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谣》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一章:谶 芳华落尽?未尽? 哪堪雨后攀折。 只道是无限风光,却不知心已斑驳。 红丝已断?未断? 何知今生情缘。 只看那锦花繁盛一树,却不晓落梅遗恨千年。 悲兮,怨兮,佳人渐逝, 满心期盼化做镜前白发。 伤兮,盼兮,郎在何方? 月下孤影苍茫,到头空梦一场。 守望生生,终有时,作别凋零,空留一缕孤魂与香,游兮,荡兮…… …… 月光下,一个泪眼朦胧的女子正在这张墨迹未干的画像上含泪写下最后一行字。 然后,她笑了,她的笑容和画像上的一样美丽动人,也许,这就是她今生最美的时刻吧。 白绫三尺…… 竹凳歪倒,撞动的一旁的书案,油灯倾倒,泼上画像…… 那张美丽的面庞顺着灯油的游走慢慢的模糊了。 房梁下的女子悲哀的挣扎了几下:老天对她真的残忍到如此地步,连她最后的影象都要毁掉。 …… 天亮了。 “不好了!不好了!云妃娘娘陨了……”宫女们慌了,喊叫着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屋门铿铿撞击着,风卷起,书案上那张人面模糊的画像被高高的抛起,然后又轻轻落下……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章:穿越 一道霹雳贯串了夜空,瞬间,外面变成了白昼,也是瞬间,眼前出现的是一片黑暗——停电了。 景云仿佛感知到什么一般,在黑暗到来时,她从床上翻身而下,缩到墙角,身子紧紧绻起。 “轰……”翻腾的雷在头顶炸响。 “啊……”她拼命的捂住耳朵尖叫出声。 伴随着这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她的房门被一脚拽开,下一刻,一个温暖光裸的怀抱拥住了她。 她的身体依然颤抖着。 耳边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轻语呢喃:“景云不怕,景云不怕,哥哥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让她微微皱起眉头,想要推开他的怀抱,可是紧接着的又一道惊雷,让她又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轻轻的安抚着怀中惊恐的女孩子,白远帆的脸上是一抹无奈的笑容,如果要抱她,想和她亲近,也只能是在这样的时候……一旦雷声过去,她看他的眼神又将重新变成冷漠的。 不过,这一切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他没有任何怨言,只在她恐惧的时候,给她稍稍的安慰。 …… 许久过后,一切重新安静了下来,窗外的大雨倾泻而下,屋子里也重新恢复了光明。 那个惊惧的身子慢慢的从他的怀中脱离开来,看着他光裸的上身,她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声调却和平往常一样的冰冷:“放开我。” 他仿佛接到命令一般的放开了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尴尬,他低头解释:“对不起,我刚出浴室,还没有穿好衣服就听见你的叫声了。” “你出去。”她转过头,不看他。 远帆有些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好,好,我出去,要是害怕记得叫我。”边说边退,生怕惊到了她。十二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冷淡。 她没有看他,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舒展,因为她的身上还笼罩着他刚刚沐浴过的气息。 刚关上房门,景云就听见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帆,远帆,刚才打雷了,景云她还好吧?”急促说话的人是她的妈妈。 “妈,她很好,刚才我一直在她身边呢。”回答的是远帆,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哥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和你妈一听见打雷就拼命的往家跑。”这个声音是那个男人的,那个男人在他们家盘踞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爸、妈,你们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守在她的门口就可以了,一切有我呢。” 接下来的是一片宁静,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屋子里悄悄盘旋着。 景云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已经破旧的大布袋熊:他们是真正的疼她,爱她,关心她吗? 无聊着揪着熊耳朵,这个娃娃还是爸爸送给她的,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最后一个…… 窗外的雨势渐渐的变小了,望着书桌上那本翻开的《新唐书》。她的面颊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沉沉的睡去。 什么论文、什么唐史!统统见鬼去吧!她现在只想睡觉。 然而,就在她一阵昏沉中,耳畔却传来淡淡的哭声…… “谁呀?”她厌恶的翻了一个身,继续抱着布袋熊。 “是我,我叫梅思雪。”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回答,声音很好听,只是夹杂着哀怨和伤痛。 景云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却看见床边上坐着一个满脸带泪的女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继续抽噎着,她转过身来,一袭奇怪的装束,“我想来求你帮帮我。” “你怎么了?” “我……我在那里是一个多余的人,无论对于谁来说,我都是多余的人……我很羡慕你,真的。我们可以交换一下吗?”她变的有些急切,语调也加重了,“我只要过一点点幸福的生活,只要尝试一点点幸福就可以了,行吗?我求你了,一年,我只要一年!一年之后我会把你的幸福都还给你的……” 景云闭着眼睛,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虽然困,但是她此刻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幸福?我幸福吗?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算幸福的话,那就来尝试一下吧。” “真的吗?你答应了?”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都是希望。 “恩恩。”她答应着,现在的她只希望可以让这个奇怪的梦快些消失,她真的很困很困了…… ※※※※※※※※※※沁※※※※※※※※※※ 醒来时,天已大亮,环视着熟悉了床和房间,景云轻扯嘴角:一个梦而已,干吗这么神经兮兮的?她还真的能换成了一个人不成? “廖景云,起床了没?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趴在窝里不动啊?”楼下是一阵聒噪,景云知道,她的那个号称为死党的钱雨又来了。 依那个丫头的脾气,如果自己还不动,她一定能把这房门给拆了。 无奈的穿好衣服打开门,她却愣住了。 刚才还嗓门超大的钱雨此刻正柔声细语的讨好着面前的男子:“远帆哥,最近学校的球赛把你累坏了,我特地褒了点汤给你带来。” 远帆的表情景云看不到,可是她能听见他的话:“谢谢你。”算不上热情,也不算冷淡。景云冷笑了一下,钱雨抬头看见楼上的她,于是连忙跑上来,没跑几步还回头叮嘱道:“远帆哥,别忘记喝呀。”说完,满脸通红的跑了上来。 远帆有些尴尬,他转身想要答谢,却看见了楼上的景云,他有些迟疑的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也没出口,因为,景云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冰冷的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钱雨钻进了她的房间:“你这个懒鬼,这么晚了还不起床,论文写的怎么样了?”没等主人回答,钱雨自顾自的坐到书桌前,翻动着面前的笔记本。 “是呀!我懒,哪像你,大清早就起来褒汤,不知道发哪门子神经。” 她的话让钱雨羞的面色发红,小声嘟囔:“人家哪有。” 景云笑笑,没再说什么。 房门是开着的,所以妈妈没有打招呼就走了进来:“小雨也来啦,正好,新闻说,今天下午有日全食,我让远帆带你们去公园里看,好吗?” 钱雨是一脸的灿烂,她连连点头,刚想开口,景云却冷冰冰的发话了:“他去做什么?我和钱雨两个人就可以了。” 她的拒绝让妈妈有点尴尬,她笑着:“那好,随你们,随你们。”说完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景云能清楚的听见外面传来的叹息声,这样的声调让她的心随着一揪。 钱雨放下手中的论文,走到她的面前:“你这是何必,廖叔叔那次只是意外,难道你不希望你妈幸福?非要让她一辈子守着你爸的遗像终日流泪你才开心?” 景云抬头瞪了她一眼:“两天!两天啊!我爸的骨灰刚刚安放的第二天那个男人就来了!她就不能再等等?难道爸爸的死她就一点点都不难过?”她有些激动,十二年来,她始终忘不掉当她从哀痛的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那个陌生男人的脸。 钱雨也沉默了,她拉着景云的手:“可是,远帆哥是无辜的啊,他对你那么好,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追他,他谁都不理,只对你一个人好,难道你就一点点都不动心吗?” 摇摇头,她能回答的只能是摇头。 “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钱雨无奈的笑了一下。 身在福中不知福?钱雨的话让她想起了昨夜梦中的那个女孩子,她也说自己很幸福……很奇怪呀,怎么别人都羡慕她呢? 午饭是大家一起吃的,很安静,很寂寞,也很和谐。 妈妈端热汤的时候被烫了一下,那个男人连忙把妈妈的手捧在手里心吹起来,两个人是这样的自然,这样的甜蜜,直到妈妈看到了景云发怔的眼神时,才赶忙把手抽了回来,那个男人也明白了,于是,重新坐了下来,默不作声。 这一刻,景云突然发现:其实一切都很美好,不美好的只有她,如果她从这个家庭中消失了,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她木木然的吃完饭,然后拉着钱雨离开。 她们去了公园,这里有很多人,有相偎而坐的情侣,有嬉笑的一家三口,还有一对对互相扶持着,步履蹒跚的老夫妻。 景云怔怔的看着身边穿梭的人群,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男子——白远帆。 他在远处默默的注视着她,十二年了,他始终这样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一旦有人欺负她,他会第一时间冲上来和人家拼个鼻青脸肿,而更多的时候,他就远远的站着。 日头偏西,两个女孩子吃完了一个又一个冰淇淋,终于,景云忍不住了,她推了一下钱雨:“去,买瓶水给那边的那个人送去。” 钱雨愕然,回眸一瞥,立即明白了,她笑着说:“咦,心疼人家了?干吗自己不去。” 景云冷哼一声:“我可是在给你制造机会,你要不去,那就免了!” “唉!别,别嘛,我去就是了。”说完,她眨眨眼睛跑开。 钱雨离去的那一刻,天色开始发生了变化。 公园里安静了下来,大家秉息凝神,仰望苍穹。 黑影一点点的靠近,直到把太阳完全吞噬,伴随着周围的一片惊呼,黑暗又将阳光一点点的释放出来。 直到一个完成的太阳重新出现的时候。 景云听到一个十分刺耳的声音:“夫人,你抬头看什么呢?” 她愕然!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章:身份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廖景云永远也无法想象到,在抬头和低头的这两个瞬间,她跨越了将近一千五百个年头。 面前站着的不是钱雨,而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青衫紫裙,随风飘曳,两个打个旋的发髻盘于脑后,缠上几缕青色的丝带。薄薄的嘴唇显示着她是一个口齿伶俐的女孩子,只是没想到,从这薄薄的唇间溢出的话却是如此的刻薄:“夫人,照您这速度咱们还游什么街呀,半天没挪出二里地呢。” 她称自己为夫人?可是怎么听起来她才像是真正的夫人呢? 景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一样的紫裙,不一样的只是自己穿的是一袭的紫衣紫裙。 她有些想笑了,看来昨晚的那个梦并非虚拟,回望着身边穿行的古装怪异的人,她真的想仰天大吼一声:这个游戏,我不玩了! 可是,她又去哪里吼呢? 青衫女子的面色更冷了,她冷冰冰的看着景云:“夫人!你站够了没?若是够了,就该走了!早知道夫人如此慢吞吞,抚春还不如跟了少爷和二夫人去呢。” 看了面前有些愤怒的青衫佳人,景云笑了:“走吧。”话音落下,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这音调轻轻的,软软的,飘渺如丝,柔弱可人。这个声音分明不是廖景云的,而是…… 景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的一年中,她都不再是廖景云了,她变成了梅思雪。 “姑娘,你看这簪子多漂亮,你看看,看看啊。”一个小商贩特别热情的冲着她们嚷嚷。 景云没动,只是好奇地看着小贩,他手里的那支玉钗带着碧玉特有的通透,的确不错,她刚要走过去细看,却被身边的女子抢先一步。 “多漂亮啊!”青衫女子笑着举起簪子对着天空看,她应该是叫抚春,景云听她说起过。 “对呀对呀!姑娘你戴着这个真的是赛貂禅,比嫦娥呀!”小贩嘴巴像抹了蜜一般。 抚春对这样的称赞很受用,她抿嘴笑着:“多少钱?” “一两银子。”小贩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底气不足,景云一下子就听出来小贩在“宰人”。 不过这犯不着她来提醒,因为抚春已经笑眯眯的把银子递了过去。 小贩连忙攥在手心里,看见景云灼灼的目光,他有些心虚的笑笑:“这位姑娘,你要不要也买一个?” 景云低头翻了翻荷包:呵……银子?梅思雪的荷包里只有两个铜板。 “不用了。”她摇摇头。 “哼,让她买?她也得买的起呀!”说话的是抚春,她眼中的鄙夷让景云一瞬间恍了神:抚春和梅思雪,到底哪个才是主子? 无聊的向前走去,陌生的一切都让她提不起精神,抚春不时的挑些小玩意,而她呢,则很尴尬的跟在后面,没走几步,她总会在抚春的迫人眼神下追上几步,不是她走不快,而且梅四雪给她的这副身子让她根本无法走快。 茶楼前熙熙攘攘的,很多人围在那里,一脸的赞叹,比画着,议论着,只是所有的人无一不是恭敬的神情。 抚春早凑了上去,景云也不得不跟上。 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茶楼前,一位衣着华丽的白衣男子亲自上前打起轿帘,惊叹声中,一位大腹便便的女子款款而出,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的姿态万千。 走在那位男子身边,真的是一对碧人。 景云有些愣神,心中赞叹着,身边的抚春却一下子分开人群冲了上去:“少爷,二夫人。” 男子转过身来,皱着眉看她:“你怎么出来了?” 抚春笑着:“老夫人说今日逢集,她见夫人这几日神色不好,所以吩咐奴婢陪夫人出来走走。” 听了她的话,那对碧人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最后落在景云的身上。 景云微微一笑:原以为是在欣赏别人家的风花雪月,浪漫唯情,谁知道却是自己家的故事。 见她笑了,被称为二夫人的女子也冲着她微微点头,然后吩咐抚春:“既然老夫人吩咐你陪夫人出来散心,那你千万要好生照顾她,知道了吗?” 抚春连连点头。 男子冷冷的在景云的脸上盯了一会,然后转过身去,扶着女子走进茶馆。 “哎呀!这苏家真不愧是大唐首富,你看看他们坐的轿子。” “是呀,我看见那丫头身上穿的缎子,只怕价值不菲呢。” “那是那是,我今天见到那丫头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一根簪子,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哇!一两银子……连丫头的出手都这么大方啊……” 身边的人议论纷纷,都猛盯着抚春看,而那个丫头则是一脸骄傲的走了回来:“夫人,我们走吧。”她的声音很小,好象怕被别人知道身边的这个人是她的主子而掉了身份。 她昂起头向前走去,景云不得不紧随其后。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梅思雪为什么会哭,而且还哭的那么厉害。 的确,她过的日子真的很不好,只是,现在的她究竟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这里的一切呢?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章:苏府 天色将晚,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穿梭于人群之中,当然,是仆在前,主在后。 这个陌生的地方人们的穿着打扮都是如此的怪异,可是又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熙熙攘攘的人群继续拥挤着,而她们行走的方向和很多人完全相反,她有些奇怪,但是又问不出口,直到她们停在了一个大牌坊前:洛阳苏街。 洛阳?这里是洛阳?景云四下打量着,牌坊内外仿佛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走进去,里面的人对抚春越发的恭敬起来。 道路两旁的小商贩见她们前来连忙起身,明知道她们不会走过去,却依然笑脸恭迎:“抚春小姐会集去了?怎么也不打个轿子,下次出去的时候跟小人说一声,小人请八抬大轿送小姐出去……呦,还有夫人呐,小人眼拙,没看清。” 他的话让景云一脸的郁闷,而那边早有一个妇人手捧鲜果跑上前来:“抚春小姐,这是民妇孝敬您的。” 抚春的表情是怎样的,景云看不见,可是她能听见她的声音:“这什么果子,洗干净了没?就拿来给我?” 妇人满脸堆笑:“都洗了都洗了,只是放在路口久了,怕是又招了灰,民妇给您换一些。” “不用了!看来也不是专门给我留的。”白白净净的小手轻轻一推,一颗鲜果掉到了地上,骨碌碌的滚到了景云脚下,她弯腰捡起,递给了那个一脸尴尬的妇人。 “谢谢。”妇人笑了笑,转身离去,把手持鲜果的景云晾在那里。 抚春转过脸来冷冷的看她:“好了!快回去吧,免得老夫人着急,在这里蘑菇什么!”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道路两旁依然有和刚才一样的商铺,只是这些商铺的名号上都标着“苏家”二字,再想到先前牌坊上的“洛阳苏街”四个字,想必这整条街都是那个苏家的吧。 穿过商街,已到了尽头,环顾四周景云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难道是一个府宅的吗?高墙碧瓦,绵延不绝,两边望去,居然看不到边际…… 正对着的是一个宽大的朱漆铁门,门檐宽广,檐下金灿灿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苏府”。门前是八个梳着小髻包着布巾的年轻男子守卫着,见到她们到来,原先懒散的他们立即来了精神,凑了上来:“抚春姐姐回来了?这好一通闲逛,可把奴才们想死了,不知道可带了什么回来?” 抚春的指尖点着一个男子的额头:“一边去,知道我得了这个差还来打趣我!要东西,我这里没有,去找跟着少爷和二夫人的弄夏要去吧。” 男子碰了一鼻子灰,可是却不甘心,他们依然为着抚春,甚至有一个人将手探进了抚春的腰间,想去夺系在那里的荷包,嘴里还甜腻腻的咕哝着:“奴才们知道姐姐最疼人,所以只管跟姐姐要。” 抚春半推半笑的扯下荷包,随地一抖:“真是群没脸的东西!” 说完,她没有进大门,而且趁着他们哄抢的时候,沿着墙根向右边去了。 刚才的一阵热闹弄的景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样的调情,而且是一女八男……这个苏家究竟是做什么的?看这情景,不太像做正经事的人家——该不会是开妓院的吧? 不过就算是的话,这妓院的规模也太大了些……只是,现在也没空多想了,她紧赶几步又跟了上去,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跟紧点的好。 走过那几个小厮身边的时候,他们依然在抢着东西,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她。 顺着墙边又走了百步,到了一处暗红色的小门边上。 抚春上前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一个丫头看见是她们,急忙向着里面喊道:“夫人和抚春姐姐回来了。”这一次,总算是有人把梅思雪放在了眼里。 也就是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吆喝声:“少爷和二夫人回府!”景云回头,百步之外她们刚才停留的地方,停着一顶豪华的轿子,依然是那个在茶楼前看到的白衣男子亲自掀开轿帘,里面走出的依然是那个大腹偏偏的女子。 抚春也看见了,她连忙对着开门的丫头说:“你把夫人领进去吧,我去二夫人和少爷那边看看。”说完,转身跑开。 夫人,二夫人。 我应该才是正房吧?景云心里盘算着……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章:大唐 苏府有多大,景云没有明确的概念,可是这里的景致,却让她瞠目结舌。 古代的人爱附庸风雅,就连住宅里的也爱弄些什么花呀草的,这里也不例外。 廊道上垂下的青藤疏疏密密,有几根已经钩住廊檐下的围栏,廊道外面是错综复杂的青石小路,只是这大半的小路已经被两边盛开的鲜花没了去,远望去,说成是一片花海更合适。 青藤、鲜花,把盛夏的骄阳挡开,廊道上留下的是一片清爽和宁静。 也许整个苏府都是被这样的回廊连接着的吧,虽然景云紧跟着小丫头,可还是被一个个岔道绕的头昏眼花,就这样走了许久终于在一个花墙前停下。 在这里的停顿并不是因为她到了目的地,而是因为这里站着另外一个丫头,她的穿着打扮和抚春很像,一样的紫裙,只是穿的是黄衫,而发髻上缠绕的几根发带也是浅黄色的。 小丫头一见她,连忙上前:“含秋姐姐,夫人回来了。”说完,规规矩矩的低头退下。 景云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向她道个谢,那个被叫做含秋的女子已经走了上来:“小姐,奴婢叫含秋。” 她的话让景云愣了一下:这好象是在做自我介绍一般,而且,她管自己叫小姐,而不是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的惊讶,含秋笑着:“小姐跟奴婢来吧。”说完,转身而去。 这里不再有景云选择的空间,她不得不跟着含秋继续在廊道上绕起来,一路上,不断的有穿着讲究的丫鬟向她们行礼、请安,在她的好奇心已经被厌倦完全磨灭的时候,她们终于进了一处小庭院。 这里一点也不热闹,花也少了许多。只是,一切到也干净。 半圆形的拱门上刻着两个字“梅园”,还好,繁体字景云也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她的必修课。 这里没有见到几个丫鬟,几片叶子随着偶尔荡起的风在地上翻滚几下,到处都透露出懒洋洋的气息。 跟着含秋穿过院子,踏上台阶。 这里应该就是梅园的正门了,含秋推开门,屋子里的一切既让景云吃惊,又仿佛是在情理之中。 这里一点也不华丽,和整个苏府的气派格格不入。 除了日常的家具摆设之外,别的装饰一样也没有,更不用说女孩子喜欢的那些精巧的小玩意了。 “这应该就是我的屋子了吧?”景云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不妥,想要改口,可是了含秋的一句更让人吃惊的话: “这就是你的房间,廖小姐。”含秋的眉眼间流露着浅浅的微笑。“你知道我的身份?”景云一字一句的说,一脸的难以置信。 含秋转身把门关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景云的面前:“奴婢代我们夫人谢谢廖小姐的大恩大德,若不是小姐,我们夫人只怕一生都要葬送在这里了……奴婢谢谢您了!谢谢您了!”说完,重重的磕起头来。 咚咚的声音让景云手忙脚乱,她连忙扶起她:“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们夫人要和我交换身份?” 含秋带着泪点了点头:“奴婢本叫含雪,是夫人的娘家丫头,只因为要应着苏府春夏秋冬的名字,所以才改名叫含秋,奴婢和夫人曾经遇到过一位神人,她说夫人的命格本不在这里,若是强求只得受苦,想要解脱就必须找到可以替代命格之人,本来奴婢和夫人都以为这是玩笑话,哪知后来……” 她哽咽着,“后来梅府败落,夫人因为和少爷定过亲,所以嫁了过来,哪知这里的日子却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夫人想要寻死,却又见到那位神人,他说他为夫人算出命格所赋之人,只要和夫人交换,就可以一生无虞。” “那个人就是我吗?”景云问道。 含秋点了点头:“夫人听说了廖小姐的事情,神人也施展法力让夫人见到了小姐的寻常生活,夫人很是羡慕,可是她却不想破坏小姐的幸福,所以一直隐忍着,直到……直到昨天,夫人才下定决心和小姐交换一年,她只要享受小姐您一年的幸福生活,一年之后,神人会再云游到此,到时候小姐就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回去了。” 这个神人看来真有点本事,荒谈怪论也许只有经历之后才能相信它的真实。 景云笑笑:“那个神人是谁?” “袁天罡。” “袁天罡?!”景云愕然。那个为武则天做过预言的道士不就叫袁天罡吗?“那这里是大唐?” “正是。这里是大唐的神都洛阳。”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章:失忆 一切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因为有含秋这个明白人,所以景云很快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她知道梅思雪的父亲在一夜之间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万般无奈的母亲为了躲避祸乱所以从长安来到洛阳,因为在长安的时候,母亲对苏夫人有恩,并且结拜为姐妹,甚至还将刚出生的梅思雪指给了苏夫人六岁大的儿子,正因为这个关系,走投无路的母亲才带着思雪和含秋来到了苏家。 可是苏夫人的独子却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两人早已私定终身,于是他对于半路杀出的梅思雪厌恶至极,可是苏夫人的态度却十分强硬,甚至告诉儿子,如果不娶梅思雪,她就不同意儿子迎娶那个青梅竹马的尹紫灵做儿媳,让她一辈子得不到名分。 母子二人僵持着,苏老爷虽然并不多话,但是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是向着尹家的,毕竟尹家是洛阳的首富,配的上他们苏家大唐首富的名声。可一边是爱妻,一边是爱子,两边都不能得罪,最终他很乖巧的躲到一边去了。 也许是最终拗不过母亲,也许是想要让尹紫灵早一点到自己身边来,最终,儿子妥协了,他同意取梅思雪,可是在喜堂上,在夫妻两人行对拜礼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告诉梅思雪:“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看你一眼,不会碰你一下,如果你识趣,就乖乖的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一笔银子。” 年幼的她怎么能禁得住这样的恐吓?精神恍惚的她在那一天不知道闹出了多少的笑话,人们私下里在议论着,大唐首富的苏家,却娶了一个走不稳路,说不好话的呆子做媳妇。 洞房里,红烛燃尽,饭菜凉透,而新郎的影子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只那天,整整一年,那个新郎的确如他在喜堂上所说的一样,从来不曾看她,更不曾踏进她屋中一步。 甚至在大婚的第二天就举行了一个更盛大,更庄重的婚礼,在整条苏街上摆满了宴席,宴请整个洛阳城的人来参加这个迎娶二房的婚礼。 虽说是二房,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在苏家,这个二房拥有着怎样的地位。 在母子之间的较量中,输的人不是母亲,也不是儿子,而是梅思雪。 她曾经回到娘家哭诉,可是回答她的则是母亲无奈的笑容,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忍着吧,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忍着。” 说完这些故事的时候,含秋几乎泣不成声,反倒是如今做了梅思雪的景云忙手忙脚的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多悠闲呀。” 擦干眼泪,含秋显得有些内疚:“只是,今后这样的日子要廖小姐来承受了。” 景云笑笑:“没什么,只是一年而已。”她站起身来,在不大的房间里走动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映入眼帘,圆圆的,很好看,她随手拿起来,“这个是什么?” “这是铜镜,梳妆用的。” 景云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把玩起来,还好,有些模糊,不过还是可以看清楚容貌的……她嘴角的笑容冻住了,整个人呆在那里,久久不曾移动。 含秋害怕了,她跑过来,轻轻的推着景云:“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许久,景云终于回过神来,她呆呆的望着含秋:“我……今年多大?” “夫人今年一十四岁。” “十四岁!”景云看见满眼的星星,“十四岁就做结婚了?而且还结了一年!”神啊,你杀了我吧…… 含秋看到她这般模样,破泣为笑:“小姐被吓到了吗?虽然未到及笄之年,但是这个岁数成亲也还是有的,本来夫人也不愿意,可是少爷为了迎娶二夫人,等不了那么久,所以……” 二夫人,二夫人,莫不就是今天看到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女子? 景云心里隐隐的有些不服气:你要是真的那么爱那个女人就该和你娘死扛到底,半路屈服,弄了个二房的名分这算哪门子爱呀!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含秋的脸上也慢慢的露出愁容,虽然面前的女子依然是夫人的容颜,可是行为举止却和过去大不一样,虽然梅园往来的人不多,可是日子久了总要露出破绽的……这可怎么办呢? 凝眸良久,她的眼前一亮:“小姐,苏府里的许多事情奴婢日后再告诉你,当下之际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因为夫人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小姐不如装出一副失忆的样子,让奴婢去回了老夫人和老爷,然后再慢慢的适应这府里的事物。” 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丫头,景云咬着指头微微点头:“这样也好,先前我也为这个头疼呢。” “那小姐这就躺到床上装病,奴婢这就去回禀老爷和老夫人。” 景云笑着点点头:“记得,我是夫人……”她拖长了音调。 含秋明白了自己的错误,连忙笑着回应:“是!夫人,奴婢这就下去。”说完,转身跑开。 回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景云向着内室走去,这里也是一样的简陋,她歪身躺在铺着锦缎的床上,想想,觉得不妥:一下午都在大街上遛弯,怎么能说失忆就失忆呢? 她站起身来,在内室里转了两圈,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砚台往脑门上狠狠的一砸,顿时头昏眼花…… 摸索着回到床前,躺下,额头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觉得很满意,这个失忆,来的很逼真……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七章:亲人 原本寂静的梅园一下子热闹起来,狭小简陋的屋子里现在挤满了人。 一切都太快了,晕晕乎乎景云还没有弄清楚状况,手就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揉了揉额头,她抬眼看去,一个中年妇人正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眼睛里亮晶晶的,见她睁开眼,连忙急切的问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语调轻柔,满是关爱。景云可以听出,妇人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景云笑笑:“应该是……娘吧。”确切的说,应该是她的婆婆。 妇人的脸色倏然变化,苍白取代了刚才因为急切而变的通红的面色,握着景云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她稍稍侧过脸去,向着外面喊道:“抚春!你给我进来!” 站在堂屋里原本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抚春听到这样的召唤心里立即明白了,她颤颤的走近内室,来到床边:“老夫人……” 妇人抬头看她:“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抚春扫了景云一眼,一抹怨色显露了出来,她低头咕哝着:“奴婢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夫人还是好好的,奴婢一直将夫人送到角门,因为看见少爷和二夫人了,怕二夫人行动不便,所以赶着去伺候,就没将夫人送回房……” 老夫人的面色猛然一沉,大喝道:“混帐!还不给我跪下,夫人都这样了,还满嘴胡言些什么!” 很显然,她是怕抚春的话触动了梅思雪,于是急忙喝断。 抚春不甘愿的跪了下去,一侧头怨恨的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含秋。 外面是一阵杂乱的跑步声,紧接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立即有人迎上去:“薛郎中,你可算来了,老夫人在里面发脾气呢,你快去看看。” 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外面响起一声清脆的通报:“老夫人、夫人,薛郎中来了。” 郎中不就是医生吗?景云心里一惊,连忙看向含秋,那个丫头则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慌张。 “快,快!让他进来。”老夫人连忙吩咐,紧接着起身亲自放下纱帐,而那边早有丫头将一个方凳摆在床前。 薛郎中进了内室,没有任何的虚礼就直接坐到床前,应该是这里的紧张气氛感染了他,他的神色显得异常凝重,在他把脉的时候,屋子里静极了,每个人都停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柱香过后,薛郎中站起身,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直接拉开的床上的纱帐,一个丫头掩口惊呼,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老夫人挥手制止。 凝神端详了景云良久,薛郎中终于放下纱帐:“夫人是年久失调,身体羸弱至此,至于这失忆的状况,恕在下眼拙,实在断不清究竟症源在何处,夫人额上的淤青虽重但却并没有伤及内里,所以在下也无从判断。”这话让景云听的心里发苦,这个医生也太较真了,看不出来没必要说的这样明白呀,含糊一下对彼此都好嘛。 没容她多想,薛郎中转身走到书案前,早有人研好了墨等候在此,略微沉吟之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了数味药材,然后细细的告诉了含秋煎熬的方法,最后满脸愧色的走到老夫人的面前,揖了一下:“老夫人,实在是在下无能,看不出夫人的病因。” 老夫人笑笑,侧头向着身边的丫头吩咐着:“送薛郎中出去,按我的话,去帐房讨一封银子犒劳郎中。” 见老夫人如此大方,薛郎中更是一脸的愧色,连连道谢,跟着丫鬟出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丫鬟们安静的退了出去,而她自己则重新坐在了景云的床边,重新拉起景云的手:“思雪呀,娘知道你怨,知道你苦……只是涯儿他太倔。”说完,一颗泪珠滚落到景云的手背上,“忘了好……忘了好!如果你能开心些,怎么着都好。” 看着老夫人的伤心,景云有些笨拙的伸手想要为她擦去泪水,可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握住,紧接着听到的是老夫人坚定的语气:“放心,有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景云点点头,其实这里似乎并不孤单,有心思缜密的含秋,还有一个如此慈爱的婆婆,梅思雪的命运似乎也并不是很糟糕…… 这一年,她要适应梅思雪这个名称和角色,而有了这些人,也许,并不难熬。 ※※※※※※※※※※沁※※※※※※※※※※ 看着含秋端来的药,景云苦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那黑乎乎的液体:“我说,既然是演戏,没必要真喝吧……” 含秋笑了:“夫人,这药是薛大夫开出来为夫人补身子的,所以,夫人还是喝了吧。” 主仆二人正推托着,远远的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妹妹在里面吗?姐姐听说妹妹病了,特地赶过来看看。” 景云奇怪了:“这来的是哪路神仙?” 含秋的眉头皱了一下:“是三夫人。” 这一次,景云瞪大了眼睛:“你们少爷到底娶了多少个老婆?” “三个。”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八章:情敌 深夜造访,而且来访之人还是一个俏丽妖娆的女子。 十七八岁的光景,身型袅娜,乌髻高耸,秀眉如黛,口似含朱。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灯笼的丫头,装束和抚春、含秋一般,只是上身的衣衫是白色的,而且缠绕着发辫的丝带也是白色。 见了景云,丫鬟上前一步:“吟冬见过夫人。” 而含秋也对着来访的女子欠了欠身:“含秋问三夫人好。” 春、秋、冬,都有了,那还有一个夏呢?景云的印象有点模糊,那日在大门前抚春打发小厮的时候好象提到过她的名字——弄夏。 这苏家,还真有点大家贵族的味道。 “妹妹果真失忆了吗?晚饭的时候我听老夫人房里的丫头来传话,当时的就傻了,恨不得立即过来瞧瞧,只是怕惊扰了妹妹,所以现在才来。”说完,特地靠近,瞅了瞅景云额上的淤青。 客套话说的真好听,景云笑着虚应:“姐姐费心,我只是从前的事情都觉得模糊了,说不定哪天又好起来了。” 她的话让来客点了点头:“看来妹妹果真失忆了。” 景云有些不太明白,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俏丽的女子掩口而笑:“因为妹妹从前都是管我叫三夫人的,今天却改口称姐姐,可不就是失忆了吗?”言谈中遮掩不住的轻蔑让一旁的含秋听了禁不住皱眉。 景云倒不以为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有城府,随她说去好了,反正与自己无关。 她是这样想的,可是人家却没有准备放过她,见景云不回答,来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妹妹可知道姐姐我的身份?” “不知道。”脆绷绷的蹦出三个字,算是回答。 “那妹妹可要听好了:我姓刘,名轻霜……”停顿了一下,“我的姐姐是当今的相王妃。”看来这是一个让她很骄傲的身份,所以眉宇间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哦。”景云轻轻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可是这样的回应显然让刘轻霜很不满意:“妹妹不惊讶吗?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当初你得知了我的身份时,居然吓的跪下了呢。” “三夫人!”含秋终于忍不住了,“夫人既然已经记不得从前的事情了,三夫人又何必旧事重题呢?”很显然,她是不想让景云难堪。 轻霜恼了:“怎么?她失忆了,你也跟着没规矩了?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奴才插话了?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多嘴?若是我回了姐姐、姐夫,就算是这是苏府,你也别想呆下去了。”景云不高兴了,她的指甲轻轻的叩着桌子:“我看呀,你还是先去回你姐姐、姐夫,把你这个小妾的名分去掉,扶正了做大房才是正经事呢。”说完,也不看众人的反应,一个人抠着指甲,桌子上有些浮尘,把指甲给塞着了。 “你……”轻霜语塞,她怔怔的看着景云,“你究竟是不是梅思雪!” 过去的梅思雪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她说这样的话,如今怎么会这样? 景云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向内室走去,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她丢出一句话来:“含秋,把她们送出去吧,夫人我倦了,要休息了……”她加重了“夫人”两字。 含秋掩嘴偷笑:“是,夫人!” ※※※※※※※※※※沁※※※※※※※※※※ 第二天,那个薛郎中又来了,依然没看出什么名堂,可是却领了更多的商银,景云依稀的听见外面有人客套着:“郎中过几日就要回京城了吧?” “是呀,如此大的事情,我定要赶回去才好。” “这是我们老夫人的心意,因为夫人的事情,老夫人一宿没睡,到现在也没有精神,所以让奴才把这些送来,留过您路上用。” 然后又是一通琐屑的道谢与道贺声,最后,安静了下来。 景云的头还是有些疼,她半靠在床上:“他又没看出什么来,白给这么多银子干吗?” 含秋正在整理纱帐听了这话笑了:“夫人以为赏的是银子呀?” “不是吗?” “薛郎中来,不管大病小病,瞧的好,瞧不好,赏的一律是金子!” 景云吓了一跳:“不会吧……他什么来头?医术很高明?” “在洛阳城,他的医术无人可及,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含秋压低了嗓门,“夫人可知道长安城里马上要有一件喜事了?” 喜事?景云愕然,她才刚来这里,能知道什么?现在是开耀元年……史书上这一年也没有什么大事呀,无非就是册立太子李显、太平公主嫁人一类的事情而已。 她的眼睛一亮,抬头看着含秋:“不会是太平公主要嫁人了吧?那这个薛郎中和薛绍是……” 含秋笑了:“夫人果真是知百事,公主的日子定下了,是七月二十二,这个郎中和是薛驸马的远房亲戚,所以我们老爷和老夫人才将他奉为上宾呢。” “原来你们要巴结皇家的人呀。”景云笑着打趣。 没想到含秋却冷哼一声:“皇家有什么好?白添了那么多仗势欺人的主,就说我们三夫人吧,少爷根本就不喜欢她,她是一相情愿的缠着少爷,央着相王妃强行指婚,可是夫人的身份老夫人咬的紧,而二夫人更是动不得,所以她才入府做了三夫人……因为嫉恨着夫人和二夫人,所以自打进府没少欺负我们夫人。” 含秋说的我们夫人,自然是指原来的梅思雪了,景云笑笑,不用她说,昨晚的情形她就看的出来,想想梅思雪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丫头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欺负,难怪会哭的那么伤心了……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景云叹了一口气,从她到这里来,才刚刚过了一天的时间,可是她怎么觉得比一年还久呢?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九章:相公 头上的淤青已经好了,这期间景云再没见过老夫人,听含秋说,老夫人因为她的失忆而忧心,所以引发了旧疾,卧床不起了。 真是一个多愁多病身呀……景云决定去看看,毕竟老夫人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婆婆,而且,也为她流下过真诚的眼泪。 听说景云要去正院,含秋的神色有些阴霾。 看出她的担忧,景云笑着:“怎么?还怕我会遇到什么麻烦吗?我只是去看老夫人,又不是去打架,即使那里有刀山火海又能怎么样?” 见她如此的自信,含秋笑着点点头:“夫人都不怕,奴婢还能怕什么呢。”的确,面前的夫人是一个可以用一句话就将三夫人羞辱的哑口无言的女子,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出了梅园,主仆二人向西走去,看着绚烂的花海,景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蜂蝶飞舞,引的她不由自主的下了廊道,踏上小路。 含秋连忙跟了上来:“夫人,这里的路不好走,道路都被花丛淹没,从这里穿行容易钩破衣裙。” 看着满眼的绚烂花枝,她知道含秋说的有理,于是也只好放弃这样美妙的穿行,重新回到廊道上。 午后是很闷热的,一路上看见了几个手捧着大盒子的丫头快步行走,即使见到景云,她们也不过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就匆匆而去。 