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记》 ☆、1、第一章 ... 宋嘉言记忆开始于她周岁那一年,当然,一般小孩儿周岁还在喝奶,怎么可能有记忆。这样说,宋嘉言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或许是那一日宋府阖府的热闹喜庆唤醒她忆起前世的种种。 当然,她的前世与这个世界无关。 前世今生暂可不提,那啥,不知跑哪儿去忘了喂她奶喝的奶娘,能不能有点儿职业道德啊? 你妈,她已经大半天没有喝过一口奶了,肚子咕咕叫有没有?饿死了有没有? 一直没人来给她喂奶吃,宋嘉言饿的眼冒金星,万般无耐之下,她一撇小嘴儿,哇的一声,涕泪四溅。抱她的丫头翠蕊顿时慌了神,与边儿上一个婆子道,“万妈妈,您老去瞧瞧,楚妈妈哪儿去了。这一个大早上了,大姑娘连一口奶都没吃上呢。看看,都饿哭了。” 万婆子动了下屁股,却是未离开屁股下的椅子,哼一声,道,“不必猜的,楚奶妈肯定是去帮着操持新太太进门儿的事了。不然,她今儿个怎么没露面呢。昨儿我就听管家媳妇们念叨,说新太太进门儿,事情忒多,婆子丫头都不够使呢。你没瞧见,咱们院儿里的丫头也被喊去了七七八八呢。” 天大地大,吃奶最大。 宋嘉言一听说没奶喝了,顿时更加饿了,于是,她嚎哭抗议不止。 翠蕊一直用臂弯悠悠的晃着宋嘉言,侧脸对万婆子道,“再怎么说,新太太也是咱们大姑娘的亲姨妈呢。您老去找一找楚妈妈吧。看大姑娘哭成这样,一会儿给新太太知道,都是咱们做奴婢的无能。” 万婆子懒懒的起身,唧咕着骂,“遭瘟的楚奶妈,这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去拍新太太的马屁了。” 翠蕊悄悄的叹了口气,温温柔柔的与宋嘉言说话,“大姑娘,一会儿咱们就跟喝奶了啊,别哭了啊……” 万婆子出去好一会儿,方骂骂咧咧地端回一盏糯香软烂的米粥,“楚奶妈不知道哪儿去了,大姑娘这也一周岁了呢,能吃些汤饭了。喂大姑娘喝些米粥吧,我看着厨房熬的,软软的,也好克化。” 翠蕊没说什么,一手接过万婆子手里的软米粥搁在手畔的矮几上,舀了半勺,细吹去热气,待温度适宜,此方往宋嘉言嘴里送去。宋嘉言早饿的眼睛要往外放绿光了,见有米粥送到嘴边,立刻张嘴狼吞虎咽的吃了。 她足足吃了小半碗,才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 睡。 翠蕊道,“还得麻烦妈妈去要些温水来。大姑娘刚哭过,这一睡,明天若是眼肿了,咱们带着大姑娘去给新太太请安。新太太要问起来,咱们可怎么说呢。” 万婆子又嘀嘀咕咕、满肚子抱怨的出去使唤小丫头们打水去,宋嘉言心下很是不满:当她没闻到么?刚刚万婆子身上明明有烧鸡的味道,不定有没有去找奶娘呢。说不定是万婆子自己跑厨房去偷吃了鸡肉,才顺道给她端回了一碗米粥。 温度恰好的毛巾软软的拂过她小小的脸儿,翠蕊轻手为宋嘉言擦过脸,见宋嘉言正睁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翠蕊微微一笑,对万婆子道,“大姑娘可不就是饿了么,看,吃饱了多乖啊。” 万婆子哪里有心思去看被裹成布包包的宋嘉言,她伸长肥脖子往外巴望了两回,咂着嘴里的烧鸡残味儿,叹道,“今天府里忙做一团,估计咱们的饭也要晚了。”尽管在厨房啃了两只鸡腿,还是饿啊。 翠蕊往桌子上一呶嘴,道,“桌上那些糕点,妈妈若是饿了,先垫补些。” 万婆子笑,“蕊姑娘也吃些吧,午饭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翠蕊一笑,接了一块儿糕,与万婆子细细的吃了起来。 宋嘉言闭着眼睛,听翠蕊与万婆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如今宋府最大的大事莫过于娶新太太过门的事。故此,翠蕊与万婆子大约也是围绕着这件八卦来念叨。 宋嘉言很快弄明白了,她这一世的生母在生她时难产过世了,如今过门的儿的是她生母的庶妹,也就是她的姨妈。她还有个哥哥,养在老太太身边。 宋嘉言正听八卦听的津津有味儿,宋嘉让来了。 翠蕊与万婆子忙起身行礼,喊他,“让哥儿,你怎么来了?” 宋嘉让一张漂亮英武的小脸儿,不过,脸色臭臭的,宋嘉让道,“我来瞧瞧妹妹。”他往榻间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布包里看去。此时,宋嘉让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一双眼睛漆黑明亮,也稚气十足。他看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妹妹嘟嘟的小脸儿,装模作样,学着大人的样子,奶声奶气的问,“妹妹吃奶了没?” 翠蕊与万婆子忙道,“大姑娘吃过东西了。” 瞧翠蕊与万婆子的恭敬态度,宋嘉言心道:看来,这个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哥哥还是挺有地位的。 宋嘉让坐在宋嘉言躺着的榻上,四下望一眼,问,“楚妈妈呢?怎么不见她?” 翠蕊忙道,“今天府里忙活,缺人手,楚妈妈跟着去搭把手。” 宋嘉让臭着脸道,“你们院子里难道没有别的闲人,怎么非叫楚妈妈去,万一妹妹饿了,还要现找奶妈子不成?” 翠蕊还没敢说楚妈妈一大早就不见了呢,万妈妈劝道,“大爷莫气,我这就去找楚奶妈回来。” 宋嘉让已有几分怒气,他这个年纪,尚不知克制脾气的重要性,抬高声音,怒,“还不快去!” 这时候的宋嘉让,聪明归聪明,却也只是孩子的聪明。 宋嘉让身为宋家嫡子长孙,是宋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的话,自然是有用的。 楚奶妈落在宋嘉让手里,很有些灰头土脸。 第二日,宋嘉言被翠蕊抱着,与新继母见礼后,继母阔绰的给了宋嘉让与宋嘉言一人一对金项圈儿,其中,宋嘉诺还多一套文房四宝。 继母姓纪,因为是宋嘉让宋嘉言生母的庶妹,故此,宋老太太称儿子的填房为小纪氏。这会儿,老太太叹道,“小纪氏啊,为了昨儿你进门,家里忙的人仰马翻。这不,连姐儿的奶妈子都去跟着瞎忙活,一整天的没给姐儿喂奶,可怜我的孙女啊。” “你进门就不是外人,我年岁大了,你得学着操持家事了。你说说看,这奶妈子该如何处置?”宋老太太的话相当的不客气,还带了几分刻薄。其实,这也怪不得宋老太太,宋家并非什么名门之家,不过宋老太太有福气,生养了两个好儿子。子宋荣,次子宋耀,两个儿子都有出息,为她挣下诰命来。母以子贵,宋老太太身边儿有的是人奉承。可惜的是,没奉承出宋老太太诰命夫人的雍容,倒奉承出宋老太太一肚子的自尊自大。 好在,这是在宋家,宋老太太是老祖宗,再如何的自尊自大,也只是在宋家罢了。 不过,宋家的儿媳妇,不怎么好当就是了。 小纪氏新媳妇,头一天给婆婆敬茶,就遇到了婆婆的下马威,若是一般的小媳妇,还不得惊惶委屈的什么似的。好在,小纪氏人非等闲,屈身对宋老太太行一礼,小纪氏甫一开口,声音似江南的水波一样轻柔动听,说出的话却是珠圆玉润,条理分明。她不急不徐道,“按理,这样的下人,撵出去也不为过。只是,这毕竟是姐儿的奶妈子,媳妇刚过门儿,就撵了姐儿的奶妈子,知道的,说是这奶妈子糊涂、亏待了姐儿;不知道的,还不晓的要怎么寻思编排咱们家呢。毕竟,奶妈子 们奶了哥儿姐儿一场,总有些功劳,依媳妇说,功过相抵,罚这奶妈子半年的例钱,以观后效。若是她改了,肯用心伺候姐儿,就留下她吧。只当看姐儿的面子呢。” 宋老太太不置可否,宋荣道,“母亲,时辰差不多了,我跟小纪氏先去给父亲上香。” “去吧。”宋老太太说话向来不怎么中听,道,“还有你前头的媳妇,别忘了跟她说一声。到底给你生养了这一儿一女,没功劳也有苦劳呢。” 宋荣应了。 宋老太太并不是个宽容的人,新媳妇虽说要立规矩,但这种新婚头一天便让新媳妇从早立到晚的婆婆也很少见。 宋荣好容易有三天婚假,却只能在晚上于母亲那里定省之后才能与新媳妇在婚房内团聚,种种心猿意马就不必说了。小纪氏于宋老太太面前周到恭敬,随丈夫回房后,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疲色,宋荣十分心疼,握着小纪氏的手,温声问,“可是累了?” 小纪氏顺势靠在丈夫的怀里,柔声道,“老爷要忙公事,我替老爷孝顺老太太,是应该的。” 宋荣两指揉捏着小纪氏柔嫩的耳珠,温声道,“辛苦你了。” 小纪氏本就生的明媚动人,烛光下宛然一笑,更添姿色。宋荣心下微动,小纪氏明眸如水,笑望于他,款款道,“只要老爷记挂着我,我就没什么苦的。” 宋荣心下微微发热,怀里抱着的又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妇,还要什么客气呢。如此这般想着,宋荣一只手已捻入小纪氏的裙裳内,小纪氏微一嘤咛,腰身一软,伏在宋光祖怀中。 房中丫环早被小纪氏打发出去,四下无人碍眼,宋荣扯开小纪氏的裤带,便摩挲到了桃源之处。小纪氏到底新婚,脸红若胭脂一般,唯双臂勾着宋光祖的颈项,贝齿轻咬红唇,一双眼睛含着融融宝光,无限媚意流转。小纪氏昨夜破身,宋荣要的又狠,小纪氏着实未从这床第间得到多少乐趣,只是,她聪明过人,知男人最好这一口,若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此际怎能扫男人的兴。 何况东西厢还有两个娇滴滴的美妾等着呢。 小纪氏强颜承欢,嫣唇于宋荣耳际低语,“好哥哥,我昨儿疼的很,你好歹疼我些……” 或许男人身体里本就有这种兽性的存在,小纪氏愈是这般,宋荣愈是欲望萌动,一夜欢喜。晨间,宋荣陪小纪氏去母亲那里请安。 宋嘉让给父母请了安,小纪氏赞,“让哥儿跟着老太太, 真是越发出息了。” 宋老太太听这话是极为舒心的,对宋荣道,“让哥儿也几日没见着你这当老子的了,今天,你与我一并用早饭吧。” 宋荣寒门出身,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于朝已是四品官,虽然这其间少不了岳家的帮衬,不过此人十八岁便高中状元,非但文章做的好,于人情世故也极为通透。婆媳之间那点儿猫腻,宋荣更是一望既知,笑道,“母亲不留儿子,儿子也要厚着脸皮叨扰母亲一顿的。”宋荣带了几分亲呢,抬屁股坐到老太太的榻上,悄悄的一扯老太太的袖子,问,“母亲,可有儿子喜欢吃的驴肉烧饼?” 儿子与她撒娇,宋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何况这个儿子本就是她平生最得意之事。宋老太太笑拍儿子的手,道,“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十几岁似的跟我这儿嚷嚷的要吃的呢。” 宋荣能在朝廷混的如鱼得水,嘴皮子是无庸置疑的,闻言越发道,“别说二十几岁,就是以后儿子七八十岁,在母亲面前照样是孩子,照样找母亲要吃的。” 宋荣引老太太笑了一阵,主子们高兴了,奴才们也好做事,这餐早饭吃的相当痛快。宋老太太心中喜悦,遂开恩的对小纪氏道,“你也坐下一并吃吧。” 小纪氏柔声道,“媳妇还是伺候老太太、老爷并哥儿吧。” “咱家虽是有规矩的人家儿,你是新媳妇,意思意思就到了。以后,有你伺候的时候,坐吧。” 如此,小纪氏方温顺的坐下了。 ☆、2、第二章 ... 宋嘉言再次见到小纪氏,是在小纪氏大婚后第二日傍晚。 宋嘉言自知并不受宠,从前天她便宜老爹再婚时奶娘一日不见,险些饿她半死,她就明白了。若她在家中小有地位,谁敢饿着她啊。 所以,纵使都为嫡出,她与养在老太太身边的宋嘉让简直没的比。 小纪氏三月桃花一样鲜艳明媚的脸庞映入宋嘉言的眼中,翠蕊抱着宋嘉言与万妈妈、楚妈妈一并向小纪氏行礼。小纪氏摆一摆手,问,“姐儿今天吃了几次奶?吃了可香。” 楚妈妈忙道,“吃了四回,早上一回,晌午一回,下晌午一回,晚上一回。吃的香甜。” 小纪氏看一眼宋嘉言软嘟嘟的脸蛋儿,伸手摸了摸,对身畔一个绸衣缎衫、头插金钗的半老妇人,叹道,“梁妈妈,嘉言长的与姐姐太像了。” 梁嬷嬷原就是一张慈和圆圆脸,闻言不禁目露温柔,道,“可不是,活脱脱就是二姑娘少时的模样。” 小纪氏温温一笑,吩咐翠蕊等人道,“你们要好生伺候姐儿,知道么?若再敢怠慢委屈到姐儿,我可是不依的。” 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几人几句话,小纪氏方起身,前面有婆子挑灯,身后有丫环相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新房。 宋荣已在新房里等了,见小纪氏回来,问,“去哪儿了?” 小纪氏在丫环的服侍下去了外头的薄料披风,挥手令丫环婆子退下,笑道,“我去先时姐姐的院子里瞧了瞧言姐儿。” 宋荣“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小纪氏坐在丈夫身畔,道,“姐姐去了一年,那院儿里就剩了个李姨娘,我听说李姨娘这些天身子也越发的不妥了。让嘉言一个孩子住在那院里,不大好。我想着,若是老爷、老太太信得过我,把嘉言接到咱们院里来,我就近看护她、教导她。” “何况我已经嫁予老爷,我们夫妻一体,嘉让嘉言便是我的儿女。”小纪氏柔声细气,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身边儿养着让哥儿,已是占了老人家大半精力。咱们做儿子媳妇的,总不能把孩子都放到老太太身边儿,让老太太操劳。”小纪氏顿一顿,见宋荣脸上并无不愉之色,方继续道,“所以,我想着,让哥儿在老太太那里承欢膝下,嘉言就在咱们身边。老爷说,如何?” 小纪氏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了,宋荣哪里会不同意,笑,“你跟母亲商量看吧。让嘉言跟着你,也好。”到底是亲生女儿。 小纪氏微微一笑。她早知宋老太太重男轻女,否则,宋嘉让宋嘉言兄妹皆是嫡出,且宋嘉言生而失母,宋老太太却只让宋嘉言与个无宠的李姨娘在以前的主院里过活。宋嘉言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当真是福大命大。而宋荣,一个男人,能有多细的心,想到女儿身上呢?既然大家都不把宋嘉言放在心上,索性她抱来养,一个不得宠的女儿,哪怕是嫡女,能有什么威胁呢?反倒是方便她得了贤名儿,也好跟娘家嫡母交待。 想到娘家嫡母,小纪氏心下微微发沉。 说了宋嘉言的事,小纪氏便与宋荣一道甜蜜的用了晚餐,早早安歇。 三朝回门。 宋荣亲送小纪氏回娘家——武安侯府。宋荣与小纪氏拜过岳母武安侯夫人后,便去书房拜见岳父。 发妻死了,娶了小姨子,岳父岳母依旧没变,宋荣能续娶小纪氏,可见与岳家关系不差。武安侯四旬出头儿,相貌儒雅,当初能相中宋荣这只潜力股,进而许之以爱女,可见其眼力是极其不错的。 翁婿之间互相早有了解,自然相处融洽。武安侯只是叮嘱宋荣与女儿好生过日子,又问了嘉让嘉言兄妹的事,宋荣道,“我家老太太一刻也离不得让哥儿,倒是言姐儿,年纪小,又是女儿家,少不得细心抚养。柔儿是个周全的性子,由她照看言姐儿,我也放心。”纪氏,闺名纪柔。 武安侯点了点头,道,“柔儿不容易,你多疼她。”纪柔虽是庶出,亦是武安侯的爱女,武安侯疼她懂事,方令纪柔嫁入宋家,也不是令外孙子外孙女受苦的意思。 宋荣对小纪氏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满意的很,自然满口应下。 武安侯跟宋荣说了会儿话,便命人叫了两个儿子来,令他们姐夫小舅子的多亲近。 武安侯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如今武安侯的两个儿子纪文纪武与小纪氏纪柔皆是由武安侯的宠妾章姨娘所出。 宋荣早便极会做人,跟两个小舅子相处的不错。何况如今,他续娶纪柔,纪文纪武对宋荣的亲近更胜往日。 内宅中。 武安侯夫人见着娇艳如花的小纪氏,心里难免想到早逝的二女儿,哪里欢喜的起来。小纪氏何等伶俐之人,恭恭敬敬的行过礼,柔声道,“今天早上风有些大,言姐儿年纪还小,让哥儿又随着家里老太太去庙里上香了,故而就没带他们过来向母亲请安。” 武安侯夫人方回了神,连忙 笑道,“好孩子,过来,给我瞧瞧。”小纪氏移步到嫡母跟前,武安侯拉着小纪氏的手坐在自己身畔,见小纪氏颜色明媚如花,便知她新婚是极是顺心的。武安侯夫人依旧问,“女婿待你可好?婆婆可好?下人婆子可好?” 小纪氏低眉顺眼一一答了,就听大丫环惜花进来回禀,“夫人,大姑奶奶到了。” 此刻,武安侯夫人才露出一抹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舒畅的笑意,连声道,“快请大姑奶奶进来。” 进来的是位眉眼清秀的高挑妇人,这妇人笑意盈盈,衣饰华贵,曲膝福一福,爽俐道,“今天出门迟了,倒叫母亲妹妹等我,是我的不是了。” 武安侯夫人笑,“自家人,谁还挑你这个。” 小纪氏已极有眼力的起身,想将嫡母身边的位子让给嫡姐,纪闵却是两步上前将小纪氏按着坐了回去,笑,“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妹妹刚嫁,定是想家的,也跟母亲好生亲香亲香。” 小纪氏抿嘴一笑,将脸一红,做新娘子的羞涩状。 纪闵照着母亲的路数又问了小纪氏一遭,见小纪氏的生母章姨娘坐在一畔,笑道,“妹妹难得回来,姨娘没有不惦记的。母亲,叫妹妹去姨娘房里坐坐,也说些私房话呢。” 章姨娘连忙起身,道,“妾身不敢。” 武安侯夫人顺水推舟,“应该的。”对小纪氏道,“去跟你姨娘那里说说话,也叫你姨娘放心。” 小纪氏与章姨娘行一礼,便退下了。 二人一走,武安侯夫人问女儿,“怎么今天倒来晚了呢?可是家里有事绊住了脚?” 纪闵眼圈儿微红,捏起帕子揩一揩眼角的泪,轻声道,“也没什么,昨晚周姨娘发动了,生了儿子,今天早上说身子不舒坦,我等着大夫过来,开过方子,才跟侯爷来的。说起来,也是我们府上的喜事。”纪闵身为侯府嫡长女,自身也是标准的闺秀,嫁的依旧是侯门府第。只是纪闵大婚后,一直未能孕育子嗣,不要说儿子,闺女都没一个。嫡妻不能生,也没有叫侯府绝后的道理,宁安侯能等到这个时候再让妾室产下庶子,已是给足了武安侯府与嫡妻的面子。从另一个方面说,宁安侯与纪闵夫妻关系还算不错。 武安侯夫人见女儿脸上脂粉厚重,一双手却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心疼又难受,跟着落下泪来。纪闵是嫡长女,在娘家时颇受父母宠爱,身为长姐,素来懂事体贴,忙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有这个孩子,也省得 我膝下寂寞。何况,侯爷说了,待过了满月,就把哥儿抱到我身边养着,与我的儿子是一样的。” 武安侯夫人稍稍放心,温声道,“女婿这样体贴你,就很好。这几年也能看出来,女婿心里是有你的。日子长了的,你也莫急,只管好生调理好身子,你祖母四十上才生的你父亲呢。孩子是缘分,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来了呢。” 纪闵默默的点头,不欲母亲担忧自己,打叠起精神,笑道,“母亲不用担心我,侯爷把府里的事都交给我,便是姨娘,也没有不懂事的。倒是家里,这些日子还好?” “没什么事。”武安侯夫人道,“我就是记挂着让哥儿与言姐儿,四丫头是个伶俐人,原本我不愿她嫁到宋家去的。倒是你五妹妹,沉默少言,落落大方。不想,宋女婿点名要四丫头,哼,真是……”冷笑两声,武安侯夫人心里依旧不大舒服,道,“你父亲也偏着四丫头,你说,我怎么放得下心让哥儿与言姐儿呢。” 纪闵劝道,“如今四丫头嫁都嫁了,母亲想想,四丫头又不是傻的,她若是对让哥儿言姐儿不好,到时父亲也饶不了她。何况,还有母亲与我呢,外甥外甥女若受了委屈,我也不会善罢干休呢。” 武安侯夫人叹口气,猛然想起来,对惜花道,“去问问梁嬷嬷来了没?若梁嬷嬷跟着四姑娘回来了,叫万嬷嬷进来回话。” 梁嬷嬷原就是武安侯夫人的心腹奴才,让梁嬷嬷陪嫁过去,就是为了外孙外孙女,免得他们受了委屈,自己不知道。 小纪氏到了章姨娘的小院儿里,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章姨娘摸摸女儿的小脸儿,道,“赶紧到床上坐,绿菊,我叫你炖的燕窝呢,好了没?取来给姑娘吃。” 小纪氏由章姨娘拉着手,笑,“我在家是吃了早饭才来了,又没饿着,姨娘别张罗了。” 章姨娘叹,“当我不知道呢,先时二姑娘嫁到宋家,回来诉了多少回苦,你婆婆又不是个好相处的,你是新媳妇,要立规矩操持家务,岂有不吃苦头的?再有一会儿吃饭,跟着夫人、大姑娘吃,哪里能吃的爽快,你先掂补掂补呢。” 绿菊捧来一盅冰糖燕窝,章姨娘接了,先吹了吹燕窝的热气,才递给女儿,笑,“昨儿我就叫她们备着了,上好的燕盏。我这里还有一大包,一会儿你带上,拿回去慢慢吃,你现在正当年纪,可得留意自己的身子。” 小纪氏小口尝了,笑着点点着,这就是生母与嫡母的差别了。 章姨娘望着女儿娇美的脸庞,待女儿将一盏燕窝吃光了,又漱了口,方细细问起女儿在婆家如何。小纪氏道,“姨娘莫担心我,相公对我极好,便是老太太挑剔些,不过话说回来了,哪家的老太太不挑剔呢。若媳妇好做,就没有‘二十年媳妇熬成婆’的话了。何况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太太的年纪摆在那儿,到底精力有限,我也不是二姐姐那样刚烈的人,应付得来。” 章姨娘点了点头,又悄声问了女儿些私密事,小纪氏脸上微红,细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章姨娘低声道,“女人这一辈子,还得靠肚皮过日子。别想些有的没有,也不要委屈了让哥儿与言姐儿,夫人初时是不想你嫁去做填房的,是你父亲疼你。让哥儿、言姐儿平安长大,就不辜负你父亲了。” 小纪氏展颜一笑,“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个?姨娘放心,我不是那等短见的人,以后我的孩儿,照样是宋家的嫡子嫡女。” 章姨娘叹,“我出身不好,你两个兄弟我倒不担心,男人家,前程要看自己的本事。就是你,样样不比别人差,这么个填房,还是咱们母女千辛万苦谋求来了。否则,凭我儿的才貌,便是王侯公府,也不差什么的。” 小纪氏将头歪在章姨娘肩上靠着,带着一丝软软的娇意,笑,“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姨娘看我,自然是样样好。”又安慰章姨娘道,“弟弟们都有出息,以后这府里的爵位必是弟弟的,姨娘与我都是有后福的。” 章姨娘年华已逝,眼角已生出细碎的皱纹,其实这些年,随着美貌凋零,武安侯已另有新宠。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的,她已有二子一女,女人最终能倚靠的,从来不是丈夫,而是自己的儿子。 ☆、3、第三章 ... 中午用过家宴,宋荣带着小纪氏与岳父岳母、宁安侯夫妻告辞,上车回家。 夫妻二人到家后,小纪氏先服侍着宋荣换衣裳,一面问留守的大丫头绿云,“老太太与让哥儿回来了么?” 绿云禀道,“没有呢。” 宋荣轻握住小纪氏柔若无骨的小手,看她脸上有几分倦意,道,“刚回来,先歇一歇。” 小纪氏抿嘴一笑,嘴角两只浅浅梨涡微现,却是将小手一抽,小纪氏垂下眼眸,细细的为丈夫整理好舒适长衫。 一时,丫环捧来新茶,小纪氏亲手奉予丈夫,宋荣使个眼色,小纪氏只作不睬,反是径自到妆台前坐下,拔下鬓间金钗宝石,随手放在妆台之上。 宋荣将手一挥,绿云便带着屋里的丫环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小纪氏已将头上钗环尽数卸下,她年华正好,颜色明媚,就这样散着一头青丝,便有一种耀眼的韶华之美。宋荣望向镜中丽人,缓步过去,将小纪氏环在怀中。 顿时,一股淡淡幽香萦绕鼻间,沁入心田,宋荣抬手握住小妻子梳头的手,温声道,“我为柔儿梳头。”宋荣取走小纪氏手中的小玉梳,将一把青丝握于掌中,深深一嗅,道,“柔儿真香。” 小纪氏皱一皱鼻尖儿,娇声微嗔,“梳头便好生梳头,老爷若是戏弄于我,我自己梳。” “别,我来服侍柔儿。” 小纪氏不说话,只是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与丈夫坚毅的下巴。宋荣有一张俊朗的脸,且才高八斗,前途正好,不论从哪方面,对女人都极具吸引力。不然,小纪氏不会想尽办法来给宋荣做填房。 两人都未说话,反是有一种奇妙和气氛在房中蔓延。 待一头青丝梳理的黑亮柔顺,披于肩上,小纪氏对着镜中丈夫一笑,宋荣俯下身将嘴凑于小纪氏细腻白皙的耳珠处,张嘴衔了去。 小纪氏红霞满面,羞涩至极。 正当此时,屋外绿云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两位姨娘,老爷太太有事商议,姨娘们一会儿再来请安吧。” “刚刚听到老爷太太回来,我们岂有不来给老爷太太请安见礼的?”一个娇媚的声音穿入屋内。 小纪氏忙推开宋荣,眼中闪过一抹羞怯至极的恼意,伸手拭去眼角泪光,别开脸去,不说话。 两位姨娘娇滴滴的声音自外间传来,道,“奴婢们来给老爷太太请安。” 宋荣被姨娘们扫了兴致,声音中透出一分冷意,道,“不必你们服侍,下去!” 小纪氏连忙转过身,眼圈儿尚带着微微泪意,道,“妹妹们好意来请安见礼,老爷跟妹妹们撒什么火。”小纪氏对着宋荣勉强一笑,扬声道,“妹妹们进来吧。” 宋荣脸上不悦,两位姨娘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见小纪氏还散着头发,一位柳姨娘尤其伶俐,连忙行一礼,上前道,“奴婢伺候太太梳头。”另一位翠姨娘也行过礼,也跟着过去服侍小纪氏。 小纪氏一句话没说,刚被宋荣梳理好的青丝,又被这两位姨娘伺候着梳妆了起来。小纪氏对着镜子瞧瞧,笑,“手真巧,辛苦你们了。” 柳姨娘笑,“不敢当太太的赞,若太太喜欢,奴婢每天来伺候太太梳头,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小纪氏道,“咱家丫头婆子的数不清,哪里还用劳烦你们。”说着,从妆台上拉出个小妆盒,取出一幅金镶宝石、耀眼无比的镯子,递给两位姨娘一人一只,道,“你们拿去戴吧。” 两位姨娘福身谢赏,小纪氏道,“好了,你们下去吧,我与老爷还有事情要说。” 柳姨娘是个嘴快的,道,“若太太有用得着我与翠姐姐的地方,尽管吩咐。” 小纪氏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那你们是想听着我跟老爷商量事情么?” 小纪氏这样问的直接,两位来搅局并顺便来勾搭宋荣的姨娘倒不好接话了。 宋荣已是心下不耐,皱眉斥道,“还不退下!没规矩的东西!以后太太不叫,你们不必过来!” 柳姨娘、翠姨娘春花秋月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伤心,连忙俯身退下了。 