲,哪怕是不能生,也不要轻易抱养别人的孩子。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养好了不见得人家会感激你,养歪了却是你的责任。” 王檀和雯姐儿连连道是。 小杨氏却又一人一个将她们抱到胸前,轻轻的拍着她们的背,笑着道:“不过,我的檀姐儿和雯姐儿这样乖,以后一定子孙满堂的。” ### 王檀和王楹在威北侯府住了五天,然后蒋氏派人将她们接了回来。 刚刚回到府中,王檀便被告 知大房的添哥儿和二房的源哥儿的亲事定了。 其实从回到京城开始,裴氏和原氏就有开始再相看人家。但王家回京至今也不过一个多月,定亲的速度亦算是快的。 源哥儿是二房的嫡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他定的是顺天府治中曾大人的幼女曾氏。从上了京城开始,原氏对源哥儿的婚事就挑挑拣拣挑了许久,但不是人家看不上源哥儿,就是原氏看不上人家。 原先的时候原氏看中了礼部左侍郎都大人的嫡女,为此甚至舍下脸来求蒋氏帮她与都大人的夫人牵线搭桥,结果被蒋氏以一句“我劝二嫂眼光还是不要太高,便是有曾太爷的余荫在,二伯是白身,源哥儿也是白身,你凭什么让人家一个正三品京官将嫡女嫁给源哥儿。”给顶回去了。原氏求帮忙的话是当着王老夫人和裴氏的面说的,原本以为当着王老夫人的面,蒋氏怎么也要给她几分脸面答应下来,哪知道蒋氏不仅没答应,反而说出这一番讽刺的话来,为此原氏闹了个大大的没脸,亦让裴氏看了一通笑话。 经此一事,被激起了好胜之心的原氏立志一定要帮儿子将都大人的女儿娶回来。后来也不知她从哪里找的人帮忙,还真让她跟都夫人说上话了。原氏搜肠刮肚的奉承了几天,将都夫人奉承得心花怒放,亦让都夫人对她多了几分亲近,两人姐妹长姐妹短的喊了几天,又是一起赏花又是一起看戏,原氏觉得两人的关系足够铁了,于是便说出了两家不如结儿女亲家的话来。 都夫人一开始还装作没听懂的将话题岔开,结果原氏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太百折不挠了,都夫人将话题岔开,她就将话题兜回来。弄得都夫人最后没了耐心,直接冷了脸对她道:“我生的那个已经许了人家,家中还有个庶女,今年刚十岁,你家孩子若能等,等过几年她大了,我许给你做儿媳妇。”于是,原氏再一次没脸。 至此原氏便渐渐放低了选儿媳妇的要求,最终选定了正五品顺天府治中曾大人的嫡女曾氏。 比起源哥儿亲事的“一波三折”,添哥儿的亲事就要顺畅得多了。裴氏先是圈定了京中六品七品的官员之家,先排除掉有实权的,再排除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接着排除女儿中品性不行或喜欢争强好胜的,添哥儿是庶出,裴氏想要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庶子媳妇,可没想过聘个搅家精回来。 裴氏最后选定了三家,然后准备找人一家一家去探口风,一家不行换下一家。裴氏运气好,第一家问的是太常寺典簿肖大人家,肖夫 ☆、第45章 闹剧和章搬家 王檀“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吐出来,接着转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林弘熙,震惊的道:“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以身相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林弘熙道:“自然知道,就是我娶你或你嫁给我。”说着看到王檀脸上的表情,又继续笑着道:“檀姐姐,你是不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早知道檀姐姐会这么开心,我应该早点来跟姐姐说的,不过前几日我打听道檀姐姐去了威北侯府,所以才没来。” 王檀简直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表情看起来像高兴吗? 王檀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来,然后伸手像给狗顺毛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用一种对待小孩子的语气对他道:“小弟弟,你今年才八岁,说谈婚论嫁之事还太早了。像你这个年纪呢,是应该跟你年纪相仿的人一起好好享受童年乐趣的。对了,你现在习字了吧,或者你现在应该跟着先生好好念书,以后考功名光宗耀祖。” 林弘熙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嘻嘻的道:“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真心喜欢檀姐姐,准备以后娶檀姐姐呢。” 王檀道:“看吧,嬉皮笑脸的,看着态度就不认真,还说不是闹着玩的。” 林弘熙脸上的表情立刻一变,作认真状,将上面的话重新说了一边:“我喜欢檀姐姐,我以后要娶檀姐姐。” 王檀道:“那好,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林弘熙道:“檀姐姐长得漂亮,还会照顾人。” 王檀道:“你看,你择偶的标准就不对了。你家丫鬟里肯定也有漂亮且还很会照顾你的,你难道还要将你家丫鬟也娶进门?” 林弘熙被王檀说的语塞,转头一想觉得她的话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头仰四十五度角,手指点着下巴,思考着她的话来。 王檀成功的将他说得脑袋混乱,非常满意的从石凳上站起来准备离开。但还没等她迈开步子,林弘熙突然眼睛一亮,然后拉住她的衣服道:“檀姐姐说的不对,丫鬟是下人,我怎噩梦可以娶她们。” 王檀便又转过头来对他道:“用身份来衡量的喜欢,那就表示不是真的喜欢。”说完就要去拉开他的手。 林弘熙却拉住她的衣服不放开,道:“檀姐姐根本是故意曲解我的话,总之我不管,我就是喜欢檀姐姐。” 浩哥儿到凉亭处来找王檀时,看到的便是林弘熙拉着王檀的衣服不放手的场景。林家伯母跟蒋氏虽然是好 友,但林弘熙在京里是出了名的性子脱跳好惹是生非,他是不愿意让妹妹跟他走得太近的,但偏偏他今日一整天都喜欢缠着檀姐儿。 而此时他见到的场景,明显是檀姐儿不想与他玩在一块,而他却非缠着檀姐儿。浩哥儿自然要帮妹妹解围的,便上去拉开林弘熙的手,然后对王檀道:“檀姐儿,母亲找你有事,你快去吧。” 王檀自然知道浩哥儿是来帮自己的,连忙道:“是,我这就去。”说完转身就走开。 林弘熙见王檀走,叫了一声“檀姐姐”,然后也要跟着去。浩哥儿却连忙拦住他道:“林四少爷,听说你踢球很厉害,正好我想找人一起踢,不如我们到外院去比一场?” 林弘熙眼看着王檀越走越远,最后转个弯不见了,接着又听到浩哥儿说踢球的事,转头一想觉得讨好檀姐姐的兄弟也是很重要的,便也不急着去追王檀了,便对浩哥儿道:“好!” ### 六月的京城喜事多,不是这家有添璋弄瓦之喜,就是那家嫁女娶媳。 这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桩要数继远侯府世子周世瑛娶亲这件婚事了。这津津乐道之处不在于女方嫁妆丰厚,也不在于女方年纪比男方还大三岁,更不在于女方是继远侯夫人白氏的侄女,而在于继远侯府将这桩婚事直接变成了悲剧----新郎离家出走,新娘进了庙堂。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原本一对新人被送到了中堂去拜堂。结果也不知那天是风大还是怎么的,天地还没拜完,新娘的盖头突然从头上掉了下来。 这一掉就不得了,这个穿着嫁衣从白家迎回来的新娘,居然不是原来与继远侯世子周世瑛定亲的白大小姐,而是白家庶出的三小姐。观礼的人是周白两家的亲友,大部分都是认得白家大小姐的,看到此景后,先是震惊,后是哗然,接着立刻脑补出这n种“姐妹易嫁”的原因。有认为庶妹看上姐姐的好亲事,所以设计了这一出的;有认为是姐姐不想嫁入继远侯府,所以让庶妹替嫁;当然,更多的人是觉得继远侯夫人白氏欺压继子,故意将嫡出的侄女换成庶出的侄女。 本来嘛,周世瑛与白大小姐的婚事是白氏一力促成的。白大小姐是白氏堂兄白大老爷之女,白大老爷曾经官至尚书,但可惜十年前就已经亡故。白氏说得好听是尚书之女,说得不好听就是没有父母倚仗的孤女。让堂堂侯府世子娶这样一个夫人,本就已经十分委屈了。结果现在白氏变本加厉,竟将新娘换成了身份更低的 白家庶女。然后众人看周世瑛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同情,看白氏的眼神就多了谴责之意。 而一开始放佛被这姐妹易嫁之事震惊呆了的周世瑛,此时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用一种痛心疾首,满含委屈的眼神看着白氏,问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氏自然辩驳道不是她做的,辩驳到最后顺便反咬周世瑛一口,说这根本就是他自演自导的一场戏,因为他不满这门她帮他定下的亲事。 然后周世瑛又说这简直是笑话,你白家的门户是开着的,能让他随便进去内院换掉新娘。就算他能进去换了,难道你觉得白大小姐是蠢的,会听他的话故意坏掉自己的好亲事。 这群众中本来已经有人相信这是周世瑛的手笔了,听过他的话之后,又觉得好像也是。毕竟以白大小姐现在的身份,能嫁给侯府世子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似的好亲事了,毁了这一桩可没下一桩等她,她不至于会自毁长城。 然后继母继子掐架似的的争来争去,最后就变成了一段难解的官司。继远侯被吵得脑瓜疼,最后拍板道:“你们说的都不算,将白大小姐请过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白家离继远侯府不远,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将白大小姐请过来了。在这两刻钟的时间,继远侯顺便将屋里的宾客请了出去,只留了周白两家的人。“姐妹易嫁”怎么说都是一件丑事,没得还让外人在这里继续听笑话。 白大小姐来的时候一直在掉金豆子,等到问话时却一直摇头什么都不不愿意说,最后还是她的丫鬟代答话的,说昨天晚上是白二夫人来找过白大小姐,让她将亲事“让”给妹妹。 然后看起来真相大白了,周世瑛当时就用一种包含失望,心痛、委屈,伤心,难过等各种神色的眼神看着白氏,然后道:“太太,我知道您一直怕我挡了弟弟的路。您放心,以后家中的一切都会是弟弟的,我有手有脚,会自己去建功立业。只求您不要再闹得家中不宁,令父亲烦心。”说着又向继远侯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孩儿不孝!”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屋里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一出什么戏?继子被继母压迫得远走天涯?果然是比戏台上的戏还要精彩。屋里继远侯的一个堂嫂,平时与白氏不大和睦,此刻更是开口道:“瑛哥儿,这错的又不是你,要走也不是你走。”可惜她话说完的时候,周世瑛已经跨出大门走远了,对她的话并未有回应。 继远侯当然有派人去追,但 结果周世瑛好似早料到今日会离家出走似的,外面马匹准备好了,包袱准备好了,刀剑也准备好了,他的一个贴身小厮拿着这些东西正在外面等着。等周世瑛一出来,主仆两人骑上马走了,后面追的人没追上。 别以为周世瑛走了这事情就算完了,里面还有更精彩的。 一直哭得滔滔不绝却不开口说话的白大小姐在周世瑛走后,突然走到白氏前面跪下,然后用一种楚楚可怜的语气对白氏说:“姑母,我知道我福薄,无缘嫁入高门,这一生我只求能青灯古佛,长伴佛祖。但从昨日抬过来的嫁妆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求姑母能让我带走。”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重提一下白家几房的关系了。 白大小姐的父亲白大老爷说是白二老爷和白氏的堂兄,其实三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当年白家的老太爷兼祧两房,大房夫人生了白大老爷,二房夫人生了白二老爷和白氏。白大老爷读书厉害,十八岁就考中了探花,官途又一路高升。后面白二老爷也考中了进士,白大老爷对这个弟弟还是很照顾,授官时各种为他奔走。白大老爷夫妇原本生了一双儿女,可惜长子与他们一同出事亡故了,最后只留了一个小女儿。白二老爷后将白大小姐接回自己家中抚养,不过白二老爷接收白大小姐时,却是顺带还接收了大房的产业。 白大小姐自从白大老爷过世后,活得就像是个小透明,在白二老爷家中过得如何无人得知。但昨日抬妆的时候,从白家抬出来的嫁妆却是极壮观的,听说是打头的嫁妆已经进了继远侯府的门,打尾的嫁妆还没从白家出门,堪称十里红妆。外人从嫁妆中得出,白家对这个父母双亡的侄女应该还是很宽厚的,要不然也不会给她准备这样丰厚的嫁妆。 但现在听白大小姐所言,敢情这嫁妆不是白家准备的,而是白大小姐的亲娘留给她的。 说到嫁妆,白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神有些飘忽的道:“你胡什么,什么你娘的嫁妆,什么带走。”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你放心,世子虽然走了,你仍算是周家的媳妇,我们周家是认你的。” 白大小姐却好似没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悲痛道:“算了,是我无能,连娘亲的嫁妆都保不住。”又对身边的丫鬟道:“红绸,我们走吧。” 那丫鬟道了一声是,接着便扶着白大小姐离开了。 说起来奇怪,这白大小姐和丫鬟看起来都是弱不禁风之姿,但此时两人走起路来却健步 如飞。且她们仿佛也只知道今天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外面也早已准备好了马车。等主仆两人上了马车离开,后面来追她们的人根本就追不上了。 马车直接驾去了一处坐落在京郊名为“青莲庵”庵堂,青莲庵的妙慧师太颇通世故,常在大户人家行走,与许多勋贵官宦之家的夫人关系良好,因此等闲人并不敢得罪青莲庵。白大小姐主仆到了青莲庵之后,找到妙慧师太,奉上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然后就在青莲庵里常住了下来,名曰“清修”。 当然,白家后面也有人找上庵里来请白大小姐下山,但为白大小姐所拒绝,此都是后话。 而此时,白大小姐主仆被小道姑送进了庵堂后面的厢房后,白大小姐这才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丫鬟红绸则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对她道:“小姐,我们今天真是惊心动魄。” 白大小姐笑了笑,道:“你竟还知道惊心动魄这个词?” 红绸道:“我好歹也跟着小姐念过一些书嘛!”说着走到白大小姐的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她又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小姐,我觉得嫁给世子爷挺好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 白大小姐看了红绸一眼,她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觉得她这样父母双亡的身份,能嫁给周世瑛成为世子夫人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以后再找人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人家。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后才道:“嫁人不能只看家世,先不说现在的继远侯府内宅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周公子自己地位飘摇还不一定能保住世子的地位。就说让我去当白氏的儿媳妇我心里就膈应得很。再说,周公子不喜欢我,我就是勉强嫁进去,也不过是让世上多一对怨偶,何必呢。我以后嫁人,就算不能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夫妻琴瑟和鸣,至少也要能相敬如宾。” 红绸道:“小姐总是有一堆一堆的道理。” 白大小姐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样我们总算离开了白家,也免得被他们当做肥肉,准备随时都咬上一口。”她在白家装了十年的小白兔,现在总算能脱离狼窝,心里总是愉悦的。 红绸又道:“二老爷和二夫人也真是的,当年他们拿走大房继承下来的祖产就算了,现在连大老爷自己挣下的家业和大夫人的嫁妆的主意他们也打。还好小姐聪明,将东西全都捏在自己手里。不知道姑太太如果看到抬到周家的嫁妆,里面值钱的金银玉器和字画等全都是假 的,会是什么反应。” 白大小姐也不由笑了一下。在白家时,白二老爷和白二夫人时时都盯着她手上的东西,她连出门都困难。她日日担心手上的东西会被发现被夺走,担惊受怕的过了十年。不过她该感谢白氏帮他定下的这门亲事,要不然她怎么能有机会与周世瑛合作,让他帮她将手里的东西转移出来。 ### 继远侯府这件“惊天动地”的八卦在京城流传了一个多月,成为贵夫人们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的谈资。一直到了七月的时候,这件八卦才被另一件“某府上公公和儿媳趴灰被儿子撞破奸情”的八卦所取代。 七月的京城还处在最炎热的时候,王檀盘腿坐在稍间的榻上,手拿着一把宫纱扇,不断的往脸上扇风。房间里面放了几个大箱笼,莲雾、香橼、文竹、芜菁等人将房间里放着的各种物件都装进了箱笼里。 芜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道:“这才搬来没多久呢,这又要搬走了。” 是的,搬家。 王家这次是要搬到四儿胡同里一处御赐的大宅子里。 前些时候,皇帝兴致来潮,突然召了王清进宫给他讲经。讲完经之后,君臣二人顺带聊了一下家常,然后皇帝又突然问起了他的住处来。王清便答了王家的府邸在何处,宅子有多大,里面有什么景致,宅子里又住了几房人等等。王清说完这些的时候还叹了一下,道:“现在儿女们都大了,下面小的要娶妻生子,家中房子怕要不够住,现在我长兄正准备将隔壁的房子也买下来,两边打通合到一处。” 王清说的并不是假话,今年王锦源和王锦添都要娶亲,明年王锦涟怕也要娶妻了。王老夫人健在不能分家,等几个少爷辈的都娶了亲,家中房子确实就不够住了。而王大老爷最近也确实在与隔壁的屋主在谈买房子的事情,而且谈得已经差不多就差签契约了。 皇帝今天或许是心情好,听到王清所言,便非常大方的道:“这个简单,朕赏你一处宅子住。” 宅子赏下来之后,裴氏和原氏等人先派人去打扫过了。这宅子原先就有人看守打扫的,因此并不脏乱。这次皇帝赏宅子的时候,将守宅子的那些人也一并赏赐了下来。 文竹从箱笼前回过头来道:“听说四儿胡同的宅子要比这里大很多,等搬过去之后,就不会像住这里住得这么逼仄了,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文竹将手上的一个青花瓷瓶轻手轻脚的放进箱笼里,接着又看向王檀, 继续道:“小姐,你说搬过去之后,您是不是能单独住一个院子。” 王檀转着手上的宫扇,道:“应该吧。不过我也没去看过那边的宅子,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房子,所以还很难说。” 文竹道:“最好是能分到一个单独的院子,我还是觉得像在金陵那样,住一个单独的院子舒服。” 莲雾见她们只顾着说话,干活却慢了下来,便开口道:“好了,别只顾着说话,还是快点收拾东西吧。”说着又对收拾瓷器的文竹叮嘱道:“像瓷器这些东西要小心轻放,万一要是打碎了,卖了我们都不够赔的。” 说完又走到王檀旁边,问她道:“小姐,这里乱得很,要不是您先去偏厅里坐着,奴婢去给您端些点心和茶水。” 王檀想着自己在这里会碍着她们收拾东西,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王家搬家搬了三天,先是将家中不常用的物件搬过去,然后是家具,生活用品等,最后是人。 御赐的宅子里面景致极好,里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十几个,园子里花木扶疏,浓绿苍翠。 王老夫人住了东北角一处远离外院环境幽静的院子,王清给它取名为“寿安堂”,王桢住在离寿安堂不远的蕖华院,王楹住了撷芳院,蕖华院和撷芳院都是院子原来的名字,并没有改名。 蒋氏住在了锦春院,裴氏住了英华院,另还有原氏等人分住了其他的院子。英华院是宅子的主院,若按长幼,自然该是裴氏居住。但这处院子却是皇上赐给王清的,裴氏觉得自己若住在主院就有些不合适了。因此当初分院子时,为该谁住英华院,蒋氏和裴氏还相互推让了好一番。最后还是王清拍板,请裴氏住进了英华院。 王檀的院子靠近撷芳院,是一座二进的小院子,第一进没有倒座,庭院里左右两边各架了一个瓜棚和果棚,左边种丝瓜,右边种葡萄。两个瓜果棚明显是一直被精心照看着,瓜棚上大大小小的丝瓜一个挨一个的垂落,果棚上长出了一串又一串果子刚有绿豆大小的葡萄,颜色苍翠碧绿。这个院子原来叫“绿怡院”,王檀认为这个名字与院子的田园之风颇为不搭,给它改名叫“归田居”,灵感来自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王清亲自给她写了“归田居”三个字,然后找人刻成了牌匾挂在院子的横梁处。 ### 乔迁新居,自然要请客筵席,王家请客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二日,在内院外院各开了五十桌。内院由蒋氏裴氏和原氏并 一个出嫁的姑奶奶王榕在作陪,外院则是王清兄弟三人在作陪。 王家请的俱都是京中的勋贵官宦之家,宴中自然是环翠缭绕,细乐声喧。 因为还没到开席的时候,一众宾客三三两两凑成几个小圈子,都坐在花厅里或听戏或说话。花厅里面搭了戏台,戏台上面此时正演着《浣纱记》,戏伶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与众夫人的说话声夹杂在一起,花厅里的气氛显得十分的热闹。 蒋氏坐在大小陈氏,姜氏,应氏和窦氏等几人旁边陪着说话,众人说的话题最多的还是王家这座新御赐的新宅子。窦氏笑着对蒋氏道:“这宅子的景致真不错,刚刚从外面行来,一路花木扶疏,我都恨不得能在外面多逛一会。” 蒋氏道:“这哪里比得上你们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可是出了名的景致好。” 窦氏便道:“公主府我住了二十几年,里面景致再好我也看腻了,反不如你这里好,景色新鲜。 旁边的永宁侯夫人陈氏笑着插话道:“你什么时候该下个帖子,单请了我们几人来,领我们好好逛逛你家院子去。” 蒋氏道:“行,你要你们到时候肯赏脸。”接着几人又商量起什么时候下帖子。 正说到高兴处,却见裴氏从外面迎了秦家的人进门来。秦家是王家的姻亲,今日宴请自然也会宴请秦家的人。秦家来的是秦老夫人、秦大夫人、秦二奶奶和秦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秦老夫人进门后看到坐在花厅一角的蒋氏,脚下的步子一顿。身后的裴氏怕秦老夫人和蒋氏凑一处会生事,连忙对秦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这边请。” 但秦老夫人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转身往蒋氏的方向走去。 裴氏在身后不由叹气,她最怕的是秦家人和蒋氏或蒋家人碰上面,为此排座位的时候将这两边的人分开排在东西两边,亦与蒋氏说好,让蒋氏招待蒋家那边的人,她来招待秦家那边的人。但安排得再好,有些事情总也是避免不了的。她只希望等一下两边不要闹得太难看才好。 这边蒋氏自然也看到了秦老夫人,见她往她这边走过来,不由皱了一下眉头。直到她走近,她才有些不甘不愿的站起来,对秦老夫人颇为敷衍的行了一下礼,道:“秦老夫人,许久不见了。” 座中几个俱都是小辈,纷纷站起来给秦老夫人行礼,又与秦老夫人身后的秦大夫人和秦二奶奶相互见礼。 秦老夫人静静的看了蒋氏 一眼,然后道:“是,是许多年不见了,上一次见你,还是在我暖儿忌辰的时候。” 秦老夫人来意颇为不善,陈氏有心为蒋氏解围,便笑着道:“老夫人,听说福安公主有孕了,恭喜恭喜,看来您不久就要抱上曾孙子了。” 有解围的人,自然也有看戏不怕台高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其中旁边一位夫人看着站在一起的蒋氏和秦老夫人,便就故意用一种不明意味的语气道:“没想到秦老夫人和王三夫人的关系这样融洽。” 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接着又重新看向蒋氏,然后道:“蒋氏是要尊称我女儿一声姐姐的人,她与我女儿是姐妹的名分,我自然也将她当成女儿来疼。” 座中都是经过内宅洗礼的人精,自然听得出秦老夫人话中带刺。说她要尊称秦氏为姐姐,即是讽刺她秦氏面前是当小执妾礼的人。 蒋氏将这些话听到心里,只觉得像针一样刺得很,心里某个地方不经意就要疼上一下。她蹙起眉头,正要开口说话,小杨氏却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她们两个可不就是姐妹,从前在闺中的时候就好得跟什么似的,。”说着她已经走到了秦老夫人的面前,叹息一声,继续道:“说起来也是老姐姐那姑娘福薄,早早的就去了,现在玉蕴便是想叫她姐姐,也只能在夫家的祠堂里喊上几声,只不知她在下面是否能听得见。”哼,原配又如何,现在也不过黄土堆里面享受着这虚名。 秦老夫人脸色有些青白,眼睛盯着小杨氏,被气得几乎身子发抖。小杨氏却仍嫌不够,伸手过去握住秦老夫人的手,故作关心的道:“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好,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说着顿了顿,又叹声道:“我们这样的年纪,都是黄土快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平时老姐姐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秦老夫人的脸色冷得跟冰一样,几乎是在咬牙道:“谢谢你关心,我定会让自己长命百岁。”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外祖母。”秦老夫人转过头去看,只见到王桢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边,此时正站在她的旁边。 秦老夫人让自己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声音温和的喊道:“桢姐儿。”说完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王桢走上前去给她行礼,然后笑道:“刚才远远的就看到像是外祖母的身影,我果然没有看错。”对秦老夫人行过礼,她又一一对秦老夫人身后的秦大夫人和秦二奶奶行礼,喊道:“大 ☆、第46章 道歉和圆满 王楹站在菱花镜前,任由禄年帮她换上衣服,袖口的镶边刺绣从她的手背上滑过,王楹不由小声的“嘶”了一声。帮她整理衣服的禄年连忙从她身后转了回来,看到她手背上红肿的一片,请罪道:“小姐,对不起。” 王楹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轻声安抚她道:“我没事。” 禄年拿起她的手,对着她的手背轻轻吹了吹,接着埋怨道:“那位秦小姐真是过分,将小姐的手都烫成这样了,那刚刚端上来的茶水多烫啊。” 王楹道:“算了,她都说她是不小心的,我们是主人,不要跟客人多计较。” 禄年愤愤不平的道:“什么不小心,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她们秦家的人,就跟四小姐一样阴险。” 王楹脸上的表情一冷,然后厉声对她训斥道:“你住嘴,你是不是想让麼麼打板子?” 王楹对下人向来宽和,极少训斥人,禄年先是被吓得身体缩了一下,接着便觉得有些委屈。 福年拿着一盒药膏从外室走了进来,先是给王楹福了礼,接着便对禄年使了使眼色。她进来时,刚好听见了禄年的最后一句。她心知是禄年太过口无遮拦,不管五小姐与四小姐再多不和,那也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五小姐不会喜欢别人来置喙。更何况,她们做下人的,哪里能随意编排主子的事情。 王楹的脸色仍有些黑,声音冷淡的对禄年道:“我这里有福年伺候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禄年想说什么话,但却被福年拉了拉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给阻止了,禄年只能噙着泪,对王楹屈膝行了个礼,然后下去了。 禄年走后,福年对王楹道:“小姐,我帮你擦药吧。” 王楹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妆台前的椅子上。福年从她身边蹲下,打开药膏的盒子,用簪子从盒子里面挑了一些淡绿色的药膏轻轻的抹到王楹的手背上,一边抹还一边帮她轻轻的吹着。 药膏好似加了薄荷叶,药性有些清凉,抹在手上顿时舒服了许多。福年一边抹药一边道:“还好没有起泡。这药膏还是上次表少爷送来的,说是内务府内造的东西,药性好。上次五少爷被火烫伤了手,不过两三日就好了,这次小姐应该也很快能好。” 王楹轻轻的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等上好了药,福年扶着王楹站起来,又帮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王楹则照了一下镜子,见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道:“我们快回 席上去吧,应该快要开席了。” 福年道是,然后虚扶着王楹出门。 禄年还在门口等着,见王楹和福年出来,连忙也上来要扶着王楹。王楹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漠的道:“这次让福年陪着我去,你留在院子里。” 禄年正要伸过来的手顿时打住,低下头,表情黯淡的退到一边,然后看着福年跟着王楹离开院子。 福年悄悄看了一眼王楹的脸色,然后小心的为禄年求情道:“小姐,禄年有时候说话是有些口无遮拦的,但她不是有心的。” 王楹只轻轻“嗯”了一声,并不说话。福年晓得她是不想听的意思,便也不再说。 两人从花园的游廊穿过去,正走到一半时,远远的看见游廊的一个柱子上,站靠着一个穿青色衣裳的男子。福年睁大眼睛看了看,觉得那好似唐家大少爷。 福年正觉得奇怪,她们回院子时,看见大少爷和三少爷领着一帮公子哥在内院游览新宅子的景致,这其中就有唐大少爷。当时唐大少爷还转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但不知唐大少爷此时怎么会落了单站在这里。 远处的唐缙也看到了她们,从柱子上转过身来望着她们。王楹看到唐缙,先是顿了一下脚步,接着继续往前走,等走到与她隔了几步距离的地方时,才开口道:“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迷路了,我让丫鬟带你出去。” 唐缙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王楹道:“不知唐公子这次又有何指教?” 唐缙道:“放心,我这次不是来教训你的。”说着表情又有些不自在,扭捏了一会才道:“就是……上次你说的话,我回去想了一下,觉得你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我没有亲眼所见事情经过,是不应该这样指责你们,我向你道歉。” 王楹道:“唐公子并不是我什么人,你心里怎么想与我无关,唐公子不需要向我道歉。” 唐缙道:“喂,我以后好歹是你姐夫,你态度不能好一些。还有……长辈们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但你和桢姐儿怎么说也是亲姐妹,何必搞得像仇人似的,像别的姐妹那样亲亲热热的不是很好吗。” 王楹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站在这里听她说这些废话。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才道:“唐公子怎么做事与我无关,同样的,我怎么做事也不需要唐公子来过问。若没有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说着福了一下身子 正准备带着福年一起离开,唐缙却又拦住她道:“我说那么多还不是为你好,何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你这样的性子真应该改改。”说着又看到她手背上有一片红肿的地方,又道:“咦,你这手怎么了,好像是烫伤了。”说着就要上前来拿起她的手来看。 王楹后腿了两步,厉声道:“唐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请您自重!” 福年也连忙上前来,挡开唐缙道:“唐少爷,请您让一让。”说着要扶了王楹离开。王楹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愉的摇了摇头,然后与福年一起走了。 刚走了没几步,却又看到带着丫鬟从另一边走过来的王桢。王楹对她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便从她身旁穿过去了。王桢看她脸色不好,再看到不远处的唐缙,想到上次的事情,便以为他又是在为她抱不平。想到这里,王桢不由低头笑了起来,心中有暖流淌淌流过。 唐缙身靠在柱子上,还沉浸在王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情绪中,刚要起身离开时,却又听得身后又一个声音喊他道:“缙哥哥。” 唐缙转过头来,才看到是王桢。唐缙有些奇道:“桢姐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桢弯了一下嘴角,却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道:“缙哥哥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但缙哥哥不需要替我不平,我在家中有祖母庇护,其实过得很好。” 唐缙这才明白,她是误会了他刚才的行为,脸上略有些不自在的道:“哦……也没什么。”说着顿了一下,想到王楹,又对她道:“不过,姐妹之间还是要亲热些好,你和你继母姐妹关系太僵,对你没好处的。” 他本意是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的相互友爱,两边关系不好对谁都没好处。但王桢却以为他是担心她与继母和异母姐妹的关系不好会受到欺负,便笑了下道:“我知道了,缙哥哥不用担心我。” 唐缙有些听不明白她说的话,担心,他担心什么了吗?或者说不希望她与继母和妹妹的关系不好,这也算是担心的一种吧。 两人就这样站着,一个在微笑,一个却有些身不自在。唐缙一时找不到话来说,便对王桢道:“快开席了,我回外院了。” 王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缙哥哥慢走。” 等王楹回来花厅时,花厅里正好开席。 襄姐儿拉着她的手坐下来,问道:“怎么样,你的手没事吧?” 王楹笑道:“擦了药, 已经没事了。” 襄姐儿道:“没事就好,这秦家小姐的心思真坏了,小小年纪就想着伤人。”说着又看向隔壁桌,见秦家小姐正举着手对其她人炫耀自己手腕上的一个手钏道:“……这个手钏漂亮吧,这可是我大嫂福安公主赏给我的。我跟你们说,我在家中跟公主最要好了,家中这么多姐妹,公主最疼的就是我了……” 襄姐儿又不由撇了撇嘴,放轻了声音道:“这秦家人行事真是令人看不惯,以前落败的时候就到处去舔人脸,现在不过尚个公主而已,就真以为能抖起来了,到哪里都高傲得像公鸡一眼。” 旁边的嫘姐儿也跟着小声附和道:“听说福安公主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不知道他们家受不受得住。” 正说着,王桢从花厅外面走了进来,俐姐儿见了,连忙拉了拉嫘姐儿的袖子,然后使了使眼色。等桌子上其他人抬起头看到了王桢,不由都有些尴尬的静默了声音。背后说人闲话毕竟不是君子所为,若再不小心让人听见了,那就更令人尴尬了。 王桢只是顿了下脚看了王楹一眼,接着又对其他人点头致意,然后便走了过去。她并没有听到她们刚才说了什么,停下脚步来看王楹是自然之下的动作。 桌上的尴尬也只是维持了一小会,很快大家又恢复了平常,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桌上气氛热烈起来。襄姐儿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奇道:“咦,这酒好甜,喝起来甜甜淳淳的,又不像果酒,是什么酒?” 王楹道:“这是桃花酿。采的是去年三月三前后初开的桃花,然后我让人按照一个古方酿出来的。因为酿的时候让加了点蜜糖,所以喝起来比其他的酒甜些。这酒不醉人,且有除百病益颜色之效,你们可以多喝些。” 襄姐儿道:“原来你还会自己酿酒,说到这个你跟嫘姐儿倒是能说一块去,嫘姐儿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嫘姐儿道:“正好,我可算找到一个跟我志同道合的事了,她们几人爱的是制香粉弄花茶这样风雅的事,跟她们一块,总是显得我没话说。”说到这里,嫘姐儿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去年酿的一些青梅酒还没开封,什么时候我开个赏酒会,请你们过来尝酒。” 襄姐儿道:“好啊,到时候你给我们下帖子。”说着又对王楹道:“楹姐儿,你的桃花酿还有吗,到时候也带几坛过来。” 王楹笑道:“这酒是去年在金陵的时候酿的,上京的时候因为不好带,所以只带了几坛。如今喝 了不少,不过一两坛的话应该还是有的。” 嫘姐儿道:“我们又不像那些男人,喝酒都是海吞的。我们不过是尝个新鲜,带一坛就足够了。” 因为来的宾客大多是各个府中的当家主母,家中亦有家务需要打理,因此等用过了午饭,大家陆陆续续的就告辞了。 蒋氏和裴氏领着丫鬟收拾花厅,将碗碟桌椅收归库房。再之后三妯娌便坐在英华院的花厅里对礼单。 宾客送礼,有些是送给王家的,这些礼要归入公中,以后回礼自然也由公中回。但有些却是送给各房的,以后回礼要走各房的私账,因此收来的礼也自然要给各房。 三房的人脉广,收的礼最多,大房次之,二房是最少的。 原氏看着自己面前少得可怜的礼单,再看看蒋氏和裴氏面前的礼单却厚成山一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原氏有些郁郁不乐了一会,然后突然道:“要我说,这是王家在办喜事,送的礼自然是给王家的,这些礼自然也该归入公中,何必还分来分去的。” 蒋氏懒得理她,裴氏则抬起头开看了她一眼,道:“好哇,那以后的回礼也让公中出。” 然后原氏便不吭声了。 裴氏在心里哼了一声,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原氏心中暗恨,大房以后要承家业;三房王清当着官,私下也能置办产业,蒋氏的嫁妆又丰厚。他们两房都是钱多得没处花的,却还为了这点东西跟她计较。说什么是亲兄弟,一说到钱财的时候还不是明算账。 原氏这边恼裴氏和蒋氏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另一边却又怪起二老爷没出息,让她被妯娌瞧不起。 原氏觉得自己今日受了一肚子的气,等到晚上回了自己的院子,见二老爷不在,问起二老爷在哪里时,丫鬟回答:“今日湘姨娘说不舒服,让人将二老爷请了过去,现在二老爷还在湘姨娘的院子里。” 湘姨娘的胎已经七个月大,原氏被二老爷逼着要亲自照顾湘姨娘的胎,并被二老爷警告“若湘姨娘有事就与她没完”之后,原氏不仅不能动手除了她肚子那块肉,反而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此时再听到湘姨娘又将二老爷叫了过去,原氏恨得差点没撕了手中的帕子。 偏偏在此时,又有丫鬟战战兢兢的上来禀报:“绿萝姐姐说她快两个月没换洗了,想求夫人替她请个大夫看看。”绿萝是二老爷的通房,自从湘姨娘怀孕后,二老爷大部分时候都是找了绿萝伺候。 原氏双重打击,她=一时没忍住,直接砸了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开口骂道:“一个两个都是狐狸精!” ##### 搬了新宅子,新宅子的景致好,王檀这些日子没事就在宅子里晃悠,将宅子的每个地方都逛了一遍。 听王清所言,这座宅子是先帝时一个颇得先帝看重的太监的私宅,这个太监在先帝后期诸皇子争储时站错了队,站到的是靖晖帝当时最不喜欢的大皇子一边。后来靖晖帝登基后,找了个罪名将这个太监给抄了,他的私宅自然也就成了靖晖帝的私宅。 这个宅子要比王家原来的宅子大得多,处处是景。宅子的西边有一个人造湖,湖中央有一个小洲,洲上建了一座小楼,名为“翠心楼”,王檀觉得整个宅子最漂亮的地方就要数这个湖和小楼了。宅子的东边种了一小片桃花树,桃花林下建了一座凉亭。等到三四月桃花盛开的时候,在凉亭里赏桃花还是很不错的。另外还有环绕在院子之间的各种山石花木等各种景致。 王檀这日照样到园子里逛了一圈回来,正走到一处假山时,假山里面却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影,那人一边跳还一边喊了一声:“檀姐姐。” 王檀先是被吓了一跳,等拍着胸口镇定下来,抬起头便看到正笑吟吟看着她的林弘熙,此时他正笑着与她道:“檀姐姐,见到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这几日林弘熙三天两头的就会跑到王家来,将蒋氏哄得眉开眼笑。可惜泓哥儿和浩哥儿却不怎么喜欢他,觉得他性子太脱跳且不爱守规矩,特别是浩哥儿,每次他一来,总是如临大敌看着他,不让他靠近王檀。 在浩哥儿看来,妹妹今年已经九岁,林弘熙八岁,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孩子的名声重要,林弘熙这样缠着妹妹,很容易会坏了妹妹的名声。但林弘熙是陈伯母家的儿子,蒋氏和陈伯母交好,浩哥儿不能将他赶出去或不让他进门。所以每次他一来,浩哥儿采取的办法就是拉着他说带他去逛园子,或者拉他去踢球,或者带他去书房说要请教他功课(尽管林弘熙的功课是个渣,而浩哥儿则是个学霸)。但可惜,林弘熙机灵,每次都能被他找到机会从浩哥儿身边逃走,然后跑来找王檀。 王檀对此时能在园子里看到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对他的自恋很无语,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开心你个大头鬼,谁让你这样出来吓人的。” 林弘熙笑嘻嘻的道:“打是疼骂是爱,看来檀姐姐真的很喜欢 我。” 林弘熙常有这样的惊人之语,王檀瞪了她一眼便懒得理他了,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准备回去。林弘熙凑到她身边来继续道:“檀姐姐,我可好不容易从你哥哥那里脱身来找你,怎么样,你感动吧。” 王檀敷衍道:“是,很感动。” 林弘熙道:“我就知道檀姐姐会感动,不过檀姐姐你也不用太感动,小小感动一下就好。” 林弘熙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跟着王檀回了锦春院,刚刚走进院子,便听到小花厅里有说话声传出来,隐隐约约可听到是蒋氏在跟一位陌生的夫人说话。 王檀掀了帘子进去,花厅里正在说话的两人便转过头看了过来。蒋氏看到他们,挥手让他们过来,然后对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位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的檀姐儿和永宁侯家的小四熙哥儿。”说着又对王檀和林弘熙介绍她道:“这位是彭安侯夫人,你们可以叫她玉伯母。” 王檀和林弘熙上前去给她行礼,之后王檀偷偷打量了这位彭安侯夫人几眼,见她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秋香色葫芦双福对襟褙子,头上梳着圆髻,髻上插几支喜鹊登梅簪,面庞圆润,看起来和蔼可亲。 在王檀打量她的时候,彭安侯夫人也在打量王檀。见她上身穿一件橘黄镶边对襟纱衣,下身一件芽黄绣小葵花的综群,头上梳一对螺髻,髻上缀一些珠花,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彭安侯夫人不由想起了儿子常与她说起的“檀妹妹”,不由再次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子单薄瘦弱,面相亦不圆厚,看着不像是多福之人。 彭安侯夫人不动声色,反而拉过王檀笑着道:“果然是个标致的小姑娘。”说着递给她一件祖母绿圆珠手串做见面礼。 等见过礼之后,王檀走到蒋氏旁边坐下,林弘熙跟着坐到了王檀的旁边。 彭安侯夫人又重新与蒋氏说起了话,说的是彭安侯府请封世子的事情。彭安侯夫人道:“……这请封的事情总算办下来了,这还要多谢威北侯夫人。这礼部办事一向跟乌龟走路似的,慢吞吞的,要不是威北侯夫人帮着往宫里递话,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去。” 蒋氏便笑道:“这值得什么,我娘也不过是递几句话而已。” 彭安侯夫人道:“对你和威北侯夫人来说是几句话的事情,但却不知道为我们省下多少功夫。” 蒋氏笑了笑,然后跟她道喜道:“也恭喜你,臻哥儿被请封为世子,你也能放心下来了。” 彭安侯夫人道:“可不就是松了一口气。我和侯爷就臻哥儿一个嫡子,从前怕他年纪小,受不住福气,所以一直没有上折请封世子。现在臻哥儿大了,世子位也定了下来,我和侯爷可不就是松了一口气,臻哥儿也正好可以安安心心的读几年书。” 究竟是因为怕受不住福气才没请封世子,还是因为有年长是庶子威胁所以没能请封世子,这不可为外人说道。蒋氏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说。 彭安侯夫人又道:“我此次来,还有一事要求妹妹。” 蒋氏道:“有什么事姐姐说便是,能为姐姐做的,我必会尽力而为。” 彭安侯夫人道:“是臻哥儿的事,臻哥儿常与我说他极为仰慕王家伯父的才华,若是能得王家伯父教导几分,定是他三生的福分了。所以我此次来,便是想将臻哥儿托于三老爷门下教导。三老爷是状元出身,臻哥儿便是不能随时得他教导,但若能得他不吝点拨几句,于臻哥儿来说,也当是受益匪浅。我就臻哥儿一个孩子,我不求他能像三老爷这样考中状元,以后便是能有幸考中个进士,这已经是我们的福气了。” 蒋氏虽然于许多事情上迷迷糊糊,但毕竟是威北侯和小杨氏教导长大的,于政治上的东西也知道一些。做官最重要的就是人脉,王清和臻哥儿若现在有个师徒的情分,臻哥儿以后若能有幸考中进士,进朝为官,于王清来说就是一份助力。 想清楚这些,蒋氏便极大方的道:“这有什么,我们泓哥儿和浩哥儿平日也是要念书的,若您不嫌让臻哥儿奔波,便让他白日来我家里,让他与泓哥儿和浩哥儿在外院一道念书就是。这一来我们老爷教导泓哥儿和浩哥儿时,自也能顺带教导臻哥儿;二来,他们几人一块儿念书,相互求教,于学问上也能有更快的进益。” 彭安侯夫人连忙感激道:“那就要多谢妹妹了。” 蒋氏道:“不值得什么。” 正说着,门外的丫鬟突然禀报道:“五少爷,七少爷和玉六少爷来了。”话音刚落,泓哥儿,浩哥儿和玉臻便一起从门外撩了帘子进来。几人面上都带着笑,似乎刚才聊得非常愉快。 三人进来后,先对蒋氏和彭安侯夫人见了礼,之后玉臻又望向蒋氏旁边的王檀,眉目含笑的道:“檀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林弘熙对这个比他年长,看起来与檀姐姐似乎挺熟,与檀姐姐的两个兄长相处得也很不错,且还长得不错的男人本能的感到了 威胁。他拉了拉王檀的衣服,轻声的与她道:“檀姐姐,这是谁啊,我不喜欢他。”说着还故意往王檀身边凑近几分,以示对玉臻示威,表示我跟檀姐姐很亲,比你更亲的意思。 ### 等晚上王清回来,蒋氏便将今日彭安侯夫人来过的事情和她的来意跟王清说了,王清果然是同意的。王清为此还在蒋氏脸上亲了一口,特意夸了她一句:“我夫人果然是贤内助!” 事实上,王清也确实是准备收几个学生的。在官场上独木难支,发展人脉的最重要一途就是多弄一些师生情谊。不过他却没怎么打算在勋贵之中找学生,一来这样的人家能施恩的地方有限,二来,勋贵子弟从小在富贵乡中长大,多难以忍受寒窗苦读之苦,于功名上难以有成就。明年就是春闱之年,等明天开春,就会有许多各地来的学子来京赶考。他准备在这些人中挑一些人出来,在他们科举期间供以帮助,结下师生情谊。这些人中便是有一两个能考中,以后入朝为官便也就是他的助力。当然,这些并不是定死的,若勋贵子弟中亦有读书有天分的,他亦是不吝于指导。 蒋氏因为丈夫的这一吻,很是娇羞了一把,红着脸拿小拳头在丈夫身上捶了一下,嗔道:“没个正经。” 此时两人都坐在炕上,炕上的炕几已经让人撤下去了,两个人坐得近。王清受到妻子这不痛不痒的一捶之后便轻笑了几声,接着握住她的手放到嘴上轻轻的亲了几口。蒋氏连忙将手抽了出来,对他道:“丫鬟们都看着呢。” 屋里的丫鬟此时都低着头,凝神屏气,恨不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是没有的。此时两个主子在炕上打情骂俏,她们都当是没看见,也不敢抬头往上瞧。 她们当自己没看见,却不等于别人可以当她们不存在。王清轻咳了一声,端正身子,然后对丫鬟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丫鬟们屈膝道是,然后井井有序的从房间出去了。 等丫鬟走后,王清才又伸手过去从后面抱住蒋氏,凑到她的耳边又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蒋氏便红着脸,捂着嘴巴咯咯的笑了起来。 