看着她们慌里慌张的样子,景云有些好奇:“这些人在做什么?” 含秋瞥了她们一眼,没好气的说:“现在正是暑天,所以少爷吩咐二夫人的房中不可断了冰,否则暑气上身,对身体不好。” 景云耸了耸肩膀:“你们少爷可真是心细如发呀!” 含秋叹了口气,没有答话。景云知道,这个丫头又在为主子伤心呢,有时候,奴才太忠心了,也不好,平添了许多忧愁…… 苏府还真是大,曲曲折折的廊道不知道迂回了多少圈,终于到了正院。 半月型的拱门边上有个丫头看见了远远而来的两个人,一边拉开栅门,一边向着里面喊着:“夫人来了。” 然后里面又是几声通报。 进了正院,发现里面还有玄机——向前延伸的小路一边是一个弯月型的池塘,几棵垂柳懒洋洋的随着风拨弄着水面,而另一边则是一个顶尖翘角的凉亭,此刻亭中有一男一女,女子是昨晚前来示威的刘轻霜,而男子则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女子是满面的风情,而男子则是轻摇纸扇,面如寒冰。 含秋在身后轻咳两声,这样的暗示,景云恍若未闻,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着,她知道那个男子是谁,只是,她来这里是探望婆婆的,其他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小路的尽头就是正院的长房了,门边的丫头见了她来,连忙打起竹帘请她进去。 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正堂里,含秋小声的提醒着:“这位就是老爷。” 景云点了点头,福了下身子:“思雪给爹爹请安了。” 中年男子低低的恩了声,然后说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这大热天的在日头下行走,小心中了暑。” 景云刚要回话,中年男子又继续说了:“你娘在屋里呢,想你来了也是为她,那就进去看看吧。” 说完,便不再说话,眼睛也转向了别处。 看来,这为老爷对梅思雪也没什么好感,不然怎么会对失忆的事只字未提呢?既然他不喜欢自己,那也没必要在这里讨嫌,景云答应着,带着含秋进了内室。 内室很凉快,墙角的冰块将整个屋子的暑气尽消,一旁还有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回话:“老夫人,后院还有一封冰块,小的晚上再给您送来。”说完抬头看见来人,立即换了一副冷冰冰的嘴脸:“苏安给夫人问安了。”语调满是傲慢与不屑。 老夫人听见了动静连忙回过头来:“你怎么就来了呢?这大热天的。” 看着管家傲慢的样子,景云笑着凑到老夫人身边:“正是因为这大热天呀,我那里又热又闷的,所以赶着大中午凑到这里来降降暑。” 她的话让老夫人的脸立刻垮下来,“苏管家,夫人的梅园里,你没有送冰吗?” 突然的变故让苏管家慌了起来:“小……小的是忙昏了头,怕是给忘记了……”说晚惊讶的看着景云:这个懦弱的夫人从来不敢多一句嘴,去年整整一个伏天的的冰他一块都没给梅园,全孝敬了紫灵轩的二夫人了,今年才刚入暑……她怎么突然……莫不是她的头撞伤了,使得整个性情都变了? “忘记了?那还不快去安排,若是夫人中了暑,你该知道后果!”老夫人瞪着管家,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又怎么会让人这样来欺负思雪呢。 景云笑盈盈的看着管家:“苏管家,还不快去?难道还想等着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回过神来的苏安连忙哆嗦着退下,临出门时还不忘记偷偷的打量一下景云。 一旁的含秋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老夫人拉着景云的手:“你看我这身子,稍稍一累就浑身疼,当初你娘将你托付给我,可是我却什么都没帮上,让你在府里白白的遭了一年的罪……”说完,又是一阵叹气。 景云笑着摇头:“既然记不得以前的事情,所以思雪也不觉得苦,只是看着娘的身体受罪,思雪心里难过,赶着今天在这里闲聊,思雪来给娘揉揉身子吧。” “怎么揉?”老夫人有些奇怪。 景云神秘的眨眨眼:“一会您就知道了。” 说完扶着老夫人躺下,自己则坐到床头。 其实,她所说的揉揉身子就是现代的按摩法,记得高考的时候学习压力大,钱雨常拉着她去做按摩放松,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慢慢的学会了。 不管是头部、肩部、手部、胸部还是背部的按摩手法,虽然谈不上精通,但是模仿出七八分样子到也不是难事。 在含秋惊愕的目光中,景云忙活完了。 只用了半个时辰,但是的身体是说不出的畅快,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思雪,你揉的真舒服,是从哪里学来的?” “瞎琢磨的。”她敷衍着,然后重新坐回到床边,岔开话题,“舒服吗?如果舒服的话,思雪天天来给娘揉身子。”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笑了:“现在的思雪……真是好呀!” 景云应和着,两个人又闲扯了些别的事情,看着老夫人有些倦了,景云就带着含秋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亭子里的一男一女依然在那里。 见她来了,男子走下凉亭,上了小路,挡在景云的面前:“你失忆了?” 景云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抬。 男子弯下腰,凑到她的面前:“那你怎么不干脆把过去统统忘光了?怎么还摸回到苏家来呢?”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讽刺她为什么不忘记苏夫人的头衔。 景云抬头,迎上他带着戏谑的眸子:“怎么能忘光呢?若是巴着大街上的乞丐叫相公,那天下人还不得笑死你这个苏少爷……” 说完,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 将一脸错愕的他丢在原地……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章:非凡 回到梅园自己的屋子,现在这里的感觉的确有些不一样,墙的四角堆放着的冰盆使得这里不再像昨天那般的闷热,虽然习惯了空调,可是突然面对这样类似原始的生活,景云并没有过多的挑剔和苛责,因为,她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 也许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含秋显得特别兴奋:“夫人真是厉害,只一句话,就把苏管家收拾住了。” 景云笑笑:“其实很简单,有些话不说出来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家夫人自己一个人隐忍,可是又谁知道呢?结果亏了自己,白白的便宜了别人。” 她也不知道怎么为什么要对含秋说这些,也许是因为她只会在这里呆上一年吧,等到真正的梅思雪回来,一切还不是要恢复原状?所以,想要多多少少的教会含秋一些,这样,以后的日子也许会稍稍好过一些。 含秋是个明白人:“夫人的话奴婢听出来了,其实,从前奴婢也跟我家夫人说过……只是,她本就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的,能有饭吃有衣穿就已经足够了,再说这里的情形夫人您也看见了,哪有人真正的善待我们夫人呢?就连丫头奴才也常常瞧不起她。” “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能希望别人瞧得起吗?”景云淡淡的说。 十四岁,在现代正是长身体和培养信心的时候,而这里的梅思雪,却要在这个年纪上承受太多的负荷,也难怪她的性格会是这样懦弱的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突然有人敲着院门:“夫人在里面吗?小的按老夫人的意思来给夫人送两匹新上来的缎子。”听声音应该是苏安。 景云眨眨眼:“看见没?若不是今天在正院里给了他一下子,只怕这些缎子他也给忘了……或者,拿去讨好别人了。” 含秋笑着点头:“夫人说的是,难怪奴婢总是奇怪,冰块的分例都是一样的,怎么二夫人那却总是源源不断,比老夫人的屋子里还要多上一倍,原来都是这个家伙捣的鬼,把我们的拿去讨好紫灵轩的人了……”说完,走出去开门。 苏安带着两个小丫头捧了两匹缎子进来,见到景云连忙打千道安,然后嬉笑着说:“夫人,这是湖州送上来的,外面的行情十两银子一尺都卖不过来呢,小的觉得其它的缎子都太俗气,配不上夫人,所以特地整理了这两匹送来。”说完,眼睛觑着景云,看看她的脸上有什么变化。 对古代的丝绸她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只是用眼睛扫了一下便淡淡吩咐含秋去接。 而她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更让苏安心里七上八下:一年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过夫人,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 过去,他的眼睛一斜,空有着夫人名号的梅思雪就不敢吭声,而如今呢? “夫人若是觉得不好,过些日子下头再送上更好的缎子,小的再给您拿来。”他的腰弓的难受,可是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脸。 景云也不想难为他,毕竟是奴才嘛,狗眼看人低的事情也不是今天才见到,她笑笑:“那就有劳苏管家了。” 见夫人脸色好转,苏安笑着又罗嗦了两句,然后赶紧带着人离开。 走出梅园,他还心神不定的回望着:这个夫人,和从前……很不一样。 扒着窗户看到苏安带着一脸的郁闷离去,含秋喜上眉梢:“夫人,自打进了苏家,奴婢还是第一次看到苏管家这么低声下气的。” 景云笑笑:“只是我下午的一句抱怨就有了这样的连锁反应……多简单呀。” 含秋连连点头,摸着桌子上的缎子:“这样的缎子以前是连摸都摸不到的。” 看着含秋那稀罕的样子,景云微笑着摇头:“好了,你给我裁点下来,剩下的,你留着慢慢摸吧。” ※※※※※※※※※※沁※※※※※※※※※※ 傍晚时分,太阳西垂,只是,暑气还没有全消。 景云没有叫上含秋,而是一个人出了梅园。 那一望无际的花海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可是只能远远的观望却让她很不甘心。 美的东西如果不能让人尽情的享受,那就失去了价值。 下了廊道,站在小路上,小心的将裙摆拉起。 走了几步就蹲下身去,用含秋从缎子上裁出来的细长带子围住一拢花,然后用力拉起……这样,那些在小路上纠缠的花枝被乖乖的束起,按照主人赋予它的方向,展现另一种美丽。 景云忙的不亦乐乎,而廊道的另一边,有一个人则默默的站在那里。 折扇轻摇,长发飘飘。 良久,他走了过来,沿着景云开辟的道路一步步的靠近,最终,站在她的面前:“看不出,你还是一个趣味如此‘非凡’之人,恐怕是在梅园里闲出来的毛病吧。” 景云正在自得其乐,却不想被这样的一个人搅了雅兴,她站起来,他的目光中依然是不加掩饰的戏谑与嘲讽。 这个男人不是说绝对不会看梅思雪一眼的吗?可是不过半天的时间,他却来找了两次茬。 景云冷笑着:“是呀,身为苏家的正夫人,我自然要为我的相公多多尽心,以免相公沾花惹草之后,破了衣,烂了衫,丢了人……” 说完,绕过了他,又到另外一边忙活去了。 她的对抗没有让他拂袖而去,反而紧跟上她。 她蹲下,他也蹲下:“人失忆之后,嘴巴也会变厉害吗?不知道是哪块砖头把你砸成这样,不过,你真的应该去拜拜它。” 景云连头也没回:“你试试就知道了,这园子里有的是砖头。” “看来,你不光嘴巴厉害,脑袋也灵光多了,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识相的离开苏家?是吗?”她斜着眼看他。 见她说破,他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景云笑了:“只怕现在离开的,是相公你吧?” “为什么?”他奇怪。 “因为刚才弄夏从这里过去了,你我之间如此的暧昧,想必她一定会回给她的主子去……”说音未落,眼前的人倏然消失。 错愕之后,景云冷笑,看着他着急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自从进了这里,我哪有机会去接触旁人,不要说这么远的距离了,只怕让弄夏站到我的面前,我都未必能认出……也许用砖头把你拍失忆几次,都不一定能让你变的聪明。” 想完,径自哼着曲子,蹲下去继续忙活。 弄夏的确没有来过,景云不过是以她为借口把那个男人打发走而已。 可是抚春也在这里,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一章:变化 不用看书,也不用写论文,所以日子过的很是悠闲,除了每天下午去正院给老夫人按摩之外,其余的时间她都呆在梅园里和含秋闲话。 聊这苏家的历史,也聊这大唐的风土人情。 景云本身就是可以闲下来的人,她可以在暑假里整整两个月不出门,也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不说一句话……所以,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闷。 梅园不大,含秋一个人可以料理的过来,所以这里没什么别的丫头,不过这样也好,主仆两人落得轻松自在。 苏家的人对于失去了记忆的夫人也没有太多的关注,毕竟对于她们来说,梅园里的那个蔫蔫的小女孩,不过是他们名义上的夫人而已,是死是活都和他们无关,所以只要尽心的去服侍二夫人就好了。 所以除了三餐去梅园摆饭之外,他们依旧像过去一样不愿意多踏进去一步,好象进去了就沾上晦气似的。 “夫人,明天就是初八了。”含秋从外面捧进来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每个月的初八,夫人都会去娘家看望老夫人的。” 又一个老夫人,不过景云知道她是谁,几天的闲谈中她知道梅思雪的亲娘现在也在洛阳城中,在苏街外的一个地方独居。 一个月只能见到亲生女儿一面,这样的一个孤独老人度过的是怎样的晚年呀。 “那你收拾一下,明天一大早趁着天还没热,咱们就走。” 听了她的吩咐,含秋连忙答应着:“那奴婢这就去告诉抚春。” “告诉抚春做什么?咱们这里出门,还要向她汇报吗?”景云奇怪,这苏家的很多规矩似乎都是倒着的,主子出门要请示丫头?真是笑话。 含秋摇头:“这是老夫人的吩咐,自从我们夫人嫁过来,老夫人就叮嘱了,只要出了这苏府的大门,就必须让抚春跟着。” “这是为什么?”含秋的话让她奇怪,但却解释了之前的疑惑,开始时她总是想不通,抚春对梅思雪的厌恶如此之强,那为什么自己初来这里时,跟着自己逛街的人是抚春而不是含秋,按理说,姑娘家出门跟随的应该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才对呀。 这个问题含秋也不明白:“奴婢也不知道,这就是老夫人的规定,谁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景云不再多问,只是暗忖:这苏家有太多有趣的事情,从老爷,老夫人到丫头、小厮,不管是好心的,还是狗眼的,每个人都很有意思…… ※※※※※※※※※※沁※※※※※※※※※※ 晚饭没有按时摆上来,就在含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正院里的一个丫头跑来传话:“老夫人吩咐着今天晚上一起去那边吃饭,怎么夫人还没动呢?” 她的话让含秋奇怪:“老夫人那边摆饭,怎么没人通知我们?” 丫头斜睨了她一眼:“这可真是奇怪了,满府的人都知道了怎么单单就你们这里不知道呢?只怕是传话来的时候耳朵长到头顶上去了吧。”说完,连院子都没进,直接摔门而去。 含秋气的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到是景云笑着安慰她:“你我比还早来一年呢,怎么?这样的情形还没习惯?” 说完,拖着含秋回到屋里梳妆。 晚饭摆在正院的凉亭里的,景云走过去时,迎上的全是臭脸。满桌人中,除了老夫人笑着对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以外,就只有一个人是笑着迎接她的…… 那个人就是大腹便便的尹紫灵:“妹妹前些日子身体不大好,最近可好些了?”她说的亲切,笑的也很自然。 初次见面,谈不上好感,景云也只能虚笑着回答:“没什么大碍,只是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尹紫灵没有那种佯装出的惊讶,只是淡淡的说:“妹妹不要着急,会慢慢好起来的,有些病是急不来的。” 老夫人连忙接过话来:“紫灵说的对,你不要着急,其实,过去的事情想不想的起来又有什么要紧的呢?那些不痛快的事情最好统统忘光!”她是意有所指的,因为在话说的同时,她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自己的儿子,见儿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更生气了,指名道姓,“涯儿,你说是吗?” 可是儿子却不买帐,冷冷的瞟了景云一眼之后,慢悠悠的回答:“娘说的有理,只是这样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硬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涯儿!”老夫人将手中的筷子狠狠一拍。 “娘,你别生气,其实相公说的不错。”帮腔的是刘轻霜,在景云面前栽了一个跟头的她想在这里借着机会报那一箭之仇,“这一年来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相公他不过是将实情道出而已,娘难道喜欢听那些虚蛇应付的假话吗?再说相公这么说不过是想给思雪妹妹找个好的出路而已,毕竟她才十四岁……” “你……”老夫人气结,可是却无法训斥,因为刘轻霜毕竟是相王的妻妹呀。 她说的如此大胆,可是却没有人管制,而站在一边伺候的小丫头听了她的话更是禁不住掩嘴偷笑。 景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无礼是吗?既然你犯我在先,我又何必隐忍! 她轻轻握住老夫人发抖的手,然后笑着看刘轻霜:“姐姐说的不错,既为相公打算,又可以除去我这颗眼中钉,只是……何必这么着急的赶我走呢?即使我走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就能取代我的位置吗?如果能的话,当初你进府的时候,也不会屈居为小老婆了,所以,按照姐姐的说法,是不是也要为自己找一个出路呢?” 景云的话让众人愕然,这让许多人第一次正视她…… 这也是刘轻霜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她瞪着景云,而后者则是一脸若无其事的笑。 说真的,她斗嘴斗的有些烦了,和自己讨厌的人为自己讨厌的事情而争斗,很烦! 侧过头望着老夫人,一脸娇憨的笑着:“娘,思雪早就饿了,我们吃饭吧。” 老夫人喜上眉梢,从前那个可怜兮兮的思雪如今会保护自己了,她怎么能不高兴呢,连忙用筷子夹了一个春卷放在景云面前的碟子了:“好好,我们吃饭,我们吃饭!孩子……真是苦了你……” 晚宴开始了,面对着丰盛的晚宴,众人各怀心事,只有景云和老夫人两个人吃的不亦乐乎。 看着一脸笑容的景云,她对面的男子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她……真的是梅思雪吗?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二章:困惑 晚宴上有一种奇怪的气氛。 自始至终,老爷都没有出现在这里,只有老夫人一个人主持、安排。 少爷和二夫人相依在一边,而老夫人又时不时的把景云揽在怀里,宣示着自己对她的厚爱,所以那个孤零零的坐在一边的刘轻霜倒像个没人疼的孩子一样可怜。 景云有些同情她了,看看这样的场景,其实也难怪她会如此牙尖嘴利的对待自己: 一个自以为出生优越的女孩子嫁为人妇之后,相公不疼,婆婆不爱,难免会变成她这个样子。 正应了一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景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刘轻霜,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的举动没有人在意,不过却也没有逃过一个人的眼睛。 他不是故意去注意她的,只是他始终不能明白,因为失忆就能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这个晚上,几乎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所以,晚宴上显得既沉闷又压抑,比起现代自己家里宴席真的是有过之无不及,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代,相同是这沉闷的气氛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 难道她廖景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吗? 吃完了饭,老夫人吩咐抚春:“明天是夫人回娘家探亲的日子,你可不要起的迟了。” 这样如同惯例一般的吩咐让抚春一脸的不情愿,不过,她毕竟是丫头,哪里有她反驳的余地,刚想回话,却被一个声音止住了。 “明天不用抚春陪着了,我陪思雪回娘家吧。”说话的是唯一一个站在这里的男人!一言既出,四周一片寂静,不要说别人了,就是尹紫灵也是一脸茫然的望着身畔的夫君。 老夫人由惊愕变成欢喜,她连忙答应着:“好啊,好啊!涯儿陪着思雪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就这么定了!” 景云奇怪的看着一脸笑意的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慢靠近他…… 这样对待夫人的少爷是众人从未见过的,而这样如此大胆靠近少爷的夫人更让众人惊掉了下巴,连紫灵都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深深的眼眸是如此的让人陶醉,她深情的目光让他也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他有些惊讶……而从她薄薄的唇中轻轻溢出的一句话:则让他哭笑不得:“你该不会是想要在半路把我杀掉抛尸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回应。 我压根就没把你当成人……景云心里嘀咕着,然后十分妩媚的道了一个福,转身离开。 她每一次华丽丽的转身都让他无语,这一次也不例外。 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而那个忽闪而出的念头则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了:她不是梅思雪!绝对不是! ※※※※※※※※※※沁※※※※※※※※※※ 天刚亮,景云就被含秋给拉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坐在镜子前任由这个丫头忙活。 紫色衬里的长裙外是一层白色的轻纱套起的外衫,因为要出门,而且是要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所以衣裙的领口是要高高束起的,以免被外人看去,这样的装束和景云在书上看到的很不一样——唐朝的女子不都是穿着抹胸的吗?怎么她却被要捆的严严实实的? 只是她还来不及问,门口就响起了尖刻的催促声:“日上三杆了,难道还没有准备好吗?” 透过窗子,景云看见他站在院子里,摇着折扇,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她奇怪了,看着含秋:“昨天院门你没关好吗?” 而这个丫头却笑着摇头:“这样的院门哪里能拦得住少爷呢?以他的功夫,比这高两倍,他轻轻一跃就过来了。” 听了她的话,景云走了过去,“呼啦”一声将门打开,看着院中的他,微微欠身道了一个安,然后回转身去,继续坐到镜子前,吩咐含秋:“来!把我的头发散了,重新梳。” 含秋吓了一跳:“少爷在外面呢……” 景云自己抬手将发髻拆开,然后将梳子塞到了含秋的手里:“正是因为要和少爷一起出门,所以这发髻自然要端庄才可以,不然岂不是会被人耻笑吗?”说完,微笑着瞥了一眼门外的他,本以为自己的举动会让他气的跳脚,可是没想到他却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斜靠在门框上。 “放心,没人会在意你的头发,因为在你身上可以让人耻笑的地方还有很多……一会,你就见识到了。” 不明所以的景云愣了一下,而她面前模糊的铜镜中看到的含秋,脸上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三章:无言 苏府的大门外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不是很大,也算不上宽敞。 他上了车,而她,则是被他拖上去的。 “去废街。”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就掀下了车帘。 外面的车夫应了一句,然后景云感觉到几下轻微的摇晃,紧接着听见马蹄凿地的“得哒”声,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车子前行了。 马车渐渐的驶出苏街,景云靠在窗边欣赏着外面的风景,洛阳城不愧是唐朝的东都,现在虽然是清晨,可是这里就已经热闹开了,小商贩们早已在自己的地盘上摆弄好,扯开嗓子吆喝了,而越往前走,这样的商贩越多,可是,这样的热闹和竞争却丝毫影响不到街道两旁商铺的生意。 茶楼,酒坊,点心铺子,真的是人来人往。 只是,这样的风景没有看欣赏多久,马车就七拐八拐,越行越偏僻了。 一路上,车里的两个人仿佛是仇人一般的坐着,很默契的谁也不先开口。 路越走越窄,而路的两旁的环境也越来越差。 商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简陋的平房,路越走越远,平房也越来越简陋…… 一股难闻破败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废街……”他意味深长的说着,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景云知道,他这是在嘲笑,她隐隐的感觉到,梅思雪的娘就在这里的某一处狭小简陋的房子中居住,她有些难过,替梅思雪难过。 马车停下了,车夫探进来半个头:“少爷,再往里马车进不去了。” 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下了车,景云跟在他的身后,当他转身想要搀扶的时候,景云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瞬间的错愕之后,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车夫在这里等候,然后转过身去向着一旁的巷子深处走去。 知道身后的人儿矮小,可是他却并没有放慢脚步,自顾自的走着,纸扇轻摇,悠闲自在。 景云一溜小跑的跟着,心里恨恨的,嘴上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现在连眼前的这个男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老夫人总是唤他“芽儿”……也不知道是“菜芽儿”还是“豆芽儿”…… 巷子里的路高低不平的,景云有几次差点绊倒,就在这跌跌撞撞中,他们停在了一户破旧的院门前。 木头门上参差不平,一把硕大的铁锁很不协调的挂着,很显然屋中没有人。 上气不接下气的景云有些奇怪,慢慢的走了过去,扒着门向院子里看去,里面一样的破烂、简陋…… “你娘不在这里。”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景云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错了!是我们的娘!”岳母就不是娘了吗? 他好笑的摇着扇子:“对!可是,你知道我们的娘在哪吗?”不等她回答,他就摇着扇子沿着原路返回。 这很明显是在耍她……现在的廖景云恨不得拿根木棍把他一棒子打死! 这样的愤怒只能限于心底,现在她不得不跟上,和他一起在巷子里七扭八转。 远远的听到一阵嘈杂:“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开!……大……”然后是一阵欢喜和懊恼交织的声音。 景云抬头,不远处一个低矮的房屋门口挂着一个很不协调的“赌”。她惊讶了,惊讶的不是这里会有赌场,而是因为她看见赌场的门口,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正摇着纸扇等着她。 她走近了,他的笑意更甚:“走吧,去见我们的娘!” 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一把推开了赌坊的门。 如此简陋肮脏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这让整个赌坊瞬间安静了下来,角落里的一个脏兮兮的中年妇人正忙活着,见人都停了下来,不耐烦的将自己面前的银子堆了上去:“哎呀哎呀!看什么呢,快快,继续!我还等着开呢。” 听了她的话,屋子里重新热闹了起来。 景云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那个妇人,她很扎眼,因为这里所有的赌鬼中只有她一个女人,而此刻她正瞪着眼大叫:“开!开!开……” 光线虽暗,距离虽远,但是景云依然可以感觉出那个妇人的身份,她有着一张和梅思雪相似的脸,有一副和梅思雪相似的神情。 身边的男人微笑着凑了过来:“看到没,那就是我们的娘……”景云怔在原地……有些呆,有些难以置信。 “哈哈!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中年妇人笑着将银子揽到自己的怀里。 “梅老大,你看,你闺女来看你了。”一个男人看见了景云之后向着妇人喊道。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登时转移到景云的身上,他们的眼神戏谑、肮脏…… 甚至有个人走到景云的身边:“可不是吗?怎么?苏夫人,又给你娘送银子来了?乖乖,真是疼人的闺女,年纪轻轻就去陪人睡觉,换来了银子给你娘赌……啧啧……”他的手挑向景云的下巴,却不曾想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是梅老大:“少在这放屁了!滚回去,今儿梅老大赢的钱全给你们这帮狗崽子买酒去吧。” 说完,她抓着景云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怎么来了?怎么就一个人,含秋呢?抚春呢?”赌坊里的那个眦牙瞪眼的妇人换上另外一副神情,很明显,她有些担心。 “他陪我来的。”景云愣愣的回答,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谁?”老妇人有些疑惑,随即明白了过来,望向赌坊的门口。 果然,刚才一直站在景云身边的男子也跟着出来了,他笑着走上前来,作了一个揖:“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老妇人愣住了:“你是涯儿?” “正是。” 景云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 梅思雪的娘会住在这样肮脏的废街上,而且居然是个赌鬼,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女婿……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四章:假面 三个人就站在街口,看样子梅老大压根就没把他们两个人带回家去的意思,兴许她是等着女儿和女婿走了之后再进去捞两把…… 心不在焉的问着闲话,她甚至根本没有发现面前的女儿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景云有些愤怒了——虽然知道面前的妇人中年丧夫,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同情她! 一个把自己的女儿推入豪门不管不问的母亲,一个连女儿身上最微小的变化都觉察不出的母亲,一个成天沉浸在赌坊里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同情? 她不想多说,也不打算多说,她终于知道今天早晨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的确!有这样的一个母亲如何能不让别人耻笑! 梅老大显然越来越不耐烦了,景云看出她的心思,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娘无心多说,那思雪就先回去了。” 她清楚的看见梅老大的嘴在发抖,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发抖,也不想知道,只是淡淡的将这句话抛下,就转身走开。 男人跟了上来,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语调中是毫不遮掩的嘲笑:“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的娘……” 景云不答话,也不停步,直直的向前走去。 她难过,非常难过,替梅思雪…… 她终于知道那个夜晚的她为什么会如此伤心,她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她甚至可以看出从她的心里滴出的血——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没有了父爱,母亲是个赌鬼,而她自己呢?则像是个包袱一般的被丢入豪门,在万众瞩目的苏家呢,十四岁的她没有爱情,没有尊严,只有暗自垂泪时陪伴在一旁的丫鬟,虽然有一个贴心的婆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是婆婆呀…… 回到车上,景云呆呆的坐到窗前,一句话都没有,傻傻的凝视着窗外。 她想家了…… 过去那个让她十分怨恨的母亲,此刻却让她如此的想念。一个星期了,妈妈应该会觉察到身边的女儿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吧,现在的她应该会哭吧。 马车再一次的颠簸起来,景云的眼泪涌了出来,过去的自己对待妈妈是不是也像这个梅老大一样的无情呢? 现在的自己作为梅思雪的替代者都会为她感到如此的伤心,那过去的妈妈呢?是不是在承受了自己每一次的冷眼相待以后也会非常非常的伤心? 她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头深深的埋入膝中,无声的垂泪。 一旁的男子呆了一下,他想象不出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这样,一直哭到了苏街,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想顶一双兔子眼回去吗?” 硬邦邦的一句话让她心里更加纠结,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又将她拉回到了现实——现在的她是一个唐朝人,再多的后悔,再多的纠结都已经无用了…… 抬起头,她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样的眼神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熟悉,自从她失忆以来,这样的神情他见的多了…… 带着一抹让景云疑惑的笑容,他慢慢的靠近,车厢本来就很小,而他的靠近让景云无处可躲。 “你想干什么?”她有些慌了。 他只笑,不语,在景云惊慌的目光中点住了她的穴道。 这一下,她更不知所措了,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他。 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他的手探上她的面颊,温柔地抚摸着。 第一次被男人这样的触摸,景云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细小的鸡皮疙瘩在她的身上慢慢蔓延开来。 “你……不许胡来!”她瞪他,先前流出的泪水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干涸。他的老婆是梅思雪,而不是她,虽然她现在顶着梅思雪的身份,可是却绝对不能替她履行做妻子的义务。 “我根本就没想着胡来……对你,我还没有这个兴致!”他不屑的哼着,可是手却依然在她的脸上逡巡…… 摸摸,抓抓,抠抠…… “你在干什么?”她怒了。 “你没有带人皮面具?”很显然,他很惊讶,呆呆的看了她半天之后,他喃喃低语,“你……果真失忆了?” 景云无语了。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带着人皮面具冒充梅思雪的人…… “当然,我没有带人皮面具,我果真失忆了!”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完,“烂豆芽儿!” 他由之前的惊讶变成疑惑,最终,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我不是烂豆芽……我是你的相公,苏慕涯……”他不介意再把自己介绍一次,因为他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果真是失忆了,而并非别有用心。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五章:紫灵 从废街回来,景云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这一切,含秋仿佛早有准备,不等景云开口,她就自己慢慢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其实,老夫人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老爷去世,我们到了洛阳,自从夫人嫁进了苏家之后,老夫人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夫人成亲的那天,老夫人推病没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而本身苏家的很多人就对这桩婚事很不在乎,所以也没人过问。后来苏家给老夫人在苏街外面的洛阳老街上安置了一个宅子,奴婢还陪夫人去看过,独门独院,两层的小楼,还有两个婢子侍侯的,也就是在那天,夫人向老夫人哭诉,老夫人告诫夫人说,只要能活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忍着……” “等到第二个月奴婢陪着夫人再去的时候,一切都变了……老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了赌,成天放下脸面跑到赌坊里,一呆就是几天,再后来她辞退了婢子,卖掉了家具房屋,夫人不知道哭过多少回,老夫人却好象是中了魔一样,不管不问……就这样,老夫人住到了废街,住进了一个最偏僻破旧的院落。” 含秋叹了一口气:“其实,在这苏家夫人再不济,可也是苏家的正房夫人,每个月有俸银,还有苏老夫人送来的体己钱,按理说这梅园根本不至于败落至此的……” 景云明白了,她看着含秋:“你们夫人每月回家是给她母亲送银子去的?把这梅园里的东西变卖了然后送到娘家去?” 也许根本不用过多的解释了,含秋侧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点了点头,小声说着:“每一次,抚春都在旁边看着,看着夫人抱着东西进了当铺,然后再抱着银子出来……” 不用再说什么了,景云完全可以感受到那时的情景,她甚至有些佩服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了,小小年纪的她是怎么能做到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中安之若素的? 想到那个女孩子战战兢兢,可是却又不得不为的样子,景云心里是一阵酸楚……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主仆两人回头看时,却是大腹便便的尹紫灵扶着一个丫鬟的肩,慢慢走来。 看丫鬟的装束,想必,她就是弄夏吧。一样的紫裙,只是穿的是红衫,头上的束带也是象征着夏天的火红色。 两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紫灵的脸上带着的是一层浅浅的笑容。 “姐姐的身体不便,又何苦在这暑天跑来呢?”景云淡淡的看着尹紫灵,面前的女子她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改如何应对,所以客气的试探。 紫灵笑着,一语道破景云的心思:“妹妹不用试探我,其实我此来并没有敌意,相公的脾气我了解,他从来没和妹妹一起去探望梅老夫人,而今天这一去,想必定会做出一些让妹妹难堪的事情,我代他来给妹妹赔礼。” 说完,她真的站起身来向着景云行礼了。 “不用了。”景云冷冷的看着她,“姐姐的又何必来像我炫耀相公对你的厚爱呢?思雪虽然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但是从近来的所见所闻,也知道了姐姐在相公心中的不寻常,所以……”她顿了一下,冷笑着,“你也没有必要再来告诉我你对他有多了解,能在看不见听不到的情况下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想像不到会有这样干脆的回绝,紫灵的脸色微微泛红,她直起身来:“虽说失忆了,妹妹的心思却和过去一样,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说了……有些事情,妹妹日后会明白的。” 气氛有些尴尬,而尹紫灵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微笑着,像来的时候那样,扶着弄夏的肩头慢慢的回去了。 每一步都很小心,比寻常那些即将做母亲的人显得更加谨慎。 “她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景云喃喃自语。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六章:政治 晚饭依然是摆在正院里的,这一次,老夫人只传了梅园和紫灵轩的人,对于无霜居里的人,老夫人连提都没提到。 景云来的早了点,晚饭还没上齐,凉亭里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坐在那里品着茶,见景云来了,她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直起身子:“这么早就来了,正巧,右厢房里有几块花样料子,你去瞧瞧,今天老爷给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已经不适合我这个年纪了,你去挑几块。” 景云想要推辞,可是看见老夫人殷切的目光,又不好说什么了,只好道了谢,下了凉亭向右厢房走去,含秋刚要跟上,却被老夫人唤住了:“小丫头,这么近的路,还怕你夫人走丢了不成,过来,给我捏捏腿,看看你们夫人的本事你学到了几成。” 见老夫人吩咐,含秋笑着重新回到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上次赏的料子夫人还没来得及做呢,这会又赏,只怕夫人今年的衣服可是穿不完了。”说完,半跪下身子给老夫人捶腿。 见景云走远,老夫人才神秘兮兮的说:“哪有什么料子?你们少爷正在右厢房里睡觉呢。” ……原来是这样,含秋有些担心的看着景云越行越远的背影。 上了台阶,穿过正堂,就转到了正院的后面,景云向着右边走去,没行几步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老夫人说放着花样的厢房里似乎有人在说话。 “又要改封相王为豫王?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忿忿不平的声音很显然是苏慕涯的。 “这岂能是你我可以议论的?再说,现在的局势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么多朝廷大臣都管不了,你又动哪门子气?”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但是景云知道是谁,毕竟,在苏家,能这么跟苏慕涯说话的人,也只有苏老爷了。 “可是!爹呀……你想想,太子忠莫名其妙的被废,太子弘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去年又把一向贤良的章怀太子贤给废了,立了英王为太子,这会又好好把相王改封为豫王……自她当了皇后,朝政三天一变,这大唐的天下究竟是姓李还是姓武?” 一通竹筒倒豆子般的发泄让景云多少有些明白了屋里的这对父子在讨论着什么。 “混帐!什么姓李还是姓武?这话岂是浑说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苏家只是商人,莫管那政治上的变化,你到好,跑去给相王做幕僚!你看看,宴请的帖子已经送来了,推都推不掉!你就给我好好的去吃顿饭就行了,千万不要乱说话,现在的天下不管是谁的,都没你插嘴的份!” 景云听到板凳响的声音,连忙闪身躲到树后去了,她不是有意偷听别人谈话的,实在是碰巧了,而且他们声音这么大,她想不听都不成啊。 门被“哐”的一声拉开,然后再“哐”的一声摔上,看的出来,苏老爷很生气,后果应该很严重。 背靠着树,看着苏老爷越走越远,景云拍拍“扑通扑通”的心口,转过身来。 “啊……”她惨叫一声,恍如见鬼一般,浑身发软,眼看就要瘫倒下去。 苏慕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他一出门就发现树后面有人,于是他不声不响的靠近,却不曾想自己的出现把那个人吓的半死。 “你在这里做什么?”待她稳住心神,他就将她一把推开,然后冷冷的问。 “呃?”