小纪氏劝宋荣道,“两位姨娘都是老太太赏的,且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老爷也要给他们些脸面呢。” 宋荣倒无所畏,对小纪氏道,“柔儿,你既嫁了我,母亲毕竟年老,内宅的事便多操心。她们虽是母亲赏下的人,到底也是奴才,难道还能爬到主子头上去。若不明话,你只管管教。”拔去小纪氏发间一支金雀钗,道,“你是我的正妻,既过了门,我便将家里事交给你。我也好安下心来为朝廷效力,给柔儿你挣下凤冠霞帔。” 小纪氏柔柔一笑,“只要老爷信我。” “倒是有一事,我正想跟老爷说呢。”小纪氏打叠起精神,道,“昨儿个我不是跟老爷说的言姐儿的事 ,想把言姐儿移到咱们院里来,就近照看呢。我今天一见两位姨娘,又觉着不妥,东西厢住着两位姨娘,言姐儿过来,住在哪儿呢?” 小纪氏望向宋荣,“且说言姐儿虽小,也是我的女儿,又是老爷的嫡长女,身份不同。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言姐儿。” 宋荣道,“既如此,便令柳氏与翠雀住在一处,给言姐儿腾出东厢来。” 小纪氏低声道,“我跟老爷说句心里话吧,言姐儿本就该叫我姨妈的,如今她又是我的女儿,我待言姐儿,心里亲近的很。我跟老爷想的也是一样,想着把两位姨娘住一处,给言儿空出屋子来。就是不知,两位姨娘愿不愿意?” 喜新厌旧,男人天性。 何况,宋荣是正经科举出身,自己有本事,妾室于他来说不过是消谴。听到小纪氏的话,宋荣安慰她道,“你是一家主母,你有事吩咐下去,她们听话,是她们知礼;她们不听,便是不识抬举。” 小纪氏嗔道,“要不说老爷是男人呢,哪里知道女人心?” 宋荣早将两个妾室扔到脑后,调笑,“什么女人心?柔儿跟我说说,你的女人心是什么?” 小纪氏脸颊微红,露出浅浅羞涩,见屋内无人,她方将头枕在丈夫肩上,柔声道,“我的心里,只喜欢老爷,也盼着老爷只喜欢我。” 小纪氏是续娶的正妻,又是这样的合乎自己心思,宋荣揽住小妻子的香肩,爱意渐生,温声道,“老爷只喜欢你。” 两人在屋里细细的说了会儿话,直至下晌午,听到丫环回禀说老太太带着大爷从庙里回来了。小纪氏与宋荣连忙整理衣裳,去老太太屋里请安。 宋老太太携着宋嘉让刚进屋,见儿子媳妇便过来了,宋老太太心下有几分满意,笑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纪氏上前服侍老太太换衣裳,宋荣问,“我们也是刚回来,老太太在庙里可求了什么好签?”宋老太太并不是多有心机的人,这一脸喜色,宋荣自然瞧得出来,故此出言相问,讨母亲欢喜。 果然,宋老太太立刻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求的上上签,宋荣笑着附和几句。宋荣早知那些庙里的把戏,给的香油钱丰厚,签永远是好的。 把母亲哄的开怀,宋荣又说了把宋嘉言移到自己院里去,道,“小纪氏进了门儿,就得担起一家主母的责任。那院里李姨娘的身子越发不好,叫言姐儿过来跟着小纪氏吧。” 因这 话是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的,宋老太太脸色倒还好,问一句,“杨柳与翠雀呢?” “叫她们挤一挤,住西厢就是。”宋荣随口道。 宋老太太瞧低眉顺眼的小纪氏一眼,又看看儿子,正色道,“杨柳与翠雀是伺候过我的人,又是再乖巧不过的,你可不许委屈了她们。” 宋荣对小纪氏道,“你去厨下瞧瞧,母亲爱喝羊肉汤,叫厨下备上一盅。” 小纪氏柔顺无比的下去了。 待小纪氏走了,宋荣又打发了屋里丫头婆子带着宋嘉让下去梳洗、准备吃饭,方对母亲道,“那两个丫头,心大了。母亲再抬举她们,她们倒要做我的主了!” 宋老太太有几分不悦,道,“你不娶填房,她们倒没这些不是。”直觉儿子是受了媳妇的挑拨。 宋荣脸上也不大痛快,道,“如今在母亲心里,两个丫头倒比儿子都重要了?” 宋老太太气的直骂宋荣,“这是什么混帐话!” “可不是么,要不然怎么母亲总要我跟她们睡觉去?”说着,宋荣还小声骂道,“真是两只小狐狸精,没迷惑了我,倒把我娘给迷惑了。” 宋老太太给儿子气笑,握拳捶儿子几下子,骂,“你不气死我是不罢休的吧。” “娘——”宋荣搂住母亲的肩,亲昵无比,“娘你向来疼我,我看中娘的丫头,娘都遂我的愿。只是,那些丫头不过是个玩意儿,给儿子解闷儿而已。娘你还真抬举她们,倒给她们脸了呢。不管我是睡小纪氏、还是睡姨娘丫头,谁伺候的我舒坦,我睡谁?就跟平日里烧的菜似的,本就味儿不好,娘还非要逼儿子吃。” 宋老太太依旧不大高兴,骂宋荣道,“当初涎皮厚脸的要了我的丫头去,这才几日,就丢脑后去了!哼!” 宋荣忙打叠起万千小意,总之,晚上传菜之时,老太太已是满面欢颜,心情舒畅。 小纪氏何等聪明之人,她温顺恭敬的服侍着老太太,心下已是明白:这个家,还是老爷做主的。 第二日,两位姨娘碍于昨晚宋荣训斥,没听到传唤,未敢一大早的去给主母请安,却不想早饭后小纪氏倒命丫头请她们过去。 小纪氏直接对两位姨娘说了叫她住西厢给大姑娘腾地界儿的事,两人心下自然不愿,只是如何敢在小纪氏面前表现出来。哪怕再没脑子,经过这几日也能明白,宋荣对小纪氏不同于原本的大纪氏,可是喜欢疼爱的很呢 。 如今小纪氏锋头正盛,柳姨娘与翠姨娘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乖乖搬家。 当天下午,宋嘉言被人抱到了小纪氏院中东厢养活,她身边的人未动分毫,小纪氏还大方的将嫡母武安侯夫人特意陪嫁在她身边的心腹梁嬷嬷给了宋嘉言。 小纪氏说的光明正大,道,“楚奶娘是犯了错的人,不过是咱家宽厚,又有姐儿的脸面,故此暂且留着她,看她可知悔改?可见,到底要有个妥当周全的人在言姐儿身边,我才能放心呢。嬷嬷就操劳几年,待姐儿长大,我重谢嬷嬷。”说着,小纪氏眼圈儿一红,叹道,“就是地下的姐姐,知道嬷嬷能伴着言姐儿长大,也会感激嬷嬷的。” 话到这个地步,梁嬷嬷只得行礼谢恩。 ☆、4、第四章 ... 梁嬷嬷能被武安侯夫人派到小纪氏身边,跟着陪嫁到宋家,自然是第一等心腹的妥当人。 小纪氏将宋嘉言交给梁嬷嬷照看,自然有自己的考虑。第一,先安了嫡母之心;第二,宋嘉言如今不过一小奶娃娃,说句良心话,小纪氏不过是在宋荣面前说的好听,其实打心里,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小纪氏也没什么心思照看宋嘉言。不过,她也没有把宋嘉言养死的意思。故而,交给梁嬷嬷,也省得自己费心。其三,养小孩子可是个费心的事,用宋嘉言分散梁嬷嬷的心思,也省得这老货总是盯着自己。其四,自己亲养前嫡女养大,对自己的名声也有好处。 如此,小纪氏将宋嘉言放到自己院中,实不必操半点儿心,却是一举四得,好处无限。 在小纪氏眼里心头,宋嘉言不过一奶娃娃,如今,她的心思都在应付宋老太太的刁难上。 小纪氏是个很能忍耐的人,甭管宋老太太如何冷眼挑剔、冷言冷语,小纪氏只管闷头听着,至于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反正每天宋荣落衙回家,小纪氏都会欢欢喜喜的迎上前,跟宋荣说些家里的事。 至于宋老太太偶尔道,“你既是贤妻,便给姨娘们安排安排,如何轮流伺候你们老爷,这些也是你的本分。” 小纪氏当下柔声细气道,“媳妇早就盘算过了,正想跟老太太商量呢。媳妇想着,一个月三十天,李姨娘身子不好,不敢叫她服侍老爷。余下媳妇,老爷初一、十五到媳妇房里,是给媳妇的脸面。因媳妇要照看言姐儿,余者二十八天,媳妇想着,柳姨娘、翠姨娘就轮流着服侍,对半分。老太太说可好?” 宋老太太一路靠着儿子方有了今日富贵,在她心里,最宝贝的便是两个儿子。如今小儿子宋耀外放,她跟着长子宋荣住,宋老太太最担心的莫过于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呢。原是想给小纪氏个下马威,叫她知晓厉害,不料小纪氏半分不争宠,倒把宋荣往妾室房里推。竟然有女人这样不识好歹,“嫌弃”儿子还是怎地? 总之鸡蛋里挑骨头,总有不是之处。宋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正待发火,小纪氏已是一脸惶恐,道,“媳妇自知蠢笨,若老太太觉着不好,教媳妇就是。” 宋老太太当下一噎,是啊,她本是怕儿子被媳妇勾引了,方寻小纪氏的麻烦。现下,小纪氏半点不争宠,极大方的将宋荣往妾室房里推,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叫小纪氏去争宠吧。宋老太太无语可讲,到底心下气不顺,遂不耐烦道,“ 什么事都我去操心,要你有什么用?” 小纪氏愈发惶恐,第二日,小纪氏眼睛微红,跟宋老太太诉苦道,“昨日,媳妇将两位姨娘轮流侍侯的话一说,老爷便恼了。” 宋老太太又骂,“真个没用!” 小纪氏闷头只管听着。 结果,宋荣整整一个月都歇在小纪氏房里,哪怕小纪氏不方便的那几日,也未有例外。 其实,小纪氏心里也打着鼓呢。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把丈夫往别处推,不过,小纪氏心思灵活,且她生于侯门府第,本就是姨娘所出,见惯男人三妻四妾。又担心把宋荣约束的太紧,倒让宋荣厌烦于他。故而,自己不舒坦时,便安排了宋荣去西厢。 不料,宋荣并无此意,小纪氏欢喜至极,一晚上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宋荣何等精明之人,早瞧出小纪氏的心思,床间安歇后方低声问她,“我不去厢房,你这样开心?” 小纪氏嫩藕一样的手臂环着丈夫坚实的颈项,柔软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小声道,“老爷,我高兴的紧。”她本就是庶出,生母是得宠十几载的章姨娘。章姨娘论见识出身绝比不过武安侯夫人,不过,论如何讨男人的欢心,章姨娘自有一番心得。她就小纪氏这一个亲女,早在小纪氏出嫁前,母女两个私房话中,章姨娘已尽数告知了小纪氏。故此,小纪氏绝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般矜持又自重身份。她紧紧记着章姨娘的教导:除了男人的宠爱,什么都是虚的。若嫁个男人守活寡,那些贤名叫来有什么用? 何况宋荣生的如朗月明星,这样的俊俏多情,又肯疼宠于她。小纪氏心里喜欢的紧,更不愿将丈夫拱手让出。 “就是这样不大贤惠,我也高兴。”小纪氏声音娇软,“老爷只喜欢我,我也只喜欢老爷。” 宋荣拍拍她的脊背,心中怜意无限,道,“爷也喜欢你。” 宋嘉言觉着,小纪氏是个神人,绝对是女人中的战斗机。 由于小纪氏独宠于宋荣,柳姨娘翠姨娘两个,整整小半年也摸不到宋荣一根鸟毛,两个貌美姨娘厢房寂寞,便喜欢到东厢来,打着看宋嘉言的名义跟翠蕊等说话聊天、打发时光。 故而,托福于两个满腹怨气的碎嘴姨娘,宋嘉言听了满耳朵的八卦。包括小纪氏与宋荣晚上要折腾到三更天,把个宋老爷折腾的每天得喝补药吃大力丸才能满足小纪氏这骚货。 当然,两个姨娘说这种话时,酸的像刚喝了二斤 醋回来。 不过,偶一次梁嬷嬷听到这两个姨娘不着调的话,当即把二人撵了出去,再不叫她们进东厢来,以免污了大姑娘宋嘉言的耳朵。 梁嬷嬷不愧是侯府出来的,自有其见识,言语间提点翠蕊道,“本就是奴才,难道给家里爷们儿做了小,便不是奴才了?一颗心摆正,日后到了年头儿,求主子给看门好亲事,哪怕是嫁给奴才,到底是正头夫妻呢。”像武安侯府的章姨娘,如今小纪氏的亲娘,虽是受宠多年,诞下二子一女,那又如何? 即便武安侯为了家中爵位考虑,已是将庶长子记在嫡妻名下充为嫡子。但,章氏,该是姨娘,还是姨娘。 章家那一家子,该是奴才,还是奴才。 梁嬷嬷身为武安侯夫人的心腹嬷嬷,自然对姨娘之流非常瞧不起。而且,梁嬷嬷在照顾孩子上面,的确很有一手,由她管着东厢的事,宋嘉言不但每日奶喝的香甜,还能吃些蛋奶羹、香米粥之类的辅食,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白胖水灵起来。 再有,宋嘉让这个哥哥也经常来看她,还会送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礼物。什么蝈蝈、陀螺、哨子、小鸟儿,有一次,宋嘉让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条僵死的蛇,险些把满屋丫环婆子吓得半死。叫宋荣知道,狠狠骂了宋嘉让一顿。 若不是上有宋老太太心肝儿肉的护着、下有小纪氏死命的拦着,宋荣非揍人不可。后来,宋嘉让便被宋荣拎去上学念书了。 要说这些事,宋嘉言是如何知晓的,宋嘉让不是个能存得住事的,也不管宋嘉言听不听得懂,来瞧妹妹时便嘀嘀咕咕的说给妹妹听,说自己念书多么辛苦,学堂里的先生打手板之类。 每听宋嘉让唧咕念书辛苦,宋嘉言都忍不住在内心深处翻白眼,便是她也听说宋老太太念叨过当年便宜老爹宋荣当年是如何的天资卓绝,三岁识字五岁做诗,众人敬仰,偏还没给“伤仲永”,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接金榜题名。如今看宋嘉让这提起念书就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用比较也知道这家伙在念书上绝没有继承老爹的天赋才华。 有时,听宋嘉让诉苦,宋嘉言真想安慰安慰宋嘉让。 不过,宋嘉言依旧十分小心,哪怕她觉着随着她渐渐长大,有一些前世的记忆,好像越发模糊。但,宋嘉言是谨慎的,她不敢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丝与众不同来。于是,在宋嘉让跟她说话时,她便伸出嫩嫩的小手,握住宋嘉让一根手指,“哥哥、哥哥”的叫他。 每当这时,宋嘉让便非常开心,将所有课业上的烦恼抛诸脑后。 宋嘉言觉着,或许这就是血亲的魅力,宋嘉让对她,一直非常好。 兄妹两个融洽非常,倒是宋老太太,的确是让宋嘉言长了见识。 这年头,高门大户,即便媳妇不好,再没哪个婆婆会亲自上手教训的。毕竟,身份教养在那里。便是寻常庄户人家,除非遇着泼妇,也断没有这样的事。 结果,宋老太太就是把小纪氏给打了。 兴许是小纪氏低眉顺眼了太久,瞧着太软豆腐,宋老太太骂的不过瘾,直接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小纪氏娇娇嫩嫩的脸庞,肿了半边。 宋荣刚一回家,便有机伶的媳妇将事情回禀了宋荣。宋荣直接回了主院,见小纪氏脸色苍白半毁容、怔怔的坐在床头,身边还站着个俏生生的翠裙丫头。 “老爷回来了。”小纪氏想笑却笑不出,一低头,两行泪就掉在了裙裳之上,晕出小小的湿痕。宋荣已是几步上前,坐在小纪氏身畔,握住她的手道,“你受委屈了。” 小纪氏摇一摇头,指了指一旁的丫头,连声音都没有多少力气,道,“这是老太太赏给老爷做妾的。老爷也认得,翠珠,给老爷见礼吧。” 宋荣有才有貌有地位,正是身富力强之时,何况宋老太太十分乐意给儿子抬举通房姨娘,自然是家中丫环眼中的大肥肉。 翠珠自然瞧得出老爷太太心情不佳,故而,脸上不敢有半分欢颜,只是老实的行过礼。 宋荣直接唤道,“绿云,去叫方忠家的进来。翠珠年纪也大了,看看府里可有年纪相配的小子……”宋荣话一出口,翠珠已惊的花颜失色,扑通跪地上哀求,“老爷太太若不喜奴婢,奴婢情可回老太太身边服侍。”她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便是太太,再不情愿,不依旧带她过来了么。 翠珠这种伎俩,宋荣尚不放在眼中,当下冷冷道,“罢了,看来她自有宏愿。如此,便令方忠家的给她寻个好去处,倒省得辱没了她。” 翠珠一声哀鸣,再想求饶,已被绿云与红香两个堵了嘴、扭了胳膊,强行拖了出去。 小纪氏忽然一声痛哭,扑到丈夫怀里,那种痛哭的声音,连东厢里正在睡觉的宋嘉言都给吵醒了。梁嬷嬷见她醒了,先给她把尿。尽管实在没面子没尊严,不过,这么刚刚一周的年纪,宋嘉言能把路走稳就很不错了。至于拉屎拉尿之人生大事,的确需要人帮忙 。 小纪氏一场大哭,多少隐忍委屈,咬牙一句没提。最终,小纪氏哽咽道,“我想回家了。” 宋荣回家直奔主院,又处置了翠珠,安抚小纪氏,便是不想小纪氏回武安侯府去诉苦。闻言,连忙取出帕子给小纪氏擦眼泪,道,“今日已是晚了,何况这样回去,倒叫岳父岳母伤心了。” 小纪氏在宋荣的怀里抽泣着,“我想我姨娘,我真想我姨娘。” “我好想回去,跟我姨娘说说话。”小纪氏哭成个泪人,道,“我又怕这样回去,叫父亲母亲问起来,可要怎么说呢。” 宋荣稍稍安心,柔声道,“莫哭了,等再过几日,我休沐,陪你回娘家看看可好?” 小纪氏抽咽着点了点头,绿云早命备了温水,宋荣一叫,忙便捧了进来。小纪氏洗了脸,眼泪仍是止不住,道,“当初父亲陪嫁了我个别院,都是我无能,叫老太太生气。不如我先带着言姐儿到别院住几日,待老太太消了气,我们母女再回来。也省得老太太见了我不痛快,老爷也跟着两相为难。” 宋荣在衙门是主力,劳累了一天回来,家里又鸡飞狗跳,此刻,不禁叹道,“母亲那里,我亲去说。你累了这一天,先让他们传晚饭吧。我去母亲屋里看看。” 小纪氏拉着宋荣的袖子,两眼红肿,水波摇曳,柔声道,“莫跟老太太着急……就是,就是翠珠的事,老爷也慢慢跟老太太说。” 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方起身去了。 也不知宋荣如何解决了宋老太太,反正接下来,不仅宋老太太安分了,连带西厢两个姨娘也明显沉寂了许多。 又一个月,小纪氏很顺利的被诊出身孕,宋荣脸上也跟着喜气洋洋,于朝中钻营起来,愈发卖力了。 倒是武安侯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章姨娘一家子,原是武安侯府的家生子。不知因何,突然提出要自赎出府,做良民去。 武安侯府如何反应,宋嘉言不得而知,但,梁嬷嬷私下叹了好几回气,还直念叨,“人心不足蛇吞相啊。” 小纪氏倒是喜气洋洋的,她初有身孕,自己又是个精细人,滋补的一张俏脸都圆了几分。小纪氏是这样对宋荣说的,“人哪,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是姨娘生的,至如今,姨娘都常常自责,说是对不住我,把我生成庶女。”小纪氏柔柔一笑,“小时候,说不羡慕大姐、二姐是假的。不过,姨娘对我非常好。谁嫌弃她、看不起她,我与弟 弟们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万不能这样不孝的。如今,章家知道上进,我真高兴呀。” 小纪氏说的坦荡,且她容貌明媚,正因有孕,滋补有方,连身材都圆润有料了许多,整个人喜笑颜开。宋荣本就喜欢她,见她这幅模样,便道,“既然自赎为良民,可有住的地方?” “总会有的。”小纪氏笑,低声道,“我就是想跟老爷说一声,我想私下打点些东西给章家送去。就是不知道,成不成?”说着,小纪氏一脸期待的望向宋荣。 “应该的。”宋荣应的非常干脆。 武安侯府的大致情况,宋荣还是知道的。 章姨娘生下二子一女,哪怕家生子出身,如今武安侯府没有嫡子,将来武安侯府的爵位产业,若无意外,便是庶长子纪文的。 纪文是小纪氏的同胞弟弟,有武安侯教导着,为人做事都不差。 母以子贵。 哪怕纪文已记在嫡母名下,但,他的生母是章姨娘,这是无庸置疑的。当初,大纪氏过逝后,武安侯府实在舍不得宋荣这支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潜力股,再为宋嘉让宋嘉言兄妹考虑,方有了择庶女嫁给宋荣做填房的意思。 其实,依宋荣在朝中的势头,若不娶纪家女,他也能寻一门好亲。 不过,宋荣科举晋身,出身平平,始终少了那么一丝底蕴。 何况,他的确心仪小纪氏。 不论小纪氏的品貌、出身,宋荣都喜欢。 如今,却是越来越喜欢,尤其,小纪氏是纪文的亲姐。 而纪文,是将来的武安侯。 ☆、5、外祖母,渣爹 ... 章家自赎其身,成了良民。 小纪氏禀过宋荣后,厚厚的备了份礼送到了章家。 因此事,梁嬷嬷连着几日都心情不佳,偶有单独抱着宋嘉言时,还会絮叨,“姐儿要好好长啊,长大好为你母亲争口气啊。” 想到章家之事,宋嘉言也唯有叹气的:看来,如今武安侯府完全是庶强嫡弱的格局啊。 但是,看一眼抱着自己絮叨的梁嬷嬷:外祖母既能叫心腹嬷嬷跟着小纪氏陪嫁过来,想来在武安侯府并非全无地位的。 事实上,宋嘉言还真猜着了大半。 侯门府第,嫡母好端端的还没死呢,庶子生母家族就想要翻身做主,武安侯夫人若不把此脸面找补回来,以后也不必继续活着了。 对于章家自赎出府之事,武安侯夫人什么都没说,倒是武安侯心下觉着有些亏欠老妻,着人收拾了不少首饰面料古董玩物的给老妻送去,以讨老妻开心。 见了这些东西,武安侯夫人便打发丫环将章姨娘的身契给武安侯送了去。片刻后,武安侯到了正房,脸上还端着些,问,“你这是做什么?”将装身契的匣子身袖管中取出,又放回老妻跟前。 武安侯夫人微微一笑,“没什么,章家既然一家子都成了良民。章姨娘也是老大的亲娘,我将章姨娘的身契给侯爷,也不枉侯爷送我那些好东西了。” 武安侯皱眉,“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好话!”武安侯夫人不耐烦应付他,道,“侯爷若没事,就请吧,我这里要传晚饭了。” 武安侯瞪眼,“莫非这不是我的屋子?”在正房竟然被撵,面子可往哪儿搁哟。 武安侯夫人冷笑,“我这两日不大痛快,侯爷若想吵架,就尽管来刺我的眼好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武安侯夫人抬手便将装着章姨娘卖身契的匣子砸在地上,高声斥道,“既瞧不上我这个嫡母,何必记在我的名下!想跟章家亲热,明天便从族谱上改回章氏名下去,谁还稀罕这现成的儿子不成!我告诉你,纪轩,便是皇帝老子,也没有这样抬举小老婆家的!你既抬举章家,还不去给章氏请封诰命!再满城摆酒庆贺,这才是你老纪家的脸面呢!” 武安侯夫人一怒之下,桌子上的盘盘碗碗砸了一地。 武安侯理亏在先,连忙道,“不过是放他们脱籍罢了,你这是哪里的话。” 武安侯夫人冷笑,“今日脱籍,明天就要捐官,大后天我就该收拾收拾让贤了!” “好好好,就算我对不住你,成了吧?”武安侯道,“你安心吧,不过是放他们为良民,捐官的事完全莫须有的。” 武安侯夫人安坐于榻上,忽然又转了语气,声音温和至极,落在人耳中又带了一丝诡异寒气,“我没什么不安心的。我这辈子拢共就养了两个丫头,大丫头已经嫁了,二丫头命短,虽留下两个儿女,不过都是姓宋的,我再操心也操心不到宋家去。” 说到早逝的二女儿时,武安侯夫人已是泪流满面,道,“便是如今死了,也没有不放心的。倒是纪轩,庶子已有了嫡子的名份,将来待我闭了眼,小老婆扶正,估计你这侯爷也该让贤了吧?” “胡言乱语。”武安侯斥道,脸上已有几分不悦。 “是不是胡言乱语,日后便可见分晓。”武安侯夫人擦去眼泪,道,“这府里,庶子不能安分,姨娘野心勃勃。乱象已现。” “若是纪文真正袭爵,坐稳了这武安侯之位,再把章家抬到天上去,我也服他有这份耐力忍心。如今,世子之位尚且没挨着边儿呢,便以为这府里唯他是主了。侯爷,庶子不能尊我敬我,我倒也省得这一份心。不过你们叫我快活一日我且快活一日罢了,什么时候,你们厌烦了我,说上一声,我必不再碍你们的眼。人生在世,不过一死。” 夫妻两个结发夫人,情分也不是没有,听老妻说的伤感,武安侯心下微悯,上前扶住老妻的手,道,“阿凤,你真的想多了。” 武安侯夫人将手抽出,唤进丫头,净面装扮,传唤晚饭,自始至终,再未理会武安侯半句。武安侯觉着无趣,便也讪讪的抬脚走了。 不得不说,武安侯夫人还是相当了解纪家人的。 章家脱籍没多长时间,纪文便与武安侯说,章家表兄有意上进,是不是捐个官儿什么的。老妻当日之话闪过心头,武安侯想都未想一巴掌抽在纪文脸上,指着纪文的鼻子骂,“若不稀罕嫡子身份,你便与你弟弟换一换吧!” 见父亲突然翻脸,纪文顿时脸色大变,跪在地上一番表白,冷汗湿衣襟。 当初章家自赎出府,武安侯的确是看在两个儿子的面子上才允的。在一定程度上给章家一些身份无妨,但是,若纪文真的人心不足,继续抬举章家,这并非武安侯愿意看到了景象。他并非只有两个庶子,嫁到宁安侯府的嫡长女,照样是 他的掌中之珠。何况,嫡妻虽并不很得他的欢心,但,多年夫妻,都这把年纪了,武安侯也要为老妻考虑一二。 人心就是这样变幻无常,在章家脱籍之后,武安侯忽然想压一压他们了。 不管章家如何折腾,倒是武安侯夫人自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春日赏花,夏日观雨,秋菊冬雪,逍遥无比。闲来无事,还令管事采买了十几个小戏子,乐得开怀。 当然,此乃后话,暂可不提。 纪文办砸了差,到宋家看望姐姐小纪氏时,便将欲给章家捐官而未妥的事与小纪氏说了。 小纪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且临近年下,事务颇多。宋老太太只管着挑刺找茬的,哪里会帮着媳妇分担,故而,小纪氏忙的很。 纪文过来,小纪氏也是忙里偷闲的见一见自家兄弟,听纪文将事说了,小纪氏思量片刻,道,“我们太急了。算了,既然父亲不高兴,暂且放一放也无妨。父亲年纪大了,你莫惹得父亲不悦。” 纪文挨了打,特意养好了脸上的伤才过来的宋家。听姐姐这样讲,纪文满面苦色,道,“父亲现在喜怒无常的很。” “身为子女,孝顺是本分,哪里有这样说父母的。”小纪氏不大赞同,语重心长道,“弟弟也想想,父亲这些年,都是为你谋划。你倒说这样的话,岂不令父亲伤心。” 纪文应了。 如今,他人渐渐长大,心思亦变的细密起来,有许多话,即使对着自己的姐姐,也是不好宣诸于口的。 纪文走后,小纪氏亦是不乐。 倒是梁嬷嬷听此消息后,连着好几天喜气洋洋,宋嘉言如今走路走的摆摆摇摇,稳稳当当,而且坚决不肯再吃楚奶娘的奶了。开玩笑,她一现代魂穿,难道真要跟这些古代娃娃一样喝她个七八年的奶不成? 甭觉着夸张,古代有条件有地位的家庭,当然是把奶娘当奶牛用,孩子跟着奶娘吃奶吃到三四岁都是寻常,听梁嬷嬷说还有孩子吃到七八岁呢。如今宋嘉言死活不肯再吃楚奶娘的奶,绝对是孩童中的怪胎。梁嬷嬷劝了许久,宋嘉言仍是一见到楚奶娘给她喂奶就立刻干呕。 相当初,楚奶娘能抛下正在吃奶的宋嘉言去婚礼现场帮忙,把宋嘉言饿的嗷嗷叫。现在,宋嘉言忽然不肯吃她的奶了,楚奶娘真叫一个心急火燎,恨不能直接把肥美的乳头强塞进宋嘉言的嘴里。 当然,有梁嬷嬷在一畔看着,借她八个胆子,她也 不敢。 可是,姑娘忽然不吃奶了,她这奶娘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梁嬷嬷细心,对宋嘉言道,“大姑娘,吃奶才能长的高呢。” 有梁嬷嬷照看的这大半年,宋嘉言已经可以放心的将话说的相当清楚,她眨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奶声奶气道,“嬷嬷,我闻到奶味儿就恶心。”而后,宋嘉言再加一句,“我喜欢喝粥,吃蛋羹,鱼饼,蔬菜和肉。”大户人家,资源丰厚,便是稚龄幼童的婴儿食谱,厨下也能翻着花样的做出适口的东西来。相比于单调的奶水,与不讨人喜欢的奶娘,魂穿的宋嘉言没有半点儿心里压力的从源头上否决掉了楚奶娘的存在性与必要性。 