两人甜甜蜜蜜的腻了一会,然后王清便又在身后伸手到前面揽住蒋氏,下巴顶在蒋氏的头上,轻轻的叹口气,低声呢喃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蒋氏此时正靠在王清的身上,听完他的话,便将双手放到了丈夫的手上,却并不说话。 两人都静静 ☆、第47章 春春风和春思 自那天蒋氏帮王清收下玉臻这个学生之后,玉臻就变成泓哥儿和浩哥儿的同学。 彭安侯府与王家隔着两条街,骑马过来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坐马车需要一刻钟到两刻钟的时间。所以每天早上的时候,玉臻要起得比太阳还早,然后自己骑马(或坐马车)过来王家上课,然后等到月落星稀的时候,再骑马回家,中午在王家吃饭。 这让王檀想起了她的小学时代,初中时代和高中时代,而像不像她的大学时代就不知道了,因为前世的她在大学时代来到之前就挂掉了,所以她没享受过大学时代。 不过,也是有一点不同的。前世的她是个心脏病病号,家里谁都没有指望过她能读书读出什么出息来,交学费让她去上学纯粹是为了让她能有个玩伴,不会显得那么孤单。至于迟到、早退、逃学、旷课,这些都请随便。而学校的老师在家长的叮嘱下,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她是不需要像玉臻这样,需要每天按时来上课的。 王檀的前世叫做王康康,出生在一个小有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母亲是中学老师,家中有一个年长她三岁的哥哥。按说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应该是幸福喜乐一辈子的。但可惜的是,自出生开始她便被诊断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医学上有个学名叫做法洛氏四联症。医生曾判定王康康活不过十五岁。 但王康康不屈服,不认命,积极乐观,笑着与病魔作斗争,最后她坚强的捱过了十五周岁的生日,且身体看起来似乎有还能再活个十五年的趋势。就在家里人准备为她逃过死神一劫而大加庆祝之时,结果在她生日后的第五天,她就因为严重的并发症被送进了医院。然后她在医院里继续捱了三年,最终没有逃过死神的召唤。 但死神似乎又没有对她太残忍,又重新给了她另一次机会,让她再醒来,便变成了刚刚两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家八小姐王檀。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话题说回来,玉臻虽名说是拜在王清门下,由王清教导,但其实王清也不过是每隔三天帮他检查一次作业,顺便指导一两句而已。 王清每天要忙着为自己的仕途而奋斗,根本不可能闲下这么多的时间每天来教导学生。泓哥儿和浩哥儿也是由王清请回来的先生教导的,不过先生教导的课程是王清定下的,且王清每三天要亲自给泓哥儿和浩哥儿考一次试。所以等玉臻来了之后,其待遇与泓哥儿和浩哥儿同等对待。 不过玉臻的到来,仿佛 给王家带来了一股春风之感,上至王老夫人裴氏蒋氏原氏,下至扫地的丫鬟和渝哥儿养的那只猫,都异常的喜欢这个待人有礼,谦和端方的公子哥。府中的丫鬟和小厮,每次见到玉臻,都要高高兴兴的过来喊上一句:“玉六少爷。” 再有,玉臻的年纪比泓哥儿小一岁,比浩哥儿大一岁,处于泓哥儿和浩哥儿之间,正是跟两边都能说到一起的年纪,所以玉臻跟泓哥儿和浩哥儿的关系也极好。现在泓哥儿和浩哥儿回到内院,最常说起的就是玉臻。且玉臻的功课似乎很不错,浩哥儿就常说与他一块儿读书让他受益匪浅。 要说府中唯一不喜欢他的,可能就要数经常跑到王家来的林弘熙了。林弘熙和玉臻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气场不对,还是两人前世是冤家,每次两人一碰面,王檀就感觉到了强大的敌对气息。但林弘熙可就没有玉臻那么受欢迎了,除了蒋氏,家中的其他人,包括泓哥儿和浩哥儿,都不大喜欢这个性子有些脱跳的林四少爷。 且林弘熙在京城的名声其实并不怎么好,时时流传着他跟某某家孩子斗殴的历史,且旧历史很快就会被新历史替代,除了每次打架能打赢之外,其他的优点基本全无。且他在读书上又不像打架那样有天分,一本《千字文》到现在还没有学完,与泓哥儿和浩哥儿这样学霸性的好孩子,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且价值观相悖。想想若是在现代,你们班年年拿“三好学生”,次次考第一,放了学还要留在教室里多学习一个小时的学习委员,突然跟你们班每次考试年级倒数第一,常常旷课早退去斗殴,然后经常被训导主任叫进办公室的不良少年突然成了好朋友,这是一件多么有违和感的事情。 另外,玉臻不仅给王家带来了春风,还带来了少女的春思。 自从玉臻来了王家之后,王椒来三房和去外院书房的脚步明显就勤快了许多,且每次来,王椒的头上不是多戴了一朵珠花就是脸上多抹了一层胭脂。对王檀也是“八妹妹长”“八妹妹短”的叫,让王檀十分的适应不良,几乎想直接跟她说“你还是连名带姓的叫我王檀吧。” 自上京以来,原氏就将王椒拘在了家里,专门请了一位麼麼来教她琴棋书画和厨艺女红,立志将她打造为一位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才华横溢,艳冠群芳的淑女。不得不说,原氏的打造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在举止上王椒已经有些淑女的样子了,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一咋一跳的,干什么都靠嗓门大和耍赖。另外她的针线也有长进,绣的花像花草像 草,而不会花像草而草像花。她的棋书画不知道练成了什么水平,王檀没见过,但琴却跟以前一样难听,每次从她的院子前走过时,王檀都觉得像是在听噪音。 前些时候,在女红上学有所成的王椒绣了一些荷包,很可能她只是想将荷包送给玉臻的,但不知道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王椒现在做事周全了许多,送荷包的时候顺便给泓哥儿和浩哥儿以及家中的其他兄弟每人都绣了一个,只不过给玉臻的绣得最为精致,且绣的是有某种含义的并蒂莲而已。 浩哥儿拿着王椒送的荷包回内院时,突然对王檀说道:“檀姐儿,你会不会绣荷包,你也给我绣一个吧。” 王檀看了他手上那个绣得挺像模像样的荷包一眼,开口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浩哥儿道:“你绣的跟椒姐儿绣的怎么能一样。你给我绣一个吧,我保证将你绣的那个天天戴在身上。” 王檀玩着自己手上的一把扇子,对他道:“我不会。” 她确实是不会。这时代的女孩子,一般四岁五岁开始动针线,到了十岁基本上能做一些像荷包、帕子和袜子之类的小东西,到了十四五岁,像衣服啊鞋子啊之类的都能做了。像王楹和王桢,女红方面都十分出色。王楹会经常做一些衣服鞋袜给王清和蒋氏,而王老夫人和涵哥儿身上穿的戴的许多东西都是王桢做的。 但王檀从小病到大,太费精神耗力气的事情蒋氏一般都不会让她做。 四五岁的时候,蒋氏看她身体瘦小得跟只有三四岁似的,蒋氏怕她拿不动针线,便没有请麼麼来教。六岁的时候倒是开始让人教她学了一些,但王檀拿起针线就将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扎成了马蜂窝,王檀抱着蒋氏撒娇喊疼,蒋氏心疼她便放松了要求。但随着后面她大病了两场,等好起来之后,也不知道是蒋氏忘记了,还是被她的病吓住了,不敢再让她做耗费精神的事,所以后面一直也没有再让她拿起针线。王檀本来就不喜欢做针线,自然不会去提醒蒋氏。 其实王檀也不是不会做荷包,只是她的水平还停留在绣什么就不像什么的阶段,且她两年没动针线了,手艺生疏。她现在绣出来的荷包让人戴出去只有被人取笑的份,她也是要面子的,怎么可能自己出去丢脸。 但此时,蒋氏看着浩哥儿手上的荷包,却若有所思起来。 她当初没有再让檀姐儿继续学针线确实是被她那两场病给吓住了,想着只要她能活着长大就好,至 于针线女红什么的,大不了以后多给她找几个绣娘。 椒姐儿比檀姐儿只大了一岁,但做出来的荷包已经很像模像样了,反观檀姐儿却还什么都不会。且现在檀姐儿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甚至有许久都没有再病过了。她在想,现在是不是应该让她将针线继续捡起来呢。 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虽说以后嫁人,身上的衣裳穿戴并不需要自己动手,但偶尔做一些针线孝敬长辈讨好丈夫还是需要的。更何况姑娘家以后的嫁衣是要自己绣的,哪怕是可以请了绣娘来帮忙,但自己一针不动,仿佛也不是太好。就像她自己,哪怕当初小杨氏这样疼她,却也还是请了麼麼,迫着她学针线。其实她的针线也并不十分出色,但做一些袜子里衣之类的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檀姐儿,她也不要求她的女红能做得十分出色,只要能跟上一般大众水平就好。若是不行,哪怕放低点要求,中下水平也行,只要不是最低水平或者连最低水平都够不上。姑娘家不会动针线,结亲的时候不好结,且就算嫁了人也是会被夫家嫌弃的。 王檀看着蒋氏望向自己,一直在若有所思的脸,突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娘,你,你……在想什么?” 蒋氏终于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然后看着王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认真道:“放心吧,娘不会让你被人嫌弃的。” 王檀:“……” 她突然觉得自己前途堪忧。当年手指鲜血淋漓,十根手指摊开就可以直接住马蜂的情景,又重新的倒映在了她的脑海里。 而蒋氏确实已经在思考应该去哪里请一位好麼麼了,去绣坊里请一位绣娘回来,或者从家里的麼麼中找一位针线好的人来教。想想檀姐儿也到了要学规矩的年纪了,是不是要再请一位教规矩的麼麼呢。若是教规矩的话,最好的自然是宫里出来的麼麼,但她转头一想,又怕宫里的麼麼太严厉了,檀姐儿会受委屈。嗯,这些事还是找个时间回娘家跟她娘商量一下才好,她娘的办法多,且人面广。 ☆、第四十八章 王檀望着桌子上的一副五子棋,抬起头问玉臻道:“送给我的?” 玉臻笑了笑,道:“这里除了檀妹妹,难道还有别人?” 王檀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小匣子里摆放整齐的棋子。白子温润光亮,白璧无瑕,细腻如羊脂,是和田白玉中最为珍贵的羊脂玉所制;黑子纯黑如墨,色重质腻,温润光滑,是和田墨玉所制。 这一副五子棋价值不菲。 王檀又对玉臻感谢道:“谢谢玉六哥。” 玉臻撩了衣服下摆然后在椅子上坐下,道:“如何,我们来下一盘。” 王檀道:“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王檀让人拿了棋盘上来。这个时候的五子棋还没有专用的棋盘,用的是与围棋一样十九格乘十九格的棋盘。此时她执白子,玉臻执黑子,两人各坐一边。 玉臻拿着一颗棋子,对王檀道:“檀妹妹可不要轻敌了,你这次可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样赢我。” 王檀笑了笑,问道:“是你先走棋还是我先走棋?” 玉臻道:“檀妹妹比我年幼,自然是檀妹妹先走。”然后王檀便知,不管她轻不轻敌都好,这一盘肯定是她赢的。 两人相继落了子,莲雾从外面端了两杯茶进来,然后放到两人的手边,接着便站到王檀后面观看他们下棋。 玉臻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接着“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茶?里面既有茶的味道,又有柚子的味道,且甜丝丝的。” 王檀笑了笑,身后的莲雾则回答道:“这叫蜂蜜柚子茶,是用茶叶和柚子一起用水煮出来,然后加几滴蜜糖制成的,是我们小姐弄出来的东西。我们小姐最爱捣鼓这些东西了,还有什么柠檬茶,山楂荷叶茶等等。我们夫人刚开始的时候还说,将东西这样杂混在一起,味道一定会很怪。结果我们夫人现在最爱喝的就是小姐制出来的这些茶了。” 玉臻道:“这不就跟其他一些闺阁小姐喜欢往茶里面加一些什么茉莉花,菊花等制成花茶一样。我有一位堂姐,为了制一种莲花茶,现在每日都赶在日出之前到荷花池里找那种含露半开的白莲花,在花蕊中放入茶叶,用细麻绳将莲花扎起。等到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再将莲花里面的茶叶取出来,说是这样的茶叶饱吸了莲花的花香,泡出的莲花茶才更美味。不过你这茶里面加的是水果,应该叫做果茶。” 王檀道:“叫什么名字不重要,不过你 觉得这茶味道怎么样?”她知道现代的时候是有很多人喜欢喝这种饮料的,就是不知道这古代人的口味跟现代人一不一样。 玉臻道:“喝起来清香甘甜,香气馥郁。味道很是不错。” 王檀很是高兴,有人赞同自己的劳动成果,总是很令人高兴的(尽管这是作弊来的东西)。王檀又道:“你要是往里面加几块冰,喝起来味道会更好。”可惜蒋氏怕她喝了冷的东西会生病,不许她往里面加冰,若不然,在炎炎的夏日,手持一杯冰冰的冷饮,这是多么爽的事情。 玉臻笑着道:“那回头我让人做出这种果茶来,然后加几块冰试试。” 两人边下棋边说话,棋下得极慢,不过到最后自然还是王檀赢了。 等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来之后,王檀对玉臻道:“要不下一盘我让你先走棋。” 玉臻怎么可能做出占比自己年纪小的姑娘家的便宜,坚持道:“不用,还是檀妹妹先走。” 然后接下来的几盘自然还是王檀赢的,等下完了八盘之后,玉臻终于认输了,对王檀抱拳道:“檀妹妹果然棋艺精湛,我佩服,看来我还要多加练习才好。不过檀妹妹也要小心了,等下一次,你可未必还能再胜过我。” 玉臻对下棋异常执着,天生有一股不认输的精神。自从上次她在威北侯府胜了他之后,等后面他成了王清的学生,便是找各种的机会要跟她下棋,立志要将她打败。 王檀对他的执着很是佩服,但却不想他做些无用功在研究五子棋上,便对他道:“若以后你每次还是让我先落子,那你是永远不可能赢我的。” 玉臻不相信的“哦”了一声,然后道:“檀妹妹对自己的棋艺这样有信心?” 王檀道:“不是我有信心,而是精通五子棋的人都知道,先走棋者必赢。” 见玉臻仍还有些疑惑不解,便又拿着棋子亲自给他示范道:“你看啊,这是十九格乘十九格的棋盘,假如我先执白子下这里,你执黑子无论下哪一个方向都是一样的,然后我再下这里……你看,先落子的人最后总是占了先机,无论后落子的人怎么下,最后总是会赢的。” 玉臻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每次都会输。” 王檀道:“所以说人太君子总是会吃亏的,你看你每次都秉承君子之道,不愿意占我便宜便让我先走棋,最后不就让我占了便宜。” 玉臻大笑起来,道:“檀妹 妹说的果然是至理名言。” 正说着,蒋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玉臻一副大笑的样子,便问道:“在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玉臻止住了笑,然后站起来给蒋氏行礼。蒋氏又看到桌子上的棋盘和散落的棋子,又问道:“你们在下棋啊,谁赢了?” 王檀道:“自然是你女儿赢了。” 蒋氏不相信的道:“你下围棋可是一团糟,连我都下不过。”蒋氏下棋也是一团糟。 王清每次看蒋氏和王檀对弈的时候,在旁边都是直捶额头,恨不得自己一只手帮一个帮她们下了。只是王檀和蒋氏在这一点上异常的相似,下棋都不喜欢别人教。 王檀很是不满的看着蒋氏,道:“娘,你太瞧不起你女儿了。我们下的是五子棋,且我次次完胜玉六哥。” 玉臻也替她说话道:“檀妹妹说的是真的,我和檀妹妹下了这么多次棋,还没有赢过檀妹妹一次。” 蒋氏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檀姐儿的五子棋虽然下得不错(主要指每次都能赢她),但纵观她的围棋,象棋等残破的棋艺,她是不相信她下五子棋就能赢过玉臻的。不过这都是小孩子间的游戏,蒋氏也不多纠结,便笑着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赢了。快出来洗手吃饭吧。” 玉臻平时都是在外院与泓哥儿和浩哥儿一起吃饭,但今日玉臻来了内院,蒋氏自然会在内院帮他准备饭食的。 午饭是在锦春院的小花厅里面用的,用饭的只有王檀,蒋氏和玉臻三人。餐桌上饭菜丰盛,八热四冷四汤,米饭也有好几种。 丫鬟盛了一碗桌子上的丝瓜汤递给玉臻。这丝瓜汤比起其它的菜色来要清淡许多,汤色清中带青,里面除了丝瓜还放了一些鸡蛋,汤面漂着少许的油花。 蒋氏道:“你尝尝看这丝瓜汤,这还是用檀姐儿院子里种的丝瓜做的。” 玉臻道:“哦,那是该尝一尝。”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会,接着又将整碗汤都喝了下去,然后才与蒋氏道:“汤里味道甘甜,丝瓜味浓厚,果然是比其他的丝瓜汤要好喝一些。” 蒋氏听完不由高兴起来,因为丝瓜是女儿亲手摘下,然后孝敬给她的孝心,所以这盘丝瓜汤是她亲手做的。没有比别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她的厨艺捧场更令人高兴的事了。蒋氏道:“那让丫鬟再给你盛一碗。” 玉臻道:“那谢谢伯母。” 王檀用勺 子喝了一口丝瓜汤,然后抬起头看了玉臻一眼,在心里道:马屁精! 王檀看了蒋氏一眼,却看她只顾看着他们喝,自己碗里的汤却一口未动,便开口道:“娘,你做汤的时候有没有尝过味道,里面好像少放了点东西。” 玉臻则是连忙做出惊讶状,对蒋氏道:“原来这汤是伯母做的,难怪这么好喝,伯母的厨艺真好。” 蒋氏笑着道:“我也是难得下厨。”说着又将碗端起来,喃喃道:“不过这汤少放了东西吗,我记得配料都放齐了啊。”说着用勺子尝了一口,然后惊呼道:“呀,我好像忘记放盐了。” 玉臻道:“盐味容易压制了丝瓜的味道,反不容易尝出里面的甘甜。这样不放盐才好,能品尝出丝瓜的原汁原味。” 蒋氏道:“真的?” 玉臻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伯母不成。” 本来对自己的厨艺有些怀疑的蒋氏此时又高兴起来,对玉臻道:“那丝瓜还有,等下次伯母再做给你喝。” 玉臻立刻道:“好。” 玉臻转头去看王檀,却见她此时正一脸“马屁精”的眼神看着他,玉臻不由弯起嘴角对她笑了一下,表情自然一点不为自己的‘马屁功夫’感到羞耻。 遇到那些脸皮厚的,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看待他。王檀觉得没意思,不由的收回眼睛,然后低头吃饭。 蒋氏又夹了一块胭脂鹅脯放到玉臻的碗里,对他道:“你们念书辛苦,多吃一些。” 玉臻道谢道:“谢谢伯母。” #### 天色渐暗,日落星稀。 王清从外面回到书房,刚进书房的内室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却看到小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他的书房,此时正站在他的书案前,手拿着一本书在翻。 王清喊了一声道:“檀姐儿。” 王檀转过头看到王清出来,连忙放下书跑过来抱住王清的手臂,喊道:“爹爹。” 王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如今王檀的个子长得快,身高已经快到他的胸口了,现在他摸她的脑袋也不像她小时候那样,稍稍一抬手便能够得着。王清不由有些感慨孩子长得快,等再过上几年,他和蒋氏就该给她相看人家了。想到在不久之后,会有另外一个男子抢走他聪明伶俐的宝贝女儿,王清又不由顿生不舍。 王清低头看着王檀,声音温和道 :“你来找爹爹有什么事?” 王檀道:“爹爹,上次太子殿下赏给你的墨锭还有么?” 王清道:“你要那墨做什么?那墨不适合你用,你若是想写字,我找另外的墨给你。”说着牵了她走到书案前,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了一个五寸长宽,上描海棠花的黑漆匣子递给她。 王檀将匣子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放着一些质地黑漆细腻的墨锭。王檀拿出一块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上面带着清淡的花香,一看就知是给女人用的。 王檀将墨锭放回去,合上匣子的盖子,然后对王清道:“我要那墨锭是要送人呢,这个不合适。” 王清看了王檀一样,然后问道:“是送给男孩子?” 王檀点了点头道:“今天玉六哥送了我一副和田玉做的五子棋,那棋子珍贵,我不能白得玉六哥的好东西,便想着找件东西来回礼。爹爹也知道,我那里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用的,找不着玉六哥合用的好东西。玉六哥读书不正好要用墨吗,所以我来求爹爹的好墨,借花献佛给玉六哥还礼咯。”说着又抱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道:“爹爹,将你的好墨给我几块呗。” 王清道:“那些墨锭我已经送人送完了,剩下的几块我要留着用。不过我这里有个松花石的砚台,可以给你拿去还礼。” 等王清将那个松花石的砚台拿出来,王檀便看到一个色清质润,纣绿无暇的砚台,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砚台。砚台上雕了几根竹子,竹子有高风亮节之意,亦有节节高升之意,寓意也好。 王檀将砚台接了过来,笑着对王清道:“谢谢爹爹。”王檀得了东西,便要跟王清告辞,道:“那爹爹我先回内院去了。” 王清喊住她道:“回来,这墨锭你也一起拿回去用。”说着将刚刚她放在桌子上装着墨锭的匣子举起来。 王檀走过去接了,又道了谢,顺便拍了一下马屁道:“爹爹真是好人!”说完一手拿着砚台一手拿着匣子跑了。 王清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不由摇头笑了笑,接着又想起那个送女儿珍贵棋子的学生,心里不由在想,他最近给他安排的功课是不是太少了,让他还有那闲工夫送礼物来讨她女儿欢心。 等回到院子之后,王檀便找了一个精美的紫檀木匣子将砚台装了起来,第二日便拿着去了外院书房送给了玉臻。 玉臻看着这个王檀手上的砚台,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王檀道:“回礼啊,我不能白得你一副棋子。” 玉臻笑了笑,将砚台收了下来。只不过在第二日的时候,他又找了一匣十二生肖的陶泥人送了王檀,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旁边的浩哥儿拿过玉臻手上的砚台,仔细看了看,不由‘咦’了一声道:“这不是父亲书房里的砚台,我上次求了父亲好久他都没有愿意给我,现在居然拿来给你送人。”说着手放在砚台上摸了摸,又翻来覆去的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过了会,他又对玉臻道:“你将这个砚台给我,我拿另外的砚台跟你换。” 玉臻却将砚台重新拿了回来,笑道:“这是檀妹妹送我的东西,怎么好随便给别人。”说着便将砚台重新放进匣子里,小心的放到自己的书桌上。 正说着,穿了一身大红色衣裳,打扮得异常明艳动人的王椒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丫鬟提着一个食盒,另一个丫鬟则端着荔枝。 不得不说,原氏其他方面都不怎么样,样子还是生得不错的,遗传给王椒的模样也很能拿得出手。此时她盈盈的站在屋子里,端得是娇艳如花。王椒温婉的笑着道:“五哥哥,七哥哥,臻哥哥,你们念书辛苦了,酷暑难熬,我给你们带了些绿豆汤来,另外还给你们带了些荔枝,哥哥们休息一会吧。” 王椒这些日子经常到外院的书房来,泓哥儿和浩哥儿是知道她打什么主意的,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玉臻一眼,然后相视一笑。反而玉臻,显得若无其事,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泓哥儿笑着对王椒道:“真是辛苦七妹妹了,怎么大热的天,还劳你又是绿豆汤又是水果的端到书房来。” 王椒看了玉臻一眼,然后半是羞涩的笑道:“这是妹妹应该做的。” 丫鬟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书房里的一张空书桌上,一人将食盒里面的绿豆汤端出来,分别盛在三只甜白瓷小碗里,另一人则将荔枝分装成三碟。 王椒仿佛这才发现书房里的王檀,“咦”了一声,道:“八妹妹也在?” 笑话,她这么个大活人,在书房里坐了这么久,你这么大两只眼睛到现在才看到。王檀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这个人存在感不强,八妹妹看不到我是正常的。” 王椒仿佛是没听到她话里的讽刺,继续温婉的笑着道:“真对不起,八妹妹,我不知道你也在书房,所以我今日只带了三只碗来。” 王檀道:“没 关系。你知道的,我一向不爱喝绿豆汤,还是酸梅汤,柠檬茶之类的比较合我的口味。” 王椒又脸上抱歉的说了几句“对不起”之类的,最后又道:“要不你吃荔枝吧,我将荔枝分几个给你。” 王檀道:“谢谢七姐姐的好意,最近上火,吃不得荔枝。” 王椒走过来握住王檀的手,道:“八妹妹,你是不是在怪我,我是真不知道你今天会在,要不然我一定会多带你的那一份的。八妹妹,你不要怪我好不好。”说着便是一副被姐妹责怪的伤心状。 王檀听完这番话,心里顿时觉得:卧槽,这妹子的段数提高了啊,居然都学会在话里给她挖坑了。从前那个脑子长草,随便被人撩拨几句就能跳起来炸毛的王椒呢?也不知道原氏从哪里请回来的高人,短短时间就能将王椒教导成这副模样。虽然她现在还是小怪级别,但很难保假以时日,她不会往*oss的方向发展。 王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用力的在她肩膀上拍了几巴掌,拍得她疼得直咬牙,但偏偏为了顾忌象又不敢喊出声来。然后王檀用非常严肃认真的语气道:“七姐姐,你是真的多心了,我是真的不喜欢喝绿豆汤不能吃荔枝,七姐姐不是故意误会我的吧。” 王椒脸上有些不自在的道:“八妹妹不怪我就好。” 说着便不再与王檀说话,反而指挥丫鬟将绿豆汤和荔枝分别端给了泓哥儿和浩哥儿,自己则亲手端了玉臻的那份走到了他的座位上,温柔的对他道:“臻哥哥,喝绿豆汤。” 那声“臻哥哥”叫得王檀直起鸡皮疙瘩。 泓哥儿是知道妹妹跟王椒一向不合的,且他们也不是什么笨人,刚刚她们的一场话锋相对,他们自然听得出里面的机锋。泓哥儿怕妹妹跟王椒靠得太近,万一两人又闹起矛盾来,檀姐儿个小人小要吃亏,便对她挥了挥手道:“檀姐儿,你坐到我这边来,我有话与你说。” 王檀也不想留在这里,省得等下自己掉一地的鸡皮,便依言的走到了泓哥儿旁边坐下。 那一边,王椒正殷勤的让玉臻喝绿豆汤,玉臻则用手挡住,摇头道:“谢谢七小姐,我也不喜欢喝绿豆汤。” 王椒听了便将绿豆汤放了下来,又道:“那臻哥哥吃荔枝吧。”说着伸手剥了一颗,递到玉臻的嘴边。 玉臻将她的手推开,笑着道:“我自己来就好。” 王椒道:“剥荔枝容易脏了手,还是我剥给臻哥 哥吃,免得等一下臻哥哥还要去洗手。”说着将荔枝再次递到他的嘴边,道:“臻哥哥,啊……” 王檀听到那个“啊”字,忍不住要笑出来。偏偏此时又不好笑出声,嘴里忍得辛苦,身体便不由一颤一颤的。 泓哥儿和浩哥儿也觉得可乐,但到底“忍”的功夫比王檀了得,只是在嘴边含了些笑意。泓哥儿见王檀双手遮着脸,身子一抖一抖的,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不由用手轻轻的帮她顺着背。 等过了一会,王檀终于缓了过来,抬头看向玉臻和王椒那边时,看到的仍还是一人殷勤一人推拒的场景。王檀怕自己会再次笑出来,于是低下了头。 低头时又看到桌子上放的绿豆汤,里面汤色半清略带点绿色,里面一点渣滓都无,再配上洁白细腻的甜白瓷,一看就让人有想喝的冲动。看来王椒花了不少的心思在这上面。 泓哥儿见王檀望着绿豆汤发呆,不由问道:“檀姐儿,你想喝绿豆汤?等一下回去让厨房做给你喝。”这甜白瓷碗的碗边蒙了一层水珠,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是放了冰的,檀姐儿不能喝。不过就算没放冰,王椒送来的东西他也不会给檀姐儿喝,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多加什么料,他们常人喝了没问题,檀姐儿喝了说不定就要出事。 王檀知道泓哥儿误会了,连忙摇头道:“我没有想喝啊。” 王檀在这里又留了一会,接着觉得有些无聊,便对泓哥儿和浩哥儿道:“五哥哥,七哥哥,我不打搅你们读书了,我先回去了。” 泓哥儿说好,又叮嘱她回去时要小心。王檀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对玉臻告辞道:“玉六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享受你的绿豆汤和荔枝哦。” 玉臻站起来,对王檀道:“檀妹妹,你这么快就回去了?” 王檀对他挥了挥手,接着便从书房里跑走了。 王椒对着王檀离开的背影不由偷偷高兴了一会,接着又回过头来拉着玉臻的衣袖,又道:“臻哥哥,我听说你的音律也学得很好,我最近在学琴,遇到了一些不懂的问题,臻哥哥为我解答一下好不好。” 玉臻心里颇有些不耐烦,但面上仍还是维持着笑容道:“我也不过是学了个皮毛,未必能帮上七小姐。” 王椒连忙道:“臻哥哥这么厉害,一定能的。”说着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问的问题都异常浅显,一听就知道是在没话找话。 玉臻忍着耐心一一答 了,王椒还要开口再问,玉臻连忙道:“七小姐,你的问题一般教你琴艺的先生就会的,要不你去请教你的先生。我现在要看书了,七小姐轻便。” 王椒张口还要再说,玉臻却已经拿起书摊开看了起来。王椒不由有些不高兴的嘟了嘟嘴,见玉臻不打算理她,她也不走,继续坐在了玉臻旁边。 过了一会,王椒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挺漂亮的紫檀木匣子,不由伸手拿过来看,一边看一边道:“臻哥哥,这匣子好漂亮啊。” 玉臻见她拿着匣子翻来倒去的,怕她将里面的砚台摔碎了,连忙将它抢回来道:“这东西你不能碰。”说着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砚台拿出来看有没有碰坏。 浩哥儿在后面看了,对玉臻道:“你小心些,这砚台肯定是檀姐儿好不容易从我爹爹那里求来的,别送了你没一天你就将它弄坏了。” 王椒听了顿时不是滋味,接着又看到玉臻身上戴的并不是她上次送他的荷包,便又开口道:“臻哥哥,我上次送你的荷包怎么不戴,是不是不喜欢。” 玉臻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哦,上次我一个堂妹见了那荷包非常喜欢,我将它送给我堂妹了。”说完便将手里的砚台小心翼翼的放回匣子里,然后小心的拿到桌子下面放着。 王椒见了,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 等王椒从外院回到二房的院子,原氏见到她回来,连忙迎过来问道:“怎么样,玉家少爷喜欢你送去的绿豆汤和荔枝吗。” 王椒没说话,扁着嘴郁郁不乐的进了屋里,然后坐到了太师椅上。 原氏走过去,有些焦急的再次问道:“究竟如何了,你快说啊。” 王椒现在早没了在书房里的温婉形象,双手握成拳头用力的锤在椅子旁边的小桌上,嘴里恨声道:“死王檀,死王檀,就爱跟我做对,就爱跟我作对……” 看王椒的样子,原氏便知这次出师肯定不利,且这肯定还与王檀又关。 二房的儿子王锦源此时也在屋里,见王椒的话有些不成样子,不由出言训斥道:“椒姐儿,你说的什么话呢,还有没有一点体统。” 原氏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对王椒道:“椒姐儿,你先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 王椒便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说了出来,中间顺带还穿插了对王檀的咒骂。王椒最后哭着做总结道:“王檀送的砚台,臻哥哥当成宝贝一 ☆、第49章 第针锋相对 林弘熙最近发现,它在王家的风头都被人抢走了。他只不过跟阜阳侯府的那个小胖子小小的打了一架,然后被亲爹关了几天,等出来再去找他亲亲的檀姐姐。接着他发现,他在王家居然不受欢迎了(尽管从一开始也就只有蒋氏欢迎他)。但现在的问题是,蒋氏虽然也还是喜欢他,但他似乎更加喜欢那个姓玉的小白脸,且那玉小白脸还将王家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的人全部都收买走了。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这小子在他不在的这期间,不知道干了什么事,让檀姐姐也跟他亲近了起来。 冤家路窄,总是能狭路相逢。 而此时,林弘熙就与玉臻就在蒋氏的院子里面对面的坐着,两人互相大眼瞪小眼。其实也不算大眼瞪小眼,因为主要是林弘熙大眼瞪小眼,而玉臻手段高超一点,采取的是轻视加忽视政策。 蒋氏看着桌子上坐着的一双儿子,一个女儿,再加上玉臻和林弘熙,很是高兴的道:“今天真是难得热闹哦,你们竟都回来陪我吃午饭。你们都要吃多点。” 等开了饭之后,玉臻每夹一道菜都要对蒋氏夸上一句,一会儿说这个“吃起来真香”一会说那个“吃起来真甜”,又一会说“伯母你这里的饭菜吃起来就是香,我快要吃成小胖子了。”夸得蒋氏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给他夹菜让他吃多点。 林弘熙看着心里恨得直咬牙,暗道就该将你这个不要脸的小白脸吃成小白胖。 旁边的王檀看到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筷,表情有些奇怪的林弘熙,便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到他碗里,对他道:“你干嘛不吃,快点吃吧,等一下菜要凉了。” 林弘熙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很有示威意义的看了玉臻一眼,然后道:“吃,自然要吃的。”说着就端起碗,将那个四喜丸子吃了下去。等吃完,他又对王檀道:“檀姐姐,我想吃那道炸鹌鹑。”说完继续示威的看着玉臻。 王檀看着那道离他不远的炸鹌鹑,道:“你不会自己夹。” 林弘熙却撒起娇来:“檀姐姐……”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说完帮他夹了一个炸鹌鹑。 玉臻见了,心中暗骂:幼稚。骂完又扬起笑容,笑着对王檀道:“檀妹妹,你前面的这一道酒醉鸭肝我夹不到,你夹给我好不好?” 王檀顺手就给他夹了一筷子。玉臻故意不去看林弘熙,笑着吃起了鸭肝。 林弘熙暗恼,转头又对王檀道:“檀姐姐 ,我要吃那道叉烧。” 王檀终于发现这餐桌有些不对头了,敢情这两人是在斗气啊。王檀不动声色,依言给林弘熙夹了一块叉烧,林弘熙笑了,但没等他再去向玉臻示威,王檀接着又给桌上的其他每人都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林弘熙的笑容就僵了,玉臻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王檀则非常满意的看着餐桌上每个人的碗,好了,这样就人人有份了,不用抢了。 泓哥儿和浩哥儿看着桌上明争暗斗的两人,再看看王檀,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吃起饭来。 等几人都吃过了饭,玉臻和泓哥儿浩哥儿要回外院书房念书,去的时候,玉臻却突然对正在被林弘熙缠着说话的王檀道:“檀妹妹,你上次不是说想问我借一本棋谱,我今日带过来了,你不如与我们一起去外院书房,我拿给你。” 借棋谱的事情倒是真的,玉臻最近不拉着王檀下五子棋了,但他喜欢上拉着王檀下围棋。在玉臻让她先落子,让她一子,两子,三子,五子,七子的情况下,王檀却仍还是完败于玉臻,然后王檀深深的被打击到了,于是她决定好好的学习围棋技能。王清和泓哥儿浩哥儿都有书房,里面也有一些棋谱和有关下棋的书,但那些书对王檀来说太高深了,完全就像小学生在看高数题,完全看不懂。 然后某一天与玉臻说起的时候,玉臻就说他家里有一本入门级的棋谱,可以借她看。 王檀正好没事情做,便答应了一起去外院书房。但这让好不容易盼到玉臻离开,正以为终于能与他的檀姐姐单独相处的林弘熙又暗恨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再给他记上了一笔。 王檀要去外院,林弘熙自然要跟着去的。 但到了外院书房,玉臻又找了个教王檀下棋的借口,拉着王檀围着一本棋谱在说话,反而将林弘熙冷落到了一边。林弘熙几次要插话进来,结果王檀正听玉臻讲解棋谱听得用心,并不搭理他。 #### 林弘熙觉得自己今日出师不利,到了傍晚一脸郁闷的回了永宁侯府,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双脚叉开半躺在炕上,还拿了一个大迎枕自己盖住自己的头,心中一肚子的郁气。 珍姐儿本来陪着母亲在稍间,陈氏坐在太师椅上拿着算盘在算账,她则坐在炕上嗑核桃。她人小腿短,坐在炕上脚够不着地,一双小腿垂在半空中,时不时的晃悠几下,而手中还拿着一个核桃,异常认真的在咬。核桃的壳坚硬,上面本来已 经开了一道口的,大人的话只要用手一剥就剥开了,但她人小剥不动,又不要丫鬟帮忙,就只好用牙齿咬碎壳之后再剥,所以屋子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她的嘴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丫鬟来报四少爷回来的时候,陈氏只轻轻“嗯”了一声,但人却坐在椅子上不动手继续不停的拨算盘。反而珍姐儿听到了眼前一亮,核桃也不咬了,将嘴上还沾着口水的核桃放回了碟子里,手扶着炕边一溜的滑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核桃壳的碎渣,接着“砰砰砰”的跑了出去。 陈氏见了,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丫鬟便跟着追上去了。 珍姐儿直接跑到了林弘熙的院子,开了门溜进了屋里。丫鬟知她进四少爷的屋里不会出什么事情,也就不跟着进去直接等在了门外。 珍姐儿在屋里晃悠了一圈之后,没找到自家哥哥,接着进了内室,然后便见到林弘熙正躺在炕上。珍姐儿手脚麻利的爬到了炕上,然后跪坐在林弘熙的旁边,先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拿了他的头发去扫他的耳朵。 林弘熙正觉得耳朵痒,拿开头上的枕头正要开骂,结果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不是自家妹妹还有谁。林弘熙拿开珍姐儿的手,严肃对她道:“珍姐儿,以后不许趁我睡着的时候搞怪。” 珍姐儿则道:“四哥哥,你装睡。” 林弘熙不理她,坐起来背靠着墙,继续无精打采。珍姐儿见了,爬过去坐到他身上,问道:“四哥哥,你是不是打架打输了?” 林弘熙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觉得这事情可能发生吗?” 珍姐儿道:“那你怎么不高兴?” 林弘熙看了她一眼,推开她道:“去,去,你小孩子懂什么,一边玩丢沙包去。” 珍姐儿重新爬回到林弘熙身上,她还想着打架的事情,继续道:“哥哥,你下次打架一定要带我去啊。”拜林弘熙的不良影响所赐,每次林弘熙打赢架回来都显得非常高兴,哪怕因此被永宁侯拿着板子打,也还是显得莫名兴奋,并乐此不疲下一次照旧。为此,珍姐儿一直以为‘打架’是个非常好玩的游戏,并常常缠着林弘熙要带着她去。 林弘熙从上到下打量了珍姐儿一眼,然后道:“不带。你小胳膊小腿的,到时候打完要跑路,难道要我背着你跑吗?”再说了,他要是真敢带着这个祖宗去打架,他爹真能把他的腿打折了。 珍姐儿 听了嘟着嘴,然后叉着腰瞪着林弘熙,道:“你不带我去我就去告诉爹爹,说你又打架。” 林弘熙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下次带你去就是。”反正只是嘴上答应而已。再说了,他打架又不是有计划性的,都是什么时候遇到不爽的事情不爽的人,看心情偶尔来一下的。 林弘熙又想到王檀,再想到‘玉小白脸’,再想到今天他们坐在一起交谈得很欢乐的样子,林弘熙顿时不爽。什么时候要是能找个机会将那个小白脸打一顿就好了。 林弘熙又继续想了一会,接着好似突然有了什么想法似的从炕上站起来,然后走出房间,连珍姐儿在后面一直冲他喊“哥哥,你等等我。”都没理,接着直接去了陈氏的院子。在路上又遇到穿着一身白衣,拿把白色的折扇遮着脸的林弘殷。最近林弘殷的脸上长了一颗痘痘,他爱臭美,轻易不肯将脸上的痘痘露出来给人看,所以现在一出门就用折扇遮着脸。 林弘熙看到他身上的白衣,想到某人今日穿的也是白衣,心情越发不爽,不由喊住他道:“喂,你穿衣服能不能换个颜色,天天一身白,你装鬼吓人啊。” 林弘殷瞪了他一眼道:“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吧,有病。”说完从他旁边走过去了。林弘熙气得跺了一下脚,然后继续气冲冲的往陈氏的院子而去。 林弘熙到的时候陈氏仍还在坐在椅子上算账,陈氏看到他进来,也不抬头,直接忽视他。 他上次将阜阳侯的二儿子给打了,为这件事陈氏还在跟他生气。说起来,阜阳侯柳家跟他们永宁侯府还有点渊源,顺便还带点仇。现任阜阳侯的姐姐柳氏曾经是他爹阜阳侯的妾室,不过现在这个柳氏在庵堂里念着经。柳家人一直觉得柳氏去庙里念经是她娘造成的,所以集体仇恨他娘和他娘生的他们。 那柳二比他大两岁,因为体格长得比较圆滚滚,所以人称柳胖子。柳家现在虽然败落了,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侯府公子说出去还是很能吓唬人的。他上次看到他,他就是带着两三小厮在欺负一个行乞的小女娃。他见了不过说了他几句,但柳胖子看到他却开始嘴巴上喷粪,又是骂他又是骂他娘的骂得极难听。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能忍下去那就是孬种了,但他不擅长动嘴,只擅长动手。然后他撂倒了他身边的小厮,再将他打了一顿。 然后柳家的大人闹过来,他爹虽然没让柳家的人讨得了好,但后面还是要罚他的。可能他爹觉得他这次错得比较小,所以居然没 动板子,只是意思意思的让他回房思过几天。反而陈氏,虽感动于儿子是为了维护她才打的架,但这种以暴制暴的手段她是不赞同的,所以这几天她都没理这个儿子。 每次他打架,陈氏都要生气几天的,林弘熙都习惯了,所以这次陈氏生气他也没放在心上。但此时他走进门,突然跪倒陈氏的面前,对陈氏道:“娘,上次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这种话陈氏听儿子说了无数遍了,早就不相信他的保证了。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程序般的问道:“错在哪里?” “不应该打架。” 陈氏对儿子有些心软,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扶起儿子在自己旁边坐下,然后严肃道:“熙哥儿,娘知道上次你是为了维护娘才打柳二的,娘很感动。但你不应该用以暴制暴的办法,我听说柳二到现在还起不来床,你下手也太狠了。柳家现在势微,将他打了有你爹替你兜着。但你这动不动就用拳头解决的性子真的会害死你的,万一你以后打的是位高权重或身份贵重之人呢,比如那些龙子凤孙,到时候连你爹都兜不住的时候,吃亏的就是你。” 陈氏说这些话的时候只不过是为了吓唬儿子,但她没想到,她会一语成谶,在将来不久的某一日,林弘熙真的会将一个龙子凤孙打成了重伤,而这也成了他生活的转折点。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而此时林弘熙还是很乖的拉着他娘的衣袖,信誓旦旦的道:“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是生非了。而且为了表现我的决心,我决定弃武从文,以后读书考科举。” 陈氏有些不相信的问道:“真的?” 林弘熙非常认真的道:“自然是真的。” 陈氏听了顿时高兴起来,永宁侯府虽然是军功起家的,她的丈夫现在亦是大燕说得出名号的大将军,但她跟丈夫对儿子的前程意见相左,比起儿子以后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拿命博前程,她自然是更希望儿子读书科举的。只是可惜,她生了四个儿子,除了老二,其他的全部都像爹,拳头比笔杆厉害。不过熙哥儿年纪还小,现在开始读书科举还来得及。 陈氏高兴的道:“那我让你爹给你找先生去。”说着账也不算了,站起来就准备出去找丈夫。 林弘熙连忙拉住她道:“不用不用,王家伯父不是状元么,还有哪个先生比状元厉害,你将我送到王家拜王伯父为师就行了。” 陈氏颇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你真的是想去念书的?”不是去泡姑娘的?她可知道他最近常跑到王家去缠人家姑娘。 林弘熙看到母亲不相信的表情,连忙保证道:“娘,你放心,我一定跟着王伯父好好念书,以后考个状元回来。给你请封诰命,让你风风光光的。” 陈氏又想,管他是不是去读书的,只要不是去外面惹是生非,就比什么都强。就算读书不成,若是能带个媳妇回来也不错。心中主意一定,陈氏便道:“那我先跟你蒋伯母说一说。” 林弘熙立刻高兴的抱住陈氏,然后左一个马屁右一个马屁的夸陈氏“真真是这世上最漂亮可爱善良好心的娘”。 林弘熙想到玉臻的脸,心里哼哼的道,别以为只有你会通过拜王伯父为师来接近檀姐姐,这招我也会。 然后在几天之后,林弘熙背着陈氏特意给他做成的书包,高高兴兴的去王家上课去了。 玉臻刚一进来,看到他书桌的旁边多了一张书桌,而林弘熙就坐在那上面时,颇有些惊讶的道:“你怎么会在书房里?” 林弘熙却笑嘻嘻的走过来握住他的手道:“师兄,以后请要多指教。” 玉臻仍有些疑惑,旁边的浩哥儿却替他解答道:“昨日林伯父来拜托我爹爹收下熙哥儿这个学生,我爹爹答应了,所以以后熙哥儿要跟我们一起念书。” 玉臻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若无其事的,笑得很无害的对林弘熙道:“欢迎新师弟,我正嫌书房里就只有我和泓哥儿浩哥儿三人有些冷清,还好你来了。”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我们现在学的东西都是准备参加童子试的,你没有根基,先生讲课你能听得动吗?要不要让先生放慢速度等一等你。” 林弘熙脸上的得意顿时消失,气道:“不用!我脑子聪明得很,很快就能赶上你们。” 玉臻点点头,道:“那就好,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来问我。”说着还很有师兄风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林弘熙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时的高兴心情一扫而空。他觉得,这个姓玉的小白脸真的是自己最讨厌的人了。若是将他最讨厌的人排个先后的话,玉臻若排第二,就没人排第一了。 不过,林弘熙气呼呼的转头看了玉臻一眼,日子还长得很,大家等着瞧。哼哼!! 书房里玉臻和林弘熙两人针尖对麦芒,而另一边王檀最近 的日子过得也很苦逼,原因是蒋氏给她请了一位新麼麼,专教她女红。 这位麼麼姓贺,人称贺麼麼,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个子长得高高瘦瘦,表情坚冷刻薄,非常符合电视剧里后宫女官的形象。而这位贺麼麼也确实是从宫里新放出来的麼麼,原在尚功局里司职教宫女女红裁缝。她被放出宫后原本是要回乡的,但凭着小杨氏的面子,请了她来做王檀的女红师傅。 贺麼麼教人极为严格,且教法颇为独特。一般的人教女红,为了让被教的人保持兴趣,都会让他们每天绣不同的东西。但贺麼麼每天让王檀绣的都只有一个花样--就是绣一朵牡丹花。 每天就是让她对着一朵牡丹花不停的绣重复的绣,然后她就坐在上面喝茶。她也从来不指点王檀针法,对王檀绣好的作品也从不做出评价。这很让王檀觉得,她是在领着高额的薪水做着敷衍的工作。 王檀在女红上的天赋有限,又没什么耐心。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敷衍,为此还苏出了现代流行且简单易上手的十字绣。将十字绣苏出来时,她还在心中默默的赞了一句自己聪明,想着这怎么都是现代高科技的东西,绣法新颖,定能让古代人眼前一亮。 等她拿着绣好的东西屁颠屁颠的走到贺麼麼面前等着被点赞时,贺麼麼却只是粗粗的看了那幅十字绣一眼,然后很认真的对王檀道:“檀姐儿,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投机取巧,你这种绣法虽然快,但针脚如此粗陋,何人敢将它穿戴到外面去。” 然后王檀顿时焉了。好吧,果然不是现代的东西一定就能比得过古代的东西,也果然不是古人一定就能欣赏得了现代的东西的。穿越文里穿越女一亮出现代的东西就亮花一群古代人的眼的情节果然是骗人的,至少在她这里就没有这种待遇,反而被看成了投机取巧。 王檀默默的将这副十字绣塞到了箱底里,然后继续学习古人能欣赏得了的刺绣。 ☆、第50章 进宫 都说孰能生巧,虽说王檀的女红不如何,但胜在王檀最近干的只有绣花这一件事,所以在经过近半个月的不断练习之后,王檀终于能绣出一个荷包了。青色的底子上绣大红的牡丹花,虽然针脚还不怎么齐整,花也绣得有些歪歪扭扭,但好歹能看出这上面绣的是一朵花了。 浩哥儿对这个荷包嫌弃了好一番,然后对王檀道:“这荷包送给我吧。” 这是王檀绣的第一个作品,她本是打算放在箱底留作纪念的,且绣得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所以浩哥儿要拿,她自然不给,对浩哥儿道:“等我的针线练习得好一些了,再绣一个好的给你。” 结果荷包最终还是被浩哥儿拿走了。 浩哥儿将荷包戴去了书房,结果被玉臻和林弘熙好是嘲笑了一番。浩哥儿却炫耀道:“你们知道什么,这是檀姐儿绣的第一个荷包。” 接着玉臻和林弘熙便若有所思起来,然后纷纷跑来问王檀索要荷包。 玉臻说:“檀妹妹,听说你学会了绣荷包,正好我戴着的这个旧了,你替我绣一个吧。” 林弘熙道:“檀姐姐,你绣好的第一个荷包居然不是送给我的,你太对不起我了。不过我这次原谅你,你下次绣的荷包一定要送给我啊。”