刚才的惊吓让景云半天没缓过神来……思忖良久,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哦,老夫人让我来挑花样。” 说完,她低下头就往房间里走。 他没打算放过她,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挑花样?这树后面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他的力道很大,景云知道挣扎没有用,所以她只得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回答:“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也不知道你们在议论朝政,只是我听到了许多本不该听到的话,所以不得不躲起来……”她犹豫了一下,“其实爹说的没错,这不是你们该议论的事情,虽然你是为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可是,万一你行错一步,或者说错一句,遭到的必将是满门灭顶,这……不值得。” 她的话到让他来了兴致,他眯起眼睛:“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闭着眼睛任由别人胡来?” 景云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她这么做是胡来?没有一个女人愿意破坏自己的家庭,对于她来说,大唐就是她的家。” 对于政治,她不懂,而对于武则天,她更不懂,所以她不想评价什么,她只希望面前的这个男人能够明白政治的厉害,毕竟在一段时间以后会有很多人惨死,她不希望那里面有苏家的人。 仅此而已……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七章:学艺 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沸腾了:天皇和天后要在十天后将九王子由相王改封为豫王,这一次,天皇天后还准备在丹璧城中摆宴,宴请洛阳城中的豪商贵胄,高官显族。 对于洛阳来说,这又将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因为,现在的长安虽然还是名义上的都城,但是天下有谁不知道,这东都洛阳才是大唐的中心。 苏安命小厮到后门去擦洗车子,正午时分,烈焰当头,小厮们哪有这个精神呢?一个个互相推委着,谁也不愿意挪窝。 “都给我起来,一个都不能少,三辆车子呢,你们一起去打扫。” 一个小厮半眯着眼睛:“苏管家,哪里用得着三辆车子?把紫灵轩的擦洗干净不就成了吗?” “放屁!叫你干点活,哪那么多废话?二夫人都六个月了,少爷万一怕她的身子不方便不让她同去呢?再说,别忘了,相王是三夫人的姐夫,如果由三夫人代替二夫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无霜居的也得去打扫。”苏安拧着眉头看着面前懒洋洋的仆人。 几个小厮无奈,打着呵欠出去了,不过还有一小半的人没动,起先那个眯着眼睛的人依然没打算睁开眼:“苏管家不会是准备让我们去布置梅园的那辆车子吧?少爷从来没带夫人去过任何地方,所以,我看,我们就免了吧。” “少罗嗦!”没容他把话说完,苏安就喝断,要在过去,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这件事情,可是,如今有些不同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被那个梅思雪给摄住的,以至于现在,他都不敢和她对视…… “我就不信还使唤不动你们几个了?告诉你们!苏洛下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再不改改现在这副德性,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估计你们个个都别想领到月钱!”说完之后,他气鼓鼓的背着手出去了。 几个原先躺在凉席上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一个个不甘心的起来,顶着太阳出去干活了。 ※※※※※※※※※※沁※※※※※※※※※※ 梅园里静悄悄的,景云半躺在床上午睡,门窗关的严严的,以免暑气进来消耗了冰块的凉意,而她的身上,衣衫尽褪,只穿着一件草绿色的肚兜和一条被她自己裁去大半的短裤。 含秋给主子打着扇子,没多久自己也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主仆两人午睡正酣,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谁呀?”含秋迷迷糊糊的问着,景云微微睁了下眼睛,然后又转向里面睡去。 “是我!”一个有些威严的男声回答。 含秋吓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叫道:“是老爷……”说完,忙不迭地的跑出去开门,也不管主子的衣衫整不整。 含秋的惊叫把景云吓的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找到一身外衣裹在身上,然后冲着外屋大叫道:“不要进来……” 这一喊,含秋才反应了过来,而前脚刚踏进门的苏老爷听见内室的叫声,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迟疑着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景云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看见苏老爷还保持着站在门槛中间的姿势,有些尴尬:“外面那么热,爹请屋里坐,刚才是思雪失礼了。” 苏老爷笑了一下,面上有些不自然:“是我不好,大中午的本该想到你在午睡的,结果吵到你了。” 气氛有点尴尬,的确,一个公公在一个大热天的中午跑到儿媳妇的房间里来,还……景云探头向外面瞄了一眼……还一个人都没带。 “爹去了连州几天思雪都不知道,还是昨天回来了才听说,真是疏忽,请爹爹恕罪。”这算是没话找话吧。 苏老爷干咳了两声:“这不怪你,梅园离那边太远,所以就没来告诉你……”他的心里真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去连州之前,他和从前一样,压根就没把梅思雪当成自家的人,而如今呢?才五天的时间,他就发现了这个媳妇的不同凡响……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呃……咳……是有件事情……呃……想请你……恩……帮忙。”一句话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口,边说还边有点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景云一眼,最终,在停顿许久之后,终于鼓气勇气,“这几天我不在,回来之后,你娘的精神和从前大不一样,她说这都亏你替她揉身子揉的舒服,我想着,这梅园离的这么远,天又这么热,你天天来来回回的,也怪麻烦……所以,我想问问你用的什么方法,要是我学会的,就省得你这么天天来回折腾了……” 苏老爷终于把来意说清楚了,景云心里明白了大半,原来,她的公公正午闯儿媳妇的房间是来学艺的。 景云有点感慨,她和苏老爷只见过两次,可是这两次却是天壤之别,之前的不屑和冰冷转变成了如今的羞涩、真诚……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为了让爱妻更舒服一些。 之前那个男人也是因为妈妈工作太累了,所以偷偷的跑出去跟着盲人按摩师傅学手艺,那时候在她看来,这样的刻意讨好是如此的恶心,而今天呢? 她微笑着回答:“原来爹来是为了这个事情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是思雪自己瞎琢磨的,爹爹想学,那思雪就教给爹爹好了。” 虽说是老爷老夫人的叫着,可是他们都还没到四十岁,学会按摩,对于增强夫妻感情,似乎也有好处吧?景云的心里偷笑着……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八章:鄙视 学按摩,首先要享受被按摩的过程。 于是,在梅园里,含秋在一旁打着扇子,而她的旁边,景云边给做在圈椅里的老爷按摩肩膀,一边把要点告诉他。 这是一年来,含秋第一次见到如此可亲的老爷,甚至……有些可爱。 看见含秋脸上的笑意,苏老爷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思想准备,所以……这个小丫头爱笑,就给她笑去好了。 这里毕竟是梅园,是儿媳妇住的地方,所以,为了避嫌,堂屋的门是大开着的,屋里人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只要踏进这园子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如果有人来梅园,屋里的人自然也可以看的清楚。 此刻,苏老爷的脸色变的有些尴尬了。 而他身体的迅速僵硬也让景云感觉到了,她疑惑的抬起头时,正对上越走越近的苏慕涯那双含笑的眸子。 “爹爹真是好悠闲呢。”轻轻摇动手中的折扇,他慢慢的走了进来。 苏老爷没有着急起身:“你怎么来了?” “思雪是我的娘子,难道我来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只是……爹爹怎么会在这里?”他继续微笑着。 “我来跟思雪学学手艺,你娘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多亏思雪照顾,可是毕竟这里去正院要走很远,大热天的,思雪的身子骨又弱,万一中了暑可怎么办?所以我来学习学习,省得这丫头每天遭罪。”一大堆的解释,合情合理,为了就是缓解现在的气氛。 苏慕涯笑了:“原来如此,轻霜告诉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爹爹以前不是觉得这梅园晦气,从不踏进这里半步,今天怎么会来?原来如此呀……” 长长的拖音,让景云听的别扭,没理会他的话,继续低头一边为公公按摩肩膀,一边告诉他手法的要点。仿佛根本觉察不到眼前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看着儿子被无视的愤怒模样,苏老爷心里暗暗发笑,刚才的紧张也被抛诸脑后……这里又重新恢复到了苏慕涯没来时的样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苏老爷终于起身,带着强压下来的笑意,他看着儿子:“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道?” 苏慕涯冷冷的看着景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不用了,看着爹爹那么享受的样子,我也想试试她的手艺。” 苏老爷没再说什么,笑着看了景云一下,然后走了出去。 “你!出去!”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苏慕涯冷冷的下令。 “少爷……夫人……”含秋面有难色。苏慕涯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迫人的寒意景云也感觉到了,见他要把含秋赶出去,景云不自然的向含秋的身边靠拢,企图拉住她。 不过,她的企图被苏慕涯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脚步刚动,他就已经闪身到含秋的身边,抓过她的手腕快速的拖到门口,手轻轻一提,就将她扔了出去。 门也被关上了。 “少爷!开门啊!开门啊!”含秋爬起来就冲上前,使劲的拍门。 毫不理会外面的人,苏慕涯转身向着景云走来。 这样的气氛不仅诡异,而且压抑,景云不由的向后退去。 可是,他没容她逃跑…… 而她也根本无处可逃。 他毫不怜惜的捏住她的手腕:“来,让我试试你的手艺吧。” “自己弄去。”她毫不客气的把他的话挡了回去,她不是奴隶,也不是仆人,她用不着听他的使唤。 “怎么?刚才看起伺候我爹不还挺熟练的吗?怎么到了我这里,你就不情愿了?怎么样?我爹……他还年轻吧?”他的目光中毫不遮掩的鄙视让她愤怒。 没有犹豫,她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可惜却被他牢牢握住:“怎么?还想打我吗?” “他是你爹!”她气的满脸通红。 “我知道他是我爹!”他加重的手上的力道,“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做这些白费功夫的事情,再过一年,就算我爹我娘都不同意,我也可以用‘无子’的名义把你从这里赶出去。所以,你不用费劲心机去讨好他们,因为,一切都没用!” 他放开了手。 原本白皙的手腕上各有一道淡紫色的痕迹,景云看着他,冷冷的,脱口而出:“梅思雪真是瞎了眼,会爱上你这样的男人!当然……如果你还算男人的话!” 他目光中的鄙视她看的清清楚楚,而她的目光里也满是鄙夷之情。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九章:教训 属于紫灵轩的那辆车子已经被装饰一新了,而无霜居和梅园的马车,则一直无人过问,因为苏慕涯已经吩咐下来:这次去丹璧城赴宴,他要和二夫人同去。 虽然这苏府是老爷和老夫人当家,可是谁也不敢对少爷的话提出质疑。 本以为就这样了,可是到了宴会前一天的晚上,一切都变了: 紫灵轩里,弄夏正满脸含笑的坐在门槛上,旁边几个大小丫头,都捂着嘴,红着脸,偷偷笑着。 弄夏白了她们一眼:“又不是第一次见少爷给夫人喂饭了,有什么好乐的?还不快趁这个机会回去吃饭,免得到时候,这里等着收拾了,你们一个个还巴着饭碗不放。” 丫头们说笑着散了开去,而弄夏刚要起身,就看见扇形的院门下远远的走来一个人。 弄夏连忙回过身来,向着屋里喊道:“老爷来了。” 苏慕涯正给紫灵说着笑话,听到弄夏的声音,不禁皱起眉头,最近他总觉得爹爹怪怪的,而这样的奇怪,让他的心头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的不安的确不错,苏老爷刚一进门,就对着正要起身行礼的紫灵吩咐:“紫灵,我和涯儿有事情要谈。” 父亲的话让苏慕涯一脸的不乐意,他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严紫灵,冷冷的开口:“我们还没吃完呢,有什么话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相公,我已经饱了,今天天气不热,正好让弄夏陪着我出去走走。”她推开苏慕涯的手,然后走到公公的面前微微欠身,“紫灵失礼,不能在此服侍相公和爹爹了。”她把这样的失礼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后,走了出去。 这就是严紫灵,洛阳城中鼎鼎有名的才女。她和苏慕涯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苏家十四年前从长安来到洛阳以后,所有的人都把当时只有六岁的她看成是苏家未来的少夫人,而苏慕涯也是这般,十四年来,他精心的呵护她,只要下面有好东西进贡上来,他都会立刻拿去送她。洛阳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大唐首富的独子和洛阳首富的独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是,谁也不能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梅思雪……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爹爹和我说话要背着紫灵。”苏慕涯微笑着,“该不是你不同意我明天和紫灵一起去赴宴吧?” “紫灵的身子不方便。”苏老爷淡淡的回答。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苏慕涯冷笑道:“那爹是要让谁和我一同前去呢?” “让思雪和你一起吧,第一,她是你的正妻,第二……” “哈哈!”没容父亲把话说完,苏慕涯就笑出声来,“没想到,她仅凭着拿捏揉搓的本事就把爹爹收服了。” “你胡说些什么!这也是你娘的意思,这是国宴,你却带个挺着大肚子的妾室一同前去,成什么样子?这是大不敬!万一被天皇和天后怪罪下来,谁能承担的起这个责任?”苏老爷喝断了儿子的话。 苏慕涯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挺着大肚子的妾室?爹!你可从来没这样说过紫灵啊,她一直是你最满意的儿媳妇,不是吗?你在人前不也常为我有这样的一个娘子骄傲吗?今天……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为了梅思雪?” 苏老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有些逃避的躲过儿子尖锐的目光:“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你必须带着思雪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远处的柳树下,紫灵站在那里,尽管已经身怀六甲,但是所有人都不能不承认,她依然是一个绝色娉婷的女子。 苏老爷有些尴尬的踱了过去:“紫灵……” 紫灵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爹爹的来意,紫灵心里明白,紫灵不怪爹爹……苏家和相公如此厚爱紫灵,紫灵心中有愧,又怎敢奢望太多?丹璧城中的宴会,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紫灵的,可是相公的固执爹爹应该知道,紫灵越是拒绝,相公就越会坚持,所以……爹爹此来也是为紫灵解了围。毕竟如今的皇宫,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大祸。” 她的话温婉动人,没有丝毫的抱怨之情,让苏老爷连连叹气:“我苏家有了你这样的媳妇儿,何愁家事不兴呢?”他转身而去。 ※※※※※※※※※※沁※※※※※※※※※※ 赴国宴,所有的打扮自然都会和寻常不同。 长长的头发,分两层盘起,随着月牙型的发箍盘旋在头顶两侧。 大红色的抹胸,紫色的长裙,还有薄如青纱的外衣。 这所有的大唐贵妇人的定式装扮用在景云的身上时,却显得那样的不协调。 “含秋,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拿起镜子四下查看着,所有的装束没有任何的不妥,可是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很别扭。 含秋拨弄着梳子上的木齿,歪着头,打量了半晌:“奴婢也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 看来,自己的感觉是没错的。景云对着镜子再一次把自己全身梳理了一下,最终,她发现了症结所在:没胸! 穿着的是很耀眼的大红色抹胸,可是这个身体才只有十四岁呀,平平坦坦的胸部裹在如此性感的抹胸之中自然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附到含秋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含秋捂嘴偷笑:“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还能有人来查验真假吗?” 考虑了半晌,含秋红着脸点了点头,转身去衣柜里搜寻。 而景云呢,重新坐回到了铜镜前,无奈的看着这样厚重的发髻。 天色渐晚的时候,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停在了正门,看着神色黯淡的少爷,小厮们一声不吭,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外。 因为赌气,所以苏慕涯没有去正院向父母请安就直接到了门口。 这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就是所有人都以为这里会一直沉闷下去的时候,景云出现了…… 半月型的发髻斜斜的坠在一侧,有些慵懒,有些妩媚,另一半的头发自然的垂下,随着似有还无的晚风轻轻飘起,有些清新,有些哀怨,而她一袭红衣红裙更是说不出的动人,而抹胸之下的绵延起伏更让人浮想联翩。 丫鬟们呆呆的看着,这个从不惹眼的夫人,何时出落的这般妩媚动人? 而小厮们,清一色的把头垂到胸前,他们不敢看啊…… “这么慢!”这里所有的人中,只有他一个是清醒的,他冷冷的盯着景云。 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等他的搀扶,景云自己扶着车门走了上去。 她的无视加重了他心底的愤恨,跟着她上了车,放下车门,他依然盯着她:“我想不通,爹爹怎么会让你和我一起去,他可真是不怕丢苏家的人。” “这是我的意思。”景云冷冷的回答。 很明显,这让他意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为什么,这是你惹我的下场。”她淡淡的回答完之后,转向了窗外:洛阳的夜色也很不错。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章:赴宴 一个时辰之后,随着马蹄敲打着青石板桥的“空空”声,他们穿过了天津桥。 马车停下,远处有人迅速跑来,停在车旁。 “车上何人?”很严肃的声音,冷冰冰的,这让景云的心里禁不住咚咚打鼓。 虽然是来赴宴,可是这里的气氛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看着她在努力的咬着微微颤抖的嘴唇,苏慕涯冷笑一声,掀开车门:“我是天下绸纺的苏慕涯,这是帖子。”他将红帖从怀中掏出,递了过去。 一听到他的名号,身着灰衫卫士的神情立即恭敬起来,而他身边的另一个紫衣打扮的卫士则冷冷的接过名帖,扫了一眼之后,看着站在一旁的车夫:“你不能进去。”然后又面无表情的吩咐:“你,驾车送他们去。” 灰衣侍卫连忙答应,可是紫衣侍卫却横了他一眼:“我没让你去!”说完,侧过头去,向在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紫衣侍卫说:“你去!” 灰衣侍卫连忙低下头来,后退几步,而苏慕涯则重新放下帘子。 马车再次启动,只是这一次,却让景云感到无比的压抑。 看出她的紧张,苏慕涯笑了:“怎么了?这就是皇宫的规矩,之前的灰衣侍卫是相王府的人,而紫衣人则是奉宸卫,是皇帝的侍卫。” 景云明白了,她知道武则天对于李姓皇族始终保持着戒备之心,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所以她手下的奉宸卫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依然时刻监视着相王府的人,一见他们对苏家显露殷勤就立即将他们撤换掉——想到这里,景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现在高宗还健在,连他们的亲儿子都是如此的待遇,也难怪若干年后会掀起那样一场血雨腥风了。 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而她沉思许久之后的那一个寒战更让他脱口而出:“不用怕。” “谁怕了?”她嘴硬。望向窗外,马车刚刚穿过金水桥,向左边转去,而正对着窗子的是到宽大的宫门,金边红门,在顶端则是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端门”。 景云看到也有马车向着端门里驶去,不过更多的人则是和他们一起沿着宫墙前进,她有些奇怪,但是一看到苏慕涯那轻摇折扇的悠闲模样,她又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紫衣侍卫拉开车门,脆嘣嘣的说出两个字:“到了”。然后就自行下车,不知去向。 景云跳下马车时,周围已经聚拥上许多人,这些人自然不是奔她而来的。 “我看这豪华的马车怎么如此眼熟呢,原来是苏公子,在下中书舍人王令远。”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向着苏慕涯俯首行礼,说不出的恭敬。 这边还没来得及还礼,另一边又有一位打扮妖艳的女子走上前来,她一脸艳羡的看着景云:“这位就是苏夫人吧,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苏公子会有一位这样玲珑娇小的娘子。”这话虽然是对着景云说的,但是逐渐靠上来的身体已经快要贴上苏慕涯了。 这样的女人在现代她是见的多了,一举一动都让她觉得恶心,于是,也不答话,把目光转向一旁。 她的无动于衷让苏慕涯有些恼火,他避开女子的轻佻举动,一把拉过景云:“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进去了。” 龙光门外,两排执戟的紫衣侍卫,神情严肃的立在那里。 门里,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女子正核对着每一个来客的名帖。 光线有些昏暗,但是丝毫不影响女子干净利落的动作,弯似月牙般的秀眉下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温柔之中还带有一丝难以觉察到的敏锐和果断。 “这个丫头是谁呀?怎么以前没见过?”走在景云后面的女子小声的问着。 回答她的是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她就是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如今是天后身边最得宠的宫女。” 景云心中一阵轻颤,她的目光紧紧的跟随着那个女孩子的一举一动:她就是上官婉儿…… 谁能想到,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的女子能有幸见到这个时代最传奇的女人…… 只是,现在的婉儿正低着头谨慎且恭敬的忙活着,根本无暇顾及到远处的那一道复杂惊叹的目光。 “你怎么了?”景云的手一直在颤抖着,苏慕涯顺势握住,低头看她,“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你是外命妇,所以只在丹璧城中,是见不到皇帝和相王的,不要怕,就当是在家里的时候一样。” 景云点点头,眼睛依然注视着上官婉儿,直到顺利的通过龙光门,她才有些感叹的回过神来。 手心里汗津津的,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男人攥的紧紧的。 “喂!你放开我。”说完,硬生生地挣开去。 苏慕涯有些恼了,她紧张,他安慰她,她颤抖,他安抚她,当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之后,她又把他一脚踢开…… “你这样的女人根本不用我费心。”说完,甩袖而去,再不管身后的她。 ※※※※※※※※※※沁※※※※※※※※※※ 外命妇是指所有皇族以外的诰命夫人还有外臣的妻妾,她们和她们的相公没有资格直接从皇宫中穿越,而必须沿着宫墙绕道而行。 不仅如此,就连赴国宴,她们也只能呆在皇城外面的丹璧城中,而没有资格进入耀仪城。 不过,虽然有这些地位上的差距,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上等的菜肴。 原先和苏慕涯打招呼的中书舍人王令远也和景云他们围坐在一起。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些政客和他们的妻室。 闲谈间,他们不时的把话题转移到政治上,而每当他们提到这些,苏慕涯就闭口不言。 看来苏老爷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看起来对政治满腹怨言的男人此刻却是另一般模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似乎在告诉别人:他是个商人,对政治没有丝毫的兴趣。 当景云看出这些之后,她的心也放下了,要知道她真的怕身边的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性格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出来指着当今的朝政大肆议论一通……而如今,她晓得了,这个男人还是有点头脑的,她也可以放心的用餐了。 酒过三巡之后,满桌只有景云的杯子丝毫未动。那个王令远站了起来:“苏公子真的是金屋藏娇,王某还是第一次见到尊夫人,所以这杯酒,王某一定要敬给苏夫人。” 喝酒?景云呆了一下,要知道,她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可是今天? 下意识的,她看了苏慕涯一眼,身边的男人无动于衷,面带微笑的夹着菜。 一边是王令远的盛情,另一边是苏慕涯的冷漠,无法推脱的景云勉强的举起面前的酒杯…… 仅仅一口,就把她呛住了。 她一咳,他的手微微一颤,筷子滑落,他无暇去捡,而是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代她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那一刻,他是一脸的狐疑……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一章:伏线 天气有些闷,而这宴席上的气氛也有些闷。 每当有紫衣侍卫从身旁穿过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有股说不出的紧张,也许是《神探狄仁杰》看的多的原因,她总是感觉到那些冷冰冰的奉宸卫在瞪着一双眼睛仔细的搜寻着目标,而在他们的左臂上都会有一颗梅花的印记。 一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但是大家仍然意由未尽的畅谈着。 谈的最多的,不是今日改封的豫王,而是天皇和天后。 苏慕涯虽然明确表示自己最政治不敢兴趣,但是依然津津有味的听着众人的唠叨。 看着他醉心听论的样子,景云心里有点不安:这个不二十岁的小青年万一头脑突然发热,恐怕就会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席间已经有人告扰离开,景云也有点坐不住了,只是她的暗示和小动作,苏慕涯恍若未闻,依然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他的悠然自得激怒了她。 幽雅的行了一个礼,她起身离席。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连忙迎上前来:“夫人有何吩咐?” “我……”景云愣了一下,有些心里有些发慌,“我想去……想去……”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宫女笑了:“夫人想要出恭是吧,请随奴婢来。”说完,前头带路。 明明不是要去厕所,可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借口,景云只得跟上。 走到半路景云更加慌乱了,她像做贼的一样把头垂下,因为她看见了上官婉儿正向着她们走来。 她没有办法不慌,因为一个在历史上如此有名的女人现在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身后几十年的事情她都可以历数出来,所以,现在的上官婉儿在景云的眼中是通透的,这种通透,这种无遮挡的透明让她有一种负罪感。 不过上官婉儿却没有发觉,她停在了景云的面前:“茹儿,我替你回了天后,她说你的妹子现在年龄还小,就算让她进宫也是惹些无端的祸事引的那些大丫头打骂罢了,不如再过些年,等大些了,行事小心了再送进来好了。”她的话是对着为景云领路的宫女说的。 而那个宫女很显然有些担心:“婉儿姐姐,再大些了还好进宫吗?我爹娘的意思是若这两年她进不了宫就给她随便配个小子,等我到日子出去了,再送团儿进来,这样日子散的开,又不得短了钱。” 婉儿咬着唇略略思忖一番,叹了口气:“唉!你爹娘何必这么急的性子?排着你们姐妹三个给他们赚钱,团儿还不到十岁就又被安排好了……罢了,改些日子,我再回天后一次吧。”说完,她抬头看见了景云,有些吃惊,连忙道歉,“打扰了,苏夫人,奴婢未见夫人在此失了分寸,还请夫人多多原谅。” 景云呆了一下,让她呆住的不是上官婉儿的道歉,而是她们不过是在龙光门外的那匆匆一瞥,她就将自己的身份记住了……要知道,她所接待的可是成百上千的客人呀。 有些拘谨的还礼:“婉儿姑娘客气了。” 其实婉儿不过是例行的客套,以她现在的身份即使真的有所失礼也绝对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所以她不再多说什么,行了一个屈膝礼之后就离开了。 虽然过于简单了,但是却绝对不会让人心中不快,因为单单只从她的匆忙脚步中就可以看出,今晚她有多忙,而能在这样的繁忙之中操心一个小宫女的事情,并且彬彬有礼的对待一个外命妇,还能有谁会苛责她呢? 对于景云,更是如此,要知道她可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面对面的对话了呢。 离开了热闹的大厅,宫女引着景云沿着小路行去,这里很安静,越走越闷,景云不太喜欢这样的气氛,所以她找了个话题和宫女聊开了: “姑娘怎么称呼?” “夫人客气了,奴婢韦茹儿。” “茹儿,这个名字很可亲,就像你这个人一样。”这个恭维让景云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夫人夸奖。” “听刚才你和婉儿姑娘的谈话,你家中还有两个妹妹?” “是,奴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原来如此,难怪她父母会这么拼命的巴着女儿赚钱,看来是想供儿子……一群可怜的丫头,韦茹儿……韦团儿…… 景云的脚步停下了,她的手有些发颤:韦团儿!韦团儿!那个后来几乎毁了李旦一生,又害死了唐玄宗生母的户婢不就是韦团儿吗? 而这个恭恭敬敬的领着自己上厕所的女孩子,居然就是她的姐姐,这让她如何承受的起? “苏夫人,到了,奴婢在这里等您。”宫女立在一旁,她的目光瞟向了景云腕上的镯子。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景云立即有了注意,她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到韦茹儿的手中。 这个举动把小宫女吓的不轻,她的确羡慕,的确渴望,但是却从来不敢有这样奢望,她连连后退:“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婢收受不起啊……” 景云笑了:“这不值什么的,你拿出去换了银子多少可以让姐妹们好过一些。”说完,她有掏出身上仅有的一锭银子一并塞了过去,“拿着!” 也许真的是无心,也许真的是上天注定,景云没有想到,她的镯子和银子在今后的某一天,救下的却是苏府上下的几百条人命……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二章:遇见 回来的路上,兴许是收了东西的原因,韦茹儿显的特别的殷勤。 她跟着景云的脚步,介绍着各处的名称和景致。 经过一扇莲花形的拱门前时,景云停住了:“这是哪里?看起来似乎很幽静。” “这是云景园,奴婢听人说起过,前隋大业年间,这里住着一位被隋炀帝强抢来的妃子,幽居于此,尽管隋炀帝为她费劲了心机,可是她仍旧终日郁郁寡欢,很快就死掉了。再后来,这园子就荒废了下来。” 云景园?这个名字深深的吸引住了景云。 云景——景云…… 很神秘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舍就此离去。 “我可以进去吗?”她问。 “当然可以,只是前面人多,若是执事姐姐许久见不到奴婢,只怕……”她有些不好意思往下说。 景云明白了,她笑着:“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去前面帮忙吧,我随处走走,散散酒性。” 见她这样说,韦茹儿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夫人既然如此有兴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景云目送她离去,月影疏斜,石板上尽是月亮投下的斑斑痕迹。 静立片刻,她终于向着园子里走去。 云景,云景……究竟因何得名? 也许因为这里是妃子住过的地方,因此,虽然僻静,到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沿着小路一步步的走向园子的深处,没有了树阴的遮挡,月华在这寂静的园子里四射开来。 绕过屏风,整个园子尽收眼底,这一刻,景云终于明白了这个园名的含义。 因为,就在她的面前,是一池碧水,微波四起,流光点点。而整个水池却好似一朵巨大的浮云…… 这个安静的园子,就因为这一池轻轻浮动的碧水而变得活泼——微风轻拂,翕动的水面好像把这朵巨大的云彩推动了起来,而这样的一番美景竟然全部收拢在这一朵云中…… 云景,也许就是因此得名吧。不过,似乎还有些牵强。 不远处的池边立着一块石头,模模糊糊的好象刻着什么字。 景云刚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因为她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覆盖在枝叶下随风轻动的秋千吸引住了。 这秋千是钉在两棵树中间的,柔软的青藤就是它全部的结构。 因为好奇,景云走了过去。 青藤盘起的软凳上十分平整,似乎经常有人坐在这里,她也顺势坐下…… “呀!”伴随着惊呼声,她整个人都被包在了软凳之中。不过伴随着几下挣扎,她又重新调整好了姿势,再次坐下之后,她的脸上现出圆圆的酒窝:感觉还不错。 脚尖点地,微微发力,秋千轻荡,晚风微拂…… 在现代的那个家里,院子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秋千,是那个男人买来的,只因为她无意间说了一句:“好久没荡秋千了……” 于是他一家一家商场的跑,终于订下了一个实木秋千,送货回来的时候,她正好放学,一进门,妈妈就很兴奋的告诉她:“你白叔叔给你买了一个秋千,很漂亮呢……一会让远帆陪你玩。”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回答,期待着她脸上的笑容,而她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妈妈:“我只想让我爸陪我。” …… 现在想来,那时候她的那句话是多么的伤人。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曲意讨好她,妈妈,那个人还有白远帆,他们对她的呵护几乎达到了极点……可她就是不能接受。 而如今呢?她甚至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 在现代的她是孤独的,她的孤独是因为她在拼命的排斥着别人。 在苏家,她依然孤独,只是,她的孤独是因为被别人排斥着。 头靠在扶手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眸。 足尖轻点,整个人似梦幻一般的摇动着…… 这样的感觉很美,也很温暖,她安静的享受着。 “睡着了吗?”突然出现的声音却温柔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突兀。 景云抬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畔的灰衣男子正微笑着看她。 他的衣着,景云有些眼熟:“你是相王府的人?”她记得在端门外的时候,第一个迎接他们的就是一个灰衣侍卫。 他笑了:“是豫王府。”他笑的时候,眼角微微挑起,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眼睛有一股魅惑的味道,而他的唇间溢出的话却散发着淡淡的温柔,“再过一会,相王就不存在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样说话你不怕奉宸卫把你抓去杀头吗?”她抬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他又笑:“若想取我的人头,未必非要等我说错了什么再动手,只要他们想砍,随时都可以砍了去。”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忧伤,虽然他在努力的用笑容遮盖,但是却依然被景云捕捉到了。 想着端门前的那一幕,再看着他眼底的哀伤,景云明白他的意思,她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一切未必就会糟糕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你,叫什么名字。” “李旭,你呢?”“景云。”她脱口而出。 就在这一瞬间,面前的男子眼睛里放射出一抹异样的光彩:“真的是你……”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三章:天命 他的话让景云的心里没来由的发慌,盯着他通彻明亮的眸子:“你认识我?” 他只笑,不回答,这样的笑更让景云心中发毛……她虽然失口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可是在这里也绝对不可能会有人认识她的,更何况她现在的身子是梅思雪的。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男子面上的笑容不见了,他一把抓过景云的手腕:“要下雨了,跟我来。” 他的举动有些冒失,但是却并不惹人讨厌。 风越来越大了,池塘中已经不是阵阵涟漪,而已泛起层层波浪。 “去丹璧宫。”景云大喊一声,手指着园门的方向。 可是李旭却拉着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来不及了”这是他给她的回答。 当他们刚刚踏上门檐下的台阶,倾盆大雨哗然而下。 六月的天,真的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安定下心神的景云不由自主的拍了拍胸口。 身后是一间古朴的宫殿,她刚想开口问问这是哪里,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啊……”她预感到了什么,本能的捂住耳朵冲进殿里,伴随着她的尖叫,“轰隆”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响。 她的反应让他有些惊慌,顾不上多想,他跟着她跑进殿里,在她几乎要摔倒的时候上前扶起了她,紧紧的拥抱着她。 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即使是在他的怀中,即使能感受到他的温暖,可是她依然剧烈的颤抖着。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不怕……不怕……一会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温暖,让她心中的不安舒解了大半,只是阵阵惊雷没完没了的盘旋在这里,让她根本无暇开口说话。 终于……雨势减弱了。 慢慢的,她终于抬起头来。 看着她因为害怕有些发青的面颊,他笑着问:“你害怕打雷?” 她点点头,自从十年的那个雷雨夜她见到了在病床上死不瞑目的爸爸之后,每一个雷雨夜对于她来说,都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 “以后你就不会害怕了。”他再次笑着,笑的很温暖,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景云。” “为什么?”她奇怪。 “因为我会陪在你的身旁。”他握住她的手,眼中流淌的光芒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这样的目光表达的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爱恋,这样的爱恋让景云发慌。 她将手抽出来,拼命的摇头:“你……你弄错了。”在他满含笑容的目光中她夺路而逃……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倚在门边,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 “景云……景云……你又能何必逃避呢?不管你是什么……我一定会陪伴着你,不会再让你感到孤独的。”他依然笑着。 雨停了,他慢慢走下台阶,坐到了池塘旁边,那里有一块立起的石碑,虽然有了沧桑的感觉,可是那碑上的字依然清晰可见,李旭微笑着抚摩着碑文,一遍一遍,小心翼翼的。 一个灰衣侍卫跑了进来,立在他的面前:“殿下,天皇和天后在耀仪城中宣召殿下。” 李旭不为所动,侍卫也不敢多言,后退几步立在那里。 长叹一口气,他终于起身,笑容不见,温暖不见,那张英俊的面容上是一种淡漠和平静,他看着侍卫:“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月华刺穿的乌云的阻隔又重新照射了下来,石碑上泛起如水般温柔的光芒,上面的一行小篆排列的整整齐齐: 大业三年,帝造此荷塘赠云妃——梅景云。 ※※※※※※※※※※沁※※※※※※※※※※ 重新回到丹璧城中,景云迎上的是苏慕涯冰冷的双眼。 “你干什么去了?” “四处逛逛。”她回答。 “我们走吧。”他的语调中有一丝烦闷。 “回家?”她回望了一下四周,还有许多人正在开怀畅饮,“现在吗?” 他不答,冷冷的转过身去,离开。 虽然讨厌他这个样子,但是她依然要跟上他的脚步,毕竟,在这里,她只能依靠他,而且必须依靠他…… 上了马车,一个紫衣侍卫送他们到了端门前。 这里没有丝毫可以遮蔽的地方,苏府的车夫被雨水浇了一个通透。 重新上路之后,苏慕涯不似来时那么悠闲,他的神情灰暗,甚至带着一些愤怒。 景云很好奇,但是却并不想多问,只是时不时的瞄他两眼。 “她又给相王改名了!”他终于忿忿的说了出来。 “谁?”景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能有谁?那个女人!把相王的封号改成豫王不算,连名字都要改。” 景云摇头笑着:人家做母亲的给儿子改名到把你这个外人气的半死……看来,苏家的生意不太景气,不然,这个少爷怎么闲成这样? “改成什么了?”她随口问道。 “李旦。”他压低了嗓音。 “以前叫什么?”