宋嘉言这样说,梁嬷嬷也就不再纠结了。关键是,她老人家也不喜欢这个曾经叫她家姑娘挨饿的楚奶娘。 于是,梁嬷嬷在带着宋嘉言去正房请安时,便跟小纪氏将这事儿回禀了。梁嬷嬷心思缜密,每次带着宋嘉言去正房请安,必是宋荣在的时候。 娘已是后的了,小纪氏是想不起让宋嘉言与宋荣多亲近的,梁嬷嬷却不能忘。 不过,每次宋嘉言一到,小纪氏必是一脸亲热,笑着招呼,“言姐儿,过来给我瞧瞧。”又对宋荣道,“老爷看,咱家言姐儿出落的愈发清秀了。”如今小纪氏有身孕在身,担心宋嘉言小孩子没轻没重的伤到自己,便让绿云抱过宋嘉言近前看着。 小纪氏如此谨慎,也让宋嘉言稍稍放心。原本自打小纪氏怀孕,宋嘉言一直非常担心,生怕小纪氏仗着肚子去找宋嘉让的麻烦,譬如故意用肚子撞宋嘉让,然后污蔑宋嘉让令他流产,从此宋嘉让失去父亲宋荣的欢心,童年便只能在阴暗冰冷中度过…… 事实证明,完全是宋嘉言想的多了,在这个年代,儿子比男人可靠一千倍。小纪氏拿着肚子当命根子,现在见了宋嘉言都顾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而不再亲自抱她,哪里会用自己的肚子去栽赃宋嘉让? 宋嘉言笑眯眯的歪着小身子朝宋荣的方向凑…… 宋嘉言对于宋荣人品保持沉默,但是,宋荣的样貌还是觉着超级养眼的,修眉星目,俊雅如玉,怪道解元之后便被武安侯眼疾手快招为爱婿、许以嫡女。这样的超级上等货色,甭说二婚,便是三婚照样抢手的很呐。 “爹爹。”宋嘉言奶声奶气的唤一声宋荣,伸出两只小胳膊要宋荣抱。小纪氏忙笑道,“你爹爹累一天了,言姐儿,咱们叫你爹爹歇歇,好不?”便示意绿云将宋嘉 言抱离跟前,殊不知宋嘉言是个眼捷手快、行动迅速的,腰上用力,屁股一顶绿云的胸,小身子往外一撅,两只小胳膊嗖嗖一晃,便勾到了大帅哥宋荣的脖子,接着两条小腿向后猛跩,绿云吃痛惊叫便松了手,宋嘉言欢快的挂到大帅哥的脖子里,眉开眼笑的叫着,“爹爹,爹爹。”一天见一面,还不争取个印象分,傻的吧? 瞅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白白胖胖的胖闺女,宋荣不禁笑了,他不大会抱孩子,平生头一遭,但,碍于此人智商奇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回忆一遍丫环婆子抱宋嘉言的姿势,竟也似模似样。 宋嘉言也并非寻常小孩儿,不过壳子嫩罢了,她调整一下在宋荣怀里的姿式,舒舒服服的坐在大帅哥的臂弯里,两只胳膊抱着大帅哥的脖子,小脸儿贴过去,嗅一嗅,嘴巴里装的天真无邪,“爹爹,好香好香。”真个骚包,肯定熏香了。唉哟,这啥子香哟,真好闻。清清雅雅的,半点不刺鼻不俗气,一闻就知是上等熏香。 宋荣将随手的一个香包递给宋嘉言玩儿。梁嬷嬷见形势正好,于是开始回禀楚奶娘的事。 宋荣只“唔”了一声,倒没说什么。小纪氏看宋荣一眼,道,“若是言姐儿不喜欢楚奶娘,我另给她寻个好的。言姐儿正小呢,不吃奶怎么成呢?” 梁嬷嬷忙道,“姐儿见了楚奶娘也高兴,就是闻到奶味儿便皱眉,说不喜欢吃奶了。” 小纪氏叹口气,道,“嬷嬷好生劝劝姐儿,这好容易养的壮实了,不吃奶怎么成呢?”言下之意,以前都吃的好好儿的,怎么你刚带了三天半,姐儿就不吃奶了呢?会不会带孩子啊? 宋嘉言已经扭着小身子,软乎乎的带着一丝甜香味儿的小嘴巴凑到宋荣的耳边,小声说,“爹爹,我不想吃奶了。” 宋荣笑问,“怎么不想吃了?” “我听祖母说,爹爹小时候就不吃奶,我也不吃。”宋嘉言还童言童语的扯出宋荣做大旗。 宋荣抓住在他脸上乱摸的两只小肉手,笑,“傻丫头,爹爹小时候家里穷。”非但家里穷,宋老太太身子也不争气,奶水不足,宋荣自幼就是靠喝百家奶长大的。当年的宋老太太脸皮厚,自己奶少,家里也穷,无甚滋补之法。于是,就打听着村里媳妇,谁家哺啂期的媳妇奶多,她就带着儿子去蹭奶吃。虽然很讨人嫌,宋老太太却成功的把两个儿子养活了。 “反正我不喜欢吃奶么。”宋嘉言扭着小胖身子,揪起宋荣衣襟上的玛瑙扣子,想着 宋家如今当真是脱胎换骨、脱贫致富了。宋嘉言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我喜欢吃鱼、吃蛋、吃肉、喝粥,不喜欢吃奶嘛。” 宋荣摸摸宋嘉言的小脑袋,对小纪氏道,“罢了,言姐儿现在也大了,何况姐儿不喜欢,赏那奶娘些个东西,打发她归家吧。” 小纪氏有些犹豫,道,“到底是姐儿的奶娘,姐儿身边总要有两个知冷热的,即使不用伺候姐儿吃奶,便留着她在姐儿身边伺候,日后也给姐儿做个臂膀呢。” 宋荣眉心微动,淡淡地,“不必了,当初让哥儿的奶娘也是让哥儿断了奶便打发走了的。咱家毕竟底子薄,我每月俸禄有限,养不了这许多人。赏她些东西,也尽到主人家的心意了。” 小纪氏不敢再多说。 宋嘉言笑眯眯的,咧着嘴一口啃到宋大帅哥的脸上。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哟。 宋大帅哥脾气相当不错,半点儿不恼,随手擦擦脸上的口水,笑,“我的傻大姐儿,饿了吧?怎么啃起爹爹的脸来。” 装傻充愣了小半年,这是宋嘉言第一次与宋大帅哥亲密接触,才恍然发现,原来便宜爹性子不错嘛。后来,随着了解的加深,宋嘉言方明白,便宜爹性子虽是不赖,但属性无比确切:这就是个渣。 当然,身为一个渣爹的闺女,到现在为止,宋嘉言还享受着渣爹带给她的种种好处,衣食住行不必说,当晚,宋嘉言又收到了好消息:渣爹去西厢睡姨娘了。 ☆、6、渣爹的另一面 ... 渣啊,真渣啊。 宋嘉言在肚子里喜滋滋的念叨着。 原本小纪氏手段非凡,便是有了身孕,依旧将宋荣留在自己房里,受尽宠爱。原本宋嘉言还以为宋荣这是找到真爱了呢,结果,小纪氏这胎坐稳了,孕期也能xxoo了,宋荣反倒是一脑袋扎进了西厢,演起西厢记来。 第二日,柳姨娘翠姨娘的脸色就不必说了,绝对是干涸已久的土地迎来了如油春雨,更兼那两人娇娇媚媚的颜色,完全不必开口,只这般伶伶俐俐的往小纪氏面前一站,这完全是往小纪氏心上扎刀子呢。 妈妈的,昨晚肯定是3p,宋嘉言在心中默默的鄙视着。 其实,宋嘉言最鄙视的还是万恶的东西厢制度,多变态啊,老婆住在正中正房,男人在厢房与两个小老婆搞天搞地……正房老婆得是啥感觉啊…… 宋嘉言从梁嬷嬷云端以上的心情就能推断出小纪氏的心情是如何的了,叹一声,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其实宋嘉言也很有些小人心思、幸灾乐祸。 小纪氏对她冷冷淡淡,圣人说的好,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到她这里,便是以冷淡报冷淡,宋嘉言对小纪氏也没啥好感。 宋嘉言不紧不慢的舀着小勺子吃着香喷喷的早餐,心里恨不能乐出花来:果然,敌人的痛苦就是我的欢乐啊。 敌人小纪氏的确是在痛苦,自她嫁到宋家便顺风顺水的,便是那死老太婆一直寻她的不是,也是宋荣亲自出面为她搞定。从她怀孕以来,宋荣也一心一意的守着她,待坐胎稳后,两人也有些鱼水之欢,但,小纪氏从未想到,昨日宋荣竟去了西厢。 小纪氏一夜未眠,第二日便憔悴不堪,宋荣自西厢而出,眉宇间餍足无比,偏还能做怜香惜玉状,握住小纪氏微凉的小手,一脸情真意切的关怀,“柔儿,脸色这样坏,可是身子不适?” 宋荣是个渣,小纪氏也非寻常妇人,她并没有趁机抱着肚子这儿病那儿痛的不舒服,唯默然而又委屈的一笑,摇一摇头,带着一丝关怀,为宋荣整一整朝服,“我没事。老爷垫补些早点,这就要上朝了。”她是个聪明人,这大半年,小纪氏已大致摸透了宋荣的脾气,所以,她才能紧紧的拢络住宋荣,哪怕她有了身子,宋荣也未曾踏足西厢。但,昨日……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让宋荣不高兴了……小纪氏苦思冥想一夜,终于被她捕捉到些微蛛丝马迹,宋荣唯一驳她之处,便是宋嘉言奶娘一事。 莫不是,宋荣疑着 她了? 楚奶娘一事,小纪氏确有私心。 人,谁无私心? 但,小纪氏从不知宋荣对宋嘉言这样重视,明明以往都不冷不热的。怎么,偏偏……小纪氏有些想不通,不过,明白败在哪里就好。吃一堑,长一智。昨日已失了宋荣的欢心,今日小纪氏如何敢仗着肚子拿捏。再者,即使她拿捏,她都没有把握这个男人会不会动容。昨日她眼中的伤心,她不信宋荣看不出,但,宋荣并没有因此留在她的屋里。 小纪氏不由多了丝谨慎小心…… 宋荣依旧满嘴关切,携小纪氏坐于桌旁,道,“柔儿,你也与我用一些。我每日早起,你身子沉,以后便莫要起了。”说着,夹了一粒雪白圆胖的豆沙包到小纪氏面前的碗碟中,才开始用早餐。 自有了身孕,小纪氏颇喜欢吃甜食。虽然小纪氏极渴望生个儿子,不过,她心里明白,这胎,多半是个女儿。 小纪氏一笑,开始与宋荣共享早餐,心下却不无懊悔:还没有完全了解这个男人,不该那样懈怠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新婚夫妻,路还长的很。只是一点小错,还来得及补救。 小纪氏是个战斗力超群的女人,宋嘉言未料得自己竟再一次成为小纪氏争宠的道具。于是,在宋荣落衙归家时,宋嘉言不得不坐在小纪氏的怀里,陪着小纪氏装一出母慈女乖的场景。 宋荣回家一见,果然十分喜悦。 宋嘉言伸出两只胖胳膊,娇娇的喊着,“爹爹、爹爹、爹爹抱!”如小纪氏要搏宋荣的好感,宋嘉言也得拼命在饭票面前表现一二。于是,继母女二人殊途同归了。 宋荣很吃这一套,官服未换便自小纪氏怀中接过宋嘉言抱在怀里颠了两颠,有昨日的经验,今天抱起孩子来,宋荣已是驾轻就熟。 小纪氏微微一笑,看来,今天做对了。 宋嘉言已是拍着小胸脯,叹气,“好怕坐坏了太太肚子里的小妹妹啊。” 宋荣微讶,“言儿怎么知道你太太肚子里是妹妹的?” 宋嘉言瞪圆了大眼睛,一本正经,“我看到的!” 都说小孩子眼睛最是清亮,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小纪氏微惊,抚摸着肚子,眼中带了丝黯然与歉意,望向宋荣。 宋荣笑笑,“妹妹好啊,妹妹就能跟我家言姐儿做伴了。” 宋嘉言也是乐呵呵地,“我跟小 妹妹打过招呼了,小妹妹喜欢我!”其实,继母小纪氏很不能给宋嘉言以安全感,她十分想在宋荣面前给小纪氏穿个小鞋啥的,奈何自认智商有限,面对宋荣这样的人精子,很可能小纪氏的小鞋没穿上,倒是她漏了嫩壳里头的馅儿来。故此,宋荣面前,宋嘉言只得一直装天真,一直装到了小纪氏生产。 小纪氏认清错误,再次重得宋荣的欢心,柳、翠二位姨娘未能滋润两天,便重被小纪氏超卓的战斗力轰成了渣。 在两位姨娘深闺寂寞的怨念声中,小纪氏挣扎了一日,产下一女。宋荣按着宋嘉让宋嘉言的排行,为之取名宋嘉语。 是个女儿,尽管有些遗憾,到底是头一个孩子,小纪氏仍是爱之入骨。 宋荣倒无所谓,他早有了嫡子,何况自己正当盛年,儿女不是难事,这年头又不计划生育,想要孩子,生便是。 更令小纪氏惊喜的是,女儿过了三五日便已白胖可爱,且依稀可见其眉目玲珑、清秀俊俏至极,几乎可以预见日后的倾国倾城色。倒不是小纪氏自吹自擂,宋嘉语论容貌,已远胜宋嘉言。 不过,似乎宋荣更喜欢宋嘉言一些,原因很简单,宋嘉语实在太喜欢哭了。当然,小婴儿,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大哭大闹。但,宋嘉语好像真的很会哭。而且,小孩子声线的穿透力更是要命,偶尔,夜间熟睡的宋嘉言都能被吵醒,更不必说歇在正房的宋荣了。 宋荣每天三更起便要去早朝,哪里受得了这个,最后跑到了宋老太太的院里睡,方能安稳。 宋老太太照顾儿子,那绝对是一丝不苟,夜里还要亲自去瞧儿子屋里窗子有没有关牢,被子有没有盖好,宋荣总是道,“娘,有丫头们呢,您老赶紧歇着吧。”若不是宋荣坚决不同意,宋老太太都打算把自己的卧室让给儿子睡,就为了让儿子睡好。 宋老太太嘀咕,“丫头跟娘,这能一样么。” “不一样不一样。别说丫头,便是王母娘娘,也没办法跟我娘比呢。” 一句话便将宋老太太逗的笑逐颜开,笑骂,“真个贫嘴。” 人长的好总是沾光,何况宋荣的确才貌双全,灯光下微微一笑,已然满室生辉,宋荣软声劝道,“娘,你赶紧去睡吧。你不睡,儿子哪里睡的着。” 宋老太太又检查过茶窠子,道,“茶壶里有茶水,夜里渴了,记得叫丫头。” 宋荣满口应下,宋老太太此方回了自己房中休息,与丫头抱 怨,“真是生了个夜哭郎,天天哭天天哭,吵的荣儿连正院儿都不敢住了。” 自绿珠被宋荣处置后,宋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们便收了些攀高向上的心,见老太太抱怨,丫头紫翘笑劝,“小孩子家,哪里有不哭闹的。二姑娘大些就好了。” 宋老太太叹口气,她从来不喜欢这些侯门公府的姑娘做儿媳妇,奈何为了儿子的前程,只得忍了。 宋嘉语的洗三礼、满月礼,武安侯夫人与大女儿宁安侯夫人纪闵都到了,余者,还有宋荣交好的同窗同年同僚家的夫人。 武安侯夫人赞了几句宋嘉语,重点却是看望宋嘉让宋嘉言,宋嘉让生的虎头虎脑,宋嘉言装嫩卖萌,在武安侯夫人看来,实在比奶娃子宋嘉语强了百倍。 宋荣自然要拜见岳母大人,宋嘉言趁机狠说宋荣的好话,“爹爹对我可好啦,每天都抱我亲我,我跟爹爹一道吃饭饭!我最喜欢爹爹啦!” 宋荣满面笑意,心下暗许:实在是遗传的我们老宋家的伶俐啊。 宋荣正在瞎美呢,就听宋嘉让大嗓门儿的补了一句,“要是少揍我几回,就更好了。” 宋荣当下将脸一黑,“你要把功课学好,当我乐意罚你呢。”女儿小小年纪便这样伶俐讨喜,儿子却…… 想到自己当年三岁启蒙五岁作诗七岁四书五经已是通读,如今宋嘉让实在……宋荣每每想到宋嘉让的脑袋便跟着头疼,他费了不少力气将宋嘉让塞进恩师家的家学里去,宋嘉让的功课却让他大失所望。宋荣是个明白人,已知宋嘉让资质平平。 但是,在宋荣看来,越是资质寻常,越该笨鸟先飞。 结果,宋嘉让这头笨鸟,不仅笨,还懒。宋荣每每检查功课不满意,怎会不罚他。如今罚的不过瘾,直接板子上身,宋嘉让每每想起,都是血泪啊。 于是,趁外祖母在,立刻告宋荣的状。 武安侯夫人怜爱无比的将宋嘉让搂在怀里,温声道,“好孩子,你爹爹都是为你着想呢。听你爹爹的,好生进学,日后你才知道你爹爹的心呢。” 宋老太太却是十分心疼孙子,道,“我说也是,让哥儿还小呢,不必这样逼勒他。日后让哥儿大了,自然就知道学了。老大向来是个手狠的,以前管教他弟弟,鸡毛掸子打折好几根,把我心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去。” 宋荣淡然一笑,“若不如此,哪里来的金榜题名。”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男人身为社会的当权者,父系社会,男人总不会比女人笨。传说中的内宅中的女人手段,什么下毒啦、给男人下绝育药……我一直觉着,真的是传说……如果女人有这样的本领,估计早母系社会了~~~^^~~~ ☆、7、神棍宋嘉言 ... 这世上,聪明人很多。 这世上,勤奋的人同样很多。 宋荣自幼被称为天才,只是他自己知晓,他私下的勤奋刻苦绝不会少于任何人。 寒门子弟,勉强有一点过人的资质,再不加倍努力,哪里能有金榜双题名的荣耀,更如何会有今日一个当朝四品,一个外放六品。 待宋嘉语过了满月,小纪氏便将宋嘉语交给奶娘带,自己一门心思的恢复身材。侯门府第,总有些珍藏的秘方,不过两月,小纪氏已窈窕如初,甚至比当初更多了一分丰润,尤其那暴增的上围哟,啧啧,真叫人口水滴滴嗒嗒啊。 且不论小纪氏的手段,便是宋嘉言都觉着,若自己是宋荣,也得夜夜往小纪氏房里钻。 云雨之后,小纪氏软软的与宋荣商量,“如今添了语姐儿,她还小,暂且安排在隔间儿有奶娘带着也无妨。只是,我想着,日后孩子越发的多了,这院儿里,就显得有些挤了呢。” 宋荣懒懒将小纪氏柔媚的身子拥在怀中,道,“那依柔儿说呢?” 小纪氏趴在丈夫怀里,声音中似可滴出水来,道,“东小院儿跟咱们这院子挨着,就隔了一道墙。我想着,不如令人收拾出东小院儿,再将原来的门砌死,在这院墙上开扇月亮门,这样,东小院儿不就成了咱们这院里的一处小跨院儿了么。两位姨娘迁到东小院儿去,言姐儿在东厢,语姐儿在西厢,便是老爷什么时候想去跟两位姨娘叙一叙情谊,只管抬脚去东小院儿,也便宜。我在这屋里,守着闺女们过。” “真是,又醋了?”宋荣修长细致的手掌往小纪氏的裸臀上拍了两记,道,“你说说,自你嫁过来,若非你实在不方便,老爷何曾进过她们的房?” 小纪氏将脸埋在宋荣怀里,嘀咕道,“老爷爱进谁房就进谁房……” 宋荣知女人就是这样腻腻歪歪,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测,只得道,“好了,东小院儿的事你看着安排吧。” 小纪氏这才算趁心所愿。 东小院的月亮门还没挖呢,小纪氏又被诊出身孕,宋嘉言直接无语了。 其实,便是小纪氏也没料到孩子来的这样快。 但,孩子已经来了,除了接受,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在小纪氏的安排下,柳、翠两位姨娘还是搬去了与主院隔着一道墙的东小院儿。如此,西厢正式成为宋嘉语的居所。 矛盾总会在 琐碎的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累积。 宋嘉言很得宋荣欢心,除了她撒娇卖萌的必杀技外,宋荣闲了偶有教女之心,不论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只念上几遍,宋嘉言便会了。 倒不是遗传了宋荣的天才脑袋,实是宋嘉言壳嫩心老,私下多用心,总能记住。待她背的熟了,待宋荣回家,便口齿伶俐的背给宋荣听,以讨得宋荣的欢心。 有了宋嘉让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再对比哭神宋嘉语,宋嘉言实在是木秀于林,以至于常让小纪氏内心嫉妒的恨不能摧残这丫头一把。 不过,很显然,楚奶娘的教训还在,且有梁嬷嬷不离左右的服侍于宋嘉言身畔,更兼梁嬷嬷将翠蕊调教的伶俐能干,宋嘉言身边水泼不进。小纪氏也只能暗中磨牙、手心儿发痒而已。 宋荣并没有太过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到了宋荣这种段数,儿子自然要传承家业,但,女儿也不一定是赔钱货。教的好了,嫁得好了,照样是家族助力。 故此,宋荣对宋嘉言十分娇宠。 不仅时常有空便教她些启蒙书籍,便是有客人,因宋嘉言不过稚龄幼童,宋荣亦常跟别人显摆自己的闺女,偶尔还会派人将宋嘉言抱到书房见客。 宋嘉言既不怕人,又童言稚语,十分讨喜,常常能得好些见面礼呢。这些东西,梁嬷嬷都给宋嘉言妥妥的收起来,做宋嘉言的私房。 这一日,宋荣将宋嘉让宋嘉言都叫到书房见客。 宋嘉让功课不咋地,到底有宋荣的高标准、严要求,且宋荣又是个面子的人,多少板子打下去,宋嘉让的规矩十分不错。 宋嘉言也跟着摇摇摆摆的给客人见礼,这次的客人非常年轻,年岁与宋荣差不离,眉目不同于宋荣的俊雅斯文,却是另一种雍容气派。 宋荣素来洒脱,指着兄妹二人道,“三哥,这便是我的一双儿女了。儿子叫嘉让,女儿叫嘉言,还有个小女儿尚在襁褓,很会哭闹,取名嘉语。” 宋嘉让憨头憨脑,并不多话,等着父亲的指示。倒是宋嘉言眉目灵动,一双漆黑的眼珠,从客人的脸上一直看到腰间翠透欲滴的玉佩上,方咧着长了八颗牙的嘴,笑眯眯的喊一声,“三叔叔好。”又惯例的伸出两只胖胳膊,要爹爹抱。 宋荣尚未俯身,倒是客人先一步将宋嘉言抱在怀里,宋嘉笑弯起眼睛笑着,不哭不闹,乖巧的扬起小奶音儿唤了声“三叔叔”。 来人显然非常 受用,笑问,“阿荣,人说你五岁能诗,我看你这丫头也精灵剔透的很。” 宋荣很会显摆自己闺女,道,“要说言姐儿,如今看不出什么,不过记性好是真的,教她三字经,已经会背了。” 来人果然惊诧,宋嘉言在得到宋荣的允许下,便扬头挺胸的将倒背如流的三字经又倒背如流了一遍,接着得了这人腰间的玉佩做见面礼。这人摸摸宋嘉言的小脸儿,笑道,“刚刚看你一直瞧我的玉佩,想来是喜欢上了。” 宋嘉言心说,傻叉,我不是看你的玉佩,老娘是瞧你来历不得了啊。这样近着一瞧,老娘更是确定了。于是,宋嘉言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三叔叔,我不是看你的玉佩,我是看虫虫呢。” 宋荣笑,“言儿,你又胡说,爹爹的书房里,哪里会有虫虫?” 宋嘉言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比划着两只小胳膊,“这么大这么长的虫虫,虫虫头上还有角呢,像树枝一样。” 来人大惊,更不必说宋荣,已是花容失色。说来,这还是宋嘉言第一次看到渣爹变脸呢,果然有趣。看两人这种反应,宋嘉言更是断定自己判断正确,宋荣低斥,“言儿,不许胡言乱语。” 宋嘉言立刻神棍的在空气中挠了一爪子,摆出惊奇无比的脸孔,“虫虫还会飞啊!” 宋荣立刻满头大汗的令人将兄妹两个带了下去,对来人道,“真是,真是……小女时常会胡说八道……” 穆清淡然一笑,拍拍宋荣的肩,“阿荣,这是在你家,怕什么。听说孩子的眼睛干净,常会看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 宋荣如释重负,叹,“她时常在家里瞎念叨,孩子话,也没人当回事。倒是我那内人自有了身孕,她便一直念叨着是小妹妹,生下来,果然是个小妹妹。” 穆清道,“嘉言颇有些异与常人,她正年少,天真无邪,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阿荣,是我还好,若是叫别人知道,倒叫她个娃娃受累呢。” “我也不知她……唉,若知道,我哪里会……”话说到一半,宋荣讪笑,依旧道,“若知道,我不会叫她出来见客。待何时,我带嘉言去庙里烧烧香,再过几年,待她大了,便也好了。” 穆清点头,“也好。” 穆清又笑,“我家里几个都是儿子,便是羡慕阿荣你儿女双全。” 宋荣连忙谦了几句。 穆清将先时宋嘉言落下的玉佩与一串手珠放 到宋荣手中,道,“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宋荣一揖道,“我代他们兄妹,谢你了。” 待送走穆清,宋荣连忙回了主院,抱着宋嘉言在单独在屋里问了许多话。 譬如,“言儿,你真看清了三叔叔身边的虫虫了吗?” 宋嘉言低头捏着那块碧透沁凉的玉佩玩儿,点点小脑袋。 “虫虫什么模样,再跟爹爹说一回。” “爹爹好麻烦。”宋嘉言扭着小身子,还拿捏着,不乐意了呢。 宋荣好脾气,“爹爹的小乖乖,再跟爹爹说一回吧。” 宋嘉言只得抬起小脸儿,又把头上长着树枝模样角的长长的虫虫形容了一遍。宋荣脸上已是喜色难禁,问,“言儿,你看爹爹身边可有什么吗?” 为圆一个谎言,接着下便有无数的谎言要面对,宋嘉言胖手指往空地一指,皱着小眉毛,再次客串神棍,“好大好大,好白好白,圆圆的……”比划着小肥手,“圆圆的拱起来,像个盖子,我不认得。” 宋嘉言语焉不清,宋荣皱眉思量半日,也未想清楚宋嘉言说的是什么。于是,只得作罢。 不过,宋嘉言还是给了他无限惊喜。 宋荣有今日,自然不只是靠一肚子四书五经、圣人之言。这世上有学问的人多了去,但有学问,又如宋荣这般运气绝佳的就不多见了。宋荣之所以有今日,便是因昔日与弟弟来帝都赶考时,偶遇微服出行的当朝三皇子穆清。 彼时,宋荣并不知穆清的身份,还曾以兄弟相称,两人相谈甚欢,引以为知交。 后来,知道穆清的身份,宋荣也唯有惊喜而已。 他官场之上,步步顺遂,少不得穆清抬举。 如今陛下老迈,早朝时而告病。依宋荣的立场,自然是盼着穆清得以承继大宝的。今日宋嘉言一袭童言稚语,给了宋荣与穆清无限信心。 许多年后,宋嘉言总结:这便是封建迷信的力量啊! ☆、8、宋嘉诺 ... 孩子忽然有了特异功能,家长会怎么办? 家长宋荣并非寻常人,故此,宋嘉言并没有机会得到动物园大熊猫那样珍贵的对待,以及相对应的小神棍的身份。 宋荣采取的措施很简单,他直接把宋嘉言带到寺庙里去:说句真心话,宋荣根本不希望女儿成为超人。当然,更不是把女儿视做妖怪。 宋嘉言神棍的事,宋荣根本没跟第四人透露半个字,他求助于佛门,只愿宋嘉言为一常人。 宋嘉言的小脸儿乖巧的埋在宋荣的颈项处,轻轻软软的鼻息洒在宋荣的颈领中,宋荣以为女儿害怕,温声安慰,“莫怕莫怕,一会儿咱们就回家了,爹爹给你买糖人儿吃,好不好?” “爹爹。”宋嘉言轻轻的唤了一声,真想不到,你竟是个好人哩。本来想过把神棍瘾,竟未能如愿。 其实,宋嘉言仔细分析过,在古代,做什么最好。 且经宋嘉言绞尽脑汁的琢磨后,唯有神棍之身份,最超脱众人之上。成了神女,啥都不用干,甚至不用嫁渣男,只要会忽悠,这一辈子就不必愁了。 结果,渣爹宋荣突然人品爆发,忽然带她来庙里找和尚帮忙…… 宋嘉言暗暗叹息,她这嫩壳老心,还真怕和尚瞧出些什么。看来,神棍一事,只得暂时搁浅了。不然,客串回神棍,便要来回庙里,这神棍做的也无趣。 很明显,宋荣已经联系好了庙中有名的大师。 宋荣一到便被外面的小沙弥引进了方丈的禅室,宋荣说的含糊,道,“我这小女,近些天睡卧不宁,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不能见之物,我十分担心。” 方丈有一双慈和又深邃的眼睛,年已老迈,枯瘦,却又十分平易近人。宋嘉言一见方丈便咧嘴笑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不信这秃子敢道破她的底细。 方丈双手合什,道声佛号,道,“小施主宽额广目,灵性过人,干净通透,故有祥瑞近身,方有这一段奇遇。” 宋荣心下稍安,又道,“不瞒大师,我只愿小女平安长大,不愿她有什么奇遇。做一常人,足矣。” “施主一片爱女之心,老讷怎能不成全?”方丈微微一笑,“我瞧小施主眉间带一缕佛性善心,似与我这佛门有缘,不如让小施主做个寄名弟子,也是佛门的缘法了。” 宋荣求之不得,笑,“是小女的福分。” 说句老实话,宋嘉言并没看出老和 尚对着她开坛作法,倒是念了一上午的经,念的她昏昏欲睡。她年纪尚小,后来,后来,没经得起老和尚啰嗦,真就给念的睡了过去。 待宋嘉言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除了一个大大昨天买回的糖人外,宋嘉言还得了另一个名子,老和尚给取的,土的掉渣的名儿:性慧。 性慧?幸会! 莫非老和尚也是穿的?宋嘉言胡思乱想。 屁根据没有,就凭一个名儿,宋嘉言也只能胡思乱想了。 不过,为了防止“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的悲剧发生。宋嘉言决定,哪怕老和尚一样是穿的,她也不打算去庙里认亲了。 而且,宋嘉言私下以为,同样是穿,似她穿成个大家小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若有人穿成和尚,实在,太悲催了有没有。 宋嘉言很配合的没再表演神棍,宋荣几番问过,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转年开春,小纪氏惨叫三天三夜,死里求生的诞下一子。之所以难产,也是有理由的。小纪氏自打又有了身孕,便私下寻了高明的大夫给把了脉,知道十之八九是儿子。故此,小纪氏重视非常,武安侯府的章姨娘时常打发纪文纪武来给小纪氏带补品来滋补身子。 毕竟,这年头儿,生了儿子才算是真正在婆家站住了脚呢。 