同时强调:“檀姐姐千万不要给那个小白脸绣!” 林弘熙和玉臻两人最近颇有些势同水火之势,按浩哥儿所说,就是将书房也弄得有些鸡飞狗跳。不过,浩哥儿谴责的主要是林弘熙,对玉臻却怀表同情。 自从林弘熙进了王家的书房以来,就常常出现玉臻的书里被夹青虫,书包里被放蛇,写好交给先生的文章被画猪头,回家骑的马被人喂巴豆等等这样的事情。 林弘熙捉弄玉臻捉弄得很欢乐,结果没想到最后在这上面栽了跟斗,起因是有一天先生的砚台上研好的墨水被人加了泥沙。书房里泓哥儿和浩哥儿和玉臻都是乖乖的好学生,只有林弘熙性子最调皮,且这样的事情他也曾对玉臻做过,先生自然认为是林弘熙做的。 先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戒尺要打林弘熙。林弘熙自然不肯承认,在书房里对着先生的戒尺躲来躲去的。林弘熙承认自己经常弄一些恶作剧,但他仅针对玉臻一人,这次的事情真不是他做的,这肯定是玉臻做出来陷害他的。 但结果书房里无一人相信他的话,先生一边用手扶着膝盖,一边气喘吁吁的用戒尺指着他,气道:“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最最讨厌的是,玉臻此时还出来装好人,对先生‘求情’道:“熙哥儿年纪小,性子有些调皮,但没有坏心的,求先生原谅他这一次。”说着还给先生端了一杯茶,道:“先生亦莫为此气坏了身体,学生还想日日能听到先生的教导。” 先生看着玉臻,原本被气得内伤的心终于有了安慰,而林弘熙却被气得直跳脚。 这件事情,先生自然告诉了王清,然后王清将林弘熙叫了过去,好好的开了一场座谈会。他收下林弘熙这个学生,原本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但明年泓哥儿,浩哥儿和玉臻都要参加童子试,他是绝对不允许林弘熙来影响他们念书的。若实在不行,他就将林弘熙送回林家去。 林弘熙在王家被王清教育了一顿,回到家又被永宁侯拿着板子教训了一顿,并被警告“若再有下次就不许再去王家”,第二天又被父母拖着带着重礼去给先生和玉臻赔礼道歉,再之后他便老实了。这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以前是失策了,捉弄玉臻虽然小出了口气,但却将自己的形象都破坏了,结果到后面明明不是他做的事情别人也算到了他的头上。 说不定这些事情传到檀姐姐的耳朵里,檀姐姐对他的印象也会不好起来。还有泓哥儿和浩哥儿,他们是檀姐姐的兄长,他们对他印象差的话,肯定也会影响檀姐姐对他的印象。所以他现在要重新制定策略,改变别人对他的印象。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八月。 王檀院子里的葡萄熟了,王檀领着莲雾和香橼等人将葡萄剪了下来,剪了满满的一箩筐。 王檀将这些葡萄分成了四份,分别给王老夫人院里,大房,二房都送了一份去,然后自己一房留了一份,另外莲雾和香橼等人一起摘葡萄辛苦,王檀给她们也留了一小份。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裴氏让人在花园里装饰了花灯,提上灯谜,另外还让人准备了月饼,桂花酒,桂花糖等物。晚上一家人在大房吃了团圆饭,然后便移步到花园里赏灯猜谜赏月吃月饼。 裴氏和原氏等人服侍着王老夫人去逛花灯猜灯谜,王老夫人在席中多喝了几杯桂花酒,此时酒兴有些上头,整个脸有些红红的,裴氏原氏等人又围在她身边将她奉承得高兴,她看起来便显得异常的红光满面。 中秋节又有“祭月节”“女儿节”之称,民间流行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一日祭拜月神,愿自己“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嫁得好人家”之类的,所以王家的 花园里亦设了祭月的香案。 王檀并不相信求神拜月什么的就能达成心愿,但因觉得这项游戏有趣,便也跟着拜了。 旁边的王椒看见她拜,突然笑着问道:“八妹妹,不知你这求的是什么心愿呢?是想让自己貌似嫦娥,还是能嫁得好夫家。八妹妹这已经是闭月羞花之貌了,用不着求。”说着又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故意道:“八妹妹,你该不是求嫁个好人家吧?” 王檀懒得理她,双手合十,对着月亮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走了。 王椒觉得自己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对着王檀的背影气恼了一会,接着便觉得有些没趣。然后便跪下来去祭拜月神了。 另一边王老夫人看到王椒等人在拜月,便推了推身边的王桢,笑着道:“你也去拜一拜月神去,你们姑娘家别总是陪着我这个老太婆。” 裴氏笑起来,颇有些打趣意味的对王桢道:“快去快去,虽说你已经说定了人家,但也可以去求一求月神,让你和唐公子婚后琴瑟和鸣。” 旁边原氏等人也跟着笑,颇有些戏谑意味的看着王桢。王桢红了红脸,低头扶着王老夫人的手,低声道:“我还是陪着祖母。” 裴氏道:“你祖母这里有我们呢。” 王老夫人也道:“快去吧,让月神保佑你以后生活和乐。” 王桢这才屈膝辞了王老夫人,然后去到了香案前。 ### 八月十八是皇后的千秋节。 皇后不喜奢糜,往年的千秋节都是皇后在凤仪宫接受朝贺,然后在凤仪宫赐宴内外命妇便过去了。但今年的千秋节有所不同,皇后下旨言明,要外命妇将家中未出阁的姑娘也一起带进宫。 王家有资格进宫朝贺的只有蒋氏和王老夫人,需要带的自然也只要三房的三个女儿。 蒋氏对皇后此举很是不解。反而王清听后,只一想便猜到皇后的意思,对蒋氏道:“宫里怕要给二皇子选妃了。” 靖晖帝膝下五位皇子,大皇子为薛贵妃所出,后被出继给了先太子,并被封为端王。二皇子为白宁妃所出,太子和五皇子为陈贵妃所出,四皇子是一位宫婢出身的贵人所出。 宫里生育子嗣的几个妃妾,除了生育了大皇子的薛贵妃出身宁国公府之外,其他的出身皆不高。白宁妃原是县令之女,进宫后因为生育了二皇子才升了宁妃。不过白宁妃的兄长后面科举中了进士,之 后一路高升,现在已经是正二品的大理寺卿。 二皇子与原为大皇子的端王隔了七岁,端王现在已经是儿女成群,儿子和女儿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已经数不完,而他的嫡长子更都已经九岁。二皇子如今十八,比起端王来,他成亲的年岁不能说不晚,便是今年能将二皇子妃的人选定下来,要成亲也还要等到明年。 蒋氏不由有些担忧道:“这不会选中我们楹姐儿吧?” 皇子妃说的是好听,但蒋氏却不愿意将女儿嫁进皇家的。皇家复杂,且皇子后院能上皇家玉牒的侧妃就可以有两位,有个皇子做女婿,以后女婿要娶小纳妾,难道他们还能跟皇家去叫板,没得会叫女儿委屈。家中王桢已经定了亲,檀姐儿年岁还太小,都不可能会入选。唯一年岁合适且还没有定亲的只有楹姐儿。 王清也是不希望将女儿嫁进皇家的,先不说其他的,单说二皇子笼络了原来跟随端王和宁国公府的一部分势力,对储位似还有些想头,极可能会与太子之间产生嫌隙。现在太子地位稳固,等以后登基,新帝还不定会对二皇子如何。 王清拍了拍蒋氏的手,安慰她道:“放心吧,皇后不会选中她的。”只要太子看重他,皇后便不会选他的女儿去做二皇子妃。 蒋氏对丈夫的话还是信服的,多少放下了心来。 但等到进宫的那一日,蒋氏还是将两个女儿打扮得极为普通,立志将她们淹没在众贵女之中,最好不要给贵人们发现。又不断叮嘱她们,宫中复杂,进了后宫要万事小心,无论去哪里都不要落了单。进了宫之后,她们外命妇可能在前殿陪着皇后娘娘和众位后妃说话,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则可能被带去其他地方由几位公主来招待。到时候万一冲撞了哪一位贵人,只怕会惹上麻烦。 王檀对进宫这件事则显得有些兴奋,她以前还只有在电视上看到过皇宫的样子,对皇宫她一直保持着向往和好奇,所以她将这次进宫定义为“皇宫一日游”。不过蒋氏对这次进宫太过于紧张,这紧张传染给了王檀,令她对这“皇宫一日游”的期待也大打折扣。 王家离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坐马车概约要两刻钟的时间。但今日进宫的人多,路上车驾拥挤,按照以往的经验,极可能会有所迟缓。所以蒋氏与王檀王楹王桢四人分坐了两辆马车,极早就出了门。 等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早有内侍过来给她们领路。蒋氏给内侍塞了荷包,之后又叮嘱了两个女儿几句。转头又看 到王桢,王桢今日也打扮得极为普通,既不出彩得会盖住别人的风头,也不低调得让人觉得她对进宫不重视。蒋氏心中叹了口气,最终对她也多叮嘱了一句:“进宫后少说多看,别惹上麻烦。”若不是为了王清,她真是一句都不想多说的。 王桢面无表情的道:“是。” 内侍领着她们一路到了凤仪宫,凤仪宫的大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外命妇,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彼此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 一般说来,皇后在升座之前并不会在前殿接见外命妇,但却可以将一些亲近的外命妇宣召到后殿。能被皇后宣召,对外命妇来说亦是一种殊荣,至少表明这个人的丈夫或其家中有人在朝堂中有话语权或者得皇帝看重。 而王檀和蒋氏等人一走进来,便有凤仪宫的姑姑笑着迎了过来,王檀听到领她们来的内侍恭敬的喊她“青姑姑”,一看便知这应该是皇后身边有些体面的姑姑。 青姑姑对小内侍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然后笑着给蒋氏和王檀等人福了个礼,道:“见过王三夫人并几位小姐。” 蒋氏连忙拉着女儿侧身避开她的礼,恭敬道:“不敢当。” 青姑姑笑容不减,又道:“娘娘想见一见夫人和几位小姐,几位请随我去后殿。” 蒋氏道:“请姑姑领路。” 殿外站着的外命妇中自然有人看到蒋氏和王檀等人被皇后召见的,大家望向她们的背影,不由有了几分艳羡,其中有一位夫人更是道:“那是王侍郎的夫人和千金吧,侍郎不过是正三品,她们竟有幸能得皇后看重。” 另外一位夫人便道:“这位王侍郎曾做过太子的老师,如今又得太子看重,皇后娘娘自然也要对她们高看几分。” 彭安侯夫人亦在这群夫人之中,原先看到蒋氏等人进来时,她原是要过去打声招呼的,只是没走两步,便看到皇后身边的姑姑亲自去迎她们。此时听到身边几人的谈话,彭安侯夫人不由又抬头看了一眼蒋氏等人的背影。 她们彭安侯府说起来是侯爵,家中也有人在朝为官,但所任的都是不大不小的职位。侯府虽不至于落败,但也的确是不比以前了,像得皇后亲自召见这样的事情亦轮不到她们。想到这里,彭安侯夫人便不由叹了一口气。转头再想到自己的儿子,臻哥儿懂事,读书上亦有天分,等以后考取了功名,她相信他的前程亦会如花似锦,侯府亦会重新花团锦簇,这样一想,她心中又满满的都是希望。 另一边,王檀跟在蒋氏后面,一路弯弯绕绕的去了后殿。 若说一开始她将今日看成是“皇宫一日游”的话,而到现在,她早没有了这样的想法。宫中就单是建筑物都给人一种庄重之感,让人在心里不自觉就升起一股压力。王檀低着头看路,并不敢乱看。 等进了后殿,一眼便看到坐在上首凤座上的皇后。皇后的年纪已过五旬,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只有四十出头,身上穿着红色的大袖衣,红罗长裙红褙子,头上戴龙凤珠翠冠。面容端庄,看人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但这并不损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 皇后的左右手边各坐了几名宫妃。在这些宫妃之中,王檀一眼便认出了倚着皇后左手边而坐的便是宠惯六宫的陈贵妃。原因无他,在于她的容貌太过倾城绝艳。若说永宁侯夫人的美貌已经令人惊艳的话,那么陈贵妃的美貌则已经到了令王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了。看着她,你便会觉得,她能深得皇帝宠爱近二十年,那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情。 而按照份位,依着皇后右手边而坐的便应该是端王的生母薛贵妃。看得出薛贵妃曾经亦是一位美人,只是此时有些红颜衰老。 皇后和宫妃们往下的地方,亦已经坐了不少的外命妇,王檀认得的便有康国公府的姜太夫人,永宁侯夫人陈氏,小杨氏和王檀的二舅母姜氏,威海侯世子夫人应氏等人,另外还有一些亲王妃,宗室公主和长公主之流。 这其中有一位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黄色衣裙,坐姿端庄,神情有些高傲的年轻贵妇,王檀听得她旁边的人称她为福安,想来这便是嫁到东昌伯府秦家的福安公主了。 靖晖帝一共四位公主,大公主福安为秦康嫔所出,二公主福庆和四公主福宜是陈贵妃所出,三公主福雅是一位婉婕妤所出。婉婕妤曾为宠妃,后为靖晖帝所弃,如今已身故。论宠爱福安公主自然比不上陈贵妃所出的福庆公主和福宜公主,但比起生母为帝所弃的福雅公主来却要强些。 ☆、第51章 后妃和公主 王檀一直以为皇后跟陈贵妃应该是不和睦的,哪怕外面一直穿她们二人后妃和睦,那也应该是面和心不合的。一个是太子的养母,一个是太子的生母,养母和生母共侍一夫,这种情况在后宫里不是应该斗得你死我活才科学的吗。君不见多少的后宫剧和宫斗文里,流行的都是什么去母夺子的戏码。皇后看着养子的生母在跟前晃悠不会觉得碍眼?宠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喊别人“娘”不会心里不平衡? 但此时王檀看皇后和陈贵妃二人,却确实相处的颇为融洽,陈贵妃对皇后恭敬,偶尔在皇后面前逗趣几句,而皇后对陈贵妃亦是颇为友爱。反而皇后对薛贵妃颇为冷落,这种冷落是明晃晃且不惧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 王檀在想,倘若不是这后宫女人演戏技能太高的话,那可能就是这文走的是百合向。 王檀跟着蒋氏跪到地上对着皇后行了叩拜大礼。 皇后笑得颇为慈祥,对她们道:“快免礼。”说着又让身边的宫女去扶她们起来。 蒋氏等人谢了恩,然后才敢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皇后又笑道:“本宫从前见到王侍郎夫人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娇俏小姑娘,没想到一眨眼,连儿女都这么大了。”说着又望向左边的陈贵妃,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入宫那会,她第一次见到你,眼睛直勾勾的盯了你好一会,我问她为何这样看着你,她还一脸惊叹的道是因为娘娘长得太漂亮了,让她一看就舍不得移开眼。”这话语之中,对蒋氏表现得颇多亲近。 皇后要抬举蒋氏,陈贵妃自然顺着她的话说的。笑了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臣妾脸皮薄,为此还脸红了许久。” 坐在殿中的小杨氏也开口道:“难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还记得她,” 蒋氏则请罪道:“臣妇惶恐,臣妇从前不知事,冒犯了贵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蒋氏的话音刚落,坐在薛贵妃下首的一个宫妃突然拿帕子捂着嘴笑着道:“王侍郎夫人是称赞我们贵妃漂亮呢,哪里说得上是冒犯。何况王侍郎夫人说的亦是实话,贵妃的美貌,就是我们皇上,都是看了十几年都看不厌的。” 说话的是二皇子的生母白宁妃。 白宁妃比陈贵妃早两年入宫,且陈贵妃入宫时,白宁妃已经怀了二皇子。王檀听蒋氏说过,说当年有传言皇后娘娘是准备抱养白宁妃的孩子的。当年中宫无子,宫中唯一的子嗣便是已经六岁的大皇子,若孩子能被皇后抱 养记在中宫的名下,有了嫡出的身份,在以后争储中是能占据大优势的。便是如今的三皇子,能够顺利被立为太子,与被记在皇后名下是有很大关系的。 但不知为何,当年皇后最后却弃了白宁妃而选择了陈贵妃,甚至在陈贵妃第一胎生下公主的情况下,亦寄希望于陈贵妃的下一胎,而没有重新选择白宁妃的二皇子。当年后宫为皇后养子之争而经历的一番斗争如何激烈外人不得而知,但外人看到的最终结果就是陈贵妃赢了。白宁妃后面不是没有为这件事继续努力过,只是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当年皇后一派和拥有皇长子的薛贵妃一派斗争激烈,陈贵妃和白宁妃皆属于皇后阵营,但随着皇后最终选择了陈贵妃的三皇子而弃了白宁妃的二皇子的,而白宁妃又挽回无果的情况下,白宁妃渐渐与皇后有了嫌隙,到如今,白宁妃已算不得皇后一系的人了。 当然,在王檀看来,比起皇后,白宁妃应该更恨陈贵妃。在陈贵妃进宫前,白宁妃是靖晖帝最为宠爱的妃妾,且得皇后看重,儿子亦有可能被记为嫡子。但陈贵妃进宫后,白宁妃瞬间失宠于帝前,儿子的嫡出身份亦是被夺,在此情况下,若说白宁妃不恨陈贵妃,简直就是没人会相信。 便如此时白宁妃说的这番话,是多有不敬且有暗讽陈贵妃以色侍君之意的。陈贵妃听了却不见恼意,反是笑着道:“多谢宁妃夸赞。”说着还故意对白宁妃挑了挑眉,颇有轻蔑之意。 这后宫的女子,除了皇后以外,又有谁敢说自己不是以色侍君的,无论谁说谁都会脏了自己的身。 坐在陈贵妃下首的另一宫妃也笑着道:“宁妃姐姐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酸溜溜的味道,该不是嫉妒贵妃娘娘得宠吧。不过也是,皇上都有好几年没进过宁妃姐姐宫里了吧。” 说话的是福安公主的生母秦康嫔。 秦康嫔的话说的太过直白,实在不像后宫女人说一句别人要在脑子里绕上三个弯才能听懂她的潜在意思的规则,因此,她的话一开口,殿中好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包括一直像背景板一样没怎么说话的薛贵妃和秦康嫔的亲女福安公主以及白宁妃。薛贵妃是皱得颇有些轻蔑,福安公主则是有几分嫌弃和觉得丢脸,而白宁妃则皱得颇有几分恼怒了,不过是因为在用力克制才没有发作出来罢了。 秦康嫔在后宫这么多妃妾当中实在算不得聪明,她能活到现在且没有被人斗挂,让人觉得这简直就像一个奇迹。 秦 康嫔还有一个颇令人不齿的品格--墙头草。 从前薛贵妃得势时,她是抱薛贵妃的大腿的,给薛贵妃做马前卒专用来呛皇后一派的人,且她话说的直白,连让人装作没听懂都不行。后面薛家落败,薛贵妃失势,三皇子被立为太子,秦康嫔转头又去抱皇后和陈贵妃的大腿了,一点都不觉得头转得太快会扭伤了脖子。皇后和陈贵妃虽不至于让她靠上来,但看她像小丑一样在她们身边乱转奉承,为了讨好她们出声去呛别人,她们还是觉得很欢乐的。 白宁妃咬着牙对秦康嫔道:“照康嫔的说法,康嫔可不是比我更早不得皇上垂怜,难道康嫔也是嫉妒贵妃。” 秦康嫔却满不在意的道:“臣妾自知福薄,自进宫以来就不得皇上喜爱,如今只想着好好侍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若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能因为臣妾的侍奉而多高兴一会,那就是臣妾的福分了,哪里会嫉妒贵妃娘娘。” 薛贵妃在上面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这话秦康嫔从前就与她说过,如今换了个讨好的对象,奉承话却原样不动的照搬了过来。 白宁妃还要再说话,皇后看戏看够了,却先开口打断她们道:“好了!彼此姐妹,该和和气气的,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要吵,没的让人看我们皇家的笑话。”总之争吵不是因陈贵妃才引发出来的,而是秦康嫔和白宁妃两个不懂事,一见面就吵。这话中对陈贵妃的维护可见一般。 皇后说完之后,又看着王檀等人道:“这几位都是王侍郎的千金吧,走上前来让本宫瞧一瞧。” 王檀跟着两个姐姐依言走上前去,皇后又笑着打量了她们一会,又道:“果然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说着又与她们每人都说了几句话,每个人都不显得冷落。说到最后,皇后又对身边的宫女道:“将几位王小姐送到御花园去,让福庆,福雅她们招待去。再给王侍郎夫人搬张椅子,夫人便在此处陪本宫说说话吧。” #### 王檀等人随着宫女一路出了后殿,然后去了御花园。 虽已经是秋日,但御花园里却仍还鲜花簇簇,,各种盛开的花卉将御花园里点缀得如四月芳菲。 御花园里建了一座小楼,取名为花萼楼。福庆和福雅等几位公主便是在花萼楼里招待各府来的小姐。 王檀等人来时,这里已经聚了许多各府来的贵女。她们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或围在几位公主身边说话。 王 檀等人先到三位公主跟前见礼。 三位公主中年纪最长的是福庆公主,王檀一直以为这位深受帝宠的公主应该是个容貌与其生母一般出色的美人。但如今看来,福庆公主的相貌或许更像皇帝。她的外貌并不十分出挑,比起她其她的姐妹来都要逊色一筹。福庆公主如今十八岁,所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所以公主比起一般人家的女儿来,成婚的年纪都是要大一些。大公主福安是十七岁下降,但如今十八岁的福庆公主,却仍未听到她要下降到哪一府中的消息。 福庆公主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甚至比起几个皇子来都要更为宠爱。福庆公主出生时被视为身带祥瑞,因其出生那一年全国风调雨顺,且其出生那一日皇帝刚好收到朝中两位将军在福建大败倭寇的捷报,皇帝为此视其为福星。 福庆公主还是位帝都闻名的才女,听闻其自小聪明伶俐,三四岁时便能将一本《诗经》背得滚瓜烂熟。开蒙后如皇子一般习经史子集,但福庆公主尤爱诗词歌赋。王檀亦还听闻,福庆公主欲在京中开一个“集文馆”,专召集一些懂诗词歌赋的女子,将散落在民间一些没有被人收录成册的诗词收集起来,刊印成册,供人传诵传读,而福庆公主的想法亦已经得到靖晖帝的许可。刚刚王檀过来时,便听到一个贵女在讨好福庆公主问其的“集文馆”是否还需要人,称自己正好懂些诗词可以过去帮忙。但可惜被福庆公主拒绝了。 三公主福雅比福庆公主要小三岁,今年十五。福雅公主亦是个容貌十分漂亮的美人,或许是失母又不得皇帝宠爱的原因,福雅公主看起来有些怯懦寡言,并不如福庆公主和福宜公主的大方疏阔。王檀甚至觉得,福雅公主和容貌不如她的福庆公主站在一起,反而是相貌平平的福庆公主身上散发的气质更令人不可忽视。 四公主福宜比她前面的几位姐姐的年纪都要小上许多,今年只有六岁。与福庆公主不同,福宜公主长得极像陈贵妃,年纪虽小,但容貌已经令人不可忽视。且可以想象,待她长大后,定会是个足以与陈贵妃相媲美的大美人。 此时福庆公主站起来,亲自将给她行礼的王檀王楹和王桢三人扶起来,笑着道:“如今大家是聚在一块玩儿,礼行来行去的有什么意思,三位王小姐不要太拘谨才好。” 福宜则是睁着一双晶莹的眼睛打量着王檀,过了会,才问道:“你是不是叫王檀?” 王檀恭敬的答道:“真是臣女。” 福宜道:“我听熙 哥儿和珍姐儿说过你,熙哥儿说你是仙女姐姐,珍姐儿说你是骗子姐姐。” 王檀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回公主话,林家小姐可能是对臣女有些误会。” 福宜又道:“我不喜欢你,你把熙哥儿抢走了,熙哥儿现在都不进宫陪我玩了。” 被公主讨厌实在不是件什么好事,围在公主周围的有些人听到福宜的话,便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王檀。 福庆公主原本在跟王桢和王楹说话,听到妹妹的话,转过头来对她轻声训斥道:“福宜,不许这么没有礼貌。” 福宜看起来还是很听姐姐话的,听到她的训斥,嘟了嘟嘴然后可怜巴巴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福庆看到妹妹装出的小可怜样,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不理她继续与王桢王楹说话去了。 福宜偷偷瞄了姐姐两眼,见姐姐并不理她,便又收起了可怜相,然后抬起头来,又与王檀道:“那你以后进宫来陪我玩啊,然后将熙哥儿也一起带进来。” 看得出福宜公主颇有几分机灵,知道表哥现在不愿意进宫来陪她玩,知道转个弯让现在跟表哥一起玩的人进宫,然后再让她将表哥一起带进来。 王檀有些为难的道:“公主,臣女无召是不能进宫的。” 福宜道:“那我让母妃召你进来,但你一定要将熙哥儿带进来啊。”总之最后的目的还是熙哥儿。 几位公主毕竟有众多贵女需要招待,与王檀王楹王桢几人说了几句话,表达了亲近之意之后,便也就让她们各自自便了。 等从公主前面退出来后,比她们要早来的雯姐儿则从别的地方走了过来,拍了拍王檀的肩膀,然后喊道:“檀姐儿。”又笑着对王楹喊了一声“楹表姐”。而在此时,秦家的两位小姐走过来找王桢。 秦家今日来的分别是秦三小姐和秦五小姐。秦三小姐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穿了一身水红撒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褙子,模样妍丽,打扮精致,举手投足中带着一股妩媚。而秦五小姐便是上次烫伤王楹的那位秦家小姐,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裳,同样打扮得很出彩。 秦家和蒋家的人不相容,自然是各走一边的,然后王檀和王楹与雯姐儿一起,王桢与秦三小姐和秦五小姐一起,各自“分道扬镳”。 等秦家两位小姐拉着王桢走远后,雯姐儿看着两位秦小姐的背影,很是不屑的道:“打扮得这样花枝招致,她们以为是来皇宫选美呢。” 王檀对秦家不喜归不喜,但却不想跟别人嚼她们的舌根,便阻止雯姐儿道:“好了,这是在宫里呢,少讲人家的是非。”说着又问雯姐儿道:“你刚刚跟谁在一块儿呢?” 雯姐儿道:“与玉家的两位姐姐。哦,对了,你们肯定还不认得她们两个吧,我介绍她们给你们认识去。”说着拉了王檀和王楹去了另一边,然后在两个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前停下。 这两个人,一个穿了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瓜子脸,模样丽质秀气;另一个则穿了荔枝红缠枝葡萄纹长身褙子,脸蛋方方的,显得很端庄。 雯姐儿介绍她们道:“这是玉五姐姐,闺名一个皎字,这是玉六姐姐,闺名一个皖字。皎姐姐和皖姐姐分别是玉家二房和三房的小姐。”说完又对玉皎和玉皖介绍她们。 那位叫玉皎的玉五小姐笑着对王檀道:“原来你就是王檀,我常听臻哥儿提起你。上次我请他来尝我制的花茶,他还非与我说他的檀妹妹制的果茶要比我辛苦制成的莲花茶要好喝。” 王檀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玉臻说的他那位喜欢制花茶的堂姐。听她谈起玉臻的语气,他们堂姐弟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是要好。 王檀也笑道:“我也常听玉六哥提起你,他还说起你每日早晨去荷花池寻莲花制莲花茶的事,与我说你制的花茶最是好喝。” 玉皎高兴道:“哦,原来臻哥儿这小子是在两边拆台,在你面前夸赞我制的花茶,又在我面前夸赞你的果茶。不过臻哥儿嘴巴刁,能在我面前夸你的果茶,想来它确实是极好喝的,什么时候你也请我喝一杯你的果茶。” 王檀道:“好啊,不过我的果茶可不如姐姐的花茶来得雅致,到时候姐姐可别嫌弃才好。” 玉皎道:“东西只要好喝就行,又哪里非得讲究雅致。” 她旁边的玉皖看着她们,笑着道:“你们说起花茶果茶来,还个没完没了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吧。” 花萼楼里面本就摆了许多的桌子椅子,上面放了了瓜果点心和茶水,另外还准备了骨牌围棋等可以供人娱乐的东西。 王檀等人寻了桌子刚坐下不久,应家的倪姐儿和俐姐儿姐妹两个又寻了过来。 京里贵族圈中的千金小姐常会聚在一起玩,玉家的两位小姐和倪姐儿,俐姐儿都是认识的。 王楹上次在威北侯府与倪姐儿颇为谈得来,但因后面发生的事,两人却没有再相约 见面。且此时王楹见到倪姐儿,还颇觉得有些尴尬。反而是倪姐儿,却是若无其事的大方与王楹打招呼道:“楹姐儿,好久不见你了,你近来可好。” 王楹见倪姐儿行事大方,也不想自己显得太扭捏,便也大方起来,道:“我还好,你呢?” 倪姐儿道:“我也好。” 雯姐儿看着这一来一去故作大方的两人,不由的在心里叹口气。 她是知道自己二哥与王檀和倪姐儿的事情的,都说感情之事剪不断理还乱。自己二哥喜欢楹表姐,楹表姐对她二哥似乎也不是没有感觉。但自己的娘又想二哥娶倪表姐,而倪姐儿似乎也是喜欢二哥。这男女之事纠缠在一起,果然是比混在一起的线头还有乱。 而且自己母亲上次做得确实有些不对,没事干嘛弄得这么尴尬,本来人家两个很谈得来的人,现在见面都觉得不自在。 其实要论起亲疏来,倪表姐只是表叔的女儿,楹表姐则是亲姑姑的女儿,虽然楹表姐只是记在姑姑名下,但因为楹表姐常来威北侯府,两人相处得多,楹表姐性子又好,雯姐儿自然觉得自己是跟楹表姐更亲近的。更何况,二哥喜欢的也是楹表姐。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的娘为什么不喜欢让楹表姐嫁进来。若说是看不起楹表姐是姨娘生的,好像也不是。 只是苦了她二哥,现在一边要用功读书,一边还要劝母亲接受楹表姐。她二哥最近也不知道从谁哪里学来的笨法子,从外面淘了一堆的戏本子,专讲那些母亲棒打鸳鸯最后害得儿子相思成疾的那种,抱去给她母亲看。见姜氏无动于衷,最近似乎还准备让人排成戏,演给姜氏看。 王檀见雯姐儿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手在她眼睛上面晃了晃,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雯姐儿看了王檀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道:“没想什么。” 正说着,屋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许多原本坐在她们旁边的贵女突然往前面走了过去。王檀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到一个内侍高声传唱道:“太子殿下到!”然后一身锦衣华服的太子便在内侍的拥簇下,如众星捧月般的走了进来。 屋中的贵女纷纷跪下行礼,齐声道:“拜见太子殿下!” ☆、第52章 冲撞 屋中众多贵女,有许多是不曾见过太子的,此刻能有机会能见一见这位储君,自是有许多人会偷偷的抬起头来,悄悄的打量着太子。 京中常有太子貌美的传言的,在这之前,亦有许多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一个男子再貌美又能貌美到哪里去。只怕传言中有不少是外人因其太子的身份而对其外貌有了夸大之处。而此刻看到太子,除了对太子外貌的惊艳,只怕更多的是对自己浅薄的自惭。陈贵妃长得如此倾城倾国,其所出的太子长相绝艳又有何奇怪。 大燕的开国皇帝,是一位长得奇丑无比的男子,基因改良了四五代,传靖晖帝时,也还只是一个普通男子的外貌,顶多就是体格比普通人健硕些而已。而到了太子这一代,外貌改良简直就像经过了十次大跃进。 在太子进来之时,福庆公主也已经领了两个妹妹迎了上去,问太子道:“皇弟怎么有空来这里?” 太子笑盈盈的对着屋中人叫起,然后才回答福庆公主道:“知道皇姐今日在这里招待众贵女,所以给你搬了些好酒来。”说着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便有三四个内侍人手端着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放到了最靠近公主旁边的那张桌子上。 太子又道:“这是去年贡上的梨花酿,宫里可没剩多少坛了,给你搬了几坛过来。” 福庆道:“多谢皇弟。” 太子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来送酒的,与福庆福雅福宜三位公主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便又带着一大票的人离开了。 太子离开后,屋中众人便又沸腾起来,纷纷悄声谈论这这位出尘绝色的太子。而在这人群之中,有一人却不知低头想了什么,接着又悄悄的从人群混了出去,偷偷的跟着太子离开的方向悄悄的尾随上去。 王桢突然看到自己身旁不见了一个人,再看到已经往门口跑远的身影,连忙也跟着追了出去。 #### 秦三小姐扶着假山上的石头,伸出头看着渐渐往这边走过来的太子仪仗,咬着唇垂眉想了一会,接着用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和珠钗,再整了整前面的衣裳。接着准备从假山上冲出去,但结果却被身后一个人用力的拉住。 秦三小姐转过头来,才发现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王桢。秦三小姐有些结巴的喊了一句:“表,表姐……” 王桢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轻声问道:“蔷表妹,你跑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秦三小姐有些 支支吾吾的道:“没,没想干什么……” 王桢听着外面渐来渐近的声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桢看着秦三小姐,不由低声的训斥道:“表妹,你不要命了,万一要是冲撞了太子殿下,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此时,秦三小姐听着外面已经近在眼前的声音,亦是有些着急,推了王桢一下,开口道:“哎呀,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说完便整个人从假山冲了出去。 王桢被秦三小姐一推,一时站不稳整个人都踉跄着后腿了几步,等她稳住身体时,秦三小姐已经冲了出去,接着便听到外面内侍尖锐的声音,高声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太子殿下。”王桢不由又是着急又是气眨耸碧泳驮谕饷妫床桓胰绫砻靡话阄匏思傻某宄鋈ァ 而外面,太子看着突然冲出来站在他们前面的少女,不由的蹙了一下眉头。接着对着外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肩舆放下来。 秦三小姐紧张的几乎连整个身子都在抖,但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口气,接着一下子跪倒地上,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的道:“太子殿下恕罪,臣女是今日应皇后娘娘宣召进宫的贵女之一,只是刚刚在御花园里不小心迷路了,臣女以为这条路是回花萼楼的捷径,所以才会冲出来。臣女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恕罪。” 几乎是破洞百出的理由,太子不由皱了皱眉,然后再看向她。女子容貌妍丽,颇有些姿色,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裳,此时正微微抬起头小心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脖子优美狭长,上面故意露出来的皮肤白皙细腻。见到他在看她,她甚至大着胆子向他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问她道:“你是哪一府上的?” 那贵女用清脆婉转的声音回答道:“臣女出自东昌伯府,家中排行第三,闺名一个‘蔷’字。” 太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正想让一个内侍送她回花萼楼去,却突然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啪”的声音。太子的眉头重新一蹙,旁边的内侍亦是一凛,厉声道:“谁在哪里,出来!” 王桢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无奈的从假山里面走了出去,然后跪倒太子面前,请罪道:“臣女无状,冲撞了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王桢听到前面传来近乎戏谑的声音:“你也是迷路的。” 王桢转头看了秦三小姐一眼,然后答道:“……是。” 周围一 片寂静,并无人敢说话,王桢甚至能听到旁边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她并不敢抬头,低着头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膝盖,手心几乎要冒汗。她并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惩罚她,但她却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后果。 过了一会,她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几声轻轻的脚步声,接着落进她眼睛里的,是一双绣满四爪龙纹的杏黄色靴子。不用抬头她都知道前面的这个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视线让她如芒刺背。 他看了她一会,又道:“你抬起头来。” 王桢先是愣了一下,但接着便缓缓将头抬起来,接着看到的便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以及那举世无双的相貌。他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接着诧异道:“你是……桢姐儿?” 王桢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回到京的那一日,太子曾亲自到码头来迎接他们一家。但她并不觉得只凭着这一面之缘,太子便会记得她。而此时太子突然能叫出她的名字,却多少令她诧异,更兼有着一种感动。是人总都希望能被别人记住了,更何况这个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王桢的身子不由放松了些,对太子答道:“正是臣女。” 太子再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很快便想清楚了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只怕是这位秦小姐想与他来一桩偶遇,而王桢想出来阻拦,结果没拦住,最后只好自己躲在假山里。而她在假山里又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弄出动静,这才让他们发现了她。 想清楚了怎么回事,他伸手虚扶了她起来,道:“你起来吧。” 王桢看着眼前这只虚扶着她,骨节分明洁白修长的手,突然有些怔。直到那只手放开她,又听得前面的人与她道“后宫人多复杂,你们实在不该乱走。幸好你们今日遇到的是我,若冲撞的是父皇的宫妃,可不一定能像今日这样全身而退。”她才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看着他,又听见他继续道:“我让人送你们回花萼楼去吧。” 王桢连忙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留下一个内侍,然后又坐上肩舆,在一堆内侍的拥簇离开。 秦三小姐看着渐渐远去的太子仪仗,不由有些暗恼的咬了咬唇。太子留下的内侍此时则走了过来,对她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王桢拉了拉还在对着前方张望的秦三小姐,道:“走吧,我们回去。” 秦三小姐转过头来看到王桢,想到刚刚太子对她亲近的态度 ,甚至还亲手扶了她起来,不由有些恼恨的对她“哼”了一声,然后从她跟前走了过去。王桢跟着追了上来,对她道:“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太子不是你肖想得起的,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若再有下次,我便告诉舅舅和外祖母。” 秦三小姐嘴上不应,心里却想,她又不是想要太子妃的位置,她堂堂一个伯府嫡女,难道还肖想不起太子嫔的位置。若能做了太子嫔,等以后太子登基,照样是为妃为嫔,不比嫁到一般人家风光。更何况准太子妃姜大小姐如今不过才十二岁,要嫁进东宫还早得很,若是她能比姜大小姐先进入东宫,比太子妃先生下子嗣,难说她就没有大的造化。 ☆、第53章 诬陷 花萼楼中突然少了两个人,楼中众贵女并无多少人有知觉,因此王桢和秦三小姐在外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无人知道。但当太子的内侍亲自送着王桢和秦三小姐回来时,众人看她们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有轻蔑的,有嫉妒的,有面上轻蔑内里嫉妒的,有无动于衷高台看戏的…… 事实上,这些贵女中不是没有人对太子有小心思的,高富帅总是能吸引人的,更何况是高富帅中的高富帅,不说太子的相貌,但就他太子的身份,都能让人对他前扑后拥。但大多数人或者碍于教养,名声,或者性命,其实并不敢做出像秦三小姐这样的事情来。 王桢也并不对人多做解释,给内侍道过谢之后,便拉着秦三小姐进来找了位置坐下。秦三小姐此时面上仍还有些羞恼,一时恼自己在太子面前表现得不够好,一时又恼王桢在太子面前抢了她的风头。 而王桢此时则转头向周围望了一圈,寻找此时秦五小姐的身影。她年纪比两个表妹大,自觉得便有照顾两个表妹的责任,她自然是不希望两个表妹在她的照顾下出事的。 但是,事情往往不能尽人意。 此时,秦五小姐就正满屋子转悠去找她的姐姐和表姐。她们刚刚跪拜太子时本还在一起的,等太子走后,她不过对着太子的背影发了个小痴,等再转头去找人时,却发现她的姐姐和表姐都不见了。 她走着走着,身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转过头来,看到正在与雯姐儿以及其他几位贵女在说话的王檀。 一个人如果看别人是坏人,那她定会觉得她身上发生的所有坏事都是那个人干的。 楼中人多,不小心人撞到人本是稀疏平常,但此时秦五小姐却不这样想,她首先想到的是王檀故意撞的她。 她叉着腰瞪着王檀,怒道:“你干什么撞我!” 王檀此时看秦五小姐,就是个故意来找茬的,或者是故意来坏她名声的。 人家本来好好的坐在这里跟人聊天,结果突然有个人走过来指责你对她做了坏事,且这个人还对你有敌意,从前还曾找过你的茬,任何人怕都不会以为她其实只是误会了。 雯姐儿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檀姐儿撞你了,别没事找事。” 王檀却懒得理她,对她轻“哼”了一声,然后对桌子上的人道:“我们不要理她,这就是个神经病。” 秦五小姐却恼羞成怒了,在她 认为,王檀不仅故意撞了她,还骂她“神经病”,她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即骂回去道:“小贱人!” 王檀立刻站起来,眼神冷厉的看着她,语气冰凛的道:“你再说一遍!” 秦五小姐自然不会被她一句话吓到,反而被激了起来,立刻继续骂道:“小贱人,大贱人生出来的小贱人,谁不知道你娘在我姑姑没死的时候就勾搭上了你爹,没成亲就跟人暗通曲款,不是贱人是什么……” 话骂到一半,她突然“啊”了一声,一杯茶水突然被泼到了她的脸上,此时浅绿的水滴站在她的脸上,鬓发和脸上还沾着几片茶叶,别提有多狼狈。她睁开眼睛,看着王檀手上的茶碗,怒道:“你敢用水泼我!” 王檀将手上的茶碗“砰”的一声砸到桌子上,厉声道:“你再敢口吐脏话,就不是泼茶这么简单了,我直接撕了你的嘴。” 秦五小姐气得身子发抖,又气又怒的道:“贱人,我要打死你。”说着抡起拳头就要上前来。 结果她只顾着发怒,没看脚下的路,不小心脚上绊到了桌子腿,桌子一摇晃,上面放着的那个靠近桌沿的茶碗突然就掉了下来。王檀见茶碗落下来,自然是一闪避开,然后茶碗“当”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偏在此时,被桌子腿绊倒的秦五小姐也面朝下的扑在了地上,脸刚刚好就对着地上的一片瓷片。 周围的人都怔了一下,连王檀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五小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看到黏在手指上鲜红的血液,立刻害怕的大声哭出来,一只手捂着还在流血的脸,一只手指着王檀,便哭边道:“你推我,你推我,你要毁我的容……” 毕竟都只是一些九岁十岁的小姑娘,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有些慌了,看着很可能已经毁容的秦五小姐,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周围已经有许多贵女聚集了过来,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的。最后还是王檀当机立断,对旁边的宫女道:“快去禀报公主,另外请公主请个太医过来。” 现在无论辩解什么都没有用了,若是辩解了人家还道你是心虚,且和一个已经受伤的人打口水仗,别人只会同情相信已经受伤的那个人。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先请主人过来,等主人过来了再说清楚原委。 雯姐儿此时也镇定了下来,但却不愿听到秦五小姐乱攀咬人,辩道:“喂,明明是你自己绊倒了桌子,让茶碗和你自己摔下来的,关檀姐儿什么事,你别污蔑人。” 秦五小姐却指着王檀继续哭道:“就是她,就是她,是她故意撞倒桌子让碗摔下来,又故意将我推倒的,她就是故意要毁我的容……”她自然知道是自己绊倒桌子的,但若不是王檀,她也不会绊倒摔下来,一切都是她,现在她可能会毁了容,她又怎么可能会让王檀好过。 王檀拉了拉雯姐儿的手,让她不要再说话。正在此时,听到消息的王楹等人也已经从别的地方走了过来,拨开人群走到王檀身边,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王檀摇了摇头,小声的说了一句“没事”,雯姐儿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王楹听后握紧了妹妹的手,后悔道:“我刚刚不应该让你们单独走开的。” 没一会儿之后,原本围在她们周围的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三位公主从外面走了过来,跟着公主一起来的还有王桢和秦三小姐。 福庆公主看了看地上的秦五小姐,再抬起头来看向她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五小姐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是她,是她要毁我的容……” 王桢和秦三小姐连忙上前跪到秦五小姐旁边,秦三小姐拿开妹妹放在脸上的手,看了一眼她的脸,只见从鼻梁斜横到下巴,被刮出一道有两寸长的口子。秦三小姐也立刻抬起头来指责王檀道:“你好狠毒的心,我妹妹与你有什么大仇,你要这样对她。” 王檀并不理她,反而对福庆公主道:“公主殿下请明察,臣女真的没有撞过秦五小姐,更没有故意要毁秦五小姐的容。”说着又指了指秦五小姐和自己刚刚站的地方,又道:“且刚刚小姐站在那里,我站在这边,两人面对着面,要说我故意推倒秦五小姐,让她倒向我这边,这实在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雯姐儿也道:“我可以作证,刚刚明明是她自己摔过来的。” 刚才王檀和秦五小姐争吵时,亦是有许多人看着的,亦也有人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只是大部分人置身事外,并不想惹祸上身罢了。当中却也有人出来作证的,其中一人便开口道:“我也可以作证,我看到确实是秦五小姐自己绊倒桌子才摔下来的。” 说话的人是继远侯府的周二小姐。 秦五小姐瞪了周二小姐一眼,然后对着福庆公主道:“公主,你不要相信她,她跟王檀她们是一伙的。” 周二小姐却小声道:“你不要乱说,我跟王家八小姐不熟的。” 福庆刚才听完王檀的 话时,已经相信了王檀九分,此时再听到周二小姐的说辞,则已经完全相信了王檀。 福庆眼神冷冷的看了旁边伺候的宫女一眼,斥道:“让你们好好伺候贵客,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伺候不周竟让贵客受了伤。” 宫女连忙跪下来道:“公主饶命!” 宫女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个顶缸的,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管得了端茶送水,哪里管得了两个贵女千金打架斗殴。但两府的小姐闹矛盾结果让一个府上的小姐毁了容,自然比不上是宫女伺候不周造成贵女毁了容的说辞要好听。公主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意思,但苦的却是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宫女。 只怕她这次一顿罚是少不了的,她只望公主能看在她其实是无辜的份上,能饶她一条性命。 福庆又道:“先将她押下去,我稍后再处置她。”说完又蹲下身来,望着秦五小姐问道:“如何了,你感觉还好吗?你不用担心,太医很快就来了。” 秦五小姐却拉着福庆的衣袖道:“公主,公主,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福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那个伺候不周的宫女我已经让人押下去了,我定会重罚她的。” 秦五小姐张口还要再说话,王桢却抢先打断她道:“好了,你不要再说话了,再说血就止不住了。”公主已经将这场事故定义为宫女伺候不周,就没有想让人继续置喙的意思。 