她当然知道相王叫李旦,她还知道以后这个李旦会当皇帝呢! “李旭。” …… 这一刻,景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触电般的感觉……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四章:露馅 进了苏街,因为丹璧城中宴会的,所以苏街在苏老爷的命令下,停业了。 景云知道,谨慎的苏老爷是怕繁华的苏街抢了皇城的威风,引起一些人的嫉恨,而为苏家埋下祸根。 穿越长长的苏街,到了尽头——苏府正门。 两个小厮立即迎了上来,立在车旁,景云和苏慕涯一道下了马车。 一个小厮接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和缰绳,笑嘻嘻的看着苏慕涯:“少爷,苏洛回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苏慕涯淡淡的问道。 小厮想了一会:“大概是晚饭时分,而且,苏洛把他的亲娘也带来了,就安置在苏街外面旧宅的别院里。” 他的话并没有引起苏慕涯过多的反应,他依旧冷冷的答应了一下,然后瞄了一眼立在一旁打着颤的车夫,吩咐另外一个小厮:“你带苏容去厨房,熬点姜汤给他喝下,再备点热水让他泡下身子。”说完之后,他跨进了门槛。 景云紧跟着他,他的脚步快且疾,然而在转角处时,却突然停下了。 一路小跑的景云毫无防备的撞上了他。 “唔……”她捂着鼻子痛呼出声,眸子里是盈盈泪光。 他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冷冷的说:“你不是梅思雪。” 她僵在那里,忘记了痛楚,他的语气是肯定的,不容置疑的:“失忆的人可以改变性情,可以改变举止,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梅思雪的酒量连我都自愧不如,而你……”他不说了,眼睛盯住她清澈的眸子。 几秒钟的错愕之后,景云挣脱了他的钳制:“那你说我是谁?”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他想象不到这世上会有长的如此相象的人,不仅仅外貌,就连脉象都分毫不差,就在抓住她手腕时,他可以肯定样的脉象和过去的梅思雪是一样的…… 景云笑了:“看来今晚的愤怒让你连神智都变的不清醒了,上次你不是检验过了吗?我没戴什么面具!”她绕过他,有些心虚的走了。 他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景。 “是少爷吗?”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苏慕涯转身一看,是弄夏。于是他随口答应一声。 弄夏连忙跑了过来:“二夫人见少爷还没回来,有些不放心,所以命奴婢来看看。” 他点点头:“我这就过去,你去领夫人回梅园吧,夜深路滑,她又不怎么认识路。”说着,他指了景云远去的方向。 弄夏侧着头看了少爷一眼,轻咬下唇:“奴婢这就去。” ※※※※※※※※※※沁※※※※※※※※※※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幸福的嘤咛一声。 听见里屋的动静,做在堂屋门槛上发呆的含秋连忙起身跑了进来:“夫人醒了?” 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景云有些奇怪,她歪着身子看她:“怎么了?有事?” 好似难以启齿一般,含秋嗫嚅了半晌:“苏洛昨天从长安回来了,奴婢想去那里看看他有没有带什么好玩意回来。” “苏洛?”景云好象听说过这个名字,昨天晚上门口的小厮跟苏慕涯也提到过这个名字,“他是谁?” “他是长安苏府的管家。”含秋坐到床边,“他也是少爷的贴身小厮,因为才华无限,而且头脑灵活,所以很得少爷的赏识,而老爷更是将长安的全部家事托给他搭理,每年他都会在长安呆上两个月,处理好积累下来的事务之后再回来。”含秋的眼睛亮晶晶的,好象对于那个苏洛,她有说不完的话。 这样的心思景云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拍拍那个丫头红扑扑的脸蛋,然后笑着推了她一把:“好吧,去看看你的苏洛给你带什么好玩意来了。” 一句话把含秋羞的不行,扭捏着一跺脚,低嗔了一声:“哪有……”然后跑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见到含秋这个样子,景云禁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乖巧聪慧的丫头,也有这般羞涩的女儿心结呢…… …… 又躺了片刻,她下床洗漱。 热辣辣的日头让整个园子释放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躁。 景云趴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翻着书页。 一些难认的字,一堆拗口的话,这让她根本提不起兴趣。 园子外面,恍过一道金黄,景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起身时却看见弄夏撑着金色的遮阳纸伞托着一盘东西,陪着尹紫灵缓缓而来。 她们来做什么? 无暇多想,她起身为她们开门。 “含秋呢?”紫灵一见开门的是景云,有些奇怪。 “她出去了。”景云淡淡的回答,这话让正在门口收伞的弄夏身子一颤……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五章:突变 景云不明白这样一个大热天,这个苏家当红的宝贝夫人为什么要跑到自己这个倍受冷落的梅园里来。 于是她不说话,抿着嘴巴,冷冷的看着紫灵。虽然说不上敌意,但是对这个女人她的确也没有什么好感。 “这是长安的点心,苏洛带来的,妹妹也是长安人,所以我就给妹妹也送来一些。”紫灵一边淡淡的笑着,一边让弄夏将盘子端上来。 “姐姐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景云冷笑:“这不是相公特地吩咐苏洛带给姐姐的吗?这样的厚爱,妹妹又怎配享用呢?” 她的敌意如此明显,可是紫灵却恍若未闻,她依旧笑着,音调依然显得很和气:“我今天来是给妹妹送一样东西的。” 景云不明所以,直到紫灵从袖袋里取出一叠纸递到她的手中:“这个上面是我整理出的相公爱吃的几道菜,你多看看,会有些好处的。” 这算什么?景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是来可怜我的吗?” 紫灵摇头,而她身后的弄夏却是一脸的忿忿不平。 景云有些明白了,她笑笑:“昨天天黑了,而我对这府里的地形又不太熟悉,所以他才让弄夏送我回来的,你不必介意。”女人真是敏感的动物,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让她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见她这样说,紫灵笑了,转身吩咐身后的丫鬟:“你出去吧,我和夫人有话要谈,你在廊下等着我就可以了。” 外面的日头正烈,弄夏有些不情愿,不过这毕竟是主子的命令,所以她只得闷头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紫灵看着景云:“妹妹是个聪明人,不是吗?当今的皇上除了天后一人就再没有其他的后宫,由此可见天后的专宠和独断……丹璧城中的宴会,若相公带我前去,那是很明显的藐视正妻,而这样必将让天后心生不快。这样的细节虽然微小,但未必不会埋下祸根,而这一点妹妹也应该想到了,否则的话,妹妹又何必去找爹爹来说服相公呢?” 她的话让景云另眼相看:自己本以为这个深受宠爱的二夫人也和平常那些恃宠而骄的女人一般的蛮横,无知,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清透的见识。 见她目光中的敌意消除了,紫灵微笑着:“在如此聪明的妹妹面前,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可怜你?更有什么本事对你心怀芥蒂呢?” 她究竟要做什么?景云越来越糊涂了,面前这个女人的语气无疑是真诚的,目光无疑是诚挚的,而她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景云的语调不再冰冷。“妹妹恋着相公,不是吗?自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看出你对相公的迷恋……尽管现在你失忆了,但是有些东西不是失忆就可以忘记的。明明恋着,却无法去爱,明明无法去爱,可是又不能不恋,这样蚀心入肺的感觉我明白……妹妹又何必苦了自己呢?”她轻轻握住景云的手,“自从妹妹失忆后,我发现相公对妹妹越来越注意了,真的!妹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博取相公的好感呢?” 景云睁大了眼睛: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她居然教另外一个女人去博取自己丈夫的好感……天!这就是古代的那所谓的三从四德吗?太奇妙了吧!居然可以把一个人调理的如此大方…… 她有些手足无措,怔怔的看着紫灵。 紫灵还想说什么,可是突然脸色一变:“啊……”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惨呼,她的身子弯了下来:“痛……肚子好痛,痛……” 弄夏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立即推门而入,面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紫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景云瘦小的身体正在苦苦的支撑着那具摇摇欲坠的身躯。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二夫人,你怎么了?怎么了?” 紫灵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景云,嘴巴一张一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弄夏慌了,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二夫人不好了……” 一群人冲了进来,紫灵已经昏了过去。 问讯赶来的苏慕涯半跪在她的身旁,面色苍白的他努力的克制自己,想要亲自为她把脉,只是他的手在抖,拼命的颤抖,根本无法定神。 景云开口了:“找大夫来吧。” ※※※※※※※※※※沁※※※※※※※※※※ 紫灵被抬走了,众人散去。 景云依然站在原地。 苏慕涯冷冷的盯着他,尽管他们之间有些距离,但是景云依然可以感到到他眼底的冰冷,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恨意。 她想解释,可是她无法解释,况且她又能解释什么——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只能用淡然回应他的愤怒:“不是我做的。” “如果她有丝毫的闪失,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甩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屋子里重新归于寂静,含秋跑了进来,一脸的不安:“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景云不答,她想起紫灵那双真诚的眸子和真挚的语调,还有她对腹中孩子小心呵护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真的是她布下的局吗?如果是,那么,这个女人该有多么可怕?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六章:解毒 一个下午的慌张过后,紫灵轩里依然没有传出半点消息。整个苏家都沉浸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和紧张之中。 这样的紧张一直蔓延到梅园。 景云站在门外的廊檐下面,怔怔的,含秋在她身后不远处,同样静静的站着,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怎么会这样?”景云喃喃自语。 “夫人不要太过担心,这一切和夫人无关,自从去年腊月里二夫人去长安许愿回来之后,奴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在她怀上少爷的骨肉之后更是经常莫名其妙的摔倒或者吃坏肚子。”含秋宽慰着景云,她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子根本没有必要去害二夫人,因为她只是代替梅思雪的一个过客而已。 “尹紫灵去年腊月去了长安?”景云有些奇怪。 “是呀!正月才回来呢,都没赶上过年,少爷本想和二夫人一起去的,但是老夫人不许,再加上过年的时候生意忙,所以就命苏洛陪二夫人去的。” …… “去紫灵轩!”长久的沉默之后,景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含秋。 这样的吩咐让含秋吓了一跳:“夫人……现在紫灵轩里正乱做一团,而且……少爷下令夫人不能踏出这园子一步,就在此等候消息……” 没等她说完,景云就已经下了台阶,直接向着园门走去。 她的身子小小的,可是那倔强的背影却有一种无人可挡的气势。 含秋愣了一下,连忙从屋里门后取出一把油纸伞追了出去。 暑气正盛,而梅思雪的小身板的确不争气。 才刚刚走到正院外的长廊,景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含秋扶住她:“夫人,歇歇再走吧。” 景云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快速的向前走去: 在梅园中她看见了苏慕涯的紧张,她相信,现在守在尹紫灵身边的他也会一样的紧张,可是这样的紧张只会阻碍医生对病人的诊断和治疗,有时候病人家属的太多的在意只会让病人的情况更加糟糕——她现代的母亲就是一个大夫,所以这样的情况她深有体会。 虽然不知道在这场风波里,尹紫灵究竟做了些什么,但是她脸上的痛苦是真实的……就因为那个真实的痛苦,景云才下定决心,要去紫灵轩看一看。 然而,这里没有人欢迎她的到来。 所有的人认为她就是凶手。 她不管别人怎么冷眼,不管别人怎么愤怒,径直向前走着。 一阵阵低吟传入耳中,一阵阵焦躁的怒斥和唯唯诺诺的答应声紧随其后。 没有人为她开门,她自己掀起帘子进去了。 堂屋里一个个丫鬟面如土色,站在内室门口的一个丫头看见了她,冷冰冰的对着内室说道:“夫人来了。” 低斥之声戛然而止。苏慕涯出来了,他的脸色通红,怒视景云:“你来做什么?把她害成这样还不够吗?还想来看热闹吗!” 景云没有理他,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瞬间的停留,在他愤怒的目光中,她一个人进了内室。 紫灵躺在床上,身子绻起,剧烈的颤抖着,她的面色紫黑,之前的风光早已不在,现在只能无助的呻吟着。 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颤抖着。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她是中毒了,你看不出来吗?”景云呵斥道。 突然而来的训斥让大夫浑身一震:“可是……可是……夫人和少爷一个要保住大人,一个要保住孩子……这让小人无从下药啊!” “糊涂!她现在才六个月,她的命要是丢了,孩子能保的住吗!”她疾步走到床边,半蹲在紫灵的面前,“你怎么样了?只是肚子痛吗?” 紫灵握住她的手,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拼命的摇着:“帮我保住这个孩子!保住他!” 苏慕涯也进来了,听了紫灵的话,他心如刀绞:“我要你好好的!孩子我们可以再生!” 紫灵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抓着景云的手:“答应我!保住这个孩子……” 景云点头,微笑着看她:“放心,你们俩都会没事的。”说完,回头看着那个依然在原地迟疑的大夫:“还愣什么!赶快开一些呕吐的药,等她将今天吃的东西呕完,再开一些散毒的慢性药,快啊!” “哦!哦!”听了她的吩咐,大夫连忙转过身去,哆哆嗦嗦的举起毛笔。 看着他那不利索的样子,景云无奈的摇摇头,她伸手从自己的头上拔出几根头发,稔成长丝,然后命令道:“张嘴!” 紫灵忍住痛张开嘴。 景云将头发伸进她的嘴巴里,撩拨着紫灵咽喉的深处。 床上那个人儿的脸色因为痛苦和难受变成的紫红色,再加上喉咙里奇痒难耐…… “呕……”污秽大口涌出,景云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不过她并没有觉得恶心,让丫鬟取来漱口水让紫灵将污秽漱尽之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撩拨。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紫灵将所有的东西呕尽,两个人才都筋疲力尽的瘫软了下来。 剧痛不在,紫灵的脸色慢慢的恢复的过来,她感激的看着景云一眼:“多亏有你……”苏慕涯心中的大石落下,他伸手想要拉起瘫坐在地上的景云,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道鄙夷的目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而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鄙视过他……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七章:幽愤 景云的衣服上溅满了污秽,有些恶心。 “弄夏,你陪夫人去隔壁房间换一件衣服。”苏慕涯吩咐道。 “不用了!”景云冷冷的回绝,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那张重新恢复了血色的面庞,淡淡的说,“这毒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去的,所以,你还是让人在这里好好守着她吧,以免再生意外!”说完,她转身而去。 苏慕涯快步跟了出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那个小小的人儿却没有给他机会,她在含秋的陪伴下,顶着酷暑遥遥远去。 他怔怔的看着,没有跟上去,而她最后的那句话让他心底升出一股寒意: 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要对紫灵和她腹中的孩子下毒手?——那个人会是那个渐行渐远的她吗?毕竟紫灵是在她的房里中毒的,可是如果真的是她所为,那刚才她又何必亲自来为紫灵解毒呢? 一切都让人难以理解,更让他捉摸不透,不过,也许一切都不重要了,毕竟,现在的紫灵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安然脱险了…… 就在苏慕涯呆呆的站在门口时,苏洛从小门里跑了过来:“少爷!豫王妃刚才派了人来请三夫人去皇城,因为这里正忙,所以奴才只回了老爷和老夫人,就派人将三夫人送过去了。” “豫王妃?”苏慕涯一愣。 苏洛笑了:“少爷怎么忘记了,前些日子,皇上不是才将相王改封为豫王的吗?” “哦……”苏慕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进屋了,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守在心爱的人儿身边,防止再发生其他意外,别的事情,他根本无暇过问。 见少爷心事重重,苏洛也没再多说什么,虽然他才刚回洛阳,但是这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早有人一一告诉他了,包括梅园里夫人的失忆…… 一个小丫头端了水盆出来,一见他站在门口,连忙对着还没有合拢的竹帘嚷道:“哎呀……苏洛来啦……” 她的话让苏洛的眉头微微一皱,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可是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身后的门已经打开了,紧接着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这么热的天,你喝杯水再走吧。” 苏洛知道身后的人是弄夏,于是有些尴尬的回过头来推辞:“不用了,二夫人刚过了难关,你还是进去伺候吧。” 弄夏走近他:“二夫人已经好多了,刚刚折腾了这么大会功夫,现在已经睡下了,再说,屋里还有少爷呢,他在这里又怎么会有我插手的份?你还是进来喝杯水去去暑气吧。” 见他们这样,端着水盆站在一旁的丫头抿嘴笑着走开。 苏洛更尴尬了:“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做,夫人那边要的东西我还没给送去呢,我……先走了。”不等弄夏再说什么,苏洛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小门那里。 好久……弄夏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再看不见苏洛的身影,她才冷笑着:给夫人送?还是给含秋送呢? 没有人回答她,她也只是笑……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八章:邪气 回到了梅园,桌子上的那盘点心已经有些干了。 景云怔怔的看着,含秋立即明白了,她连忙转身出去,一会的工夫捧着一缸金鱼回来,只是,一路上她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连带着鱼缸里的水也跟着晃动。 “不要担心,也许一切都是我自己多想。”景云安慰着满心不安的丫头,然后将揉碎的点心洒在鱼缸里,静静的等待着。 含秋紧张的搓着手,她知道夫人是怀疑这点心里有毒,她也知道夫人的怀疑不无道理,可是她没有办法不紧张,因为这点心是苏洛带回来的…… 鱼儿畅游着,争抢着,直到所有的碎屑被争食干净,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 含秋终于放下心来,她拍拍胸口,脱口而出:“夫人,这点心里没毒。” 景云点点头,点心的确没毒,可是紫灵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呢?想着她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想着她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对自己的苦苦哀求,这一切都让人无法相信她是为了排除异己而用她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毕竟她廖还景云不值得她以性命相搏。 回想着仆人们对尹紫灵的恭敬和小心,景云明白她们根本不可能会在暗中下毒手,因为这样做对她们没有丝毫好处。 景云的神色黯然,难道事实真的如她所想吗? 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含秋连忙上前:“为这事已经折腾一天了,夫人还是休息一下吧,眼看着天色渐黑,一会,老夫人那里还要摆饭,需要夫人过去打点呢。” 含秋的话让景云点了点头,她转身回房:但愿一切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吧。 ※※※※※※※※※※沁※※※※※※※※※※ 晚饭是安排在正厅里的,紫灵没来,她也来不了…… 少了她,苏慕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看见坐在一旁的刘轻霜,他闷闷不乐的开口:“豫王妃让你传话给我,你去紫灵轩告诉下不就完了?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紫灵刚出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走的开?” “这是王妃的意思,她怕你不把这吩咐挂在心上,才让我当着爹爹和娘亲的面告诉你。” “说吧!什么事?” 景云也有些好奇的放下碗筷看着。 刘轻霜向着苏慕涯微微靠近,压低了声音:“豫王已经好久没去姐姐的寝宫了……” 景云差点把饭给喷了出来。 苏慕涯目瞪口呆:“豫王不去王妃的寝宫,这……管我什么事?”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刘轻霜微微红了脸:“如果只是为这个姐姐自然不会托我来请你帮忙,姐姐想让你劝劝豫王,豫王现在的行踪越来越诡异了。” 她顿了一下,试探相公的反应,果然,苏慕涯抬头了,于是她连忙抓出话题继续说道,“自从到了洛阳,豫王就常常半夜外出,次数多了,姐姐不放心,于是派人暗中跟着,后来才知道豫王是去了丹璧城内的一处荒凉的园子,而昨天,皇城改封时,天后问豫王有何要求?天皇更是命人抬上许多珠宝首饰供他挑选,可是他什么也不要,只求了那处园子,天皇和天后虽然奇怪,但是也没多问,准奏了,结果散了席,豫王就下令将他的一切用品摆到那个园子里,说他要在那里长住下去。” “园子?”苏慕涯愣了一下,“什么园?” “云景园。” 这个回答让景云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她连忙低下头扒拉着碗中的米饭。 没有人发现景云的异样,刘轻霜继续侃侃而谈:“那个园子不是什么好去处,前隋大业年间,那里吊死了一个隋炀帝的妃子,很多人都觉得那里不干净,不愿靠近,可是豫王却像着了魔一样,常常白天晚上守在那里,任谁劝也不愿意出来,姐姐没法,听别人说这可能是中了邪,于是请了一个法力高深的大师住在王府里,三天两头的做法,可是丝毫不见用处,而如今豫王更是连寝宫都设在了那里,所以姐姐想让你去劝劝豫王。” “如果真的是中了邪的话,涯儿去劝又能有什么用?”苏老爷发话了,很明显他不希望儿子介入皇家内部的事务,“吊死的那个妃子是谁?” 见公公问话,刘轻霜不得不答:“具体的封号没人能记得了,只知道那个妃子叫梅景云。” “咣”的一声,景云手里的晚饭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你怎么了?”因为紫灵的事情,让苏慕涯变的特别敏感。 景云连连摆手:“没什么,碗底有些滑,一时失手。” 众人放下心来,重新坐好,只有刘轻霜眯着眼睛,冷冷的笑着:“近来府里似乎总不太平,先是思雪妹妹失了忆,今儿紫灵姐姐又中了毒,似乎总有些不寻常的气息,所以我跟姐姐商量着想把大师请到府里来,让他做做法,把府里的不干净驱散驱散……思雪妹妹觉得怎么样?” 她微笑着,这样的笑让景云有些不安,不过,没等她答话,老夫人就抢先回答:“如此甚好,请大师来做做法,不管灵不灵,反正没有什么坏处。” 刘轻霜的笑意更甚:“既然娘也同意了,那过些日子,我就去请大师……”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十九章:道人 十天来,苏慕涯带着苏洛一起,在府里和苏街上细细的巡查着,每个小厮,每个仆人,每个常来的路人,甚至连到府里交月钱和定银的客商,他们也不落下,可是整整十天过去了,依然一无所获,那个下毒的人依然没有被挖出来。 然而,这样劳师动众的勘察和询问,让整个苏府人心惶惶……最终,紫灵告诉他:如果再不停下这样无休止的盘问,她就绝食。 在二夫人尹紫灵的要求下,苏慕涯终于决定不再追查,只是下令除了大厨和帮工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厨房,以免再发生意外。 府里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外面呢?豫王离开王府常住丹璧城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的皇子搬到了一个鬼气阴森的园子里住着。 流言四起,有人说,是豫王被女鬼迷了心神;有人说,是豫王得罪了天皇天后,所以把他关在那里;还有人说,豫王不满天后的威势,所以幽居于此,为今后的避世做准备……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是相当可怕的,要知道堂堂的大唐皇子——豫王殿下已经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了,这样下去,不管是对他本人,还是对豫王府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形势似乎已经刻不容缓了,一定要有人去阻止他才可以! 然而当刘轻霜再一次提起让苏慕涯去劝说豫王的时候,苏老爷依然不允。 这一次,景云开口了:“现在的局势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明白,如果豫王再这样下去的话,势必会受到天后的责罚,而相公又是豫王的册上幕僚,若是豫王真的受罚,我们苏家也一定会受到牵连,与其这样的话,还不如让相公去规劝规劝,兴许还有些用处。” 苏老爷沉吟了一会,站起来瞪了苏慕涯一眼:“你呀,你!好好的生意不做,去做什么幕僚!这一次,唉!”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老夫人连忙踢了儿子一脚:“你爹已经答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一次若不是思雪……你看看你自己,痴长了二十岁,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明白!” 苏慕涯寒着脸,没有说话,到是他身边大病初愈的紫灵笑着握了一下景云的手以示感谢。 景云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样做不是为了表现自己,而是实在不希望豫王李旦继续在那个园子里沉沦下去,虽然她还有太多的不明白,但是她隐隐的感觉到,李旦这样做和她多少有些关系…… 夜深了,刘轻霜把无霜居里的丫头统统打发了出去,待到四周安静了下来,她才轻咳了一声:“你出来吧。” 夜幕中,一个女子出现在她的面前:“明天他就去找豫王了,你正好可以把法师请来捉妖。” 刘轻霜点了点头:“我早就安排好了,我姐姐会想办法拖住相公,等到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我们这边早已经完事了。只是……”她迟疑了一下,“你真的可以肯定她是个妖孽吗?” “当然!”面前的女子笑的很自信:“自她莫名其妙的失忆以来,我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放心吧,一定不会错的。一切就看明天的,除掉了她,这苏家正夫人的位置不就是你的了吗?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女子冷笑着。 夜色中,刘轻霜的眼睛亮晶晶的:“当然不会亏待你的,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帮你去圆那个多年的梦……” ※※※※※※※※※※沁※※※※※※※※※※ 天刚亮,苏慕涯就出门了。 仆人们打点着府里的事务,突然门外一阵喧哗。 “喂!你这个捉鬼的法师干吗往我们府里钻啊!”守门的小厮拉扯着。 “放肆!你们可知道贫道是谁?”法师摸着胡须。 小厮们围着他上下打量,最后冷笑着:“你是谁我们可管不着,只是我们苏府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给你几两银子,快走快走!” 就在法师要被众小厮丢出门的时候,刘轻霜出现了:“混帐!我看谁敢无礼?罗道人是我从豫王府约来为府里除秽的高人,你们一个个都瞎了眼睛,居然敢冒犯他,他可是有天后亲赐的便宜行事腰牌的,小心他把你们全部先斩后奏!” 她的话说完,小厮们一个个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得意洋洋的法师从他们的面前大摇大摆的进门。 …… “请问法师尊姓大名?”正厅里,老夫人微笑着问。 “贫道罗秉义师从大唐第一高人明崇俨,因师尊突遭不幸,所以贫道才出山效力天皇和天后二圣!”中气十足的他朗声回答。 听到明崇俨这个名字,景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前的这位高人,因为她知道,章怀太子之所以被废,传说就因为暗杀了最受武则天宠信的明崇俨。 敏感的觉察到有一道目光在自己的面颊上逡巡,罗道人立即搜寻——他看到了景云。 “这位是?”罗道人走近她,轻声问道。 “这是我们苏家的正房夫人。”刘轻霜高声回答。 罗道人冷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景云浑身发毛…… “你不是这里的人……”他的话十分肯定,这让景云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难道这个所谓的高人真的能看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吗? “你是冒充的,你冒充苏夫人。”他的目光灼灼,“你根本不是这里的人!”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章:妖孽 罗秉义突如其来的评论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就连正送茶水进来的抚春也是微微一震。 不过,这所有人之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与景云和她的丫头含秋了,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直侍侯主子身边的含秋脱口而出:“你怎么……” 景云的手一抬,含秋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闭嘴,扭头将抚春送来的茶水递到主子手中…… 只是,已经晚了,罗道人眼睛里闪耀着精光,他上前一步逼近含秋:“贫道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胡说?”景云开口了,她从容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罗道人,“我若不是这里的人,那我又是何处之人?我是怎样到这里来的?”半是驳斥,半是试探。 罗道人笑着,不语,也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品着:“若贫道所猜不错,这一定是茶中极品雪山玉芙蓉吧?这样的茶连一般的王府都没有,苏家果然不愧为大唐首富……” 他的话让正厅里的人面面相觑:这老道的话题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老夫人虽然是满腹疑惑,可是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只能陪着笑脸,低头品茶。 就在之前的紧张气氛渐渐缓和的时候,罗道人突然抬头,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景云:“你是妖孽!你是这洛河中的妖孽!” “啪”的一声,老夫人手中的杯子落地粉碎……满堂哗然。 景云有些惊讶,只是,在这短暂的惊讶之后多了一种失落般的怅然,原来,这不过是一个故弄玄虚的混世道人而已,她终究是无法提前回去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苏老夫人站起身来看着罗秉义:“你……你弄错了吧,思雪是我的媳妇,她怎么可能是妖孽呢?” 刘轻霜连忙凑了上来:“娘,罗道人可是有道高人,应该不会弄错的。” 老夫人冷眼看她:“怎么?你也相信思雪是妖孽吗?道长是你请来的,你自然帮着他说,除了思雪,你的排行就涨了不是吗?我看你的心未免太心急了吧!” 刘轻霜满脸通红,尴尬的退到一旁。 罗秉义笑了:“贫道不过是受三夫人和豫王妃所托而已,再加上我们行法之人从来不打诳语,老夫人若是不信,待贫道做法,自然一切皆有分晓。” 老夫人看看身旁的丫头们,然后又看了看景云。 看出她的惊恐和担忧,景云笑了:“既然罗道长有兴致,那思雪也愿意瞧瞧,看道长会把我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罗秉义后退两步,看着众人:“贫道将布下天罗地网,对常人无甚伤害,但是却可以让妖孽无法动弹,既然苏夫人自己同意了,那贫道也就不再客气!”说完,拂尘一甩,双眼微闭,嘴唇轻轻蠕动,仿佛念念有词…… 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丫头们都觉得好笑,老夫人则是一脸的惊奇,而景云自己却越来越紧张……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罗道人慢慢睁开了眼睛:“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妖孽定将现形。” 刘轻霜笑出声来:“道长布的网在哪里?怎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身后的小丫头们也都笑了起来,只有老夫人没有笑,她有些惊恐的看向景云:“思雪,思雪,你怎么了?” 她急促的呼唤让众人瞬间变了脸色,含秋更是用颤抖的用手轻轻的推了一下圈椅中呆坐着的景云:“夫人……夫人……” 景云一动不动,她想动,想说,可是却浑身乏力,甚至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罗道人笑了:“老夫人这一次该相信贫道的法力了吧……” “啊……”一阵惊恐的惨叫过后,景云的身边只有含秋一个人了,之前环绕身旁的丫头们将见了鬼一样的四散逃去。 “思雪,思雪……”老夫人站起身来想要过去,但是却被刘轻霜死死的抱住,“娘,不能去啊!她是妖精,会害了你的。” 景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所有的面容或焦急或扭曲的在她的眼前晃过,最终,她瘫倒在圈椅里,失去了意识……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一章:举火 当苏老爷听到下人的汇报匆匆忙忙的赶来时,昏迷中的景云已经被人捆住手脚关进了梅园的房间里。 含秋也被一群丫头们拦的死死的,半步都不能动,只能跪在园子外面哀哀的哭着,眼睁睁的看着小厮在房屋的四周堆柴薪。 一向幽静的梅园此刻被劝诫、吆喝、咒骂和哀号声淹没了。 而那个所谓的有道高人正念念有词:“天火地火,若有灵性助我同灭此妖……” “你要做什么!”身为一家之主的苏老爷几步上前,挡在罗秉义的面前。 “贫道是为苏家除妖!”罗道人不慌不忙的回答。 “放屁!我苏家一向兴旺,何来的妖孽?就凭你红口白牙的说辞,就能证明思雪是妖孽了吗?那我还说你是妖怪呢!”苏老爷两眼一横,死死的瞪住面前的老道。 没想到苏老爷会这样说自己,罗秉义愣住了。 见他败下阵来,刘轻霜连忙上前帮腔:“爹!罗道长可是轻霜从豫王府请来的高人,他已经用法术定住了附身在思雪身上的妖孽,这是众人眼见的事实,怎么会有错,爹爹快快退后,让罗道长引火将妖孽彻底除掉吧!” 刘轻霜虽然只是三夫人,可是苏老爷却一向十分顾忌她的身份,见她这样说,苏老爷一时无法回答,只得转过身去扶助满面通红的爱妻,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成了妖孽了?” 老夫人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我……我也不知道啊……”气喘不住的她根本无力支撑自己,只能斜靠在抚春的身上,丈夫的问话愈发让她神伤,她不住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这不是要我的命嘛,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紫灵轩里,尹紫灵正焦急的等待着弄夏打探的回报,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她没有去前厅见那个什么罗道人,本以为那个人不过是江湖上耍些小手段的人来骗点银子,却没想到他一出手就宣布思雪是妖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弄夏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二夫人,确是如此,现在那个妖孽被关在梅园里,罗道长布下一切,举火待焚呢!” “胡说!什么妖孽!”尹紫灵一听脸色大变,她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丫鬟,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夫人!万万不可啊,那里可是不祥之地……”弄夏拦住了她。 “放开我,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烧死吗?明知她不是什么妖孽,却要横遭惨死,而我们却不为所动,这是人做的事吗!”说完,冲破弄夏的阻拦,匆匆而去。 弄夏急的直跺脚,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不用出手就可以除掉梅思雪,让二夫人坐上苏家正房的宝座,可是二夫人自己却……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呀! 从紫灵轩到梅园,几乎是横跨了整个苏府,这样的一段距离,在如此炎热的盛夏,身怀六甲的紫灵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赶到了,可想而知,她是消耗了多么大的力量呀…… 园子外面,苏洛焦急的走来走去,紫灵看见他,立即呵斥:“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快去找少爷回来!”苏老爷是压不住刘轻霜的,这一点紫灵相当清楚。 苏洛错愕片刻,立即醒悟过来,调头就走。 梅园里,火把已经燃起,热哄哄的气息在这酷暑之中让人感觉十分焦躁。 推开园子外面层层叠叠的人群,紫灵冲了进去:“这是在做什么!” 见她到来,所有人都是一愣,罗道人有些不解的看向刘轻霜。 没有想到紫灵会来,轻霜连忙上前:“姐姐怎么来了?这里妖气横行,小心惊动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前些日子姐姐遇到的事情只怕也和这妖精有关系,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查不出是谁下的毒呢?” 紫灵一改平日的谦和,她冷冷的看着刘轻霜:“是呀,妖精给我下了毒,然后又给我解了毒,你说这妖精究竟是图的什么?我看这样的妖精只怕比某些心怀叵测的人还要好上百倍!” 刘轻霜没想到紫灵会这样说话,一时没了下文。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之中,紫灵绕过刘轻霜,环视着手持火把的小厮:“你们难道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是谁吗?她可是你们的主子,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行此逆天之事,难道不怕天谴吗?”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僵持之中,罗道人高声道:“贫道再此做法,为世除妖,岂能容一个凡人从中作梗,难道你和这妖孽还有什么交情不成?” 紫灵笑了:“是呀!我和她是有交情,而且交情匪浅,怎么?道长觉得我和她是一路的吗?既然如此,那就连我一起烧死吧!”收敛笑容,紫灵镇定的逼近罗秉义,“让世人看看,我堂堂的尹紫灵是怎样在道长的面前化为灰烬的……” “尹紫灵……你是尹家人?”久居洛阳的罗秉义自然知道这尹家的权势和地位,当下瞠目结舌。 紫灵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一步步的靠近景云的房间,最终停在当门,转过身来,她笑对众人:“除妖是吗?好吧!从我的身上踏过去吧!”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二章:危机 从苏街到豫王宫所在的承福门,苏洛一路横冲直撞…… 半个时辰之后,大汗淋漓的他终于冲进了承福门。 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气喘吁吁的他直接跑到门房:“豫王殿下在吗?我们少爷在吗?” 门房里一个灰衣侍卫看见一身布衣打扮的他,冷哼一声:“找你们少爷跑到豫王宫来,兄弟,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苏洛立即反应了过来,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少爷和豫王向来都是私下来往的,难怪这门房不知道,于是他擦去额上的汗珠:“是……是我莽撞了,既然这样,请小哥帮我传个话给豫王殿下,就说苏洛求见。” 侍卫冷眼看他:“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帮你传话?再说,我们殿下是什么人都见的吗?” 苏洛一口怒气憋在肚子里,可是一想到府里的危机,他强压怒火,从袖袋里陶出两锭银元宝:“麻烦小哥了,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银子的力量是无穷的,刚才还一脸鬼相的侍卫立即转了颜色,满脸堆笑:“好说,好说,你去偏厅等会,我这就替你通报去。” 苏洛连声答应,只是,他又怎么能有耐心等下去呢? 灰衣侍卫刚进后院,就撞见一直跟在王妃身边的柳儿,这是个不能得罪的主,所以他连忙调头,想绕过去。 只是……“难道我是鬼吗?怎么一见我就跑?”柳儿冷笑着看他。 侍卫无法,只好赔笑:“小的怎敢?只是外面有人托小的来传话,所以小的没来得及跟姑娘打招呼。” “外面来人?”柳儿透过花墙向外望去,看见焦躁不安的苏洛走进偏厅,于是冷哼一声,“你不好好的在门房守着,替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传话,只怕是收了好处吧?” 被柳儿一语点破,侍卫吓的连连摇头:“姑娘多想了,谁会给我这样的奴才好处呢?” “没有就好,王妃娘娘让我出来找人把偏院里的东西收拾下,如果你没有事情做,那就正好过去帮忙吧。” 他有选择的余地吗?为豫王妃做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推辞呀。