第一胎是女儿,这一胎来的有些快,不过,小纪氏也十分重视这一胎。 于是,补啊补的,便补的有些过了。 结果,生产时胎儿过大,难产。 能捡回一条命,当真是小纪氏福大命大了。 此时,宋嘉言已经两岁,宋嘉语一岁,宋荣的二子出生,宋荣为之取名宋嘉诺。 宋嘉言不喜欢宋嘉诺,在宋嘉言看来,宋嘉诺生来就是抢她风头的。好容易装乖扮萌、再凭借聪明伶俐的在宋荣面前占得一席之地,结果,宋嘉诺这死小孩儿,非但模样跟宋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便是那闻一知十的聪慧,据宋老太太说,更是与宋荣如出一辙。 反正,打宋嘉诺这死小孩儿三岁起,宋荣便再没有亲自教导过宋嘉言功课。当然,彼时,宋嘉言已经五岁,小纪氏为宋嘉言请了女先生,教导她功课女红。 对于宋嘉让,更不必提了。 宋嘉诺那一日千里的进度,常把宋嘉让屁股坑的一肿便是十天半月。 确切的说,对宋嘉让而言,宋嘉诺绝对比那邻居家的 小孩儿讨厌一千倍啊。起码,邻居家的小孩儿是邻居家的,而该死的宋嘉诺,却是宋嘉让自家弟弟,甩都甩不掉!两人相差五岁,竟悲催的成了对照组,若不是宋嘉让心里素质强悍,非给宋嘉诺这种天才弟弟对比成心理自卑阴郁症不可。 好在,老天总没有太偏心。 虽然宋嘉让没有一流的头脑,不过,宋嘉让有着一流的拳脚。课业上不见进展,宋荣不得不为宋嘉让另辟蹊径,在家请了供奉,让宋嘉让练习拳脚。 宋嘉让本就是这块料,如今个子猛蹿,瞧着便有几分威武。只是,在以科举晋身的宋荣眼中,武道一途,失之粗俗,国家承平日久,将来亦不比文官前程远大。 大儿子眼瞅着已经往武艺之路上前进了,宋荣便将心思大半放在宋嘉诺身上。 宋嘉诺小宋嘉让五岁,完胜宋嘉让,可见宋嘉诺资质非凡。 更悲催的是,宋嘉语小宋嘉言一岁,尽管宋荣还是更喜欢宋嘉言一些,但宋嘉语那相貌生的哟……怎么说呢,叫宋嘉言见了,便有种上前给她挠两把的冲动。 妈妈的,宋嘉言挽镜自怜时,也曾自得自己清秀小佳人的美貌,可是,这必须是在不跟宋嘉语站一处的时候。 既生瑜,何生亮啊。 宋嘉言宋嘉让元配嫡系,竟给宋嘉语宋嘉诺继室嫡系给比成了渣。 苍天啊,大地啊,这叫嫩壳老心的宋嘉言情何以堪啊。 ☆、9、宋嘉言的蹊径 ... 尽管容貌上,宋嘉言输宋嘉语一筹,不过,依宋嘉言一生两世的阅历,哪怕她现在是个奶娃子,也不会认为相貌能决定一切。 她宋嘉言虽比不得宋嘉语尽得小纪氏与宋荣容貌精华之倾国倾城色,但,宋嘉言绝对不丑,她鹅蛋脸,一双水杏眼,收拾收拾也是眉目清颖小佳人一枚。 比不过相貌,宋嘉言自然另辟蹊径,别的方面用功。 宋荣自己科举出身,故此,非常重视子女教育,不仅儿子皆送到大儒门下为徒,便是家里宋嘉言宋嘉语姐妹,亦请了帝都城里有名的女先生教导。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不说样样都会,起码要有一样拿出手的。 宋嘉语样样用功,功课很是不错。宋嘉言却是随波逐流,琴棋书画不过略通而已,倒是她时而翻腾宋荣的书画珍藏,练就出极好的眼力。琴弹的不好,起码会听;棋下不好,起码会观;书画平平,精通赏签,至于女红刺绣,宋嘉语能绣出活灵活现小鸳鸯时,宋嘉言只能勉强憋个杂毛的小野鸭子出来。 宋嘉让已经走了武道一途,如今宋嘉言,少时聪明伶俐,怎么到现在却样样不通了。对待女儿,宋荣比较有耐心,于是,听到女先生与小纪氏的回禀,宋荣寻个时间约大女儿谈心。 宋嘉言正在宋荣书房里搜罗书籍,宋荣看她挑了一些,使唤着丫头搬到自己小院儿里去。随着年纪渐长,宋嘉言有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宋嘉语,一直跟小纪氏住在主院。 “言儿,过来。”宋荣是个很有运气的人,当初宋嘉言随口一说,谁晓得穆清手段运气不缺,果然顺利登基皇位。宋荣跟着沾光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才华横溢、世事通透,如今未至而立之年,已官至正二品户部侍郎。便是宋荣的弟弟宋耀,多年外任,也升任了四品知府,官职不高,地方却极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知府。 宋嘉言一身大红衣衫,衬着她清颖眉目,英气勃勃。这几年,与渣爹相处愉快,宋嘉言笑眯眯的过去,在宋荣身畔的榻上坐下,笑,“爹爹有事?” 宋荣笑,“我听卢先生说,你功课似乎不太好。” “我都有在学啊,不是我学的不好,是二妹妹太用功了,把我落下了。”宋嘉言坦坦荡荡地,丝毫不以为耻。 宋荣拉过宋嘉言嫩嫩的掌心,打她一记,道,“爹爹小时候,家里贫寒,想念书连书都买不起,只得借了别人的课本自己抄一遍。如今,爹爹给你们请了先生,怎么倒不好好学了?”若宋 嘉言如宋嘉让一般,没那根儿筋,宋荣也不会这样要求她。关键是,在宋荣看来,宋嘉言聪明伶俐,绝对更胜宋嘉语。宋嘉言这样懈怠,宋荣不得不找宋嘉言谈一谈了。 宋嘉言一笑,早有对策在胸,她清清脆脆道,“爹爹,琴棋书画,不过消谴,陶冶情操而已。爹爹为官,太太理家,哪个用着琴棋书画了?女红厨艺,家里有丫头,哪个还用我亲自动手啦?二妹学的好,是她喜欢,我又不喜欢这个,稍微知道些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跟妹妹争高下?” “我要学的,是人间大道。苏东坡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多看些书,心胸宽阔,明白事理,以后过得日子,便够了。”宋嘉言道。 宋荣万想不到小小稚童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既惊且叹,笑宋嘉言道,“言儿,你若是个男人,日后爹爹就不愁了。”两个儿子,宋嘉让不必说,那小子就喜欢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即使是被宋荣寄予厚望的宋嘉诺,读书是够出众,见识上却不比宋嘉言清楚明白。 宋荣耐心的对宋嘉言道,“你喜欢读书,爹爹并不禁你到书房来。如你所说,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只是一样,女儿家,以后相夫教子,脾性不可太过刚强。” 宋嘉言一笑,宋荣果真是个男人,现在就跟她说相夫教子的话来,宋嘉言道,“女儿知道,在家听爹爹的,待以后嫁人,就听丈夫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嘛。” 宋荣听宋嘉言说的头头是道,眼中却露出不以为然的意思,说她道,“以后多跟老太太、太太去庙里烧烧香,不准再跟你哥出去骑马疯跑了,哪里还有个千金小姐样。” 宋嘉言立刻脑袋倚在宋荣肩上撒娇,“好爹爹,女儿在家能有几年呢,在自己家还不受用受用,过得开心些。日后到了婆家,更没人疼女儿了。” 宋荣笑着点她的额角,“真没个羞,现在就说婆家了,可见女生外向。” “是爹爹先说的相夫教子什么的。”宋嘉言翻着旧帐,亲热的抱着宋荣的胳膊,道,“若我是个儿子,不知过的多潇洒痛快。如今错生女儿身,还好我运气佳,给爹爹做女儿。爹爹可得多疼疼我呢,爹爹这样洒脱俊逸人物,何苦要学那迂腐人家,倒把女儿紧紧的关在家里,似不能见人似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识礼数,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失礼叫爹爹没面子的。” 宋荣听着女儿唧唧咕咕的一通说,把宋荣哄的喜笑颜开,便都允了她。宋嘉言又道,“爹爹,你也去看看妹妹 ,我听丫头们说,妹妹要强的很,每日苦习功课,身子都不顾了。即使真好这个,也得注意身子,她才多大个人呢。上回我们跟太太去仁德郡王家里作客,妹妹听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弹了一曲《清平调》,觉着被小郡主比了下去,回来就苦练琴技。要我说,何必争那个强,那是在郡王府,便是真比小郡主强,还能真去胜她不成?不过大家玩儿罢了,何必当真呢。我说她,她还不听呢。爹爹你多去瞧瞧她,她比小郡主还小一岁呢,便是输了,也正常。” 宋荣喜欢宋嘉言,不是没理由,尽管宋嘉言生的不如宋嘉语漂亮,性子亦不比宋嘉语乖巧听话。但,宋嘉言生来便有一种世事通透的悟性,宋荣点头应了,问,“言儿,为何即便强于小郡主,也不能胜过小郡主呢?” 宋嘉言歪着脑袋望向宋荣,“爹爹又在考我呢。这还不简单,我听说陛下善羿,常找臣子下棋。爹爹肯定也曾被相召御前对羿,不知,陛下是真善于此,还是……”宋嘉言嘿嘿一笑,不说笑了。 宋荣揉揉她脑袋,笑道,“行了,你明白道理就成。爹爹得了一匣子红宝石,给你做首饰可好?” “我跟妹妹一人一半。”宋嘉言道,“我想磨了珠子做手串,不知够不够。”随着宋荣步步高升,宋家的生活水准一路上升,首饰衣料之类,宋嘉言从来不缺。 “这可是上好的鸽子血,做手串未免可惜。”宋荣道,“行了,我想好了,给你和语儿做两套头面,正好。” 宋嘉言倒无所谓,宋荣眼光很不错,送她的东西都很合她心意。宋嘉言问,“爹爹,我觉着,你这里的墨似比我的好用似的。” 宋荣笑道,“你们用的墨是上好的兰墨,写出字来都有淡淡的兰花香呢。” 宋嘉言眼睛明亮,粉唇噙着一缕笑,脆生生道,“爹爹,别拿这种糊弄小女孩儿的话糊弄我了。我又不稀罕什么兰香、荷香,墨就是用来写字的,好用就成了。爹爹,把你的墨条给我几块吧。” 爱女所求,宋荣自然应允。 父女两个正在说话,就听小厮在外禀报:老爷,章大老爷来了,太太命二爷在偏厅待客,着奴才来问一声,老爷可去见见。 宋嘉言一听章家便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宋荣拍拍她的手,对小厮道,“知道了。” 前些年,武安侯压下了章家捐官之事。这章家倒还真是个有本事的,竟手眼通天的将闺女送去二皇子府做小妾,听说章氏女颇有手段,很得二 皇子宠爱。年前还怀了个哥儿,只是不小心给掉了。不过,二皇子极是心疼于她,便安排人给章家捐了官。如今,章家也是官身了。 二皇子亲自出马抬举章家,便是武安侯夫人亦是无可奈何了。 宋嘉言嘀咕道,“以女人晋身,如无根之萍,何况为人鄙薄,又牵扯上二皇子府,爹爹何必去见这种人。” 宋荣望向宋嘉言,没言语。宋嘉言见宋荣并未斥责于她,胆子又壮了几分,继续道,“本就是啊,爹爹熟读经史,便是正经后族,多少人家煊煊扬扬一时,之后便烟消云散。何况章家这种……不是我瞧不起她们,除非章氏女成了武则天,否则章家有何可来往之处?爹爹正经清流出身,倍受皇恩,再者,真算起来,章家又不是咱们正经亲戚,爹爹何必惹这一身腥去?” 宋荣想了想,竟觉着宋嘉言说的有些道理,拍了拍宋嘉言的脊背,宋嘉言念书便有这样的灵性,若是儿子,加以磨炼,百年之后还愁什么? “好,爹爹就听言儿的。”宋荣并非没有绝断之人,吩咐小厮回绝了章明,牵着宋嘉言的手,笑道,“咱们父女便找老太太要好吃的去。” 章明等了半日,未能等到宋荣,只得跟外甥宋嘉诺说了会儿话,讪讪而去。 ☆、10、老太太的改变 ... 宋嘉言不仅得宋荣的欢心,便是重男轻女的宋老太太也给她哄的团团转。无他,宋嘉言很懂得投其所好。 宋家出身草根,宋老太太更是草根中的草根。 哪怕现在宋家富贵了,宋荣带领宋家闯进帝都上流社会,所向披靡。但,宋老太太毕竟已经年老,她草根时尽管家里穷,但,依宋老太太的脾气性情,完全可以驾驭,简直如鱼得水。 如今,宋家成为上流社会中的一员,宋老太太便格格不入,倍显脑残、小气、不开眼、各种拿不出手。造成宋老太太如今境地的原因,并非是宋老太太智商不够,完全是环境之故。 所以,宋老太太如何能跟儿媳妇融洽?一个侯门千金,一个土拔老太,若不是有宋荣这颗闪闪发亮的大方钻,估计小纪氏这辈子都不会跟宋老太太有所交集。 倒是宋嘉言乐得见宋老太太与小纪氏关系平平。 宋荣是个孝子,给亲娘住的是明三暗九的大院子,院中无花草虫鱼,倒是几畦绿洼洼的菜地、几棵腕粗的柿子树、枣子树,瞧着宽阔的很。 已是傍晚,宋老太太正在给菜地浇水。 宋荣笑,“娘,暑热未散,这些活儿给丫头做就好。”以前宋老太太总是寻小纪氏的不是,自从宋荣把老太太院中的小花圃改做了菜地,宋老太太有了事儿干,天天照顾菜地,便很少理会小纪氏了。所以,宋嘉言时常觉着宋荣真个神人。 宋老太太见着儿子,格外高兴,笑,“你先跟大丫头屋里喝水去,有消暑的绿豆汤,我弄好这些就成了。” “祖母,你赶紧屋里来吧。”宋嘉言去菜畦里把老太太搀出来,笑嘻嘻地,“爹爹都想你想的不成了,一落衙回家就十万火急的来看你,你这就跟菜地叫上劲了,看菜地比看儿子还亲呢。” 宋老太太一边乐一边骂,“真个淘气丫头,你这张嘴。” 宋荣笑着扶住母亲的另一只手,老太太这些年养尊处优,也知道了些讲究,说,“我刚浇水呢,别弄脏了你们衣裳。” 宋嘉言笑,“哪儿就那么干净了,明天我起个早,也来帮祖母浇菜。我看小黄瓜长的不错,西红柿了红了……一会儿拍个黄瓜,再拌个西红柿。” 宋老太太笑起来,“这丫头就是惦记着我这菜畦子,样样她得吃个尖儿。”如今有宋嘉言相伴,宋老太太也不再学人家侯门府第夫人绵里藏针的作派了。实在是,她学也学不像,手段粗暴又不入流,还 不如这样种种菜浇浇水,跟儿孙欢笑欢笑呢。 说话间,祖孙三人一并进了屋里。丫头捧来温水,服侍着老太太净了手。 宋嘉言说,“老太太,上回咱们腌的咸鸡蛋,快腌好了吧?” 宋老太太笑,“哪里有这样快,这咸鸡蛋,起码要腌二十天,才有滋味,吃着香。”宋老太太应酬交际有障碍,但腌鸡蛋之类绝对是能手。 宋嘉言能得宋老太太的喜欢,便是曲意逢迎、投其所好之至。初时,宋嘉言也觉着宋老太太种种不靠谱,脑缺,刻薄……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宋嘉言也就明白,各人有各人的可爱之处。如宋老太太,儿子有这样的地位,她做为家中的老太太,也需要交际,宋老太太不想给儿子丢脸,又怕别人看不起,便偷偷学别家老太太的作派。偏她又无人家底蕴,结果,便学个四不像来。 好在是亲儿子,宋荣是孝子,总能迁就自己亲娘。又有宋嘉言慢慢长大,陪着宋老太太说当今,听宋老太太想当年。老太太青年守寡,一人拉扯出两个进士儿子,不是没有可敬之处。宋嘉言开始不着痕迹的改变老太太,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外祖母家也是街上卖油郎起家,运道好,赚来爵位。说到底,谁又比谁强呢。” 再有宋荣肯孝顺,翻出千百种花样来哄老太太,宋老太太也就渐渐的转变过来。 其实,就宋老太太本心而言,她也不喜欢过那种装腔作势的日子。不过,与小纪氏,到底环境出身的差别,宋老太太顶多是不理会小纪氏而已,也少了以往那拼命给儿子塞通房丫头纳小老婆的事儿。 宋荣道,“言儿,你可不知道,你祖母腌的咸鸡蛋可是一绝。以前在老家,满村子里,只要有人家腌咸鸡蛋,必定要请了你祖母去搭把手。”甭看宋荣如今高官厚禄得享,半点不避言先时贫困,还时不时拿些想当年的事儿来说,勿要教导儿孙知足惜福、懂事上进。 宋嘉言见宋老太太直乐,忙道,“可是真的?怪道我吃祖母腌的咸蛋,觉着比咱家厨子腌的都香呢。” 父女两个心有默契的哄老太太欢喜,宋老太太更加开怀,指着宋荣道,“听你爹爹说呢,不过是仔细些罢了。现在家里有银子了,你爹爹跟你二叔小时候,我养了鸡,鸡蛋舍不得吃,拿到集市上卖了,再买鸭蛋。鸭蛋便宜些,就是有些腥气,其实一样补身子。他们俩嫌腥,我就把鸭蛋腌成咸蛋,能去腥气,早上夹在粗梁饼里,还省了一顿菜呢。” 这话给宋嘉言 提了醒儿,宋嘉言道,“祖母,上回咱们叫厨房做的玉米面的薄饼,又薄又脆还香的很。” 宋老太太笑,“现在家里做的搀了白面,烙的时候,锅上抹一层薄油,才那样香甜好吃。你爹爹他们小时候可没这样的条件,粗面杂粮吃饱就谢天谢地了。” “娘这样一说,倒把我说的馋了。”宋荣道。 “我也想吃那玉米面的薄饼了。” “可见真是亲生的父女,看这馋样。”这样说着,宋老太太吩咐丫头叫厨下烙些玉米面的薄饼来吃,又道,“刚刚大丫头说的拍黄瓜、拌西红柿,就摘我菜畦里的鲜菜来吃。” 宋嘉言加一句,“紫翘姐姐,再往菜畦里拔些小葱和曲曲菜,水灵灵的洗干净。叫厨下切些肉丁,一半精肉,一半肥肉,用黄豆酱炸了,炸些肉酱。切一盘羊腿肉,添两个小炒,一样素炒鲜菇,一样海米冬瓜,爹爹祖母喜欢吃。” 宋老太太乐呵呵地,“要不说女孩儿贴心呢,我有这丫头伴着,没个闷的时候。”其实同样是孙女,宋嘉言肯投宋老太太所好,再加上她性子疏阔,喜说笑,宋老太太便格外的喜欢她。宋嘉语忙于功课,再者,宋嘉语实在有些欣赏不来宋老太太的品味,想陪着宋老太太说话吧。宋嘉语擅长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老太太一样不懂。老太太引以为傲的艰苦岁月,宋嘉语即便听了,她也理解不了宋老太太那些感情。 人与人的感情,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 主院里。 眼瞅着要用晚饭的时候了,小纪氏听宋嘉语说了宋荣并未见章明之事,心下便有些不快,唤绿云道,“去问问老爷,晚饭摆在哪儿?” 绿云着小丫头去问,不一时,绿云回禀,“老爷和大姑娘去了老太太院儿里,说叫太太带着二姑娘二爷一并用。” 小纪氏叹,“知道了。”定是那死丫头又缠着她爹爹过去的。话说小纪氏嫁过宋家,不是没点儿小算盘。不过,宋家人口简单,更兼宋荣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便是小纪氏也不敢在宋荣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小纪氏对于宋嘉言宋嘉让的成长,亦无多少关心。 其实,这也正常。宋嘉让五岁上便给宋荣挪到前院儿去住,连老太太身边也不叫住了,为此宋老太太狠气了一场,还骂了宋荣一顿。宋荣这人,看着俊雅斯文,其实最有决断,他决定的事,任谁都别想更改。拼了挨了老太太两拐棍子,到底将宋嘉让放到前院儿学习生活。小纪氏不过后院儿内 宅理家,前院的事,她手再长,宋荣也不会叫她伸过去。 另外宋嘉言,更不必小纪氏费心。 当初,小纪氏一举四得把梁嬷嬷派在宋嘉言身畔,原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料宋荣见梁嬷嬷当差用心,不但把梁嬷嬷的月银翻倍,还多次奖赏梁嬷嬷,命梁嬷嬷用心服侍宋嘉言。如此,梁嬷嬷一举在宋嘉言向边儿站住脚。 更不必说宋嘉言来历诡异,便是不用人教导,她也长不歪。 非但长不歪,宋嘉言在宋老太太、宋荣母子心中,地位不凡,这一点,小纪氏尽知。 小纪氏自负聪明,宋嘉言与宋荣更不傻。 尽管宋嘉言时时碍着小纪氏的眼,叫小纪氏恨的牙根儿痒,到底小纪氏也不能将宋嘉言怎么着。 一时,宋嘉语自西厢出来,与宋嘉诺姐弟两个见过。 宋嘉诺道,“母亲,我与姐姐也去给老太太和父亲请安吧。” 宋嘉语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就是脸色不大好,瞧着有几分苍白,说起话来亦是柔柔弱弱,道,“还是吃过饭再去吧。老太太那里的东西,我可吃不惯。上次竟弄出什么臭鸡蛋来,我一闻,险些没吐了。” 小纪氏忙道,“听你姐姐的,有孝心也不在这一时。”在小纪氏看来,宋老太太越发的怪了。先时家事挑剔、给宋荣塞丫头小妾,小纪氏应对从容。如今做的事,简直像来自于异次元,小纪氏不要说应对,简直完全不能理解。 种菜不算,还常弄些古怪吃食给孩子们吃。宋嘉言那丫头皮臊肉厚的啥都吃,她这两个儿女可不能那样糟蹋。便是想儿女去讨老太太欢心,也不能拿儿女们的健康开玩笑啊。 这里小纪氏母子女开饭,那边宋老太太祖孙三人也用晚饭了。 宋嘉言相貌与宋荣并不肖似,不过,两人生活上许多方面都是如出一辙。譬如,父子两个都是人手一张嫩黄的玉米面薄饼,先是往饼里抹了香喷喷的肉酱,再放三五片薄薄的冷切羊腿肉、鲜嫩的小葱,最后加几根略带苦味儿的曲曲菜。然后,将饼一裹,双后握着吃。 裹好一个饼,宋嘉言先递给老太太,说,“祖母,你吃这个。”恰好宋荣也卷好,双手递给母亲,宋老太太笑的眼睛弯成一线,“你们自己吃,我会裹。”先时她想法子不停的往儿子屋里塞丫头挑剔媳妇,便是怕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儿孙皆孝顺,宋老太太怎能不喜悦。 宋嘉言执意给老太太放在手 里,撒娇,“祖母吃我这个。” 老太太接了,赞一句,“我家言丫头最孝顺了。” 宋嘉言嘴甜无比,“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老太太哈哈笑,“跟你爹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待祖孙三人欢欢喜喜的用过晚饭,大家喝着茶,宋荣方道,“娘,下个月是秦家老太太的寿辰。要不,你带着大太太和孩子们一道去串串门。”宋荣春闱时,秦家太爷,如今礼部尚书秦宣明是彼时的主考官。如此,宋荣与秦宣明便有师徒之分。何况,宋荣是当年的状元,往日间,秦宣明对宋荣亦颇多指点。 宋家兄弟争气,宋荣深得皇恩,这些年,宋家与秦家许多走动,很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寻常的交际,都是小纪氏出面,这次秦家老太太过寿,还是七十整寿,宋荣方想请母亲过去走动。 宋老太太有些犹豫,其实,她也出去走动过,碍于宋荣的面子,自然没人说她什么。不过,宋老太太不是傻子,她能察觉出那些贵妇人对她的不以为然。因此,除非必要,宋老太太懒的出门。 “娘,老秦大人是我当年科考的座师,让哥儿、诺哥儿都在秦家家学里念书,如今咱们两家也是通家之好。娘尽管去,有太太伺候着你,无妨的。”宋荣温声道。 宋老太太道,“那我裁两身体面衣裳,那些金首饰啥的再去炸一炸,也亮堂些。”人靠衣装的道理,宋老太太还是明白的。 宋嘉言拊掌笑道,“唉呀,那可好,我也跟着祖母做两身新裙子。祖母,明儿个咱们一块儿挑好料子、好首饰。说来,秦老太太也是帝都有名的贤良人了。当初,她嫁给老秦大人的时候,秦家说是书香人家,其实已经落败了。老秦大人当年科举可没有爹爹的才干,年纪轻轻便得中魁首。” “因为屡试不第,那时许多人瞧不起老秦大人,秦老太太却是一门心思供丈夫念书。为了贴补家用,秦老太太当尽了自己的嫁妆,还给绣铺里做绣活儿去卖。终于老天不负苦心人,考到三十五岁那年,老秦大人中了进士。”宋嘉言言语伶俐,很快便勾起了老太太的兴趣,见老太太听的入神,宋嘉言笑道,“后来,老秦大人做了官,官路顺遂,一路高升。官场应酬,有人给老秦大人送丫头送妾送美人,老秦大人一一回绝,不染二色。听说,先帝在位时,曾开玩笑要赏赐老秦大人宫女呢,老秦大人是宁死都不肯接受。如今,秦家的三个儿子都是秦老太太所出。” 宋老太太叹道, “老秦大人还算有良心,不枉秦老太太先时为他吃的那些苦了。” “可不是么。”宋嘉言道,“更难得秦家家风好,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他们家三老爷家的两位公子与大哥二弟是同窗,到时老太太也瞧瞧,都是知书识礼的孩子呢。” 宋嘉言这般为宋老太太普及了一番秦家的有关知识,秦老太太点点头,“若这样的人家,倒值得交往。”心下略略放松了些。 宋嘉言悄悄的跟宋荣眨眨眼,宋荣欣慰微笑。 ☆、11、宋嘉让的信 ... 儿子特意提前说了秦家老太太的寿宴的事,宋老太太非常重视,打算重裁两身新衣,宋嘉言跟着凑热闹,与宋老太太一起挑料子做首饰的参祥。 如今家里皆是小纪氏管事儿,宋老太太、宋嘉言这又是新衣裙又是新首饰的折腾,俩人不过动个嘴儿,余下皆要小纪氏安排。宋老太太还加一句,“这是要去秦家参加秦家老太太寿宴的衣裳首饰,勿必不要迟了。” 小纪氏温顺的应了声,“是。”又道,“大丫头的衣裳,我倒是想到了。选的上好的料子,跟语儿的一样,到时姐妹两个出去,看着也喜庆。” 宋嘉言笑眯眯地,“太太有所不知,这件裙子,是老太太瞧着好叫我做的。老太太说了,就我跟妹妹两个孙女,叫我们一人做一身呢。我们这件料子,跟老太太裙子的颜色最配,到时,两个孙女跟在老太太身边,不仅瞧着喜庆,也亲热呢。”论容貌,宋嘉言不如宋嘉语,偏偏小纪氏最喜欢给她们做一模一样的衣裙,当宋嘉言不知晓小纪氏的心思呢。 宋老太太现在虽不再找小纪氏的麻烦,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有多喜欢小纪氏。听宋嘉言一说,宋老太太立刻无条件支持孙女,“行了,按大丫头说的办。你先时给言姐儿做好的裙子,也给言姐儿送过去。这个,一并给言姐儿做了,女儿家,多做几件衣裙可怎么了?咱家又不是没银子。”自从儿子有了出息,宋老太太说起话来颇是财大气粗。 听着婆婆口气不大好,小纪氏忙应了,她也不愿因着几件裙裳几样首饰便让宋老太太不痛快。 毕竟,和平难得。 到晚上,小纪氏跟宋荣说了衣裳首饰的事儿。 不愧是亲母子,宋荣的话,与宋老太太便有几分相似,道,“女儿是娇客,多给两个丫头做几身衣裙,让她们慢慢穿就是了。下回再做衣裳,唤了她们姐妹一起,看她们各喜欢什么样式,别总弄的一个样,又不是双生姐妹,瞧着没趣。”实在是小纪氏做的衣裳,在宋荣看来不大符合宋嘉言的气质。 宋嘉语生的娇美温柔,又是小小年纪,用娇黄、嫩绿、藕荷、都不错,娇娇嫩嫩的,瞧着甜美可爱。但,宋嘉言英气勃勃,倒不如用些明艳颜色,宋嘉言压得住。 宋荣也这样说,小纪氏自言不敢有二话,一掩心思,反说笑起来,“那我也跟着沾沾光,做几件新衣裙。” “多做几身。“老婆打扮的漂亮,也是他的脸面,宋荣从不是小气之人。想到小女儿,宋荣又道,“ 我看语儿这几日脸色不大好,功课之类的,略略放松些也无妨,你多给她滋补滋补,留意她的身子,别叫语儿累着。” 说到宋嘉语,小纪氏也很是担心,道,“这丫头犟的很,我说了也不肯听。正好有大弟送来的燕窝,我命丫头每天炖了给她喝上一盅,倒还见些效验。”小纪氏天天给宋嘉言宋嘉诺姐弟吃燕窝,这东西,宋嘉让宋嘉言兄妹是没的吃的。燕窝并非寻常物件儿,若一家子都吃,按荣家现在的条件,实在有些吃不起。这种情况下,小纪氏自然先顾自己的儿女。如今在宋荣面前说一句,也算提前报备了,省得令宋荣多想。 宋荣心里有没有多想不知道,不过,宋荣根本没在意。人参燕窝之类的东西,宋嘉言根本不碰,武安侯夫人怕宋嘉言受委屈,没少给她这些补品,宋嘉言全都孝顺给了宋老太太。 这也是宋老太太喜欢宋嘉言的原因之一:大方,孝顺。 小纪氏弄点补品是关起门来娘仨吃,宋嘉言有了直接给老太太送过去。 换了你是老太太,你喜欢谁? 宋嘉言的名言是,“粗茶淡饭就养人。”宋家现在条件不错,饭菜上绝对不会委屈到,鱼肉蛋菜,反正基本上想吃的都能吃到。有这样的条件,宋嘉言不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需要吃人参燕窝来滋养。记得她前世看电视介绍,说燕窝的营养价值,其实跟银耳差不离,不过物以稀为贵罢了。 宋嘉言就是这样爽朗疏阔的性子。 看着小纪氏这些一个又一个的小心思小算计,宋荣实在觉着有些累了,直接与小纪氏道,“跟卢先生说,减些功课。她们姐妹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学,不必急。” 