福庆对王桢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指挥她身边的宫女道:“将秦五小姐扶到厢房去,等一下太医来了,让他直接去厢房。” 宫女道是,然后扶起秦五小姐去了厢房。 福庆正准备也跟着进去,恰在此时,皇后身边的一个内侍从外面走进了花萼楼。内侍看到聚在一处的贵女,自然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也不多言,直接走到福庆等几位公主面前,笑着拱手行礼道:“拜见三位公主。” 福庆连忙叫起,颇为恭敬的道:“公公到这里来,可是母后那边有什么事情吩咐。” 内侍笑了笑,道:“娘娘在前头听几位夫人说起彭安侯府玉家的两位小姐,所以想召玉家两位小姐过去见一见。”说着又望向众贵女问道:“不知哪两位是玉五小姐,玉六小姐?” 贵女们听到内侍的话,心里不由猜测起皇后的用意。众人都知,皇后趁着千秋节将京中贵女都召进宫来,其实就是要给二皇子相看皇子妃。有时候皇后的召见也会隐 含着某种含义,众人不由猜测皇后难道看重的是玉家两位小姐中的一位。 众人对玉家两位小姐有羡慕的,有同情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羡慕是因为能嫁给皇子,以后的富贵不用愁。同情则是因为她们知道一点太子与二皇子其实是有嫌隙的,嫁进皇家说的是好听,但等太子登基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玉皎和玉皖相互对看了一眼,心里亦是忐忑。她们彭安侯府在京城虽说不上显赫,但她们心中却没有飞枝头变凤凰的想法。但此时皇后召见她们,却不知道凤意究竟为何。 但不管为何都好,皇后召见她们却没有拒绝的意思。她们二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对内侍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臣女便是。” 内侍笑着赞了一句,道:“两位小姐果然是通身的好气派,前途定是无量,奴才提前恭喜两位小姐了。” 玉皎玉皖连道:“不敢。” 内侍笑了笑,又对福庆道:“奴才不打扰几位公主招待贵客,这就领着两位玉小姐过去了。” 福庆走过去握了握玉皎玉皖的手,轻声安抚了一句:“母后是和气之人,必不会为难你们,你们不用紧张。”说完才又对内侍道:“公公您请吧。” 内侍又对福庆拱了一下手,道:“那奴才告辞。”说着又对玉皎玉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玉皎玉皖给公主福了个礼,然后跟着内侍离开了。 #### 花萼楼里发生的事情,蒋氏自然很快也就知道了。 等出了宫,蒋氏一手牵着一个女儿,一边走一边对秦家的两个小姐大骂道:“秦家的姑娘真是没教养,自己想着害人最后没害成却害了自己,却还诬赖别人,小小年纪品行这般不好……” 王檀拉了拉蒋氏的衣袖,看着后面的王桢对蒋氏使了使眼色。蒋氏好似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一个继女,而这个继女正好跟秦家的两位小姐是表姐妹。蒋氏看了一眼王桢,这才有些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王桢却像是没听到蒋氏的话似的,低着头慢悠悠的跟在后头。一直到了马车前,王桢才又对蒋氏道:“太太,我想去我外祖母家里看一看我表妹,不知可否?” 蒋氏想了一会,然后对她挥挥手道:“随你的便!”说着顿了顿,又道:“若晚上要留宿,让人送个信回来,免得你祖母和父亲替你担心。” 王桢屈了屈膝,然后离 开了。 蒋氏等人正准备上马车,又看见彭安侯夫人和玉家二夫人,三夫人,以及玉皎玉皖也从宫里面出了来,正往她们彭安侯府的马车前走去。玉家几位夫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而玉皖则挽着玉皎的手,低声在与玉皎说些什么,说一会又偶尔拍一拍玉皎的背。 彭安侯夫人也看到了她们,便走过来与蒋氏打招呼道:“妹妹,您也出来了。” 蒋氏笑道:“是。”说着用眼睛瞟了瞟玉皎玉皖的方向,显得有些好奇。 彭安侯夫人自然看到了蒋氏的动作,也知道她好奇什么,但她却并不多解释什么,反而与蒋氏道:“今日在宫里看到妹妹,本想与妹妹打声招呼的,可惜一直没机会与妹妹说上话。” 蒋氏道:“宫里规矩多,我与姐姐的位置隔得远,确实是不好说上话。” 彭安侯夫人笑了笑,又与蒋氏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各自告辞了。 等上了马车,蒋氏好些好奇道:“这二皇子妃只怕要出自彭安侯府,只是不知道皇后看中的是玉五小姐还是玉六小姐。”今日来的众贵女中,皇后单只召见了玉家的两位小姐,亦只赏赐了玉家的两位小姐,意图再明显不过。 进宫之前王清虽向她保证楹姐儿不会被选中,她亦是相信丈夫,但二皇子妃的人选一日不落定,她还是有些忐忑的。此时知道皇后已经选中了玉家的姑娘,蒋氏还是松了一口气,亦有心情去猜测皇后选中的是哪一小姐。 王檀低头想了一下,然后道:“应该是玉皎姐姐。” 蒋氏“哦”了一声道:“你又从哪里知道?” 王檀道:“我今日在宫里看玉皎玉皖两位姐姐的样子,她们其实并不希望被看中的,彭安侯府怕也是一样。而刚刚我又看到玉皎姐姐有些情绪低落,而玉皖姐姐好似一直在安慰玉皎姐姐,所以我想,应该是玉皎姐姐被选中了。” 蒋氏点了一下女儿的鼻子,笑道:“就你观察仔细。能嫁给二皇子做皇子妃,以后二皇子封了王就是王妃,彭安侯府能出一位王妃,那是天大的好事,你凭什么认为人家不愿意。” 王檀道:“如果嫁的是四皇子或五皇子,玉皎玉皖两位姐姐,或者彭安侯府的人还可能高高兴兴的与皇家攀亲,但嫁给二皇子,那就不一定了。” 王楹笑道:“你这话又怎么说?” 王檀道:“你想啊,现在人人都知道,二皇子觊觎储君之位,太子与二皇子 必生嫌隙。皇上在世时没什么,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年纪摆在那里,这几年又病痛缠身,谁知道还有几年可活。太子地位稳固,皇位旁落的可能性太低,等以后太子继位,二皇子有的是苦头吃。而作为二皇子妃和二皇子的岳家,跟二皇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哪怕以后玉皎姐姐和彭安侯府什么都不做,新君顶多也就不为难彭安侯府,但却不会重用彭安侯府的人。你想想如果是你,你还会高高兴兴的与二皇子攀亲?”说着想到玉臻,叹口气道:“可惜了玉六哥,他本是有才之人,自己亦有凌云壮志,但若是彭安侯府跟二皇子结了亲,他以后哪怕能考中状元,他的仕途……”王檀摇摇头:“……怕是会非常坎坷哟!” 王楹有些赞赏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也是能看得出的,但她毕竟比檀姐儿年长五岁,平时又精读史书,所以才能看得出其中的问题。但檀姐儿不过九岁之龄,却已经能看出这些东西,却不能不说她有几分聪明。 蒋氏听到女儿的话,不由落入沉思,但她想的东西却与王楹不一样,过了一会,她又问道:“难道臻哥儿以后在仕途上就没一点机会了。” 王檀道:“自然不是。如果玉六哥能结一个格外有力的岳家,或者玉六哥能找机会让新君对他另眼相看,这都有助于玉六哥以后的仕途。” 蒋氏点了点头,然后陷入了沉思。 本来她看玉臻那孩子觉得挺好,读书好人又上进,又是侯府世子,且对檀姐儿也好似有点意思,她有些想法是想将他招做女婿的。只是她最近在玉臻和熙哥儿两人中还有些犹豫,所以心中的想法跟谁都没说。但现在看来,玉臻好似也不是多么好的人选。还是熙哥儿更好一些,她与茵娘是手帕交,若是檀姐儿嫁过去,茵娘这个必不会为难檀姐儿的。熙哥儿虽然是幼子不能承爵,但有林王两家相帮,以后也不怕没有前程。有一点不好的就是,熙哥儿性子太脱跳了些,不稳重。 此时还在为玉臻可惜的王檀还不知道,她的亲娘已经盘算她的亲事了,而因为她的话,又将玉臻踢出了可选择的范围。 ☆、第54章 毁容 王檀说的没错,皇后看中的确实的玉皎。 而此时,玉家的三房人则聚在玉太夫人的屋里,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说起来,彭安侯府几房人的仕途都不怎么样,彭安侯现在身上并没有官职,玉二老爷和玉三老爷都只是在京中任着四品五品并不大重要的官职,整个侯府里仕途最好的反而的彭安侯的庶长子玉臹,如今是从五品的武毅将军。也正是因为彭安侯的庶长子太出色了,又比玉臻年长了十三岁,所以当初彭安侯世子之位才会出现这么多的纷争。 彭安侯府这一代人的仕途不怎么样,但不表示他们不寄希望于下一代。 如今大房中,一个玉臻年纪虽小,但却是读书有天分的。二房的嫡子玉臵现在已经是举人,明年春闱就可以下场,先生说他亦是有希望考中进士。现在彭安侯府指望着这二人以后能在仕途上有出息,然后光大彭安侯的门楣呢。 现在若跟二皇子结了亲,以后太子继位,新君厌弃二皇子,作为二皇子的岳家,彭安侯府亦要遭池鱼之殃。既然这样,还能指望个毛啊! 玉太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道:“这或许是天意,既然这样,府中就好好准备接旨吧。” 座中最伤心的要数玉二夫人,当下就不由拿着帕子啜泣起来。玉皎是她的女儿,别人家听到女儿嫁进皇家做皇子妃,都是高高兴兴的,偏她们家像是推女儿入火坑,坑里的火再顺便将自家也烧着一样。玉皎以后跟着二皇子不知道会如何,本来令她骄傲全家指望的儿子玉臵现在亦是前途未卜。 玉太夫人看到玉二夫人哭,不由一阵心烦,提起拐杖用力的撞了一下地板,训斥道:“好了,哭什么哭,哭就有用了。” 坐在玉二夫人旁边的玉皎也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安慰她不要再哭了。玉二夫人不敢不听婆婆的话,连忙停止了啜泣,但仍还眼睛红红,鼻子一抽一抽的。 玉太夫人又道:“虽说与这亲不能不结,但我要嘱咐你们,以后便是与二皇子结了亲,也不能与二皇子走得太近。二皇子要做什么事我们阻止不得,但你们也不可搀和进二皇子的事情里面去。若是让我发现家中谁帮着二皇子做事的,我便将他除籍逐出家门去。” 玉家的老爷少爷们纷纷道:“是,我们都知道了。” 玉太夫人点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玉皎上前来,道:“皎姐儿,你到祖母这边来。” 玉皎顺从的走上前去, 喊了一声:“祖母。” 玉太夫人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双手握着她的双手,又轻轻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道:“皎姐儿,你不要怕。你便是嫁了二皇子,也不过是女眷,且这门亲事也不是我们主动求的,只要二皇子外边的事你不去搀和,以后皇后娘娘不会为难你的。以后进了门,你只管做好你本分的事情,打理后宅,孝顺皇后娘娘,其他一概不要理。” 玉皎道:“是,祖母,我知道了。” 玉太夫人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怜惜的握紧了孙女的手,想到孙女的前途,又忍不住的一阵心疼。玉皎见玉太夫人面带怜惜,不由安慰玉太夫人道:“祖母不用为孙女担心,孙女知道该怎么做的。” 而另一边,玉臻的小厮笔贴看着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的主子,不由出言道:“少爷,你已经看了几个时辰了,休息一会吧。” 玉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点了点头,道:“嗯,好。” 笔贴给玉臻倒了一杯茶,然后又道:“少爷,你今日怎么这么用功?” 玉臻接过茶来,对着笔贴笑了一下,道:“怎么,难道你家少爷我平日就不用功了?” 笔贴连忙摇了摇头,道:“少爷平日也用功,只是今日特别的用功。” 玉臻笑了笑,并不说话。接着便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玉太夫人院子的方向。 皇后娘娘相中了五姐姐做二皇子妃,受二皇子的拖累,他以后怕是要比别人付出数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跟别人一样的成功,他若再不用功怎么行。 #### 另一边,东昌伯府。 太医刚刚替秦五小姐包扎完伤口。坐在秦五小姐床边的东昌伯夫人连忙站起来,问太医道:“太医,你实话告诉我,我女儿脸上的伤能不能好,会不会留疤?” 太医看着床上的秦五小姐,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本与王桢站在旁边的秦太夫人会意,对太医道:“太医请随我这边说话。” 东昌伯夫人见太医与婆婆去了隔间,连忙也跟着过去。太医对着秦太夫人和东昌伯夫人拱了一下手,然后道:“太夫人,伯夫人,下官不敢隐瞒,以下官的医术,若想将五小姐脸上的伤治得完全不留疤,实在是无能为力。但下官可以配些药,令五小姐脸上的疤变浅一些。” 东昌伯夫人道:“难道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太医道:“ 请恕下官医术不精。” 东昌伯不由灰心道:“你已经是太医院治外伤最好的太医了,你说会留疤,怕就真的会留疤了。” 秦太夫人不由的叹了口气,这五丫头以后的亲事怕是会不好结了。虽说娶妻娶贤,大户人家选媳并不以外貌论,但这也并不代表人家就愿意聘个毁了容的人回来。 等让人送走了太医之后,秦太夫人和东昌伯夫人又一起回了秦五小姐的房间。 秦五小姐正躺在床上低声的啜泣,东昌伯夫人连忙跑过去,焦急的问道:“蓉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秦五小姐坐起身来,一边哭一边问东昌伯夫人道:“娘,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毁容了,我脸上的伤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东昌伯夫人看着女儿这样,也有些心疼,安慰她道:“谁说的,太医说你的伤口不深,以后会好的。” 秦五小姐却突然大声的哭了出来,道:“我知道,我再也好不了了,我以后会变成丑八怪。” 东昌伯夫人安慰女儿:“不会的,不会的,娘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秦五小姐又一边哭一边大骂道:“王檀,王檀,我跟你没完,我一定也要刮花你的脸。” 东昌伯夫人也跟着骂道:“王家的那个小贱蹄子怎么这样狠毒,将我好端端的女儿害成这样,都是一家子不得好死的……” 秦太夫人却立刻厉声训斥她道:“你胡说什么,再胡说你就给我跪祠堂去。” 东昌伯夫人抬起头,看到站在旁边表情有些难看的王桢,这才想起王桢和涵哥儿也是王家的人,这才连忙住了嘴。 秦太夫人见到儿媳妇噤了声,然后才望向秦五小姐问道:“蓉姐儿,你老实告诉我,今日真的是王家那丫头推的你?” 秦五小姐道:“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推我才害得我毁容的。” 秦太夫人望向王桢,王桢连忙道:“我找到蓉姐儿的时候,她已经受了伤,我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 秦太夫人叹了口气,接着又对秦五小姐骂道:“这也要怪你自己,你既然知道王家的丫头在哪里,你做什么还凑过去。” 秦五小姐听到秦太夫人的话,不由呜呜的哭起来。东昌伯夫人道:“这怎么能怪蓉姐儿,谁能想到王家那丫头小小年纪,心思这样恶毒。且我听蓉姐儿说过了,是王家那丫头先动的手。” 王桢道歉道:“都怪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蓉姐儿。” 东昌伯夫人没有说话,秦太夫人则拉过王桢的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她这么大一个人,还非得要时时刻刻让人看着不成。” 秦五小姐却又开始对着王桢骂道:“不用你现在假好心,今天在福庆公主面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说着又哭道:“是了,我知道了,她们是你的亲妹妹,我只是你表妹而已,你自然帮着她们不帮我了。既然这样,你还不回去找你的亲妹妹去,干嘛来看我……” 王桢听着她的话,不由苦笑了一下。 别说今天是事情她根本没看到经过,便是她真的看见了王檀将蓉姐儿推到了,她也不能帮着蓉姐儿来指责王檀。无论她们在家中关系如何冷淡不和,但在外面,她们都姓王,别人看她们都是一体的。帮着外人对自己的亲姐妹落井下石,有这样的名声在,别人会怎么看她。更何况,倘若坐实了王檀推人毁人脸的名声,她的名声坏了,她作为王家一份子,名声同样会受影响。 秦太夫人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的,拍了拍王桢的手,让她不要跟秦五小姐计较。但见孙女如今如此,又觉得心疼,虽知道其有些无理取闹,却也不忍心再斥责于她。 秦五小姐又拉着东昌伯夫人的衣袖,道:“娘,你一定要替我报仇,你去找大嫂,让她替我做主。” 东昌伯夫人道:“好好好,我一定让你大嫂替你做主。” 等从秦五小姐的屋里出来,王桢与秦太夫人一起回了秦太夫人的院子。等王桢虚扶着秦太夫人坐下后,秦太夫人拉着王桢的手道:“你表妹不懂事,你别怪她。” 王桢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表妹伤了脸,心情不好是有的,我并没有怪她。”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今天天晚了,你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我派人回王家跟你祖母说一声。” 王桢道:“是,外祖母。” 另一边,东昌伯夫人出了女儿的院子之后,则直接去了福安公主的院子。 福安公主本有公主府,但为了迁就丈夫,所以一直以来都住在东昌伯府。但福安公主规矩极严,平日里便是婆婆上门,亦需要丫鬟先通传。 而此时,东昌伯夫人就坐在这个儿媳的院子里,茶水已经换了三碗,却仍还不见公主出来。过了一会,福安公主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先是 看了东昌伯夫人一眼,然后走上前来笑着行礼道:“让夫人久等了,夫人恕罪。” 东昌伯夫人在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面前并不敢拿大,笑着道:“无事,我多等一会也不值得什么。”说着又问道:“如何,公主可能见我?” 丫鬟道:“对不起,夫人,公主刚刚孕吐得厉害,现在并无精力见人。公主让奴婢出来给夫人请个罪,还望夫人见谅。” 东昌伯夫人也不是什么蠢笨之辈,自然听得出“精力不济”什么的都是借口,其实是公主不想见她。她的表情黯了一下,但接着还是要陪起笑容来道:“既然公主身体不适,那我便先不打扰她休息了。公主身体贵重,若她有什么想吃的,你让人来告诉我,我定让人去给她准备。” 丫鬟道:“是,夫人,我定转告夫人的好意。” 东昌伯夫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然后便告辞了。 东昌伯夫人走后,丫鬟转身进了内室。里面福安公主正坐在榻上,手拿起一颗酸梅放进嘴里。丫鬟走过去,对她行了一礼,然后道:“伯夫人已经回去了。” 福安公主点了点头,然后挥手让她下去了。 福安公主自然知道她这个婆婆来找她做什么的,不就是想请她去给秦蓉讨公道么。王侍郎是太子尊敬的老师,在太子心里,她这个妹妹可不一定比得上能给他出谋划策的王侍郎重要,她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才会为了秦蓉去找王侍郎的麻烦。 她向来识时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是皇家公主,哪怕再不得宠,对下面的人来说也身份尊贵,秦家人并不能奈她如何。反而得罪太子和太子看重的人,才会得不偿失。 ☆、第55章 千秋节过后的第三日,宫里指婚的圣旨下达彭安侯府,京中的达官贵人纷纷送上厚礼,祝贺彭安侯府将出一位皇子妃。哪怕玉家的人其实非常的想哭,但还是得打开大门,笑迎前来祝贺的贵客。皇上指下的婚事,不管好不好都是皇恩浩荡,你不得表现出一点不乐意的样子,否则就是藐视皇恩,对皇上生怨。 王家作为京中达官贵人的一员,自然也有送礼去恭贺。 与彭安侯府将这门亲事视作洪水猛兽一样,宫里的二皇子和白宁妃同样是不乐意这门亲事。 白宁妃自从知道皇后相中玉家姑娘的那一日开始就有些气不顺,到圣旨下达的那一日,更是气得直上火。 宫女战战兢兢的端了一碗桑菊饮进来,跪在白宁妃跟前将托盘举过头顶,小心翼翼道:“娘娘,请喝药。” 白宁妃气得直接将前面的药一手挥到地上,气道:“皇后娘娘真是给我皇儿相看的好亲事。”彭安侯府,彭安侯府,彭安侯府除了还有个侯爵能看之外,其他还有什么,家中连任像样点官职的人都没有,能给皇儿什么样的助力。 而另一边,二皇子同样有些嘴角冒泡。但他表现怒气的办法却不像白宁妃一样摔东西。此时他坐在自己的书房的上首,下面站着的是他的一帮幕僚。 书房的气氛颇有些凝重,大家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幕僚出列道:“要不我们派人将玉五小姐……”剩下的话他没有说,而是直接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坐在他对面的幕僚则反对道:“不可,先不说这样容易引起人的怀疑,万一事发,殿下少不了被人按一个藐视皇恩,不敬君父的罪名,在皇上面前也套不着好。且再说,便是杀了玉五小姐,皇后娘娘照样可以给殿下找一个像玉五小姐这样出身高贵,家中却无甚实权的皇子妃。” 原先说话的人又道:“难道殿下还非得娶定了这玉五小姐。” 刚才反对的人此时却不再说话,他亦没有什么好办法在不伤了自身的情况下毁了这门婚事。 而坐在上首的二皇子却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在沉思。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他便是再争也没有几分取胜的机会。但当年薛家刚刚落败,太子还没被封为太子,他起了与太子逐鹿的心思,所以笼络原先薛家的势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与太子嫌隙已生,他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若不争一把,等太子登基后自己就只 有被宰的份。更何况,他笼络的那些薛家旧部,在跟随他之前就已经得罪过皇后与太子一系,他们亦不会允许他放弃。 不管各方人对这场婚事如何看待,但二皇子的婚事还是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钦天监合过二人的生辰八字,大吉,然后内务府就开始准备二皇子的婚事了。二皇子和玉五小姐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离现在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有时间可以慢慢准备。 不过二皇子的婚事与王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现在王家要忙的却是自家的好几场场婚事。 九月,二房的嫡长子王锦源成亲,十月,大房的庶长子王锦添成亲,十二月,是三房的嫡长女王桢出阁。 按照王家的定例,家中的嫡出少爷成亲,公中会出五千两的银子,庶出少爷成亲,公中出三千两银子。各房如果想将婚事办得更风光一些,可以自己私帐贴补。 二房目前只有王锦源一个儿子,又是原氏亲子,王锦源成亲的时候,原氏贴补了好些自己的嫁妆进去,将王锦源的婚事办得极为体面。不过令原氏骄傲的是,王锦源的妻子曾氏陪过来的嫁妆也体面。曾氏的父亲不过是个正五品的顺天府治中,而曾家却给女儿陪了近一万两的嫁妆,这足以看出曾氏在家中应该是极为得宠的。曾氏陪过来的嫁妆,也是令原氏很是得意的在两个妯娌面前炫耀了很长一段时间。 曾氏的相貌平平,皮肤有些黑。当然她也算不上丑,但跟一般的管家小姐比起来,她是在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过曾氏的性子看起来却颇为爽利聪明。成亲第二日见亲的时候,曾氏甚至不用人介绍,就能叫出家中每个人的名字,且能按照每个人的特色说上几句夸赞的话,显然在家中就曾下过苦功夫。曾氏给王檀的开箱礼是一个绣得很别样的帕子,看得出来绣工很好。 跟王锦源的婚事比起来,王锦添的婚事就要逊色许多了。裴氏自己有两个亲子,肯定不可能拿自己的嫁妆来贴补庶子的。公中出的三千两银子,再加上大老爷贴补的两千两银子,裴氏用三千两银子做聘礼,用两千两银子办婚事,普普通通就将庶子的婚事办下来了。 裴氏虽说对这个庶长子不见得有多亲近,但的确是不曾为难他的。要知道,下给女方的聘礼以后都是要算做女方的嫁妆陪回夫家的,聘礼才是真真能让庶子落到实惠的东西。有些刻薄的嫡母,很可能就直接用公中银子的大头将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下聘礼则只给小头。这样既能不让庶子落下好处,又能在外面得个好名声。 而现在裴氏是用大头作了聘礼,婚事则是简单的办,便是大老爷对此都是无话可说的。 大老爷读书是不怎么行,但打理庶务却是一把好手,将王家的产业打理得没几年就要翻一番。这样的人的脑子通常都不笨,至少比二老爷要好上许多。 其实要说起来,大老爷对自己这个庶长子的态度也算不得亲近。他还是很知道嫡庶之别的,特别这个庶子还带了个“长”字,稍稍多宠点,就容易养大庶子的心思。便是现在,他都还有些后悔,当年不该着急儿子就让庶子先嫡子出生。 当年裴氏接连生下两个女儿,五六年都没生出个嫡子来,眼看着晚了自己四五年成亲的弟弟都有了儿子,大老爷也有些着急了。恰巧那时生了嫡长孙的原氏气焰高涨,以担忧长房香火的理由撺掇王老夫人断了他那些通房的断子汤,他愁儿子,也就顺理推舟的默认了。 后面易氏怀孕,他差点被父亲和祖父给打死,王老夫人亦是挨了丈夫一顿训斥。大老爷虽知道自己不对,但到底心疼易氏的肚子,求着老太爷和曾太爷倒了那碗堕胎药,又有裴氏帮着他求情,才留下了易氏的肚子。之后易氏生下一子,但没等他将这个庶子稀罕上,接着裴氏怀孕了,然后第二年终于生出了嫡子。 比起庶子,他自然是更稀罕嫡子,也深深的后悔起,早知道裴氏能马上就给他生个嫡子,他就不应该急着让庶子先出生的。为免造成嫡庶之争,自有了嫡子之后,大老爷就不怎么亲近王锦添了,又因为让庶长子出生的事,他自觉得对不起裴氏,易氏虽因生子被抬了姨娘,他却再未进过她的屋子。 大老爷觉得自己是了解裴氏的,她虽然也不喜欢庶出的子女,但却不会像二房的原氏那样,让庶出的儿子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就消失。如今看来,他果然是没看错人。 好了,不管如何,王锦添的妻子肖氏还是顺顺利利的进了门。肖氏进门的嫁妆比不得曾氏,刚刚好与聘礼打平,三千两银子。但与曾氏比起来,肖氏却是面容姣好的美人,且带点江南女子的娇小玲珑。见礼的时候显得有些局促,常常不经意的看向丈夫,显得有些依赖人,并不如曾氏的大方聪明。不过对于庶子媳妇,家人要求的就是她老实本分,不会撺掇着丈夫搅得家宅不宁,因此也不需要她多聪明大方,所以肖氏的这点缺点也算不得缺点了。 肖氏进门的第三天,二房的湘姨娘足月生下一子。二老爷显得很高兴,给这个儿子取名王锦涛。 因 为是庶子,在如今王家不缺儿子孙子的情况下,这个孩子的出生并不让人多稀罕,王老夫人是照例问上一句“这个孩子生得好不好?”,在得到报信的人的肯定回答之后,点了点头,然后给湘姨娘赏了些药材就算完事。裴氏和蒋氏亦只是送了些药材。 涛哥儿的洗三礼亦没有大办,都只是自家人聚在一起添了个盆,在家里体面的下人中找了个福禄双全的麽麽来做收生婆婆,给涛哥儿又唱又吟的洗了个澡就算完了。 王檀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子,涛哥儿刚出生的时候,王檀曾去湘姨娘的院子看过他。小婴儿的小手小脚都是肥嘟嘟的,长得跟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人,常常不知道他为何就突然咧着嘴笑,长得极是可爱。 涛哥儿出生的第五日,二老爷一个怀孕的通房绿萝小产了,原氏跟二老爷说,湘姨娘生的这个儿子命太硬,将绿萝的肚子里的孩子克死了。又跟二老爷叹气说:“涛哥儿命格这样硬,刚出生就将自己的弟弟克死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将他的父母克死了。” 结果二老爷没信原氏的话,直接将原氏大骂了一顿,说她见不得庶子好,且在咒他死,还问她:“绿萝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又是你害的?”然后二房又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场,将王老夫人气得个半死。 不管别人如何,二老爷快四十岁得了涛哥儿,在这古代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老年得子了。涛哥儿就是他还老当益壮的证明,二老爷对这个庶子还是非常稀罕和喜爱的。 王锦源和王锦添的婚事办完,接着就是王桢的婚事了。 王桢与唐缙已经合过八字过了婚书了,合八字的钦天监说这二人是天作之合,二人的婚期就定在十二月十二。本来王清和王老夫人都不想将婚期顶得这么急的,但云阳侯夫人急着“娶个媳妇回家好过年”,王老夫人想着王桢毕竟是嫁到唐家生活的,现在多迁就云阳侯夫人一点,有利于婆媳和谐,再加上王桢今年已经十六了,年纪不小,所以答应了将婚期定在了年前。 其实王清对唐缙并不是太满意,一来他觉得唐家娶王桢有些太过功利,二来他看唐缙,觉得他太过有些自负自傲。官场讲究圆滑,这种品性以后在官场混,其实是很不利的。 但一来这门亲事是秦氏生前定下的,二来王桢自己期待着这门亲事,王清也就没有说什么了,只让人给她准备嫁妆。 #### 十月的京城已经开始冷了,昨晚又下 了一场雨,地上都是湿嗒嗒的,风吹到人的脸上也越发的冷。 唐缙从王清在外院的书房里走出来,刚走没多久,就看到进内院的垂花门前停了两辆马车,穿了一身绛紫浣花镶毛小袄的王楹就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下来后又转身看着穿了一身杏色对襟小袄的王檀从马车上下来,接着牵了王檀的手在几个丫鬟的拥簇下从垂花门前走了进去。 唐缙驻足望了那背影看来许久,直到那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仍还是有些移不开眼。他身边的小厮见他停在那里望着垂花门的方向,显得有些好奇,不由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跟在后头的几个小丫鬟的身影。小厮提醒般的喊了一句道:“少爷。” 唐缙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然后才提起步子往外走去。 这些日子,他常被云阳侯夫人追着多来王家找王清,打的就是让他多到准岳父面前多刷存在感的主意,好让准岳父以后能在他的仕途上多提携。唐缙对自己母亲的主张是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的,他觉得自己在武艺上是有真才实学的,并不需要依靠别人。更何况王清所在的是文官系统,而他以后要走的是军功路子,王清能帮到他什么。 他虽对自己母亲的主战不以为然,但不知为什么,他却并不排斥来王家。 他虽来王家找的是王清,但每次来自然也是需要到内院给王老夫人请个安的。去内院时,他除了每次能在王老夫人院里见到桢姐儿之外,偶尔他也能在路上碰上王楹。王楹对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冷冷冰冰的,除了礼节性的跟他见个礼之外,并不大愿意与他多说话,哪怕他试着跟她找话题聊,她对此也没什么兴致。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王楹。他知道王楹和她的妹妹王檀每个月都会被蒋氏送到威北侯府住上几天,有时候是四五天,有时候是*天也不定。而刚刚,她们应该是刚从威北侯府回来。 唐缙不知道自己对王楹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说知道自己要娶王桢的,也从来没有想过不娶王桢,但他也确确实实希望能常常见到王楹。 另一边,唐缙走后,王清抱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去了蕖华院。 蕖华院是个两进的小院子,王桢住在院子的第一进。院子之所以取名为蕖华院,就因为院子的庭院中央挖了一个小水池,池上种了睡莲。此时池上自然没有开花,池面上浮着几片碧绿的叶子。 从搬到这座宅子里来,这几乎是王清第一 次走进这个院子。他一路上了台阶,进了院子,穿过庭院,然后到了正屋门前。门上的小丫鬟见到他显得有些惊讶,连忙福身给他行礼,然后撩起帘子请他进去。 王桢本来在屋里绣着一个荷包,浅蓝色的底,上面用金丝绣线绣着白鹤展翅,一看就知道是给男人绣的。然后她便突然听到丫鬟来禀报:“三老爷过来了。”在接着她便看到绕过帘子从外面走进来的王清。 对于王清的到来,王桢也显得有些惊讶。但惊讶归惊讶,她还是起身过去给行礼问安,又请了他到榻上坐下,再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碗给他送上一碗茶。 王清坐下后,抬起头看着还站着的王桢,指了指榻上另一边的位置,对她道:“你也坐下吧。” 王桢道是,然后在榻上坐下。 王清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婚期就快了,你的嫁妆都绣好了吗?要不要找几个绣娘来帮你。” 王桢道:“多谢父亲,但已经绣得差不多了。” 王清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带过来的匣子移到王桢的面前。 王桢有些不解的看着匣子,王清解释道:“这是你娘的嫁妆。当年你娘去世后,你娘的嫁妆便在王秦两家人的见证下封存了下来,你外祖母和舅舅们言明这些东西是留给你和涵哥儿的,现在你既然要出嫁,我便先将你的那一份交给你。这匣子里头的都是田产铺子的契书和帐册,这些田产和铺子现在都由你娘当年陪嫁来的忠仆管着,我每年会查一次帐。另外还有一些金银器件和古董字画等,我都让人封存在库房里,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让人加在你的嫁妆里头。” 王桢将匣子打开来看了看,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一叠契书和几本帐册,而那些帐册则应该是总帐册。 秦氏是秦太夫人当年唯一的女儿,秦家当年本来走通了薛贵妃的路子,准备送她进宫的。结果后面却嫁到了王家来,当年还是东昌伯夫人的秦太夫人虽然恼她不识好歹,但毕竟是亲生骨肉,给她陪嫁过来的嫁妆虽不能跟后面的蒋氏比,但却并不少。再加上这些年有忠仆的打理,嫁妆亦有升值不少。 王清又道:“既然已经说到了嫁妆,我也一道与你说清楚。你的嫁妆公中会出五千两,我另外会再给你添上两万两。但云阳侯府下的聘礼只有一万两出头,你的嫁妆不好太过压过聘礼,所以你的嫁妆单子我会让人写成两万左右,余下的你私下拿着陪过去。” 时人嫁娶,女家陪嫁妆一 般会比聘礼高出一二成,为的是不让人说成嫁女儿是为了攀荣华富贵。但女方明面上的嫁妆同样不会高出聘礼太多,为的是不让男方面上不好看,亦是不想让夫家以为女方是想压男方一头。而王桢的嫁妆,公中出的,王清添上的,再加上秦氏留给她的,加起来至少有四五万,这已经算得上是厚嫁。按照王清的意思,这些嫁妆不会全部写在明面上,至少有一半是私下陪给王桢的。 “再有,以后进门后,哪怕你与夫家再亲近,你的嫁妆也该自己手上握着,万不可交给你的婆母和丈夫,也不可让你的婆母和丈夫插手你嫁妆的打理。我会将你娘原来的忠仆都随你陪嫁过去,若不够的,我另外再给你找几房忠心的下人。” 虽说高门大户不屑于动用儿媳妇的嫁妆,但云阳侯府现在家道中落,很难说他们不会打桢姐儿嫁妆的主意。这些事情本该是母亲来教的,但让蒋氏来教桢姐儿,却实在是有些为难蒋氏,桢姐儿亦是未必就愿意听蒋氏说这些。更何况,蒋氏进门后,她自己不耐烦打理嫁妆时都是一概推给他来打理的,他虽然高兴妻子这样相信他,但让蒋氏照自己的经验来教女儿,他却不愿意了,所以有些事情只能由他来提醒她。 王桢将小几上的匣子合上,然后抬起头与王清到:“我的嫁妆,有公中和父亲添上的这些已经够了,母亲的嫁妆不如以后留给涵哥儿。”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他以后会亏待涵哥儿,所以事事都想着先替涵哥儿打算。 王清看着王桢,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是给你的你就收着,涵哥儿的那一份我以后自会给他。涵哥儿还有家中的产业,以后饿不着他。” 王桢也并不想激怒王清,见他面上隐带不高兴,便顺从道:“是。” 王清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最终还是缓和了声音,又道:“这些时候若是有空,可以先将你娘留给你的田庄铺子的帐册翻一翻,你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免得以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王桢又道是。 王清见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又见与这个女儿实在是无话可说,在蕖华院坐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便就离开了。 ☆、第56章 玉臻曲腿坐在石阶上,他的前面是一个水面清澈的小池,小池两边种了几棵垂柳,他的北面是一个供人休憩的小亭,小亭再往外走二十步,则是他们念书的书房。 寒风习习的吹来,池面破浪涟漪顿起,柳条摇曳,园子里四季常青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一只白皙细瘦的小手从他后面伸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咧嘴大笑的陶泥人,陶人笑得憨憨的,仿佛不知愁。那小手拿着陶泥人在他眼前摇晃着,身后的人故意装出粗旷的声音与他道:“小老头,小老头,再皱眉头就要变成小老头了!” 玉臻笑着喊道:“檀妹妹。”说着转过头来,看到的果然是一身大红衣裳的王檀。 王檀并不在意被人发现是自己,直起身走到玉臻旁边坐下,问玉臻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外面坐着。” 玉臻道:“没有啊,只是读书有些累了,所以想在外面吹吹风醒醒脑子。” 王檀道:“读书又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我看你最近就是太用功了,也不与泓哥儿他们一样读一会儿书就休息一会,小心欲速则不达。” 玉臻弯了一下嘴角,然后道:“谢谢檀妹妹的忠告。” 王檀见他脸上郁郁还有些愁苦的样子,不由又问道:“喂,我见你最近都有些闷闷不乐,你没事吧?” 玉臻道:“我没事啊。” 王檀道:“还说没事,我看你的脸皱得都快成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了。”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他道:“别这样嘛,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再苦大仇深也改变不了什么,何不高高兴兴的接受。再说了,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老天让你遇上这样的事情,其实就是在考验你。” 玉臻笑了笑,道:“檀妹妹,你可真会安慰人。” 王檀道:“所以啊,你要放开心胸多笑一笑。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别小小年纪就将自己弄成个糟老头。像这个陶人一样,多笑口常开,你自己心情好,别人也心情好吗。”说着又拿了手上的陶泥人对着他晃了晃,然后将他的手摊开,将陶泥人放到他的手上,道:“这个送你,记得多笑口常开。” 玉臻拿手指在陶人的鼻子上点了点,然后又问道:“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没想到我一个男人,还不如檀妹妹心胸开阔。”说着笑了笑,也拿起陶人对王檀晃了晃,道:“谢谢檀妹妹。” 王檀道:“这样就对了嘛,多笑笑才更健康。” 玉臻又再次笑了一下,接着转回身来,面对着小池,过了会,才又道:“其实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才不开心,而是为了皎姐姐。我是男子,与二皇子结亲虽然会对我的前程有影响,但我相信通过努力,我定能让皇上和太子殿下看到我的忠心。即便是不成,以后走不了科举仕途,我以后也可以另走他途。但皎姐姐是女子,婚姻对女子来说就是一次新的投胎。皎姐姐容貌才情都是佼佼,我本以为她以后定能嫁一位如意郎君,夫妻两人琴瑟和鸣的。皎姐姐亦和我说过,她以后要嫁的男子,不一定要权势富贵,但一定要对她一心一意。但如今……就如我们家不想和二皇子结亲一样,二皇子也不一定愿意和我们家结亲。以后皎姐姐进门,二皇子会如何待皎姐姐还不好说,更何来说一心一意。” 王檀想起那天与她谈起花茶来,神采奕奕的少女,亦是为她可惜。 玉臻又道:“偏偏皎姐姐为了不让我们为她难过,还要对这门亲事装出高兴的样子来,一点不满都不敢流露。” 王檀道:“既然这样,你更应该高高兴兴地生活才是。若还闷闷不乐的,既白费了皎姐姐的苦心,亦会让皎姐姐心里更难受,岂不是冷皎姐姐本来不安的心情雪上加霜。若是你担心皎姐姐,你就趁着她没出嫁的时候,多陪她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就是。” 玉臻又转过头来看着王檀,道:“檀妹妹说的是,是我想岔了。”说着又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将心里的事情与你说出来,心情果然好受多了。哦,对了,”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身上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递给她道:“这是皎姐姐让我带给你的莲花茶,皎姐姐说,她按照你上次与她说的方法泡出来的果茶果然很好喝,让我替她谢谢你,这匣子茶叶是她的谢礼。” 王檀打开匣子看了看,上面果然是一匣子品质上好的茶叶,茶叶上馥郁的莲花香扑鼻而来。 玉臻又道:“我本来打算中午去蒋伯母那边吃饭的时候带给你的,现在既然你在,便给你了。” 王檀合上匣子,对玉臻道:“替我谢谢皎姐姐。” 而此时,林弘熙与浩哥儿正从他们身后的一条小路上走过,林弘熙看到坐在池子边上正开心聊天的玉臻和王檀,讶异道:“那不是檀姐姐和玉小六吗。”说着抬脚就要往他们坐着的方向走过去。 浩哥儿却拉住他道:“我们不要过 去,玉六哥最近心情不好,檀姐儿好不容易逗得他开行一些了,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你上次不是说想看我养的那只田鼠吗,我带你去看。” 林弘熙又看了玉臻一眼,见他果然要比前段日子死气沉沉的模样要开朗些。林弘熙想了一想,最后心道:算了,看在你们家最近这么倒霉的份上,我暂时将檀姐姐让给你。心里这样一想,然后便笑嘻嘻的勾搭着浩哥儿的肩膀,道:“那我们走吧。” #### 晚上,王檀和浩哥儿一人一边坐在归田居的榻上,榻中间的黑漆小几摆着围棋。浩哥儿看着被下得乱七八糟,且已经快输掉的白子,执着黑子的手一移,最终给白子又让了一子。 王檀见浩哥儿已经落子,将手上剥好的松子扔进嘴里,然后拿了一颗白子随便的往棋盘上一方。浩哥儿看了连道:“檀姐儿,你这一子怎么下在这里,你应该下在那里才对。” 王檀无所谓的道:“随便了,反正我不管下得多烂你都会让我赢的。” “呃……”浩哥儿一时被说得无话,他还以为檀姐儿看不出来呢。王檀一看浩哥儿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道,小朋友,你做得太明显了,明显得让人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浩哥儿道:“算了,这一局你输了,无论下一子我落在哪里,你都输了。”真是令人丧气,这下棋烂到别人想让她赢都赢不了,也算本事了。果然还是他学艺不精,若是檀姐儿和父亲下,无论檀姐儿下得有多烂,父亲就总有办法让她赢。 浩哥儿收了棋子,又问檀姐儿道:“对了,我今天看到你和玉六哥在池边说话,他怎么样了?” 王檀道:“你妹妹我金口良言,被我一劝,自然心情就好了。” 浩哥儿道:“他们家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王檀点点头,赞同道:“是倒霉了点。”谁叫满京城里,只有他们彭安侯府门第不算低,但在朝中没什么权势,又恰好有年纪合适的嫡出姑娘呢。 王檀不想谈论玉臻的事,便岔开话题,问浩哥儿道:“对了,最近你和熙哥儿的关系日进千里啊,你以前不是讨厌他的,怎么现在跟他这样要好了。”简直可以用形影不离,同穿一条裤子来形容。 浩哥儿道:“以前是我误会他了,现在误会解开了,自然就跟他亲近了。”说着又与王檀解释道:“虽然浩哥儿性子调皮了些,但人还是很好的。上次我去城西买书,遇到几个地痞无赖偷了我的 钱包,还将我引到一个巷子里准备打劫,幸好熙哥儿刚好出现,然后救了我。”说着还用一种略带崇拜的表情道:“熙哥儿读书虽然不好,不过武艺却很厉害。他今年不过八岁,那次却将四个十多岁,个头比他要大一倍的流氓全都打倒了。若不是那几个人跑得快,熙哥儿还说要抓他们去送官呢。” 这么巧? 王檀看了浩哥儿一眼,然后道:“小心是他自己设的山羊跳,然后骗你呢。”前段时间林弘熙经常捉弄玉臻,常将书房弄得鸡飞狗跳,为此让泓哥儿浩哥儿先生和王清都对他印象非常不好。以林弘熙的性子,王檀相信他绝对想得出用这样的法子来挽回众人对他的印象。 浩哥儿不赞同道:“檀姐儿,你不应该将熙哥儿想得这样坏。”因怕王檀继续误会林弘熙,又帮他说好话道:“虽说熙哥儿以前对玉六哥做的事是出格了些,但自从被爹爹教育了一顿之后,现在已经收敛了很多,对先生也是客客气气的,也不再捉弄玉六哥了。” 果然是印象大改观,若是以前,浩哥儿不说他的坏话就算是好的了,可绝对不会这样帮林弘熙说话。而这也更加让人觉得林弘熙这样恰巧出现救了浩哥儿的事情可疑了,她可听说,熙哥儿跟外面的许多地痞也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浩哥儿见王檀仍还有些不信,最后便又道:“好吧,其实一开始我也怀疑是熙哥儿故意作局来骗我的。”谁叫浩哥儿一开始给他的印象太差呢。“不过我后面去打听过了,当日要打劫我的人,确实是经常在外面做一些鸡鸣狗盗打家劫舍事情的小混混。那些小混混在打劫我之前,还曾因为同样的事情被熙哥儿教训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小混混怎么可能还会帮着林弘熙设局来骗他呢。 听起来挺合情合理,这件事若不是真这么巧,那就一定是林弘熙太滑头。 接着王檀又欣慰起来,好在浩哥儿读书还没读傻掉,知道事情不能看表面,后面会自己去查探事情的真相。不管后面查探出来的事情真不真实,但对一个刚十岁的小少年来说,能想到这一步已经算不错了。 泓哥儿和浩哥儿整日就在书房里读书,她之前可一直很担心他们会读成一个只知道圣贤书其他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现在看来,还好还好。 至于熙哥儿,虽说他一直在跟她说喜欢她,以后要娶她。但他可不相信他对她是男女之情,一个八岁的小正太,脑子都还没开窍,哪里懂得感情之事。他看她,就像现代的小学生看高年级 的漂亮学姐一样,不过是一种崇拜加幻想心里而已。等大了之后虽然还会想起曾经崇拜过的学姐,但绝对不会有要娶她的心理。 而她看林弘熙,亦就像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弟弟,样子长得略萌,常闯祸。 不过这个弟弟有时候实在是太聪明了点。 另一边,彭安侯府。 玉臻在书房的内室里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一出来却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他的书案前,手上拿着他放在书桌上的陶泥人在看。 玉臻连忙走过去道:“娘,你怎么来了?” 彭安侯夫人看到儿子出来,放下手中的陶泥人,看着玉臻道:“我听笔帖说,你最近都在用功,不怎么休息,所以我来看看你。”说着又整了整儿子的衣领,继续道:“读书虽然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玉臻道:“娘,你听笔帖瞎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笔帖这个人,就喜欢夸大其词。” 说着将书桌上放着的陶泥人小心翼翼的拿起来,放到书桌右边的多宝格上。彭安侯夫人看着儿子的动作,不由问道:“你这陶泥人挺好看,是从哪里来的?” 玉臻虚扶着彭安侯夫人到到下面的太师椅上坐下,一边走一边道:“哦,是王家的檀妹妹见我不高兴,送了这个来哄我高兴的。” 彭安侯夫人又道:“你好似与王家八小姐很亲近。” 玉臻答道:“是,檀妹妹人很好,我很喜欢和她一块儿。” 彭安侯夫人听后便不再说话。 等从儿子的书房出来,彭安侯夫人站在院子处顿脚想了一想,接着转身去了玉太夫人的院子里。彭安侯夫人到时,玉太夫人刚在小佛堂里念完经出来,见到彭安侯夫人,有些惊讶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彭安侯夫人道:“我过来看看娘。”说着过去从丫鬟手里接过玉太夫人,虚扶着婆婆到榻上坐下。玉太夫人指了指另一边的榻上,对她道:“你也坐吧。” 彭安侯夫人道是,然后走过去坐下,心里却在思考着怎么与玉太夫人开口。 玉太夫人见了,便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彭安侯夫人笑了一下,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娘。”说着顿了一下,过了会,才开口道:“娘,您说若是儿媳为臻哥儿求聘王家的八小姐,您觉得如何?” 玉太夫人看了儿媳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彭安侯夫人便又 接着解释道:“如今我们家这样子……儿媳想着,王侍郎原是太子的老师,现在又得太子看重。若是臻哥儿以后娶了王家八小姐,臻哥儿有王侍郎这个岳家做助力,以后说不定……” 玉太夫人道:“这事你还是不要想了。