于是只得将苏洛的托付搁置,闷着头向偏院去了。 见他走远,柳儿长舒一口气,对着一旁的树丛欠身:“王妃娘娘,奴婢这样做还行吗?” 树丛后传来一阵轻笑:“你这个丫头,看来我没白疼你,做的不错!不过你还得盯紧那个苏洛,不能让他靠近这里一步,知道吗?” 柳儿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 ※※※※※※※※※※沁※※※※※※※※※※ “紫灵姐姐,你这是何必,屋里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思雪了,她是妖精,是妖精呀!她若不死,定将祸害我们全家!”刘轻霜瞪着站在梅园正厅前的紫灵。 炎炎烈日之下,耗尽体力的紫灵一言不发的坚持着,她是苏家的二夫人,所以仆人们不能在她的面前放肆;她是苏慕涯最宠爱的女人,所以刘轻霜不敢造次;而她又是洛阳首富的独身女儿,所以那个道士忌惮她……正因为这些,她才能够挡在梅思雪的面前,她欠了思雪一条命,所以,现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她在等苏慕涯,等他回来,把这一切都解决掉! …… 苏洛已经在偏厅里呆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一个时辰的煎熬不亚于寻常的一年。 这里不过是一个临时的豫王府而已,怎么可能一个时辰都传不到话呢?难道说豫王不在府中?不可能啊!如果他不在,少爷一定早就回家了! 坐立不安的他终于忍不住了,推开偏厅的门,他凭着记忆向前走去。 豫王府他来过,所以这里的一切并不完全陌生,四顾无人之后,他直冲冲的闯进了花园。 远处是一处不大的莲池,莲池旁边的陶然居就是豫王李旦待私客的地方,所以他直接向着那里而去。 “站住!什么人?”小路中间一个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面前的女子苏洛认识,于是他连忙赔笑:“是柳儿姑娘呀,我是苏洛,我来找我们家少爷的。” “豫王府乃殿下私宅,就算你是来找苏少爷,也不能横冲直撞!快快回去,等他们把正事谈完你们少爷自然会回去的!”柳儿一改往日的温柔,冷冷的瞪着苏洛。 柳儿的话让苏洛有些奇怪,少爷是豫王最信任的谋士,而自己是少爷的贴身小厮,整个豫王府的内眷都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她作为豫王妃的贴身侍婢却是这样一副嘴脸,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眼下,他顾不了许多,只能继续赔笑:“柳儿姑娘行行好,我们府里有急事,人命关天啊,所以还请姑娘放行。” “不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苏府的人就算死光了也和我们王府毫不相干,我凭什么放你这个外人过去?” “你……”苏洛气结,想到梅园里的紧张气氛,想到二夫人的叮咛,再看看面前这张扭曲的嘴脸,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骤起一脚将柳儿踢进路边的草丛,然后飞身而去。 “来人啊!有刺客!”柳儿捂住胸口,高声疾呼。 原本安静的豫王府一下子沸腾起来,手持弓箭的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苏洛不顾一切的向莲池冲去…… 就在苏慕涯和李旦带着一脸的震惊从陶然居冲出来的时候,越池而过的苏洛避开灰衣侍卫的阻截扑通一声跪到在他们面前:“少爷……夫人有难……” …… 日头开始偏转,但是酷热犹存…… 尹紫灵终于撑不住了,背靠着已经锁死的厅门,缓缓的滑下。 “来人!送二夫人回房!”她终于撑不住了……刘轻霜的脸上满是欣喜。 “住手!”苏老夫人连声呵斥,“这苏家究竟是谁说了算?” 刘轻霜笑着:“娘,这是除妖呀,千万不可逆天理而行……”说完,她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公公一眼,“再说,这罗道人可是最受天后娘娘宠信的明道长的高徒呢……难道爹爹和娘信不过他?”信不过他就等于是信不过当今皇后的眼光…… 这般重压之下,他们还能怎么办? 熊熊的烈火在这炙热的空气中燃烧了起来,干爆的柴草一点即燃,噼噼啪啪的响声中满是绝望……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三章:奇迹 熊熊烈焰弥漫出来的呛人烟雾透过窗棂向屋内翻滚而去。 梅园已经被刘轻霜下令封了起来,仆人和丫头组成两道人墙,把苏老爷他们和梅园隔开。 火焰已经漫上屋顶,炎热的气息和滚滚浓烟把绑在窗下的景云呛醒了……只是她的头依然昏昏沉沉的。 浓烟充斥了整间房屋,而她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迷迷糊糊中听见刘轻霜的喝斥、罗道人的咒语,还有含秋那哀哀的哭泣声。 “啪”的一声,一颗火星从窗外蹦了进来,落在地面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火星蹦了进来,落在地上、书桌上、纱帐上……景云彻底清醒了,因为面前的纱帐已经“腾”的一下,迅速燃烧起来,紧接着,是床、枕头、被褥…… 遥遥的看见卧室里的情形,刘轻霜笑了,带着胜利的微笑,她和罗道人对视一眼。 火焰从窗户里向外窜出的时候,含秋彻底瘫倒在地,傻傻的,呆呆的…… “来人,将最后五捆稻草堆在门口!”刘轻霜冷冷的下令,她绝对不能给屋里的人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住手!”伴随着高声喝斥,苏慕涯从天而降。 “相公……”她没想到他会回来的这样快。 顾不上搭理她,苏慕涯冷眼看向众人:“救火!” 形势完全变了,刚才唯唯诺诺的仆人立即散去,口中嚷嚷着:“快!快去拿水桶……” “相公!不能这样,这可是在作法呀。”刘轻霜瞄了一眼已经有些发黑的房间,快步挡在苏慕涯的面前,成功在即,她不能让一切都毁于一旦。 看着她有些发红的面颊,苏慕涯冷笑着捏住她的下巴:“你真是幼稚,即使她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会把你扶正吗?做梦吧!” 毫不怜惜的推开他,不顾扑面而来的热浪,他向着烈焰走去。 “站住!”罗道人发话了,“你不要命了吗?居然敢破坏我做法除妖!你不怕天谴吗?” 苏慕涯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法师打扮的道士,他扫了他一眼:“命令我?你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罗秉义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愣在那里,刘轻霜见他这样,连忙拍拍自己的腰间,罗道人立即会意,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金色令牌:“天后所赐便宜行事金牌在此,我没有资格,可是它的话你敢违抗吗!” 提着水桶奔驰而来的仆人们刚进梅园就被罗秉义喝住,他高举手中的令牌:“还有谁敢造次!” “我! 很坚定的声音,让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寻声望去,一个灰衣男子慢慢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啊?豫王殿下……”罗秉义怔住了。 就在他错愕的一瞬间,手中的令牌滑落,也就是这一瞬间,苏慕涯飞身掠过他的头顶,一脚拽开即将燃起的木门。 “住手!”这是罗道人的。 “住口!”这是豫王李旦的…… 门已打开,门椽断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门里空空如也,火苗窜出,只冲房顶,屋内早已是一片火海…… “夫人……”“思雪……”“啊……” 所有的人重新涌进了梅园。 “我们还是来晚了……”李旦淡淡的看着苏慕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大火活活烧死了,而且她并非一个普通人,她是苏家的正房夫人。 “豫王殿下,这里危险,还请殿下到安全的地方去。”罗秉义说话的时候有些哆嗦,很明显,他在害怕,虽然有天后的令牌,但是如果豫王一声令下,砍掉自己的头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危险?有你罗道长在的地方,会有危险吗?”李旦淡淡的看着他。 “这……”罗秉义一时不好回答。 苏慕涯看着他尖瘦尖瘦的脸,强压心中的怒火:“道长不是高人吗?不是说思雪是妖孽吗?现在既然你已经做法将她除去,那就请道长将她的原型从屋子里揪出来吧,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看看我苏慕涯的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 罗秉义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连连摆手——仅仅站在廊下,他就已经被屋内的热气憋的要喘不过气来,让他进屋?那不是要拿他这把老骨头陪葬吗! “怎么?道长不是高人吗?”苏慕涯逼近他,“对于道长来说穿火海下油锅不都是小把戏吗?来,进去吧,如果道长不方便的话,那就让在下送道长一程!”不给罗秉义任何拒绝的机会,苏慕涯提起他的衣领就要丢到火门里去。 “涯儿住手……”苏老爷吓的浑身哆嗦,要知道,那可是天后的宠臣呀! “豫王殿下,救我。”罗道人哀号着。 李旦只是淡淡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没有人能阻止得了苏慕涯的愤怒,当令人窒息的火焰即将扑面而来时,罗秉义吓的高声尖叫:“不要啊……” “算了吧。”三个字,女儿声,静静的,如此熟悉…… 苏慕涯僵住了,众人回头,一脸乌黑的景云手里转动着一个青瓷茶碗,而她的身边是紫灵和苏洛……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四章:败露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刘轻霜一下子瘫倒在地,手指着景云不住地颤抖,“你……你……” 景云冷笑一下:“放心,我既不是鬼魂,也不是什么妖孽,这点逃生的本领我还是有的。” 她的声音让一直沉默着的豫王李旦浑身一震,他呆呆的看着她,只是那张满是烟灰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思雪,你……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老夫人颤声问道,她眼见着众人把昏迷不醒的景云捆住丢进屋里,又在四周堆上柴草,唯一可以供出入的门是苏慕涯刚刚踹开的……屋子里的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不过是打碎了卧房里的茶碗,用碎片将绳索割断,再用帕子沾了客厅面盆里的水覆在脸上之后,凭着感觉摸到了后窗,待到大火烧断了窗棂,再从那里翻窗逃出而已。”景云微笑的看着老夫人,“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拉过景云的手,腕上那捆绑的痕迹清晰可见,割断绳索的碎片也无情的划伤了她的手腕,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人不难想象,当时屋中那千钧一发的情景。 全然不顾景云腌臜的衣服和脏兮兮的面容,老夫人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孩子,你受苦了,是我们没用,空有一副华丽的架子,却连自己的媳妇儿都保护不了……是娘没用呀!” 再没有了任何顾忌,仆人们涌上前去救火。 “你出来之后去了哪里?”苏慕涯看着景云手中的茶碗,“难道在我们大家心急如焚的时候,你一个人跑去喝茶了吗?” 多么无情的男人!景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推开老夫人,举着茶碗走到罗道人的面前:“你说我是妖孽,你说你可以施法将我定住,而我也的确不能动了,所以,我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否则的话,即使我能逃出火海,也依然是你口中的妖孽,我必须去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碗茶是在你做法前我喝过的,不过,只喝了一半,罗道长,你能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把这半碗茶喝下去吗?” 罗秉义脸色大变! “怎么?道长不敢吗?”景云冷笑着,“不过是半碗茶而已,在烈火周围烘烤了这么久,道长应该渴了吧?” 她举着茶碗逼近,罗秉义连连后退:“你不要胡说,难道你认为是我在这茶碗中动了手脚,迷昏了你之后再诬蔑你是妖孽的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吗?”她冷冷的注释着罗道人不断躲闪的目光。 “梅思雪,你难道忘记了吗?罗道长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过你的茶碗,他怎么可能动什么手脚!”刘轻霜厉声问道,只是,她的话语似乎不是那么自信。 “够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你也是他的帮凶!不是吗?”景云猛然回头,瞪向刘轻霜,后者被这突然的一瞪吓的尖叫起来。 “我想不通,就为了苏家正夫人的位置,就值得你对我下这样的毒手——让我在蒙受冤屈之后再被大火活活烧死,万世不得超生……你的心肠怎么会这样恶毒!” 刘轻霜吓的面色铁青,杀人……在大唐,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可以肆意杀人,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小姨子而已…… “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帮凶?”她矢口否认,“我一直在正厅和你们在一起,我和你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把手伸到你的面前去呢?” “不用你下药,我的这杯茶中本身就有迷药……这药应该是在厨房里就已经下好了的。”景云转动这茶碗,幽幽的说。 “怎么会这样……”苏老爷一脸的惊讶,“这样的话,不是谁都可以喝到那杯茶了吗?” 景云长叹一口气:“当然不是了,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绝对不会有差错,尽管茶碗是一起端上来的,但是分到我们手中的却是计划好的,我说的不错吧……抚春?这茶不是你递给含秋,让她端给我的吗?”她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了?梅思雪的这个身份居然会如此遭人嫉恨,会让她们想出这样的办法来除掉她,而这其中,究竟错在何方? 被景云点到名字的抚春没有像刘轻霜和罗秉义那样大惊失色,她冷笑着:“夫人说的合情合理,只是,空口无凭,夫人想要摆脱自己的处境嫁祸到别人的头上,起码也要让大家信服吧……说是我下的药,夫人可有证据?” “只要你把我这茶碗中的剩下的茶水喝完,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想,你们忙着将我处决,只怕激动之余根本来不及收拾正厅的茶具吧?所以,你喝完这茶之后,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动弹不得的。” “我怎么知道,这药不是你后来放进去的?”抚春依然面不改色。 景云笑了:“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狡辩,所以当我从火海中逃出来,看见回府的苏洛之后,我就带着他一起去了正厅,在那里碰到了和我有一样疑惑的紫灵,所以,他们都是我的证人。” 这一次抚春再没有什么话说了,她紧闭双唇,再不答话,早已魂飞破散的刘轻霜也瘫倒在地,半天无法动弹,这样的两个女人是怎么忍心对同样是女人的自己下此毒手呢! 苏慕涯默不作声,他呆呆的看着景云: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就在一次失忆之后就可以变得如此聪明吗? 罗道人在一旁不住的发抖:设计杀人,这样的罪行当众败露,他将难逃一死,若要活命只有一条路……他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一切都是豫王妃和三夫人强迫贫道的……” 豫王妃?! “你住口!”抚春喝斥。 可是一心只求保命的罗秉义又怎么会听她的?他哆嗦着将一切道出:“三夫人以劝说豫王为借口,让苏少爷离开苏府,然后让贫道按照之前的计划当众污蔑苏夫人为妖孽,三夫人会安排抚春给夫人喝下蒙汗药,所以,当贫道施法的时候,夫人已经中药,贫道只需要在念咒的时候观察夫人的脸色,确认药性是否发作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都是在三夫人的提示下做完的。” 苏慕涯恨恨的攥起拳头:“你们难道就不怕我中途回来吗?” 罗道人连连摇头:“豫王妃已经在王府内布置好了一切,只要你进了王府,她会将所有苏家送信的人挡在外面……” 原来如此,好精细的计划,景云冷笑:为了除掉一个不得宠的正夫人,居然连豫王妃的惊动了。 她笑着用袖口擦去脸上的烟灰:“计划的如此周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唯一疏忽的就是茶能解药性,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先……醒……来……”她的身体缓缓下坠……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这一刻,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李旦呆住了,她白皙的面颊竟然如此熟悉,熟悉的让他几乎疯狂了。 “景云……”他冲了上来,用最快的速度,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紧紧的拥在怀里……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五章:尴尬 “豫王殿下……”梅园中所有的人都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李旦,看着他那深情的目光。 “涯儿……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苏慕涯也是一脸的茫然:豫王和思雪……可是他刚才分明听见豫王口中喊道的是景云啊!这个名字他在熟悉不过了,今天在豫王府的陶然居中,他不只一次的听豫王提起过这个叫景云的女子,而当每次提起的时候,豫王那张淡定的不可思议的脸上都会浮现出异常的柔情…… 景云和思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时,李旦已经抱起景云,缓缓的转过身来,冷冷地吩咐身边的灰衣侍卫:“把这一干人等统统押回王府,关进大牢!竟然在洛阳城中假借法术害人?待父皇和母后回来我会禀明他们,依法处置!” 没有丝毫温度的命令让刘轻霜和罗秉义吓的魂飞魄散,罗秉义颤巍巍的举这令牌:“我有天后的令牌,你……你不能拿我。” “假借天后的名义行此伤天害理之事,你以为有这块令牌就可以保命了吗!”他冷冷的说完,低下头轻轻的将覆在景云脸上的乱发吹去。 如此温情的一幕让一旁的苏慕涯经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刚抬起脚上前,腿就被一个人抱住了:“相公,救救妾身,妾身是被妒忌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求相公开恩啊!”声泪俱下的说了两句之后,看到苏慕涯无动于衷的神情,她又爬到李旦的面前,“豫王殿下,求你看在我姐姐的份上,饶了轻霜这一次吧。” 李旦抱着景云冷笑着转身而去,只丢下了一句话:“把他们带回去,回府之后把王妃也给我关起来,等我回去之后再行发落。” …… 景云……景云……我不会再让你孤独了,更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沁※※※※※※※※※※ 这一天,苏慕涯经历了平生最尴尬的时刻,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另外一个男人抱着离开视线,所有人的错愕和惊讶,他全顾不得,满腹的疑惑让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看见他仿佛失了魂魄的神情,再看着仆人们惊讶的表情,紫灵淡淡的吩咐:“都退下吧,夫人和豫王殿下在长安时曾认作义兄妹,一时情急忘记避讳也是情理之中的。天皇和天后已回长安主持太平公主的大婚之事不在洛阳,大唐的律例你们也该有所耳闻,所以豫王殿下私出王府一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若是有谁说走了嘴,你们所有人和你们的全家恐怕好日子就要到头了!都记住了没有!”仆人们吓的把水桶一丢,一排儿跪下:“请老爷,老夫人,少爷,二夫人放心,小的们一定会把今天的事情烂死在肚子里的!” “都下去吧!”紫灵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苏慕涯慢慢的向着豫王消失的方向而去。 …… “她还好吧?”苏慕涯赶到时,李旦正在为景云把脉。 李旦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在火中呆了太长的时间,吸入大量的烟灰,然后又一直在烈日下来回奔波,在加上她体内蒙汗药的药力反复,所以才会昏倒。” “既然如此,思雪已无大碍,还是让我来照顾吧。”苏慕涯看着李旦。 而他却没有看他,他依然低着头深深的看着景云:“她是景云。” “她是思雪!她是我苏慕涯的夫人,梅思雪!”看着李旦痴迷的样子,苏慕涯忍不住想要当头喝醒他。 李旦冷笑着:“她是你的夫人?可是你的这个夫人在府中过的日子连一个三房小妾都可以任意处置,甚至将她害死烧死都没有人可以过问?我看,她在你的心里连一个下等仆人都不如吧!” 苏慕涯愣在那里,无法作答。 李旦重新收回了目光:“的确,她现在是梅思雪,可是,如果我将你杀掉,那她不就成了我的景云了吗?”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六章:相解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有些紧张。 苏洛跑了进来,避开屋中人的目光,垂头传达着紫灵的吩咐:“豫王殿下,少爷!二夫人已经吩咐下人们将正院小门边上的听雨阁腾了出来,充做夫人的临时卧房,请少爷和殿下带夫人去听雨阁吧。” 苏慕涯点了点头,看了李旦一眼,起身想要接过他怀抱着的景云,可是李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听了苏洛的话之后,他一言不发,抱起景云向外就走。 听雨阁是正院旁边的一间三层小楼,一楼为厅,二层是卧房,顶楼则由四面木窗环绕。入夜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静谧安详,尤其是在雨夜,倚坐窗边,听着淅沥的雨声,即使再喧嚣的内心都会随之平静下来。 这里是苏慕涯最喜欢的去处,可如今紫灵却自作主张的安排给思雪居住,苏慕涯满心疑惑,但是却也没有丝毫的不满…… 一路上,苏洛都垂着头带路,紫灵交代过他:只管传话带路,其余的什么都不许看,不许说。 …… 景云被安置在软榻上,床边的矮几上是一个冰盒。看着她昏睡的秀颜,李旦用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面上的烟灰,一点一点……尽管知道现在的她无论如何是不会醒来的,但是他依然轻轻的,柔柔的,生怕一不留神就破坏了她甜美的梦境。 紫灵进来了,只有她一个人,看着她行动笨拙的样子,苏慕涯连忙上前搀扶,紫灵推开他,慢慢的走近李旦,缓缓跪下:“请豫王殿下放过罗道长和豫王妃她们吧。” 他的话让屋中的两个男人皆是一惊,尤其是李旦,他冷冷的看着紫灵:“为什么?” “天后陛下笃信佛法,而现在明崇俨已死,袁天罡又四处云游不在洛阳,现在这里只剩下了罗道长一人,若殿下为了苏家小事而重惩罗道长的话,待天后陛下从长安回来,殿下又将如何于天后交代?豫王妃谨守陛下左右,乃大唐皇子的正夫人,若是因为得罪了苏家的正夫人,就受到处置的话,传扬出去,定损皇室威严……”她顿了一下,小声补充,“这也是天后陛下最忌讳的。苏家的财势之大难免引起一些人的眼红,稍有不慎就会授人以柄,若是一些人凭借此事在天后陛下面前撺掇,苏家的将来……”她不说了,只是定定的看着李旦,目光清澈,没有丝毫的畏惧和紧张。 李旦静静的听她说完,看着她明亮的双眸,长叹一声:“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宠你了,起来吧。”说完,苦笑着看了苏慕涯一眼:“有这样的两个女子守在你的身边,你是何等幸运!”他回望着景云,“而我呢?虽有一室美人,虽然贵为皇子……又能怎样呢?” ※※※※※※※※※※沁※※※※※※※※※※ 醒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含秋一个人倚在桌边打瞌睡。 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让景云皱起眉头,她斜撑着起身,细碎的动静惊醒了含秋。 她连忙起身,向着外面喊道:“夫人醒了。” 景云有些奇怪,刚想开口,就看见大腹便便的紫灵掀起珠帘进来。 “妹妹好些了吗?”她走过来坐在景云的床边,微笑着看她。 景云点点头:“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疼,这是哪里?” “梅园已毁,重新修缮要好些日子,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妹妹住到听雨阁来了——这里是整个苏府里,相公最喜欢的地方。” 她的话让景云微微一愣,看着她微笑的的眼眸,景云有些疑惑: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用担心我的用心,你只要在这里好好养伤就行了……”看出景云的疑惑,紫灵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神情有些黯淡,“今天真是苦了你了。”别的话,她没再多说。 “她们呢?”不知道那些处心积虑加害自己的那些人现在怎样了。 “我去求了豫王殿下把轻霜放了回来,抚春也只是被罚了五十大棍,现在在后院养伤。”紫灵淡淡的回答,说完,看了景云一眼。她本以为景云会有所怨言,可是,那张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让她有些奇怪了,“我求殿下放过她们,你难道不生气吗?毕竟她们想要联手害死你。”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就算你不去求,等我醒了,也一样会去,罗秉义和豫王妃可不是我们这样的百姓可以得罪的人……”景云眨眨眼睛,两个女子相视而笑。 “有时候我甚至想,现在的妹妹好像不是失忆,而是换了一个人……”紫灵淡淡的说。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七章:祸起 公元六百八十一年七月二十二,太平公主下嫁唐高宗李治的嫡亲外甥——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 而到这一天,景云来到大唐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因为太平公主的婚事,使得长安又成了大唐最繁华的都市。各地的商家巨贾,高官贵人纷纷涌进长安城,相对那里的热闹而言,现在的洛阳就显得冷清多了,这就是京都和东都最大的区别,无论天后如何喜欢东都,无论政治中心如何转移,但是每逢重大的庆典和节日,在京城长安庆贺,那是大唐不变的规矩。 不过洛阳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到苏府。 因为身体的原因,紫灵很少再来听雨阁,可是自那天之后,苏家两个夫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让人觉得奇怪:紫灵时不时的会让弄夏送些书去给景云解闷,而每晚和公公婆婆一起吃饭的景云遇到好吃的东西,也同样会让含秋送些去紫灵轩。 这些变化,让苏家所有的人都觉得奇怪,这其中也包括苏慕涯。 不过他最奇怪的还是另外一件事情…… “景云是谁?”他站在景云的床边。 突然而来的问题是景云始料未及的,她错愕之后,别过脸去:“我怎么知道?” “你之前见过豫王殿下吗?他为什么一直叫你‘景云’?而且,他似乎见过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追问让景云无法回避,情急之中她想起了云景园的传闻,于是舒了一口气:“这有什么奇怪的?近来不是传闻豫王殿下被前朝妃子梅景云的魂魄迷住了吗?甚至连寝宫都搬到云景园里去了,我想也许是那里留下了一些她的画像之类的东西,而我又恰巧和那个梅景云长的很像,所以殿下才会在情急之中认错人……”拼凑出来的解释还算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关。 “你说的不错,只是,你看豫王殿下像是被迷了魂魄的人吗?而且……”他看了景云一眼,“云景园中云妃的画像是模糊的,几十年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长相。” 景云呆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的确,她见过李旦,就在丹璧城中,但是她能怎么说呢?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她又怎么能解释的清楚呢? 迟迟得不到她的回答,苏慕涯长叹一声,蹲下身子,看着缩在薄毯之中的她,有些迟疑,又有些担心:“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的你总是会让我摸不清头脑。”看着面前那张略带稚气的面庞,“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是一个妖孽或者是一个埋藏在我们之中的奸细。” 他眼中的忧郁让景云心惊,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毫不留情的把你休掉,甚至杀掉!”很果断的说完,他重新站起身来。 景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有些失神的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前的他和她初来时似乎有些不同,眼睛里多了些忧郁,少了从前那份漠然和蔑视。 呆立许久之后,苏慕涯取下帐钩放下纱帐,然后一点点的抚平褶皱:“早些休息吧。”音调有些黯然,又放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的确,有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何其幸运,可是,为什么是两个人呢……”说完,转身离去。 ※※※※※※※※※※沁※※※※※※※※※※ 景云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每天清晨,都会有一位豫王府专用御医前来,不管苏家和景云本人怎样拒绝,御医还是照来不误,用他的话说,他是豫王府的人,一切都要按照豫王殿下的吩咐行事。 只是这样的往返有太多不安全的因素,尤其在大唐现在这个多变的时节,所有的人心中都有种隐隐的担忧,最终,在景云手上的伤口彻底消失的那天,御医也消失了,凭空消失在从苏街回豫王府的路上……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八章:郁闷 消失的御医仿佛是人间蒸发一般,驾车载他的车夫在小巷口亲眼见他上车,一路上只除了在皇城外被一大群紫衣侍卫盘查外,再没有任何人接近过马车,就连在被盘查的时候,车夫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没有任何的异常发生……就这样,到了豫王府的小门,当下人来接车时才发现,车内空空如也。 慌乱的情绪笼罩着苏府和豫王府,所有人之中,只有李旦一个人,对发生的所有事情恍若未闻,依旧在云景园的那间满是沧桑的寝宫里写字、作画…… 很快,被尊为天皇天后的二圣带着一干大臣从长安回来了,洛阳城重新热闹了起来,和这样的热闹相比,苏府就显得异常的安静,放佛在等待着什么,不过,还好,一切都没发生,日子和往常一样的平静,萦绕在众人心头的大石,也渐渐的落了下来。 半个月过去了,含秋的面色越来越灰暗,这个做事一向仔细的丫头变得常常丢三落四,这样的突变让景云有些奇怪:“你最近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含秋漫不经心的收拾着房间,听了景云的话,她长叹一声:“苏洛最近瘦得不成人形了,府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再加上他娘身体又不好,弄得他现在跟丢了魂一样。” “他娘?”景云想起来些什么,“不是听说安置在苏府旧宅里的吗?那里没人照顾?” 含秋摇摇头:“哪里会有人照顾呢?苏洛本身就是下人,虽然老爷和少爷待他很好,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分,所以也不劳动府里的下人,而他每月的月钱有限,想请人看护也是不能的,再加上他那个断了腿的娘在长安又染上了伤寒,一直拖到现在,半条命都没了,赶上这样天气,热又热不得,冻又不能冻,你说他怎么收拾得来?刚回来那会,趁着府里和梅园不忙,我去过几次,因为长安那边的事情做的好,少爷给了不少赏银,所以一直有上好的药给老太太用,每天二两银子的药钱苏洛都拿的出来,可是这会子,府里府外都忙成一团,他又去哪里讨赏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太受罪。” 絮絮叨叨的说完,含秋不住的叹气,很显然,她已经吧景云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不瞒夫人,我们夫人过去赏给我的东西,还有现在偶尔从夫人那得的赏银,我都托人变卖了补贴他,可是这哪够呢?只能看着着急,别的再没什么法子了。” 听了她的话,景云无奈的笑笑:“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 的确,公公婆婆给的东西是不少,只是都给那个嗜赌成性的梅老大送去了,就连自己生病受伤的时候,也是由含秋代送的,可笑的是,那个做母亲的在知道了自己女儿差点命丧火海之后居然只是淡淡的“哦”了一下,就继续转战赌场去了……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 景云的笑让含秋连连摆手:“奴婢怎么能要夫人的东西呢?这也许就是各人的造化吧,希望老天有眼,能让老太太熬过这一关。”说完,她端着水盆出去了,一路上,依然不住的叹气。 ※※※※※※※※※※沁※※※※※※※※※※ 八月十三是豫王妃的生辰,因为紧挨着十五,所以天后下令,生辰庆典迟两天再办,赶着和中秋一起,这样一来,表面上看是天后为防止劳民伤财才将两个庆典合并以节省开销,但实际上却是在削弱豫王府的势力,让众人知道豫王府是在天后陛下的把持之中。 这样的安排让整个王府的人敢怒不敢言,只有李旦一人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在云景园独居。 可是,这样的他让作为父亲的天皇李治有些担忧:太子弘早死,章怀太子贤被废之后一直幽居巴州,千里之外不得相见,当今太子显坐镇长安,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而现在这个唯一的一个相伴身旁的儿子又沉迷在云景园中无法自拔,这让他怎么能不着急!只是,他的着急也是无用,每当他将儿子招来训诫时,李旦始终一言不发,等到回去,又继续我行我素,时间久了,天皇李治也没有精力过问了,毕竟他的头痛病也越来越重了…… 豫王妃的生辰庆典,作为妹夫的苏慕涯是一定要前去祝贺的,而这一次相伴他身旁的佳人是毫无悬念的——刘轻霜…… 日子越来越近了,因为梅园的事件逐渐安静下来的她似乎又有些不安本分了。 虽然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件,但是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姐姐,都没有受到丝毫的牵连和惩治,这样一来更让她渐渐变得的有恃无恐了,甚至在赴宴前的那天晚上,她居然准备将尹紫灵推入荷塘,只是苏慕涯的看护太过严谨,当他看见她逐渐靠近时,就赶紧带着紫灵离开了。 躲过了一劫,但是身体越来越笨重的尹紫灵却未必能躲过所有的劫难……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十九章:王府 八月十五,月圆之日…… 黄昏时刻,就在苏慕涯和刘轻霜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出发时,豫王府传来制书:命苏府正夫人梅思雪同去为豫王妃庆生。来人特地吩咐了一句:“这是豫王殿下钦点的。” 突然传来的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就连景云本人也是一头雾水,自从在梅园昏倒前恍惚的见了李旦一眼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而今天……她想拒绝,可是却没有理由,因为豫王府连她乘坐的车辇都准备好了。 这个夜晚,她是注定不能平静的度过了。 豫王府的车辇其实并不比苏家的好,灰色的帆布外罩,点缀着几条金色的流苏,门帘上悬挂的珍珠也算不上是佳品,参差不齐,粗糙黯淡……虽然如此,但还是有太多的人羡慕景云——毕竟,这是豫王府的车子。 ※※※※※※※※※※沁※※※※※※※※※※ 接近皇城的时候,四周越来越热闹。 “这是给豫王妃的贺礼,这是是天后陛下的,千万不要弄混了。”许多人都小心的吩咐着跟随自己的下人。 天津桥外,一干外臣全部下车下马,只有景云一个人坐着这辆最不显眼的马车跨过天津桥,向皇城里走去。 透过窗帘,她看见了刘轻霜忿忿的样子,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一点点骄傲,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马车穿过人群,她居高临下的享受着众人的惊诧,所有的人都猜测着车中的她的身份: “是豫王殿下新纳的侍妾吗?” “不对吧,若是豫王的侍妾,怎么会从外面进去?” “也是……不过又有什么人能乘坐豫王府的车辇呢?看那模样,分明是个半大孩子,难不成是豫王妃的妹妹或者外戚?” …… 各种各样的猜测让景云觉得好笑,她索性放下窗帘,让自己在众人心中再增加几分神秘。 过了天津桥向东行了几百米之后就进了承福门,比起外面的喧嚣,这里就安静了许多,下了车辇,早有一个灰衣侍卫迎上前来:“是苏夫人吗?” 景云点点头。 “这里不许外辇行走,所以还要劳烦夫人跟小的一起去宴厅。”灰衣侍卫恭敬的说。 “外辇?”景云有些不明白。 见她发问,侍卫犹豫了一会,然后压低了声音回答:“就是除去天皇天后的龙凤辇以外的所有车辇。” 原来如此……看来在皇帝和皇后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子也是“外”的…… 宴厅设在东城,这里是皇城的一个角落,在承福门的后面,有些偏僻,在这样的地方为豫王妃庆生,可以相见豫王在他父皇母后心中的地位。 宾客零零散散的,贺礼倒是有不少,很多人将贺礼放下记上姓名就离开了,因为天皇和天后不在这里,他们在皇城赏月,所以这些借着为豫王妃庆生的名义进来的外臣自然要去皇城巴结一番。 天见黑时,苏慕涯带着刘轻霜进来了,看见景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他皱了一下眉头,走了过去。 “怎么不去宴厅中间,你可是这里的贵客……”戏谑的话语,但却没有丝毫戏谑的语气。 景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相公,我们去后面看看姐姐吧。”刘轻霜缠上苏慕涯的手臂,轻声撒娇。 “你自己去就可以了。”他冷冷的回答,眼睛依然看着景云。 “可是……”刘轻霜迈步景云的身前,挡住了苏慕涯的目光,“你明明已经来了,若不和我一起去的话,姐姐一定会认为你和我吵架了,我恐怕她会迁怒到紫灵姐姐的身上,毕竟就因为紫灵姐姐独占相公的专宠,才会让相公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 话题转移到了紫灵的身上,这就是苏慕涯最大的软肋……他无法再推脱拒绝了。 被刘轻霜拉扯着离去的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景云:“最近的日子不太平,你千万不要随处走动。” 景云怔了一下,点点头。 宴厅里冷冷清清的,在这夏夜中这样的冷清让人心生寒意。 景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里很闷,我们出去走走吧。”身旁响起一个突兀但并不让人厌恶的声音,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而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景云抬头。 一个灰衣男子温婉的笑着看她……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章:缘来 “妾身见过豫王殿下。”看清来人,景云慌忙站起身来,她没有想到李旦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身和侍卫不相上下的打扮。 “免礼吧。”他微微一抬手,他是皇子,她的平民,她的礼节他要承受,尽管这样的距离让他揪心……“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豫王殿下美意,妾身怎能不来?”景云低着头,恭敬的回答,她重重的强调着“豫王殿下”,想以此疏远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他只是笑,放佛不明白她的暗示:“那我这个殿下邀你同赏圆月,你是不是也不能拒绝?” 景云愣住了,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李旦已经转身,而她也只能跟上。 好在宴厅中的宾客凑做一堆互相寒暄炫耀,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渐行渐远的人。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他背着手,在月光下走着,月影倾斜,被拉长的身影显得那样的落寞。 “多谢殿下挂念,妾身已经好多了。” “不要叫我殿下!”他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收脚不及的景云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她吓坏了,连忙后退,可是他却不给她退离的机会,手臂迅速收紧,将她锁定在胸前,文弱的他此刻却放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任凭她如何挣扎,他始终牢牢的箍着她。 “殿下……”景云慌了,怎么会这样? “别动,乖乖的。”他小声嗔道,“那么多年,你都是冰冷的,虚幻的……这一次,就让我真实的感觉一次吧,好吗?”幽幽的语调,淡淡的哀求。 景云僵住了,她的所有反抗就在这类似呢喃一般的哀求中化为乌有。 月亮滑进云层,四周一片漆黑,寂静的可以听见远处池塘里的蛙叫,还有——彼此的心跳。 时间放佛定格一般,许久之后,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黑暗中,看着她明亮的眸子,他有些羞赧:“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疯了?”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景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知道吗?十三岁那年,我跟着父皇和母后第一次来到洛阳,第一次进了皇城,就在那一年太子弘死了,流言四起,各种各样的猜测让父皇和母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只记得那时候我动辄就会受罚,每次受罚母后都会把我关在丹璧城里那些冷清的园子里……对于我来说,那时的日子除了寂寞就是惶恐。”他叹了一口气,“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同样寂寞的人……” “梅景云?”景云脱口而出。黑暗中,她模糊的看见李旦寂寞的微笑。 他点了点头,轻声吟道:“芳华落尽?未尽? 哪堪雨后攀折。 只道是无限风光,却不知心已斑驳。 红丝已断?未断? 何知今生情缘。 只看那锦花繁盛一树,却不晓落梅遗恨千年。 悲兮,怨兮,佳人渐逝, 满心期盼化做镜前白发。 伤兮,盼兮,郎在何方? 月下孤影苍茫,到头空梦一场。 守望生生,终有时,作别凋零,空留一缕孤魂与香,游兮,荡兮……”念完,他低下头深深的看着景云,“这就是她在自尽前留下的最后诗句,六年了,这些诗句字字敲在我的心头。所以当你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就把你当成了她,我一直认为你是她的魂魄,所以我将寝宫安置在那里,就是想再见到你之时告诉你一声:你不会再孤独了,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你却不是她。”多么失望的感觉呀……甚至,有些绝望。 景云淡淡的回答:“是呀,我不是她,我是梅思雪。” 月亮重新出现,照在他平静的面颊上,一抹诡异的笑被景云看得清清楚楚,她蓦然心慌。 “可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你叫景云。”他笑吟吟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看她在谎言被戳穿后如何掩饰。 