小纪氏玲珑心思,此时,却是不能与丈夫心有灵犀了,笑道,“看老爷说的,上次去仁德郡王家,小郡主的年纪跟咱们语儿差不多,曲子已经弹的有模有样了。还有秦家的三房的三姑娘,字也写的有模有样。唉,我倒是不想女儿吃苦学这些,只是人家都会,到时小姐妹们说起来,若就咱家女儿不通,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呢。”说着,小纪氏叹口气。 宋荣真有心说一句:看大丫头琴棋书画平平,心里也没觉着怎么样、不好受之类的。 不过,对于宋嘉言与小纪氏之间的隔阖,宋荣心知肚明。若这个时候提宋嘉言,依小纪氏的心思,哪怕宋荣是好意,估计小纪氏也不会知宋嘉言的好儿。故而,宋荣只道,“我是看语儿脸上没个血色,心疼于她。她正是长身子呢,真因着些功 课熬坏了身子,我倒宁可女儿做个睁眼瞎也无妨呢。”轻轻的揉捏着小纪氏的手,宋荣温声道,“语儿这个身子,每年总要病两场。我每想到你为孩子着急伤心时,我心里也很不好过。” 宋荣就是有这种体贴,因绝顶聪明,他明白女人的心,更明白女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故此,一句接一句的,都叫小纪氏听的柔情大发,心内甜美,情不自禁的靠在丈夫肩上。 这些年了,她生下宋嘉诺时伤了身子,虽一直在调养,只是再不见有孕。家里不是没有姨娘,宋荣也近姨娘的身,只是,宋荣早跟她说了,两儿两女,这些儿女已经够了,不准备叫妾室诞下庶子。 于是,家中便无庶子女出现。 小纪氏不是不感念丈夫的柔情。 两人说了会儿话,直至夜深,宽衣休息不提。 夜深,宋嘉言却有些失眠,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算计着宋嘉让归家的日子。 说来又是一件糟心事,前些天老家有人带了信来。信是宋荣的舅舅托村里的秀才写的,说是自己病了许多,眼瞅着就不行了,怕自己过逝后留下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日子不好过云云…… 老太太看过信后就哭了一通,想着回老家去瞧自己的弟弟去。说来老太太的身世亦有可怜之处,她娘家弟弟妹妹的不少,真正算起来,嫡亲的只有一个弟弟,余者皆是父亲后娶的女人生的,宋老太太跟其他弟妹关系平平。 这次来信的,是老太太的亲弟弟。故此,老太太极是伤心惦记。 只是,宋荣在帝都做着官,虽是高官厚禄得享,但,每日早朝、衙门差使,一日都离不得人。他纵使同样担心舅舅病重,不过,却是没空奉母亲回老家的。 最后,还是宋嘉言出主意,叫宋嘉让带上忠仆,带上大价钱请的大夫,亲自回老家一趟。若实在不成,就接了舅舅一家到帝都。 宋嘉让长宋嘉言四岁,如今不过十二岁。好在,在这个年代,十五岁成年成婚的都不在少数。故此,十二也不算太小了,宋嘉让又是长子,代父回去一趟也合适。 宋嘉言会把宋嘉让推出去,还有个原因便是,老家离帝都挺近的,快马两天也就到了。宋嘉让又是侍郎府的公子,沿途走驿站,再有忠仆在侧,问题不大。 这几日,宋老太太的心情刚给哄的好了些,宋嘉言也就没提宋嘉让的事,免得叫宋老太太再想起娘家的事,伤心流泪。 不 过,宋嘉让第一遭远行,又是处理这样的事,宋嘉言还是有些挂念的。 宋嘉言所料未错,宋嘉让人虽没回来,倒是写了封信叫仆从带了回来。 因是家信,门房连忙送到了太太房里。不过,也着小厮往二门去,央了婆子到宋嘉言的小院儿里说了一声。倒不是门房有这样的伶俐,实是宋嘉言早交待过他们,若有宋嘉让的信儿,一定要派人去她院里知会一句。 宋嘉言在宋荣面前有地位,自己有脾气有气派,故此门房不敢怠慢大姑娘的吩咐。 院里梁嬷嬷听到婆子传的话,没有半分耽搁,令丫头小春去卢先生的院子里去跟大姑娘说一声。 小纪氏刚用竹刀裁开宋嘉让的信,宋嘉言与宋嘉语便到了。 小纪氏放下手里的信,笑问,“天还早,你们功课念好了?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宋嘉言笑道,“太太,我听说大哥有信送回来,心里急的不行,就让卢先生今日早些放学。我跟妹妹先回来了,想听大哥信上说了些什么,舅爷家可还好么?” 小纪氏对于宋嘉言的胆量简直无话可说,便是她对卢先生都有几分客气,宋荣碍于男女之别,不好多见卢先生。不过,宋荣也是尊师重道之人呐。偏宋嘉言,小小年纪谱儿大的不成。卢先生教授的功课内容,得听她的。卢先生的授课休息时间,也得听她的。似这种因一些屁大事儿就早退,宋嘉言完全干的出来。 就因如此,再加上宋嘉言狗屁不通的功课,卢先生对宋嘉言意态平平。有宋嘉言这种没礼数的粗野对照组,卢先生对宋嘉语推祟更多。 对于小纪氏,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直接把信递给宋嘉言,小纪氏道,“你先看吧。” 宋嘉言不客气的接过,自信封中抽出信来,一目十行的看过,方把信递还给小纪氏,叹口气,“这事,还是先不要跟老太太说。” 小纪氏低头看信,原来辛家舅舅最终没熬过去,已经过逝了。小纪氏道,“这些事,我跟你们父亲商量着就是了,你们不用操心。” 宋嘉言与小纪氏向来话少,起身道,“就不打扰太太了,我瞧瞧老太太去,妹妹要一道去吗?” 宋嘉语柔声道,“姐姐先去吧,待我换了衣衫就去。” 小纪氏拿了事儿来说,道,“大姑娘,卢先生毕竟是咱家请来教你们姐妹的。你们对先生,得敬重。” 宋嘉言眼 珠一转,看向小纪氏,露出万分迷惑的神色,问,“是先生与太太说我和妹妹对她不敬了?” 小纪氏顿时一噎,心下暗骂宋嘉言奸诈,好事不知拉上宋嘉语,这种事总是扯上宋嘉语的名儿。小纪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嘉言“哦”一声,点点头,“太太的话,我记得了。”说完,福上一福,抬脚走了。 看宋嘉言那一千个不在乎、一万个没放在心上、一亿个敷衍的劲儿,小纪氏气晕! ☆、12、宋嘉诺的个性 ... 宋荣听说宋嘉让着人送了信回来,先看过信,又唤小厮进来问了几句,得知宋嘉让在老家一切都好,先放下了半颗心。宋嘉让到的时候,宋荣的舅舅辛永福已是弥留了。便是宋嘉让带去的大夫也没能令辛永福起死回生,倒是辛永福,原本还死活吊着一口心气,见宋嘉让到了,将老妻儿女一托付,辛永福这口气就泄了,直接闭眼归了西。 舅舅过世,宋荣叹了口气。 宋嘉让留下帮着出殡发丧,并说发丧之后便带着舅老太太及未嫁娶的一双儿女到帝都来。 宋荣听宋嘉让办的还算有板有眼,赏了小厮几两银子便打发他下去歇着了。 小纪氏发愁道,“这可怎么跟老太太说呢。” 宋荣道,“我来跟老太太说。”这种事,宋荣是不会叫小纪氏出面的。何况,他也不放心小纪氏来办。凭老太太与小纪氏的关系,小纪氏再伶俐周全也办不好这件事。 “千万缓着些,别叫老太太太过伤心。”小纪氏是个机伶人,道,“要不,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老太太伤心,叫孩子们哄着老太太些。” 将信按在膝上,宋荣抿了抿嘴,半晌方道,“先放几日再说。叫下人闭紧嘴,别叫老太太知道。” 小纪氏连忙应了。 宋荣将信往袖子里一揣,起身道,“晚上我陪老太太用饭,你带着孩子们吃吧。” 夫妻这些年,小纪氏又是个聪明人,自然看的出宋荣心情不佳。其实这完全是正常人的反应,亲舅舅死了,叫谁谁也佳不了。 走出几步,宋荣又回身道,“着人将铺盖送到书房。”再次道,“这几日我在前头歇。先别叫老太太知道。”舅舅过逝,依礼也有几月孝要守,宋荣在朝为官,自然更加谨慎。 小纪氏点了点头,上前为丈夫理了理衣裳,温声相劝,“老爷也莫要太过伤心,咱们得多想想老太太。” 宋荣一到书房,便湿了眼眶。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与感情,他人很难理解。如小纪氏,在小纪氏眼里辛家不过是老家的土鳖舅家,宋老太太的亲弟弟家。宋老太太这种脾气性情,小纪氏实在不想跟辛家人打交道。 但,对于宋荣,那是自己的亲舅舅家。 宋嘉言陪老太太用晚饭,老太太还问,“你爹爹还没回来呢?”往常儿子都会来陪她一道用晚饭的。 宋嘉言早有对策,不露半点痕迹的笑着,“回来 啦,这些天衙门里事儿忙,我看爹爹抱了许多公文回来,跟罗先生在书房忙呢。” 老太太叹,“给皇帝老子办事儿,就是得用心哪。” “那是。”宋嘉言道,“爹爹忙,是好事啊。这说明爹爹在衙门里是挑大梁的。说当官儿的,就怕不忙。哪天不忙了,就要开始担心了。” 老太太笑,“你又知道。” “爹爹都说了,我这聪明劲儿,就是像祖母。”宋嘉言心思慧敏,道,“爹爹在书房忙活,不如捡几样菜,着丫头们给爹爹送过去。爹爹瞧见祖母给他送吃的,心里定知祖母在记挂着他。他肯定爱惜身体,方不会操劳过度呢。”宋嘉言深得老太太、宋荣的喜欢,平日没事儿,她常听老太太说想当年,很知道老太太、宋荣对舅家的感情。宋荣并非冷酷的性子,若知晓辛家舅舅的事,难免伤心。 老太太忙道,“亏得你这丫头给我提了醒儿。” 宋嘉言笑,“大热的天儿,不用大鱼大肉,爽口小菜放几样就成了。” 老太太怎能不了解自己儿子,道,“你爹爹啊,小时候最喜欢吃凉粉,再拌上些嫩黄瓜丝、肉酱末、浇上几勺辣子,那时候,一顿能吃三碗。再加上你二叔,真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老太太一行说,一行笑,令厨下做了凉面来给儿子送去。 祖孙两个商量着让丫头去给宋荣送去饭菜,又欢欢喜喜的说了会儿话、用过晚饭,直待天色渐黑,宋嘉言方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回了自己院里。 宋荣心情不佳,小纪氏以为他去了老太太那里用饭,也就没命人往书房送餐。 倒是宋嘉言没建议错,宋荣原本没什么食欲,结果看送来的竟是凉粉,又是亲娘命人送来的,当下心中一暖,问丫环得知宋嘉言在陪着老太太用饭,宋荣便安下心来,吩咐紫翘道,“跟老太太说,我今日公务忙,就不过去了。你们好生服侍老太太安歇。” 紫翘并非未注意宋荣眼圈儿微微红肿,只是在宋家多年,她颇明白了一些眉眼高低,主子的事,哪里容得奴才多问。规规矩矩行一礼,紫翘便退下了。 宋荣用了晚饭,宋嘉诺过来书房。 宋荣对功课很不错的小儿子向来温和,道,“今天不查你功课了,诺儿早些回去睡吧。” 宋嘉诺不论模样还是秉性,与宋荣皆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如今刚刚五岁,生的粉雕玉琢,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宋嘉诺说,“我来看望父亲。 父亲,你别伤心。” 宋荣摸摸小儿子的头,笑,“父亲没事。” 宋嘉诺将脸贴在父亲温暖的大手里,脸上满是天真,“父亲,舅公是个很好的人吧?” “是啊。”怎样才能让两家人的关系继续亲密的维持下去,只靠血缘是不够的。宋荣便将自己与舅家的感情渐渐的说给小儿子知道,“我小时候家里穷,你祖父又早早的过逝,我跟你二叔要念书,就你祖母一个人种田。每天很多很多的活要做,你祖母做不过来,都是你舅公来家里帮着干活。” “你祖母带着我们兄弟过日子,每年开春粮食都是不够的,你舅公就给我们送粮食来。其实,你舅公家也不富裕。” “我跟你二叔去县里考秀才,那会儿年纪小,还是你舅公送我们去的。” “等咱们家里有了银子,我想着把你舅公接到帝都来,他舍不得祖产,不愿意来……他今年才不过四十几岁……” 这么好的舅舅,却年纪轻轻的过逝,宋荣心里着实不好受。 宋嘉诺晚上没回自己院里,就在书房陪老爹睡的,听着老爹絮絮叨叨的说了满耳朵的舅家的事,宋嘉诺都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连带宋荣起床早朝,宋嘉诺因睡的太死,亦无从察觉。 待他醒来,早上照例去母亲院中请安。 小纪氏倒是满面欢喜,拉着儿女问长问短。女儿宋嘉语一直跟自己住,小纪氏眼皮子底下,她是放心的。就是儿子,小小年纪已是挪到前院儿,小纪氏许多心疼。 小纪氏问儿子,“听你父亲说,你昨天是跟着你父亲住的?”身为母亲,自然乐得见丈夫儿子关系融洽。 小纪氏点点小脑袋,他年纪小,心里还存不住事,便跟母亲道,“母亲,舅公家的人快来了,你要提前把舅婆他们用的东西准备好哦。” 摸着儿子的头,小纪氏笑,“这还用你说,我岂能不知?早着人去收拾院子了。”只是宋荣叫瞒着老太太,下人也得小心。虽说在小纪氏心中,宋老太太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宋老太太也不是傻瓜。若是大张旗鼓、叮叮咚咚的折腾,给宋老太太知晓,察出蹊跷来。宋老太太是生、是死,还是伤心痛哭?在小纪氏心中并无所畏,小纪氏在乎的是宋荣。 母子女二人说了几句,丫环已将捧来燕窝,小小巧巧的三盅,因儿女年纪尚小,不过小孩儿拳头大的一小盅。 小纪氏道, “来,吃了燕窝,我带着你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大户人家规矩大,宋家虽尚算不得大户人家,不过,宋荣科举出身,又是孝子,更看重这些。尽管老太太不乐意见到她,小纪氏依旧每早都会带着儿女们去请安。 燕窝是每日常例,宋嘉诺却是头一遭问,“母亲,大姐姐有燕窝吃吗?”他年纪尚小,其实许多感情并不大明白。但,宋嘉诺与宋嘉让都在秦家家学里念书,宋嘉让大他许多,虽然宋嘉让功课常被父亲责骂,不过,从心底,宋嘉诺并不讨厌大哥。 只是,宋嘉诺也明白,大哥与大姐并不是母亲生的。 可,昨晚听父亲说了舅公家的事。宋嘉诺觉着,自己跟大哥,比起舅公家来,肯定要亲近的多。 宋嘉让突然这样让,小纪氏脸色一滞,心说宋嘉言这丫头是给自己儿子吃了迷魂散了还是怎么着。小纪氏尚未说话,宋嘉语已道,“大姐姐自己有燕窝,她不喜欢吃这个。” 宋嘉诺又问,“老太太有吗?” 宋嘉语说他,“当然有,老太太早晚都要吃的。” 这倒不假,宋老太太那里好东西从来不缺,除了宋嘉言孝顺老太太的,宋荣也常给老太太买来滋补。宋老太太拿燕窝当白粥吃,早一碗、晚一碗。若以后宋家条件再好一些,说不得老太太就吃一碗、倒一碗了。 用过燕窝稍稍垫补,母子女三人去宋老太太院中请安。 宋老太太对小纪氏平平,也不怎么跟宋嘉语说话,实在是宋嘉语自从进学就开始文绉绉,老太太听她说话忒费劲。不过,轻女重男的老太太却是很喜欢宋嘉诺。 三人来时,宋嘉言已经在了,正笑嘻嘻的跟老太太说着话。见小纪氏带着宋嘉语宋嘉诺进来,宋嘉言自座位起身,待小纪氏三人给老太太请安后,宋嘉言对小纪氏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道,“太太早安。” 小纪氏笑的慈和,“大姑娘坐吧。” 之后,宋嘉语宋嘉诺姐弟见过大姐姐,诸人落座。 宋老太太招呼宋嘉诺到跟前,拉着宋嘉诺的手问长问短,无非就是昨晚睡的可好,早上睡的可饱。不同于儿子对孙子们的严格要求,宋老太太完全是放羊的教养理念。且在宋老太太心目中,儿子辛辛苦苦的考出功名,可不就是为了叫子孙不再吃苦么? 对于宋老太太这种理念,宋嘉言在内心感叹,宋荣能成才,绝对是宋荣自己够争气啊。 宋嘉诺已是不紧不慢的 跟老太太说起话来,“昨晚孙儿跟父亲一起睡的,早上睡的沉,连父亲起床都不知道。” 宋老太太笑,“你老子三更就得起来上朝,你才几岁呢,就算醒了,也不许你那会儿起。小孩子,可熬不得神,叫我说,你现在进学就忒早。唉,你老子是个犟种,认准的事儿,谁的话都不听,叫你跟你大哥早早的受这份儿苦。” 宋嘉诺抿嘴儿一笑,懂事的说,“孙儿早些进学,早些念书,以后就能早些做官。将来,好给老太太挣诰命呢。” 宋老太太有今日荣华富贵,皆赖儿子有出息。儿子孝顺她,宋老太太心知肚明,如今见孙子这样说,宋老太太焉能不喜呢,顿时眉开眼笑,说,“我家诺哥儿比你老子都孝顺我。” 祖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日,小纪氏已经暗暗着急了,老太太天天吃了歇着没事儿干,宋嘉诺上学可是有时辰的,这早饭还没吃呢。 小纪氏正自焦心,宋嘉言自然早瞧了出来。只是,她是万不会递话给小纪氏铺台阶儿的。宋嘉言欣赏着小纪氏的心急,就听宋嘉诺已经说道,“大姐姐常陪老太太用饭,今天老太太也给孙儿个孝顺的机会,孙儿也想陪老太太用饭,好不好?”听听这说话,便是宋嘉言都不能不感叹造物的神奇,完全copy宋荣的甜言蜜语的本事啊。 宋嘉诺这样会说话,宋嘉言并不相信都是小纪氏教的。在宋嘉言看来,依小纪氏的脾性,看小纪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绝不可能教宋嘉诺留在老太太这里用饭。 宋老太太早给宋嘉诺哄的心花怒放,听宋嘉诺要陪她吃饭,早一连应了三个“好”。倒是小纪氏一千个不放心,生怕儿子在老太太这里吃到原子弹的满腹忧虑,扬起抹笑道,“诺哥儿,你的饭我院里早就备好了。你突然要在老太太这儿吃,怕老太太的小厨房没预备呢。” 宋嘉言几乎要暴笑了,往日小纪氏何等伶俐,今儿个为了儿子在婆婆这个吃一顿饭竟乱了方寸,连这般蹩脚的理由都用得出来。幸而宋荣不在,若宋荣听到这样的话,定会恼怒的。 宋嘉言笑道,“太太,这有何难,叫丫头们把二弟的饭从厨下送到祖母这里就是了,并不麻烦。”不过点小纪氏一句,宋嘉言并未死抓着不放落小纪氏的面子,转而笑道,“祖母一见着诺弟,欢喜的谁都看不到了。” 宋老太太给孙子孙女哄的笑意不断,也懒得理会小纪氏,笑道,“你这丫头又作怪,昨晚跟我嚷嚷着要吃马齿苋馅儿的包子,我叫他们 一大早做的。诺哥儿也尝尝,好吃的很呢。“ 宋嘉诺笑眯眯地,“老太太和大姐姐都这样喜欢,肯定是好吃的。” 小纪氏一听那听都没听过啥馅儿的包子,便知是老太太的乡下玩意儿,顿时一千个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宋老太太已道,“行了,你带着二丫头回去用饭吧,我这里不必伺候。”眼不见心不烦,如今老太太也懒得立那些规矩。 小纪氏行一礼,叮嘱宋嘉诺几句,就带着女儿回去了。 到了主院,宋嘉语一个劲儿的为弟弟担心,说,“母亲,老太太不会给弟弟吃臭鸡蛋吧。”对于宋嘉语,臭鸡蛋就是生命中最大的梦魇。 小纪氏暗暗叹气,嘴上道,“你弟弟心性厚道,这是特意去孝顺老太太呢。”估计是昨晚宋荣跟宋嘉诺说的。只是小纪氏也不知道,宋荣昨晚真没来得及教小儿子去老太太那里承欢膝下,倒是宋嘉诺心思灵敏,自己主动去的。 叹一回气,小纪氏也没法子,好在老太太是宋嘉诺的亲祖母,小纪氏只盼着老太太不要给自家儿子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好。唤了丫头传来早饭,小纪氏与女儿自用。 老太太院里,宋嘉诺吃到了平生头一遭的马齿苋馅儿的包子。尽管是野菜的馅儿,在宋家厨子手里,里面加了酱肉香菇,调上香料,做的小笼包大小,白白胖胖,瞧着也可爱。 宋嘉诺咬一口,点头说,“好吃诶。” 宋老太太笑,“里头放了肉,还有磨菇,都是好东西,怎能不好吃?你爹爹小时候,就只是这素馅儿的包子,没肉也没蘑菇,我蒸的个大。”老太太拿筷子尖儿指了指自己盛燕窝的碗,道,“有这么大一个,你爹爹敞开肚皮,一顿能吃五个。你二叔更不用说,六七个的吃。” 宋嘉诺赞叹,“父亲和二叔好厉害啊。” 宋嘉言笑,“等二弟长大了,一顿也能吃这么多。说不定,比父亲吃的还多呢。等大哥回来了,你也过来吃饭,看看大哥早上吃多少,得把你吓着。” 宋嘉诺板着包子脸说,“以后,我每来都来跟老太太吃饭。” 老太太笑,“那可好。” 待用过早饭,宋嘉诺要去上学了,他跟老太太说,“老太太,你在家里好好儿的,等孙儿放学回家再来陪你说话。” 宋老太太叮嘱宋嘉诺路上小心,便让他去上学了。 待宋嘉诺走了,老太太道,“诺哥儿怎么 突然这样懂事了?”这话也只有宋老太太说的出来,若是其他人说,难免叫人怀疑是不是暗指以往宋嘉诺不孝顺?只是,宋老太太说话并不讲究,她自己也不精通这门儿艺术。故而,宋嘉言知道老太太是有口无心,就这么一说。 宋嘉言并不落井下石之类,在她看来,哪怕小纪氏有些小心思,对他们兄妹不亲近,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亲生,小纪氏又不是圣母,自然亲疏有别。 但,小纪氏的本事也就在内宅了,有宋荣和宋老太太撑腰,小纪氏也不能拿他们兄妹如何。再加上宋嘉言的性子,她并不会借机在宋老太太面前挑拨宋嘉诺之类,反是笑道,“诺哥儿早就是个孝顺的,一早一晚的都来给祖母请安。他以往年纪小,天天念书,课业也重,如今渐渐长大,有父亲有把手的教着,可不就知道体贴老太太了呢。” 老太太很快接受了宋嘉言的解释,又抱怨儿子,“都怪你老子,这么早就把个孩子送进学堂念书。” 宋嘉言笑,“我倒是不想念书,不如老太太给我放个假,我陪老太太乐呵乐呵。” 老太太又不乐意,说宋嘉言,“语姐儿年纪小你一年,我听说功课都强于你了。唉哟,好强的太好强,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个上进心,真是叫人操心。”同样是孙女,在宋老太太心里,也有个亲疏呢。宋老太太有两个学霸儿子,以往并不觉着学习多难。便是宋嘉让,功课不怎么样,起码拳脚过的去,在宋老太太心里,大孙子那就是飞檐走壁武林高手型,很能拿出去显摆的。如今宋嘉言,又不能叫宋嘉言去习武,琴棋书画,听说大孙女还比不过小孙女,宋老太太很是为一向得她心意的孙女着急呢。 老太太撵人,“赶紧去上学去,中午我叫厨下做你喜欢的菜。” 宋嘉言又央磨了一会儿,方笑嘻嘻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尽管与继母隐隐在对立面,但,不是所有主角对立面的便都是脑残、渣之类哦~ ☆、13、辛家,打脸,神经 ... 乡下人,不讲究什么停陵多少天。辛永福停陵三日,便就地发丧,埋入祖坟。 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老好人,生前因有个高官外甥,在村子里也是倍受尊敬的,生活从未大富大贵,但也不算差。如今死了,又是侍郎府的公子来帮着发丧,宋嘉让不只是带了银子来,因为宋嘉让的到来,便是县太爷也跟着祭奠了一回辛永福。 辛家如今有良田百亩,这些产业在帝都自然不算什么,但,在乡下,已是地主级别的人物了。 辛永福之所以会求助外甥,自然有自己的思量。辛永福过身后,余下老婆带着一儿一女,儿女尚且年幼,而辛老太太,瞧着实不像有主意的人。 辛永福是个老实人,从宋荣做了高官,辛永福依旧老老实实的在老家种田就能知晓,这人本分。但,临去前的种种不放心,还是让辛永福选择了求助侍郎府。 辛永福这样的品性,不论贫富贵贱,都令人敬重。 宋嘉让头一回办这样的大事,又是嫡亲的舅公家,何况来前宋荣早细细的叮嘱过他,所以,宋嘉让办的挺认真。但有不懂的,便问方管事。 发丧完毕,宋嘉让便跟舅婆辛老太太商量着去帝都的事,辛老太太并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抹着眼泪道,“你舅公去前跟我说过,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房子找人看着就成,就是,就是还有百来亩的地可怎么办?” 不待宋嘉让说话,便有一长眉细眼、四十来岁、两眼精光的中年妇人道,“大嫂,这有何难,大嫂若是信得过我,叫我们那口子种着,自家人,岂不比外人实诚?” 宋嘉让认得这妇人,说来也非外人,是辛永福同父异母的妹妹辛永莲。宋嘉让道,“二姨婆,这事儿,还是叫舅婆自己做主的好。”宋嘉让毕竟年少,头一遭回老家,宋荣也有不放心,早将辛家的事一一给儿子交了底,以免儿子受骗。 宋荣只与辛永福一房关系较好,余者姨舅都是平平。且宋荣在帝都为官之后,本想让辛永福一家子到帝都去方便照看,辛永福却是故土难离,不愿去帝都。倒是与宋荣关系平平的姨舅们都恨不能去帝都沾些光,宋荣何等精明之人,哪里会叫他们沾了光去! 如今宋嘉让体体面面的回乡,自然有的是人来巴结。不过,宋嘉让自幼长于帝都,他性子虽有些粗,该有的心眼儿还是不缺的。 宋嘉让不愿叫辛永莲占了孤儿寡母的便宜,辛老太太又实在没个主见,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话来。倒 是辛老太太的女儿辛竹筝上前道,“我们商量好了,这次去帝都,蒙表兄收留,是不会再回来了,房子田地便都卖了。只是一时不好寻买家呢。” 辛竹笙生的皮肤微黑,面上有些不忍,试探的问妹妹,“全卖了啊?” 辛竹筝一身素衣,眉目并不出挑,身姿却是少女独有的窈窕,鬓上还簪了朵白花,瞅着母亲与兄长道,“娘,哥,表哥叫了侄子来接咱们,咱们去了帝都,托表哥找个差事干,跟表哥也有个照看呢。” 辛老太太说,“丫儿,这屋子是咱的家呢,咱辛家的祖宅,可不能卖。” 辛竹筝道,“那宅子便不卖了,就把地卖了吧。” “是啊。”辛竹笙道,“祖屋不能卖。” 辛老太太是个没主见的人,辛竹笙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是辛竹筝拿主意了。 宋嘉让稍稍知道些经济,这辛家庄离帝都并不远,他们骑马两日就到。既有百十亩地,宋嘉让觉着,倒不如租出去,以后每年吃租子,哪怕银两不多,也是个细水长流的事。这一下子卖了,所得亦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 宋嘉让刚想建议一二呢,方管事却给他使了个眼色,宋嘉让便没有说话。方管事垂手道,“既然舅老太太这样说,不如便将此事交给奴才,奴才着人留下将事情处置好,容后再跟舅老太太回禀。舅老太太看,可妥当?” 辛老太太至今犹不习惯这些大户人家下人文绉绉的说话,她有些紧张,连连道,“好,好,麻烦了。” 方管事恭恭敬敬地,“是奴才的本分。” 宋嘉让道,“舅婆,这里的事让方管事来办,不如咱们先回帝都。家里祖母、父亲都惦记着舅婆、表叔和表姑呢。” 辛老太太点了点头。 辛永莲忙道,“侄孙儿头一遭回来,咱们这里没什么好的,一些土物,给你父亲和大姐姐尝尝。” “是啊,东西不少,我跟侄孙儿一并送去帝都吧。”说话的辛永莲的弟弟辛永喜。 宋嘉让早有宋荣传授的心得,端坐着不同,只将下巴略略抬起,脸上浮现丝丝傲气,对方管事道,“方管事,这些事你来处理,我与舅婆、表叔、表姑先回帝都。” 方管事恭敬的应了一声。 宋嘉让带着辛老太太和辛竹笙、辛竹筝回到家里,门房里的奴才一面出来给宋嘉让牵马请安,一面急跑二门去给里头传信。 就在昨日,宋荣已将舅舅过逝的消息告知了母亲,宋老太太果然一通痛哭,还是宋荣解劝,“明儿个让儿就带着舅母和表弟表妹的来家里了,娘你哭坏了身子,可谁来劝解舅母呢。” 宋老太太伤心极了,一面捶打着儿子,一面哭,“你就瞒着我吧,都瞒着我……”又抱怨兄弟,“怎么不早来信儿呢,早些来信儿,找了好大夫去给你舅舅看病,总不至于这么早就去了啊。” 待宋老太太哭了一阵,宋嘉言奉上一盏温茶,道,“舅婆和表叔、表姑明天就到了,这屋子怎么收拾,祖母可有主意了?”一句话轻巧的将老太太的注意力引开。 老太太抹着眼泪,在宋嘉言的服侍下喝了两口茶水,道,“我这院子宽敞,你舅婆这把年纪,又刚经了你舅公的事……”说到弟弟,老太太再一通哭,继而道,“至于你表姑,年纪倒跟你差不多。” 宋嘉言闻弦歌而知雅意,温声道,“我一个人住的寂寞呢,有表姑来,我们做个伴儿正好。而且,我也能劝着表姑一些呢。” 