若是从前宫里还没下旨将皎姐儿赐婚给二皇子,这门亲事倒是还能说一说,但现在臻哥儿前途未卜,人家王侍郎和王夫人又不是傻的,怎么愿意让女儿嫁给臻哥儿。” 彭安侯夫人急忙辩道:“这不试怎么知道呢,我见臻哥儿在王家与王家八小姐玩得挺好,王家既没有阻止,说不定是并不排斥臻哥儿的。” 玉太夫人道:“那王家八小姐今年还不满十岁,离说亲事还早得很,人家怕是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 彭安侯夫人道:“可是,娘……” 玉太夫人打断她道:“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免得到时候两家亲事结不成,反而坏了两家的情谊。这事你也别跟孩子提半句,免得让两家孩子尴尬。你可别忘了,臻哥儿还要在王家读书呢。” 彭安侯夫人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 玉太夫人见了,便又劝道:“现在孩子年纪还小,说什么都还太早。等过几年,若臻哥儿能考取了功名,那时王家八小姐又还没定亲,我们倒是可以勉力试上一试。” 既然玉太夫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彭安侯夫人也只好答是。 ☆、第57章 威北侯府。 王檀,王楹,蒋雯和蒋雪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中央放着一个带炉子的小锅,锅中的水正在滚沸的冒着泡。炉锅的四周,放了一碟碟的丸子,肉片,鱿鱼,萝卜,韭菜等各种肉菜和蔬菜。她们四人的前面,还用那种碗口只有杯子大的小碗盛着各种酱料,以及一杯王檀“发明”的果茶。 蒋雯夹了一块羊肉片放到锅里轻轻的刷了刷,等熟了之后再夹起来沾了点花生酱,然后放进嘴里。等吃完抬起头时,见到王檀在下粉丝,便又指挥道:“也下点丸子和玉米下去。” 王檀依言端起装着丸子碟子,正要往锅里面倒,蒋雯又指挥道:“我不要辣的,你帮我下到不辣的那一边。”王檀则往两边都下了一些。 等下好了菜重新坐下来后,王檀看了桌子上的三人一眼,然后道:“怎么样,这样涮出来的东西好吃吧?” 蒋雯正举着一双筷子,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菜思考要涮哪一样,听到王檀的话,连忙抬起头来点点头道:“嗯嗯,是挺好吃的,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这样的吃法。” 蒋雪因为吃了辣的东西,此时被辣得全身冒汗,嘴上“嘶嘶”的叫,一边用手给嘴巴扇着风一边道:“我倒不觉得……嘶嘶……东西有多好吃,不过……嘶嘶……冬天这样大家围在一起吃,既暖和又热闹,胜在气氛好……嘶嘶……好辣啊……下次能不能不弄这么辣的。” 王楹两忙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上,道:“你快别说话了,先喝杯水吧,解解辣。” 王檀和蒋雯两人看了只想笑,蒋雯笑着道:“这汤底明明有一边是不辣的,是你自己偏要吃辣的一边,可怨不着我们。” 蒋雪已经喝完了一杯茶,嘴巴舒服了些,便回答蒋雯道:“辣一点吃起来爽一些。”说完又已经夹了一块羊肉放到了红色汤底的那一边去涮了。 蒋雯惊叹道:“二姐姐,你还敢吃辣的啊,佩服佩服。” 几人又吃了一会,等到酒足饭饱之后,王檀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满足道:“真饱啊!” 蒋雯也已经吃得有些撑了,此时道:“下次让我娘也这样弄一桌来,然后让祖父祖母和父亲他们也尝一尝。”说道这里,她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说起我娘,她今日好似邀了几位夫人在家中听戏。”说着又望向王楹,故意加多了一句,道:“二哥也在。” 王楹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夹了一块青菜在涮。 而此时在威北侯府的前边的一座小楼里,姜氏与几个夫人坐在椅子上,听着前边戏台上戏伶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威北侯府自己养了一班家戏,此时上面唱的是她们新排出来的一出新戏,戏本由蒋霈请人亲自操刀。故事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本来互相喜欢,彼此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因为男方的母亲不喜欢表妹,男子抗争不成,最后与表妹分开另娶她人,表妹亦是另嫁他君。但男子成婚后却忘不了表妹,从此郁郁不乐,思念成疾,没几年就病死了。男子死后,化作了蝴蝶一直跟随在表妹的身边,直到表妹去世。而男子的妻子却因做了寡妇,一生孤苦而终。那戏本的作者还给这戏取了个非常贴切震撼的名字,叫做《惊破鸳鸯梦》。 此时座中听戏的一位夫人笑着道:“这戏倒是有些意思,就是这戏中的表哥表妹太过出格了些,婚姻之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自己做主。更别说这表哥最后还为了表妹英年早逝,这表哥也太过儿女情长了些。” 蒋霈此时本就是陪着她们在听戏的,听到那位夫人所言,便笑着道:“伯母此言差矣,夫妻本就是携手相持一生的人,自然要心意相通互有情意的两人才更好。” 那夫人听了笑着道:“那照你这么说,这万一那女子是婢女妓伶之流,难道也要成全他们不成。这样的话,这规矩还不乱了套了。” 蒋霈笑道:“话却也不是这样说。自古良贱不婚,这少爷娶婢女妓伶之流自然是不成的。”说着又望了望姜氏,继续道:“但如这戏中的表哥表妹,二人本就是家世相当,又自小互有情谊,若成了婚,必是琴瑟和鸣夫妻和顺的。即是如此,何不成全了那对表兄妹呢,也免得最后害了这表兄妹和那表哥的妻子三人。” 姜氏却只端起茶碗,轻轻的吹着上面滚烫的茶水准备喝茶,既不说话,也不对上儿子的目光。 等戏终人散,姜氏送走了客人,自己则回了自己的院子。姜氏卸下钗环,然后坐到榻上,想到小儿子今日的话,姜氏不由的叹了口气。 洪妈妈端了一杯茶递到姜氏面前,然后问道:“夫人,你还在担心二少爷?” 姜氏对着递过来的茶水摇了摇头,洪妈妈则将茶碗端走,然后又跪到姜氏前面,拿美人锤轻轻的帮姜氏捶着腿。姜氏看着洪妈妈,又问道:“香云,你说我是不是太固执了?” 洪妈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想到二少爷跟她说的,想将她 的儿子要到身边做小厮的事情。嫡出少爷身边的小厮,无不都是前程远大。像原来二老爷做少爷时跟在身边的几个小厮,如今都管着侯府南边一带的瓷器和布绸生意了。他们在外边就像是半个主子,回来时也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当初大少爷和二少爷选小厮时,她也不是没有将儿子送进来,只是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没看重他。能在二少爷身边伺候,不一定就能得二少爷看重,但不在二少爷身边伺候,就一定不能得二少爷看重。想到这里,洪妈妈便笑了笑,开口道:“夫人考虑的事情比我多,夫人既然不想二少爷与楹表小姐定亲,自然有夫人的理由。不过这些日子我瞧着楹表小姐的品行,除了出身有些不大好看之外,其他的倒也不比一般的大家小姐差。” 姜氏仍还是面露疑虑。 洪妈妈见了,又一边捶着腿一边状似无意的提醒道:“不过,夫人,您便是想让二少爷听您的,您也该用缓和点的法子才是。若万一逼得二少爷紧了,二少爷起了逆反的心思,最后弄得母子离心了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女人一怕夫妻离心,二怕的就是母子离心。听到这里,姜氏的表情已经有了些松动,但却仍还是有些犹豫。 姜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然后道:“我还是需要再想一想。” #### 在素安堂西厢房的稍间,王楹喝下了一碗消食茶,然后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转圈子消食。她今天吃了太多东西,到现在肚子都还有些撑撑的。 福年走过来道:“小姐,要不我陪你去外面散一散吧。” 王楹道:“还是算了,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我在屋子里走一走就没事了。” 福年道:“那我再去给您端一碗消食茶来。” 王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主仆两人正说着,蒋雯却从外边掀了帘子笑着走了进来,然后对王楹喊了一声道:“楹表姐。” 王楹见到蒋雯,有些惊讶道:“雯姐儿,你怎么来了?” 蒋雯却笑了笑,然后对屋里的丫鬟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福年等人看了看王楹,在看到王楹对着她们点头之后,才屈膝道是,然后从屋里退了出去。等丫鬟们出去后,王楹才拉了蒋雯到炕上坐下,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蒋雯却从身上掏出一个匣子出来,然后递给王楹道:“给你。” 王楹疑惑道:“这是什么?” 蒋雯道:“二哥让我拿给你的。” 王楹听了却不接那匣子,道:“二表哥送这个给我做什么,我不要,你拿回给他。” 蒋雯却直接将匣子塞到了王楹的怀里,然后道:“你不拿,我可不好跟二哥交代。”说完便站起来走了,等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笑着道:“楹表姐,这匣子内有乾坤哟,你可要仔细看清楚。”说完便笑着出去了。 蒋雯从素安堂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外面的蒋霈。蒋霈走上去拉过蒋雯,问道:“怎么样,楹姐儿收了匣子没有。” 蒋雯拍了拍蒋霈的胸口,让他放心道:“你妹妹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又想起什么,又道:“你记得将你那个斗彩莲花粉彩瓷瓶给我送来啊。” 蒋霈道:“知道了,晚上我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蒋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蒋雯走后,蒋霈又站在外面,对着素安堂西厢房的方向望了一会,然后才叹了口气离开了。 而此时房间里,王楹坐在炕上,看着小几上的匣子,却显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之后,王楹才伸出手打开匣子,见里面放着的却是一个圆而光滑,手心大小的鹅卵石。王楹觉得奇怪,实在猜不明白蒋霈送颗石头给她是什么意思。王楹又想起蒋雯说的这匣子内有乾坤,便又将匣子中的石头拿出来,拿着匣子翻来覆去的看,然后便看到匣子的下面竟还有一层。 王楹将下面一层打开,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封信。她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那封信拿了起来,将信打开。里面只有渺渺几字: 君愿做磐石,磐石无转移。 王楹将信握在手上,不由轻声笑了一下,然后喃喃道:“傻子,你又知我可不一定愿意做那韧如丝的蒲苇?” 说完深吸了口气,然后将信折了起来,放回到匣子里。又将小几上的石头拿起来,放到手心里握了握,最后小心翼翼的放回匣子里,将匣子合上,然后将匣子放到自己的首饰匣子的最下一层。 ☆、第58章 王桢的婚事,一应事宜都已准备好了,就等着成亲那一日带着嫁妆出阁就行了。 从进了冬月开始,京城就开始下起了雪。街道房屋各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王檀怕冷,早早就将袄衣袄裤裹在了身上,将自己裹成粽子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除非必要的时候,轻易不出门。 十一月二十,寿阳长公主过六十整寿,蒋氏带着王檀王楹和王桢三人去贺寿。 王桢即将成亲,这个时候本该在家里绣嫁妆待嫁的,但王老夫人想着这种作为姑娘家出门的机会来一次就少一次,便让王桢也跟着一起去了。 寿阳长公主是靖晖帝的姐姐,生母曹贵太妃如今七十多岁了还健在,是少有的高寿太妃之一。寿阳长公主的夫家姓蓝,原是寒门出身。 王檀等人到达长公主府时,是寿阳长公主的大媳妇窦氏亲自来迎。王檀王楹王桢跟着蒋氏先去了花厅给寿阳长公主磕头祝寿。 寿阳长公主虽年已六甲,但因为保养得宜,但看起来并不显老,脸上虽有一些细小的皱纹,但头上一根白发都无,看起来连五十岁都不到。此时穿着一身大红色五福捧寿刻丝褙子,坐在花厅上首的一张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榻上,眉目间带着喜气,显得很是和蔼。 王檀与王楹王桢并排跪在寿阳长公主面前,每人轮流着说上几句贺寿词。等她们说完之后,寿阳长公主笑呵呵的让人将她们扶起来,然后又招手让她们过去,打量完她们一番之后,便又笑夸道:“果然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如天仙下凡一般。”说着又对蒋氏道:“玉蕴,你可是好福气,得了这么几个天仙似的女儿。”寿阳长公主与小杨氏交好,蒋氏在闺阁中时就是长公主府的常客,此时长公主便是亲热的叫起了蒋氏的闺名。 蒋氏便笑道:“长公主就取笑我吧,她们几个都是无盐之容,带了她们来,我都怕会污了长公主的眼睛。” 寿阳长公主便故作为王檀不平的道:“听听,哪有你这样损自己的女儿的,小心她们几个以后怨你。” 屋中的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寿阳长公主又拉着王檀等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便对身边的丫鬟道:“将她们几个带到熏姐儿和熹姐儿那边去,让她们小孩儿玩在一处,免得跟着我们大人不自在。” 丫鬟道是,然后便领着她们去了后面的院子。 王檀她们到时,各府的许多小姐已经先到了,在暖阁里三三两两的围成小团体,蓝家的 两位小姐熏姐儿和熹姐儿在招待她们。 熏姐儿亲自出来门口将她们迎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与王檀和王楹道:“襄姐儿和嫘姐儿几个早等着你们来了。”说完又转过头来与王桢说:“秦家的两位小姐亦念叨着你。”显得谁都不冷落。 暖阁里面烧了火墙,又放了熏笼,一进来暖气便扑面而来,一点都不觉得冷。王檀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来,递给随着她一起来的莲雾,然后便与王楹一起去了襄姐儿和嫘姐儿那一边,而王桢则和秦三小姐秦蔷和秦五小姐秦蓉坐在一处。 自上次在宫里割伤了脸,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秦蓉脸上的伤早已经好了,但脸上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条三寸长的疤痕。从鼻梁一直斜横到下巴,显得有些骇人。脸上虽擦了厚厚的脂粉,但仍是没有将那一条疤痕盖住。 秦蓉自从受伤之后整个人都阴鸠了许多,当看着王檀时,那眼神都像是淬着毒,好像随时都准备喷一点毒液过来好将王檀毒死。王檀相信,若不是有王桢和秦蔷在旁边拉着,她都随时准备上来抓花她的脸了。 王檀知道,秦蓉,甚至整个秦家都将秦蓉毁容的事情算在了她的头上。王檀对她毁容的事情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也没有半分愧疚。本来就不关她的事情,那次在宫里是她自己先找的茬,割伤她的茶碗也是她自己撞下来的,她自己倒霉怨不着谁。 本来开始王檀对她还是有些同情的,毕竟哪个女孩不爱美,容貌被毁亦会影响婚事,她虽不喜秦蓉,但也没有讨厌到想要她毁容的地步。但这份同情,也随着后面她对她的污蔑而消失了。 京城里多的是耳聪目明之辈,自然有许多人知道秦家人与蒋氏不合,秦家小姐与王檀王楹不和的。当初窦氏写宾客名单时,就很是愁了一番。蒋氏与自己交好,又是王侍郎的夫人,自然不能不请,而秦家是福安公主的夫家,福安公主喊寿阳长公主一声姑姑,两边算是亲戚,自然也不好不请。但这两家凑在一起就容易出事,所以窦氏安排座次时,都是将两家安排得能隔多远就多远。 而此时蓝家两位小姐亦是很头疼了一番,秦家小姐和王家小姐上次来宫里都敢闹起来的,这次两边撞在一起,菩萨保佑,千万不要闹出事情来才好。而后面的事实证明,有时候拜菩萨真的是没有用的。 此时,襄姐儿和嫘姐儿几人将王檀王楹拉到了自己这边坐下,襄姐儿望了秦蓉一眼,然后‘啧啧’道:“小小年纪,那脸真是阴鸠得令人生畏。” 嫘姐儿则握了王檀的手,问道:“听说上次在宫里,她自己割伤了脸,结果却诬赖到你身上?” 王檀呵呵的笑了一下,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嫘姐儿接着道:“本来看她伤了脸,应该同情她的。但看她行事,有时候又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襄姐儿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要说她们了。” 而另一边,秦蔷也在跟秦蓉说着王檀和王楹,秦蔷道:“你的脸都毁了,你怎么还没学乖。王家那两小蹄子狡猾着呢,跟她们闹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秦蓉却像是没有听到秦蔷的话似的,看着远处的王檀,咬着牙道:“我不会放过她的,她毁了我的脸,我不会放过她的……” 王桢拉了她在椅子上坐下,与她道:“好了,这是在别人家,若是闹出什么事来,到显得我们不懂事。” 秦蔷连忙搭腔道:“就是,就是,表姐说道对。” 王桢觉得奇怪,自上次她阻止秦蔷去见太子之后,秦蔷便对她有些不冷不热的,今天她怎么会搭她的话头来。王桢转头看了秦蔷一眼,却见她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容中带了点求和好的意思。 秦蔷因为上次王桢在太子面前夺走了太子关注,确实是有些恼王桢的。但后面她一想,王桢都已经定亲了,且很快就要嫁到唐家去了,肯定不会与太子发生什么了。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与王桢生气实在是不应该的。 王桢也不想与两位表妹生了嫌隙,之前秦蔷与她生气,她自觉自己并没有做错,所以并没有主动和好。但此时秦蔷主动释放了和解之意,她也就就坡下驴,也对她笑了一下,然后之前的事就当是过去了。 一众贵女在屋里喝茶聊天,气氛热闹,熏姐儿和熹姐儿指挥着丫鬟给她们上瓜果茶点,偶尔走到她们中间与她们说几句话,显得长袖善舞。 暖阁里众人聊天的气氛正值融洽之时,座中突然有一人对蓝家两位小姐提议道:“熏姐儿,熹姐儿,听说公主府的花园里雕了许多漂亮的冰雕,你们不如领着我们去观赏一番。”这项提议得到了许多其他贵女的响应。 熏姐儿笑着道:“你们若不嫌外头冷,那我便领着你们去看就是。”说着又对暖阁里的其他人道:“还有谁想一起来的,都一起来吧。” 屋里众人纷纷道好,然后便从丫鬟手上接过披风披上。王檀也蠢蠢欲动,对王楹和嫘姐儿道:“我们也看看去 。” 熏姐儿又吩咐丫鬟去准备好姜汤,等她们回来好给众人去寒,接着才领着一群少女去了花园。 因为这几天下了雪,长公主府亦是银装素素,冰雪琉璃,花园里光秃秃的树上亦是压了积雪,偶尔被风一吹,树枝上便掉了一些雪花下来。花园里种了几棵梅花树,此时梅花含苞待放,粉嫩的花骨朵点缀出来花园里的唯一热闹。 那些冰雕就放在花园的各处,一盆盆莲花,牡丹,芍药等花卉,还有马,松鼠,鹦鹉,等动物。每一样都雕得栩栩如生,整个园子看起来就像是冰雕展,冰雕琳琅满目,每一样都让人稀罕得不行。 其中雕得最漂亮的要数一个倚靠在石头上的仕女,那仕女衣裙飘飘,头上一钗一簪都雕得精致,连脸上的表情都是生动的。眉眼盈盈笑看前方,手上提着一个灯笼,放佛是夜晚掌灯待夫归的妇人。 众人对着这些冰雕忍不住的露出赞叹的表情来,时不时的与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的品论着这些冰雕的精美。 王檀夹在人群之中,跟着众人一道走着。然后走了没多久,便又遇上坐落在园子里的荷花池。 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经枯败,水面上露出光秃秃的荷花的梗。荷花池边的青石地板上,亦放了许多冰雕,其中雕的最多的就是形态各异的莲花。另外还有一个坐在荷花池边,戴着斗笠,拿着鱼竿垂钓的长胡子老头冰雕。 熏姐儿回过身来提醒道:“大家小心一些,这荷花池的水有些深,千万不要掉下去。”她的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四处散开去观赏冰雕去了。 熏姐儿招手将随行来的丫鬟叫了过来,叮嘱她们好好照看贵客。丫鬟们点头称是,然后散开,熏姐儿这才又转过身来。恰在此时,熏姐儿又看到五六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好也从荷花池的另一边走了过来,那群公子哥中打头的正是她的一个兄长蓝四少爷。 蓝四少爷见到熏姐儿,则笑着走上前来与熏姐儿打招呼。 唐缙恰也在那群少年之中,抬眼时,他一眼就望见了披着一件鹅黄色披风,站在不远处的王桢。而此时王桢恰好也望见了他,四目相对,王桢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然后微微对他福了个礼。 唐缙又向其他方向望了望,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才在荷花池边上找到裹着一件银白色披风,与自己妹妹站在一起的王楹。可惜的是,王楹并没有发现他。 与唐缙站在一起,一向与唐缙交好的一个少年看到王桢 ,突然用手肘撞了撞唐缙,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王桢,对唐缙道:“那不是你的未婚妻吗,还不快过去打声招呼。” 此时见到了,确实是过去打声招呼会比较好。唐缙想了一想,接着便往王桢的方向走过去了。 而此时在荷花池边上,王檀正弯着腰,用手摸了摸垂钓老人的胡子,心里对这座雕得惟妙惟肖的冰雕稀罕得不行。但突然,她好似觉得有一个阴影盖在了她的头顶上。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却看到一脸阴沉的秦蓉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王檀直起身来,看着她问道:“你又想干嘛?” 秦蓉并不说话,只是阴沉沉的盯着她。王檀懒得理会她,转身便准备走开。 本来在旁边观赏着另一盆莲花冰雕的王楹听到妹妹的声音,连忙抬起头,结果这一抬头却看到了正往王檀腰上去的一只手,她不由睁大了眼睛,立刻伸手将王檀拉到了自己身后,接着对站在王檀身后的秦蓉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周围原本在观赏冰雕的众人听到声音,连忙将眼睛望向她们这一边。秦蓉看着自己伸在半空的手,再看向周围的众人,只见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嘲笑和指责。秦蓉心里不由一阵恐惧,但随即又升起一股怨恨和愤怒。看着挡在王檀前面的王楹,想到自己脸上的伤,她愤怒得几乎不能思考,手已经快于理智往前继续伸了出去,对着王楹的腰用力一推。 王檀惊呼了一声,喊了一句“姐姐”,伸手就要去将王楹拉住。结果她的指尖只刚刚碰到衣角,却又快速的从她指尖滑走,紧接着的就是“砰”的落水声。 周围的人都被怔住了,她们实在没想到会有人敢众目睽睽之下推人下水。当中有人惊叫起来:“不好了,有人落水了,王家五小姐被秦家五小姐推下水了……” 王檀跪在池边,看着在池中被水呛住得翻腾的王楹,忍住眼泪,连忙转过头对旁边的丫鬟喊道:“快下水救人……”但她话音未落,身前突然有一阵风吹过,一个少年的身影突然就跟着“砰”一声跳进池子里面。 周围的人再次被怔住,睁大了眼睛看着跳下去的人。 旁边的秦蓉身子一阵一阵的发抖,她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人给推下池子里面去了。她不由的往后退,接着转过身就要跑,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熏姐儿见了,却立刻让丫鬟将她拦住,然后对秦蓉道:“秦五小姐,你现在不能走! ” 另一边,王桢睁大了眼睛看着水池下面,正抱着衣衫不整的王楹不断往岸上爬的唐缙,身子不断的在发抖发寒。手藏在衣袖里,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仍感不到疼。 ☆、第59章 马车“得得得”的停在了王家的垂花门前,马车前的帘子被人一撩,王清抱着王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此时的他还穿着官府,一看就是刚从衙里出来的。 紧跟着他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王檀和蒋氏。蒋氏的两只眼睛都是肿的,早先在公主府她哭得几乎歇气,现在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跟着王清的脚步快速的从垂花门前走了进去。王檀的眼睛亦是红红的,但比蒋氏要好上许多,此时扶着蒋氏也快步的走着。 垂花门外,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王桢,看着前面几人在丫鬟的拥簇下进了垂花门,仿佛谁都没有想起后面还有一个她。 王清抱着王楹一路到了撷芳院,然后将她放到了床上,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上仍还是烫得如火炉一般,整张面色都是苍白的,嘴唇上几乎看不到血色。此时眼睛闭着,身子喘弱得令人心疼。 寒冬腊月,这几日都还下着雪,这池子里的水究竟有多冷根本无法想象。人被泡在这样的冰水里,又受了惊吓,怎么可能不生病。 跟着丈夫进来的蒋氏此时握着女儿的手,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落,一声一声的喊着:“楹姐儿,楹姐儿……” 太医早就被请回了府中等候,等王清将王楹抱回来,太医也急急忙忙从外院赶了过来。等太医进来,王清甚至顾不得多礼,便就抱着妻子将床边让开好让太医诊脉。 太医也顾不得多礼,从药箱中拿出搭手用的软木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给王楹诊起了脉。 另一边,小厮走进来到王清跟前轻声说了几句话,王清的眼睛一动,然后扶着蒋氏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着便抬脚出了内室。 外室里,两个公主府的小厮站在屋里,两人见到王清出来,连忙走上前去,对王清弯腰行礼道:“王大人,长公主吩咐小的们来给大人请罪。今日长公主府照顾不周,让王五小姐在公主府出事,长公主心中不安。长公主称,大人今日怕不得闲,不好上门打扰,等改日长公主再亲自上门请罪。”说着两人跪倒地上,给王清磕了三个头。 王清将两人扶起来,道:“今日之事,实非常人所能预料,怪不得长公主。”人家本来好好的请客过大寿,哪里能想得到会有人蠢毒到当着众人的面害人。 小厮又道:“长公主又令小的告诉大人,今日在荷花池边伺候的丫鬟,长公主皆已经让人记下来了,大人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可随时过来询问。大人若有需要那几个丫鬟 的,长公主亦会让她们全力配合。”总之意思就是,人证我已经给你保护好了,你有需要就过来问吧,若以后你要对付秦家,需要她们出庭作证什么的,我也会令她们全力配合。 长公主让人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在向王家示好了,王清自然不会不接,对小厮拱手道:“替我多谢长公主,他日我定登门拜访。” 等公主府的两个小厮走后,又有一个小厮从门外走进来,对王清道:“老爷,唐家大少爷在二门外求见。” 王清现在听到唐缙这个名字心里就有怒。 今日公主府那么多下人伺候着,哪里找不出几个能下水救人的下人,结果他一个做姐夫的竟然不避嫌,比谁都快跳下水去救自己的小姨子。倘若只是将人救上来倒也没什么,虽说有些出格,但用一句“救人心切,所虑便有所不周”也不是说不过去。但他最不该的是将人救上来之后,还抱着楹姐儿满公主府的跑,再声声的喊着“楹妹妹”,生怕引不来众人围观。 经他今日的行为,明日满京城里传的就该是王家姐妹争夫的传闻了。 王清青黑着脸对小厮道:“说今日府里没空招待他,让门房打发他走。”说完抬脚进了内室。 内室里太医已经诊脉完毕,王清连忙过去问道:“太医,小女如何了?” 太医道:“寒气入体,对身体必有损伤,且五小姐受了惊吓,后面又焦虑过甚,更容易加重病情。好在五小姐被提前灌过了姜汤,寒气并未伤及五脏六腑。如今用药好好养着,身体不会有太大妨碍。” 王清道:“那太医,您请写方子吧。” 太医道:“是。” #### 蕖华院里。 王桢看着桌子上的嫁衣,大红的颜色,上面用金丝线绣着龙凤呈祥。上面一布一绸,她亲手所裁,一针一线,她亲手所绣。龙凤呈祥,龙凤呈祥,承载的是她对未来所有的盼望。 眼睛上的泪水从脸上滑落下来,最终落在了那用金丝绣成的龙凤上。她吸了吸鼻子,将眼眶里即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忍了下来。 她拿起剪子,对着嫁衣上的龙凤纹用力的剪了下去,只听得“卡嚓”一声,龙凤便成了两截。 秦麼麼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桌上的嫁衣和王桢手上的剪刀,连忙过来要夺她手中的剪刀,一边夺一边惊道:“桢姐儿,你怎么把嫁衣剪了,这可是你成亲的时候要穿的。” 王桢手紧紧的抓着嫁衣,脸上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心口疼得连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秦麼麼见了,心疼的道:“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姐儿,你不要吓麼麼……” 王桢张着嘴,好半天才让自己发出声来:“麼麼,不会成亲了,不会需要嫁衣了……” 秦麼麼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看着王桢哭泣的样子,又心疼得几乎不能自抑,眼睛跟着红了红,抱过王桢,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道:“桢姐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麼麼说,不要吓麼麼……” “麼麼,我不好吗?我哪里比不上她,难道就因为我长得不够她漂亮。” 秦麼麼问道:“是不是唐家大少爷对不起你,你跟麼麼说,麼麼给你报仇。” 王桢却还是自顾自的道:“她们抢走我娘的东西还不算,现在又要来抢我的东西了吗,她们怎么这样贪心。” 秦麼麼听到这里,却已经多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的也跟着哭了起来,道:“我可怜的桢姐儿,老天对你怎么这样不公平,若是老天有眼,就该将那些黑心烂肝的人收了去,为什么来为难我的桢姐儿……” “麽麽……麽麽……”王桢抱住秦麽麽,不由的哭出声来,声音中带着凄厉,悲痛,仿若肝肠寸断,令闻者都不由伤心起来。 ☆、第60章 唐缙从外面回来,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自己的母亲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像念咒一样对他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你今天干的究竟算什么事……” 唐缙伸手握住云阳侯夫人伸出来要打在她身上的巴掌,不满的叫了一声:“娘。” 云阳侯夫人气得几乎想哭,骂道:“你知不知道王楹是你的小姨子,你们两个是要避嫌的,你马上就要跟桢姐儿成亲了,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 唐缙不服道:“难道让我见死不救?” 云阳侯夫人一巴掌打在儿子身上,气道:“今天那边那么多下人丫鬟,用得着你下水救人。好,就算你救人心切好了,你将她救上来就行了,自有丫鬟抱她回来请大夫,你做什么还亲自抱着她回来。你知不知道当时一众夫人看你抱着她跑回来是什么眼神,我见了都觉得得无地自容。只怕等不到明天,现在满大街传的就是你与小姨子有染的传闻。” 唐缙道:“我当时只是心急要救人,没考虑到这么多。” 云阳侯夫人道:“情急见真心,你是不是对王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唐缙不说话。 云阳侯夫人只觉得心里“噌噌”的冒起不好的预感,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恐慌,问道:“你跟我说,是不是王楹故意勾引你的,你……” 唐缙打断她道:“娘,你乱说什么,楹姐儿没有做这样的事。” “那她也有不规矩的地方。你一个外男,她一个闺阁女子,两人又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若她懂得避嫌,如何会有机会让你对她起心思。你本最是规矩守礼的,若不是被她撩拨得魔怔了,如何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她不检点……” “娘,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我已经说了这不关楹姐儿的事。” “你这就嫌难听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整天闲得没事做,最爱传人是非的夫人会怎么说,他们传出来的话只会比这难听一百倍。不管话难不难听,王楹的这辈子的名声都算是完了。你瞧着吧,以后婚姻嫁娶,谁会看得上一个会让自己姐夫起心思的女子。” 唐缙沉默不语,过了会,才又道:“若真是这样,我……会对楹姐儿负责的!” 云阳侯夫人被气得心口疼:“你说的什么话,你负什么责,你别忘了你就要跟桢姐儿成亲了。” 唐缙道:“桢姐儿是个好 女孩,她以后定能嫁个比我更好的夫婿的。” 云阳侯夫人一巴掌打在唐缙脸上,简直是不可置信的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做置桢姐儿于何地。还有,你以为王家的姑娘是市集上的菜,要白菜要萝卜随着你挑。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连与桢姐儿的这门亲事能不能保住还另说。” 云阳侯夫人捂着胸口,只觉得天塌地陷一样,过了好一会,她才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指着儿子道:“你明天开始就去王家道歉,去跪着求王三老爷原谅你。他若不肯见你,你就天天去跪,一直跪到他肯见你他肯原谅你为止。”说完就脚步踉跄的出去了。 而此时东昌伯府,则是一片喊打喊杀声。 东昌伯拿着一把剑房里,眼睛赤红的怒瞪着地上。东昌伯夫人则跪着将秦蓉护在自己身后,抬起头对东昌伯大声哭道:“你若要杀了她,你就先杀了我好了。是我生的她,她做错了事,我这个娘来代她受过。” 而秦蓉则是缩在东昌伯夫人的身后,手扶着她的肩膀,一边哭一边发抖。 东昌伯却红着眼睛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你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东昌伯夫人哭求道:“老爷,蓉姐儿可是我们的亲骨肉,你要打她要罚她我都认了,但妾身求你留她一条命。” 东昌伯道:“这样又蠢又笨的女儿,我后悔当初生下来没有一把掐死她,留着她长大了祸害家人。”这世上哪里有人会蠢到众目睽睽之下去害人,今天的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赖都赖不掉。经过今天的事,整个东昌伯府的名声算是全都完了。以后还有谁还会愿意娶秦家的女儿,又有谁愿意让女儿嫁进秦家。 秦太夫人在此时却在丫鬟的拥簇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今日若杀了蓉姐儿,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说完她却已经站到了房间里面。 东昌伯见到秦太夫人进来,连忙收敛了表情,对她喊了一声:“娘。” 秦太夫人又道:“养不教父之过,知道现在喊打喊杀的,早干什么去了?” 东昌伯夫人见到秦太夫人,连忙跪着过去抱住秦太夫人的腿,哭求道:“娘,娘,您救救蓉姐儿。” 秦蓉也跟着爬过去,抱住秦太夫人的另一条腿,一边哭一边道:“祖母,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祖母你救救我。” 秦太夫人低头看着她们,又气又怒, 抬起脚将东昌伯夫人踢开,斥道:“你也一样,蓉姐儿是你生的,但只生不养有什么用。你平日只顾着跟妾室争风吃醋,有没有好好教养过蓉姐儿。你若从对付妾室的用心中分出一两分来教养蓉姐儿,都不会让她今日做出这样的蠢事。相夫教子,你哪一样做到了。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会聘了你做儿媳妇。” 东昌伯夫人却顾不得婆婆对自己的责骂,重新过去抱住秦太夫人的腿,求道:“是,都是儿媳的错,但求您看在蓉姐儿是您亲孙女的份上,让老爷饶了她这一次。” 东昌伯转过头来对秦太夫人道:“娘,蓉姐儿她……” 秦太夫人却打断他道:“你先什么都不要说了,先跟我出来。”说完便抽出自己的腿,先走了出去。 东昌伯看着地上抱头痛哭的妻女,将剑扔在地上,深叹了口气,最终跟着秦太夫人出去了。 母子两人一路走到了秦太夫人的院子,而此时秦家其他几房的人都在西厅里面坐着了,见到秦太夫人和东昌伯从门外进来,众人的眼睛都直直的望向了他们。 秦太夫人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坐下,东昌伯则在秦太夫人左下首的位置上坐下,东昌伯的对面,坐的则是东昌伯世子和福安公主夫妻二人。秦家其余两房的人则往下按顺序坐着。 屋里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都只是望着秦太夫人,气氛安静得可怕。 最后还是秦三夫人轻咳了一声,先开口道:“娘,蓉姐儿闯了这么大的祸,您说现在该怎么办?”她旁边的秦三老爷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要阻止她说话。秦三夫人却不满的“啧”了一声,伸手拍掉丈夫的手,接着看到众人都在看她,她又继续道:“我又没有说错,你们别忘了,家中还有好几个还没嫁娶的少爷小姐,受蓉姐儿的连累,他们的亲事还不知道怎么办。还有我们家蔷姐儿,她无论才情样貌都出挑,我本来指望给她定门好亲事的,结果现在也要受无妄之灾。” 听完她的话,屋中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自然也有人赞同她的话的,只是碍于秦太夫人,却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正在这时,东昌伯夫人也已经从外面跑了过来。在门口整了整衣衫,又擦了擦眼泪,然后走进来到东昌伯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蓉姐儿闯了祸,她自然知道其它几房人会到秦太夫人这里商量着怎么处置蓉姐儿的,她跟其它两个妯娌的关系算不得好,她若不在,还不知道她们要编排出什么东西来。 秦三 夫人见到东昌伯夫人进来,马上又道:“大嫂,你来得正好,蓉姐儿是你的女儿,蓉姐儿给家里闯了这么大的祸,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对秦三夫人的落井下石,东昌伯夫人心里气得要命,但面上却要陪着笑道:“三弟妹,蓉姐儿是有些不懂事,但她年纪还小……” 秦三夫人却“哼”了一声,打断她道:“这哪里是用一句“不懂事”和“年纪小”就可以推脱过去的,也就大嫂有这个本事,能养出敢当众害人的女儿。我们蔷姐儿可没长她几岁,也没见她有这样的心思。蓉姐儿闯下的祸,说是影响了家中儿女婚配都还是小的。王侍郎是什么人,那是皇上和太子殿下都看重的人,他若为了给女儿讨公道将此事状告到御前,家中的爵位怕都要不稳。” 东昌伯夫人站起来,怒道:“那你想怎么办,杀了蓉姐儿吗?她可是你亲侄女,你怎么这么毒的心思。” 秦三夫人道:“大嫂,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要杀了蓉姐儿,你可不能冤枉我。” 秦三老爷拉了拉妻子,对她道:“你少说两句。” 东昌伯亦是拿眼睛瞪了一眼东昌伯夫人,东昌伯夫人这才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 秦太夫人看着下面吵来吵去的两人,眼睛闭了闭,心里一阵难过。家里女儿闯了祸,大家不想着怎么一起解决,做父亲的只顾着打杀女儿,做婶母的只想着会连累了自家,其他的人虽然不说话,但心中未必不这样想。她劳心劳力的操心着要让伯府重新显耀起来,但这样的一家子,还谈什么显耀门第。 福安公主冷眼看着这一大家子,亦是无声冷讽。当初她愿意下降到秦家来,看中的是东昌伯府已经没了什么权势,她一个无宠的公主嫁进来,能拿捏得住这一大家子,且这一大家子还得事事捧着她。她在宫里已经过够了看别人脸色的日子,可不想再嫁到权赫之家,再跟婆婆妯娌斗智斗勇。但如今看来,她当初选人家时,还是考虑得太少了,这一大家子的人,有几个不是又蠢又自私的。 秦太夫人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众人,然后开口道:“好了,吵来吵去的有什么用。”说着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放心,秦家是王清的岳家,文人重名声,王清担不起一个‘状告岳家’的名声,他必不会状告到御前。”但不状告,并不代表他不会私下报复。王清对他们这个岳家,向来没有多少情谊。 秦太夫人又继续道:“老大媳妇,你备好重礼,明日我和蒡 哥儿去王家请罪。老大,你身上的太常寺寺丞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不要也罢,你明日就上折子请罪辞官,说你教女无方,无颜再为官,以后要在家自省自身,并教导子女。” 东昌伯和东昌伯世子连忙站起来道是。 秦太夫人点了点头,又转向福安公主,恭敬道:“公主,不知您明日可愿意与我和蒡哥儿一起去王家。”福安公主再不得宠,毕竟是皇家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王家对他们应该会手下留情几分。 福安公主看了秦太夫人一眼,心道,这倒是个聪明人。秦蓉做下的事情,看见的人太多,要遮掩或耍赖过去是不能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做出认错的态度。秦太夫人是王侍郎的岳母,她带着重礼去请罪,王清哪怕为了名声也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秦家请罪的姿态已经做出来了,王楹又没什么大事,王清更不可能为此跟秦家撕破脸,更何况又有她这个公主在侧。至于让东昌伯请罪辞官,这虽说是面子功夫,但却能在一定程度上挽回秦家的名声。 福安公主想了想,算了,换驸马确实麻烦了些。她抬起头对秦太夫人道:“太夫人明日什么时候去,便请人来叫我吧。” 秦太夫人松了一口气。 福安公主又道:“我有些累了,剩下的事几位长辈商量着办吧,我先回院子休息了。”说完站起来给秦太夫人行了个长辈礼,然后扶着丫鬟的手出去了。 等众人目送福安公主走后,秦三夫人又对着秦太夫人问道:“娘,那蓉姐儿该怎么处置?” 秦太夫人怒瞪了她一眼,秦三夫人身子缩了一下,然后便不敢再说话了。 秦太夫人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蓉姐儿的事等明日我去过王家回来再说,若没什么事的话,你们都回去吧,我累了。” 趁着众人告退之前,秦三夫人又连忙开口道:“娘,现在这样,我看大嫂实在不合适再管家……” 秦三老爷连忙过来捂住秦三夫人的嘴,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现在是什么气氛,哪里是提管家权的时候,便是要提,也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秦太夫人说。 东昌伯夫人对秦三夫人恨得要死,她是宗妇,管家有什么不对。这个家以后是她们大房的,若将中馈交给她的妯娌来管,还不知道她们会将他们一房的东西搬了多少去。 秦太夫人看看秦三夫人,再看看东昌伯夫人,有些悲哀的叹了口气,然后开口 道:“那中馈暂时交给老二媳妇来管吧。” 秦二夫人站起来,对秦太夫人恭敬道:“是。” 今天整个商量的过程中,这是秦二夫人说的第一句话。虽说秦二夫人也不满蓉姐儿给家里带来了祸事,但秦二夫人却不像秦三夫人这样,首先想着怎么处置蓉姐儿。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平时脾气虽乖张了些,但也没有见不得她好的心思。至于中馈,她是二房夫人,以后这个家也不是她们一房的,她也没什么像三夫人这样的野心要替别人管家。但婆婆发话让她管,她也会努力将它管好。 秦太夫人又对秦三夫人道:“她是二房媳妇,你大嫂管不了家,自然该轮到她二房媳妇,你没意见吧?” 秦三夫人仍还有些不甘心的道:“按论自然是该二嫂管的,不过,家里事物多,我怕二嫂忙不过来,要不我帮着二嫂一起管。” 秦太夫人道:“既然你大嫂之前能一个人管,现在你二嫂自然也能一个人管。若你二嫂管不了的时候,我自然会发话让你帮着管。” 秦三夫人这才有些不甘不愿的道:“是。”真是白忙活一场,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想着又抬起头望了望秦二夫人,看她一副不争不抢对秦太夫人恭顺的模样,心里不由骂道,装模作样,就爱捡便宜。 秦太夫人叹了口气,又道:“你们都走吧,我累了。” 众人这才行礼道是,然后退了出去。 ☆、第61章 王楹的手动了动,眼睛慢慢睁开,视线模模糊糊的,好一会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接着她看到的便是葱黄色樱桃纹的棉细纱帐,烟紫色葡萄纹的滑丝被衾……入眼的都是熟悉的物件,是在撷芳院她自己的房间。 王檀看到王楹醒来,连忙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道:“五姐姐,你醒了。” 王楹张了张嘴,却有些发不出声音。王檀见了,又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来。王楹就着她的手将茶喝了下去,然后才问道:“我睡了多久?” 王檀道:“一天一夜。”王檀顿了顿,又接着道:“爹爹和娘都很担心姐姐,娘昨天守了姐姐一个晚上。今天秦家的太夫人和东昌伯世子以及福安公主来请罪,爹爹和娘刚才去见她们了。” 王楹道:“我让父亲和母亲担心了。” 王檀道:“那姐姐快点好过来,这样爹爹和娘就不用为姐姐担心了。” 王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道:“好。” 王楹想到那天在长公主府。她那天被唐缙救上来后,身上虽然已经没了力气,但一开始却并没有晕过去。只是唐缙救她上来之后,却并没有放她下来,反而一直抱着她跑回去让人请大夫。她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可偏偏他却不让。 她那天看着那些贵女和夫人们看她们的眼神,或震惊,或讽刺,或蔑视,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那天站在一众夫人中的二舅母,她仿佛看到了她眼睛里对她的不喜和冷意。她又羞又气,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就这样晕过去,再看不到那些震惊讽刺轻视的目光为止。 王楹转过头来看着王檀,问道:“外面……应该有闲话传出来了吧?” “哪里有什么闲话,姐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姐姐现在养好病才是正经,别想东想西的,我让福年将药端过来给你喝。” 王楹却是明显不信的表情。 王檀心中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握住王楹的一只手,然后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整天闲得没事做,最爱嘴碎,我们理她们做什么。这世上有喜欢你的人,自然也有看你不顺眼的人,看你不顺眼的人,就算你做得再好她们也不会喜欢你。人活着,不是为了看我们不顺眼的人而活,而应该是为了自己和爱我们的人而活,我们何苦为了她们而让自己不开心,然后让喜欢我们的人也跟着担心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才是该有的人生态度。” 王楹弯 了弯嘴角,然后伸手摸了摸王檀的头发,道:“我们檀姐儿可真会安慰人。” 王檀道:“那你就应该听我的,不要为别人的话不开心,好不好?” 王楹笑着点点头,道:“好。” 王檀高兴起来,道:“那我让人去端药给你喝?” “嗯。” #### 另一边,在锦春院的小花厅里,王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秦太夫人,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岳母,我知道您疼爱孙女,但我亦有慈父之心,我们楹姐儿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您让我不追究此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秦太夫人道:“那你想如何,难道要让蓉姐儿以死谢罪?你就一点都不顾两家的亲戚情谊了,说到底王楹的身体并没有大碍,你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一直藏在屏风后面的蒋氏听到秦太夫人的话,怒气腾腾的想要从屏风后面出来,结果却被她身后的杨麼麼拉着,又被杨麼麼捂着嘴,这才作罢。 