果然,景云连忙别过脸,不看他灼人的目光:“那是我瞎说的,我知道这园子的来历,所以顺口胡诌,怕被人知道我的身份,毕竟我是在宴席上偷偷跑出来的。” “是吗?”他依然笑着,“可是这样的胡诌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当成妖孽鬼魂捉起来,凭你的智慧,会愚蠢至此吗?” ……她找不到新的理由:“我……” “好了。”他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再问了,你也不必解释,就这样,不好吗?”说完,他引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黑暗中,一双眸子散发着哀怨之色。 “侧妃娘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一个女声弱弱的说。 “不用你多嘴,去,查查那个女人的身份、来历!”眸子的主人冷冷的命令。 “是!奴婢这就去……”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一章:惊变 这是景云第一次见到豫王妃刘氏: 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子,温婉的笑着,怀中抱着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子,恭谦的接受着众人的朝贺,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只有景云心里清楚她的本色——这个看上去温良恭谦的女人不正是那场除妖闹剧幕后的主要帮凶吗! 刘氏看见她,眼睛微微一眨,笑着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宫人柳儿,然后向着景云招手:“多乖巧的一个女孩子,过来,到我这边来坐。” 没想到她这样邀请自己,景云微微一愣,刚要起身,却被一股突然的力量拉住。 是苏慕涯,他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让她去,可是她却不能不去,毕竟,邀请她的是豫王妃。 笑着推开他的手,景云上前一步:“多谢豫王妃娘娘厚爱。”抬起头时,余光瞥见刘氏身边的李旦,他向她点头,他是在鼓励她。 刘妃笑着,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对景云的亲昵,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的矮几上:“这样的一个可人儿,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谁能相信居然是大唐首富的当家正夫人呢,小小年纪,聪明伶俐,真是世人所不及呀。” “是呀,若不是姐姐说,臣妾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是苏家的夫人。”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景云看过去,说话的女子她并不认识。 刘妃瞄了一眼说话的人,笑着对景云说:“她是豫王侧妃窦氏,是和你一样能干的人。”虽然是笑着说,但是语调却和从前不同。 豫王侧妃窦氏?听到这句话,景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因为她知道,这个侧妃在不久的将来会生下一个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唐玄宗李隆基……只是,现在,她在窦氏的眼睛里却看到了一抹阴鸷之色,这是怎么回事?初次见面她为什么会这样看自己?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娘……娘……糖……”伴随着咿呀童声,柳儿怀中的小男孩挣扎着向刘氏伸手。 “器儿不闹,母妃没空,来父王这里吃糖。”见他哭闹,李旦连忙起身从宫人怀中接过男孩,然后抓起案上的糖塞到孩子的手里。 男孩子不闹了,咿呀笑着,手捧着糖点,咬开一块塞到李旦的嘴里。很乖巧,很孝顺,景云不禁看呆了,她知道,这个男孩子就是将来的让皇帝李成器,仁爱友善的他将本属于自己的皇位让给了弟弟李隆基,成全了一个开元盛世……只是她没有想到在深宫大院,居然会有和民间一样的天伦之乐,看看李旦脸上的幸福之色,可以想见他对这个孩子是多么喜爱。 而李成器也不枉费父王的喜爱和史上的赞誉,两岁的他看见景云一直注视着自己,懵懂之下,竟然对着景云甜甜一笑——这样乖巧的孩子,也难怪会讨得众人喜爱了。 宴会仍在进行,虽然宾客寥寥无几,而且都是妇孺女眷,但是依旧丝竹乐起,歌舞不断。 刘氏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微笑,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还能笑的这样自然,景云从心底佩服她的功力。 而在她的身后,窦妃不紧不慢的吃着,看着,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凑上前来,小声问:“侧妃娘娘,这个苏夫人不就是我们刚才在园子里看到的那个人吗?可奴婢怎么看来,正妃娘娘对她这么好?” 窦妃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自然知道!要你多嘴?”说完冷哼一下,“刘妃是想借她讨好苏家,让苏慕涯能在殿下面前为她美言几句罢了,自从生下李成器,殿下一个月里能去她寝宫一次就算不错了,她自己不行,自然要在别人身上下点功夫了。不用管她,你找人帮我盯着这个苏夫人就好了,看看她和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家的正夫人和皇子殿下……哼!” “是,娘娘。豆儿明白。” 正说着,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一个人来,灰头土脸的冲过侍卫的阻拦,闯进宴厅,把众人吓了一跳。 景云看清楚了,来人是苏安,他的出现让景云心中大感不安, 果然:“少爷!少爷!”苏安扑通一声趴在苏慕涯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少爷!二夫人不好了……”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二章:真情 景云几乎无法呼吸了,苏慕涯带着她骑着骏马在洛阳的大街上飞速狂奔。 急促的晚风从面颊扫过,根本让她找寻不到一丝安全的气息。 紧紧的揪着苏慕涯的衣襟,她不想依靠他,但却必须依靠……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狂乱的心跳让她变得同样狂乱。 他是如此紧张那个女人……景云一直不敢相信,她相信自己知道的,他也一样明白,可是却依然丝毫不能撼动他对那个女人的爱,他对她的爱这样炽烈,这样真诚,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苏家已经乱作一团,突来的事变让老夫人一下子昏厥,正院里、紫灵轩中,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弄夏已经瘫倒了,双手满是鲜红的她出了内室就倒在门槛上,哭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见苏慕涯回来,她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少爷……少爷……是厨房送来的参汤……”她说不下去了。 “请大夫了吗!请大夫了吗!”苏慕涯狂吼着冲进内室。 一个产婆连忙将他拦腰:“苏少爷!不能进啊!不能进,你这样会冲撞到煞神的。” “放开我!放开我!”苏慕涯拼命挣扎,产婆见拦不住他,连忙向一旁大喝,“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来帮我,这个时候不能让他进去,否则一定会冲了煞神,对产妇不利……” 对产妇不利,只这一句话就让苏慕涯安静了下来。 一个丫头从内室跑了出来:“二夫人要见夫人。” 一路跟着苏慕涯的景云听到这句话,想都没想,打起帘子就要进去,却被一个声音止住了脚步。 “救救她……”是苏慕涯,他深深的看着景云,满眼的忧伤,“求你了。” 这样的忧伤这样的痛,让景云心中一阵抽痛,她没说话,咬了咬牙,转身进屋。 早已虚脱的紫灵已经不觉得痛了,或者她已经被痛苦折磨的麻木了,面色苍白的她脸上是未干的汗水和泪珠:“能救……他吗……我肚子里的孩子……”她吃力的开口,看着景云,满眼的哀求。 “他是谁的孩子?” “你……知道了?”紫灵的面色更加苍白。 “恩!”景云点点头,“七个月和八个月时的身子是有很大区别的。”她没有再往下说,毕竟,在现代,她有一个做妇科主任的妈妈,所以在紫灵第一次去梅园时,她就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了…… “是……太子的……”刚说完,她的脸色大变,阵痛再次袭来,她控制不住的弓起身子,手臂上青筋暴显,“救他!救他!求你,帮我……保住他……” “快来人啊!”景云向外大喊,“产婆!产婆!” 门呼啦一下打开,产婆跑了进来,丫头们也端着热水,拿着白巾紧随其后。 “求求你!求求你!”紫灵抓着景云的手,满头大汗的她浑身不住的颤抖着,“错在我,我什么都愿意承担,求求你了,救救他……用我的命来……来换……” 手背早已被她抓破,景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这一刻,她看见的是紫灵绝望的眼神,颤抖的唇,还有拼命的抗争…… 只是,床榻上的她终究是一个单薄的女人,在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侵袭之下,她终于昏厥了过去。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高声喊道,“快!快!……”只是她激动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拼劲了全力的尹紫灵最终产下的是一个死婴,她的哀求,她的哭喊,她的坚持,她的抗争最后还是失败了。 小心的用帕子拭去紫灵面上的汗珠,回望着呆立一旁的产婆,景云轻声吩咐:“把孩子包好……带出去吧。”说完,她转过头静静的看着紫灵——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之后的她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呢? 就因为她爱上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就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和磨难吗!泪水从景云的眼中滑落,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刚才还异常混乱的紫灵轩,现在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丫鬟都静静的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苏洛带着医生赶来,只是,终究还是晚了。苏洛扑通一声跪在门前,头贴着地面,痛苦的颤抖着。 景云走到苏慕涯的面前,那个男人放佛失了魂魄一般的立在门边,她看着他:“你跟我来。” …… 紫灵轩的亭子里,苏慕涯停下了脚步:“你救了她,谢谢你。” 景云转身,冷冷的看着他:“是你做的吗……”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三章:真相 “轰”的一声,亭子中央的石桌应声而碎。 园子里忙碌的人全都停下脚步,带着一脸的惊愕望向凉亭…… 景云也被这突然的声音吓的连连后退——石桌散了,苏慕涯的右手满是鲜血。 红色的鲜血滴落在碎石堆里,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你……”景云急忙冲上前,捧起他的手,从怀中拽出自己的帕子替他包扎,“为什么不好好说?何必这样?” 伤口初撕裂般的痛楚他不为所动,喷薄而出鲜血瞬间染红了帕子,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怔怔的看着景云:“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这样的话让景云不禁一愣,抬头看他,他忧伤的目光中满是痛苦,痛的令人揪心……看着这双眼睛,她轻声问道:“你通晓医理,所以你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的,是吗?” “可那是我的紫灵!”他高声吼着。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景云把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有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怀中…… 他紧紧的抱着她,喉咙中传来难以抑制的呜咽声。 第一次如此接近他温暖的怀抱,可是她感到的却只有苦涩和心痛,她迟疑着、犹豫着,最终,她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吧……” ※※※※※※※※※※沁※※※※※※※※※※ 爱情真的会有这样的挫折吗?梅思雪爱着苏慕涯,苏慕涯爱着尹紫灵,而紫灵呢? 五天来,景云一直不敢接近紫灵轩,她怕看见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她曾经那么深切的哀求过,抗争过,可是到头来依然是一场空,不知道现在的她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苏老夫人的身体好转了,景云每天都会去帮她按摩,陪她散心,然而,紫灵轩里的事情,婆媳二人却仿佛心照不宣一般谁也不提。 午后,景云在正院的池塘边丢鱼食的时候,弄夏来了:“夫人,我们夫人请夫人过去一趟。” 抛撒鱼食的动作定格了,一旁的老夫人连声问道:“紫灵她怎么样了?” 弄夏微微欠了欠身子:“二夫人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请老夫人放心,二夫人说再过几天她就能亲自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连连摆手:“算了,那孩子今年命不好,思雪,你去陪她聊聊,告诉她,她还年轻着呢,千万别有什么想不开的,养好了身子,以后还可以再生……唉!真是可惜啊,眼看着大胖小子就要出生了,怎么就偏赶上早产呢!先是中毒,后是早产,这孩子啊,真让人揪心……思雪啊,你替我开导开导她。” 景云点了点头:早产,怎么会是早产这么简单呢? …… 紫灵轩里,一切同往常一样,而病榻上的尹紫灵也和景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遣退了众人,景云坐到她的床边,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让人不安的平静。 “你还好吗?”景云悄声问道。 紫灵点点头,然后淡淡一笑:“你不觉得我是一个无耻的女人吗?” “为什么?”景云反问,“就因为你怀上了太子的孩子?” “这个理由还不充足吗?我和相公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将来的身份,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将来就是他的妻子,他疼我、爱我、宠我,远远胜过对你。”她静静的看着景云一眼,“其实,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你的身份,因为对于我来说,有他的爱和照顾就够了……直到,我遇见了他……” “是太子吗?” 紫灵叹了一口气:“去年岁末,我一个人去了京城,在化生寺求签的时候,我遇到了太子显……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一个男子,贵为太子,高高在上,但却抗拒不了妻子岳丈的操纵,在众人眼前他是那样的风光无限,而在寺院的角落里,我却见到了他独自一人的无助和忧伤。”说完,她看着景云,“可笑吧?我有一个精明强悍的父亲,有一个独当一面的相公,可是却被一个柔弱忧伤的男人征服了,那一刻我只想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他……” “就这样,我爱上了一个不是我丈夫的男人,而且爱的如此疯狂炽烈……每次看见他那双满是忧伤的眼睛,我都想好好的抱着他,让他可以在我的怀抱里得到片刻的安宁。”短短的几句话,道出的是长长的回忆。 景云握住她的手:“你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不呢?他只需要一封制书就可以让你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紫灵摇头:“他保护不了我的,他根本保护不了我们的这份感情,更保护不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其实,这一切相公都知道。” “是呀,他会诊脉。” “不是……”紫灵淡淡的笑了一下,“其实,从京城回来之后,他一次也没有碰过我。” 一句简短的话把景云牢牢的定在了那里,她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四章:道歉 已经是两次下毒,这一次苏慕涯无论如何不能在放过凶手了,他一定要彻查到底! 手执折扇的翩翩模样已然消失,现在的他浓眉深锁,抿起的嘴唇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 苏府上下三百一十八个仆人的名单被整齐的排列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苏安和苏洛忙碌了两天两夜才把府里所有仆人的资料整理清楚,现在,在苏慕涯的面前,苏府上下所有仆人的出生,来历,过往,年岁,喜好都写的明明白白…… 苏慕涯仔细的查看着,最终,毫无所获。 这些人大都是出生本分的农家人,大半是受了苏府的恩惠,因为感恩而自愿留在府里做下人的,尤其紫灵轩里的,几乎都是紫灵从娘家带来的,她们怎么可能下手毒害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呢? 满心的疑惑,满眼的忧愁,在这严酷的夏日,树干上知了聒噪的叫声更让人心烦意乱。 苏慕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漫步间,他不经意的到了听雨阁——从前,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他都会到这里来小坐片刻,如今,这里虽然住了人,但是他依然无法改变多年的习惯。 只是,现在这里已经有了她,他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随意进出? …… 午后,服侍景云吃完饭,含秋正端着用具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少爷站在远处,怔怔的望向这里,对视之后,苏慕涯转身就要走,而她又怎么能就这样放他离开?于是连忙转过身,大声向屋里喊着:“少爷来了。” 含秋的话让屋子里的小丫头都跑了出来,一字儿在门口排开。 这样的架势,他又怎么能就这样走掉?只得无奈的看着含秋:“你这个鬼丫头!” 含秋只笑,不语,悄然离去。 听雨阁里一切的布置都和梅园一样的朴素,苏慕涯环视着这里的一切,淡淡的看着景云,轻叹一口气:“缺了什么,只管找苏安他们去要,以后,你娘那里的一切开销都算在你的分例之外,你……不要苦了自己。” 景云笑了:“我习惯了。”的确,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她都是一样的随性,华丽的、奢侈的装饰有了又怎么样?没有又能怎么样? 见她这样,他隐更加觉得过意不去:“你何必这样,过去是我不好。” 若是真正的梅思雪在这里,看着心爱的男人如此温柔的向她道歉,真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兴奋与幸福……这一切景云都感受不到,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如此而已。 面对这样的她,苏慕涯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了,虽然现在的她让他奇怪,让他疑惑,甚至曾经让他怀疑,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她在他生活中时隐时现的出现变得不重要了,现在的她依然是从前的那张面孔,依然是那般矮小的身材,但却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人,这样的全新的她让他无从应对。 过去,是自己在努力的让梅思雪变成一个透明人,而现在,是梅思雪她自己在变透明,而这样的变化让他渐渐的觉察到自己的狠心和残忍…… “过些日子,我陪你去看看你娘……不对,是我们的娘。”他笑的有些尴尬。 景云没说话,明亮的双眸看着他,然后微笑着点点头。 他还想说什么,只听见外面传来含秋的声音:“少爷在这里,我就不去了,你帮我把这膏药给苏洛送去吧。”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答应着,跑远。 听了外面的话,景云有些疑惑的问:“苏洛怎么了?” “被人打伤了,是紫灵出事那晚去皇城传话的时候伤的,那时候,皇城外面都是紫衣奉承卫在把守,他拼命的往里面闯,结果被奉承卫打了一顿丢了出来,回来后,我爹才改让苏安来传话,而让他去请大夫……”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景云正呆呆的望着自己,他有些担心,摇了她两下,“思雪……你怎么了?” “苏安怎么进去的?”景云看着他,“苏洛有武艺在身都闯不进去,苏安是怎么毫发无损的进去的?” 苏慕涯也怔出了,转过身时,含秋正满脸带笑进来,他立即冷冷的吩咐着:“去!把苏安给我找来!”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五章:寻奸 找到苏安时,他正捧着账本在苏老爷的面前一条条的汇报着。 见含秋来了,他斜了一眼:“有什么事?等我给老爷回完了话,你再来,出去候着!” 本来心存疑虑的含秋听了这样的话,反倒来了气,索性直接走到屋子里,向着苏老爷道了一个福,然后转身看着苏安:“奴婢来这里是奉了少爷之命请苏管家去听雨阁的。” 苏老爷正对着账本,听了这话疑惑的抬头:“涯儿这几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怎么突然要找苏安?” 含秋低头回话:“奴婢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二夫人的事情。” 听了这话,苏安眉头微微一皱,看了苏老爷一眼:“老爷,等老奴把帐对完再过去吧。” “不用了!”苏老爷摆了摆手,“我自己看就行了,你跟含秋过去吧,少爷找你怕是有要紧事。” 苏老爷的吩咐苏安没有理由怠慢,只能低着头将账本送上,然后跟了含秋出来。 …… 听雨阁里,苏慕涯坐在景云对面,他的手心满是汗珠:苏安在苏家待了三十二年,当苏家还在长安经营一个小绸缎铺时,他就来了,然后和爹爹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看着苏家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气势,如今虽然有了一个聪明干练的苏洛逐渐接手了一切,但是苏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嫌弃这个现在只能在府里管管杂事的管家,虽然仗着曾经的功劳他偶尔也会嚣张跋扈,彰显自己,但是在苏家所有人的心里,他依然是一个忠实的管家……会是他吗?会是他投的毒吗? 他有些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满心的忧虑布满他的面庞,英俊白皙的面颊有些灰暗,那是因为失望,也是因为担忧。 看着这样的他,景云站起身来,将丫鬟手里的茶接过来,捧到他的面前:“喝点茶静静心神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他停下脚步,一下握住景云的手,手心温热的汗珠贴在她清凉的手背上:“真的会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第一次见少爷这样亲密的贴近夫人,屋子里的丫鬟们全都红了脸,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更有几个人挪动脚步转过身去,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景云明白,她甚至有些可怜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一直竭力的在维护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可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亲眼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承受巨大的折磨,忍受难以想象的绝望,而现在,他最信任的人却似乎又不值得信任了……二十年来,一直春风得意的大唐首富,在一月之中接连面对这样的打击,这让他如何应付呢? 没有挣脱他,她告诉自己,也许自己现在的平静从容是让他能够舒解最好的灵丹妙药……就这样吧,她静静的看着他,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恬静如一泓清泉…… “少爷,苏安来了。” 外面的通报让苏慕涯醒悟过来,他急忙放开景云的手,有些慌乱的说:“我……刚才,呃,对不起……”他只想告诉她,他是无意轻薄她的,只是,他忘记了,她是他的妻,这样做算不得轻薄。 景云笑笑,转向外面:“让他进来吧。” 听到景云的声音,苏安心中泛起嘀咕: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夫人失忆之后,他就对现在的夫人有些胆怯,尤其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过去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胆怯和懦弱,而如今,他却不敢面对这双眼睛,因为,它仿佛有洞彻一切的能力。 “少爷和夫人传苏安来有什么事情吗?”苏安低着头,身子侧向苏慕涯一边。 “我想问你,那夜你去皇城传话的时候,是怎么进去的?难道没人拦你吗?”苏慕涯看着他。 苏安心里一惊,沉吟片刻,他抬起头笑着:“原来少爷是为这个事呀,因为苏洛是被打出来的,所以我去的时候身上带足了银子,那些紫衣卫士来盘查的时候我就说了很多好话,然后又散了银子,所以他们就让我进去了,怎么了?少爷?”说完之后,他反问一句。 “紫衣奉承卫是天皇和天后的人,你用银子就可以打发了吗?”苏慕涯淡淡的问。 尽管语气中依然有着疑问,但是苏安明白少爷对自己的话已经相信了大半,于是连忙反问:“少爷,这世上难道还有用银子办不成的事情吗?” 的确!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被商人奉为至理名言的信条,苏慕涯也不例外,他低头沉吟着,一时没再发话。 苏安的头垂的低低的,他感觉到景云灼人的目光正扫射着他,于是心底的不安随着少爷的沉默变得更加严重。 苏慕涯一直无语,而苏安则一直搓着手,他下意识的慌乱动作让景云相信自己的判断,她冷冷的看着侧立一旁的他:“果真如你所说吗?天后是国母,国之民情她一定相当清楚,况且,不用说是她,就是让你来选人,你会选那些很容易就被银子买通的人来做自己的侍卫吗?若是某天,这些紫衣侍卫被刺客买通的话,那皇城守卫不就形同虚设了吗?聪明如她的天后陛下会连这点识人训人之能都没有吗?” 一听见景云那略带稚气的声音,苏安就已经明白,今天自己只怕凶多吉少了,因为在几次交锋过后,他渐渐了解了面前的夫人:她若没有把握就绝对不会开口,一旦开口必点人死穴…… “夫人……”他还想辩解。 可是景云不给他机会:“更何况,苏府和皇城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近,而因为照顾你,所以少爷和老爷只安排你在苏街上巡查巡查或者在府里对对账本之类的差事。对于那些紫衣侍卫来说,你就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会随随便便的收一个陌生人的银子吗?” 这一次,苏安不说话了,他抬起头默默的看了苏慕涯一眼。 “是你吗?”苏慕涯的眼中满是伤痛,这些天来,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你知道那天晚上必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事先买通了奉承卫,紫灵毒发,你先不语,让苏洛白白的去皇城枉走一遭拖延时间,然后你再去……这样一来,你似乎是最没有嫌疑的人……”他站起身,走到苏安的面前,“安叔,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三十多年了,我们这里没有人把你当成下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六章:苏安 屋子里围进来许多仆人,这是苏慕涯安排好的,苏安再没有什么解释,而苏慕涯也迟迟没有下令,他只是看着跪在面前的老仆人——这个服侍了苏家三十二年的老仆人。 少爷眼中的哀伤触动了苏安,他低下头,不敢面对那道伤心的目光,只是,一切都没有结束…… 苏洛一瘸一拐的进来,走到景云的面前,微微的摇了摇头。 见他这样,景云若有所思的挥手让他退下,然后一个人怔怔的坐在那里。 觉察出她的异常,苏慕涯有些担心:“思雪,你怎么了?” 景云不答,清冷的眸子中灵光乍现,她看着苏安,大声说:“苏管家,你的令牌掉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安下意识的捂向自己的胸口,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抬头看时,正对上景云诡异的笑容,这一刻,他面如死灰。 苏慕涯跃身到他的面前,在苏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拉开他胸前的衣襟。 “啪”的一声,一块金色的令牌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是奉承卫?是天后的人?”苏慕涯惊讶的看着他。 也许一旦暴露了,人也就变得坦然,苏安拣起令牌,然后起身吩咐围绕在听雨阁的仆人:“统统退下!”不论是奉承卫的身份还是苏管家职能,他的命令没人可以违抗,于是仆人们在面面相觑之后,退了出去。 而他则冷笑着转向景云:“夫人,苏安对夫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夫人是怎么知道我是奉承卫呢?”现在的他丝毫不见奴才的模样,卑躬屈膝的样子仿佛已成往事,如今的他挺直了身板,因为他是紫衣奉承卫,是天皇和天后的亲兵卫队,他不用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了。 现在,他只等着景云的回答,十年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景云笑笑:“很简单,如果你是事先买通奉承卫所以才进皇城的,那守卫皇城的侍卫千千万,你又怎么能知道哪一班人是守卫东城宴厅的呢?如果你是随身带了银子买通侍卫的话,一来,你是生人,他们怎么会为一点点银子而放生人入内,二来,即使银子能买通他们,其中也必定会有些纠缠,从天津桥到宴厅,侍卫层层分布,等你到了宴厅,只怕晚宴早已结束了……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你和他们所有的侍卫都很熟识,和所有的奉承卫都熟识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本身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在含秋去找你的时候,我也让苏安去搜了你的房间,一无所获,所以,我相信那块象征你身份的令牌一定就在你的身上!” 苏安呆了一下,随即笑了,他走近景云:“夫人果然厉害……我的确是奉承卫,而且是从四品中郎将,十年前,当苏府的财力让举国惊叹的时候,天后陛下亲自召见了我,希望我能够为她所用,并且许我从四品官职,赐我百亩良田,做惯了奴才的我终于尝到了当主子的滋味。我这十年的任务就是检查苏家的财务有没有偷漏,一旦你们偷逃税款,天后陛下就可以以此我借口,下令抄家,然后将苏家的全部财产收归国有……”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苏老爷推门而入,听到下人们的汇报他立即匆匆跑来,他没想到自己一向以为衷心的仆人竟然是这样的狼子野心,苏家给了他全部,而他却要将苏家毁掉! 见父亲气的浑身发抖,苏慕涯连忙上前搀扶,苏老爷一把推开他,抓起桌边的花瓶就要向苏安掷去。 “爹!你误会他了!”苏慕涯连忙夺下花瓶,“如果他真是忘恩负义之人,他就绝对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冲到皇城找我回来了,他是真的担心紫灵出事,可见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屋子里一片寂静,苏老爷呆呆的看着苏安,而后者则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冷笑:“少爷,你就别阻拦了,老爷他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忘恩负义,就让他打死我好了。” “不对。”景云又开口了。听到她的声音,苏安身子一震。 景云走近他:“天后既然已经决心对苏家下手,即使苏安不答应她也会另找他人,而且必定会将苏安杀死灭口,而对于他来说,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如果苏家的其他人被天后收买的话,那一定防不胜防,苏家必遭毒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自己来,起码他可以保全苏家……是这样吗?” 小小的身子转到苏安的面前,她抬着头,大大的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温柔,长长的睫毛上显现出丝丝的淡定。 苏安愣住了,下一秒,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苏安有愧!苏安有愧啊!夫人是这般剔透的一个人儿,而苏安却一直苛刻的对待夫人,就因为一年前我见到夫人误入账房,又见你始终摆出一副可怜相在府里委曲求全,所以一直都在怀疑夫人的身份来历,一年多来,我想尽一切办法为难你,让下人蔑视你,只希望将你逼走或者逼死……却直到今天才知道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夫人虽是女子,可是聪慧坦荡,更甚过君子!请夫人受苏安三拜!”说完,他重重的扣了三记响头。 景云吓了一跳,刚想上前搀扶,苏安已经起身,他向着苏老爷深鞠一弓,转身消失的门外…… “他去了哪里?”景云想追出去,却被苏慕涯一把拉住,“不用去了,他一定是回去复命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呆呆的看向门外。 苏老爷垂着头向外走去,失魂落魄的。 景云想跟出去搀扶,可是却被苏慕涯拉的紧紧的,她转过身看他:“你放开我,爹爹这样,我怕他有些闪失。” “外面有下人呢。”他深深的看着她,良久,终于开口,“你是怎么知道奉承卫要佩戴令牌的?” 景云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苏慕涯会观察到这个细节,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慌乱中,她别过头去:在史料记载中,武则天执政前后,为了排除异己,她将奉承卫收归已用,以令牌为信物,相互间传递信息和任务……只是,这一切让她怎么解释? 她的不回答让他眼底的忧伤更甚,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他微笑着:“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她开口了。 而他则立即用指尖封住了她的唇,他笑着看她:“什么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七章:请求 苏安走了,苏老爷大病了一场,苏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全落在了苏慕涯的身上,虽然苏洛母亲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他多少也能帮主子分担一些,但是原本四个人做的事情现在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尽管苏慕涯也是精干之人,到底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他一心牵挂着紫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失去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之后,紫灵的性情大变,温婉安静的她在苏慕涯的面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只要苏慕涯踏进紫灵轩,她就命人将他赶走,十几天了,苏慕涯始终见不上她一面,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连景云也是一头雾水……也许在紫灵的心底,也认定了她的相公就是杀死她孩子的凶手吧。 心结一旦形成,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开了。 只是这样干耗下来,苏慕涯日渐憔悴,每到夜晚时分,他都会一个人坐在听雨阁的顶楼,呆呆的望向远方,苏街的繁华尽收眼底,只是他心中的苦痛与煎熬没人能懂…… 景云让含秋沏了热茶送上来,她不知道怎样去劝慰面前的男人,她只能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感受着他的心痛与无助。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自言自语,得不到身后人的答案,于是他转过身来,“我到现在才明白过去的梅思雪心中的痛苦,我对不起你。”他眼睛看着景云,话却仿佛是对别人说的。 景云有些心虚的笑笑,故作轻松的回答:“没关系,过去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所以你也不必内疚,因为现在的我一点也不痛苦。”她明白:也许自己的伪装很快就会被撕破,毕竟,面对如此聪明的他,面对他许多次的怀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隐藏多久,但是能撑一天就撑一天吧,因为她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原来的梅思雪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习惯了听她说这样的话,他也不再多说,只是笑笑,转身看向紫灵轩的方向,淡淡夜色,遥遥远望,紫灵轩里一片寂静……“毒应该不是苏安下的吧。”他喃喃自语。 “肯定不是。”景云摇摇头,“苏安虽说受命于天后,但是他对苏家一向忠心耿耿,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苏慕涯叹了一口气:“是呀……我也不相信他会这样做,为了紫灵他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找我,所以,我相信下毒之人一定另有其人。” 他失落的背影映在景云的眼中,让她的心无法抑制的抽了一下:“你还要查下去吗?苏家的每一个人在你的心里都有不同寻常的分量,不管凶手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人,对你来说,打击都不亚于苏安的,你真的还要继续吗?”连她自己都不敢想最终的结果究竟是怎样的了,面前的他接连承受着爱人的背叛,仆人的背叛,他还有能力再去承担一种背叛吗? 她的话让他震了一下,回过身来,他拉过景云的手,笑了:“谢谢你!” 不管最终的结局是怎样,他都会选择去面对。 他们之间的亲密让景云有些不习惯,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挣开他的手,红着脸后退了几步。 微微泛红的脸蛋在夜色中是这样的羞怯娇媚,而在他的心中,却又是让他感到莫名的懊悔——过去的他是怎么能狠心去伤害她的呢? 那些刻薄她的言语,那些厌恶她的神情……他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沁※※※※※※※※※※ 一大早,豫王府就派了一个密使来请苏慕涯。 尽管是一头雾水,但是他还是略略化妆之后,跟随密使前去。 豫王府里一切如旧,王妃的生辰刚过,这里却连一点喜庆的味道都没有,满眼看去,都和从前一样的朴素,冷清。 沿着小路来到陶然居,这里是豫王私会外臣的地方,三面环水,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稍大的凉亭,可是其中却有奥妙,屋子里有一处密室,如果外面有些风吹草动,外臣就可以直接通过密室内的暗道混入小路离开,不留痕迹。 不过,虽然这样,李旦依然十分谨慎,只在此处召见他的心腹谋臣,也正因为如此,始终没有人怀疑过他,包括心思缜密,疑心很重的天后武氏。 当苏慕涯出现在李旦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练字。 听见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来人:“二夫人的身体好些了吗?” 见他提起紫灵,苏慕涯显得有些黯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你也不必太难过,好好照顾她吧。”李旦拍拍他的肩膀。 “殿下突然传臣前来,有什么事情吗?”豫王一般没有要事是不会招他觐见的,今天突然召见想必不会只是因为关心一下紫灵的身体。 迟疑了一下:“我有一个请求。” 李旦的话让苏慕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连忙低头躬身:“殿下这样说真是折杀了臣,殿下有事但说无妨。” “我想见见思雪。” 他想她了……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八章:我的 再见李旦是在一个星期之后的黄昏,洛阳城中福顺楼的顶阁。 这里是北城,靠近皇城,在李旦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之内。 而这福顺楼又是洛阳最大的酒楼,所以,当苏慕涯带着景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确定要让我见他吗?”在踏进通向顶阁的小门前,景云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身旁的男人——她名义上的相公。 今天,她的这个相公要让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相会,而且,他亲自把她送来。 虽然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卑微,虽然自己也对这样的分量毫不在意,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苦涩。 她的话让他一时无法回答,他只是握住她的手:“我会陪在你身边。” 这算什么?是安慰她?还是可怜她?景云冷笑一声:“不用了!”然后,甩开他的手,推开小门上去。 …… 琴声悾悾,委婉悠长,飘发熠熠,神采飞扬。 靠窗的烛下,一个灰衣男子轻抚瑶琴,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肆意舞动,流淌出的是绵延辗转的忧伤和孤寂。 景云呆呆的站在门口,刚才的怨气早已抛在脑后,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透过朦胧的烛光看着那个抚琴的男子,感受他心底的忧伤。 一曲终了,景云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如果不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从而召回了魂魄,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浸身仙界。 “怎么了?被我吓到了吗?”李旦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小的她刚才那个失神的样子让他心动不已。 “没……”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景云连忙低下头,“我不知道殿下的琴艺如此高深。”史上不是只说李旦擅长书法吗?怎么没提起过他会弹琴呢? 看着她羞怯的样子,感觉到她在努力的挣脱自己,李旦笑着俯下身去,贴近她的耳畔:“我还有很多的事情你不知道呢,以后,我会让你慢慢了解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景云心中慌乱了起来,再顾不得什么了,她挣开他的双手,后退两步,抬头看他:“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思雪已为人妇,恐怕无福承受。” 