老太太对宋荣说,“竹笙年纪不小了,叫你媳妇在前面收拾个院子出来呢。” 宋荣点头,“都听老太太的。” 宋嘉言又问,“舅婆年纪也大了,跟老太太一个院子,正好老姑嫂说说古呢。只是,若一个卧室倒有些不合适,我看东头屋里宽敞亮堂,不如把老太太东厢里收拾出来,暂给舅婆住呢。还有,舅婆、表姑、表叔要用的被褥铺盖,再者,衣裳什么的也提前预备几身,知道他们不缺这个,是咱家的意思呢。”宋嘉言说的客气,依宋荣的脾气,自己发达了,总不会忘了舅家。不过,哪怕辛家不缺吃喝,在乡下,衣食用度定不能与侍郎府相比。这样提前备了衣裳,也是不叫人小瞧辛家人的意思。 老太太连连点头,宋嘉言道,“这个我也不大懂,不如请太太过来,爹爹也在,咱们一起商量着办。老太太给指点着,勿必不要怠慢了舅婆、表姑、表叔他们呢。” 宋荣立刻吩咐道,“去叫太太过老太太这边儿来。” 小纪氏来的很快,宋嘉言将事大致与小纪氏说了。 小纪氏柔声道,“这些,我倒是虑到了,被褥铺盖都是现成的,就是前头的院子也着人收拾好了,就在让哥儿院子旁边儿。听说表叔年纪跟让哥儿差不多,倒叫他们叔侄多亲近亲近呢。就是衣裳,我料子备下了,尚未做好呢。” 老太太本就不喜小纪氏,因弟弟死的消息, 老太太心情极差,见衣裳还没做好,心下气不打一处来,丧声恶气地,“你还不如个孩子想的周到。你们早知信儿的,房子都能提前收拾好,怎么衣裳就没做一件出来……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们乡下来的……”说着,老太太又是一阵伤心,拉着儿子的手道,“老大,我不管你媳妇是怎么想的,你舅舅以前是穷,但,没薄过咱们家……你可不能学那些势利眼,瞧不起你舅舅啊。” 小纪氏被老太太噎的两腮赤红,脸上烧的了不得,急急辩白,“是媳妇所虑不周,老太太,媳妇万不敢对舅父家有不敬的想法儿的。” 老太太擦一把泪,也没讽刺小纪氏的心思,说,“行了,你去办吧。我就盼着等我那可怜的弟媳、侄儿、侄女来后,你能周全些。” 小纪氏眼圈儿微红,望向丈夫,想着丈夫为自己分辨几句。宋荣正一门心思的哄劝老娘,哪里有怜花之心,便未注意小纪氏一脸楚楚可怜。 宋嘉言又道,“祖母,你还记得舅婆、表叔、表姑们喜欢吃什么不?到时,提前让厨下备着呢。” 宋嘉言这样事无巨细的引着老太太说话,其实不过是想把老太太从悲伤的情绪中引开来而已,实在没有暗刺小纪氏的意思。偏生落在小纪氏眼中,宋嘉言说的越是细致越是周全,老太太那句“你还不如个孩子想的周到”,就如同火辣辣的鞭子抽在小纪氏脸上。 好一个没脸! 小纪氏愈发厌恶宋嘉言。 站了一时,听宋老太太说了那几口子平日所好,余下再没什么话,小纪氏方下去安排,勿使老太太不会再挑出毛病来才好。 见小纪氏走了,宋嘉言回想着小纪氏刚刚的神色,心知小纪氏必是于心内记恨于她。 宋嘉言还真不是有意针对小纪氏,她又不是神仙,还以为小纪氏早将辛家住处及所用之物都备好了呢。如今看来,小纪氏从未当辛家是亲戚,不然,凭小纪氏的伶俐,只要稍稍用心,不见得会有今日的无趣。 一想到小纪氏那张晚娘脸,宋嘉言心下也不怎么痛快:难道为了小纪氏自己的不周全,她宋嘉言还不能说话了? 不怪自己无能,反赖别人头上! 神经! ☆、14、心思,客至,辛竹筝 ... 宋嘉诺放学回家,照例先到主院给母亲请安,见母亲眼圈儿微红,不禁问,“母亲,你怎么了?哭了吗?” “诺儿回来了。”小纪氏揽了儿子在怀里,勉强挤出一抹笑,“母亲没事。今天回来的早些。” “学里先生身子不大舒坦,就早些放了学。”宋嘉诺小小脸儿上满是担心,问,“母亲,你怎么哭了呢?” 正当此时,宋嘉语捧着个小小的翡翠香炉出来,一张精致可人的小脸儿板的没有半分欢颜,道,“还能怎么了?又是大姐,好似家里只她一个聪明周全人似的。明知道老太太总挑母亲的不是,还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母亲可不是给大姐气着了么。”说到最后,宋嘉语很有几分不悦。 宋嘉诺眨巴眨巴眼,问,“二姐,因什么事啊?” 宋嘉语道,“就舅公家来的事。” 小纪氏叹口气,摸摸女儿的头,让女儿坐在自己身畔,对小儿子道,“去老太太屋里吧,老太太知道你舅公过逝的事了,心里正是伤感呢。你去了,多哄哄老太太,莫叫老人家太过伤心。” 宋嘉诺点点头,问,“二姐,咱们一道去吧?” 宋嘉语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翡翠香炉,道,“你先去吧,我再陪母亲说说话儿。”女儿家,似乎天性中便会与母亲更加亲近。 待宋嘉诺去了,宋嘉语粉唇微撅,道,“母亲,大姐总是这样,你该训斥她。” 小纪氏脸上的泪早已拭去,眸中似有一抹水光流转,小纪氏道,“她又不是我生的,老太太和你父亲宠她宠的厉害,就这样还生怕委屈到她,我哪里敢说她呢。”原本把宋嘉言放到自己屋里,不过是为了博个美名罢了。初时并不见丈夫有多喜欢那丫头,结果一年一年的过去,小纪氏与宋荣新婚的热情褪却,宋嘉言却是一日较一日的倍加得宠。 宋荣就不说了,这是亲爹,小女儿撒撒娇之类,做父亲的总会心软。 就是宋老太太,先时那样的重男轻女,本不乐意多看宋嘉言一眼的,结果,随着这丫头渐渐长大,竟连那老婆子都收买了去。 宋嘉言能言善道,深得宋老太太与宋荣这对母子的喜爱,一时间便把自己的两个儿女比了下去。 小纪氏如何能甘心! 母亲是最具有排外性的生物,小纪氏恨不能自己儿女聪明伶俐一个胜百个,而宋嘉言的能干讨喜,落到小纪氏眼里,便成了错处,成了最惹人厌的地方。 宋嘉语并不完全同意母亲的话,她瞪着一双神彩飞扬的凤眼,道,“母亲,你也是大姐姐的母亲,她有了错处,你就能说她。她就那么尊贵,还不能说了呢?” 小纪氏叹口气,女儿到底年纪小,并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宋嘉言的成长,小纪氏并没有太多的管教,宋嘉言多是由丫头婆子带大的。丫头婆子能有什么见识呢,哪怕有梁嬷嬷,毕竟不过是个奴婢……原本,小纪氏觉着宋嘉言成不了什么气候,实未料得宋嘉言能长成如今的脾气性情。 宋嘉言识得好歹对错,精明能干,脾气手段不缺,小纪氏几次在她手里吃亏,若是宋嘉言真能留有破绽,叫小纪氏抓住小辫子,小纪氏就不会有今日烦恼,还要在儿女面前诉委屈了。 其实,这点儿委屈比起新婚时宋老太太给的那些,实在不算什么。 小纪氏之所以在儿女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便是为了让儿女有个是非观,知晓远近。丈夫婆婆偏心,自己辛辛苦苦的养大的儿女,一定要跟她一条心才好。 主院里,母女二人说着知心话,宋嘉诺到老太太院里请安。果然老太太的神色不大好,不过,见着小孙子,老太太还是打起精神与小孙子说了几句话。 宋嘉言道,“我听说,学里先生常赞二弟呢。” 宋嘉诺是个谦虚的孩子,忙道,“大姐姐,学里同窗比我强的有许多,先生是见我年纪小,哄我几句而已,当不得真呢。” 孩子永远是自家的好,老太太执拗道,“那怎么先生不哄旁人,可见我家诺儿念书就是好的。” 宋嘉诺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羞涩,宋嘉言笑问,“二弟可学了什么新文章了,背来给祖母听听。” 老太太先摆手,道,“背了我也不懂。”老太太从未上过学念过书,字不认得一个。 宋嘉言嘴快道,“您可是状元之母,谁敢说您不懂呢。” 老太太“扑哧”便给孙女逗笑了,拉着宋嘉言的胳膊笑,“真个促狭鬼。” 宋嘉诺唇角弯弯,觉着大姐姐说话好生有趣。他本就心性聪明,便是年纪小,此刻也知道大姐姐有意逗老太太开心了。宋嘉诺便把今日教的文章背给老太太听,孩子的声音尚带了三分嫩嫩的奶气,听来格外的悦耳动听。 宋老太太听的入了神,待宋嘉诺背完,宋老太太方道,“有一回啊,你爹还小呢,在村儿里秀才家上学堂 ,我从田里打猪草回来,经过秀才家,就想进去瞧瞧。隔着窗子,正听到你爹爹背书……”慈爱的望着宋嘉诺,拉着宋嘉诺软软的小手儿,宋老太太看一眼宋嘉言道,“就跟诺儿刚刚背书的模样似的,流利极了。我那会儿就想,以后我儿子一定有大出息,我一定能享上儿子的福。这不,我就享上了。”儿孙双全,既富且贵,再忆当年,多苦也并不觉着苦了。 宋嘉诺心性伶俐,小嘴儿也甜,他眨着酷似父亲的大眼睛,道,“老太太,以后我也像父亲那样去考状元,也叫老太太享孙儿的福。” 宋老太太高兴的将宋嘉诺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过一时,宋荣也来了,父子女三人陪老太太用过晚饭,见老太太总算止住悲声,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各回各院。 第二日,宋嘉让便带着舅婆辛老太太,以及表叔辛竹笙、表姑辛竹筝回了家。 老姑嫂二人一见面,先是抱头一顿哭,辛竹笙辛竹筝是死了爹的人,都红了眼圈儿。好在有诸人解劝着,宋老太太与辛老太太方好了些,辛竹筝自己眼圈儿微红,劝母亲道,“娘这样,惹得姑妈也十分不好受呢。” 另一边,宋嘉言劝宋老太太,“祖母,我们嘴笨,您劝一劝舅婆,别叫舅婆伤心太过呢。” 一堆人解劝着,两位老太太堪堪收了眼泪,之后才是一家子长辈晚辈的相互厮见过。 辛老太太是个柔弱的性子,此时,嘴里没有半句不好的话,尤其狠赞宋嘉让,说,“若不是让哥儿过去,我又是个没本事的,大小子十二、大丫头十岁,嫂子,我真不知要怎么办了。幸好让哥儿去了,样样帮我拿了主意。” 辛竹笙并不是个伶俐的人,嘴里道,“是啊,是啊。” 倒是辛竹筝一双眼睛灵活的很,以前小时候,她也跟宋荣、宋耀两位表哥玩儿过,只是,后来的印象便浅了。不过,她知道两个表哥都做着大官,威风的很。而且,自己家里受表哥们的资助,慢慢的置了良田,有了产业,在辛家村也是数得着的富户。村里的丫头们见了她,都会露出羡慕又讨好的神色来。 如今,真正到了帝都,到了表哥家里,辛竹筝心中的震憾犹未平息,一双眼睛觉着都不够用。屋里这么些漂亮的说不上名子的东西,还有表哥一家人身上的那种形容不出的高贵仪态,辛竹筝心里又是羡慕,又觉自卑。 一家人说了会儿子话,眼瞅着就到晌午了,宋嘉言温声道,“祖母,舅婆、表 叔、表姑远道而来,眼看就要用饭了,不如我先带着表姑去梳洗一番,也叫表姑看看我们的院子,以后长住呢。” 宋老太太笑,“对,对,你带着筝儿去吧。”又对辛竹筝道,“言丫头是你侄女,你长她两岁,你们年岁相当,做个伴儿吧。言丫头早把屋子给你收拾好了,筝丫头,你瞧瞧去,若还缺什么差什么的,跟言丫头说啊。” 辛竹筝小声道,“肯定样样都好的。”细长的眼睛望向宋嘉言道,“麻烦言儿了。” 宋嘉言拉起辛竹筝的手,笑道,“表姑,以后咱们一道吃一道住,总这样客套,怪累人的。”说着,拉着辛竹筝去了自己的院子。 宋嘉言虽小辛竹筝两岁,不过,不知是宋嘉言自幼营养到位,还是天生基因好,她个子高挑,与辛竹筝倒差不多。 小纪氏的衣裳没做好,宋嘉言笑,“表姑的衣裳,太太已命人去做了,只是怕没有这么快。若表姑不嫌弃,我倒是有几件素色衣裳,我们身量相仿,不如表姑试试看?”辛竹筝自己也带了衣裳来,只是,宋嘉言瞧着宋竹筝出今穿的不过是普通绸面的素裙,料子款式都不相宜。于是,便有此一言。 辛竹筝问,“言儿的衣裳定是好的,我哪里会嫌弃。倒是我穿了你的衣裳,你穿什么呢?” 宋嘉言一笑,“表姑莫担心,我还有呢。” 两个说话间,大丫环翠蕊已带着小丫环找了一套全新的素衫来。这也是老规矩了,古人姻亲多,重礼法,大户人家,主子们每年素衫都会做几件预备着,免得临有事抓瞎。 宋嘉言又引辛竹筝到了西侧的屋子里,笑道,“这是我给表姑安排的,也不知表姑的喜好,表姑暂且住着,以后慢慢拾掇也来的及。” 辛竹筝应了,宋嘉言留下个丫头帮辛竹筝换衣裳。 不同于母亲的柔弱与哥哥的老实,辛竹筝倒是有几分心思。她早知表兄做着高官,来前儿特意将最好的衣裳换了,但,直至她踏进表兄家才知晓了什么叫天差地别。 这样软软滑滑又极贴身的料子,不要说穿,辛竹筝根本见都从未见到过。 女孩子,怎会不喜欢呢。可,喜欢的同时,辛竹筝心下又有一种深深的卑怯升起。 惶惑。 不安。 ☆、15、兄,弟,姐,妹 ... 待辛竹筝换了衣衫出来,宋嘉言笑道,“果然是极合适的。”又拉了辛竹筝的手到妆台前,打开一只首饰盒,宋嘉言道,“表姑在孝中,不易用金的,我挑了些银饰,或是珍珠、白玉的,表姑看喜不喜欢?叫小春伺候着表姑梳头如何?” 一件衣裙,辛竹筝接受起来没啥压力,但,这么多的首饰,辛竹笙忙道,“我也有几样首饰,言儿,这太贵重了。” 宋嘉言向来大方,握着辛竹筝的手道,“表姑,都是一家人,何必外道?这是给表姑的,你要不收,就是拿我当外人呢。表姑只管放心用,我还有呢。” 辛竹筝这才感激万分的收了,心脏却是一个劲儿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不但衣裳首饰,便是胭脂水粉之类,宋嘉言也都给辛竹筝单备了一份。辛竹筝是要长住的,这些东西,自然是单备一份更加方便。 辛竹筝的头发重新梳过,发间簪一支银雀钗,辫上束的是珍珠环,手上佩了银镯,腰间悬了白玉,顿时气派大有不同。 及待二人折回了老太太院里用饭,便是辛竹筝的亲娘辛老太太也多看了闺女两眼,感激的话都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宋老太太格外高兴,狠赞自家孙女,道,“再没有比我这言丫头更周全的了,看她们姑侄就知是极透脾气的。” 辛老太太点头,嘴里不停的说,“大姐说的是,大姐说的是。” 宋嘉言笑,“我从小跟着祖母长大,都是跟祖母学的。” 这马屁拍的,宋荣微微浅笑,见宋嘉让与辛竹笙也来了,辛竹笙穿的是宋嘉让的衣裳,宋嘉让个头儿高大,辛竹笙穿着,稍有一些大了。 及至用过团圆饭,大家说了一会儿话,用过茶,便各回各院歇着了。 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老姑嫂自然有许多话说,宋荣带着辛竹笙与宋嘉让去了前院,小纪氏则与一双儿女回了主院。 一到自己院里,小纪氏便吩咐道,“绿云,收拾两匣子银首饰给表妹送去,就说是二姑娘送给表妹的。”想着辛家可能出身平平,但,小纪氏从未料到辛家人竟是这种景况,穿的尚不如家里二三等的婆子。她早瞧出辛竹筝后来佩戴的首饰都是宋嘉言的东西,小纪氏恨的牙根儿痒,又给这死丫头抢了先。如今,只得补救了。 宋嘉诺说,“母亲,我也去前院看一看表叔吧。” 小纪氏揉着额头,“好,去吧。去问问,你表叔可缺什么,你来 跟我说,我再着人给你表叔送去。” 宋嘉诺应了。 宋荣正在书房与辛竹笙说话,无非又是问了些关于舅舅怎么得病怎么调养怎么过逝,又问辛家庄的家业如何处置。得知田亩有方管事看着在卖了,宋荣道,“这样也好,表弟和让儿、诺儿去学里念几年书,之后找个差使,就不要再回辛家村儿了。” 辛竹笙是个实在人,说,“表哥,以前在村里,爹拿银子叫我在秀才的学堂里念过几年书,秀才说,说,说我不是这块料。后来,就没再去了。” 宋荣温声笑道,“就是以后不考什么秀才功名,多认几个字,多念几本书也不错。” 辛竹笙点头,“我听表哥的。” 这边正说着话,宋嘉诺来了。 宋嘉诺向来懂事,说,“父亲,我来看看表叔,看表叔东西可够用。若是表叔缺什么,我跟母亲说,再给表叔送来。” 宋荣欣慰道,“正好,你带着你表叔在家里宅子里逛逛,叫下人认一认,别叫他们怠慢了你表叔。” 宋嘉诺便带着宋竹笙出去逛宅子了。 宋荣看向宋嘉让,问,“你舅公的丧事,可还顺利?” 宋荣规矩严明,宋嘉让忙站起来,垂手禀道,“还顺利,那县里的县太爷听说了,还来给舅爷上了柱香呢。就是其余几个舅公姨婆,我看他们的意思,很想跟着一道来帝都,我没敢应。” “没应是对的。”宋荣看向长子,淡淡道,“便是要行善积德,也得明白什么样的善可以行,什么样的善不能行!” 宋嘉让连忙应了。 想一想,宋嘉让问,“爹,舅婆家有百十亩地呢,这样卖了,会不会可惜呢?辛家村离帝都并不远,留着些祖业,租赁出去,以后每年起码也有些租子收呢。” 宋荣不答反问,“这地,是谁说要卖的?” “是筝表姑说卖的。” 宋荣叹口气,“那村里,你也说了还有几个舅公姨婆。他们与你祖母非同母所出,以往,跟咱家关系也不大好。若是田地留着出租,你那几个舅公姨婆定会打这田地的主意。若这些地亩真给他们种,每年收不收得上租子倒是两说,你想想,他们没理由还想找个理由来帝都沾光呢。若他们得了你舅公家的地,你舅婆与表叔表姑又住在咱们家里,这岂不是给他们现成的机会来咱家么?以后是没完没了的麻烦。还不如卖了,反倒清静。” 宋嘉让此方明白了。 宋荣道,“你这就做的好,咱们与你舅公家亲近,不是外人。不过,这地是辛家的地,你就是心里有别的打算,也不能去做辛家的主,知道么?” 想着儿子事情办的不错,宋荣道,“坐下说话吧。” 父子又说了会儿话,宋荣赏了宋嘉让一匣子好墨,叫他回去歇着,明天去学里念书。宋嘉让直嘟囔,“爹,你还不如送我把宝剑呢。”他又不喜欢念书。 宋荣双眸一瞪,斥道,“再啰嗦送你顿板子,要不要!” 宋嘉让嘿嘿一笑,快腿跑了。 宋嘉让是个不喜念书的,宋荣赏他一匣子好墨,他干脆分了两块给宋嘉诺,又分了两块给辛竹笙。 宋嘉诺小小年纪,十分懂行,闻一闻,惊的两只眼睛瞪个溜圆,道,“大哥,这可是上好的漆烟墨啊。” “还不都是写字的。”宋嘉让对于笔墨纸砚根本没啥兴致,见宋嘉诺小小脸上满是欢喜,便再送他两块,说,“你喜欢就拿去用过。” 宋嘉诺笑的眼睛弯成小月亮,说,“谢谢大哥。” 宋嘉让抽他后脑一记,笑,“还跟我瞎客气呢。” 宋嘉诺嘿嘿直笑,摸摸后脑勺说,“我平时写字可舍不得用,我得放着,等以后把字写好了再用。” 宋嘉让不以为然,“省着做什么,等以后字好了,说不得还有更好的墨给你用呢。” 宋嘉诺十分有知识分子的牛脾气,小脑袋波浪鼓似的摇啊摇,“不行,现在用,是玷污了这墨呢。” 宋嘉让说他,“真个小酸呆子。” 宋嘉诺不乐意,“我可不呆。” 宋嘉诺十分好奇,眨巴着大眼睛问,“大哥哥,你回老家一趟,老家什么样子啊?” 宋嘉让正是喜欢显摆的年纪,见宋嘉诺问他,便略带一点夸张的跟宋嘉诺绘生绘色的说了起来。 宋嘉诺与宋嘉让的脾性不大相同,宋嘉让粗枝大叶,宋嘉诺慧敏细致,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宋嘉诺便开始学着判断一些事情。 第二日,他寻了个时机,单独找了宋嘉言说话,还叫丫环们都下去了才肯说。 宋嘉言心下暗笑宋嘉诺人小鬼大,便秉退了丫环。宋嘉诺很有些不好意思,圆圆的小脸儿上微微透出红晕,说,“大姐姐,我是有事想拜托大姐姐呢。” “哦,什么事啊?”宋嘉言不喜欢小纪氏与宋嘉语,对宋嘉诺却是不错。 宋嘉诺抿了抿小嘴,抬起清澈无比的大眼睛望着宋嘉言,半天才奶声奶气的说,“大姐姐,我想拜托大姐姐,以后大姐姐要是觉着太太哪里做的不好,提醒太太一声呢。大姐姐,好不好?” 宋嘉言实未料得小豆丁宋嘉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愣了片刻,忽而一笑,随手折了一枝书桌上开的正好的墨菊,拈在手中,问,“二弟,你来我这里,说这些话,问过太太吗?” 宋嘉诺摇摇头。 宋嘉言一笑,“太太没有哪里不好,我吃穿用度,太太没一样短了我的,我心里对太太并没有不满的意思。” “我也很高兴二弟来跟我说这样的话,不过,二弟,你年纪尚小。”宋嘉言温声道,“你只学会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许多事,二弟,你得年岁大些才会明白。” 宋嘉诺固执而坚持,“大姐姐现在跟我说,我就能明白。” 宋嘉言摸摸他的小脸儿,笑问,“我听说二弟常去外祖母家,与大舅舅家的成哥儿玩儿的很好?” 宋嘉诺点了点小脑袋,道,“我们跟成哥儿是姨舅表亲,自然该亲近的。” 宋嘉言问,“那二弟觉着,你与成哥儿近些,还是与大哥更近些?” 宋嘉诺想都未想,立刻道,“当然是跟大哥哥近了,我跟大哥哥可是亲兄弟!” 宋嘉言道,“二弟只要记得这个就行了,咱们家里兄弟姐妹不多,拢共也就大哥、我、二妹和你,自家兄弟姐妹,肯定比外人要亲近。” 宋嘉诺赞同宋嘉言的话,又点了点小脑袋。 他年纪尚小,给宋嘉言忽悠忽悠的,便忽悠了过去。最后,宋嘉言送了宋嘉诺一大匣子核桃酥,叫他拿回去吃。 待宋嘉诺高高兴兴的带着核桃酥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吃核桃酥时才想起来,什么嘛,他问大姐姐的事,大姐姐根本没跟他说明白! 大姐姐实在太狡猾了有没有!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现在不能明白,要长大了才能明白? 咬着核桃酥,宋嘉诺并不觉着大姐姐是二姐姐说的那样人,他跟大姐姐相处了这些日子,在老太太院里吃饭时,大姐姐挺照顾他的,从不会像二姐姐说的,那种,会,挑拨,的人哪。 ☆、16、醉酒 ... 辛竹笙将入学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宋嘉让。 虽然很无耻,但,宋嘉让觉着,只要辛竹笙一入学,自己的课业成绩应该能从倒数第一升格为倒数第二吧。 嘿嘿,进步就在眼前啦。 宋嘉让甭看课业成绩不咋地,不过,他与课业最好的秦峥是很不错的朋友。宋嘉让送了秦峥两块漆烟墨,笑道,“我弟说是好墨,我家老爹赏我的,给你用。” 秦家是书香之家,秦峥课业极佳,自然是内行人,接过墨条看一眼,惊喜,“阿让,你出去一趟,懂事了嘛。” “切~”宋嘉让撇嘴,“你们这些书呆就喜欢这个,反正我也用不出个好坏,你用吧。” 秦峥笑着瞅宋嘉让一眼,“谢啦,阿让。” 宋嘉让笑,“我这个月的课业就麻烦你了。” 秦峥瞪眼,“一个月!” “我这可是上等漆烟墨!”宋嘉让伸手去夺,“要不,你还回来!” 秦峥避开手去,笑斥,“没见过送了东西,还往回要的。算啦,一个月就一个月。”反正平日里就算没东西拿,宋嘉让依旧要使用各种法子叫他代办课业。 秦峥又道,“阿让,这会儿正是兽肥鱼美的时候,下次休息,咱们去我家庄子上跑马打猎,怎么样?” 宋嘉让刚想应下,却是将头一摇,“算了。其实去老家之前,言儿还念叨来着,要我休息的时候带她去庄子上玩儿呢。现在,我舅婆他们刚来,而且舅公刚刚过逝,我们虽然不用守孝,也不好到处玩乐。” 秦峥想想也是这个理,虽然遗憾,只得道,“是我思虑不周了。”说着从书袋里取出一份发黄的字帖,递给宋嘉让道,“对了,这是上次言妹妹说想看的字帖,我家里刚好有一份,虽是拓本,以往我也临过,还可以用。阿让,你拿给言妹妹吧。” 宋嘉让接了,斜秦峥一眼,道,“虽说我们两家通家之好,但,我妹妹的名子可不是你该叫的。” 秦峥拉着宋嘉让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笑,“让哥让哥,咱们从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得了。就是两位妹妹,也是自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你这样,倒生分了。” “少跟我拉拉扯扯。”宋嘉让没个好气。 秦峥笑,“今天我请阿让喝酒。” 宋嘉让少时便在秦家附学,自知秦家家规严明,尤其秦铮自幼便显示出超凡资质,其父秦舒然对他 的要求更加严厉,每日放学回家都要检查秦铮的功课。宋嘉让忽而起了促狭之心,拉着秦铮的手,“难得见你大方一回,我可不能错过。” 秦峥不服,“阿让,以前我也没少请你,还跟我装。” 正当此时,宋嘉诺与秦嵘一并过来,宋嘉诺问,“大哥,回家吗?” 宋嘉让神秘兮兮的握住宋嘉诺的小手儿,笑,“诺儿,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事啊,你峥大哥要请客吃饭啦。咱们晚点儿回去,好好宰小峥子一顿。” 宋嘉诺惊讶的张着小嘴,也好想去,可是,宋嘉诺问,“大哥,放学不回家,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爹今天又不是休沐,他落衙晚的很呢,咱们同窗之间,多在外头坐一会儿可怎么了呢?”宋嘉让信誓旦旦,宋嘉诺便点了点小脑袋。 秦嵘对秦峥说,“哥,咱们去驴肉胡同的老店里吃驴肉火烧吧?” 宋嘉让吊着眼睛说他,“可真是你哥的亲兄弟啊,你哥好容易说请客呢,就请我们吃驴肉火烧啊。” 秦嵘说,“我是很想吃啊。” 宋嘉让大方地,“一会儿你让大哥买一车送你。” 秦峥眼睛弯弯,“去太白楼。” 宋嘉诺秦嵘都惊叹的不行啦,他们年纪尚小,对太白楼也是久仰大名,平日里家中也有叫过太白楼的酒席来吃。不过,都没真正去过呢。秦峥张嘴就是这样高档的酒楼,两人的眼睛里露出向往的神色。 宋嘉让哈哈大笑,使劲儿的拍秦峥的肩膀,“够意思够意思。” 宋嘉让手劲儿颇大,秦峥巧力避开,一行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由小厮大仆服侍着往太白楼去。 小主子们要去酒楼吃饭,宋嘉让的大仆方子成劝道,“家里老太太、太太们都等着呢,纵使不回去,奴才也回去先跟老太太、太太说一声呢,省得老太太、太太挂念。” 宋嘉让无所谓地,“不论你们谁回去一趟就是了。” 秦峥对着仆从道,”你们谁也先回家说一声,别让老太太、太太惦记。” 宋嘉让是决意好生松快松快,何况他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太白楼的酒菜自然美味,宋嘉让还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连连劝酒。结果自己醉的晕头转向,连宋嘉诺秦嵘两个也都成了小醉猫,唯有秦峥只是脸上微红,从容自若的送走醉个半死的宋嘉让与完全醉到熟睡的宋嘉诺,然后,带自己弟弟回家。 宋嘉让宋嘉诺醉的人事不醒的回来,宋荣听仆从回禀来龙去脉,当下气个半死。这趟宋嘉让差使办的不错,他总觉着宋嘉让长进了,很有些大人样了,结果,就醉成这幅德行回来。 宋荣有心揍宋嘉让一顿,可看宋嘉让醉的人事不知的模样,只得先吩咐厨下准备醒酒汤。 内院小纪氏听说儿子醉酒回来,当下担心的了不得,连忙往前院探望宋嘉诺。见向来乖巧的小儿子此时醉的小脸儿酡红,身上微带酒气,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顿时心疼又生气,问丫头紫陌道,“诺儿可喝了醒酒汤?” 紫陌温声禀道,“太太,已经服侍二爷喝过醒酒汤了。老爷刚刚也来瞧过二爷。” 小纪氏点了点头,瞧了好一会儿,又叮嘱了丫环好生服侍,方去了书房见宋荣。小纪氏苦口劝道,“孩子们才多大呢,老爷,不说诺儿小小年纪,便是让哥儿也不过十二岁,这么小就出去吃酒,还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家子规矩,老爷也该管管了。” 宋荣道,“我没有说不管,现在孩子们醉成这样,要怎么管?冷水泼醒,大刑伺候?”孩子喝酒,在宋荣眼里真不算什么大事。男孩子,哪个少时没好奇偷过酒喝呢? 小纪氏一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去看过诺儿了?”宋荣问,“诺儿怎么样?” 小纪氏声音低了些,道,“现下还好,睡熟了。” “那你就回去歇了吧。”宋荣脸色淡淡,起身道,“我去老太太那里瞧瞧。”说事儿的时候拿着宋嘉让说事儿,来前院看孩子,就不知捎带脚儿去看宋嘉让一眼。 小纪氏极会察颜观色,见宋荣脸上不悦,若是往日,必然会低下身段儿来哄一哄宋荣的。