蒋氏满心不满的站着,接着又听到外面的王清道:“赶尽杀绝这样大的罪名,小婿可不敢当。您是我的岳母,秦家是我的岳家,就是桢姐儿和涵哥儿,我也希望两家和和气气的。但楹姐儿亦是我的女儿,请岳母怜惜我一片爱女之心。” 秦太夫人道:“我回去会罚蓉姐儿,以后亦会对她多加管教,不会再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说着顿了顿,又道:“两家毕竟是姻亲,闹出来谁脸上也不好看。我们东昌伯府倒没什么,现在也就剩个光头的爵位,名声坏了也就坏了。但你不一样,你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有个逼迫岳家的名声在,与你的官声不利。” 这多少是有点威胁的意思在里头了,总之是我们东昌伯府是光脚,不怕你穿鞋的。东昌伯府已经是这样了,名声再坏一次也是骚多不痒。但你王清仕途正好,名声坏了却会得不偿失。 王清看着秦太夫人,语气认真的道:“为官为宰,为的就是让妻儿过得更好一些。倘若护不住妻儿,再是高官厚禄又有何用。” 两人互相看着,却是谁也不让谁。 坐在秦太夫人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福安公主见两边僵持不下,开口道:“我看不如这样吧,蓉姐儿毕竟伤了王五小姐,不让王大人和王夫人出出气实在说不过去。不如就送蓉姐儿去寺庙里住上几年好好思过,蓉姐儿不得带丫鬟过去,秦家每年亦只能春秋去探望两次,大人觉得如何?” 秦蓉毕竟是东昌伯世子的亲妹妹,听到公主提出的惩罚措施,不由拉了拉福安公主的衣袖,求情道:“蓉姐儿毕竟才十一岁,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些。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在家里建个家庙,让蓉姐儿住到家庙里面去思过。” 王清冷哼了一声,在家庙里思过,这还算什么惩罚。 福安公主也皱了皱眉,转头对东昌伯世子道:“世子,我这也是为了蓉姐儿好。就蓉姐儿那性子,若再不改,以后还会再次闯祸,以后就是结了亲嫁到别家去,也是祸害了亲家。我知道世子心疼妹妹,但太宠着她了反而会害了她。将她送到寺庙里正好让她敛敛性子。” 东昌伯世子向来有些怕这个公主媳妇,此时听她这样说了,却也不敢再多说话。 王清对福安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果然是明理之人,令下官佩服。只是不知公主想让秦五小姐去哪一个寺庙,又住几年。” 福安公主道:“紫光寺,五年。五年之后,蓉姐儿若学好了,便接她回来,若没有学好,那就让她再住上几年。” 紫光寺是皇家寺庙,里面住的都是一些犯过错官府小姐或勋贵小姐,里面向来以规矩严苛而著称。 王清对此终于满意了,然后转向秦太夫人,问道:“岳母,您觉得呢?” 秦太夫人虽心疼孙女,但也知这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还价的余地了。难道还能真的跟王家撕破脸?她再是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不得不为子孙着想。 秦太夫人道:“便依公主所言,过几日,我便让人将蓉姐儿送到紫光寺里去。” 王清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福安公主已经算为秦蓉着想了,秦蓉如今十一,等过五年便是十六,并未错过结亲的年纪。而紫光寺虽然规矩严苛,日子苦寒,但同样不会像别的寺庙那样随意欺压所居之人。倘若秦蓉真能认真思过,在里面熬上五年,虽说会受些委屈,但从中学来的东西,她一辈子会受用无穷。 这样也好,两家毕竟是姻亲,秦家请罪的姿态已经做出,他若再紧抓着不放,未免给人留下太过得理不饶人的印象。至于秦蓉,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让她在寺庙里过上五年的苦寒日子,也够她受的了。 想清楚这些,王清便又对秦太夫人说上一些类似“小婿多有不敬,请岳母见谅”“望岳母体谅我的一片爱女之心”之类的话,然后便恭恭敬敬的将秦太夫人,东昌伯世子和福安 公主三人送出了门口,又让小厮送她们出去大门。 等秦太夫人等人走后,蒋氏从屏风里面出来,看到王清从门口进来,对他生气道:“你刚刚为什么让我躲在屏风里,不让我与秦家的人说话。” 王清心道,你和秦家的矛盾这样深,你在只会让事情复杂化。王清心里虽这样想,但嘴上却不敢这样说,而是拉了蒋氏的手道:“你不是讨厌看到秦家人吗,我担心你见了他们心里不高兴,所以将便不让你出来了。” 蒋氏很是怀疑的道:“真的?” 王清勾起手指在蒋氏的鼻子上刮了刮,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蒋氏这才将这件事放下,但紧接着她又为刚才秦太夫人的话不高兴起来。秦蓉害了楹姐儿,结果秦家人却想让他们不追究秦蓉,简直是痴人说梦。刚刚就应该让秦蓉在庙里多关十年八年的才好。 王清见蒋氏不高兴的样子,又道:“好了,别不高兴了。眉头再皱起来,脸上可要长皱纹了。” 正说着,又丫鬟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对他们行礼后,道:“老爷,夫人,五小姐醒了,八小姐让奴婢来通知您们。” 蒋氏高兴起来,道:“真的?” 丫鬟道:“是。” 王清牵起蒋氏,道:“那我们去看女儿去。” 结果两人刚走到门口吗,却又有另一个小厮走过来,对王清道:“老爷,唐家大少爷又在门外求见。唐家大少爷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老爷说,若老爷不见他,他就一直等在门外不走,直到老爷肯见他为止。” 王清对此直接皱起了眉头。蒋氏更是气道:“他还想来干什么,他害得我楹姐儿还不够,楹姐儿的名声全让他给毁了。”说着又对小厮道:“你们让人拿着大扫把将他打出去。” 王清却对小厮道:“将他请到外院书房等着,我先去看过五小姐,然后再去见他。” ☆、第62章 王清看着跪在地上的唐缙,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唐缙跪在地上,抬起头来,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再说了一遍:“是晚辈行为不周,才害得五小姐失了名声。所以晚辈愿意对五小姐负责。” 王清面无表情的望着唐缙道:“那你以为‘姐妹易嫁’就是好名声?” 唐缙深吸了口气,然后让自己继续冷静的道:“外人虽知唐家和王家结亲,但两家并没有对外说晚辈与哪一位王小姐定亲。如今我们只要对外称,其实晚辈是与五小姐定的亲,从前皆是众人误会了。这样,不管是对四小姐还是五小姐的名声,伤害都能降到最低。” 王清嗤笑了两声,这连接下来该怎么做都已经计算好了,这很难让他相信,当日在公主府的失礼之处,有没有他故意的意思在里面。便是他如今想出来的法子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之法。 他们虽不曾直接对外称是谁与谁定亲,但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了外人,他若真的这样做了,表面上是能挽回了楹姐儿的名声,但实际上只会坐实了楹姐儿“夺姐之夫”的名声,以后便是嫁过去也只会一辈子让人嗤笑。 王清眸含冷意,看着唐缙又问道:“那你想让桢姐儿如何自处?” 唐缙道:“晚辈自知对不起四小姐。四小姐是个好女孩,我相信凭伯父的能力,以后定能给四小姐找个比晚辈更好的如意郎君的。” “那你是觉得我的楹姐儿就不值得更好的人?”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倘若伯父愿意将五小姐嫁于我,我必当奉五小姐如珍似宝,今生只五小姐一人,一辈子不纳妾。” 王清却已经不想再与他废话了,当年秦氏怎么会给桢姐儿定下这样的人家。 王清对他摆摆手令他不要再说,然后声音冷冷的道:“唐少爷还是请回吧。”说着又喊了一个小厮进来,道:“请唐少爷出去。” 小厮道是,然后对唐缙道:“唐少爷,您请。” 唐缙失望的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黯然,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他知道他的话并没有得到王清的赞同,而王清此时对他的态度,是他从没有遇到过的疏冷。 唐缙跟着小厮,脚步缓慢的走出书房,接着却看到披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番丝鹤氅的王桢领着一个丫鬟就站在门口,见到他出来,王桢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甚至对着他笑,只是那笑里面满含了嘲弄和讽刺。 唐 缙有些愧疚的喊了一声:“桢姐儿,我……”但一个“我”字出口,却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王桢想到那一日,明明是他是在跟她说着话,结果就因为听到一句“王家五小姐落水了”,然后就像风一样的冲了出去,那时候她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周围的冰雪都没有她的心这么冷。 后面等他将她救上来,他甚至不顾避嫌,便抱着她一边跑一边让人去请大夫,又声声低喃着“楹妹妹,你不要怕。”那声音是那样紧张,满含深情,连周围那么多人叫他将人放下来都听不到。 多么可笑,在昨天之前,她还在满心期待着他们的婚事,他们的未来。他让她以为他是喜欢爱护着她的,他将她捧到了云端里,结果却猝然之间亲手将她推了下来,从高高的云端上摔下来,她摔得这样疼,连全身骨头都碎了一样。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愚蠢的人了,她只顾着沉浸在幸福里,连他是什么时候对王楹起了心思的,在这之中王楹又起了什么角色,只是为了不想让她好过所以故意来撩拨她的未婚夫,还是她也对唐缙也又小心思,这些事情她一概都不知道。 但摔得再疼,她也只会让自己摔这一次,摔碎的骨头,她会一块一块将它们补起来。从今以后,谁也别想来伤害她,谁都不行。 王桢并没有与唐缙说一个句话,只对他露出那满含讽刺和嘲弄的一笑之后,便从他身边走过去进了王清的书房。 唐缙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便随着小厮继续往前走。等出了王家的大门,小厮对他拱手道:“唐少爷,您轻便吧。”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唐缙转身从大门往里面看过去,身体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守门的两个小厮站在门口,颇为警惕的看着他。刚刚送这个人出来的小厮已经对他们发话,不许再让这个人进来。 旁边又有一个管事模样打扮的人领着一个背药箱的太医从他身边过去,唐缙听得那管事对着那太医说了一句“五小姐”什么的。唐缙的耳朵不由动了动,想到楹姐儿,想到那天楹姐儿在他怀里的样子,唐缙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无尽的冲动。 #### 王清的书房里,此时王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桢,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想清楚了?” 王桢道:“是,求父亲为我退掉这门亲事。” 王清沉默了一会,然后道:“这样也好,免得唐缙以为我王家的女儿非他不可。我王清的女儿不愁嫁。” 王桢背过身,走了两步,背对着王清又继续道:“我曾经发过誓,我以后绝对不要像娘亲这样,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然后看着丈夫冷落自己想着别人,晚晚孤衾难眠,看着烛泪流尽直到天亮,到最后还落得个抑郁而终的下场。” 王清看着王桢,并不说话。 王桢却又已经接着道:“父亲,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女儿先告退了。”说完对王清福了一礼,然后出去了。 王清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叹息一声,只是这一声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王桢。 等王桢走后,王清坐在书桌前,不由想起秦氏来。自从秦氏去后,不管是刻意不愿记起也好,还是心里确实想不起也好,他很少会主动想起秦氏。但他每一次想起秦氏,几乎都是王桢故意提醒。她知道桢姐儿对他有怨气,父女两人每一次见面,她都要提醒一次他曾经对秦氏有多坏,她并不想让他好过,更不想让他忘记秦氏。 其实当年秦氏算计他之后,他并不想要娶她。那时候她和蒋氏正在合庚帖过婚书,娶了秦氏就代表要辜负蒋氏。更何况他和蒋氏青梅竹马,两家早就约定了他们的亲事,他早已将蒋氏看作自己以后唯一的妻子。 当年秦家要将秦氏送入宫中,为此走通了薛贵妃的路子。秦氏与玉蕴交好,他因为玉蕴的关系亦是将秦氏当做妹妹看待。秦氏与他们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此后怕再难见到宫外的亲友,因此给他们下了帖子请他们前来小聚。 相聚的地方设在秦家花园的凉亭,周围一堆的丫鬟婢女,并没有不寻常的地方。后面玉蕴喝醉了,秦氏说要先让玉蕴醒醒酒,等玉蕴醒酒之后再让他护送她回去,所以也将他留在了外院客房。 他一直得祖父告诫,贪杯易误事,所以那日并没有喝多少酒。但他在外院不过喝了秦家小厮送来的一碗茶,接着便不省人事了,等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地方是秦氏的闺房,二人皆是寸衣不着。 秦氏惊叫着将人引了过来,他在人群中看到悲痛失望的玉蕴时,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人剜了一样。而秦氏在众人面前什么话都不说,便只是哭,但这样的情形,却比她指责他轻薄了她还要糟。 无论他跟祖父和父亲说多少次他是被算计的,祖父和父亲却都只是摇着头与他说:“哪怕你真的是被人算计的,但你和秦家小姐确实发生了关系,就这一点,就让我们家占了下风。你倘若不娶秦家小姐,秦家便只会让秦家小姐去死 ,并将她的死说成被你所污而自戕,到时候无论你有多少张嘴皆说不清,你以后的前程也就完了。娶了秦家小姐,这件事发生在秦家,舆论便是偏向我们王家,再加上我们对舆论因势利导,外人便会认为是秦家人算计了你,而我们王家为了秦家姑娘的清白和性命,不计前嫌,让你娶了她。” 那时,一直以他为傲的祖父更是对他失望透顶:“我早与你说过,行事要小心周全,对人要多个心眼,万不可让人抓住错处。如今连一个闺阁女子都能算计于你,官场复杂,你以后便是考了功名做了官,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被人算计了去。” 无论他怎么抗争,对祖父和父亲来说,王家的名声和他的前途都重于他和玉蕴的感情。祖父一向将他看成王家的希望,怎么可能会让他毁了名声。一向只跪天地君亲师的祖父,甚至在祠堂里当着王家列祖列宗的面给他这个孙子下跪,求他娶了秦氏保住名声。 他被关在了家中一直到成亲,然后直接被押着与秦氏拜了堂。 他想起了他和秦氏的新婚之夜,秦氏拉着他的手对他说的话:“……我知道你恨我算计了你,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比蕴姐儿更喜欢你……我知道祖父将你看成王家的希望,蕴姐儿性子单纯娇气,自己都还要别人照顾,根本不能为你管好内宅,让你心无旁骛的打拼仕途。而我不一样,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打理内宅,所有的事情我会做得比蕴姐儿好一百倍好一千倍,王清,我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那时候听到这些话他并不觉得感动,他恨她恨得要死。他不明白她明明跟蕴姐儿亲密得不得了,对蕴姐儿照顾有加,宽容忍让,连他都为她待蕴姐儿的情谊感动,怎么转眼间,她就可以算计了本要与蕴姐儿定亲的他。就连她邀他和蕴姐儿去秦家小酌的时候,她都还送了蕴姐儿一副并蒂莲的刺绣,说要提前祝他们“并蒂连理,永结同心”。 他为蕴姐儿不值,更为自己不平。他将婚姻中对她的冷落,当做报复她的方式。秦氏进门后,确实对他一心一意,为他打理后宅孝顺长辈,但他却不曾为此有半分心软。 后面秦氏怀孕,生下桢姐儿。那时他便是连桢姐儿也不多喜欢的,她自生下来,他甚至不曾抱过他。 而会有涵哥儿,却是因为他的母亲。 若说他和秦氏成亲家中会有人高兴的话,怕也只有他的母亲。祖父和父亲虽然为了名声让他娶了秦氏,却并不喜欢这个算计嫁进来的孙媳或儿媳。而他与蒋 氏的亲事,本就是祖母与蒋家的太夫人口头约定下的,祖母与蒋太夫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因为王家临前悔婚也断了,祖母为此对蒋太夫人满怀愧疚,更不喜欢秦氏。 母亲与祖母的婆媳关系并不算融洽,当年定下父亲与母亲的婚事时,王家还没发达。但等到父亲到了成亲的年纪时,祖父已经是四品的京官,原家的门第亦是已经不配王家的门第。祖母曾想过与原家退亲令给儿子聘个高门的媳妇,但因祖父反对而作罢。后面母亲进门后,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这件事,之后婆媳关系便有了嫌隙。比起性子骄纵与祖母更为亲近的玉蕴,母亲却是更喜欢会说好话讨她开心的秦氏。 有了第一次的算计,经过秦氏手上的一滴水他都不会喝,他立志让秦氏能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用冷落来让秦氏后悔她当初的算计。但他会防着秦氏,却不会防着自己的母亲。 他想起秦氏临终的时候,心如死灰,满身枯槁,她睁着空洞的眼对他说:“你成功了,你终于让我后悔当初算计着嫁给了你。如今我就要死了,你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我欠你们的一切,如今我用命来还了你们,若有下辈子,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们……” 那时候他看着她,第一次生出了愧疚,第一次觉得他其实也是对不起这个女人的。 王清仰起头,用手指擦掉眼角的眼泪。往事已矣,恩怨成灰,一切都该放下。希望下辈子能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不要再遇上他,然后找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男子。 王清刚从前事中回过神来,却又有小厮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对王清禀报道:“老爷,唐家少爷现在跪在了大门外面,说要求您让他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王清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掌拍在书案上,震怒道:“他这是连逼迫的手段都用上了。”说着转头对小厮道:“你马上让人套车去将云阳侯和云阳侯夫人请过来,我去大门看看。” 王清带着青铜一路匆匆的到了王府门外,看到的便是跪在门口的唐缙,大门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唐缙听到有人出来,抬起头看到王清,喊了一声道:“伯父,我……” 王清已经懒得再跟他纠缠了,直接让人将他扶起来,然后押进了府里。 云阳侯和云阳侯夫人来得很快。云阳侯夫人想到唐缙做下的事情,气得简直要七窍流血,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唐缙真的会胆大到来跟王清说要娶王楹。为什么她一向 规矩守礼的儿子,一遇上王楹会跟疯了一样 王清让人将他们请进了花厅,然后直接切入正题:“前几日我将桢姐儿和唐少爷的八字拿给一个高僧重新算了一下,高僧说桢姐儿和唐少爷的命格相冲,若勉强结下这门亲事,桢姐儿可能会死于非命。我为了儿女计,意欲解除这桩亲事,请侯爷和夫人成全。”意思就是,你儿子命格太硬,可能会克死我女儿,所以我现在要退婚。 云阳侯夫人还欲挽回,赔着笑脸道:“亲家,不至于如此,我知缙哥儿行举有些失当之处,但他们二人毕竟是从小就说好的亲事,亲家您……” 王清却打断她道:“命格之事非人力所能改之,我不能拿桢姐儿的性命冒险,还请夫人答应。” 云阳侯夫人也知就凭儿子做下的事情,这门亲事再难挽回,便也不再多说。真是结亲不成反成仇家,如今她只望王家不会记恨儿子坏了他们家姑娘的名声,以后故意为难他才好。 王清又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定,退婚之事也是宜早不宜迟,明日侯爷和夫人便将我们桢姐儿的庚帖和婚书还回来吧。我今晚亦会让人清点好侯府的聘礼,让你们一并拉回去。” 是自己儿子将事情闹成这样,他们连拒绝退亲的立场都没有。想到儿子,云阳侯夫人近乎哀求的道:“王大人,孩子不懂事,请您原谅他的过错。” 王清面无表情的道:“唐少爷何错之有,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救了我女儿。” 云阳侯夫人面上的表情不由僵了僵。 王清又道:“府里还有些闲事要忙,就不留二位了,二位请带着唐公子回去吧。” #### 等云阳侯夫妇和唐缙离开后,王清刚走出花厅,却又有丫鬟过来与他道:“老爷,老夫人和三夫人在撷芳院里吵起来了。” 王清心烦的摸摸额头,只觉得今天过得真是一团糟。但心烦归心烦,他还是快步的赶去了撷芳院。 撷芳院的丫鬟婆子都被赶出去了,福年禄年守在院子外面不让其她丫鬟靠近。 蒋氏尖锐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婆婆,你怎么可以这样偏心,桢姐儿是您的孙女,难道我们楹姐儿就不是了吗。唐缙做下的事情关我们楹姐儿什么事,我还怪他害苦了我们楹姐儿呢。婆婆你不去怪唐缙,反而来怪我们楹姐儿,哪有这样子做祖母。” 原氏看起来似是在劝解,实际上是在煽风点火的 声音:“姑妈,我看这事情也不关楹姐儿的事情,这是唐家少爷要来求娶楹姐儿,又不是楹姐儿贴上去说要嫁给唐家少爷。说起来也是唐少爷太不知廉耻了,他可是桢姐儿的未婚夫,结果跑来说要娶楹姐儿。他一个外男,应该没什么机会遇到楹姐儿才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上楹姐儿的。”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暗指是王楹故意勾搭唐大少爷之意。 原氏继续道:“唉,大姐夫小姨子,闹出这样的闲话,外面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王家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下面几个少爷小姐的婚事,这唐少爷真真是害苦了我们王家。不过说起来最可怜的就是桢姐儿了,本来高高兴兴的绣嫁妆待嫁,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王老夫人满含怒气的看着蒋氏,怒道:“这件事就算最大的错处在唐缙,但若楹姐儿知道避嫌,行为妥当,如何能让他起了那种心思,说到底还是楹姐儿不知检点。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楹姐儿学的就是你的做派。” 王檀本在屋里陪着王楹的,此时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冲了出来,跪倒王老夫人面前,气道:“祖母训斥母亲,孙女本不该插嘴的。但祖母说话实在好没道理,人被一只疯狗咬伤了,哪有不去怪咬人的狗,却去怪人没有躲开的。就如上次祖母被猫抓伤了手,从来只听人在怪那只猫抓伤了您,可没见谁怪您没有避开让猫给抓伤了。我知道祖母心疼四姐姐,可五姐姐也是您的孙女,您怎么不怜惜一下她被人坏了名声,不怜惜她现在正生着病。外人怎样想五姐姐无所谓,那总归是不相干的人。但您的我们的亲祖母,您有没有想过,您说出这些话来,会让五姐姐多伤心。还有母亲,她做了什么事,惹得您这样指责她的品行……” 门外的帘子重重的一晃,王清满眼怒气的走了进来,众人的眼睛直直的望向了他。 王清并没有听到刚才全部的争吵,但却刚好听到了王老夫人和王檀的话,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他一直知道王老夫人待楹姐儿和檀姐儿不如桢姐儿亲近,但刚刚的话,就如檀姐儿说的,哪里像是一个祖母会对孙女说的话。他对这个母亲,只觉得心里充满了失望。 王清走过来将王檀拉了起来,然后过来对着王老夫人道:“母亲,楹姐儿要养病,请您先回去吧。” 王老夫人看着儿子眼中的冷意,心也不断跟着往下坠。 她生的孩子她清楚,哪怕他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她也还是了解他的 。倘若刚才他过来对她说的话表达不满,对她进行指责,他怕还没有失望透顶。但如今连指责都不屑了,就只怕他对她已经完全心寒了。 ☆、第63章 王清撩了帘子走进内室,屋里还缭绕着浓浓的药味,王楹此刻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好似已经睡着了。 王清坐到王楹床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轻声喊道:“楹姐儿。” 王楹好似这才醒来,睁开眼睛,然后用惊讶的口吻道:“父亲,你怎么来了?”说着扶着床坐起来,王清拿了一个大迎枕放到她身后,王楹靠在那上面,接着又故意揉了揉眼睛,舒口气道:“这一觉睡得可真沉,爹爹来了多久了,我竟不知道。”。 王清不由一阵心疼和愧疚,有个太懂事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证明了他的无能。刚刚外面吵得这样厉害,楹姐儿怎么可能不醒来,不过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而已。 王清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怜惜道:“傻女儿,想哭就哭吧。” 王楹听到这句话,不由的低下了头,接着睫毛颤了颤,一颗晶莹的泪珠便从眼睛里落了下来,掉在了烟紫色的被衾上。过了一会,王楹才小声的哭道:“爹爹,我不明白,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王清的心也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或许是知道自己出身的原因,楹姐儿总是比别人心思敏感也更在意别人的看法,她样样都要自己做到最好,就是不希望别人挑出她的错来。外面的传言已经令她难过,而亲祖母的话就是在她心口插一把刀。 王清抱过王楹,开口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别人的错,我们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而伤心,这不值得,你永远都是爹爹最乖的宝贝女儿……” 王楹将脸埋在王清的肩膀上,身子一耸一耸的哭着,声音有些沙哑的喊道:“爹爹……” 王清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道:“都是爹爹的错,没有保护好我们楹姐儿,以后不会了,以后爹爹一定不会再让楹姐儿受任何委屈。” 另一边在小厨房里,正在帮着熬药蒋氏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显得很是着急。 王檀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拿着一把蒲扇在给熬药的小炉子扇着风,看到蒋氏走来走去的,很是无奈道:“娘,你别再晃来晃去的了,你晃得我头都晕了。” 蒋氏停下来,咬了咬嘴唇,揉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然后道:“不行,我还是去屋里看看你姐姐去。” 王檀连忙将蒲扇塞给旁边的小丫鬟,然后过去拉住蒋氏道:“娘,有爹爹在呢,您就放心吧。 ”你去了就只会骂唐缙骂王老夫人偏心,结果只是惹得姐姐更加伤心而已。王檀又接着道:“姐姐现在说不定只是想清静一会,有爹爹一个人就够了,我们去了,说不定反而会惹得姐姐更加心烦。” 蒋氏听了只得作罢,但面上却仍有担忧之色。王檀见了便道:“娘,你不是说要帮姐姐熬药吗,我们熬药吧。等一下姐姐喝了你的爱心汤药,说不定病马上就好了。”说着拉了蒋氏到药炉旁边,又将小丫鬟手上的蒲扇拿过来递给她,道:“给。” #### 寿安堂里,王老夫人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在王老夫人的旁边,原氏还在絮絮的叨念道:“……姑妈,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三弟的表情,哎呀,可真是吓死人了,看着姑妈的样子我还以为是看到了仇人了。说起来三弟可真是不孝,您可是他的生母,可不是后母什么之类的,哪能跟看仇人一样的看着你……” 坐在王老夫人另一边的王桢对原氏道:“三婶母,你少说两句。” 原氏有些讪讪然的道:“……我又没有说错。”三房在家里的风头总是太盛,实在是让她看不过眼。更何况王老夫人说是最疼爱二儿子,其实最看重的还是小儿子。若不然王老夫人这样讨厌蒋氏,结果却也不敢对蒋氏如何,还不是怕伤了小儿子的心。二房本来就不如大房和三房,若还不抓住王老夫人的心,那还有什么。就算不成,给蒋氏添添堵也是好的。谁叫她整天看她就像眼睛长在头顶一样,对她各种看不起。如今她们三房闹出‘姐妹争夫’的丑事,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 而王老夫人却像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话一样,她还在想在撷芳院里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开始她听了原氏的话,然后她想到当年蒋氏都住到尼姑庵了,结果却还勾着她儿子整天不着家的事。她是不喜欢蒋氏的,对她不恭敬不孝顺,一有什么不满就对她大呼小叫的。别人家的儿媳妇在婆婆面前哪一个不是伏低做小,就她的这个儿媳妇,却想要她这个婆婆来顺着她。而这些都罢了,最让她不满的是,因为这个儿媳妇,她跟小儿子的关系是越走越远,更何况还有在尼姑庵与他儿子暗通曲款这件事。 而对于王楹,自她的出生,便让她充满了厌恶。婚前相通所出之子,看到她,她就像看到了王家的一个污点,她怎么可能对她喜欢得起来。 或许是一直积攒在她心里的不满和厌恶,然后在那一天被原氏一激,便全部爆发 了出来,然后口不择言的说出了那些不恰当的话。她不是看不出原氏的小心思,但还是被她成功撩拨了。 小儿子本来就不像长子和次子那样对她亲近,而如今只怕与她更加疏远了吧。想到撷芳院里儿子看她的眼神,让她此刻身上都还忍不住冒出冷气来。早知道如此,她便是再气急了,也不该去撷芳院的。 昨天她只知道王楹在长公主府里被秦家的姑娘推下了水,再如何王楹也是王家的人,她当时对秦家人也是恼怒的。但今日,原氏跑来告诉她,昨日王楹是被唐家少爷救上来的,为此外面还闹出了许多的闲话,而唐家少爷今日还跑来说要求娶王楹,刚刚还在王家的大门外面跪着呢。 唐家少爷可是与桢姐儿定了亲的,竟然跑来说要求娶王楹。她一听到便觉得怒极,脑袋里立刻想到的念头便是,是不是王楹先偷偷的就与唐家少爷有了私情。她真得是气急了,才会想着要去撷芳院找王楹问清楚,她绝对不允许王楹再来败坏王家的名声。 王桢看着王老夫人怔怔的样子,知道她是为伤了父亲的心而担心,便不由安慰她道:“祖母,父亲只是一时恼了你,您和父亲毕竟是亲母子,母子哪有隔夜仇,等过几日父亲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王老夫人对着王桢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颇有些勉强。王老夫人道:“我知道。” 王桢是不希望王老夫人与王清母子离心的,她再怨恨王清,却也知道王老夫人的以后要靠着王清。母子离心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一次打击,王老夫人一向待她和涵哥儿很好,她不希望王老夫人遭受这样的打击。更何况,她和涵哥儿倚仗着王老夫人,王老夫人的地位自然是越牢靠越好。 过了会,王桢又对王老夫人道:“要不等过几日,等父亲的气消了些,您就让人多准备些父亲爱吃的菜,请父亲来一起吃个饭。父亲见您先示好了,自然也就不会再跟您计较了。” 王老夫人拍拍王桢的手,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是为了祖母好。”说着看了看明明受了莫大的委屈,此时却还懂事的来安慰她的王桢,不由怜惜的道:“我这么懂事乖巧的孙女,唐缙是瞎了眼才会看不到你的好。” 王桢对着王老夫人笑了笑,道:“祖母,孙女没事。其实我本来就不想嫁到唐家,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唐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嫁过去也是受苦。现在正好,退了婚我就可以找个更好的人家。” 听到这话,王老夫人不由对她越发怜 惜。若是真不想嫁过去,又怎么那么用心的去绣嫁妆。说这些话,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她担心罢了。 王老夫人又道:“我原以为唐缙是个好孩子,却没想到他却是个没规矩心思不正的。不嫁他也好,免得嫁过去了再后悔。你放心,祖母一定会帮你找个更好的人家。” 王桢点点头道:“我相信祖母。” 祖孙两人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王老夫人见了,不由出言训斥道:“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丫鬟进来后,却顾不得行礼,满脸焦急道:“不好了,四少爷吐血了。” 王桢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急问道:“怎么会这样?” 小丫鬟道:“四少爷从不知从哪里听到唐家少爷来求娶五小姐的事,然后就吐血了。” #### 王桢,原氏和王老夫人赶到外院涵哥儿的院子时,涵哥儿的房间里已经围满了人。王清,大老爷和裴氏都在,另外还有白术等涵哥儿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孙大夫正坐在涵哥儿的床边闭着眼睛为他诊脉。 过了一会,孙大夫放下涵哥儿的手,然后站起来。王清走过去问道:“孙大夫,犬子身体如何?” 孙大夫道:“四少爷这是一时怒极攻心,再加上他本就身体虚弱气血不旺,这才会导致吐血。” 王桢望着他道:“你不是说他身子已经调养得好了许多吗,怎么还会吐血。”话中多有责怪之意。 孙大夫本就是王清请来专门调理涵哥儿的身体的,王清向来对他尊敬,此时听到王桢话中有不敬,不由出演训斥道:“桢姐儿,不得无礼。”接着又拱手向孙大夫赔礼道:“还望孙大夫勿怪小女无状。” 孙大夫却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王桢一眼,然后才道:“怒极攻心,便是常人都容易因此吐血,更何况四少爷这样的身体。我虽说将四少爷的身体调理得好了许多,但也只是相对于他原来的身体状况而言。以老夫的医术,实无法做到将他调理成与普通人一样。” 王桢虽对他仍有些不满,但却也知道涵哥儿的身体还要靠他,实不好得罪他,便屈膝对他赔礼道:“是我出言不逊了,孙大夫勿怪。” 孙大夫却不在意她赔礼赔得不诚心,道:“四小姐也是关心则乱。但老夫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医术再精湛,能医治的也只是四少爷身体上的病症,却治不了他的心病。而心病不除 ,身体上的病亦难根治。三老爷和四小姐还是劝四少爷放开心胸,万事想开点的好。” 王桢低头难过,而王清却是颇为无奈。涵哥儿与桢姐儿一样,对他都不甚亲近。无论他开解他多少次,他心里皆不会听他的话。对这个儿子,王清总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 正在这时,床上的涵哥儿却睁开了眼睛,然后开口喊道:“祖母,父亲,姐姐……” 屋里的人听到了,连忙都围了过去。王清看着他,问道:“涵哥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涵哥儿将床边的人都望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王桢的脸上。涵哥儿伸出手,喊了一句:“四姐姐……” 王桢连忙握住他的手,半带着哭腔道:“涵哥儿,姐姐在呢?” 涵哥儿摇了摇头,然后又道:“我想让四姐姐单独陪我一会儿。” 王清听了,不由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众人道:“那我们都先回去吧,让桢姐儿在这里陪涵哥儿。” 等众人走后,王桢坐到床边,忍住眼睛里的眼泪,帮涵哥儿掖了掖被子,道:“涵哥儿,姐姐在这里陪你,你有哪里不舒服的,要告诉姐姐。” 涵哥儿伸出手来,拉住王桢的一只手,王桢连忙双手都将他的手握了起来。涵哥儿看着王桢,过了好一会,才声音暗淡的对王桢道:“姐姐,对不起……若不是我身体不争气,若是我可以为姐姐撑腰,唐家少爷就不会这样对姐姐了。结果现在姐姐明明有兄弟,却像没兄弟一样,我连给姐姐讨公道都做不到……” 王桢连忙阻止他道:“你说的什么傻话,姐姐本来就不喜欢唐家少爷。” 涵哥儿却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他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期待着这门亲事的。自从与唐家少爷定亲以来,她脸上的神采都比以前多了几分,他每次看到她这样,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涵哥儿却仍还是看着王桢,继续难过的道:“对不起,姐姐。” 王桢听着,只觉得又难过又感动。她弯下身子,隔着被子伏在涵哥儿身上,双手抱住他,然后道:“你没有对不起姐姐,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没有照顾好涵哥儿。”说着两行清泪便落在了被子上,王桢又继续道:“对姐姐来说,涵哥儿才是最重要的人。若是没有了涵哥儿,姐姐也会活不下去的。所以涵哥儿,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的养好身体,好不好?你不是想给姐姐撑腰吗,姐姐也等着你给姐姐撑腰呢。” 涵哥儿弯着嘴角,对王桢笑了笑,然后道:“好。等我身体好了,我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姐姐。” 王桢道:“姐姐等着你。” ☆、第64章 王唐两家退婚的事宜进行得很快,不过两天就将一切事宜都办好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两家退亲事怎么回事,但对外还是要蒙上一块遮羞布的。对外所称道理由也是最俗套的一个——王桢和唐缙的命格相冲,若执意结亲,王桢可能有性命之忧。换句话说就是,唐缙命格太硬,结亲会克死我家女儿,有想与他结亲的也请慎重。 王清虽然暂时没有对唐缙做什么,但王檀知道,这个唐缙以后的前程算是完了。 然后秦家人从王家回去的第三天,秦家人就像原先说好的那样,将秦蓉送到了紫光寺。 与秦家和唐家的事情虽然都解决了,但京城里对王家的流言却没有这么快平息。对这些流言,王家采取的是采取的是不压制不回应的低调处理策略。当然,王家人更不会出门求关注,最近王家的对外应酬也减少了,三房人轻易不出门。 有人说,让一个流言最快沉寂下来的方法是用另一个更有爆炸性的流言来盖过这个流言。所以王家除了采取不回应的低调政策之外,王清还用了一个双管齐下的方法。即王清找人将一个五品京官在家跟儿媳妇扒灰的事情给捅出来了。 众人一听,公公跟儿媳妇扒灰,好像确实是比大姐夫喜欢上小姨子这样的新闻更具有可娱乐性。于是众贵妇人聚会时,纷纷都改了话题。为此,王檀在庆幸自家终于不用再上头条之余,顺便默默给那个五品京官点了一支蜡。 #### 威北侯府。 蒋霈正想从书房里出来,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姜氏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姜氏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想要去哪里” 自那天从长公主府回来之后,姜氏便限制他出府。他自然知道楹姐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外面有了许多对楹姐儿不好的传言。不管别人怎么看楹姐儿,但他是相信楹姐儿的。这些天他一直在担心楹姐儿,可偏偏被姜氏管着出不了府。 想到外面传楹姐儿的那些难听的话,蒋霈心里就恨不得杀了那个唐缙。还有之前,姜氏明明对他和楹姐儿的事情已经有些松动了,结果经过他这一闹,姜氏却比以前反对得更加坚决了。他努力了这么久,结果因为唐缙就一切功亏一篑。 蒋霈避开姜氏的眼睛,然后道:“我想出府走走。”说着又觉得不够打动姜氏,又补充道:“我这几天看书遇到几个问题,我记得有本书上对此有解释,但家里找不到这本事,所以我想去西街的书局里面找找。” 姜氏看着他,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 蒋霈见了,颇带了些恼意的道:“我知道了,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去姑姑家吗,你放心,我不去就是。” 姜氏也不想整天将儿子关在家中,免得他逆反心里更重。而她又并不大相信儿子说不去王家的话,便道:“那让吴一和吴二跟着你一起去。” 蒋霈知道这两人是姜氏派来监视他的,便有些不耐烦的道:“随便你。”说完就先出了房间。 姜氏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使眼色,然后丫鬟便快步出去将吴一和吴二叫了过来。 蒋霈走在街上,吴一吴二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他往前一步他们也往前一步,他退后一步他们也退后一步。 吴一吴二是一对兄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上是一样的小厮的打扮,因为长得像就跟双胞胎一样。但蒋霈极其讨厌这二人对姜氏的忠心。 蒋霈走到一家书局前,然后转过头来对吴一吴二道:“喂,你们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累了吧,不如你们去对面的茶馆先喝口茶歇一会,我先进书局买书,等买完书出来我再叫你们。”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子来递给他们,又道:“那,少爷我请你们喝茶。” 吴一吴二却没接银子,不约而同的对他摇了摇头,道:“不行的,二少爷,二夫人吩咐过小的们,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蒋霈道:“你傻啊。”说将身上装银子的荷包拿出来,从里面又倒出几个碎银子,在他们每人手上塞了几个,又道:“你们不说,我不说,我娘怎么会知道,你说是不是。” 吴一吴二却将银子重新赛回蒋霈的手上,再次摇了摇头道:“二夫人看重小的们,我们不能令二夫人失望,更不能骗二夫人。” 蒋霈脸上的表情一冷,对他们哼道:“你们对我娘可还真是忠心。”说完转身就走了。吴一吴二对视一眼,然后继续跟上。 蒋霈快步往前走,转头见吴一吴二仍还是半步不离的跟着。蒋霈心中泄气,干脆也不走了,直接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的小二见他一身的锦衣华服,身后还跟着两下人,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府上有钱的少爷,连忙殷勤的迎了上来,谄媚的笑着道:“客官,欢迎贵临,小的领你去楼上的包厢?” 蒋霈也不喜欢在楼下跟人挤在一起,正要点头上去,结果却看到楼下的一张桌子上,穿着一身蓝色衣裳的唐缙正一个人在 那里喝闷酒,他前面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两三个已经开了的小酒坛。 蒋霈连忙退了出来,小二怎么愿意让这么一个贵客走掉,正要开口挽留,结果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却飞了过来。小二伸手将它接着,然后看着手上的银元宝,笑呵呵的道:“客官慢走。” 那小二将银子放在胸前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放进了兜里才走去了柜子前。酒楼的掌柜早看到了他收下来的银子,等他一过来,便伸手到他的衣服里面将银元宝搜了出来,然后在他头上拍了一掌,道:“怎么,想独吞啊。” 客人没有在店中消费,这得到银子自然可以归自己腰包的。小二伸手要将银子拿回来,道:“这可是我的。” 掌柜却将银子放进自己的腰包,然后从身上掏出一角碎银出来,放在柜子上指着它道:“那,这才是你的。” 小二拿起来用手掂了掂,这顶多不过一两重。小二在心里问候了一句掌柜的娘,然后将碎银放进荷包里。一两银子也好,他在这里干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的工钱,这一两银子可是额外之财。 掌柜的见暂时没有事情做,便站在柜子里头与小二嗑叨道:“真该多来几个这样的客人,出手就是大方。”说着望向唐缙的方向,又道:“不像某些人,看着穿得人模人样,内里却穷酸得很。” 小二循着掌柜的方向望过去,然后道:“瞧他那一身行头,倒像是有钱的公子哥。” 掌柜的“呸”了一声道:“什么有钱公子哥,有钱怎么不上楼上厢房,却在下面挤。这世道,穿身像模像样的衣裳装有钱公子哥的人多了去了。我与你说吧,这个人昨天就来过了,叫了三坛子店里最贵的玉泉酒,结果没钱付账,最后拿了身上的一个玉佩来抵。” 小二奇道:“既然这样,那掌柜的你干嘛还让他进来。” 掌柜的不说话,心里却道,不是看他昨天给的玉佩还值几个钱,想着今天身上应该还有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抵押么。 另一边,蒋霈与吴一吴二出了酒楼,蒋霈将身上的荷包扔给吴一,道:“你拿着这些银子,去给我找几个能打的打手过来。” 吴一拿着钱包,对蒋霈犹豫道:“二少爷,你想干什么,二夫人……” 蒋霈打断他道:“我娘让你看着我不许去王家,但有没有说不许我干别的事?” 吴一摇摇头道:“没有。” 蒋霈道:“那不就是了。这里不 是还有一个吴二看着我,我不会逃走的。”说着又指了指回云阳侯府必经的一条路上的一个巷子,又道:“你找了人之后,将人带到那条巷子里找我,我和吴二在那里等你。” 吴一只得道:“是。” 事实证明,吴一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久就找了四个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打手过来。蒋霈看了觉得非常满意,然后对他们吩咐道:“等一下若是有个穿蓝色衣服,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脸型方方的男子从这里经过,你们就过去将人拦住然后将他打一顿。” 结果他话刚刚说完,头顶却传来一个声音道:“蒋二哥,你这样的法子是不成的。唐缙可是从小学武的,那四个人瞧着人高马大,其实根本打不过唐缙。” 蒋霈抬起头看了看,结果却看到林弘熙与自己的小表弟浩哥儿正坐在墙头上。林弘熙在上面坐得颇为随意,腿还在上面一晃一晃的,而浩哥儿则是抓着林弘熙的衣裳,对坐在这么高的地方明显是感到害怕。 浩哥儿见到蒋霈抬头看着他们,伸出一只手对他挥了挥手,打招呼道:“二表哥。” 蒋霈看到他们显得很吃惊,道:“林四少爷,浩哥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浩哥儿双手抓着林弘熙的衣服,回答道:“我和熙哥儿出来逛街,刚才正好看到你往这边来,所以我和熙哥儿就想过来看看你要做什么。” 蒋霈又问道:“那你们怎么会在那上面?” 浩哥儿道:“哦,是熙哥儿抓着我,从那一边飞上来的。”他话刚说完,林弘熙又抓着他的衣服从墙头往下跳了。浩哥儿闭着眼睛惊呼一声,等睁开眼睛却已经站在了地上了。 林弘熙搭着浩哥儿的肩膀走过来道:“要对付唐缙,自然不能用这么粗糙的法子。这四个人是不行的,他们连我都打不过。” 浩哥儿道:“你不是一直自夸说自己英明神武,武功天下第一吗,那你能不能打得过唐缙?” 林弘熙道:“你们是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浩哥儿道:“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林弘熙道:“假话是:我林弘熙英明神武,威武不凡,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要打过唐家那小子,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真话是:打不过!” 浩哥儿、蒋霈:“呵呵。”好冷的幽默。 林弘熙转头看到他们对他失望的样子,又不由道:“喂,你们要看看他多少岁 我多少岁。他十七岁,我才八岁,你们不能只横向比较不纵向比较。” 蒋霈和浩哥儿不由泄气。林弘熙却又道:“但直接打打不过,不等于不可以用其他方法嘛。”王楹是檀姐姐的姐姐,那就是他的姐姐,姐姐被欺负了,自然要帮着报仇的。 蒋霈和浩哥儿的眼睛一亮。蒋霈问道:“你有办法?” 林弘熙得意的弯了弯嘴角,然后拍了拍吴一,道:“你去酒楼里看着唐家那小子,千万别让他在我们回来之前走了。” 吴一看了看蒋霈,蒋霈点了点头,然后吴一便道声是,然后走了。 林弘熙又对蒋霈和浩哥儿道:“你们跟我来。” 林弘熙领着蒋霈和浩哥儿去的是城西的破庙,破庙里气味难闻,蒋霈和浩哥儿都不由皱了皱眉,然后拿袖子捂了捂鼻子。