她退,他进。 眼中的柔情逐渐变成让人难以抗拒的炙热,他把她逼入死角,看着她惊慌的神色,他伸出手抚平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指尖游移,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已为人妇?你是指苏慕涯吗?你的心里应该清楚,他是尹紫灵的,而你,注定是我的……” 他说的这样肯定,这样坚决,这样霸道……让人不容置疑。景云怔怔的看着他,面前的他真的就是那个在历史上被无数人认为懦弱无能的睿宗李旦吗?她有些不敢相信。 而让她更不敢相信的是,这个在将来主宰大唐命运的男人现在居然会钟情于她……多可笑,只是,为什么是她?她只是一个因为一个童话般的玩笑误入历史的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如果任由他去爱,那今后换来的只会是更大的痛苦,如今的他已经很痛苦很寂寞了,又何必再让他的未来更加灰暗呢? “我不是你的。”她轻声回答,“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别人的情与爱,我不想管,也管不了,而我和你之间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你爱的是那个已死的梅景云,而我则是活生生的梅思雪,所以……请豫王殿下今后再不要传召我了。” 她转身离开,可是仅仅只是迈出了一步,整个身体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拥住。 “你是我的。”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肯定。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四十九章:怪人 如果不是窗外传来天后凤仪的开道声,只怕现在景云依然被裹在李旦的怀中。 “殿下,天后陛下正朝着福顺楼来,殿下请赶紧从小门离开吧。”这是一个突然闯入的侍卫急促的禀报,也就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景云才得以挣脱出来。 凤仪开道之声越来越近了,而李旦依然是一脸的淡然,景云有些着急了,她也跟着催促:“豫王殿下,赶紧离开吧,天后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巧合,她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才来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李旦修长的手指已经压在她的唇上让她噤声,他微笑着看她:“你是在替我担心吗?”看着她惊愕的眸子,他的笑容更甚,“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就算为你,我也会保护自己的,你要记住,你是我的!” 说完,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景云那张红润的唇,然后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景云一个人长长久久的怔在那里。 …… 武则天的到来,很明显是因为她得到了什么消息,因为隶属她的紫衣奉承卫将整个福顺楼全部都包围了起来,每个房间都严加勘查,不过最终,他们一无所获。 景云下了楼,四处不见苏慕涯的踪影,这让她有些气恼。 福顺楼的前院已经被奉承卫控制,她有些心虚,后院楼梯旁有一处低矮的小门隐在杂草堆后面,模模糊糊的能看出一个轮廓,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拨开草丛,轻轻一推,小门开了——外面是一条小街,景云长舒一口气,抬腿想走,却被一个低沉的声音喝住:“不许动。”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架在她的颈上…… “带我离开这里。”低沉的声音命令道,同时,颈上冰凉的东西加重了力道。 景云微微侧身,当她看清楚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时吓了一跳——那分明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天!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你要干什么?要银子我可以给你。”她的荷包里还有几个铜板…… “带我离开这里!”他再次命令。 她有的选择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景云低头看见身后男子的腿上是一片血迹,很明显,他受了伤。 一阵嘈杂,景云知道,那些奉承卫又回来了,也许,她可以求救。 但是身后的男子很明显已经觉察到她的想法,一把将她拉过来,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搭在她的身上,然后用匕首抵在她的腰间,低喝道:“还不快走!不然,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没有办法,她只能架着他高大的身体,跨过小门,然后将门重新推上,离开了福顺楼。 小街冷冷清清的,因为搜查福顺楼的原因,这里也出现了一队士兵。 就在这队士兵要靠过来的时候,倚在她身上的男子突然大声调笑:“小娘子,今晚好好陪陪大爷……”说着,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大爷我有的是钱,只要你伺候好我,看看……这些都是大爷我赏给你的。”他拽了拽腰间的钱袋,好像喝醉了酒一样的甩了起来。 银子顺着敞开的袋口撒了出去,寂静的小街上满是银子掉落的声音。 可是他故作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继续像一个淫邪醉汉一样的炫耀着,调笑着,晃晃悠悠的靠在景云的身上向前走去。 士兵停下了脚步,一队人全部蹲了下去,稀里哗啦的摸索着、争抢着。 景云苦笑着拖着身上的男子远去,隐隐的还听见士兵们的嬉笑声:“整个一蠢货,银子都掉光了还不知道,真是世间难找的笨蛋。” 景云无奈的摇头:唉!真不知道究竟谁是蠢货呀…… 出了小街,景云远远的看见苏府的马车停在福顺楼正门的街角,苏洛正坐在马车上向着福顺楼里张望。 景云心生一计,手指前方:“我看你的腿只怕走不了了,不如我去帮你叫辆马车来,不然光凭我们两个,是逃不远的。” 男子冷笑着:“女人是永远不值得信任的,你也一样,怎么?想耍花样?”说完,硬拽着景云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自己拦到了一辆马车。 马蹄嘚嘚,车子向着郊外走去。 车里空间很小,景云缩在角落里,趁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月亮,她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男子,有些凌乱的长发散在额际,直挺的鼻梁,坚毅的唇角,还有一双带着些阴郁的眼睛,这张面孔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很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他的裤子大半已经被鲜血浸透,可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觉察到身边的女子在打量自己,他倏地转过头来,狠狠的瞪了景云一眼。 目光中隐隐的透出阴狠之色,景云有些慌了:“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为什么不放我下车?” “你以为我傻吗?如果在城里放了你,一旦你去报官,我定然是死路一条。现在已经出了洛阳城,你就算报官,只怕也来不及了。”说完,他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大概又走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喊停了马车,然后命令景云:“你下去!” 外面是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里似乎是一片树林,景云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城东,你下车沿着车辙往回走,出了林子就是官道,有很多马车的,你自己回去。”他简单的说完就转过脸不再开口。 很明显,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而且能离开这个恐怖的男人了,所以,她没有多想,就跃下了马车,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驾车的马车夫看了她一眼,一脸淫邪的笑……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章:恐惧 密林之中是一条被人的足迹踩出的小道,隐隐约约的向前延伸。 朦胧的月光因为树荫的遮挡愈发显得朦胧了。 在夜色中摸索着向前走,林子间的阵阵晚风吹到景云的身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景云强打起精神,提起裙摆,沿着小路和小路上的车辙印,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跑得越快,风声越大,周围传递来的气息也越阴森。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乌鸦的叫声,异常刺耳。 黑夜是如此的恐怖,放佛要把她的心揪出来一般…… “啊……”她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向前冲去,长长的裙摆在她的脚上纠结着,终于,她被绊倒,头撞在了路旁的树上,一阵眩晕。 挣扎了许久,她吃力的站起身来,揉了揉痛楚难当的额头,她呆住了—— 面前的小路和车辙依旧向前延伸着,只是……伸向何方?到底哪边才是自己来时的方向,哪边又是自己刚刚走过的路?完全不知道了……她能看见的,只是身体两旁相同的景物,相同的路。 天!这究竟是怎么了?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个不知道会有什么出现的密林中独自过夜吧。 远处传来熟悉的嘚嘚声。 是马车!此刻,世界上还有什么声音比这马儿嘚嘚的凿地声更动听的呢?这一刻,恐惧尽消,景云提起裙摆,迎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跑去。 越来越近了,的确是一辆马车,隐约的,景云认出这就是自己刚刚乘坐的马车。 “喂喂……车老大,是我。”景云笑着迎上前去。 马车停下,车夫一跃而下:“当然知道是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惦记着小娘子,我也不会把我的客人丢在半路回来找你啊。”他捋着手中的鞭子,向景云走来。 景云呆住了,她分明看到车夫那张黝黑的面庞上,泛着令人作呕的淫笑…… “小娘子,这么黑,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多可怕呀,莫怕,莫怕……哥哥来陪你。”他突然发力冲了过来。 天!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吗?就在车夫的手即将勾上景云的腰身时,她却如灵蛇一般的躲开了。 车夫一怔,随即舔了舔下唇:“别跑啊,小娘子,哥哥我会好好疼你的,你就从了我吧,哥哥我都一个多月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说完,他色眯眯的打量了景云一下,“小娘子虽说小是小了点,但是小点的,更够味……嘿嘿。” 眨眼间,车夫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景云又闪了过去。 “咦?小娘子,看不出来,你还有点本事呀!那就让哥哥陪你玩玩!”车夫甩起手中的鞭子,向着景云的腰间卷来,可不料却被景云一把抓住,她抓住鞭稍顺势向前一拉,车夫本来就是轻视景云年轻柔弱,根本没有堤防,再加上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到处都是碎石,于是,只这一下就被绊倒在地。 “哎呦!”伴随着车夫的痛呼,景云撒腿就跑……打架她是不行的,因为父亲是一名特警,所以她的小时候也跟着学了一招半式,可是这梅思雪的身材实在太瘦弱,太矮小了,根本不是那个车夫的对手,所以,现在也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顾不上许多,她离开小路,向着林子深处跑去,身后传来车夫骂骂咧咧的声音,然后是稀里哗啦的抽打声,这让她更加不敢放慢脚步,越跑越远…… 当她气喘吁吁的靠在树上休息的时候,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了,想必,那个车夫是不可能追来了,只是……这是哪里?! 惶惶的看向四周,一样的黑暗,一样的阴森,一样的另人恐惧。 这一刻,她恨死苏慕涯了! 如果他不带自己去福顺楼的话就不会有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那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 瑟缩着蜷在树下,环抱手臂,她欲哭无泪。 寂静的夜空中不时传来一些不知名的鸟兽奇怪的叫声。 天空中掉落几颗雨点,打在她的发梢上,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不要啊!…… 可是,老天没听见她心底的呐喊——一道清亮的闪电撕裂了整个夜空……紧随其后的是阵雷滚滚。 “啊……”她尖叫起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在密林间狂奔起来。 大雨倾泻而下,到处是霹雳、惊雷和泥泞。 不知道她挣扎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经摔了多少跟头,她只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满心的恐惧化作低声的呜咽…… 天下之大,似乎已经无处容身,所及之处,除了恐惧,只剩恐惧。 精疲力竭的摔倒在泥泞里,她放弃了挣扎,祈祷上天让她昏死过去…… 噼啪之声传来,她无力的睁开眼睛,一个人影一瘸一拐的向她走来,模糊中,人影停在她的面前。 紧接着,她感觉到被一股力量提起,又是一道惊雷,她昏了过去,昏厥前,她听到一个阴冷又低沉的声音:“女人,可恶的女人!”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一章:谈心 好冷啊……现在不是夏天吗?怎么也会这样冷? 一阵哆嗦之后,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湿漉漉的衣服全部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这是哪里?怎么会这样?景云挣扎着起身,四下望去,才发现自己依然是在密林之中,夜色中,她隐约能看见身旁的不远处有一个人影。 不过,那真的是人吗?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咳……”她小心的干咳两声试探着。 可是,那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 她心中的恐惧更甚,本能的后退了两步,手却被地上的石头硌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她的心里又闪出一个新的念头,于是,拿起石头小心的向着那个人影丢去,想看看那个模糊的影像究竟有没有反应。 只是,她失望了…… 于是,摸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狠狠的丢了过去。 “闹够了没有!”人影倏然坐了起来,低吼着。 突如其来的吼声却没有吓到景云,反倒让她有些高兴,因为这样一来起码证明了不远处的不明物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算是一个相熟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树叶上残留的雨水在附近的地面上溅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景云站起身向着黑影靠了过去,“你的腿上有伤,这样泡在水里不好吧?” 面前的男子就是傍晚时候挟持自己的那个人,在这样灰暗的夜色中,面对一个凶巴巴的人她却丝毫不感觉到恐惧,因为她相信,在自己昏倒前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一定就是他。 可是,面对她的关心,男子丝毫不为所动,他重新躺下,一言不发。 景云蹲下身子:“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福顺楼里?你不是乘马车走了吗?怎么半路又下车了?” 男子依然一声不吭。 越靠近他,血腥味越重。景云相信男子的伤势一定加重了,她摸索着向他伸出手去,他的身上已然全部湿透,可是透过衣服传递出的却是他全身火热的讯息。 “你在发烧!”景云吓了一跳。 “滚开!”男子突然一把将她推开。 猝不及防的,景云一下子跌坐在了水洼里,溅起一片水花,不过她又重新站了起来,重新蹲在他的面前。 昏暗的月华透过树荫洒落下来,趁着月色景云看见男子右腿上的裤子已经被血色浸的发黑了,裤子上有一个破洞,洞很小,看不清里面的伤势,景云没有多想,顺着破洞“呲啦”一声将他小腿上的裤子撕开。 “你在干什么?”男子惊坐起来。“别乱动!”景云低斥。 她的命令让他有些发怔,呆呆的看着她背过身将自己身上的衬裙下摆撕下来为他包扎。 动作轻柔却十分熟练,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情景是多么似曾相识呀…… “她也曾经这样给我包扎过伤口。”他喃喃低语。 景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她是谁?” “一个故人。”男子回过神来,笑笑,“谢谢你了。” 见他对自己的敌意尽消,景云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子迟疑了一下,“我姓穆,叫穆贤,你呢?” “景云。”她脱口而出,看来,还是这个名字顺口些…… “对不起,我本来无意伤害你,只是想依着你逃出洛阳城,却没想到连累了你遭到这样的罪。”穆贤淡淡的说。 一切都过去了,多说无益,景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是怎么受伤的?又是为什么会躲在福顺楼里的?” 趁着月色,看着她明亮的双眸,穆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洛阳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爱上了府中的一个侍婢,本来准备奏明父亲将她许给我,可是家中却突生变故,我想带她一起离开……却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她出卖了,仇家追杀我,我不得已才逃出洛阳……半年了,我心里时时刻刻都念着她,我只想再见她一面,想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出卖我,可是,却被人给发现了,仇家勾结官府再次追杀,因为寡不敌众,我受了重伤,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是一个苦命的人,又一个为爱痴狂可是又被爱情抛弃的人,如果不是武后到福顺楼找豫王李旦的话,也许这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现在还躺在后院的杂草堆里呢。 …… 夏天的夜短,月亮悄无声息的落下,天色蒙蒙见亮。 景云站起身来,捋平衣服上的褶皱:“和我一起回洛阳城吧,按你现在的身体,如果逃亡一定会病死在途中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医好你的伤和你的病,否则你跟被仇家打死的下场也差不多了。” 看着穆贤迟疑的样子,景云淡淡的笑了:“怎么?你是怕我会出卖你吗?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那就在这里把我杀掉好了,毕竟你的伤势这么重,一定走不远,我要是真想出卖你的话,出了林子就会找人来抓你。” 穆贤抬眼看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依旧是那样明澈如水,他笑了:“我相信你。”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二章:揪心 洛阳城里的气息稍稍有些不对,说不上什么,只是满街的巡差增加了不少,景云和穆贤乘坐的马车不断的遇到盘查,好在景云毕竟是苏府的正夫人,虽然苏家不是高官,可是却也没有人会不买他们的帐,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马车没有停留,直接去了苏府旧宅,持续不断的高烧让穆贤整张脸变得通红。 尽管他一直强打精神让自己能勉强的坐起来,但是景云明白,如果再不抓紧治疗,他浸泡过脏水的伤腿一定会发炎,如果一直这样高烧下去的话,那他的腿很有可能会废掉。 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在这个空间里,出了苏府的大院,她也是茫无头绪,她又能带着这个被人追杀的无路可逃的人去哪里呢? 不过,尽管这样,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要救他,一定要救! 苏府旧宅在苏街外面的一条有些僻静的街道上,景云没有来过,她只是听含秋说起过这里——幽静、整洁。而且,这里毕竟挂了苏府的名号,官府的人不敢轻易前来搜查。 马车没有直接进府,因为景云不太放心,荷包里的铜板付了车费,她搀着穆贤下车步行。 含秋说过,苏府的旧宅是两进院落,前院现在是苏洛母亲养病住的,后院空着。 绕到旧宅后院,运气还算不错,小门半开着,大概是因为府里已经空了,所以,也没人前来打理了吧。 穆贤虽然瘦,但是毕竟高,再加上梅思雪的身材矮小,仅到他的胸口,所以搀扶着这个全身已经用不上力的人进府,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好容易找到一间空置但是还算隐蔽房间,景云扶他进去。 “麻烦你了。”穆贤的唇色发紫,并且全身发抖。 “说这些做什么。”扶他躺在一张床板有些破旧的床上,景云总算松了一口气,这间小屋在苏府后院的角落里,屋中四角已经起了许多层蛛网,想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了,暂时养在这里,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只是……他的病怎么办? 昨夜裹在他伤口上的布又被血色浸透,白布变成了紫黑色,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现在,她又能做什么。 悄悄退出房间,她查看着整个院落的情形,出了边角小门,有一口废弃的破井,对于景云来说,这个堆满尘土的井台无疑是救命之地。 打上清水,她撩起外裙,将整个衬裙全部撕了下来,然后撕成条条长布,一半浸水,一半搭在手腕上,没有水盆,她只能提着水桶跌跌撞撞的摸回院子。 床上的穆贤几乎说不出话了,他看着去而复返的景云,吃力的笑了一下。 景云明白他的意思,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报官的。”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忙碌,她用撕下来的衬裙沾了清水为他擦拭伤口,然后又用干净的布为他擦拭伤口,那条肮脏不堪的腿终于清爽了,景云终于舒了一口气,随即把剩下的布全部丢到桶里沾水,敷在他的额头上。 简单的处理让穆贤好了一些,只是皱起的嘴唇显示着他依然在高烧之中。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会想办法为你找些药来,你放心吧。” 他没说话,吃力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让她很不放心,但是她必须得离开! 她没有药,也没有钱……与其坐在这里看着他死去,不如回去想想办法,不然她救他回来也是无用…… ※※※※※※※※※※沁※※※※※※※※※※ 今天的苏街似乎有些不一样,一队队家丁急匆匆的从她的面前跑过。 难道是府里又出了什么事吗?景云有些担心,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直到,有一个家丁停在了她的面前:“夫人?”他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声之后随即高声叫了起来,“夫人回来了!都别出去找了,快回来啊!夫人回来了!” …… 正厅里,苏慕涯焦急的走来走去。 门被突然推开,苏洛跑了进来,一脸的喜色:“少爷!夫人回来了!” 说完,他闪到一边,身后不远处,景云正带着一丝错愕呆呆的看着苏慕涯。 时间凝固了,不过,仅仅只凝固了一瞬间,下一刻,苏慕涯冲到景云的面前,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的拥住了她。 景云呆住了,她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神情和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做作,他是在担心她,是真的担心…… 被他拥抱的感觉让她茫然、让她不安,更让她——想哭。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追查一个可疑人,就把你一个人丢在福顺楼的,都怪我,都怪我!”他从来都不知道,失去她的感觉是这样的可怕……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三章:求助 重回苏家,重新回到那个名为她夫君的男人身边。 她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在他的怀中,她快要窒息了——难道对于他来说,她真的这样重要吗? 努力挣出他的怀抱,她向后退了两步,低着头:“相公不必如此。”她不是梅思雪,她是廖景云,她不能在这个男人乍现的温柔面前沦陷,因为她是要回去的。 看着她的疏离,他显得有些郁闷:“我……在福顺楼我看见一个可疑人,我担心那是奉承卫派来的,所以就跟踪他出去了,当我赶回来的时候,天后的凤仪到了福顺楼,我进不去,而守在外面苏洛也一直没见你出来,所以我就和他一起守在附近,等天后的人离开我们再进去找你的时候,却发现你已经不见了……” “我从后面逃走了。”景云微笑打断了她的话,她不想和他把时间过多的纠结于此,因为在苏府的旧宅里,还有一个人命悬一线,“我混在一个赶路的人群里,为了避免盘查,我只能跟着他们一直出洛阳城,可是回来的时候却迷了路,所以就耽搁了整整一夜。不用为我担心。” “你……还好吧?”说不出的忧愁,看着她刻意的远离,看着那张带这稚气的面庞上坚强的神情,看着她穿着这身因为雨水打湿而皱皱巴巴的裹在身上的衣服还在强颜欢笑,他的心口隐隐作痛,“笨丫头,怎么找人问路或者找间客栈住下呢?” “我没有钱,而且……”她看着他的眼睛,“有谁能相信苏家的正夫人会落魄到如此地步呢?” “对不起……”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像她道歉了,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心事繁重或者忧伤的时候她都会安静的陪在他的身旁,为他捧茶,陪她聊天,而当她需要照顾的时候,却只能一个人。 他曾发誓今生绝对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一点点伤害,所以当他发现紫灵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时候,他把所有的苦闷都藏在心底,一个人吞噬所有的痛苦,而给紫灵一个完美温馨的生活,可是,她呢?思雪呢?当自己百般抚慰紫灵的时候,这个仅仅十几岁的女孩子又是如何度过的? “累了吗?我送你回房。”所有的一切堆彻心头,转化成一句普通的话。 “算了吧。”景云笑笑,“你这样待我,我会不习惯的。”说完,她转身离开,离去那一刻,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谎的感觉似乎还不错,尤其是一个谎言换来他这样的愧疚,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 听雨阁里很安静,含秋不在屋里,问了小丫头才知道,她也加入了全府出动寻找自己的大军中了。 不过,她不在也好,毕竟有些事情不想把她牵连进来。 打开衣柜,景云拿出平时放银子和首饰的盒子,挑出两锭元宝——她回府的目的不就在这吗? 只是……现在钱有了,可是,怎么出去呢? 苏慕涯是绝对不会让她单独可是不出去怎么行?拖到明天的话,穆贤就算没有病死也得饿死。 她想要从这里出去,就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只是,借助谁的力量呢? 如果说现在非要找一个可靠的人帮助的话,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景云想到了她,于是她换了一件新衣服,然后出门。 小丫头们要跟着,她摆了摆手,一个人向着紫灵轩走去,她要去找尹紫灵。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四章:往事 景云和紫灵之间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情谊,也许连她们自己都不明白。 景云救过紫灵。 紫灵也同样救过景云。 两个地位不同的女子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却又何其相似——一样的冷静,一样的睿智。 紫灵相信景云,否则她不会把自己和太子显的私情告诉她,而当她诉说一切的时候,景云并没有像世俗之人那样讽刺她、谩骂她,更没有幸灾乐祸,她选择为她保守秘密,仅此一事,就已经让紫灵认定了她。 而对于景云呢?可能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今天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就已经表明了她的心中所想。 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度过了一个漫长雨夜,而且这个被仇家追杀的男子全部的性命都在她的身上,在这样双重的情形之下,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紫灵,也许,在她的心底也已经认定了紫灵吧。 “你要出去医他?” “是的。”景云点点头,“可是如果没有接口的话,我是出不去的。” 紫灵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苏府里驶出一辆马车,驾车小厮小心翼翼的挥动着手里的鞭子,怕惊到了车中人。 华丽的马车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紫灵,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景云了。 “真想不通少爷是怎么想的,夫人刚刚到家,二夫人刚刚痊愈,少爷居然同意她们出来,也不怕出什么岔子……”小厮嘟囔着。府里的夫人出来散心,他可倒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一旦出了错,他这辈子只怕是活到头了。 “去旧宅的老街那吧,那里和平楼的酱鸭子已经很久没尝到了。”紫灵隔着车帘吩咐着。 “是!二夫人。” “谢谢你。”景云握着紫灵的手。 紫灵笑笑:“谢什么呢?我是真的想吃了,长安那里也有……” 她没再说下去,其实,有些话不用说那么明白。 和平楼后院的小门直通旧宅老街,紫灵选了一间最靠近小门的包间,驾车的小厮也跟了进来。 “昨夜淋了雨,你帮我去买一些去寒退热的汤药回来,让医馆的人煎了送来,我懒得动了。”景云吩咐着。 听了她的话,紫灵跟着接口:“既然去医馆就顺便买一些疗伤的药吧,紫灵轩的丫头们有时候不小心磕了碰了的,懒得找大夫,这次带点伤药回去也省了事了。” 两个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弄的小厮满心郁闷,可是这毕竟是夫人的吩咐,他又怎敢怠慢呢? 看见他一脸的不情愿,紫灵从袖袋里取出一锭银子:“这个是打赏你的,快去快回吧。” 见了银子,哪有不做事的道理?小厮连忙满脸挂笑的出去了。 一赏就赏一两银子,景云心中苦笑,她想起自己初来时,梅思雪的荷包里就只有几个铜板,甚至连丫头都不如…… 看出她的落寞,紫灵拍拍她的肩头:“不用多想,这一切最终都会是你的。” 她仿佛意有所指,景云不太明白,想要问时,却只看见她淡淡的笑容,这倒让她不太好开口了。 点了一桌子的小吃,景云各样拿了一点放在向老板借来的盒子里。 当赶车小厮端着汤药,提着伤药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时间已经不早了,随便找了一个接口把他打发到前面之后,景云带着这些东西在紫灵的掩护下溜出了小门。 旧宅里一切都和清晨她离开时一样,隐蔽的小屋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昏暗。 穆贤躺在床上,很显然早上的处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高烧中的他已然昏迷,伤口渗出了昨夜的污水,景云不敢怠慢,打来清水为他清理完之后,然后用医馆的伤药敷在他的腿上,最后再缠上从府中带来的干净白布。 “为什么……”昏迷中,他喃喃启口。 顾不得搭理他,景云搀他起身,将汤药尽数喂入他的口中,一切就绪之后,她的衣衫已经完全汗透,刚直起身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新拉到床上,紧接着,被紧紧的钳制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依然喃喃低问,语调中带着浓浓的忧伤,“那些誓言你真的都忘记了吗?为什么啊!” 被爱背叛的滋味真的会这样痛入骨髓吗?甚至在这样的时刻,甚至在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依然会念念不忘……这样的滋味景云不懂,也不想懂,她只觉得可悲,她想象不出面前的男子究竟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遭遇了什么样的打击才沦落到如此地步,仅仅是背叛吗? 不过她顾不得多想,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立刻离开他的怀抱! 毕竟,昏迷中的他分辨不清谁是谁,万一把自己当成那个负心的女子,然后一下掐死的话,那真的很冤枉啊…… 费了好大力气,她终于重获自由,将湿布盖在穆贤的额头上之后,她叹了一口气:“我明天再来看你吧。” 说完,把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放在他的床头,一会药效起作用了,他应该是可以自己吃东西的。 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了:“谢谢你。” 他醒了! 景云怔了一下,然后转身回以一个微笑:“不用。” “你其实可以不必管我的。”穆贤艰难的撑起身体,“你何必如此呢?这是我的命,天要我死,谁都救不活的,白白的连累了你。” “人的命有时并非靠天。”她淡淡的说,只是思绪却仿佛回到很久以前,“若是当初有人援手,也许我的父亲就不会死……” 是呀,十年前的那个多雨的季节,因为追逃犯而出车祸的父亲在大雨里挣扎了许久,等送到医院的时候早已回天乏术了……如果那些围观的路人能早一点伸出援手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不想让历史重演,所以,她才会那么坚决的把穆贤重新带回洛阳城,她只想医好他,不计一切后果的!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五章:多变 接下来的几天里,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景云一次次的将药带到旧宅,穆贤的身体也随着她的照顾日渐好转,伤口也在迅速的愈合。 而紫灵则始终安静的为这一切掩饰着,她什么也不多问,甚至连一点点好奇都没有,仿佛一切和自己无关,即使景云想要提起,她也总是找话题岔开。 一天傍晚,马车越过苏家旧宅回府的时候,路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洛,他低着头小心的搀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在街边行走着。 “看来到了洛阳,苏洛有时间照料了之后,他娘的腿似乎也好了一些。”紫灵说完,放下帘子吩咐车外,“绕另外一条街走吧。” 景云歪着头看着身边的她,情不自禁:“你真是一个罕见的女子,不但聪明、坚强还如此体恤别人。”她知道这辆带有苏府标志的马车如果大摇大摆的从苏洛面前走过,不管他娘腿脚有多不方便,他们都一定会过来问安的,紫灵就是因为不忍扰到老人,所以才会下令绕道的。 见她夸奖自己,紫灵没有半点的骄傲,她侧过头来微笑着:“一下子就体会到我的用心,妹妹自己不也是一个聪明、体贴之人吗?” 马车沿着街道前行,马蹄敲打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路旁的酒楼上,一个男子倚窗而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而他身边的侍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楼下行过的马车和众人驻足而立的样子,立即凑身到他的面前:“主人,那就是苏家的马车。” 男子双眼微眯,若有所思:“不愧为大唐首富,气度果然不凡……” …… 不知道为什么,洛阳城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了,大街小巷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人,无论在商铺还是在酒楼,他们根本无心购物饮酒,而是不断的打量的周围的人,好像在查寻什么一样。 紫灵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这天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景云一个人出去,这一次,守在门口的不是驾车小厮,而是苏慕涯。 “今天你不用出去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冷冷的说。 突然的冰冷让景云吓了一跳,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出去走走就回来,紫灵姐姐想吃和平楼的酱鸭子,我顺路给她带来。” “不用了!”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吩咐守在不远处的家仆,“你去,买十只酱鸭回来,让夫人和二夫人今晚好好的吃上一顿,免得她们整天食不甘味。” “你这是干什么?”他的吩咐让景云莫名其妙,不理他,绕道便走。 可是没出一步就被硬生生的拉了回来,撞上他的胸口:“我说过,你不用出去了!”只有这一句,再没有过多的解释,毫不怜惜的扣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向府里走去。 腕上好像套着一个铁箍一般,痛的她眉头紧皱,但是一直到被他丢回到听雨阁,她都没有哼一下。 见她去而复返,再看看少爷铁青的面孔,含秋吓坏了,连忙跑到景云身边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景云不答,苏慕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含秋:“跟紧了你们夫人,不要让她再乱跑了。” “如果今天是紫灵,你也会这样对她吗?”仿佛没有听见他话语中的隐意,景云淡淡的看他,手腕上那一圈紫色已经痛到她的心里去了。 苏慕涯怔了一下,随即瞟了一眼她的手腕,那一道明显的痕迹就是他刚才留下的吗?他的嘴唇动了动,可是终究没有开口,转身离去。 “夫人,夫人!少爷这是怎么了?”含秋轻轻摇着的景云。 “我怎么知道。”收回了那道随他远去的目光,景云苦笑了一下:男人变脸有时候比女人还快,时而温柔,时而暴躁……也许,他没变,只是自己会错了意而已,他对待紫灵始终是一样的温柔,而对自己,那瞬间乍现的柔情,也不过是瞬间乍现而已,甚至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和紫灵的亲近,而让他爱屋及乌了吧…… 长叹一声之后,景云的眼神更暗—— 只是,穆贤怎么办?而苏慕涯的话里又好像隐藏着些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六章:奇怪 整个晚上,景云都坐立不安的,听雨阁的不远处有一些家丁在慢慢的晃悠,景云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她的,而且,她也相信这些都是苏慕涯安排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或者说?他发现了自己藏在苏家旧宅里的那个男人?可是……不应该啊!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甚至过去想把自己赶走,把紫灵扶正的吗?如果他发现自己在外面私藏了一个陌生男人,这不是休掉自己最好的机会吗?可是他为什么不揭穿自己呢?如果他没发现,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因为什么? 不明白,也没有机会弄明白,因为今夜苏慕涯再没有来过听雨阁。 往常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来顶楼小坐片刻,而今天,自在门外将景云拦下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雨阁的顶楼里,现在只有景云一人倚窗而立。 晚风拂过她的面颊,拂去了几分燥热与心烦。 含秋端着冰盒上来,虽然已是夜晚,但是还是会有些暑气的,所以细心的她将自己房间的冰盒端了上来。 “夫人在想什么?想少爷吗?”含秋低声问道。 景云没有回答,她有什么资格去想那个男人呢?她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一段时间之后,她还是要离开的,所以,想也无用,徒增烦恼。 “夫人是不是觉得今夜的少爷有些奇怪呢?自夫人代替了我家夫人之后,少爷对夫人不再像从前一样,虽然他从不在夫人这里留宿,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少爷对夫人越来越留心,越来越在意了……而今夜少年对夫人的粗鲁,莫说最近,就连从前奴婢都没见过,奴婢也觉得奇怪……” 景云转过身来看她,微微一笑:“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过去的含秋似乎从来不会这么多话,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过去她如果提到苏慕涯必会提到之前的梅思雪,因为在这个丫头的潜意识里少爷还是属于她过去的那个主子的,而不属于现在的这个夫人,所以她才会有意无意的把界限划开,而今天呢?不是很奇怪吗? 含秋明白景云的意思,她笑了:“也许是我有些奇怪吧,不过夫人呢?不是更奇怪?那夜失踪之后,夫人总有些怪怪的,每一天夫人总是会出府一次,夫人……你有秘密吗?” 她这样问,到让景云笑了,她点点头:“有!”她不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含秋虽然谈不上冰雪聪明,但是想瞒住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与其让她瞎猜,还不如坦诚相告。 见夫人对自己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含秋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景云奇怪。 含秋摇摇头:“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可是夫人如此坦诚,含秋又何必再追问呢?奴婢和夫人相处虽不到两月,但是奴婢知道夫人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奴婢相信夫人。” 梅思雪有一个这样贴心的丫头跟在身边,是何其幸运啊! “含秋呀,今后那个娶你为妻的男子真是三生修来的好福气呀!”说完,她坏坏的笑了一下,“我可是真的要好好恭喜一下苏洛去了!” 听到苏洛的名字,含秋一下子脸红了:“夫人又取笑奴婢了,再说苏洛那样的人,奴婢又怎么能配得上呢?而且……”她的目光有些黯然,“而且,也许他已经有了意中人……” “怎么会呢?之前我看你们两个很好啊。”景云不明白。 含秋故作轻松的笑笑:“也许是大家会错了意而已……他现在除了去旧宅照顾他娘就是在紫灵轩里陪在弄夏身边,奴婢……奴婢也说不上来。”带着些哀怨,她把头扭向一旁,站在听雨阁顶楼,全府的景致可以尽收眼底,她有些迟疑的举起手指向远方,“那不是梅园吗?房子已经烧毁了大半还没有修缮齐整,怎么会有灯火呢?” 顺着她的手指,景云远远望去……的确,那里有灯光! 会是谁呢?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七章:揭露 自从那日在福顺楼见过李旦之后,景云已经有十多天没再见过他了,不见也好,毕竟那天的他太奇怪了,甚至有些疯狂。 “你是我的!”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那么坚决,那么不容置疑…… 洛阳城的森严戒备让苏家的生意大受影响,不要说南方上来的丝绸云不进来,就连苏家经营的茶肆酒楼也大不如从前。 因为天热,老夫人整日呆在正院里,景云每天会过去请安,而每次她看见的都是老夫人和苏老爷愁眉不展的样子。 “唉!究竟是怎么了?这样下去,这个月根本转不了几个银子!涯儿啊,你拿些银子去洛阳府打点一下,看看那些大老爷们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们的货进城啊!这天热多雨的,绸子见了水那就都废了!”景云听见隔壁房间里苏老爷的叹息声。 “爹爹!我已经去过了,只是洛阳府的人告诉我这是皇城的命令,他们也不能违抗,我还是多想想办法吧,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又想搞什么花样!” 苏老爷应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涯儿,那个传闻是真的吗……”后面的声音压低了,景云听不见,很明显,这是非常隐秘的事情,隐秘到即使是在自己的家里,他们也不敢高谈阔论。 不过她能隐约的感觉到苏老爷说的那个传闻似乎和现在洛阳的形势有些关联,于是她一边给老夫人揉着肩一边无意的说:“爹爹和相公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最近这城里防卫这么森严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老夫人笑了:“管他们爷俩做什么!好像是有什么押解的犯人逃跑了,我也不太清楚,出了苏安的事情,老爷心结太重,现在对谁也不太信任,就连我他也不愿多说呢。”她坐起身来看着景云,“我听说涯儿把你关在听雨阁里不准外出,是吗?” 景云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你这个丫头!真是太厚道了,我去你那里看过,四处好多家丁,连含秋出来都要盘问呢,你怎么还不跟我说实话呢?你和涯儿怎么了?” 能怎么?几天都没见过他了,他们又能怎么?景云笑着耸耸肩膀:“我也不清楚,可是还是因为紫灵的事情吧,或许是他也怕我遭人暗算吧。” “暗算?什么暗算!紫灵不是自己小产的吗?”老夫人一惊。 景云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改口:“不是了,不是这一次。” 老夫人依然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过没再追问。 景云吓的长舒一口气:这一家子人怎么这么精明,平时看着老夫人挺慈祥的,一句话不对她立刻就能发现……今后还是要多小心点。 “娘,我进来了。”苏慕涯掀了帘子进屋,好像没看见景云一般径自俯身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见他俩这样,无奈的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见门外“咚咚”的脚步声:“少爷!少爷!奴婢吟冬,三夫人她……她晕过去了。” 是刘轻霜! “怎么回事?”苏慕涯赶到门口。 “奴婢也不晓得,夫人让奴婢出门换冰盒,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夫人倒在地上了。” “知道了!快去豫王府请王妃来!”苏慕涯立即吩咐。 外面乱做一团,景云在屋子里也坐不住,她起身跟了出来。 苏慕涯站在外面的台阶上,见她出来,冷冷的说了一句:“紫灵的事情不用你多嘴,我自己会慢慢告诉他们的!” 很明显他以为自己刚才是想在老夫人面前拆穿紫灵,知道他误会了,景云也不想解释,因为对于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来说,解释有用吗?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笑了:“相公怎么还不去无霜居看看呢?” “不劳你费心。”苏慕涯冷冷的回答。 “是不劳我费心还是不需我费心呢?”景云盈盈的走下台阶。 “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答:“轻霜昏倒了,相公只吩咐请豫王妃却没让下人们去医馆请大夫,这究竟是因为相公对自己的医术过于自信,还是因为你本身就想把王妃请来呢?” 说完,她走开了,不用回头她也能想象到苏慕涯那张俊俏的脸满是惊愕的模样——应该不会很难看……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八章:紧张 景云没去无霜居,因为她没必要去,想必刘轻霜是为了配合某人设下了布局才昏倒的吧。 “夫人,看样子豫王府来了好多人。为了一个三夫人,至于这么大的排场吗!”隐隐的听见大门那边的嘈杂,含秋心里有些不舒服,这里的人不论是受宠还是不得宠,都一样有后台撑腰,唯独夫人一人,孤苦伶仃,受尽众人白眼…… 听着她语气中的酸味,景云好笑:平时看起来精明聪慧的一个人,到底还是有孩子气,为了这点小事也会发一下牢骚。 她没说话,顺着长廊慢慢的踱回属于自己的地方。 听雨阁附近的家丁消失了……也对,豫王妃在此,肯定要加强无霜居的防范,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走来走去,惹得心烦。 屋子里有些闷,启开一扇小窗,景云一个人坐在窗下,有些昏昏欲睡。 “喂!你是谁!这是夫人的房间,不能乱进。”含秋的声音惊醒了景云,她直起身来向外看去,可是繁花鼎盛,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豫王妃让我来传个话给你们夫人。”低低的声音有些熟悉。 “王妃?……” “是!王妃说这事只能和你们夫人一个人谈,所以,请你和这些丫鬟们回避一下。”声音近了,景云听的清清楚楚,她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僵在了那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又“吱呀”一声关上。 脚步声轻轻响起…… 珠帘挑开,一个灰衣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想我了吗?”他微笑着问。 景云终于回过神来,她欠下身去:“见过豫王……”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李旦搂在怀里,他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说:“我可是很想你呢。” “殿下……”景云挣了两下,可是她越用力,环箍的力量就越紧,而属于他的气息就越浓烈,这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她只能勉强的把脸扭向一旁,“这里是苏府,不能……这样。” 他放开她,笑着看她:“在苏府不能这样,那出了苏府我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的挑逗让景云一下子红了脸:不要说这是风化严谨的古代,就是在民风开放的现代她也很少见到这样的情景,她转过身去,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你啊。”他歪着头看她。 “嗯?”景云愣了一下,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他,“我想问的是殿下怎么会来苏府。” 他的笑容不再,面色有些阴郁:“出了一些事情,洛阳城戒严了许久,很多事情都中断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侍卫衣服。 景云明白了:“原来相公让轻霜装病就是为了引殿下入府。”刘轻霜病了,身为她姐姐的豫王妃前来探视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然后让李旦着侍卫服装随行,这样既可以轻松入府,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的确够聪明。 “相公……”李旦轻叹一声,然后用指尖勾起景云的下巴,“平平淡淡的两个字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好听,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唤我一声?” 呃?景云睁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夫人,少爷来了。”苏洛的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沉沉的脚步声是苏慕涯的,景云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过去的一段时间,这个脚步声每晚都会在听雨阁内响起。只是,现在不再有了…… “见过豫王殿下,臣斗胆让殿下以这身打扮出府。” 原来这个注意是他出的呀!景云想着抬头看了苏慕涯一眼,却正对上他投过来的目光——有些阴郁。 “不用多礼了,外面的传闻你听说了吗?”李旦淡淡的问。 “既是传闻,臣又何必费心?殿下难道认为那仅仅只是传闻吗?” 传闻、传闻,这两个人好像是在猜谜语一般,景云虽然很感兴趣,可是她明白这样的谈话,他们一定不乐意让她听见,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也许真的如你所说,哥哥他是真的回来的,也许他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婉儿会那样对待他,他是太痴了……”李旦喃喃自语。 而景云就在这样的喃喃自语中出去了,看起来她的房间现在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接头的地方了……唉! 哥哥?能被李旦叫哥哥的人似乎也只有两个,一个是被废掉的章怀太子李贤,一个是当今太子李显,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和洛阳的紧张局势有关呢?史书记载章怀太子被废之后就押往巴蜀之地囚禁,而李显继承东宫之位后就留在了长安,负责处理一些无足轻重的国事,他们又怎么会和这洛阳扯上关系呢? 景云一个人坐在听雨阁外不远的假山底下猜想着:应该不是太子李显吧,东宫内外再加上朝堂,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又怎么能自如的行动呢?再说,就算他从长安来洛阳的话,这里也不应该是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吧! 如果不是他,那还能是谁?是李贤吗?景云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好像是有什么押解的犯人逃跑了”。这是今天上午在正院里老夫人说的话。难道是李贤在被押往巴蜀的途中逃走了吗?怎么会这样……如果真的这样那这个可怜的人真的是性命堪忧了。 景云知道,李贤被废的原由就是他企图谋反篡位,后来阴谋败露,武后大怒,本想立即处死他,可是碍于高宗皇帝李治求情,再加上念及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武后才退一步,只下诏废除他的太子位,史上记载这废诏就是上官婉儿草拟的,她为武则天所器重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而这些史料记载,再加上刚才李旦的那句话,景云似乎已经明白了大概,而听李旦说话时的口气,似乎李贤对上官婉儿很有情意,……难道是因为李贤不甘心婉儿的背叛,所以从押解途中逃跑重新潜回洛阳吗? “唉!”景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又是一个苦命的人,怎么和旧宅里的穆贤一样的命苦呀……” 只一刻,景云的话哽在喉中——穆贤、李贤……木子贤!天哪,不会那么巧吧?!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五十九章:情人 终于明白了,一开始就是自己想错了,那日武则天带紫衣奉承卫去福顺楼根本不是因为李旦在那里,而是因为李贤!一定是有人发觉李贤在那,得到了确切的所以通报了武则天,否则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堂堂的皇后又怎么会亲自驾临福顺楼呢? 既然行踪已经被发现,那之后自己带他离开,再带他回来想必一定在某些人的掌控之中吧…… 景云的额上渗出许多冷汗,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就往外跑。 李贤有难! 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呢?怎么会这么蠢?就因为小儿子在福顺楼吃顿饭,做母亲的就会如此兴师动众吗?怎么早一点没有想到呢! 从苏街到旧宅,乘马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现在,为了避人耳目,景云穿小巷,绕弄堂,当天快黑时,这个小小的身子在不断坚持中到了旧宅的后院。 小院里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自己放在庭院中的木桶被砸烂了,甚至被浅浅的埋在了地上,那间隐蔽的小屋门口挂着一些破破烂烂的布,肮脏不堪,景云慢慢的走到门前,她不敢开门了。 也许屋中的一切已是物是人非,几天了,她被困在苏府的几天,这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推开门,趁着屋中昏暗的光线,景云隐隐的可以看见一个人坐在床边。 她的心头狂喜,飞奔过去:“穆贤!” 当她的指尖碰触到那人的衣衫时,她僵住了。 “怎么?失望了?”冷冷的语调是如此的熟悉。 “相公……”是苏慕涯。 他迎着景云站起身来,从门外小窗透进来的光线映照在他的面颊上,景云看出他脸上的怒气,她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你,你都知道了?” “想必你也猜出他的身份了吧?”苏慕涯冷冷的问,“你以为我真的放心你和紫灵单独外出?你以为我真的对你们三天两头的出府不加觉察?” 景云明白了:“你在跟踪我们?” “怎么?被自己的相公撞破跟老情人私会,你的心里一定很怕吧?”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着她对视自己隐含怒气的双眼。 没来由的,胸口一阵刺痛,这样的痛让景云心里一颤,她想反驳,可是她知道反驳无用,转过眼眸,她淡淡的问:“你把我关在府里,派人监视我,就是因为这个?” “他是李贤,是武后通缉的要犯,一旦发现可以先斩后奏!如果你稍微不小心,就会立刻身首异处,你知道吗!当我发现穆贤的身份后,不把你关起来,难道还要让你继续送死吗!”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景云的双颊泛上一层粉色:“那……你把他怎么样了?” “交给朝廷了!”苏慕涯冷笑,伴随着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分明看见景云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惊慌,这样的一瞬间让他有些失落:她是紧张那个男人的……紫灵钟情太子显,而面前的她呢?她钟情的是李贤还是李旦?上天若要罚自己,尽可以穿肉凿骨,又何必这样对待自己? “你不会的。”就在苏慕涯失神的那一刹那,景云淡淡的开口,“你不会把他交给朝廷的。” “为什么?”苏慕涯微愣。 “因为……”景云笑了,眸中显出隐隐柔情,“因为我相信你,你不会把李唐皇族推入死地的。门外的那些也是你为了避人耳目所做的,不是吗?木桶破了,而且又被埋在土里,说明已经很久没人取过水了,肮脏的破布凋零散乱,也说明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而这样破败的地方根本不利于养伤,所以即使奉承卫追查到这里,也不会相信李贤是躲在这里养伤的。” 苏慕涯错愕片刻,随即露出一丝笑容,带着一点点的邪魅:“你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问问你的老情人现在在哪里?” 很少见他笑,而今天……她有些失神了,摇摇头:“他不是我老情人,因为我根本没有情人。” “那爱人呢?有爱人吗?”他依然笑着。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章:在意 回苏府的路上,景云一言未发,马车是苏慕涯叫来的,而他一路都坐在她的身边。 车内的空间很大,但是景云却始终有一种局促的感觉,苏慕涯干净的白衣上晕出的点点汗珠让她更加不敢侧目。她强迫自己把头转向窗外,可是心里却渴望探知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怎么了?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她不过是过客而已,又怎么能融入角色? 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当她回过神后,外面已有人撩起车帘:“少爷和夫人回府了。” 苏慕涯牵起她的手,有些火热的掌包裹着她微凉的手,这样的接触让她全身立刻觉得火热起来。 少爷对夫人的体贴让外面守门的小厮都愣住了,直到主子进了府他们才回过神来,彼此相询:“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没啊!我是不是晃了眼睛?” …… “这是去哪里?为什么不让丫头们跟着?”脚下的路不是去正院的,也不是回听雨阁的,景云疑惑了。 他不答,只是牵着她的手在花间穿行。 渐渐的,景云知道,这条路是通往梅园的,那是她初来这里时住的地方,可是那里还没有修好,他带自己去那做什么? 园门紧锁,景云疑惑的向里瞄了一眼,只是夜色深重,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隐隐的感觉到一丝光亮。 “这是……啊……”在景云转身询问的时候,苏慕涯的手已经搭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提,就带着她跨越梅园的大门,落在了院子里。 这就是所谓的轻功吗?感觉似乎还不错,跟电梯的感觉差不多了,只是少了超重时的眩晕而已。 “来这里做什么?”觉察到两人之间的暧昧,景云连忙闪离他的怀抱。 而苏慕涯也感觉到了,他没有再牵她的手,而是一个人向院子里面走去。 景云没有多问,这里的房子很少,三间相连,右边是杂物房,中间是两进的厅堂,左边是卧房,也是她差点丧命的地方。 历经了那场大火,这里早已荒废,尤其卧房,对着院子的那面墙几乎毁灭殆尽,只有右边的杂物房还算完好,而她刚刚看到的光亮也是从这里发出的。 紧走几步,景云停下了:“你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见她不动,苏慕涯转过身来:“你不是说过我不会把李唐皇族推入死地的吗?旧宅那里虽然人迹罕至,而且你伪装的不错,可是却不能保万无一失。” “可是……你把他藏在这里,万一被发现,苏家一定会遭灭门之祸!” “在外面也一样,不要忘了,他可是被苏家夫人所救……” 景云呆了一下,喃喃自语:“你在怪我?” 苏慕涯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看着屋内的烛火闪了一下,他轻声说,“你先进去吧,我去取些吃的。” “你那么放心我?”景云淡淡的问,“我和他可是孤男寡女……” 沉思中的他微微抬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是了……对于我,你又何须在意?”景云苦笑着,低声自语。 苏慕涯的身子震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白色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推开门时,屋里的人倏然起身,手中长剑直指景云咽喉。 “看来殿下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景云淡淡的笑着。 “我已经不是殿下了,现在的我就如同一只丧家犬,你还是叫我穆贤吧。”李贤收回了手中的剑,脸上的申请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样。 景云坐在桌子旁边,托着腮看他:“难怪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想来,你是豫王的亲哥哥,自然和他会有几分相似了。” “你不生我的气吗?毕竟……我骗了你。” “我为什么要生气?”景云笑了,“像你这样的身份去面对一个陌生人,只有傻子才说真话。” 李贤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 话音刚落,门便打开了,当苏慕涯捧着瓜盘进屋时,映入眼帘的是景云看着李贤时,那一脸温暖的笑……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一章:摘瓜 “种瓜黄台下, 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 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 四摘抱蔓归。” 李贤呆呆的看着盘中的瓜,颤抖的手半天也没有伸过去,只是喃喃低吟。 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苏慕涯不仅不好再让,连自己手中已经咬了一口的瓜也放回盘中。 “殿下何必这样,天后陛下如此,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景云轻声劝慰,她不相信那个将来君临天下的女人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她的话触动了李贤的心弦,他怔怔的看着景云:“难道连你也相信我谋反吗?我是太子啊!堂堂正正的太子,即将接管天下的太子!父皇的眩晕越来越严重,我只要再等上几年,这天下就会名正言顺的到我的手上,你说,如果换成你是我,你会去谋反吗?” 他有些激动,手指不受控制的抓着自己的衣衫下摆:“而且,只有三百盔甲!我若真的谋反会蠢到用三百盔甲武装起来的士兵去对抗整个大唐的几百万雄师吗!”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景云,目光灼灼,这让苏慕涯有些担心,于是连忙起身上前:“殿下息怒,内人只是一时失言,殿下切莫动怒,殿下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宜太过激动。” 景云也别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女人,果真如此狠心吗? “动怒?我有资格在你们的面前动怒吗?我不过只是发泄一下罢了,更何况你们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些话憋在我心里许久了,看着那些忠于我的东宫卫士受尽折磨而死,听着那些为求升官发财而对我大肆污蔑的贼子们放浪的狂笑,我只能把所有的一切憋在心里!如果我可以自己选择的话,我宁愿希望自己生在一个贫苦人家,就算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起码还有爹娘的疼爱!起码不会有这样勾心斗角!”一颗泪滚了下来,滴在桌角溅起一片水花,这是男儿的泪,是一个曾经为主东宫的太子的泪。 “而我呢?贵为皇子的我虽然富有天下,可是真正属于我的有什么呢?只有杀戮和诬蔑?除此之外,就连爱人我也不曾拥有过!” 爱人…… “是上官婉儿吗?”景云低声问。 李贤点了点头:“太子妃体弱多病,其余侧妃一直觊觎她的位置,尤其是光顺、守义、守礼三个孩子的母妃,仗着为我育子,每日里勾心斗角,把我的东宫变成一片是非之地……后来为调整东宫仪法,武后派了婉儿来协助我……”他脸上的乌云散去,现出点点柔情,“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温暖快乐的时光,所有烦心的事情都经由她,阻隔在我的宫殿之外,传达到我身边的不过是琴丝空竹、书香浓墨。处理朝政的时候,她对守在我的旁边为我端茶执扇,用膳的时候,她会亲自吩咐厨房调配餐点,休息的时候,她会坐在我的身边告诉我百姓的疾苦还有民间趣闻…… 半年的时间里,我从没有招任何一个妃子侍寝过,就是一个月中循例必须和太子妃一起度过的三天,我都推诿不去,因为我不想她难过,我不想在她想念我的时候,我去和别的女人亲热,即使她亲自来劝我,我也不会去碰任何一个女人,在我的心里,过去的三十年是无法抗拒的,而今后的岁月,我只会守护她一个人,即使我今后即帝位,即使我不能封她为后,我也要守护她,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 “可是,你的梦想终究还是破灭了。”面前的男人让景云无比感动,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一个男人抗拒一切外力为一个女人守身,这需要怎样的坚定和坚持?只是最终换来的,却是背叛……”你不相信她会背叛你,所以,即使是死,你也要潜回洛阳亲自问个明白,是吗?” “是!我不相信!一定是那个女人逼她这样做的!现在的她一定和我一样的痛苦!”李贤毫不犹豫的回答完迅速转过身抓住苏慕涯的手臂,“我有一个请求……” “不行!”苏慕涯和景云异口同声的回绝,尽管李贤还没有说完,他们两个人就都已经猜到了:他让他们送他入宫! “这是我今生唯一的一次求人,即使我死,我也无悔!”李贤紧紧的盯着苏慕涯,“以苏家的势力,我相信这对于你们来说并不难……也许你从来没有体会过我这样的爱,但是将来你一定会明白的,当一个男人完全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自己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让苏慕涯双眸一暗:也许,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能体会得到……这一刻,看着李贤乞求的眼神,他有些动摇了:“我……” “不行!”这一次是景云抢断的,她将苏慕涯拉到自己的身后,让自己的身体隔在着两个男人之间,“你怎么还是这样糊涂!” “不要说!”苏慕涯连忙打断她的话。 景云愤然转身,冷冷的看着苏慕涯:“其实,你的心里和我一样清楚,不是吗?其实我们大家都清楚,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执迷不悟!”她重新看向李贤,“上官婉儿虽然深受武后器重,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个宫女,一个只能藏在深宫不可外出,没有参政权利的宫女,如果武后逼她写废你的诏书,她有一千一万个借口可以推脱!而她呢?她不仅没有推脱,而且把这份诏书写的文采出众,让世人震惊!你告诉我,这是能逼出来的吗!” 李贤不再说话了…… “够了,思雪,不要再说了,我送你回去!”苏慕涯横抱起她,连招呼也不打就向外冲去。 “思雪?”李贤愣了一下,低声自语,“不是叫景云吗?” 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梅园的院墙外,苏慕涯有些懊恼:“你为什么要把话说穿,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幻想?” “为什么要给他幻想?就为了让他去送死!”景云毫不客气的回应,抬头时,看见苏慕涯眼中的那抹痛,她立刻明白了,一瞬间,她变得有些黯然,“是呀,你们何其相似,惺惺惜惺惺,你是理解他的,而我……错了!” 淡淡的忧伤浮上她的面颊,她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又何必要如此纠缠?” “你怎么了?”苏慕涯愕然,她的忧伤撼动了他的心弦,下意识的,他伸手去抓她,可是她躲开了…… “没什么。”景云摇摇头,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我做错了一件事情,现在回去反省。” 微笑着转身,渐渐的远去……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二章:低吻 夜,本来就是很沉很闷的,而今晚的夜,似乎更加沉闷。 晚风拂过,带着些泥土的味道。 “夫人……夫人一晚上都和少爷在一起吗?”含秋的脸色有些沉闷。 景云点点头,她不想否认,毕竟她的确和苏慕涯在一起,她也不能否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梅园里那个人的暴露。 “夫人,奴婢觉得少爷待夫人有些不一样了。”含秋淡淡的说。 “你是在提醒我吗?”景云的心情变得出奇的烦闷,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 见她有些恼怒,含秋连忙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心口不经意的抽了一下,景云微微一笑:“为什么觉得好?是不是当你的夫人回来之后就可以得到少爷的宠爱了?她可以不再像从前那样凄苦、悲凉,所以你才觉得好?” 含秋有些慌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景云:“夫人对少爷……难道夫人也动情了吗?” “我为什么会动情?”景云别过脸去,窗外,月亮被云层裹了起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已是灰蒙蒙的一片,“我不能动情,若我的心动了,那将来这颗心就要死了,我会这么蠢吗?” 两个月的时间爱上一个男人?笑话!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含秋不再多说,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默默的点了一下头,然后悄悄走了出去。 这样的夜晚,如此的凄凉,含秋一个人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抬头追寻那不知道藏匿何处的月亮:苍天,若我违背了天意,你能原谅我吗? 寂静的回廊上只有一个发呆的含秋,而回廊后的花墙那边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洛哥哥,我来端吧,你擦擦汗。”依稀听去,是弄夏的声音。 “不用了,赶紧趁热给二夫人送去,补汤只有趁热才好,这里碎石多,还是我来端吧,你小心摔着。”是苏洛。 “二夫人都说不用麻烦厨房了,你还这样……” “不麻烦,不麻烦,只希望二夫人快点好起来。” “洛哥哥……我来给你擦擦汗吧?” “好。”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花墙的另一边。 含秋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股钻心的痛…… ※※※※※※※※※※沁※※※※※※※※※※ 空气越来越闷,晚风扑开窗户,扑灭了蜡烛。 梅园里一片漆黑,李贤看着窗外:“你该回去了吧,马上要下雨了。” 苏慕涯擦亮火折重新燃起蜡烛:“不忙,先为殿下诊脉。” 李贤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你的夫人那么害怕打雷,你还不去守在她的身旁,不是太无情了吗?” “她?怕雷?”苏慕涯愣愣的问。 “应该是吧,她是一个神奇的女子……我真羡慕你。”想到那晚她蜷缩在雨水中孱弱可怜的样子,再想到她为自己清理伤口时的果断坚决,再到今晚发现自己身份后,她平静淡定的模样,神奇二字,一点也不为过。 他也曾遇到过一个神奇的女子,只是那个女子已经不再属于他了,甚至她摧毁了他。 …… “轰……”伴随着一阵惊雷,窗户被狠狠的推开。 “啊……”景云猛然起身,更亮的一道闪电划破整个夜空,她下意识的缩起身子,徒劳的用手堵住耳朵,“轰……”和着她的尖叫声,雷声响彻云霄。 “夫人,夫人!开门啊!”听到屋子里的尖叫,守夜的丫头们吓得连忙赶去敲门。 一阵又一阵惊雷一刻不停的翻滚着…… “怎么了?”苏慕涯跑进听雨阁,衣衫已经湿透。 “夫人在里面,不知道怎么了,奴婢们只听见叫声,就是不见开门。”一个丫头哆嗦着回答。 门上了闩,推不动,苏慕涯闪身到窗户前,越窗而入。 “思雪!思雪!”漆黑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人儿蜷缩在床角,苏慕涯摸索着过去,小小的人儿不住的颤抖着,她是那样的恐慌,那样的无助。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将她卷入怀中,苏慕涯轻声抚慰这个不住颤抖的人儿。 触到结实的胸膛,嗅到安全的气息,景云依然有些不安,她微微的挣扎着,手紧紧捂着耳朵。 看来,对于她来说,他还不够安全,不然她怎么会依然如此恐惧?苏慕涯苦笑着。 扳下她的双手,他修长的手指替代了她的,手臂环绕着她的头,坚强的臂弯将她和外界隔离起来。 恐惧的睫毛翕动着,小嘴也在不住的嚅嗫着什么,这一切仿佛是一种诱惑,也仿佛是一种抗拒,更像把自己圈禁在封闭世界的一种禁锢。 “不怕了……”他俯下头,含住了那张嚅嗫不休的小嘴。 …… “轰!”又一阵惊雷过去,低矮的檐下,一个人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了,屋檐遮不住迅猛的雨水,他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殿下!”一个灰衣侍卫上前,将手中的长袍奉上,“雨太大了,豫王殿下还是快回寝宫吧。” 颀长的身影没有动,只是抬头看着那瓢泼大雨,嘴角微微一翘:“你现在一定吓坏了吧?胆小又倔强的丫头。”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三章:送神 天亮了,雨后的清晨弥漫着淡淡的清新。 真不知道这个夜晚,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指尖抚在唇上,轻轻柔柔,如同初吻——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了起来,景云连忙回过神来,用力的摇了摇头:昨夜怎么会做一个那样奇怪的梦?真是见鬼了! 揉揉酸痛的脖子,她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打开门时却看见丫头们一脸诡异的笑。 “怎么?都傻笑什么?还不快取水来,含秋呢?怎么没见她?”每天清晨含秋都会站在门外等着自己传唤,怎么今天不见了踪影? “回夫人话,含秋一早就起来了,只是奴婢见她脸色不太好,所以替她来服侍夫人,因为是夫人的大日子,所以千万不得有差错。”小丫头说话的时候,早有人将洗漱水送了进来,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无一例外的挂着诡异的笑容。 景云有些奇怪,回望着那些莫名其妙的丫头们,一脸的不解:“什么大日子?她们都怎么了?个个都这么高兴。” “少爷昨夜留宿在听雨阁,奴婢们自然开心了。”小丫头说完,掩嘴偷笑。 苏慕涯……留宿……在这里?天哪!景云一下子定格在门边,她努力的控制着身体,呆呆的看着有些凌乱的纱帐……还有那里面铺着毛毯的软榻…… 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那个吻,那彻夜的拥抱统统不是梦,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沁※※※※※※※※※※ 不到半天,少爷留宿夫人房间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整个府宅。 正院那里,老夫人已经派了三批丫鬟来听雨阁查探,直到确定在那张软榻上的确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之后,她满脸的微笑才变成彻底的失望…… “涯儿在搞什么!我盼着他们俩圆房已经盼了一年多了,怎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老夫人心有不甘,半歪在榻上忿忿的说。 苏老爷坐在爱妻的身边,思忖良久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看,还是把思雪送走吧,你虽然是受人之托,可是我们总不能害了她吧……” 老夫人一下子坐了起来:“送走?害她?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涯儿在思雪那里呆了整整一夜,可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难道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吗?涯儿对思雪是铁了心的,他根本不可能对她动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她送走,成全了涯儿和紫灵,也能让思雪尽早再寻出路,她还不到十五岁,正是大好年华……看着涯儿和紫灵、思雪他们这样熬着,我心里也难受呀。”“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把思雪休掉?”老夫人冷冷的问。 “我会安排好她们娘俩,也会派人保护的。”老爷挪了一下,学着景云的样子给爱妻按摩。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老夫人根本不买他的帐,恨恨的把他的手甩开,“你是看现在洛阳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生怕思雪的秘密连累到我们,所以才想把她休掉,赶出去!不是吗?” 苏老爷无语,垂头坐在一边:“苏家发展到现在不容易啊!我是真的怕被政治牵扯进去,那个女人太厉害了!现在皇帝成天不问政事而且顽疾缠身,太子又性格温良,只怕这天下还有很长时间会掌握在那个女人的手里……涯儿现在又和豫王来往密切,再加上还有一个豫王妃的妹妹在这里做三夫人,这么多牵连加在一起已经让我苦闷不堪了,我能不谨慎些吗?再说思雪是真的不得涯儿的心呀,我……” “胡说!”老夫人打断了苏老爷的话,“涯儿以前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而昨夜却在她房中留宿了一个晚上,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涯儿对思雪的态度连丫头们都看得出来,你还看不见吗?再说,就算现在休了她还有什么用?她终究是和我们苏家有过瓜葛的,有心害我们的人一样不会放过我们,所以,要想苏家能生存下去,就必须保护好她!至于她和涯儿……”老夫人停了一下,微微一笑,“我对她有信心!” 俗语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思雪在老夫人的坚持下嫁了进来,而现在老爷想把她休出去,只怕太难了…… 然而在另一边,另外一尊神却被完好的送了出去。 洛阳城外的密林里,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这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殿下今后一定要小心。”苏慕涯将一包银锭交到李贤的手上,这还是景云说的:银票终究有来源可寻,为了不给皇城里的人留下把柄,只能用银子,虽然笨重,却也安全。 “我会的,巴蜀我还是要回去的,今后也许将永不能相见了。”他知道这一去的结果——他将被永远囚禁,可是他能有选择吗?他的孩子们还有妃子们现在一定在受笞刑之苦吧…… 每日三笞,以消除不轨之心,这就是那个被他称为母后的人布置的刑罚,这就是他李贤的家人们所必须承受的! 景云远远的站着,她的手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破了,可是她依然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李贤笑着看她。 景云摇摇头。 “今后,一个人行夜路一定要小心,再遇歹人,也许就没那么幸运了……”李贤说完,转身上车。 “那晚……你都看见了?”景云心中惶惑。 车上的人点了点头:“那个车夫借故把我丢下,我隐隐的觉察到不对,就尾随他而来……不过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灵巧的多,居然自己就逃了出去。” 景云哑然:原来那晚自己不是在大雨中偶遇到他,原来他的伤腿之所以如此严重,并不仅仅是浸了雨水……他一直追赶在马车的后面,只为了——担心她。 “驾!”李贤长甩一鞭。 “殿下!”景云冲了上去,手掌中深深的印痕正渗出鲜血,她停在车旁,许久…… “三年后,若有丘姓入巴蜀之地,殿下请……逃!”她无意篡改历史,只是……她终究不是无情的人。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六十四章:知道 回去的路上,一片沉默。 许久…… “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苏慕涯开口了。 景云一愣:“什么话?” “三年后,若有丘姓入巴蜀之地,殿下请逃。”他模仿着她的语调,重复着分别前她对李贤说的话。 “你听见了?”话音刚落,景云便自嘲的笑了一下。是了,本来他们相距就不是很远,再加上苏慕涯内力不弱。小说里不是常说:内功深厚的人可以听见很远之外叶子飘落的声音。 只是她要怎么解释呢?告诉苏慕涯,按照历史,在三年之后,武后会派丘神绩入巴蜀逼李贤自杀?……开玩笑,要是这样告诉他,估计回去就会被当成妖孽烧死,她已经浴火重生一次了,她可不是凤凰,经不了第二次…… “怎么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苏慕涯再问。 “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景云耸耸肩,淡淡的笑了一下,“昨夜没有睡好,就当我是在说梦话好了。” 昨夜……苏慕涯红了脸,没在追问。 景云立刻明白了过来,面颊上迅速窜上一抹嫣红,身子有些不自觉的向角落里缩了缩…… 昨夜恍如一场梦境,他……吻了她。 一个相公亲吻自己的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吗?想到这里,苏慕涯有了底气,回过头,却看见景云战战兢兢的样子——她怎么像防贼一样的避着他? 这让他有些不悦,转向窗外,思忖片刻之后,他掀开车帘,吩咐苏洛:“不忙回去,先去旧宅,顺道看看你娘。” 苏洛闻言,愣了一下:“少爷,快到午饭时间了,还是先回府吧。” “不忙,去看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 旧宅是前后两进,苏洛的娘住在前面,迎着正门进去,两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跑了出来。 抬眼看去,苏慕涯有些奇怪:“这不是苏府的丫头吧?” 苏洛有些羞愧的挠挠头:“不是的,这是医馆的丫头,我请来帮忙的,安叔走了,少爷身边怎么能再缺了我呢?所以忙时,我就请了两个丫头来照顾我娘。” 苏慕涯点了点头,顺手从袖袋里摸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辛苦你们了,这银子算是打赏你们的,伺候老太太的时候多尽些心,让她老人家不要有什么遗憾的。” 他的话有些奇怪,景云偷偷瞄了他一眼。 一个丫头答谢着上前,将银子包裹在上好的绸缎里,然后两人一同出去了。 苏洛的娘听见外面的动静忙拄了拐杖出来,一看见苏慕涯,顿时慌了,脚下没留神,整个身子登时前倾,眼看着就要摔倒,景云冲了上去,搀住了她。 这一下,老人更慌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竟然让夫人屈身……” “没什么。”景云摇摇头,把老人交给苏洛,然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沁※※※※※※※※※※ 回府时,景云没有去正院请安,直接回了听雨阁。 含秋捧茶进来:“夫人不用餐吗?” “下午你去旧宅一趟吧,照顾一下苏洛的娘。”景云淡淡的说。 苏洛……这个名字让含秋颤了一下,不过,她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没什么,少爷今天无端端的要去旧宅,我想,他一定是从苏洛平时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少爷懂医,我想,今天他突然前去,怕是因为老人家已经时日不多了。” “那……苏洛知道吗?”含秋有些担心。 景云摇摇头:“应该不知道,现在府里的事情多,他又无暇照顾他娘,所以,你去看看吧,衣服、被褥如果有异味的话,就帮着拆洗拆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吩咐的这么细致,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越来越沉重…… …… 虽然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苏洛,虽然昨夜他和弄夏亲密的言语不断的在耳旁回放,但是含秋依然按照景云的吩咐去了旧宅,她强迫自己忘掉,可是她做不到,一点点的靠近旧宅,心口越发的痛,就在她想要走进去的时候,却看见了弄夏—— 院子里是弄夏的笑声,中间还夹杂着老人的。 含秋的脚步停下了,这里,不属于她……老人有弄夏的照顾也许比自己的照顾更好。 晚饭时分,景云把含秋叫了去。 “奴婢看见弄夏了,旧宅里,有她在照顾着。”含秋淡淡的说,无限忧伤。 景云怔了一下,连忙起身,吩咐外面的小丫头:“快!去把苏洛找来。” 含秋呆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一会功夫,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来回话:“苏洛刚刚被紫灵轩传了去。” 紫灵轩……是尹紫灵吗?难道,她也知道了? 这一刻,景云撩起长裙,向着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