不过,今天因儿子醉酒之事,小纪氏烦透了宋嘉让,刚刚说话又被宋荣噎了回去,心下也不大高兴,便直接回主院了。 宋老太太也知道两个孙子在外跟同窗吃饭,不过消息没有小纪氏灵通,这会儿听说醉了酒,说道,“紫翘,你去瞧瞧,跟他们的丫环们说,好生服侍着哥儿,喂他们喝些醒酒汤在睡,屋里都备好温水,他们兄弟喝了酒,待酒醒必然口渴,要喝水的。” 紫翘领命去了。 宋嘉言笑,“大哥跟秦家哥哥也是的,他们年纪大了,自己去吃酒就算了,怎么还叫上二弟和秦家小弟呢。祖母,秦家小弟跟二弟一样大呢。” 宋老太 太并不觉着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道,“小孩子都这样,喜欢跟着大孩子一处玩儿。你二叔小时候,但凡你爹爹要去哪儿,必然跟的。唉哟,若是不叫他跟,可不乐意了。有时,你爹爹不耐烦带他,找茬揍你二叔一顿,你二叔哭哭啼啼的还是要跟着你爹爹一起玩儿呢。” 宋嘉言听的直乐,辛老太太笑,“就是这样,筝姐儿小时候也喜欢跟她哥哥玩儿,那真是片刻不离的,小尾巴一样。大了才好些呢。” 辛竹笙也笑了。 宋荣来时,就听到一室笑音。 给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见了礼,宋荣笑问,“娘和舅母在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宋老太太笑,“在说你们小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淘气。带着你兄弟偷你爹的酒吃,两个人都醉到地上去了,把你爹给气的拎起来就要揍你,我还没劝呢,你先吐你爹一身,你爹气的大半宿没睡着觉。”又问,“让儿与诺儿可好些了?” 宋荣笑,“没什么大碍,都睡了。” “那就好。”宋老太太道,“明早给他们做些清粥小菜就好了。” 宋荣笑问,“我听说筝妹今天就同言儿、语儿去跟着卢先生学习了。” 辛竹笙脸上微窘,细声细气地,“我在家也没上过学,字也不认得,其他卢先生教的更是一窍不通。我就想着早些跟先生学一些,多多用功。” 宋荣点点头,笑,“无妨,有不懂的,只管从头学起。” 辛竹笙道,“言儿已经跟先生说过了,先生正在教我认字呢。” “这就好。”宋荣笑望大女儿一眼,又对辛竹筝道,“学习虽要紧,更要注意身子。” 辛竹筝柔声应了。 诸人又说笑几句,到了晚饭的时辰,便调开桌椅,一并用了晚饭。 叫宋嘉言说,辛竹筝是有几分好强的人,第二日,她听翠蕊悄声道,“表姑娘好生用功,昨日习字直到二更天。奴婢便命小春儿送了几根蜡烛过去,免得表姑娘熬坏了眼睛。” 宋嘉言点了点头,待收拾好,她与辛竹筝一并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顺势道,“老太太,如今有筝表姑一道做伴,我觉着念书都比以前有劲儿了呢。” 宋老太太笑,“那就好。” “我们晚上要看书,蜡烛有些不够用呢。” 正好小纪氏携了女儿来请安,闻言一笑,“正想问呢,看大姑娘、表姑娘可缺 什么。既如此,一会儿我令婆子再送双份的蜡烛过去,这功课可是大事。叫你爹爹知道,定然欣慰的。” 宋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问小纪氏,“让儿诺儿还没醒吗?” “是啊,媳妇想着,索性让孩子们多睡一日吧。” 宋老太太并未多说。 其实,醉了是福气,像宋嘉让宋嘉诺,还能美美的多睡一日。在秦家,秦嵘醉的人事不醒,也躲过责罚,倒是秦峥,四人吃酒,独他未醉,回家之后,那罪过,着实大了。 ☆、17、兄妹 ... 千金小姐,尽管自幼便要随着女先生学些琴棋书画、厨艺女红,不过,女儿家的课业与儿子比起来,还是相对轻松的。 譬如,在宋嘉言的强烈要求下,必须得有午休。 今日,午休时间,却是有客来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宋嘉语。 宋嘉语给辛竹筝带来了新做的衣裙,其实似宋嘉言宋嘉语姐妹的衣裙,便是寻常衣衫也要绣花镶边儿精工细做的,等闲半个月能做好一件已是手艺高明娴熟的裁缝了。 不过,辛竹筝有所不同,她正于热孝期间,颜色稍稍鲜亮的衣裳都不能碰,何况绣花之类,更不能见一丝一毫。故此,只要有好料子,赶一赶工,三两日也能做好几身呢。 宋嘉语说话向来轻柔舒缓,拿捏足了架子的,道,“先得了四套,我就先给表姑送来了,余下的再有五六日也便得了。” 其实,辛竹筝感觉跟宋嘉言比较透脾气,关键是宋嘉语说话的语气姿态,真不若宋嘉言接地气。辛竹筝刚自乡下过来,她头一遭见到如宋嘉语小纪氏这般精致优雅的女子,心下很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自卑与羡慕。辛竹筝听宋嘉语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另外这几匹料子是母亲命我带来给表姑的,表姑只管收着。我们学女红,自己绣个花儿啊朵儿的、私下小对象儿之类,用着也方便。” 辛竹筝忙道,“麻烦语儿了。”心里再次乍舌表兄家的富贵,她以往做帕子荷包,都是用裁衣裳的下脚料,哪里会如宋家这般,直接上好的缎子送来任她使用呢。 宋嘉语微微一笑,小小的脸上已可见些许清丽之色,“并不麻烦,我早想过来找表姑和大姐说说话儿呢,只是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妥当,就趁着给表姑送衣裳的时候过来了。” 辛竹筝忙问,“表嫂的病要紧不?可请大夫来看过?” 宋嘉语幽幽一叹,“都是旧疾了,有现成的方子,已经熬了药。” 辛竹筝忙对宋嘉言道,“言儿,咱们去瞧瞧表嫂吧?” 宋嘉言泰然自若,笑问,“二妹妹,太太吃了药,可休息了没?” 宋嘉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只是,她渐渐长大,已经学会掩藏心思。于是,宋嘉语继续轻言细语地,“表姑莫急,母亲已经歇下了。等咱们放了学,表姑跟我一道去瞧瞧母亲就行了。” 宋嘉言笑而不语。宋嘉语在她这里向来施展不开自小纪氏那里学来的小心思,如果宋 嘉语说小纪氏喝了药未安歇,宋嘉言自然要去瞧一瞧小纪氏,不过,她也不会叫宋嘉语好过。界时,宋嘉言便会说,“二妹妹好糊涂,衣裳有什么要紧,着哪个丫头送过来不成?你不守在太太身边……”云云。 倒不是宋嘉言就这样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实在是小纪氏以往就干过装病叫她伺候的事儿。小纪氏是名正言顺的母亲,她花言巧语的非要宋嘉言伺候,宋嘉言也不能不伺候,不然便是不孝。不过,宋嘉言当时便把宋嘉语拉来,将宋嘉语使唤的团团转。结果,小纪氏那病,第二日便好利落了。 如今宋嘉语又拿着小纪氏的身子说事儿,宋嘉言便刺她一刺,看她可长了记性。 宋嘉语坐了约摸一刻钟,便起身告辞。辛竹筝还要留客,宋嘉言笑道,“表姑,二妹妹必然惦记着太太呢。可惜太太性子喜静,不喜人多,不然,我定与二妹妹一道去太太院里伺候太太去呢。” 宋嘉语望着宋嘉言如花笑靥,险些失态。不过,宋嘉语的忍耐力长进不小,她微微僵硬的笑着,“不劳大姐姐了。” 宋嘉言送宋嘉语出了屋门,望着宋嘉语与丫头们一道走了,方转身回屋。 辛竹笙有些忐忑不安,问,“言儿,咱们放了学去瞧瞧表嫂吧?” “好啊。”宋嘉言面儿上功夫总会做全。 辛竹笙又问,“言儿,可用带些礼物呢?” “成日住在一处,不必如此的。表姑也听二妹妹说了,太太是旧疾,并不要紧。”宋嘉言笑,“一会儿我跟表姑说说家里人的生辰,只要过生辰时,送些针线或是自己寻来的寿礼就成了。” 辛竹笙放下心来,她琴棋书画不怎么样,不过,女红厨艺都是通的。便是如今的包袱里,也有几个精工细作的荷包,若是送长辈,也拿的出手。只是一样,与宋嘉语今日送来的料子相比,她的荷包,做工够精细,就是用料显得糙了。有宋嘉言提醒,辛竹笙已思量着什么时候偷空,好做些针线预备着呢。 说了几句话,两人各自回房午睡不提。 宋嘉语满肚子怒气的回了主院。 知女莫若母,小纪氏一瞧女儿的容色,便知是给气着了。连忙问,“可是那你大姐姐又欺负你了?” 宋嘉语眼中迸出怒色,跺脚骂,“大姐姐就是个泼妇!” 对于宋嘉言,有宋荣与宋老太太看着,小纪氏也没什么好法子,搂了女儿在怀里细细安慰,“咱们不要理 她。看她那张狂的样子,以后有吃亏的时候。” 宋嘉语气咻咻地,撅着嘴巴娇声嗔道,“总有一天叫她好看!”终究她活了这几年,很是没本事叫宋嘉言好看。宋嘉语抱怨着,“母亲不知道,我就略提了一句母亲身上不好,大姐姐说话便阴阳怪气的。” “你理她呢。”小纪氏道,“等放学后,你叫着你表姑过来,我看你表姑老实懂礼,很是不错。你们一起学习,你表姑是刚来的,她若有什么不懂的,你帮着她些。她有什么东西是没有的,你回来告诉我,咱们给她送去。” 宋嘉语点点头,“表姑是还不错。”关键是有宋嘉言反托,辛竹筝的印象分数嗖嗖嗖的往上飙,这对母女看谁都好。 小纪氏见女儿怒气渐消,轻拍着女儿的脊背道,“好了,去歇会儿吧,下午还得念书呢。” 宋嘉语道,“先生下午教弹琴,我先去看看乐谱。” 小纪氏欣慰一笑,“别太劳神,你大姐姐远不如你呢。” 功课上,宋嘉语的确足够自信,她唇角上翘,嘲讽道,“就是把头牛绑在琴上,也比大姐姐弹的好听呢。” 小纪氏笑出声来,宋嘉语消了气,起身说,“母亲,那我去看乐谱了。” “去吧。”又唤了绿云来,吩咐道,“叫厨下做碗杏仁羹,一会儿你给二姑娘送去,别叫二姑娘太劳情。” 下午的功课,宋嘉言上了一半,宋嘉让就来找她。宋嘉语与辛竹筝都是好学生,自然不会翘课,宋嘉言与卢先生说了一声,便叫着宋嘉让去了自己的小院儿里说话。 宋嘉言问他,“哥,你们在太白楼吃什么好的了?” “这就多了,有一道酱烧猪蹄,烧的最香。下次我买回来给你尝尝。” “那可说定了。”像猪蹄之类的东西,小纪氏、宋嘉语是绝对不会吃的,宋嘉言十分偏爱,她现在一人能啃一斤猪蹄呢。 梁嬷嬷捧上茶来,宋嘉让十分懂礼,连忙起身接了,“怎么倒让嬷嬷亲自给我送茶呢。” 梁嬷嬷慈爱一笑,“这有何妨,老奴许久没见哥儿了。哥儿跟姐儿好生说话,老奴叫厨下做哥儿喜欢的粟粉糕来。” “嬷嬷歇着吧,叫小丫头们去就行了。” 梁嬷嬷笑呵呵地,“老奴乐意去的。 与梁嬷嬷说了几句话,待梁嬷嬷去准备糕点。宋嘉让从怀里摸出秦峥给他的字帖,递给宋嘉言说, “这是峥小子找来的,说是拓本,以前他用过的,给你练字用吧。” 宋嘉言按过看了,笑着压在书桌上,道,“哥,你替我跟峥哥哥道声谢吧。” 宋嘉让随口应了一声,问,“表姑还好么?” “挺好的,怎么了?” “好就成,我就问一声。”宋嘉让露了一抹坏笑,悄声逗宋嘉言,“表叔为人老实,表姑在家里当家作主呢。我想你平日里泼辣的很,两个厉害的女人在一处,别打起来才好。” 宋嘉言气笑,握拳去捶宋嘉让的头,“你才泼辣呢。” “看,连亲哥哥都打,还不泼辣。”宋嘉让惬意的坐靠在宋嘉言的榻上,抓住宋嘉言的手,笑,“我又新学了一套刀法,你听话,等有空教你啊。” “过些天是姨母的寿辰了,你可备好寿礼了?” 宋嘉言就知道宋嘉让无事献殷勤,定有所图,没好气道,“我早备好了,连你的我也想好了,你就写幅字来,我着人出去装裱了。咱们自己给姨母的寿礼,不用太贵重,心意到了最重要。”宋嘉让功课不怎么样,字写的不差。或许是遗传作祟,宋嘉言也喜欢练习毛笔字。 宋嘉让道,“我去年就是送的这个。” “去年你抄的是经书,今年写幅百寿图就挺好。再叫姨母瞧一瞧,你的字可有长进不?” 宋嘉让便应了。 宋嘉言忽而想起一事,悄声问他,“哥,你现在大了,屋里的丫头还老实不?” 宋嘉让是个粗枝大叶的人都有些受不了宋嘉言,揪着宋嘉言的耳朵,训道,“丫头丫头,丫头说话给我老实些。再叫我听到这些没规矩的话,我可揍你了。” 你碰老娘一根手指试试。宋嘉言心里回了宋嘉让一句,把自己的耳朵抢回来,说宋嘉让,“疼死了。我是关心你,才问你呢。若是大街上不认识的人,你看我会多瞧他一眼。” “你知道什么。别瞎问。”宋嘉让很有些少年的小小自尊心。 宋嘉言依旧跟宋嘉让道,“若是有不老实的,趁早打发了啊。” 宋嘉让听不下去,起身要走,宋嘉言双手拉住宋嘉让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拽,宋嘉言常跟着宋嘉让骑马,宋嘉让在宋嘉言的忽悠下,还教了宋嘉言两套拳法呢。故此,宋嘉言气力并非寻常闺秀可比,一下子便将宋嘉让拽个趔趄,身子一歪栽到了榻上去。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宋嘉让腿上,说宋嘉 让,“你就不能跟我说会儿话!”其实,宋嘉言在宋嘉让面前放的最开。宋荣是人精,宋嘉言在宋荣面前还要装上一装,生怕宋荣察觉不对,漏了馅儿之类。宋嘉让就不一样了,宋嘉让念书平平,亦非绝顶聪颖之人,但是,这个哥哥,自幼便对她极好的。 宋嘉让简直没法子,一面推着宋嘉言,还得说好听的,“好妹妹,我又不会跑,你坐一边儿去成不成?来,咱们好好说话。” 宋嘉言心犹未死,板着脸,依旧道,“咱们亲兄妹,我才问你,不然换个人试试,你看我睬不睬他!我是担心你中了别人的美人计呢。” 宋嘉让无奈,低声对宋嘉言道,“爹爹早吩咐过了,我跟诺儿屋里的丫头,哪个敢勾搭主子,立刻拉出去灌了药发卖。你真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不许再瞎打听了。”等闲男人哪里受得了宋嘉言这样的,宋嘉让自恃一身的武功,硬是拿宋嘉言没有丝毫办法呢。 宋嘉言此方放下心来,拍拍宋嘉让的腿,说,“你的腿就那么高贵,坐一下都不行啊?” “行,行,妹妹随便坐。”宋嘉让自小便很知照看宋嘉言,他是个粗放的人,照看宋嘉言的方式便是,宋嘉言要什么,他就去给妹妹弄什么;妹妹要学什么,他就教什么。以至于,不知不觉,把妹妹养的这般泼辣,宋嘉让于内心深处很觉着对不住将来的妹夫。 宋嘉言一笑,“我还不高兴坐呢。”一抬屁股,老实的坐在宋嘉让一畔,跟宋嘉让说,“你昨天跟二弟醉醺醺的回来,太太不定怎么抱怨你呢。我在内院,她动不了我。你在前院,我就一直担心你。内宅妇人,用的都是阴损的法子害人,有爹爹在,她不敢对哥哥明着下手,我就担心她会用手段坏了哥哥的名声呢。”官宦子弟,功课不好不算缺点,但,若名声有暇,就要命了。 宋嘉让道,“难道我是傻的?放心吧,我还能叫你替我担心不成?”他也不喜欢继母,其实,小纪氏一早将宋嘉言挪到自己院里抚育,原本是想拢络着这兄妹两个。不料,小纪氏运气不好,宋嘉言是个穿的,宋嘉让一早就跟着宋老太太过活。待宋嘉让年纪稍长,宋荣又将人挪到前院教导。 其实,相对于对宋嘉言隐隐的暗恨,小纪氏一直待宋嘉让还算不错。宋嘉让小时候,小纪氏着人弄了许多玩具送给宋嘉让玩儿,宋嘉言还怕宋嘉让玩物丧志啥的。不想,宋荣见到这些玩具,二话不说便令人收起来,一件不给宋嘉让。 小纪氏讨了个无趣,彼时,夫妻感情正浓,宋 荣并未多说。 宋嘉让不放心的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男女之事的,可是谁告诉你?还是看了什么邪书?” 宋嘉言不以为然,“哥哥不是傻的,难道你看着妹妹像傻的?”既然宋嘉让心里有数,宋嘉言也不欲多说这个,宋嘉言笑嘻嘻地,“哥,明早咱们一道晨练吧。你去舅公家这些天,我一个人没意思极了。” “行啊。”兄妹两个悄声细语的说了许久的话,过一时,吃了梁嬷嬷送来的点心,宋嘉言也不去上课了,与宋嘉让兄妹两个直接到老太太的院里去了。 宋嘉让关键是怕宋荣回来责罚他饮酒之事,故此,先找靠山老太太。 只是,宋嘉让未曾深想,宋荣搞定老太太不过分分钟的事。他这靠山找的,委实不大牢靠。 ☆、 18、挨揍 ... 宋嘉让找了个不大牢靠的靠山,实际上,宋荣也没在母亲晚饭的时候发作。他带着两儿一女、还有辛家兄妹,陪着母亲与舅母用了晚饭。 之后,说会儿话,喝过消食茶,宋荣便带着两个儿子与辛竹笙回前院休息。 若是年纪再小几岁,宋嘉让几乎想赖在祖母院里睡觉了。 宋荣人生的儒雅俊秀,是帝都城有名的大帅哥,又是状元出身,端的是才貌双全。但,只要宋荣含笑的扫他一眼,宋嘉让便禁不住两腿发软。 打发了辛竹笙去休息,宋荣唤了两个儿子到书房说话。 宋嘉让不知在这里挨了多少揍,正寻思怎样说些好话脱身呢,他还没拿个主意出来,宋嘉诺已经道,“父亲,我跟大哥知道错了。” 宋荣悠闲的品尝着香茶,问,“说说,错哪儿了?” 宋嘉诺歪头看宋嘉让一眼,宋嘉让立刻说,“就是跟同窗出去吃酒,也不该喝醉回来,应该有所克制。还有,二弟年纪小,我身为兄长应该看着二弟,不该叫弟弟喝酒。” 宋嘉诺连忙说,“是我好奇才要喝酒的,大哥哥只叫我喝一小口,是我一下子喝了一杯。不想,就喝醉了。”他不想大哥哥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 宋荣淡淡的“嗯”了一声,呷口茶问,“还有呢?” 宋嘉让挠挠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宋嘉诺向来灵光的脑袋,此时也懵了,不晓得该怎么办,于是,又歪着脑袋去瞧哥哥。 宋嘉让自幼淘气,没少父前对答,他年纪大,胆量也大上几分,索性直接问了,“儿子愚钝,还得请爹你提示一二。” 宋荣将茶盏往手畔桌上一撂,握起桌上一柄油光噌亮的戒尺。宋嘉让一见就头皮发麻,连忙道,“我,我,爹,我再想一想,马上就能想起来了。” 宋荣却是懒的废话,直接道,“转过身去。” 宋嘉让只恨自己出门没多穿两条裤子,反正他经常挨揍,倒也不是非常害怕,就是当着宋嘉诺的面儿,有点儿没面子。宋嘉让知晓宋荣的规矩,只得转过身。宋荣一句话没有,直接手起板落,别看宋荣科举出身,少时却是跟着母亲下过田种过地的,手上并不缺气力,十戒尺下去,宋嘉让腿一软,跪地上了。此时,耳畔传来宋荣淡然的声音,“你今年多大,你弟弟多大,就敢带着他去酒楼吃酒,反了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这打都打了,还问该不 该?宋嘉让整个屁股都火辣辣的疼,忙道,“该,该。” “接着说,还有呢?” 宋嘉让险些从地上跳起来,道,“也就这些了,爹,不过是带着弟弟吃了回酒,又不是犯了天条。你又不是在刑部当差,可不能屈打成招啊。” 听着这不着调的话,宋荣便气不打一处来,问,“今天你们都做什么了?” 宋嘉让连忙道,“是祖母说叫我们歇一日的。” “拿老太太压我。” “不是不是,爹,我是实话实说,不敢有半句假话。”宋嘉让正琢磨着说几句好听的,好让宋荣消气。不料宋荣直接起身,一把揪过宋嘉让的身子。宋嘉让自认为武功高强,却被宋荣脚下一绊,整个身扑到了案桌上,接着腰间被宋荣按紧,又是一顿板子落下。 宋嘉让不停的哀求,“爹、爹,我错了我错了……”宋荣向来打的极快,宋嘉让没喊几句,又是十戒尺打完。 宋嘉让疼的倒吸冷气,一个劲儿的唉哟,宋荣早将手自宋嘉让腰间移开,道,“你还趴着做什么?没挨够?” 宋嘉让扶着腰,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宋荣训道,“你们是昨天醉酒,难道今天也醉了吗?你们是哪里不舒服,老太太不叫你们上学,就不必去了吗?就算不去,自己难道不会在家温习功课?” “大好光阴就此白白浪费,嘉诺,你知错了没?” 短短时间,大哥挨了两回揍,宋嘉诺自幼功课好,人也乖巧,不要说挨打,重话都没听过一句。此刻,见父亲质问自己,宋嘉诺又惊又怕、六神无主,过一会儿,才小声说,“儿子知错了。”他本来想温书的,可是看到大哥哥在院里耍刀练剑,威武极了,宋嘉诺羡慕的不行,跟大哥哥玩儿大半日。 宋荣脸上并无怒容,道,“过来。” 宋嘉诺抖了一抖,垂着小脑袋,挪着小步子上前。宋嘉让揉着屁股,劝说,“二弟还小呢,爹,你看他都吓坏了,他也知错了,就算了吧。” 宋荣道,“不愧是兄弟,都很会拖延,嗯?” 宋嘉诺走到父亲跟前,学着大哥哥的样子转过身去,紧咬着下唇。他是个自尊心强烈的孩子,虽然不该这样想,但是,像刚刚大哥哥那样油腔滑话的求饶,真的好丢脸哦。 宋嘉诺自出娘胎,从未挨过半根手指,如今要挨打,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忽然屁股上一阵不可抵挡的痛楚传来,宋嘉诺咬紧的牙 关逸出一声痛叫,小小身子往地上扑去,吧唧就闹了个跪趴,小手撑地,接着眼睛就不自觉的红了。 好痛…… 宋嘉诺眼泪控制不住的淌了下来。 宋嘉让替宋嘉诺说好话,“爹,打一下就算了,二弟还小呢,打坏了怎么办?”宋嘉让提点宋嘉诺,“二弟,你知错,就要跟父亲认错。”赶紧说两句好听的话,真是笨! 宋嘉诺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抬袖子抹干眼泪,倔强的站回了原地,宋荣又是一戒尺下去。宋嘉诺这回直接趴地上了。 宋嘉让突然做了一件让宋荣大跌眼镜的事,他俯身便把宋嘉诺抢在怀里,直接撒腿跑出书房,一溜烟的逃回自己的小院儿里。 宋嘉诺已经说不出话了,屁股当然很疼,但是,大哥哥这样抢了他出来,没事情吗?父亲不会追究吗? 宋嘉让一瘸一拐的把宋嘉诺搁地上,自己找了个垫子,歪着身子坐榻上,嘴巴里不停的唉哟唉哟。宋嘉诺抽抽鼻子,眨眨红红的眼睛,担心的问,“大哥哥,是不是很疼啊?”他挨两下就疼的不行了,大哥哥挨了两顿打呢。 宋嘉让吩咐大丫头紫嫣,“上回爹给我的金创药,拿过来。”这才说宋嘉诺,“你是不是傻啊,干站着挨揍,也不会说两句好听的。” 宋嘉诺固执道,“本来就是我们不对啊,挨打也是应该的。” “小呆子,知道错就行了,就是不挨揍,我也知道错了。”宋嘉让说宋嘉诺,“又不是在刑部大牢,跟自己亲爹,瞎讲什么骨气呢。白白挨打。”其实宋嘉让头一回挨揍的年纪也不大,约摸跟宋嘉诺差不离,他可没宋嘉诺的骨气,死站着挨打不求饶。宋嘉让挨了一下子就满书房乱蹿,后来钻书房的榻椅下面,把宋荣气的不轻。 “下回再挨揍,自己长点儿记性,求个饶可怎么了,又不是对外人。” 宋嘉诺说,“我以后不会再犯错的。” 听听这等狂话,宋嘉让正想刺宋嘉诺几句呢,紫嫣取了金创药来,宋嘉让道,“你先下去,别叫人进来。” 待紫嫣退下,宋嘉让唤道,“过来,我给你上药。” 宋嘉诺迈着小步子过去,说,“我先帮大哥哥上吧。” 宋嘉让一只手就把宋嘉诺抓到榻上,道,“行了,这还有什么可争的。这可是爹给我的好药,说是宫里进贡的,没多少了。你屁股小,用不了多少。”说着就扒了宋嘉诺的小裤子,露出 白嫩嫩的小屁股来。宋嘉诺不过七岁,还有些婴儿肥的年纪,小屁股也肉嘟嘟的,就是如今小屁股上横亘着两道并排排列的寸把宽的红紫肿痕,一眼望过,可怜至极。 宋嘉让擦药上是一把好手,经验丰富,一面给宋嘉诺上药,还逗他玩儿,“一会儿若是爹再追过来,把你按起来揍一顿,药就白上了。” 宋嘉诺奶声奶气地,“我可不是自愿跑的,是大哥哥你把我抢出来的。” “那你怎么不自己回去?” 有骨气跟傻是两码事好不好?宋嘉诺自认是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但是,叫他再回去挨揍…… 宋嘉让很快的给宋嘉诺上好药,帮他提起裤子,宋嘉诺自己低着小脑袋系好裤带,认真的说,“大哥哥,我帮你上药吧?” “不用了,我自己上就成。” 宋嘉诺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坚持,“大哥,快点趴下!” 宋嘉让嘿嘿笑两声,跟宋嘉诺说,“你可轻着点儿。” “知道了。” 都是男人,宋嘉让也没啥害羞的,直接趴在榻上。宋嘉诺却吓了一跳,宋嘉让趴着抱怨,“你是不知道,咱爹不但文章做的好,揍人也是一流,一板子接一板子的,码的整整齐齐,跟用尺子量出来似的。我都怀疑老爹是不是打着户部的招牌,天天去刑部当差呢……”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啊,阿诺?” 宋嘉诺说,“怎么可能?” “明天给祖母请安时,咱俩都瘸着腿进去啊。到时祖母肯定问是怎么回事,你就跟祖母说是被老爹打的,知道没?” “这个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祖母顶多骂老爹几句,又不会怎么着。” 宋嘉诺转移话题,“不知道峥哥哥和阿嵘怎么样了?” 宋嘉让也有些担心,叹口气,“唉,是啊,秦大人比老爹更不讲理更残暴更刻板更……” 宋嘉诺声音都开始哆嗦了,“哥,这样,这样说长辈不大好吧?还是,还是不要这样说了。” “切~看你这胆子。”宋嘉让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老爹胜在一张俊脸,别人都当他是个和气人呢,谁知道他私下这么手黑呢。” 宋嘉让还想教育宋嘉诺一番呢,就听一个华丽冰凉的声音道,“哦,原来你对我意见还不小呢。” “爹!”宋嘉让惊的直接从榻 上跳起来,宋荣一脚踹在宋嘉让受苦受难的屁股上,宋嘉让嗷的一声惨叫,捂着屁股又趴了回去。 ☆、19、岁月的阅历 ... 第二日,挨过揍的两兄弟早早起床,宋嘉让辛竹笙去小校场打拳射箭,宋嘉诺在房里温书。 宋嘉言也去了小校场,大家闺秀的生活实在能闷死人,好在宋荣并不是寻常的古板大家长,宋老太太自己也需要种菜来打发时间,故此,宋嘉言去小校场学些拳脚强身健体的也没人反对。倒是小纪氏说过两回,宋荣不以为意,小纪氏便也不再提了。 三人都是额角微汗,自校场出来,正遇到途经小花园儿要去主院请安的宋嘉诺。宋嘉诺停下脚步,跟兄姐与表叔打招呼。 宋嘉言摸摸宋嘉诺的头,见他都穿上小毛衣裳,笑道,“如今越发冷了,二弟留心身体。” 宋嘉诺笑,“谢大姐姐关心。大姐姐,你不冷吗?”他记得二姐姐入秋便已经穿夹袄了呢。 宋嘉言身上是一袭厚料青衫,几缕留海粘在额角,望去如初春青竹一般清雅俊秀。宋嘉言笑,“刚刚在校场,活动了一下,自然不冷了。” 宋嘉让道,“我跟表叔先回去换衣裳了,你们也该去哪儿去哪儿。早上风凉,别在风里说话了。” 宋嘉言叮嘱一句,“哥,你跟表叔快点儿,祖母那里估计要传饭了。” 宋嘉让辛竹笙回了前院儿,宋嘉言与宋嘉诺倒有一段路相伴,宋嘉诺小小的步子,本就走不快,宋嘉言便也放慢脚步。宋嘉诺问,“大姐姐,每天去校场,就不会怕冷了么?” 宋嘉言笑,“身体好的人,自然就不怕冷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分道扬镳,宋嘉诺去主院给母亲请安,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院里。 辛竹筝此时也在了,早上宋嘉言本来想叫辛竹筝一道去校场的,辛竹筝要练字,就没去。宋嘉言觉着,以辛竹筝的学习热情,很快就能跟上进度了。 待宋嘉让与辛竹笙来了,老太太便命传饭。吃饭时,宋嘉让叫丫头拿了厚垫子搁椅子上垫着。老太太见惯了的,问,“你爹又打你了?” 宋嘉让瞅祖母一眼,昨天真是给老爹教训惨了,今日大好良机,宋嘉让竟没敢告状,连连否认,一口咬定道,“没,我自己撞的。” 谁会把屁股撞的不敢坐椅子啊,宋老太太一听便知有假,报怨,“真是冤孽啊。”对辛老太太说,“你瞧瞧,如今老大,竟把个孩子吓的不敢说实话了。自小就是这样,霸王一样,小时候老二挨了他的打从来不敢给我说。” 辛老太太笑劝,“男孩子哪里 还短了挨两下子了。外甥也是为孩子们好呢,大姐就是这样心软。” 宋嘉让直乐,问,“祖母,是不是二叔怕了我爹,才跑的老远去做官。” “胡说八道。”