破庙的佛像下面,一堆人在围着赌钱,中间“开大”“开小”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弘熙走过去,踢了踢围在最后一层人的屁股,开口道:“去去去,别赌了。熊大,熊大,你出来。” 坐在最中间正在做庄家摇骰子的熊大耳朵动了动,手上的动作一停,问道:“谁在叫我?” 旁边有人答道:“谁叫你,没人叫你。” 熊大道:“不对,是有人叫我。”说着眼睛一动,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将桌上的银子和骰子扫到了桌子底下想要藏起来。结果没等他藏稳,眼前突然一亮,一个影子突然罩了下来。熊大抬起头来看,接着看到的便是林弘熙的脸。 熊大将手上的东西一放,接着盘着一双又肥又大的腿,对着林弘熙假意哭道:“哎哟,林爷爷,我最近真的没有再偷蒙拐骗,我就是赌赌小钱而已,您老行行好,放过我吧……” 林弘熙道:“放心吧,我今天不找你麻烦,带上你的人马跟着我走吧。” 熊大愣住:“啊?” #### 酒楼的小二手拿着一个托盘,一边望着门口一边往柜台走,显得有些奇怪。等走到柜台,小二指着门口对掌柜道:“掌柜的,外面躲了些人,那些人好生奇怪,该不会是闹事的吧。”说着又“咦”了一声,道:“那不是今天早上给我银元宝的那位公子。” 掌柜低头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不要管他们。”不与人方便,哪会再有像今天早上这样的银子赚。更何况,那中间的有几个人,看穿着和气度就知道是权贵之家 的公子,他们这样的小本生意可吃罪不起。 小二“哦”了一声,再转过头来,却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裳,长相娇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的女子走了进来,然后直接走到了唐缙的面前,接着打声哭道:“唐相公,你让奴家找你找得好苦啊,……” 唐缙本来喝得半醺了,听到那女子的声音,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看了看面前的女子,然后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女子道:“我是如艳啊,花满楼的如艳啊,上次你在花满楼吃了花酒没给钱,还是我帮你结的帐。” 酒楼里已经有人看了过来,对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指点着什么。 唐缙这下完全清醒了,直接站起来,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女子道:“唐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睡完了就不认人的意思吗?”说着拿帕子往眼睛一擦,眼睛上的眼泪立刻哗啦啦的流了出来,然后哭道:“好啊,我总算明白妈妈说的男人都是无情之人了。在床上搂着我睡的时候就各种甜言蜜语,穿上衣服就翻脸不认人。那天你睡在我床上的时候,你还与我说等你娶了王家四小姐之后,就拿王家四小姐的嫁妆去花满楼赎我出去做妾。” 唐缙望了望周围,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颇有些恼怒,转过头来对那女子训斥道:“你在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女子道:“好啊,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了吗?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当时与我说,王家四小姐不如王家五小姐得宠,王家五小姐的嫁妆应该会更多,所以你想要娶王家五小姐。当时你还与我说,你这样直接与王家提出要娶五小姐,王家只怕不愿意,所以你要想个法子坏了王家五小姐的名声,到时候让王家不得不同意将五小姐嫁给你。” 酒楼中有不少人是知道王唐两家最近的传言的,亦是知道王家五小姐最近的名声颇坏。此时将这女子的话往里头一对,有似有那么几分合情合理之处。然后看唐缙的眼神就是“哗,原来这个人这么坏。” 唐缙对着周围的人道:“大家别信她,我根本不认识她。”说着扬起手,对女子斥道:“你别在胡说八道,否则,我真的杀了你。” 女子却一点不惧,直接扑到唐缙身上,道:“你来啊,我揭穿了你的好事,你不就是想杀人灭口吗?有种你就动手。”说着却凑到唐缙的耳朵上,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然后女子放开他,又哭道: “像你这种始乱终弃的臭男人,我也不会再稀罕。”说完就跑了出去。 唐缙先生怔住了,等那女子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追了上去。 酒楼里的人不由摇头,心道:还说不认识她,结果人家一跑又追了上去。王家那位小姐真可怜,白白让他坏了名声。 唐缙追着女子到了一处巷子里,眼看着那女子转过一处巷角便不见了。 空上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他连忙用手挡住,但等他将手拿开,紧接着的却是一些白粉装的东西往他眼睛里撒了过来,但这次他却没能及时躲开。 那白粉好似石灰一样的东西,弄得他眼睛生疼。他晃了晃脑袋,大声道:“谁?”说着就胡乱的拳打脚踢的。但接着又有一张网将他裹住,他被困了起来。再接下来的就是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声,以及拳打脚踢的声音。 林弘熙对拿棍子的人指挥道:“不要打得太重,随便断他一两条腿骨就行了。” 打人的众人:这叫不重,你简直比我们这些道上混的人还恨。 蒋霈对唐缙恨得直咬牙,此时有机会,连忙上去也跟着踢了他几脚。浩哥儿见了,也跟着上去补了两脚。 等林弘熙觉得打得差不多了,林弘熙下令道:“撤。”然后全部人扔下棍子,跟着他跑了。 等跑出巷子,蒋霈舒出一口气,对林弘熙道:“今天打得真过瘾,什么时候我们再打他一顿。” 吴一吴二:这是他们一向端庄守礼的二少爷吗? 林弘熙道:“行了,就这一顿打,唐缙这一个月都别想起来床。”说着又转向林弘熙道:“你找到这姑娘演戏倒是在行,模样也不错。” 熊大很是得意的道:“那当然,如艳曾经可是花满楼的头牌。”说着又在如艳的腰上掐了一把,色迷迷的道:“另外,如艳可还是我的老相好。” 如艳将放在自己腰上的爪子一巴掌拍下,然后瞪了熊大一眼,娇着声音道:“德行!”说完又转向林弘熙,伸手要去摸他的头,道:“小弟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若是你再年长几岁,我可就要对你以身相许了。” 林弘熙将要伸到他头上的爪子挡住,道:“哼,你就是再漂亮上十倍,我也瞧不上你。” 如艳“去”了一句,然后将自己的手伸了回来。 浩哥儿又问道:“熙哥儿,你刚刚让如艳偷偷对唐缙说了什么,他竟然会乖 乖跟出来。” 林弘熙没说话,如艳回答道:“没什么,林小弟弟让我跟他说,我是王五小姐请来报复他的,王五小姐就在外面,想见她就跟我走。” 浩哥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蒋霈道:“今天你们帮里我大忙,我请你们吃饭。” 浩哥儿道:“还是我来请,大家是为了五姐姐出气,五姐姐是我的姐姐,还是该我来请。” 林弘熙道:“谁请都一样,只要有吃的就行。就去刚才那家酒楼吧,那家酒楼的掌柜这么有眼色,自然应该去捧捧场的。” ☆、第65章 王檀裹了厚厚的袄衣袄裙,身上披了一件缠枝牡丹纹大红羽缎披风,旁边的王楹亦是穿得厚厚的,外面披了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因为是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 蒋氏一手牵着一个女儿,略带着哭腔道:“不能不去吗?在家多好,庄子上什么都没有,现在天气又冷,我实在不放心你们。” 王楹的病养了七八天之后就好了,王楹病好之后向王清和蒋氏提出,想要到庄子上住段时间散散心。王檀提出也要跟着去,一来她可以陪着王楹散散心;二来现在府中压抑,她实在不想呆在府中;三来她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自来到这里,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呆在后院内宅,基本上没有机会走出外面。虽说呆在庄子上,天地仍还是小的,但也总比王家的后宅要大得多。 但王檀和王楹的提议并没有得到蒋氏的赞同,她现在根本不放心让女儿离开自己的眼。但王清对此只是稍稍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一来现在京里对楹姐儿的流言还没有停息,让楹姐儿在庄子里住上段时间沉寂一下也好,可以让人们更快忘记这件事情;二来楹姐儿在京里听着这些流言,心情只会越发不好。心情抑郁,身体就容易出毛病。三来,楹姐儿和檀姐儿去的是蒋氏陪嫁中在岑东县的一处庄子,岑东县与京城相邻,来回一趟只要一天的时间,若有什么事来去都方便。至于同意让檀姐儿去,则纯粹是为了让檀姐儿陪着楹姐儿。 王楹握了握蒋氏的手,道:“母亲,我不过是小住一段时间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 王檀也道:“到时候我和姐姐给你和爹爹写信,我们在庄子上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们每天都写信告诉你好不好?” 蒋氏又道:“那要不等过了腊八节再去,没多久就是腊八节了。” 王檀叹口气,现在离腊八节还有近二十天,等过了腊八节很快就是过年了,哪里还去得成。没想到蒋氏现在想问题也开始学会转弯了,知道明着挽留不成,就拐个弯来。 王清站起来走过来道:“好了,既然要去就不如趁早,趁着这几天天气好,路好走。” 蒋氏对王清气道:“你怎么这么狠心?” 王清对她安抚道:“好了,庄子离京城又不远,你若想她们了,我让人将她们接回来,或送你去看她们不就行了。” 蒋氏这才没再说话,王清又对王檀王楹道:“菜食米面和霜炭之类的东西,我都已经让人在庄子 上备下了,身上多带些银子,另外在庄子上要小心些。好好照顾自己。” 王檀和王楹道是。 然后王檀和王楹便在王清和蒋氏陪送下出了王家的大门。 王家准备了有五辆马车,第一辆坐王檀和王楹,第二辆和第三辆坐随她们一起去的丫鬟和下人,第四第五辆则放的是蒋氏给她们准备的吃食和日常物件。另外护送她们去的则是泓哥儿和浩哥儿,另外还有二三十个家丁。 王檀和王楹上了马车,泓哥儿和浩哥儿在骑马在前面打头,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行去。王檀和王楹从马车里伸出头来,依依不舍的跟王清和蒋氏告别,直到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才将身体缩了回来。 蒋氏看着再看不到马车影子的前方,过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然后拿着帕子擦着眼睛,哽咽道:“她们从来没有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若不是因为临近年关事情多,她真想陪着两个女儿去庄子上主。 王清握了握蒋氏的手,道:“好了,她们又不是一辈子住在庄子上了,她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吗。”说着拿过她手中的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道:“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蒋氏点了点头,接着又想起害得女儿要避到庄子上的罪魁祸首,蒋氏又道:“听说前些时候唐缙被人打得到现在都下不来床,真是活该,老天有眼。” 王清的表情不由有了些异样,他是知道这桩坏事自己的小儿子有份参加的。虽说报复的方法……呃,太过粗暴了些。但看到儿子会心疼姐姐,去给姐姐讨公道,王清还是很欣慰的。 王清拉了蒋氏的手,又道:“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而另一边的马车里,王楹手捧着一只匣子,看着里面的石头发呆。这个匣子是昨天蒋雯带过来给她的。 磐石,磐石。 蒋霈这是在告诉她,到了此时此刻,他对她依然是坚如磐石无转移吗? 王檀托着下巴,看着王楹望着一个石头发呆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二表哥真是奇怪,别人家送喜欢的女子不是送簪子就是送玉佩,二表哥真具有新颖性,送的是石头。”说着凑到王楹身上,半是取笑的道:“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这石头有什么特别的?难道这上面刻了你和二表哥的名字?” 王楹将匣子合上,然后拍了一下王檀的脑袋瓜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檀却不放弃的继续道:“ 我来想想,有没有什么古诗是用石头定情的,或者用石头来隐喻爱情的。”说着用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下巴,做出思考状。过了一会,她突然惊喜道:“有了有了,我记得有句诗是这么说的‘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是不是这句?二表哥给你送来石头,那姐姐有没有剪一段蒲苇给二表哥做回礼。” 王楹红了红脸,然后道:“别再胡说八道了,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蒲苇。” 王檀道:“那姐姐的意思是说,若是有蒲苇,姐姐就一定会剪了?” 王楹道:“我可没这样说。” 马车一路不停的行驶了大概半天的时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便到了蒋氏在岑东县的这处庄子。管庄子的是蒋氏一家姓铁的陪房,王檀她们到达时,这家人全家早早就等在外面迎接了。 这铁姓一家共有五口,当家的名叫铁土,她媳妇人称铁土家的,夫妻二人看起来都是老实憨厚的庄稼汉。这对夫妇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儿子名叫铁锄,年约十七八岁;小的儿子名叫铁镰,年约十四五岁;女儿名叫小泥巴,年约七八岁。 庄子上的宅子是两座并在一起的三进宅子,铁家人不敢住在正屋,所以一家人住在其中一幢宅子的倒座上。 知道主人家有人要来庄子上暂住,铁家早就将宅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屋里地龙也烧起来了,一进屋子暖气就扑面而来。 泓哥儿和浩哥儿将宅子里里外外都观察了一遍,发现所有事情都准备得十分妥当,于是不由的点了点头。铁土和铁土家的对着几个主子,显得有些拘谨。铁土家的对着泓哥儿和浩哥儿小心翼翼的道:“庄子平时不大住人,所以有些简陋。” 泓哥儿笑了笑,道:“宅子收拾得很整齐。”说着让人拿了二十两银子赏他们,铁土和铁土家的连连推拒道:“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事,不敢要少爷的赏。” 泓哥儿道:“这是你们应得的,让你拿你便拿着。你们若不收,我可不放心将我的姐姐和妹妹交给你们照顾。” 他们这才将银子收了下来。 泓哥儿和浩哥儿视察完院子之后,接着又与王檀王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留下十几个家丁护着院子,自己则带着其余的家丁,然后又骑马赶回城中去了。 王檀和王楹住在了铁家所住那座宅子的第二进。铁锄和铁镰帮着丫鬟婆子们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然后莲雾和香橼等人便开始 将箱笼里的东西收拾出来。 庄子不像是在王家,房间里没有放那么多的屏风多宝阁之类的东西,显得很简陋,里面放的家具亦不像王府的这样精致。但简陋也有简陋的好处,那便是让人一看便觉得房间大了好几倍,令人很舒畅。 王檀和王楹在房间里坐在炕上歇着脚,小泥巴端着一壶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们道:“大小姐,二小姐,我娘让我端茶来给你们喝。” 小泥巴是个皮肤有点黑黑,但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小姑娘。 王檀听见她的称呼,不由笑着道:“我们可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我们在家中排行第五和第八,你要叫我五小姐和八小姐。” 小泥巴在她们面前显得并不拘谨也不害怕,见手上端着的茶水放下来后,才摇摇头道:“我们是夫人的陪房,得照夫人这边算,所以你们就是大小姐和二小姐。” 王檀和王楹不由笑起来。王檀见她会说话,便将自己随手拿着吃的桂花糕给了她一块,道:“这个给你吃。” 小泥巴没吃过做得这样精致好看的糕点,很高兴的将它接了过来。小泥巴将桂花糕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吞了吞口水,接着又望向王檀问道:“二小姐,你可以给我多几块吗?我想让我爹,我娘和我两个哥哥也尝一尝。” 王檀干脆将纸匣子里剩下的糕点都给了她。小泥巴拿在手上数了数,然后道:“多出两块,我正好可以给我的两个好朋友也每人一块。” 懂得分享的孩子是好孩子,不过王檀有些好奇的是:“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吗,你哪里来的好朋友?” 小泥巴往后指了一个方向,道:“她们住在哪里的一个村庄里。” 王檀惊讶道:“这附近有村庄?”她还以为这附近整一大片都是她娘的地呢。 小泥巴道:“有的,从这里走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平时农忙的时候,爹和娘还要请那村子的人来种地。” 王檀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66章 王檀和莲雾、芜菁走在这小村子的市集上,前面是领路的小泥巴。 这几乎是王檀这一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逛街。农村的地头上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许多村妇自己都要出来帮着丈夫一起卖东西的,不会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这小村子的人口不多,目测也就一两百人。这里的赶集日自然比不上京城繁华,街上行走的人并不多,只稀稀落落的走了几个人。这里有铺面的铺子极少,大多都是村民担了一些东西直接摆在路边叫卖,叫卖的东西也大多是村民自家做的。像一些竹片篇的箩筐斗笠啊,自家染的布啊,自家晒的一些菜干和豆子啊之类的。这些东西不一定要用钱买,若你家正好有我需要的东西,两家也可以用东西直接交换。 小泥巴在前面给他们介绍道:“平时家里要是缺了什么东西,我爹和我娘都会来这里买一些东西。” 王檀点点头,然后走到卖菜干的小摊前,挑了两大捆的菜干。这里的东西都便宜得很,用五个铜板就可以买到一大捆的菜干,两大捆也不过是十个铜板。 王檀让莲雾拿了一角小碎银给小贩,结果那小贩很是为难的道:“……姑娘,这银子我找不开啊。我们这边哪里用得着银子,都是用铜板的。” 然后王檀也为难了,她向来也只用银子不用铜板的啊。铜板她倒是见过,但也只在穿起来打络子的时候用过。 王檀求助的望向莲雾和芜菁,莲雾和芜菁也摇摇头道:“我们身上也只有银裸子,没有铜板。”她们也不怎么用铜板,在王家主人给赏的时候,用的也都是银裸子或银子。 小泥巴跑过来道:“二小姐,我有,我有铜板。”说着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个粗布做的荷包,从里面数出十个铜板递给小贩。 王檀见她那个荷包上鼓鼓的,不由对她赞叹了一句道:“小泥巴,你好多私房钱啊。” 小泥巴摇摇头道:“这不是私房钱,这是出门前我娘给我的。我娘说,如果二小姐要买东西没有铜钱,就让我从这里拿。” 王檀不由赞叹,劳动人民果然是睿智的。这一看就知道是铁土家的怕她们这群深闺内院出来的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准备好了铜钱给小泥巴带着。就像她,出门前想得到让莲雾带那种小块的碎银,却没想到有些地方是用不起银子的。 王檀让莲雾将那块碎银给了小泥巴,对小泥巴道:“我用了你的铜板,那我将那块银子给你。” 小泥巴拒绝道:“不用,我娘说不能随便拿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东西。” 王檀道:“那这样,你先将银子带着,等回去之后你问过你娘能不能拿,如果不能你再还给我好不好?” 小泥巴想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王檀又用小泥巴的铜板跟人买了两个小竹楼,给莲雾和芜菁一人一个背着,准备用来装菜干和等一下买来的东西。 几人又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小泥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指着前面两个正在跳格子的小女孩,对王檀道:“二小姐,我看到我的好朋友了,我去跟她们说说话行吗?” 王檀见那两个小女孩此时也停下了跳格子的动作,站着好奇的望向她们这一边。王檀对小泥巴点点头,道:“那你去吧。” 小泥巴笑着跑了过去,然后与那两个小姑娘高兴的围成一个圈。三个人低声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小泥巴又指了指她们,继续与那两个小姑娘说话。过了一会,小泥巴领着她两个好朋友又向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小泥巴对王檀介绍道:“这是小蜻蜓,这是小鸽子。她们想来问问二小姐,二小姐要不要茶叶和药材,她们家有。” 小蜻蜓和小鸽子怯怯的站在小泥巴身后,满脸期待的看着她们,王檀想了想,道:“那你们先领着我去看看东西才知道。”小蜻蜓和小鸽子立刻高兴的手脚欢舞起来。 莲雾出言阻止王檀道:“八小姐,这些东西我们都用不着的,买回去也没用。” 小蜻蜓和小鸽子听了立刻又失望起来。王檀看了多少有些不忍,便道:“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钱,用不了就给铁家人用。” 莲雾这才没再说话。 然后王檀在小蜻蜓家里买了两大袋的茶叶,在小鸽子家里买了一箩筐的药材。作为感谢,小蜻蜓还送了她一串用一种芦苇结成的果子串起来做成的手串,那种果子跟黄豆一样大小,白色中略带点灰色,表面光滑像玉一样,戴在手上挺好看。她看到村中有许多小女孩手上都戴着这种手串。而小鸽子则送了王檀一个用蒲草编成的小荷包,里面放了一些怡神的药材。 在回去的路上,小泥巴一路上都在兴奋的说她的两个好朋友。 小泥巴道:“……小蜻蜓家和小鸽子家卖了这些茶叶和药材,过年才有钱给她们做新衣服穿,小蜻蜓和小鸽子不知道多感激二小姐呢。” 王檀问道:“那你呢,你过年有没 有新衣服穿?” 小泥巴道:“我自然有的。夫人对我们好,每到过年的时候都给我们送粮食和一些布料来。夫人送的那些布料可漂亮了,每到过年的时候,小蜻蜓和小鸽子不知道多羡慕我。” 王檀笑了笑,不说话。小泥巴则又继续道:“……小蜻蜓家是种茶叶的,我们家喝的茶叶都是从小蜻蜓家里买的,她们家种的茶叶最好喝。小鸽子的爷爷是我们这里的大夫,村里的人有病都会去找他。而且小鸽子的爷爷人好,有些人看病给不起钱,他也给治,而且有时还送他们自己上山采来的药材。” 王檀心里赞叹道,淳朴善良的古代劳动人民啊! 等回到了家中,王檀将自己买来的东西拿出来全部排开放到桌子上,王楹用手翻了翻这些东西,然后问王楹道:“你买这么多茶叶和药材做什么?这茶叶看起来也不像能喝的样子。” 王檀心道,我这是做好人好事。 王檀道:“怎么不能喝,不如等一下我们就让人泡一壶出来尝尝看。哦,对了。”王檀又将自己买来的两把菜干拿出来,献宝一样的道:“我还买了两把菜干,可以用这个来煲汤。”她在现代的时候喝过骨头菜干汤,那味道令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所以看到菜干的时候她才会买了两把回来。 王楹是没听说过用菜干还可以煲汤的,菜干在这里一般是被认为穷人吃的粗鄙食物,在王家的菜桌上,下人绝对不敢端这样的东西上来,王楹看着这些干扭扭的发黑的东西,亦不觉得会好吃。但见王檀兴致勃勃的,王楹不想破坏她的兴致,便道:“行啊,你让铁大婶给你做。” 王檀真让人去将买来的茶叶泡了一壶茶过来。王檀和王楹在家喝习惯了龙井,碧螺春,大红袍这样的好茶,结果这茶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王檀赏了莲雾和芜菁等人一起喝,莲雾和芜菁等人亦是嫌这茶味道苦。倒是小泥巴喝得津津有味,说这茶真好喝。于是王檀便将茶叶全送了铁家。 铁锄今日去上山设陷阱抓麻雀,回来的时候除了带了一笼麻雀回来,还带回了一只冻僵的小白兔。铁锄怕王檀和王楹住在庄子上无聊,便将兔子送了她们养着玩。 王檀饶有兴致的让人用棉花给它做了一个窝,然后莲雾芜菁还有福年禄年等人都好奇的围过来看,王檀顺便还让小泥巴去拿了些青菜和萝卜来喂它。 现在冬天吃的蔬菜,都是秋天的时候窖藏起来的,显得很没有水分,福年见了,便问道:“要 不要拿些水来喂它?” 王檀没养过兔子,但好像听谁说过,兔子是不用喂水的,要不然会死。但没等她说话,小泥巴在旁边道:“兔子不能喝太多水,要不然会拉肚子。” 王檀想到刚才铁锄带回来的一笼麻雀,又问小泥巴道:“鸟不是要飞到南方过冬的吗,怎么现在还有麻雀?” 小泥巴对这个好似也不清楚,有些答不上来。旁边的铁土家的回答道:“麻雀不去南方过冬,冬天的时候,它就睡在其他的鸟的窝上。而且他还会出来觅食,像这几天天气暖和,没有下雪,会有很多麻雀出来,去山上一抓就能抓很多。” 王檀脑子里一动,然后问道:“那明天铁锄还去山上抓麻雀吗?” 铁土家的道:“会去的。现在可以多抓一些,然后腌了,等过年的时候吃。”说着想到什么,铁土家的又道:“大小姐,二小姐,我今晚给您们做道油炸麻雀?” 王楹道:“那谢谢铁大婶。” 王檀则道:“铁大婶,让我明天跟铁锄一起上山抓麻雀吧。” 铁土家的还没说话,王楹先开口道:“不行,山上不安全,可能会有蛇什么的。” 王檀道:“现在是冬天,蛇都去冬眠了,怎么可能会有蛇。” 王楹道:“那也不行。你看你,来了还没几天,心都要野了。” 一个人在后院里被从小关到大,突然有机会出去看一看,心不野才不正常好吧。 王檀跑到王楹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讨好道:“姐姐最好人了,心地又慈祥又善良,姐姐就让我去吧。” 铁土家的见王檀十分想去,便也开口道:“去的地方不远,就在那小山头上。平日小泥巴一个人都敢去的,不会有危险。大小姐放心让二小姐一起去吧。” 王楹仍还有些犹豫,铁土家的便又开口道:“我让铁锄铁镰和小泥巴也跟着去。” 王楹看王檀一双手拱起放在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满脸的期待。王楹想了想,最后心软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不要在山上呆得太久,早点回来。还有,要让铁锄和铁镰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王檀高兴道:“知道了,你真是我的好姐姐。”说着又继续去给王楹捏肩捶背,还煞有其事的倒了一碗茶端给王楹,道:“姐姐大人,请喝茶。”惹得王楹很是无奈的笑了一下。 ☆、第67章 王檀站在树底下,看着前面的铁锄和铁镰将带来的一包稻谷洒在地上,然后小泥巴便拉了王檀躲到了小灌木丛后面,而铁锄和铁镰撒完了稻谷之后,亦是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王檀正要开口说话,小泥巴对着她嘘了一声,然后小声对她道:“二小姐,小点声,麻雀要是听到有声音,它就不会来了。” 王檀捂住嘴巴,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沿着灌木丛往外看。 外面起先还静悄悄的,但过了没一会,就有一只麻雀飞了过来,它先是停在地上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又退后,头向四周警惕性的望了望,见没有发现危险,然后才低下头,对地上的稻谷一粒一粒的啄了起来。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有几十只麻雀陆陆续续的飞了过来。也有麻雀飞过来只站了一会,接着又飞走的。 接着再等了一会,啄稻谷吃的麻雀们突然身子晃晃悠悠的,再接着就只只头重脚轻,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还有些麻雀扑腾着翅膀挣扎着想要飞起来,可惜飞得刚刚离地,就又重新掉了下来。 小泥巴高兴的站起来,拉了王檀道:“二小姐,我们捡麻雀去。”接着就从灌木丛中走了出去。 铁锄和铁镰也从另一边走了出来,然后将倒在地上的麻雀像捡花生一样,一个一个捡起来扔到背后的的篓子里。 王檀看着简直要惊叹了,惊讶的问道:“抓麻雀这么简单的?”不是至少应该在洒粮食的上面支个筐子,然后筐子连一头绳子,人躲起来,等麻雀过去吃粮食的时候,再一拉绳子将筐子扣下这样的吗?她记得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里写的就是这样抓麻雀的。王檀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在稻子上面加了迷药或毒药什么的?”这样毒倒的麻雀还能吃吗,不怕会有毒? 铁锄转过头来对她解释道:“不是的,二小姐。这稻子只是泡了酒,这些麻雀是醉倒了。” 小泥巴顺手捡起一只麻雀,也对王檀解释道:“冬天麻雀找不到东西吃,肚子饿了才会降低防备心过来吃这些稻子。要是其他时候,这种法子是不成的。” 王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小泥巴一只一只的数着抓到的麻雀,最后数出一共有三十六只,将带来的两个篓子全都装得满满的。小麻雀笑着道:“今天抓得比昨天还多。”说完将篓子的盖子扣上,然后拍了拍手,又转头对王檀道:“这片山头麻雀最多了,每年家里都能抓许多麻雀。” 铁锄 鞋袜也将脚伸进了水里面。 王檀舒舒服服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是暖融融的。王檀也学着小泥巴,脚在水下面轻轻的晃着的,然后嘴里小声的哼起了调子。 小泥巴在旁边歪着脑袋听王檀哼了一会,然后问道:“二小姐,你这哼的是什么歌,真好听。” 王檀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歌?王檀认真想了一下,总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像是印在她的脑子里似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歌名。 这是她前世里学来的一首歌,她的哥哥最喜欢的就是哼这一首歌给她听。每次她生病住进医院不能出去的时候,她的哥哥就会哼这首曲子给她听。就连死的时候,她都是听着这首歌离开那个世界的。 想到哥哥,她不由想要回忆起他的样子,却发现,她脑海里他的样子已经模糊得让人记不清了。其实她离开也不过七年而已,但那个世界却好像已经离她好远了,远到让她有时候怀疑,那个世界里的王康康,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境。 前世王康康离世的时候,对那个世界并没有留恋,唯一舍不下的只有唯一的哥哥。王康康是孤单的,没有朋友,有亲人,但大多时候却胜似没有亲人。唯一用心疼爱她的也就只有哥哥。不过这样也好,王康康是个负担,她离开,他或许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小泥巴见王檀在出神,不由又喊了一句:“二小姐……” 王檀回过神来,然后“啊?”了一声。小泥巴又问道:“二小姐还没跟我说,你哼的是什么曲子呢。” 王檀道:“随便哼的,没有名字。” 然后小泥巴一脸崇拜的道:“二小姐真厉害,随便哼就能哼这么好听的曲子。” 王檀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看着脚在水下面一晃一晃的。 过了一会,王檀听到从远远的地方好像有钟声传来。王檀不由奇道:“这里怎么会有钟声,这附近有寺庙吗?” 小泥巴指了指山上的方向,道:“那里有个青莲庵,钟声是从那里传来的。那里的菩萨可灵了,之前小蜻蜓的娘没有生出小弟弟,小蜻蜓的祖母非常不喜欢她娘。后面她娘去青莲庵拜了菩萨,喝了那里的佛水,后面就生了小蜻蜓的弟弟。” 青莲庵?王檀怎么觉得这名字那么熟悉呢,好似在哪里听过。 王檀还在想在哪里听过“青莲庵”这个名字,温泉上方突然传来树枝摇晃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脚 ☆、第94章 到为太子挡刀的王桢,眼睛多少都露出了几分钦佩,但等看到她胸前露出的一片肌肤,却又多了一些其他的内容了。 公主府中出现刺杀太子的刺客,还差点让他成功了,福安公主早就吓得在太子面前跪下来请罪了。而太子此时还算镇定,先将王桢交给丫鬟扶着,扯了旁边的幔帘帮她挡住胸口,接着便让人去宣太医,并让人将公主府围住。刺客敢来行刺,应该不会只有一个人,让人围住公主府,才能找到其余的同党。 王檀和王楹听到王桢的壮烈举动,不由有些唏嘘。她们是知道点王桢对太子的心思的,只怕连王清也是有些明白,所以才急着给王桢找夫家,想让她断了心思。 王檀倒不觉得这是王桢为策划出一场救太子的戏码而故意找人来扮刺杀,先不说刺杀太子是多重的罪王桢能不能担待得起,单说凭着她和东昌伯府,还真没能力策划出这一出。除非福安公主肯帮她们,但福安公主很明显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刺杀的人肯定是别人派来的,只是王桢脑子转得快,发现刺客时,马上就想到了通过为太子挡刀来增加太子的好感。 凭太子的身份,身边哪时不带着两个会武的“保镖”,其实就算王桢不冲上去,那刺客也未必能伤得了太子。只是王桢动作太快,根本不给“保镖”发挥的余地。王檀颇为坏坏的想,说不定连她胸口被割裂的衣服,都是她故意令刺客割裂的。 王楹很为王桢叹了口气,道:“其实嫁进皇家,有什么好的。”虽然王桢看她,一直都是一副仇人女儿的模样。但在王楹的心底,她还是希望王桢能嫁得好,然后日子平顺好少些怨气的。 不是她圣母,她也不是为了王桢,而是为了父亲。王清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在乎王桢和涵哥儿这对儿女的。王桢过得不好,王清心里也一定不会觉得好过。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王檀不知道嫁进皇家,王桢会不会觉得好,但对王家绝对不会好。 王桢是正三品侍郎的嫡长女,不是现在东宫里的施氏和郭氏,她若进入东宫,对未来太子妃的地位绝对会造成威胁。而康国公府将是两朝外戚,开罪姜家,对王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再一方面,王清真正的时代其实在下一朝,皇帝将王清放在吏部侍郎这样重要的位置上,何不是希望他能辅佐新君。而对太子来说,比起让王清做自己的半个岳丈,新君绝对更希望他做只忠于自己的纯臣。若王桢进了东宫 ,倘若再生下儿子,新君即位,新帝就是再欣赏王清的才华,却也不一定还能够放心的用他。更何况,大燕人才济济,又不是只有王清一个人可以用。王清虽是首选,但绝对不是唯一的选择。 王楹又继续感叹道:“太子聪慧,未必看不出她的这些伎俩。用这样的法子进的东宫,太子未必会喜欢她。” 王檀道:“太子会不会喜欢她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对她太差。” 王楹看向王檀,问道:“怎么说?” 王檀道:“你忘了,父亲是太子的老师。大燕向来提倡尊师重道,何况太子又是真心尊敬父亲。就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太子也不会让她过得太差。”而让她过好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给她宠爱,只要有宠,哪怕一个月只有一晚,她就有机会生下孩子。 王桢外貌不算十分突出,她何不是倚仗着这一点,她才敢打进入东宫的主意。 王楹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在蕖华院里,王清看着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仍在晕阙的王桢,心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下午在寿安堂里,从王老夫人口中知道王桢不想嫁给徐洧之后,王清心里虽不高兴,但也认真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迫着桢姐儿屈从他的意愿。他自己不喜欢被人强迫的婚姻,但如今却来逼迫自己的女儿来接受他的安排。 但如今看,却根本都不用犹豫了。一个想着太子的女子,就是他想将她许给徐洧,徐洧都不一定愿意娶。别说徐洧,就是其他的高门大户也一样,谁愿意要一个明晃晃心思不在自家身上的媳妇。 王桢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太医也都已经出去了。为怕影响她休养,大老爷,二老爷,裴氏和原氏等人也已经被王清打发了回去,屋里只留了王清和蒋氏以及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坐在王桢的床边,握着王桢的手哽咽道:“你这个傻孩子,太子身边多的是人保护,哪里需要你一个姑娘家去给他挡刀。” 蒋氏看了看旁边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的王清,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自责道:“都怪我,是我没有看好她。” 王清摇了摇头,道:“这不怪你。” 蒋氏就算能想到桢姐儿会有这样的举动,那她也想不到今日会发生刺客这样的事。更何况蒋氏自己交际一大堆的夫人,与桢姐儿的关系也不融洽,让她整天一只眼睛盯着她,根本就是难为她。 #### 太子差点遇刺是件大事,抓回来的凶手都不能交给顺天府管,而是出动了锦衣卫。 福安公主府这些日子死了一批的人,几乎每天都有死人从公主府里抬出来,府中没死掉的这些人中,除了她的心腹丫鬟和麽麽,其他人也进行了大换洗。 刺杀事件发生之后,福安公主不顾还没痊愈的身体,更是每日不缀的去东宫请罪。 而太子将她凉了好些日子,一直不肯出来见她。 福安公主一向懂得明哲保身,太子虽不相信刺客事件与她有关,但福安公主对自己的府第看管不严,令刺客混了进来,这却是令太子十分恼怒。 顺王府里,顺王恨得伸手摔了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青花瓷瓶,然后大声骂道:“王八蛋,都是一群王八蛋,竟然敢攀咬上本王,本王什么时候派他们去刺杀太子了。” 锦衣卫审问刺客,那些刺客在重刑之下供出幕后主使,矛头全部指向顺王。顺王在锦衣卫里安插了有人,自然知道锦衣卫牢房里面的事。 接着顺王坐到椅子上,半是喃喃自语的道:“老大真是疯了,这样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他现在不会以为是太子自导一出刺客的戏码来陷害他,那他自然觉得是端王。 旁边的程仪在心里道,可不就是疯了。 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行,太子若登基,他的日子也到头了。他现在可不就是能逮着谁就要谁。刺杀太子的事,真能成功最好,不能成功就挑拨一下太子和顺王。就算连挑拨也不成,太子怀疑的是端王,反正他们的关系已经差成这样了,瘙多了不痒,对他也不算什么损失。 顺王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抵着头突然感觉有些泄气。 过了一会,他才又抬起头看向程仪,仿若是下定决心般的,问道:“你说,我若现在向太子示弱投诚,太子以后真的能放过我?” 程仪回道:“自然能,但需王爷放弃现在手中的势力,同时王爷以后也不要再想着建功立业了。”意思就是,要做个对太子没有威胁的王爷,表现得无能些,越无能越好。 顺王又问道:“那我母妃在宫里会如何?” 程仪道:“倘若宁妃娘娘愿意伏低做小,同样不会有性命之忧。” 顺王苦笑一声道:“我是一个没用的儿子,母妃幸苦养我这么大,我连让母亲依靠都做不到。”但说完,接着他又深吸了口气,又问道:“你说,我娶了王家的四小姐如何?” 程仪微微抬眸看了顺王一眼,顺王则解释道:“太子现在怕正头疼王家四小姐的问题,太子若想用王侍郎,就不会想要他的女儿。更何况,太子妃还没进门,就先进来一个出门高门的侧室,容易令康国公府的人不满。而当日王家四小姐为太子挡刀,更为此露了身子,如今外面只怕没人愿意娶王家四小姐。但王家四小姐是救了太子之人,外人不敢娶她,若太子也不娶了她,太子只怕担心会妨碍了自己的贤名。我若求娶了王家四小姐,不正好解决了太子的难题,这也算是对太子投诚了。再说了,嫁给我做正妃,也不算埋汰了王四小姐吧。” 还有一个理由顺王没说的是,娶了王清的女儿,万一以后太子要对付他,王清总不能看着他的女儿跟着他去死或者守寡吧,王清总还能替他在太子面前求求情。 程仪自然也看得出顺王去王桢的好处,拱手对顺王道:“王爷英明。” ☆、第95章 赐婚 王桢所受的是皮外伤,又有好太医帮她看着,不过十日就已经能下地了。 在之后,二皇子顺王以十分钦佩王四小姐救太子时之英勇为名,向皇帝请旨求娶王家四小姐王桢,帝允之。 第二日,赐婚的圣旨到达王家,因王桢有伤在身,特准其免跪接旨,王家其他一干人等,则是跪于厅屋之中,听候内侍宣旨。 赐婚的圣旨很简单,开头都是先赞王桢大义救太子,再说一说顺王对其品格之钦慕,接着是夸两人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最后择良辰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钦此。 内侍宣旨完毕,王家众人高呼万岁,然后内侍便将圣旨交给了王清,并适时的道了一声:“王大人,恭喜啊。” 王清也笑着跟内侍寒暄了几句,接着让人请他们下去喝茶大赏。等内侍走后,王清握着那金黄织缎做成的圣旨,心中叹了口气。再回过头看着神情已经恍惚的王桢,王清开口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走成如今这样,希望你不会后悔。” 王桢这才睁大了眼睛看着王清,而王清也同样是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王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蕖华院的,她扶着桌子,看着菱花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的人影,她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疼得难以自已,几乎让自己连呼吸都呼吸不出来。 她突然有些发疯般的,伸手就将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挥了出去,然后悲愤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背弃我,唐缙是,太子也是,全都不是好人。” 或许太过悲愤所至,她的伤口在此时裂开,她伸手捂住那个地方,然后便有血从纱布上透了出来。 秦麼麼连忙走过去扶住她,更是哽咽的道:“桢姐儿,你不要这样,你这样麼麼心里也难受。”说着看到她伤口上的血,便又焦急的道:“哎呀,桢姐儿,你伤口上流血了,我去叫大夫来。”说着便要出去。 王桢却叫住她道:“不许去!” 秦麼麼回过头来,看着王桢,道:“桢姐儿。” 王桢道:“你是见别人看我笑话还不够吗,还要多叫几个人来继续看。” 秦麼麼抹了一下眼睛,道:“那我去拿纱布和药进来,帮你处理伤口。” 王桢这才点点头。 王桢的婚事,皆由礼部负责,就连嫁妆都是礼部准备好,然后抬到王家的,所以王家需要准备的不多。 而之前, 王桢准备与唐缙成婚时,本就已经备有一套嫁妆,后面王唐两家退婚,王清便将嫁妆封存了起来。原本王清是准备王桢与徐洧成亲时,这些嫁妆再原封不动的给王桢配送过去的。而如今王桢的嫁妆虽然不用王家准备,王清也仍还是打算让王桢将它们陪走。 至此,王清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对王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之后的路,她该怎么走,则他无心力也无能力在管。 以王桢聪慧,她不会想不到她进了东宫,其实对王家一点好处都没有。但她仍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进去。他从前以为她只是怨恨他和蒋氏,但对王家至少还是有感情的,但如今看来,她根本连整个王家都没放在心上。 他甚至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想着,王家不能前进一步更好,以后她才能高高的俯视着王家其他的人,包括他在内。 钦天监很快就择好了顺王与王桢大婚的吉日,七月十八,这个日子仅仅比福庆公主大婚的日子迟了十天。如今已是四月,礼部一连要忙两场皇室婚礼,再加之福庆公主深受宠爱,皇帝已经下旨,其大婚之仪,一切按照亲王仪,礼部忙得几乎人人都恨不得多生一双手出来。 而此时,裴氏和王榕王榆母女三人坐在裴氏的屋里,裴氏想到王桢的事情,很是唏嘘的道:“真是没想到啊。” 裴氏其实一直以来,都对王桢姐弟二人怀着一种怜悯之心,此时不由道:“桢姐儿怕也是一直过得太不顺心,同胞的弟弟身体弱,你三叔又更看重你们现在三婶母生的几个儿女,再加上去年唐缙那件事,所以桢姐儿才想岔了路,以为进了东宫抓住了权势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王榆听到母亲的话,不由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她知道裴氏一直很同情桢姐儿姐弟,但有些事情她又想出言提醒。 裴氏看到王榆好似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榆道:“娘,你记不记得当年三婶母生檀姐儿早产的事?” 裴氏道:“记得,不是说被跳出来的野猫给冲撞了,所以才会摔到早产的吗?”大户人家里,像猫狗这样的动物都是严格圈养起来的,更何况家里有孕妇在,怎么可能会轻易跳出一只野猫来。当时王清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后面怎么都查不出来是谁,这件事便成了一个无头公案。 王榆道:“三婶母摔倒时,我刚好路过,还是我跟丫鬟一起将三婶母扶起来的。当时三婶母的羊水已经破了,她身边的丫鬟急扶 她回去找太医没注意旁边的事,那时我跟在后面,好像看到桢姐儿躲在假山里。我那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眨了一下眼睛,等再睁开看时,那里已经没人了。” 裴氏和王榕却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不由震惊起来,裴氏更是道:“你当时怎么没说?” 王榆道:“你让我怎么说?当时桢姐儿不过六七岁,谁会相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更何况当时桢姐儿身边的丫鬟都说是陪着桢姐儿在花园玩一直没有离开。再加上我又没有亲眼看到桢姐儿放猫,甚至我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花眼,你这时候让我说出来,别人还以为我故意诬陷桢姐儿呢。” 裴氏和王榕一时都有些无话。 王榆道:“桢姐儿不是个简单的人。” 虽然桢姐儿是很可怜,但身上同样带着毒。所以一直以来,她虽然也同情桢姐儿,但却并不怎么喜欢和她接触。和她走得太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沾到她身上的毒,然后让自己一命呜呼。 王榆又继续道:“不过这些都是三房的事,三房的官司就留给三叔自己解决去,我们还是大房还是少沾惹为妙。” 裴氏和王榕都不由点了点头。 #### 转眼到了五月,王清派去打听徐洧的人也已经回来了。 王桢不愿意嫁徐洧,而王清不想可惜了这么个好女婿,倒是真的认真在考虑让楹姐儿嫁给他了。虽说蒋霈一直没有放弃楹姐儿,但他到现在仍还搞不定家里,他也没有让自家女儿一直等着他的道理,有更好的人选,他自然会替楹姐儿定下来。 而打听回来的消息一切都很好,徐洧在家乡的名声很不错,他的邻居对他评价很高,对他的印象都是孝顺,知礼,刻苦,读书很有天赋,他甚至连跟别人打架的劣迹都没有,品行完美得几乎不能再完美。 而去年倒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所以才会导致他提前进京,但这件事却错也不在他。 这说的却是徐洧的恩师,他这位老师在当地是位很有名气的先生,其手上教出过不少的举子进士。当然,他名气大了,收学生便是要先挑选的。当地许多人家都以自家孩子能被他看上教导为荣。 徐洧是他非常得意的一个学生,一直以来他都在他身上放了更多的心血,有时候连吃住都让他住在自己家中。而徐洧也不负他所望,一路从案首考到了解元。 他的恩师家中有一 位独女,他恩师一直视若珍宝。直到去年,眼看过了年徐洧就要上京赶考了,且极有可能高中,他恩师便提出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徐洧。但令他恩师没想到的是,徐洧竟然拒绝了,他恩师一怒之下跟徐洧翻了脸,她的女儿更是为此要上吊自杀,幸好被及时救了下来。 徐洧为平息恩师之怒,日日跪在恩师家中门口请罪,但却一直坚持不娶恩师之女。 当地的人人人都指责他恩师不对,眼看他前程远大,便仗着师恩逼迫他娶自己的女儿,被拒绝之后更是恼羞成怒而翻脸。因为这件事,他恩师的名声几乎是大损,而对徐洧,人们则更多的是保持同情。 虽然这件事指向徐洧的皆是有利的舆论,但徐洧还是为了此事,连年都等不及过,便及早上京。人人都说,徐洧其实是不想自己的恩师太难堪,所以才会早早上京,淡出人们的关注。而这样一来,其他人看徐洧,更是觉得他是重情义的一个人了。 王清看着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小女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如何,这徐洧不仅没有问题,品行可说得上完美,这下你可没什么怀疑了吧。” 旁边的泓哥儿也是道:“是啊,檀姐儿,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王檀道:“我反而觉得,他的问题就是他表现得太过完美了。” 王清倒是有认真听小女儿的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怎么说?” 王檀道:“人都是有气性的,性子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劣迹的。五哥哥算是稳重端方的人吧,他小时候也还经常和渝哥儿抢东西呢,抢不过的时候还大加出手。就是现在,有时候他看椒姐儿不顺眼,还会故意捉弄她一下呢。” 泓哥儿被人说起自己的一些劣迹,不由有些脸红,不满的喊了一声:“檀姐儿。” 王檀却是没理睬他,继续道:“玉六哥也是知礼且好性子的人吧,他有时候被熙哥儿气得郁闷了,还会故意小小陷害熙哥儿一把呢。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泓哥儿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王檀道:“徐洧能让自己一直表现得毫无劣迹,至少说明他是个特别能忍且非常克制的人。” 泓哥儿笑了笑,道:“能忍和克制都是好品格,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像是不好的事情。” 王檀叹了口气,果真男人是不了解女人的。比起一个完美得毫无缺点的 男人,女人其实更喜欢一个有一二缺点的男人来做自己的丈夫。因为完美的人不容易让人看清楚他的内心,而有缺点的男人,女人或许会苦恼他的缺点,但却容易了解他,也会觉得更有安全感。 王檀又问道:“他恩师的女儿年纪多大。” 王清道:“与徐洧隔一岁,过年后十九了。” 王檀又问道:“那去年他的恩师提出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时候,那女子的年纪已经十八了。”十八岁,这在古代来说已经是属于剩女级别了。 王清点点头,道:“没错。” 王清听到这里,却已经知道王檀想说的是什么了。 王清不由在心里感叹,有时候男人看事情只盯着大方面,但往往忽略了一些小细节。但小细节处,反而能看出大问题。 王清并没有阻止王檀继续说下去,王檀则继续道:“他恩师在徐公子的家乡素有名望,他的女儿应该不难嫁才是,那便可能是他恩师一直是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徐洧的。倘若是父亲你,会不会在不确定他娶自己女儿时,将女儿留到十八岁。自然不会吧,再看重这个人,那也及不上自己女儿重要。除非在这当中,他恩师提出过要将女儿许配给他,而徐公子为了能继续得到恩师的教导,并没有拒绝,甚至可能隐隐暗示,将来会娶她。” 王清点点头,示意王檀继续说下去。王檀继续道:“还有她恩师女儿的反应也奇怪,若是一般的姑娘家,听到别人不愿意娶自己,恼怒可能会有,但也不至于上吊啊。听闻他恩师看重徐公子,且常常让他住在自己家中的。那姑娘很可能在这之前已经接触过徐公子,并且已经对他情根深种,所以听到心上人不愿意娶自己,才会伤心而上吊。” 王檀歇了口气,继续道:“再有,因为这件事产生的舆论。若这件事发生在京城,怎么也会有人会说徐公子忘恩负义吧,没可能舆论全是一边倒向徐公子的。至于徐公子提早进京这件事事,我总觉得的他不是为了不让自己恩师难堪,而是怕他在家乡呆得太久,人们继续盯着这件事,会将利于他的大好局面产生变化,所以才会匆匆忙忙的上京。徐公子这个人,跟他接触得越多,总给人他太厉害的感觉。” “不过,”王檀又打了一个转折:“这也可能只是我恶意揣测他而已,不一定就是真的,也可能是我想错了。不过若是要让姐姐嫁给他,我还是觉得,还是先再了解了解他吧。” 王清和泓哥儿对视了一眼,然 后笑了笑。王清又道:“小心没坏处,那便先再试探试探他吧。”说着又吩咐泓哥儿道:“这些日子,你和浩哥儿多带徐洧到外面去看看,多将你的那些朋友介绍给他认识。” 这就是要把试探徐洧的任务交给他和浩哥儿了,泓哥儿立刻重视起来,认真的对王清答应道:“是。” ☆、第96章 阻止 蒋霈在自己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有些心烦气躁。 王清想将王楹嫁给徐洧,蒋霈自然也听到了消息,所以这些日子他才会急得上火。 蒋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接着干脆出了自己的屋子,去了姜氏的院子。 蒋霈进到姜氏的屋子时,姜氏正在和洪妈妈翻检一些衣料首饰。姜氏摸着一匹大红色牡丹团花纹的刻丝,对洪妈妈道:“这匹刻丝不错,收起来,到时候下定用。” 洪妈妈道是,接着抬眼见看到蒋霈从屋子外面进来,连忙站起来给他福身行礼:“二少爷。” 姜氏抬头看了蒋霈一眼,声音平静的道:“霈哥儿来啦。”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去翻桌上的那些首饰。 蒋霈道了一声是,接着看到桌子上的布料,首饰等,又奇怪的问道:“娘,你挑布料和首饰做什么。” 姜氏道:“准备给你下定用。我现在已经在和你四表婶谈你和倪姐儿的亲事,若是顺利的话,我想在这一两个月就下定将你和倪姐儿的亲事定下来,等办完你大哥和熏姐儿的亲事,接着就让你和倪姐儿成亲。” 年初的时候,蒋霆和寿阳长公主的孙女熏姐儿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九月。 蒋霈很是不满的道:“娘,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娶倪姐儿,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姜氏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自己说了不算。”声音平静,仿若理所当然。 蒋霈道:“娘,你这样做,根本是在逼我恨你。” 姜氏道:“恨就恨吧,你以后自然会明白娘的苦心。何况你姑父已经在为楹姐儿寻人家了,楹姐儿你就别想了。” 蒋霈只觉得自己跟姜氏根本说不通,他看了姜氏一眼,见姜氏仍是在挑首饰,蒋霈只觉得失望,接着便挥手出了门外。 洪妈妈看着蒋霈出去的身影,有些担心的对姜氏道:“夫人,二少爷……” 姜氏却打断她道:“别管他,也该掰一掰他的性子,不能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又有些烦闷的将手上的首饰扔进匣子里,冷声道:“这么固执的性子,也不知像的谁。” 洪妈妈看了姜氏一眼,心道,可不就是像您么。母子两个都一样的固执,两个对上的时候,可不就是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只是姜氏正在气头上,这些话却不能跟姜氏说。洪妈妈对他们母子二人也是无奈,便是劝也不知道该 怎么劝。既然没有办法,便干脆又重新坐下来,帮着姜氏继续挑衣料和首饰。 另一边蒋霈出了姜氏的院子之后,转身去马房牵了自己的马出来,他的小厮跟在他身后,开口问道:“二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蒋霈道:“去应家。”说着跨身上马,蹬了一下马肚子就走了。 威北侯府和应家在京里的宅子隔得不远,骑马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威北侯府和应家是表亲,应家守门的小厮是认得蒋霈的,见蒋霈从马上下来,连忙迎上前来对蒋霈拱手行礼道:“蒋二爷。”说着又叫人将马牵了下去。 蒋霈道:“我来拜见你们四夫人。” 小厮拱手道是,接着将蒋霈引到了应家四房。 应四夫人听到蒋霈来了,显得有些惊讶,但仍是让人将他引到花厅,然后出来见了他。 蒋霈见到应四夫人后,对她行了礼,应四夫人笑着问道:“霈哥儿,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蒋霈道:“四表婶,我想见见倪表妹。” 应四夫人愣了一下,正在谈婚论嫁的男女,男方一来就说想要见女方,这实在显得有些唐突。但应四夫人想了想,最终还是让丫鬟将蒋霈送到了倪姐儿的院子里。 倪姐儿见到蒋霈来,还指明说要见她,也是颇感惊讶的。他请蒋霈到榻上坐下,然后让丫鬟上了茶,接着才问道:“霈表哥,你要见我有事?” 蒋霈看了看屋里站着的丫鬟,倪姐儿知意,便开口对丫鬟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道是,接着出去了。然后倪姐儿便回过头来看着蒋霈。蒋霈将手指放在榻上的小几上敲了敲,过了会,才开口问道:“我们两家准备让我们两个定亲,这件事你知道吗?” 倪姐儿的脸红了红,低下头去,过了会才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蒋霈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接着又合上嘴让自己先平静下来,过了会才缓和了声音问道:“倪姐儿,你想嫁给我吗?” 倪姐儿抬头有些不明的看着蒋霈,蒋霈望着倪姐儿,认真的道:“倪姐儿,我不喜欢你,我也不想娶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倪姐儿的脸上变得有些青白起来,移开自己的眼睛,过了会才问道:“是楹姐儿?” 蒋霈道:“是,我自小就喜欢楹姐儿,而且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楹姐儿,如果我们两个成亲,我们是不会幸福的。” 倪姐儿道:“可是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表姑并不想让你娶楹姐儿。” 蒋霈却没有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而是道:“倪姐儿,你知道我姑姑和姑父的事情吗?” 倪姐儿看向蒋霈,做出倾听的姿势。蒋霈继续道:“我姑姑和姑父本来是青梅竹,当年他们正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因为某种原因,我姑父不得已娶了秦家的小姐。可是我姑父因为心里记着我姑姑,跟秦家的小姐一直合不来,最终他们的婚姻令我姑父不幸福,秦家小姐也不幸福,我姑姑更是痛苦。倪姐儿,假如我们两个成亲,我们的婚姻很可能也会和我姑父与秦家小姐的婚姻一样的,而且我也可能会一直惦记着楹姐儿。” 倪姐儿看着蒋霈,面露伤心,眼泪不由湿了眼眶。 蒋霈看了有些不忍,但仍还是硬下心肠道:“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们阻止这门亲事吧。” #### 茶碗里的茶水早已冷掉,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静得连针落下都可闻。 蒋霈早已经离开了,倪姐儿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她的脸上有眼泪滑落下来,她手上拿着帕子,但却好像忘记了要去擦一擦眼睛。 应四夫人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坐在榻上的女儿,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她走过去,让身后的丫鬟将榻上的小几撤下去,然后坐到倪姐儿的旁边,拿着帕子伸手给她擦了擦眼睛,一边擦一遍心疼道:“霈哥儿跟你说了什么,惹得你这样伤心。” 倪姐儿好似瞬间找到了发泄点,终于哭出了声来,伸手抱住应四夫人的脖子,伤心道:“娘,表哥跟我说,他不喜欢我,也不想娶我。” 应四夫人连忙轻轻的拍着倪姐儿的背,安慰她道:“乖乖,不要哭了,是你表哥不好。” 倪姐儿抱着应四夫人的脖子哭了许久,连应四夫人肩膀上的衣裳都被她的眼泪晕湿了一片。等发泄完之后,倪姐儿才停止了哭声,然后放开了母亲的脖子,接着对应四夫人道:“母亲,我们拒了表哥这门亲事吧。” 应四夫人本在帮倪姐儿眼泪,听了之后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不是喜欢霈哥儿吗?” 倪姐儿道:“是我想岔了。表姑不愿意让表哥娶楹姐儿,我以为我嫁给表哥,等时间久了,我们自然就会有了感情了。表哥说道对,我可以嫁给一个爱我的人,也可以嫁给一个不爱我但也不爱别人的人,但却不能嫁给一个不爱我却爱 着别人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心里已经装了别人,我再想挤进去也不可能。现在放弃虽然痛苦,但我不想等以后再来后悔。” 应四夫人摸了摸倪姐儿的头发,然后温和的道:“好,我明天就去跟你表姑说,我们不嫁你表哥了。” 倪姐儿点点头,然后道:“娘不怪我任性就好。” 应四夫人道:“谁说的,我的倪姐儿一向都是最乖的孩子,有懂事又漂亮又聪明,是你表哥有眼无珠。” 倪姐儿摇摇头道:“不怪表哥,一直以来,本就是我一厢情愿。” 应四夫人道:“你放心,娘以后帮你找个比你表哥好一百倍的人来。” 倪姐儿将头靠到应四夫人的胸前,抱住她的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娘。”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好倒霉啊,昨天去取钱的时候,取款机将我的卡吞了。 然后我今天下午拿着身份证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本想取回银行卡。因为我的是中行卡,取钱时用的是工商的取款机。等到辛辛苦苦轮到我的时候,柜员跟我说,我得要先去中行开张证明,然后才能取回卡。 ☆、第97章 姜氏将应四夫人送到垂花门前,接着应四夫人回过头来,对蒋氏道:“好了,不用送了。” 姜氏抱歉道:“四表嫂,对不起,都是霈哥儿做得不对,我代他向你和倪姐儿道歉。” 应四夫人摆摆手,道:“现在说了,总比倪姐儿进门后,他们两个人做怨偶强。说到底是我们两家没这个缘分。何况,做不成亲家,我们两家总还是亲戚。” 姜氏道:“是表嫂宽慈。” 姜氏送走了应四夫人后,接着姜氏对身边的丫鬟道:“去问问二少爷去哪儿了。” 丫鬟道是,接着先走了。 姜氏叹口气,然后带了其他的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走到门口,却看到小杨氏身边的丫鬟素白正站在门口。 素白见了姜氏,连忙迎上来对她行了一礼,道:“见过二夫人。” 姜氏对小杨氏身边的丫鬟向来恭敬,便客气的问道:“可是娘那边有什么吩咐?” 素白道:“侯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姜氏点了点头,道:“容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我等一下就过去。” 等素白走后,姜氏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又让丫鬟重新帮她理了一下头,然后才带着丫鬟去了素安堂。 姜氏到的时候,小杨氏正坐在榻上喝茶。她可能是刚刚从小佛堂出来,身上还带着浓浓的檀香。见到姜氏进来,小杨氏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榻,对姜氏道:“不用行礼了,快过来坐吧。” 姜氏道是,然后在她旁边的榻上坐下,接着又问道:“娘,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小杨氏道:“我们婆媳有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吧,想叫你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一直以来,小杨氏和姜氏这对婆媳相处得都算融洽,姜氏对小杨氏恭敬,而小杨氏也从来不摆婆婆的谱,更不会插手儿媳妇房里的事,两人彼此尊重,可以算是京城里婆媳和谐相处的典范。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人还能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道是最近一段日子,因为楹姐儿和蒋霈的事,两人虽说不上有了嫌隙,但也确实比以前生疏多了。 姜氏连忙道:“是儿媳不孝。” 小杨氏摆摆手,笑道:“别动不动就把不孝挂在嘴边,我又不是会吃人的恶婆婆。” 姜氏也跟着笑道:“娘说笑了,娘将儿媳当做亲女儿待,儿媳都记在心里呢。” 小杨氏道:“当亲女儿待倒是不至于,但对你这个儿媳,这么多年,我自认为还是问心无愧的。” 姜氏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正好丫鬟此时送了茶上来,姜氏便自动帮小杨氏端起了茶来。 婆媳两个各自喝了一口茶,然后小杨氏又开口问道:“今日,应家四夫人来做什么。” 说道这里,姜氏想到蒋霈,便有些责怪道:“霈哥儿那孩子昨日跑到我外祖家去,跟倪姐儿说他不想娶她,接过将倪姐儿伤着了,然后今日我四表嫂便过来跟我说,她不想让倪姐儿和霈哥儿订亲了。” 小杨氏道:“霈哥儿昨日也来找我了,他让我帮他劝劝你,让你同意他娶楹姐儿。”小杨氏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儿女都是你的,自该是你做主,我本也不想干涉你挑儿媳妇。只是,既然是霈哥儿自己愿意娶楹姐儿,又是非她不可的态度,你就卖我这个婆婆一个面子,答应霈哥儿和楹姐儿的亲事。” 姜氏连忙道:“娘,若是其他的事,我自是不敢忤逆您的,只是霈哥儿他们的婚事,恕儿媳不孝,儿媳没办法答应您。再说了,婚姻之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哪有他自己做主的道理。” “既然是父母之命,那我这个父亲总有权利做主吧?”话音刚落,接着蒋二老爷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姜氏见了他,站起来喊了一声“老爷。”接着便将榻的位置让了出来。 蒋二老爷走过来给小杨氏行了礼,喊了一声“母亲”,接着便在榻上坐下。然后蒋二老爷又道:“既然是父母之命,那父就还排在母的前头。霈哥想娶楹姐儿的事,我做主同意。” 姜氏有些不满的喊了一句:“老爷。” 蒋二老爷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决定了。只要妹妹和妹夫那边同意,那我就上门去帮霈哥儿下定。” 姜氏张口还想说什么,蒋二老爷却先开口将她的话堵住道:“你也别总记得父母之命,你别忘了,为女子者,还有一个三从四德。” 姜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接着很是不满的甩了一下袖子。 蒋二老爷却像没看到她的不满似的,又继续道:“对了,今日南大人说想将他家女儿送给我做妾,我见过那姑娘,觉得性子容貌都不错,便答应了下来。你是主母,这件事你去操持一下。纳贵妾说出去总是不好听,就用纳良妾的礼吧。” 姜氏听了,只觉得天轰隆隆在叫,过了 好一会,她才开口问道:“南大人?哪个南大人?” 蒋二老爷回答道:“京卫指挥知事南大人。” 京卫指挥知事是正八品的小官,不是什么重要职位。这些小官想拿家中的女儿来巴结蒋二老爷一点都不奇怪,从前也不是没有,只是蒋二老爷一向洁身自好,并没有将那些女子纳进家里来。而如今却说要纳这样的妾,可见是他对她已经心生不满。 蒋二老爷的妾室不算多,如今后院也就蒋雪的生母吕姨娘一个,而且还是当年她生下两个儿子后,为了贤名主动从自己的陪嫁丫鬟里抬上来的。如今蒋二老爷说要从外面纳一个妾进来,于理于情皆不过分。姜氏心里就是再不舒服,也不得不答应下来,开口道:“是,老爷,我会好好操持。” 蒋二老爷又道:“那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与母亲单独说说话。” 等姜氏走后,小杨氏埋怨的看了儿子一眼,道:“你便是对她不满,也别用纳妾之事来和她怄气,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在捅女人的心窝子。” 蒋二老爷道:“她就是一辈子过得太顺心了,进门后遇到的是您这种不会与她为难的婆婆,我也没用女人来堵她的心,所以才会贯出她如今事事必须按自己意思来的性子。瞧瞧她现在,连您的话都敢忤逆了,哪里还有当初刚进门时的那种小心谨慎。我如今是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像其他人家的媳妇那样受点苦,然后她就不会觉得事事顺着她来是理所当然了。” 到底是儿子房里的事,小杨氏也懒得再管他们夫妻,只仍还是开口提醒道:“你怄气归怄气,注意些分寸,不要伤了她正室的脸。” 蒋二老爷道:“我知道,母亲。” ##### 那一边,姜氏小杨氏和蒋二老爷等人在说蒋霈和王楹的事,而这一边在王家,王清和王檀泓哥儿等人则在讨论王楹和徐洧的事。 泓哥儿道:“我这两天和浩哥儿带徐大哥去认识了我的那些朋友,我发现他真的是挺有手段的一个人,不管什么性格的人,他皆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且他出身寒微,而我的那些朋友又大部分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他在这一群人之中,竟然能表现得一点都不窘迫,一直都不卑不亢。说实话,我还真的不能看出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来。不过倒有一次我听出点不对。那天我们去戏院里看戏,那戏里正好有一出是讲一书生高中之后抛弃糟糠,另娶丞相之女,后面被他所弃的女子进京告了御状,最后 书生被革了官职和功名。当时我们之中有一个人便说,这书生太蠢,若是哄了糟糠变做小妾,让其与新娶之女一起服侍自己,不就什么事也没有。而徐大哥则说,以妻为妾始终有碍名声,那书生既知自己有青云之才,便不该早早成亲。这话让我听着,觉得徐大哥太过功利了些。” 王清道:“功利不是错,便是我准备将你姐姐许配给他,也不能说我完全没有存功利之心。但若除了功利,还太能算计太能忍,且善于过河拆桥的话,那却不行了。” 王檀赞同的点点头,道:“且像他这种人,因为前面忍得太久,等后面不需要忍的时候便不会委屈自己的。姐姐若嫁给他,他前面需要爹爹的助力的时候,不会委屈了姐姐。但等到后面他势成不需要王家助力的时候,他则不会委屈了自己,如花美眷,他会一个个纳进来。当然,他好名声,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给姐姐体面尊重,但内里的苦,却只能自己往肚里咽。”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徐洧这个人还是她招回来的。当日她只是觉得徐洧这个人有才华,让他与王清结下恩师之谊,若他考中了,以后入了官场说不定可以给王清一些助力。但现在看来,她太自作聪明了。一个会过河拆桥的人,可不是一个好的盟友。说不定什么就像他的恩师那样被他给卖了。 王檀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爹爹,我是不是给你招回来了一个麻烦?”而且她还知道,王清在徐洧身上费了不少的功夫,她突然有种让王清血本无归还倒贴钱的感觉。 王清自然看到了小女儿眼中的愧疚,便开口安慰道:“自然不是,徐洧虽然做女婿不行,但也还是能帮我的。”这话虽然是安慰之语,但也是实话。 官场之中,像徐洧这样的人不少,甚至能做得比他更滴水不漏。像他这样的人,至少在他站稳脚跟,他还是会尽全力帮他的。且他们好名声,有一顶对他有恩的帽子在,对他就是协制。对他,能用,但也要防。 王清见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又站起来,对王檀和泓哥儿道:“好了,今天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吧。” 王檀和泓哥儿道是,接着正要出去,外面又有一个小厮突然走进书房来,对王清禀报道:“老爷,霈表少爷求见。” 王檀的耳朵动了动,她自然知道蒋霈常来王家是干什么。 王清对小厮道:“将他请进来。” 等小厮和泓哥儿出去后,王檀又走回来,拉了拉王清的 手。 王清看见她,问道:“怎么没走?” 王檀道:“爹爹,我是想跟你说,其实姐姐还是比较喜欢二表哥的。” 王清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王檀笑着道是,然后才出去了。 ☆、第98章 王楹定亲 王清看着下首的蒋霈,有些惊讶的再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蒋霈便又再重新复述了一遍,道:“姑父,求您将楹姐儿许配给我。” 王清问道:“你母亲同意了?” 蒋霈摇了摇头,但紧接着他又道:“我知道您是怕楹姐儿和我成亲后,我母亲会为难楹姐儿。但是姑父,就算是将楹姐儿嫁给别人,也同样可能会遇到婆媳问题,但嫁给我情况却会好些,祖父祖母和我父亲都疼楹姐儿,会护着楹姐儿的。而我,我虽然不能保证让楹姐儿一点委屈都不受,但是我会尽我所能护着楹姐儿的。而且我可以向姑父保证,以后我只会有楹姐儿一个,我一辈子都不会纳妾。若是姑父仍不放心的话,三年后我要参加春围,若能考中,我会争取外放,然后带着楹姐儿去任上。” 如今蒋霈是举子的功名,原本他也可以参加今年的春围的,只是先生看过他的文章之后,最终建议他三年后再考。这也不是说他一定不能考中,只是没有考进前二甲的把握。到时候他若落榜了还好说,他毕竟还年轻,可以三年后再来。但最怕的就是进了,名次却不高,考中一个同进士。 春围会试之后有殿试,殿试分三甲,一甲称为进士及第,即就是人们所称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称为进士,三甲则称为同进士。同进士在进士中的地位有多低,几乎被人们与小妾等同。若是同进士出身,以后想升至高位也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蒋二老爷几乎想都没想,便接受了先生的意见,让蒋霈多读三年再应考。 王清眼睛直视着蒋霈,而蒋霈则是坚定的迎向他的目光。 王清沉默了一会,接着道:“你先回去吧,你让我考虑两天。” 蒋霈松了口气,这至少表明姑父没有反对,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蒋霈对王清拱手道:“是,姑父。” 等蒋霈走后,王清转身去了撷芳院。 王楹正在屋子里做针线,见到王清进来,连忙迎上来喊了一声“父亲”,接着又将他迎到榻上坐下。 王清看到她放在小几上的针线篮子,伸手在上面翻了翻,笑着问道:“你这是在绣什么?” 王楹回道:“前几日去年家玩,襄姐儿送了我几条络子,所以我想绣几个荷包送给她作为回礼。” 王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王楹则又问道:“父亲,您来找我可是有什 么事?” 王清这才认真的看向王楹,问道:“楹姐儿,刚刚你二表哥来跟我说,他想娶你。你跟我说,你喜欢你二表哥吗?若是我将你许配给他,你愿不愿意?” 王楹听了低下头,拧了拧手中的帕子,过了会,才小声的道:“二舅母不是不同意么。” 没有说喜欢或不喜欢,也没有愿意或不愿意,却提起二舅母不同意。王清从她话中便知,她对蒋霈至少是有些喜欢的,只是碍于姜氏。 王清拍了拍她的手,却是没有说其他的话,只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绣花吧。”说着便从榻上站起来,准备出去。 王楹觉得有些奇怪,也跟着站起来,问道:“父亲,您要走了吗?” 王清“嗯”了一声,然后阻止要送他出来的王楹道:“你继续做你自己的事吧,不用送我出来。” #### 到了五月下旬,春闱放榜,王清收留的二十多个考生中,有一半榜上有名,这个成绩,已属相当不错了,而且徐洧的名次还相当靠前,第三名。 会试之后,接着六月便是殿试。 而在殿试中,徐洧的成绩亦是不错,皇帝钦点为探花郎。而状元和榜眼则出自应氏和年阁老门下。 据闻,比起榜眼的文章,其实皇帝更青睐徐洧的文章的。只是一直以来,探花都是风姿卓然的人物,而这个榜眼的相貌实在是有些普通,跟风姿绰然怎么都搭不上边,于是皇帝忍痛,干脆将外貌更英俊一些的徐洧钦点为探花,将其钦点为榜眼。 徐洧为此而下降了一个名次,看起来仿佛是他吃了点亏,其实不然,外貌出彩总是能给人印象分的,大部分时候,外貌卓然的探花郎取得的成就反而要比同届的榜眼取得要高,有时甚至能超过状元郎。因此徐洧对此,却也没有什么不满。 状元榜眼和探花是直接选入翰林院,分别授翰林院修撰和翰林院编修。其他的二甲进士则还需通过庶吉士考试,考得好的,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等职位,考得名次靠后的,则外放做知州和知县等职。 所以在徐洧考中探花之后,便被直接授予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而在这之中,王楹和蒋霈的亲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王檀不知道王清是怎么跟徐洧说的,在得知不能娶王楹之后,徐洧除了有小小的失望之外,但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与王家也仍是保持关系良好。再之后便就 听闻,礼部尚书付大人将家中最小的嫡女许配给了徐洧。 付大人的这个嫡出幼女是个老来女,付大人年近四十的时候才得了她,自小就非常得付大人夫妇的疼爱。那姑娘如今已是十六却还未定亲,皆是因为付大人对上门求亲的人不满意,想要给小女儿找个更好的来,而那位付小姐眼光也有些挑,不想随便找个才能平平的高门公子嫁了,而一直想要找一位才识杰出的男子。 当日付大人见到徐洧时,对他就一直非常满意,只是那时王清想将他招作女婿,付大人不好跟王清抢人,只能叹了两声可惜。但后面传出,王清的长女许了顺王,次女又配给了蒋二少爷,幼女年岁还小不可能。付大人便知王清是不打算将女儿许配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在别人下手之前先找来了徐洧,他意将女儿许之,问徐洧可愿意。徐洧点头。 而付大人的千金也是听说过这位探花郎的风采的,也愿意下嫁。这样一来,两边算是皆大欢喜了。而丢了一个正三品侍郎的女儿,娶回一个正二品尚书的千金,这样算来,他也不算亏了。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现在回到王楹和蒋霈的亲事上来。 王清终于答应了王楹和蒋霈的亲事,而蒋家那边,有小杨氏和蒋二老爷做主,倒是也没有多大问题。接着两家便开始合八字,过婚书,过文定。 王楹和蒋霈的八字,王清和蒋二老爷是请了钦天监的人来合的,钦天监合出的结果就是:这简直是吉得不能再吉了。这两个生辰八字的人结合在一起,以后必定是琴瑟和鸣,夫妻富贵,儿孙满堂,且女子的八字旺夫,娶了此女子的男子,以后必定的官运亨通,权势煊赫,财源滚滚,长寿健康。 听到这结果之时,王檀一度认为,王清和蒋二老爷一定提前贿赂过了钦天监的人! 不管如何,下过小定之后,王楹和蒋霈的亲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因为王家这边,王桢的婚期定在七月,蒋家那边蒋霆的婚期定在九月,王楹和蒋霈不好抢在兄姐前头成亲,所以王楹和蒋霈的婚期,两家暂时定在了明天春。 王楹的婚期定下来后,蒋氏也是去掉了一块心病。其实一直以来,她也是更中意蒋霈这个侄儿的,只是姜氏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如今亲事定下后,蒋氏便开始高高兴兴的给王楹准备嫁妆了。 王家公中,嫡女出阁给五千年的嫁妆,庶女出阁给三千两的嫁妆,王楹记在蒋氏名下,按的是嫡女的标准。但 说实话,对公中给的那五千两嫁妆,蒋氏根本都看不上眼。 有些家底的人家,家中姑娘的嫁妆都是从小时候开始积攒的,积攒个十几年,等出阁的时候便有很丰厚的一副嫁妆了。 王檀和王楹都一样,蒋氏都是从她们小时候便开始给她们积攒嫁妆的。除了一些大件的家具等物,像一些好的首饰,衣料,药材,字画,瓷器等,蒋氏都是这时积一点,那时积一点,积攒到现在,已经是相当可观了。 在蒋氏的想法里,两个儿子读书都不错,以后可以自己挣前途挣家业,而女子却活得艰难,身上没有银钱傍身,只会寸步难行。所以她的大部分嫁妆,她都是准备留给两个女儿的。而蒋氏的嫁妆,便是分作两分,也是足够亮花一群人的眼了。 男女定亲之后,倒不好再常常见面了,如今蒋霈倒是比较少往王家来了,但还是常常会让人带了礼物来送给王楹。 王檀倒是经常拿这个来打趣他,常常臊得王楹一脸的红,并故作生气的扑过来捂她的嘴,两姐妹故常闹在一起,倒是难得的美好时光。 王楹定亲之后,也是减少了出门,几乎都是躲在家里绣嫁妆。 女子的嫁衣,除非有特殊情况,若不然都是自己亲手缝的。王楹的婚期在明年,却还有的是时间,所以如今王楹都是慢慢的缝制自己的嫁衣。至于其他一些送给夫家亲戚的绣品,王楹则是让两个丫鬟帮着一起绣制。 ☆、第99章 林弘熙闯祸 七月,先是福庆公主下降,接着是顺王娶亲。 王家在一众鞭炮声中将王桢送出了阁,接着三朝回门的时候,是顺王亲自陪着王桢回来的。 三朝回门时,王桢穿着一身大红如意纹的刻丝褙子,但脸上却少有新婚的娇羞,倒是顺王显得很高兴,对着王清一口一个“岳父”,差点让王檀以为,这是顺王的亲爹。 王桢和顺王成亲后,王榆和其夫纪昕也准备回山东了。 他们夫妻二人在京城住了也有半年了,本来福庆公主和纪昀成婚后,他们就准备打道回山东的。但顺王和王桢的婚期紧接着就在十日后,王桢是王榆的堂妹,这个时候不参加完堂妹的婚礼,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王榆和纪昀又多留了一些日子。 王榆和纪昀要走,这最伤心的怕是裴氏了。女儿远嫁,六七年未见,结果现在又要走,等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以去送王榆和纪昀走的时候,裴氏和王榆两人抱头痛哭得颇为伤心。 再之后,转眼便是中秋。 如往年一样,中秋那日,王家众人聚在大房吃团圆饭,然后移步到花园里赏月吃月饼。再接着就是个人回各屋睡觉。 王檀最近的日子过得很顺心,所以这一觉也睡得特别好。 但早上一醒来,却马上又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林家的四少爷杀人了,杀的还是龙子凤孙,端王的嫡长子,端王府世子! 王檀当时震惊得连手上的茶碗都没拿住,直接摔到地上去了,然后用一种满脸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浩哥儿,问道:“怎么会这样?” 就在前一天,林弘熙还来王家找了王檀,并送了她一个自称自己亲手做的大鱼鳞花灯。而那个鱼鳞花灯此时还挂在她的房间里。中秋夜里京城有花灯会,且一般会推迟宵禁,林弘熙爱热闹,还闹着王檀陪他去外面看花灯,只是王檀没答应。后面林弘熙又想叫浩哥儿跟他一起去,但浩哥儿因为上次童子试没有过,心中被打击到了,现在就连中秋都不肯歇下,日夜耕读不缀的,因此也没有陪他去。于是最后是浩哥儿自己去了。 这次林弘熙惹下的麻烦不小,端王世子不是一般人,哪怕如今端王过继出去了,但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端王世子是皇帝的长孙。便是一般的人家,别人伤了自家的孙子,都还要仇恨一下想办法报复一下呢,更何况是皇帝。 浩哥儿一直跟林弘熙交好,他很是为林弘熙担 心,此时叹着气道:“昨日我应该跟着他一起去的,若是有我在身边劝着他,说不定他就不会闯下这种祸事了。” 林弘熙虽然性子有些脱跳和毛躁,但却聪明得很,并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他不会不知道伤了端王世子会闯下多大的麻烦。因此比起感慨,王檀更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王檀问浩哥儿道:“熙哥儿是怎么伤了端王世子的?” 浩哥儿道:“熙哥儿并非故意的,熙哥儿这是错手。”接着浩哥儿便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昨晚的时候,熙哥儿从王家出来之后,接着就一个人在街上瞎逛。刚刚好,端王世子也带着一帮侍卫在街上乱晃,而且就刚好那么凑巧,两个人就碰到了。 端王世子比熙哥儿长一岁,今年十岁。端王虽然有六个儿子,但嫡子就那么一个,端王妃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宠了点,因此端王世子的性子颇有些怪张霸道。 林弘熙遇到端王世子时,端王世子正在让自己的小厮教训一个小贩,原因是那个小贩在街边摆的一个月饼摊撞了他。当然,人家小摊摆在路边是不会动的,这究竟是谁撞谁还真不好说。 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哥,身后带着一帮的下人,一见就是权贵家里的小少爷。小贩也不敢跟人较真是谁撞的谁,直接就跪下来求饶了。当时小贩的妻女也在旁边,也跟着跪下来求饶。 当时端王世子可能刚好心情不好,见人家一家子跪下来也一无所动,先指使身边的下人打了小贩,接着看到跪在地上的小贩的闺女。那小姑娘正是*岁的年纪,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模样儿水灵灵的挺可爱。 端王世子可能遗传了他爹的好色,端王的好色程度从他的庶出子女数目就可见一斑,而端王世子小小年纪也是色胚一个,看到人家小姑娘长得可爱,便说要带她回去做丫鬟。 林弘熙撞见他们的时候,那对小贩夫妻正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而端王世子指挥身边的小厮去拉扯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一边不肯走一边哭着喊爹喊娘。 林弘熙看不过眼,过去动手将拉扯小姑娘的两个侍卫打倒了,再将小姑娘推回给了她父母。 端王世子平时霸道惯了,一看自己的人被人打了,很生气,再一看,是林弘熙打倒的,更生气了。 林弘熙的母亲陈氏是陈贵妃的亲妹妹,林家是站在太子一派的,跟端王府本来就一直不对付,再加上端王世子和林弘熙自小就有宿 怨。 林弘熙的亲姨母是陈贵妃,陈贵妃喜欢几个外甥,常将几个外甥接进宫来玩,所以林弘熙自小是常在宫中走动的。而端王世子的亲祖母是薛贵妃,端王世子自小也是常在宫中走动。两个在宫中时也是常碰到一起,但偏偏两人同属对立的阵营,于是矛盾产生了,纷争也产生了。 两人针锋相对了许多年,端王世子在林弘熙手下吃些不少亏,林弘熙一直就被端王世子列为自己最讨厌的人之一。这次再看到林弘熙打伤他的人,心中简直怒火中烧。 但接着,他看到林弘熙是单独的一个人,然后再看自己身后,哗啦啦的站了十几个侍卫,然后端王世子乐了,他觉得今天简直是上天让他来报仇的。然后就指挥身后的侍卫上去打林弘熙。 林弘熙出生在武将之家,功夫学得不错,但到底年纪小,一个人跟十几个人打,便有些吃力。后面眼看着打不过了,就亮出了身上带着的匕首。 那把匕首正是王檀送给他的那一把,自从王檀手上得到它开始,林弘熙便就非常宝贝的随身带在身边。 那些侍卫跟林弘熙相持了挺久,眼看着就要将林弘熙打倒了。端王世子站在旁边不由一边高兴一边呐喊:“打,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林弘熙见此,不服的道:“你让一群人打我一个人算什么英雄,有本事我们单挑。” 然后端王世子很不要脸的道:“就打你一个怎么了。”说着又指挥那些侍卫道:“将他抓起来,我还要亲自打他。” 林弘熙向来信奉打不过就跑的原则,正要甩开这些人逃走。 匕首伸出去本是要刺拖住他的那个侍卫好脱身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端王世子却往他身前冲了过来。 林弘熙清楚,平时私下欺负一下端王世子可以,但真正伤他却是不能的。伤了皇帝的亲孙子,哪怕宫中有个受宠的亲姨母,那也不一定能保住他。所以端王世子冲上来时,他连忙要收回匕首,但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端王世子像是有人谁推着他一样,冲上来的速度跟风一样,接着他就直直的撞到了林弘熙的刀口上。 端王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林弘熙,仿佛是不相信他会刺上来,跟着便倒在了地上,端王世子带来的那些侍卫跟着也惊叫起来,连忙走上来围住躺在地上的端王世子。 林弘熙也有些吓傻了似的看着手上沾满血的刀,但接着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闯祸,而且闯下的祸他还兜不住。接着在 那些侍卫反应过来之前他跑了,这得赶紧回家中找亲爹救命。 端王世子当时躺在地上的时候还有口气在,被侍卫抱着送回了端王府。端王妃看到满身是血的儿子,当时就吓晕了。端王立刻让人去宫中请太医,但端王世子在家中硬撑了几个时辰,最终还是在半夜的时候咽了气。 而另一边,林弘熙拿着一把带血的刀跑回永宁侯府的时候,永宁侯和陈氏正在花园里赏月谈情。 永宁侯和其妻陈氏是京里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就算夫妻十几年了,仍是如胶似漆。两人本在花园里你侬我侬的,结果小儿子突然跑了进来,永宁侯还没来得及训斥儿子没眼色,结果儿子就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喊“救命”了。 等永宁侯知道自家儿子胆大包天将端王府的世子给刺了一刀之后,被气得一口血咳在心口,差点没吐出来。接着马上就拿绳子将他绑了,拖着他连夜进宫跟皇帝请罪去了。 端王府被刺,这么大的事情皇帝自然也知道了。端王让人进宫请太医,皇帝则令太医尽全力救治。 永宁侯拖着儿子进宫请罪的时候,端王世子还没咽气,但皇帝并未见他们。永宁侯和林弘熙则就跪在乾清宫的门口,永宁侯是生俱泪下,一口一个“有负圣恩”“教出这样一个不肖子,伤了龙子凤孙,臣有罪”“臣如今将这不肖子绑了过来,皇上要杀要罚,皆是他应得的,臣绝不敢有怨。” 而在此时,听到孙子被伤的薛贵妃也赶了来,跪在承乾宫门口求皇帝“惩罚凶徒,好为端王世子做主。” 皇帝对外面的声音一概没理,他坐在承乾宫里的榻上,表情伤心,但更多的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着等到半夜的时候,端王府的人送了消息进宫,端王世子不治,殁! ☆、第100章 永宁侯府。 刚刚被永宁侯胖揍了一顿的林弘熙此时正躺在榻上“啊啊”的喊疼,而旁边陈氏一边帮他抹药一边骂道:“活该!” 林弘熙一边哇哇大叫一边不满道:“娘,我是不是你儿子。” 陈氏在他屁股上用力的拍了一掌,令林弘熙疼的差点从榻上跳起来,陈氏看着他,怒道:“我倒是想你不是我儿子呢。” 永宁侯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林弘熙看到他,身子不由缩了一下。而永宁侯则走到他的旁边站定,然后脸色冰冷的低头看了他一眼,骂道:“逆子!” 林弘熙吞了一下口水,抬头望着永宁侯,小心翼翼的问道:“爹,我这次不会有事吧?” 永宁侯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还敢问,全家都差点被你害死了。早知道你这样会闯祸,当初一生出来就应该将你掐死,省得你祸害全家。” 林弘熙连忙道:“爹,爹,你相信我,我这次真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推了端王世子撞上我的刀口来。端王世子那个人我最清楚了,怕死得很,他只会指挥下人来揍我,绝对不敢自己上来挨揍的。” 永宁侯道:“你倘若不多事,不上去惹他,别人怎么能够陷害得了你。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性子收敛点,你偏不听。” 林弘熙也知自己给家里闯了大祸,不由愧疚的低下了头不说话,过了会,他又像是豁出去般,抬头对永宁侯道:“大不了我一命赔他一命就是,到时候我去皇上面前以死谢罪,这样皇上总不会再怪罪家里人了吧!” 永宁侯讥笑的“哼哼”了两声,道:“你可真是能耐了,连死都不怕了。你老子我现在都还怕死呢,没想到生个儿子是个硬骨气的,连死都不怕。”说着又大声对他骂道:“那你以为我好吃好穿的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去死的。” 林弘熙身子缩了两缩,然后就不敢说话了。 永宁侯表情冷冷的沉默了一会,接着再低头看了儿子两眼,见他一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又不由有些心疼。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熙哥儿在兄弟中排行最小,他上头已经有了三个兄长,既不需要他撑门庭,也不需要他挣家业,就连他以后的前程他都已经替他打算好了。也因此他和茵娘对他都比前面几个儿子多了几分宠爱,疏了几分教导,但却没想到将他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总归是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永宁侯在 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缓和了声音道:“将那天发生事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 林弘熙道是,然后便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接着又强调道:“……我看得清楚,端王世子真的是被人推了一把然后才冲上来的。他冲上来的速度快得很,我的刀想躲都躲不开。端王世子平时就是‘弱鸡’一个,身上又没工夫,自己跑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而且当时我就在跟他说着话,听他的意思也没有准备要上来跟我打,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冲上来。” 永宁侯又问道:“那你看没看清楚是谁推的他?” 林弘熙道:“我当时在专心大家,没注意到。不过当时他身边就他家的侍卫在,动手的人肯定就是他家的侍卫,而且这个侍卫的武功应该不弱。” 永宁侯听完后,也没为他的话震惊,只是静静的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我知道了,你先养着伤吧。”说完便又先出去了。 永宁侯出去后,陈氏将手上的药递给旁边的丫鬟,吩咐道:“好好看着四少爷的伤,记得按时给他上药。” 丫鬟屈膝道是,陈氏又低头叮嘱了儿子几句,接着也跟着出去了。 夫妻两个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等进了屋子之后,陈氏令屋子里的丫鬟都下去,然后才问站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丈夫道:“怎么,你是怀疑端王?” 永宁侯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是端王,端王仅有这一个嫡子,就算他想将我打下来,但也不一定舍得牺牲嫡子,但却很可能是追随端王的人瞒着端王做的。” 陈氏听了,不由叹息一声。 旁边永宁侯则继续道:“随着皇上的病情恶化,端王一系的人做事是越来越疯狂了,他们如今时时都在担忧太子登基后会找他们秋后算账。太子身后的兵权支持主要来自我和师傅,倘若利用这件事能让皇帝厌弃了我,收回我手中的兵权,那支持太子的兵权至少失去了一半,假如以后他们想要通过行事来决心一搏,那么他们能成功的机会也大了许多。” 陈氏有些担忧道:“那皇上……” 永宁侯知道陈氏在担心什么,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倘若皇上还有时间,他倒是可能会撸了我手中的兵权,然后再帮太子另外培养一个领兵的人。但如今,皇上没有时间。武将不像文官,领兵的将领在将士中的威望很重要,而威望也不是一天就能立起来的。我手中的那些兵,都是我用十几年一手带出来的。就 算皇上能找到一个领兵才能杰出的人,那些兵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服他。所以,就算为了以后朝政能顺利过度,皇上也应不会在此时弃了永宁侯府。只是,熙哥儿怕要吃些苦头。” 陈氏红了红眼睛,道:“只要还能留下命就好。”说着顿了顿,又有些恨恨的道:“也该让他吃吃苦头,要不然他总不长记性,以后还得闯更大的祸。” 永宁侯拉了拉妻子的手,安慰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事情也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永宁侯又道:“你来帮我换身衣服吧,我等一下出去。” #### 这一年,京城就像是个多事之秋。 年初时,一个玉五小姐被害身亡已经成了无头公案,前不久,太子在福安公主府遇刺也至今还没论断,紧接着如今又发生端王世子被林四少爷杀害之事。真是一件紧接着一件。 而端王世子被林四少爷所害之事,一如前几件事一样,一波卷起千层浪。 端王世子毕竟是皇上的长孙,据闻皇上听到噩耗时,当时就因为伤心过度而引得病情加重了。而薛贵妃和端王妃如今天天跪在承乾宫前,求皇上严惩凶手。 而作为事件另一方的永宁侯府,自那一天永宁侯绑着林四少爷去宫中请罪,最终被打发回来之后,紧接着永宁侯府就闭上了府门,对外称是关门待罪,听候皇上发落。 事情发展到现在,端王世子是受害者,永宁侯府的四少爷是行凶者,就连永宁侯府都承认了,这真相仿佛已经十分清楚明白。 但随着事态继续蔓延,事情却向复杂方向发展。随之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林四少爷其实是冤枉的。当时林四少爷根本没想杀害端王世子,是端王为了陷害永宁侯府,故意牺牲了自己的亲儿子,让侍卫推了端王世子一把令其撞上林四少爷的刀口,然后端王世子才会死翘翘的。 这事情传得十分之有鼻子有眼,且故事有合情合理之处,已令许多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