宋老太太笑,“往哪儿做官是皇帝老子的安排。” 宋嘉让心胸开阔,他经常挨揍,也不觉着会有什么心里阴影,欢欢喜喜的吃过早饭,就准备去上学了。老太太还一个劲儿的念叨呢,“身上有伤,去学里可怎么坐那硬板凳呢,就在家里歇一日吧。” 宋嘉让哪里敢应,道,“不成不成,叫老爹知道,又得寻我的不是。”又说,“今天表叔也一并去学里了,老太太、舅婆,你们好生歇着,等下晌午我们放学就回家。”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马后炮的说一句,“不准出去吃酒啦。” 宋嘉让腿一软,如今再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吃酒了。 正好,小纪氏带着宋嘉语宋嘉诺来请安,三个男孩儿便一道去学里了。只是,小纪氏看宋嘉让的神色,怎么看怎么不善。 小纪氏早上才知晓儿子昨晚被打了,为了还是出去吃酒的事。小纪氏实在气的了不得,当着儿女的面便是一通报怨,说宋嘉诺,“你大哥没规矩惯了的,你怎么还跟着他去胡闹?他要去吃酒,就让他去!你跟着去做什么?看惹你父亲生气!” 宋嘉诺一五一十的说,“是秦峥哥哥请客呢。秦峥哥哥的功课是学里最好的,而且常常照顾我,我在学里也常常请教秦峥哥哥功课。还有阿嵘,我们都是好朋友。昨天还是大哥在父亲在前替我求情呢。” 小纪氏嫩白的指尖儿戳儿子眉心一记,道,“秦家峥哥儿是不错,你多跟他来往。你大哥没个正形,成日就知道打打杀杀,功课一塌糊涂,跟着他能学出什么好?” 宋嘉诺就有些不乐意,“母亲不知道,学里同窗都喜欢大哥。” 小纪氏道,“去学里是为了学功课,别的都是虚的。等以后你金榜题名,人们也喜欢你,都恨不得跟你交往呢。” 宋嘉诺刚要说话,宋嘉语已道,“我听娇姐姐说,秦家规矩可严了。你们这样吃酒,父亲都气的打你和大哥,峥哥哥肯定也受罚了呢。” 宋嘉诺没反驳,也没说别的。 小纪氏叹口气,命丫头传早饭来。秋晨微凉,宋老太太便令小纪氏与儿女用过早饭再去请安,省得冷风朔气的冻着。 其实,小纪氏有所不知,这事儿 还是宋嘉言跟老太太提的,宋嘉言道,“二妹妹一入秋就穿上夹的了,这几天又有些咳嗽,还有二弟也是小小年纪,早上天寒,不如让他们用过早饭再来请安呢。” 事关自己的小孙子,宋老太太一口便应了。 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小纪氏尽管心里恨宋嘉让拖累自己儿子挨打,不过,除了心里恨上一恨,小纪氏也没啥好法子。毕竟,宋嘉让是嫡长子,又住在前院,除了在老太太这里碰面儿请安,一般宋嘉让都很少与她说话。 小纪氏忽而心下一动,脸上神色渐渐舒缓,见老太太没什么事,便温顺的告退了。 宋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辛老太太笑,“大姐怎么忽然叹起气来?” “看老大媳妇这样,我就发愁。”姑嫂关系向来融洽,宋老太太本就没甚心机,也不大存得住话,叹道,“我跟永福命不好,亲娘早早过逝了。到了我的让哥儿言姐儿这里,又是这样。” 辛老太太劝道,“大姐这是哪里话,我看外甥媳妇懂规矩有礼数,人也生的伶俐,还有语姐儿诺哥儿,个个都是好孩子。” “孩子都是好孩子。”宋老太太没啥心机,却不缺阅历,道,“我自小在后娘手下过日子,这亲娘后娘的差别,我一眼就能瞧出来。你看刚刚让哥儿给她请安,她那张脸拉的,也不知让哥儿哪里碍着她的眼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幸好我还活着呢,也能多照看两个孩子。” 辛老太太只得道,“有大姐瞧着,再说,让哥儿他爹也不是个糊涂的,大姐莫要担心。孩子转眼便是大人了,我听说城里人都成家早,让哥儿今年十二,转年也十三了,大姐给让哥儿相看个好媳妇,便齐全了,以后小夫妻定能过好日子的。” 这倒是说到了宋老太太的心坎儿上,老姑嫂两个又欢欢喜喜的说起孩子的事来。宋老太太很惦记娘家子侄,对辛老太太道,“这三年笙哥儿筝姐儿守孝,笙哥儿好生念书,以后叫老大给笙哥儿弄个差使,孩子也就出息了。” 辛老太太道,“笙哥儿是个老实胚子,看他自己吧。他若是那块儿料,大外甥亏不了他,若不是那块儿料,也别去够自个儿够不着的东西。” “看你说的。”宋老太太是个护短儿的,笑,“我看笙哥儿就很好。” 两人正说着话,小纪氏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武安侯府的两个婆子,宋老太太倒是认得的,笑道,“这不是张妈妈、李妈妈吗?你们怎么有空来了?” 二人恭恭敬敬的行过礼,张妈妈笑道,“我家夫人吩咐奴婢们过来给老太太与舅老太太请安,今秋庄上送了些土物儿,夫人说送来些给老太太、舅老太太、姑娘、姑爷、和小爷、姐们儿尝个鲜儿。” 原本武安侯夫人与宋老太太是死不对眼的,宋嘉让宋嘉言的生母大纪氏生前没少受宋老太太的气,武安侯夫人一提起宋老太太,以往都是用“那乡下婆子”来代称。还是后来宋嘉让宋嘉言兄妹渐渐长大,有兄妹二人调节劝和着,如今两个老太太见面儿还能说上几句话。 人家送来东西,宋老太太场面话也会说几句,道,“劳你们夫人费心想着了。” 张妈妈笑道,“还有一事,我家五姑太太回来了。夫人说,若是得空,想请哥儿姐儿过去,一家子热闹热闹。” 宋老太太笑道,“这可好,我们言姐儿跟她五姨母的情分最好了。”对小纪氏道,“既然是你娘家妹妹回了娘家,不如就明儿你带着孩子们去热闹一日,也给你母亲请安。” 小纪氏面露难色,“正想跟老太太说呢,仁德郡王府刚下了贴子来,说是明日菊花宴,邀媳妇去赏菊花。我不知五妹妹回了侯府,已接了郡王府的帖子。”继而一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我与五妹妹闺中时情分最好,便是后日去,五妹妹也不会怪罪我的。” 宋老太太有些不高兴,没理小纪氏,对张妈妈道,“既然这样,大太太明日是没空闲了。我家言姐儿明日必去了,就这么回你们夫人吧。” 张妈妈笑道,“是,奴婢记得了。” 打发走了两个妈妈,小纪氏方柔声道,“老太太,郡王府的菊花宴,各家的夫人小姐们都会去,嘉言嘉语年纪都大了,错过未免可惜。”有时,小纪氏真不晓得老太太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姑娘大了,总该有自己的交际。郡王府的花宴,帝都闻名,是各家姑娘交际的好机会。至于五妹妹纪嫣回娘家之事,什么时候去不行,又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宋老太太冷冷道,“你带着嘉语去就是了,言姐儿肯定去见她五姨母的。” 小纪氏无法,只得道,“这是张妈妈她们送来的礼物单子,请老太太过目。” “行了,你去看着安排吧。”宋老太太不耐烦道。 小纪氏早惯了老太太的态度,便顺势退下。 中午吃饭时,宋嘉言听到五姨母回帝都的消息,果然十分高兴,道,“老太太,我过去跟五姨母住几天才好呢。” 宋老太太对纪家人其实没啥好感,便是与武安侯夫人也是近些年看着孩子的面子才有所来往,不过,老太太却很喜欢纪家排行行五的姑娘——小纪氏的妹妹纪嫣。有时,老太太闲了还会胡思乱想,觉着若是当初嫁给儿子的是这位五姑娘就好了。 听宋嘉言这样说,宋老太太也没反对,笑道,“你亲姨母,又是你外祖母家,住几天就住几天。”笑看辛竹筝一眼,“只是,你走了,筝丫头要闷了。” 辛竹筝笑道,“我每日过来跟姑母和母亲说话,哪里会闷呢。”来帝都不过数日,辛竹筝已入乡随俗,改娘为母亲了。 宋嘉言笑,“那我少住几天。”又拉着辛竹筝的手道,“筝姑姑有所不知,我五姨母嫁人这些年,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她可喜欢女孩儿了,结果偏偏生的都是儿子。以前,五姨母怀着三表弟时,还派人把我接到她家里去,就盼能生个女儿呢,生出来又是儿子。”宋嘉言边说边笑,引得辛竹筝也笑了起来。 宋老太太指着宋嘉言笑,“陈家单传了好几代,就盼着人丁兴旺呢,别说三个儿子,就是五个,人家也不嫌多。” 这也是纪嫣颇受婆家喜欢的原因,实在太旺家了。 其实,姐妹几个,纪嫣算是嫁的最差的。她庶女出身,当初武安侯夫人有意让纪嫣给宋荣续弦,结果给小纪氏抢了这桩亲事。最后,纪嫣嫁了京郊的大地主,家里万顷良田,不愁吃喝,不过,排场富贵着实无法与武安侯府相比。 陈家家势虽差些,纪嫣却是因此得福。 纪嫣是庶女出身,到底也是武安侯府的庶女,陈家恨不能将她供起来,更不必提什么婆婆拿捏媳妇的事了,绝对甭想。再加上纪嫣颇知眉眼高低,出嫁这些年,一口气为三代单传的婆家生了三个儿子,直把陈家人乐的颠颠儿的,拿纪嫣当个活宝贝。 宋嘉言每次见纪嫣,都觉着纪嫣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比起一无所出的嫡长姐纪闵、早逝的二姐、远嫁的三姐、以及如今的小纪氏,纪嫣的日子过的最顺心。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婆家尊重,夫妻和睦,更无妾室碍眼,实在是福气天赐。 ☆、20、奇葩章家 ... 晚间,小纪氏将侯府送来土物、以及娘家五妹妹回帝都、连带仁德郡王府的菊花宴,一并与宋荣说了。 宋荣温声道,“倒是叫长辈记挂着咱们,你备些东西,明日一早叫嘉言他们带去。” 小纪氏笑道,“这个我已经虑到了。”接着拿出礼单来递给丈夫,“老爷看,可还妥当?” 宋荣一目十行的看过,道,“这些孝敬岳父岳母极好。还有,五妹妹家三个哥儿,你另备一份给孩子的东西出来。”又道,“五妹妹嫁的虽是不远,也并不是经常来往帝都。郡王府的菊花宴,下晌也就能结束了。我早些从衙门出来,回家接你们,晚上咱们过去一趟。” 小纪氏道,“老爷在衙门当一天差,会不会太累了?” “无妨,若今天只叫孩子们去,明天你再去,尽管五妹妹大度不计较,那也太失礼了。”宋荣道,“郡王府的宴会虽是要紧,不过,这种宴会多了去。五妹妹是你娘家妹妹,好容易回娘家一趟,亲戚之间本就该多走动。” “我知道了。”小纪氏笑,“我也许久没回去看望母亲了。说来,我们姐妹五个,五妹妹的福气是最好的。” 宋荣眼中泛起一抹笑意,捏住小纪氏的下巴,低头在那嫣唇上香了一口,调笑,“怎么,柔儿觉着嫁给爷的福气差了?” 小纪氏自知失言,粉拳捶上丈夫的胸膛,将身子倚过去,轻声道,“老爷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荣不论容貌才干,都不是陈家妹夫可比。小纪氏一心一意的爱慕宋荣,但是,如今,她越发觉着摸不着宋荣的心了。尤其随着宋荣步步高升,偶然间宋荣的一个眼神便能将小纪氏瞧出冷汗来。 宋荣那双璀璨的眼睛,似能将人的心事一眼望穿。 第二日一大早,用过早饭后,宋嘉言辞了老太太与舅婆,便命丫头婆子带着她的衣裳衾褥及惯用的东西,与宋嘉诺上了马车。 宋嘉让在外头骑马。 宋嘉言不放心宋嘉让受过伤的屁股,脸探出车窗外,问,“哥,你要不要进来坐啊?” 宋嘉让常挨揍,宋荣给他的药都是好药,如今伤已好了大半。宋嘉让晃着手里的牛皮小马鞭,道,“外头冷,脑袋进去,我没事。” 宋嘉言说,“你小心啊,哥。”这才坐回车厢,将窗子关牢了。 宋嘉诺安慰宋嘉言说,“大姐姐,父亲给的金创药很好用,我屁股都不大疼了,大哥哥肯定也快好了。” 宋嘉言笑问,“二弟,昨天有没有带个厚垫子去上学啊?” 宋嘉诺小脸儿微红,一本正经地,“就大哥和阿嵘带了垫子。”幸亏他没带垫子去,大哥和阿嵘都被同窗笑话了好久呢。真的好丢脸哦。 “死抗着去坐那硬板凳,不疼么?” “我还好。就是秦峥哥,前天我跟大哥都没去上学,我听阿嵘说,秦峥哥挨了重罚,课业一日都未耽误。”宋嘉诺很担心的说,“昨天看秦峥哥的脸都是白的,大冷的天,秦峥哥衣裳都汗湿了呢。” 宋嘉言道,“这样啊,应该送些药给秦峥呢。” “昨天傍晚,大哥就让方子成拿了咱们家的药送去了呢。”宋嘉诺望着宋嘉言,问,“大姐姐,你不去郡王家的赏花宴,没关系吗?” 宋嘉言一笑,“这类赏花宴,一年中不知有多少,春夏秋冬,哪个时候没有胜景呢。再说了,帝都之中,权贵无数,郡王、亲王、公主、公侯,随便找个名头儿,多少宴会办不得,以后机会多着呢。倒是五姨母,并不是经常回帝都,还有三位表弟,都是咱家的亲戚。本来就住的远,并不经常来往,所以他们来了,爹爹才会叫你和大哥跟学里请假,去外祖母家呢。” “亲戚家,只有多走动,才能越来越亲。若是久不见面,再亲的亲戚,以后也不亲了呢。”宋嘉言笑,“不过,像太太已经接了郡王府的帖子,郡王府地位尊贵,不去也不好。好在都是亲戚,晚一些时候去也无妨碍的。” 宋嘉诺本就是个非常聪慧的人,说,“所以,父亲落衙也会去,是吗?” “对啊。” 两人说着话,不一时便到了武安侯府。 门房早得了吩咐,又是姑爷家的公子小姐到了,连忙出来奉承。及至二门,便看到纪文媳妇韩氏带着丫头婆子出来接了。 宋嘉言笑着迎上去,行一礼道,“怎么大舅母亲自出来了,我们小辈怎么当的起?” 韩氏握着宋嘉言的手,道,“在屋里怪闷的,我就出来瞧瞧。” 宋嘉让宋嘉诺都与韩氏见礼,韩氏笑,“老太太一大早就念叨呢,赶紧进来吧。” 宋嘉言一进武安侯夫人的屋子就知道韩氏为何气闷了,纪文的二房小章姨娘正带着两个儿子在武安侯夫人这里说话呢。 说来章家也是奇葩人家,原是武安侯府家生子,自家女儿生的貌美,入了武安侯的眼,成了妾室, 后来生下二子一女,绝对福气不浅。 武安侯没有嫡子,庶长子纪文很得武安侯的看重,章家因此脱籍成为良民。接着章家又想方设法的将家中一女献予二皇子,机缘巧合,章氏女颇得二皇子欢心,继而,二皇子给章家人捐了官。如此,章家又进一步。 再说,武安侯为纪文没少费心,为纪文聘当朝礼部侍郎韩钊家的嫡幼女韩氏为妻。 韩家是东穆国有名望的书香人家,家族中出过五位阁老、三位尚书,余者低品官员更是无数。武安侯为长子寻了这样一门亲事,可谓用心良苦。 韩氏身为嫡幼女,虽在家略为娇宠,规矩半分不差。可惜,夫妻二人感情并不算和睦。纪文对生母章姨娘及章家极为尊敬,章姨娘的确是纪文的生母,但,在韩氏眼里,哪怕章姨娘生了纪文,到底只是姨娘。若将姨娘如同武安侯夫人一般对待,礼法何存? 因此事,纪文不喜韩氏。 章姨娘更是奇葩,因韩氏对她不冷不热,远不及对武安侯夫人敬重。生怕儿子会因此忘了她这亲娘,竟从章家弄了个如花似玉的侄女小章氏来,给儿子做了二房。 武安侯因此事深为震怒,无奈生米煮成熟饭,且如今章家早不是先时的家生子,真闹出去,武安侯府脸上也不好看,只得同意。 韩氏大为恼怒,当着武安侯与纪文、武安侯夫人、章姨娘的面儿便说了,“若真有骨气,何必非要寄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沾够了嫡母的光,肖想家中爵位,还要如此惺惺作态,真叫人恶心!”说完,便扶着武安侯夫人走了,走到门口还回头瞟章姨娘一眼,说一句,“姨娘就是姨娘,什么时候成了正房太太,再在我面前摆太太的谱儿吧!不然,我们韩氏女的眼里,什么都能容,就是容不下奴才秧子充大辈儿做主子!”当下把章姨娘骂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自此,纪文就没进过韩氏的房门。 韩家规矩严明,韩氏已经嫁了,为家族名誉计,并不容她和离。不过,韩家子弟争气,武安侯府也不敢亏待韩氏。韩氏便安安稳稳的住在武安侯府,每天陪着武安侯夫人理理家事,或是婆媳两个一道说笑看戏,日子过的悠闲自在。 宋家兄妹一到,屋里顿时更热闹了。 兄妹三个见过长辈,奉上礼单,又与表兄弟们都见过。如今屋里有纪文的两个庶子,纪闵带了自幼抚于自己膝下的庶长子李行远来,再有随纪嫣过来的三个儿子,再加上宋家三兄妹,满满一屋的孩 子们,只宋嘉言一个女孩儿,倒格外显着宝贝了。 纪嫣拉着宋嘉言的手看了好半天,笑道,“母亲,你看咱们言姐儿,我这才半年不见,又长高了许多,越发的出挑了。” 宋嘉言笑,“五姨母看我,自然是样样好的。” 武安侯夫人笑,“不只是你五姨母看着,就是我看着,我家言姐儿也没有一样不好的。”尤其宋嘉言眉眼之间,多有肖似其母之处。 纪闵笑问,“嘉言的年纪比远哥儿大一岁,倒比远哥儿高大半头呢。”又问,“怎么就你们来了,你家太太和嘉语呢?”纪闵倒不是故意有此一句,这种场合,本该是小纪氏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没见到小纪氏,纪闵自然好奇,又是在自己娘家,便问了。 宋嘉言忙道,“太太昨天不知道五姨母来了,就先接了仁德郡王府的帖子。仁德郡王府的小郡主与二妹妹向来极好,因此,今日二妹妹便随着太太去了郡王府。太太说早些回家,待爹爹落衙,再一道过来。” 纪嫣笑道,“又不是外人,我常回来,就是四姐明天再来也一样的。衙门里差使肯定忙的,倒劳动你爹爹这样奔波。” 宋嘉言笑,“这有什么奔波的,住的又不远。再说了,五姨丈也来了,爹爹自然该过来的。” 纪嫣一笑,“现在,就差你三姨母一家子了。” 这边女人们说着话,余者宋嘉让跟纪嫣的大儿子陈玉、二儿子陈方玩耍,另一面,宋嘉诺在同纪文的二子纪延喜、纪延福安安静静的说话。 小章姨娘忽然悄声细气的凑过来,轻声问,“诺哥儿要不要去瞧瞧你姨外祖母?”自从章姨娘把个小章姨娘弄进门,便失了武安侯的欢心。等闲,武安侯并不允许她出院子。 宋嘉诺一愣,还未说话,纪延喜、纪延福已大声嚷嚷起来,奶声奶气地,“表哥,咱们到祖母那里去玩儿吧?” 武安侯夫人的脸当时便沉下去了,厌憎的看小章姨娘一眼,淡淡道,“诺哥儿若是想去,便去吧。” 宋嘉诺的脸红成一团,摇摇头说,“等母亲来了,我再与母亲一道过去吧。” 宋嘉言移步过去,笑着将宋嘉诺带到武安侯夫人面前,道,“祖母常说,二弟这模样跟我爹爹少时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二弟才去学里念书,常得先生夸赞,灵秀的很。” 武安侯夫人一把年岁,尽管不喜小纪氏与章姨娘,到底不会与个孩子计较,笑道,“这样啊, 诺哥儿学到哪里了,跟我说说。” 宋嘉诺心下忐忑,看宋嘉言一眼,宋嘉言握着宋嘉诺微凉的小手,微微浅笑。宋嘉诺心下稍定,便跟武安侯夫人说起学里的事情来。 韩氏直接命纪延福、纪延喜的乳母嬷嬷将人抱到章姨娘那里去,再带了小章姨娘出去,一直出了主院儿,韩氏吩咐身边的管事婆子,“给我堵了这个贱婢的嘴!” 小章姨娘叫都未能叫出一声,便被两个强有力的婆子堵嘴按在了地上,韩氏面无表情,道,“掌她的嘴!” 韩氏大家出身,嫁进武安侯府虽然与纪文夫妻不和,不过,武安侯夫人喜欢她,韩氏一直在帮着武安侯夫人料理家事,在家下人眼中颇具威严。她吩咐下去,婆子虽觉棘手,亦不敢不照作。 直到婆子将小章姨娘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打成猪头,韩氏方命停了。 ☆、21、嫡庶,脸面,立场 ... 韩氏令婆子把小章姨娘抽成个猪头脸,扔回院中,不再叫她出来现眼。自己转身去了厨下,看一看午饭安排,方又去了武安侯夫人的院里。 纪嫣已跟宋嘉言说起来,“我听说了,西山的观音寺里的香火最灵,言姐儿跟我去拜拜,盼我给你生个妹妹呢。” 宋嘉言既惊且喜,“小姨母又有身孕了?” 纪嫣身子并不非常明显,抿嘴一笑,“这三个猴子在家里,真跟天魔星似的,你三弟年纪还小,我本想隔上几年再要的。” 纪嫣日子过的顺意,尽管是庶女,纪嫣是自幼失了生母,养在武安侯夫人身边的。且这门亲事,也是武安侯夫人亲为她选的。武安侯夫人闻言一笑,“听听,这叫什么话。孩子都是天意,还容你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来的?” 纪嫣握着宋嘉言的手,“我就想借借我家言姐儿的光呢。” 武安侯夫人笑,“去吧去吧。叫言姐儿陪你一道去。” “言姐儿,再陪姨母住几日,这回肯定能给你生个妹妹的。”纪嫣信心十足。 武安侯夫人已是笑的不成了,纪闵心下微酸,捏一把纪嫣圆润的脸颊,笑道,“我就等着你给我生小外甥女了啊。” 纪嫣笃定道,“这回定成的。” 中午大家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餐饭,男孩子们都在武安侯夫人这里休息,宋嘉言陪着纪嫣回院里午休,武安侯夫人笑对韩氏道,“你也辛苦了,回去歇歇吧。” 韩氏并不推让,行一礼后便退下了。 纪闵对武安侯夫人道,“言姐儿越发出息了。” 武安侯夫人欣慰,“可不是么,这孩子,有灵性。”刚刚小章姨娘鼓动宋嘉诺之事,宋嘉言的反应多么机醒。宋嘉言与小纪氏关系平平,宋嘉诺是小纪氏的亲生子,那样尴尬的局面,宋嘉言并没有对宋嘉诺落井下石,反是立刻将宋嘉诺带到武安侯夫人身边说话。这不仅仅是保住了宋嘉诺与武安侯夫人的脸面,更重要的是表明了宋家对武安侯府嫡系的态度。 武安侯夫人是宋嘉言嫡亲的外祖母,哪怕武安侯夫人并无亲子,宋嘉言也不可能令武安侯夫人失去颜面的。再者,就宋嘉言本心,也极厌恶章家之所作所为,在宋嘉言看来,章家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并不值得笼络。便是纪文,如此宠妾灭妻,得罪妻族韩家,将来武安侯爵位到底如何,还得两说! 母女二人说了许多话,及至下晌午,宋荣携小 纪氏、宋嘉语一并来了,大家又聚在一处说话。 宋荣与武安侯夫人请过安,便去前院书房见岳父大人。 武安侯夫人与小纪氏其实没多少话好说,不过是些客套话,“你今天既然要去郡王府,定是累了,明日来是一样的,自家姐妹,哪里还会与你计较这个呢?” 小纪氏笑,“五妹妹虽嫁的不远,到底不在帝都,平日里,我也惦记着五妹妹,恨不能立时来瞧一眼才放心呢。” 纪嫣笑,“多谢四姐姐惦记了。”纪嫣少时抚于武安侯膝下,与小纪氏关系本就寻常,当初武安侯夫人原本嘱意她嫁入宋家,结果这桩婚事被小纪氏抢了去。虽然如今纪嫣的日子过的极是舒心,不过,若说心里芥蒂全消,也有些骗人了。 客套几句,便没什么话说了。 宋嘉言道,“外祖母,屋里有些闷了,我想去园子里逛逛。” 武安侯夫人向来喜欢宋嘉言,怎会不允?笑,“就知你是个闷不住的,加件衣裳,去吧。” 宋嘉言这样一开头,男孩子们更不愿意闷在屋里陪大人们说话,都嚷嚷着要出去玩儿,武安侯夫人全都应了。不一时,屋里就空了大半,宋嘉言在侍女的服侍上系好披风,问宋嘉语,“二妹要不要一道去?” 宋嘉语摇一摇头,“我有些怕冷,大姐姐去吧。” 宋嘉言便自己走了。 小纪氏原有心想去生母院中去看一看,以往武安侯夫人都会主动开这个口,不料今日武安侯夫人仿若得了失忆症一般,竟只字不提。 宋嘉语小小年纪,却很知母亲心事,既无人说,她便一脸天真的开口,“外祖母,我想去看看姨外祖母,可以吗?” 武安侯夫人脸色淡淡,“章姨娘的事,如今我做不得主。福儿,你去前院问侯爷一声,看侯爷是个什么意思吧?” 小纪氏忙道,“既然不方便,就罢了。”只是不想如今生母在府中竟已至如此地步,小纪氏心里很是担忧呢。 武安侯夫人道,“方不方便的,我不大清楚,问你父亲吧。” 福儿曲身一福,便出去了。 小纪氏脸上微热,忙岔开话题,笑问,“怎么不见福哥儿、喜哥儿他们?” 韩氏道,“小孩子累了,回去休息了。” “我算着喜哥儿今年六岁,也该进学了呢。” 韩氏道,“这事得问大爷了, 我并不清楚。” 小纪氏脸上讪讪,宋嘉语却是不服气,质问道,“舅母是表弟的嫡母,怎么连这个都不清楚呢?” 韩氏看宋嘉语一眼,不客气道,“二姑娘问一问你母亲,可知晓让哥儿念到哪篇文章学到哪段经文了么?你母亲虽是继母,到底也是嫡母,怎么连这个都不清楚呢?” 宋嘉语当下脸胀的通红,泪珠在水润润的眸子里打转,一幅委屈的不行的模样。小纪氏带了几分怒色,道,“弟妹,她小孩子家,有口无心的!” 韩氏冷冷一笑,“是我失礼了,我还以为嫡女都似嘉言这般大方知礼呢,原来竟有例外。”说着,韩氏对着武安侯夫人行一礼,道,“母亲,我就先退下了,省得二姑娘一会儿哭出来,倒说我欺负她了。”说完,韩氏转身走了。 武安侯夫人直叹气,说小纪氏,“你该好生教一教语姐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就是在自己娘家,她年纪还小,无人计较。若是在他处,岂不连一家子的脸面都赔进去了?”又道,“你弟妹就是这样梗直的脾气,其实为人再好不过,你莫放在心上。” 小纪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低头应了声“是”。宋嘉语却是从未受过如此委屈,埋在母亲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小纪氏抱着女儿小小身子,不禁眼眶微红。 武安侯最厌烦此景,摇一摇手道,“罢了,我自来是个不会说话的,倒叫你们母女这样委屈。去叫姑爷来跟你们说吧。” 小纪氏心下一惊,忙道,“女儿万不敢有此意。”连忙拭了泪,又轻声的安抚女儿。夫妻多年,宋荣的脾气,小纪氏还是知道的。若是叫宋荣过来,岂不是扫了宋荣的面子。 丫头适时捧来温水帕子,小纪氏给女儿重洗了脸,又匀了面脂。不论母女二人作何想,到底不敢再作委屈之态。 武安侯夫人舒一口气,心下冷笑,还当这是从前呢?如今武安侯夫人早想通了,反正她正室的位子稳稳的,都这把年纪,谁叫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看谁撕得破脸! 过一时,福儿来回禀武安侯之语。 武安侯夫人面无殊色,道,“既然侯爷允了,你们便过去吧。” 小纪氏有心携儿带女的去看望生母,奈何宋嘉诺不在室内。刚刚男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出去玩儿,宋嘉诺也跟着去了。 今日实在没脸,何况武安侯夫人态度冷淡,小纪 氏未敢令人去把儿子找回来,只带着女儿去了章姨娘的院子。 章姨娘的小院儿依旧如昨,各项用度之类,不论武安侯夫人还是韩氏都未亏待于她。当然,也不会额外的照顾她。 不过,有儿子的各种贴补,尽管被禁足,章姨娘的生活水准还是不错的。 虽吃喝不愁,章姨娘到底失了武安侯的欢心,这几年,老态毕现。见着女儿与外孙女,章姨娘起身相迎,满面笑意,“我算着,今天不来,明天也必来的。”握住宋嘉语软软的小手,笑道,“看我家语姐儿,越发的出挑儿了,比你母亲少时还要出息。” 小纪氏见到亲娘,自然要问侯一二,“姨娘这些天可好?” 章姨娘命丫环上了茶果,亲自剥了个桔子给宋嘉语吃,道,“没什么不好的,不少吃不少穿的。” 小纪氏道,“等一会儿我给父亲请安,替姨娘分说分说。” 章姨娘叹口气,“你都是出嫁的女儿,别去招你父亲生气了。你弟弟不是没说话,一开口就挨顿鞭子,把我心疼的了不得。唉,我就是担心你表妹呢。” 小纪氏是个敏锐的人,寻常武安侯夫人虽不喜她,从未如今日这样直接打脸,何况自来了娘家,竟未见到两个侄子。小纪氏不禁问,“姨娘,可是有什么事?自我来了,不但没见到表妹,连侄儿们也不得见呢?” 说到小章姨娘,章姨娘就忍不住泪湿眼眶,道,“都是我糊涂,误了你表妹呢。”到了章姨娘这个地步,武安侯府仅有的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亲生女儿也嫁得如意郎君,娘家脱籍捐官,也有了些体面。尽管这个时候她已年老色衰,宠爱渐失,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儿女皆有出息,在内宅中,她便是仅次于武安侯夫人的存在。 曾经,章姨娘也做过老封君的美梦。 但,令章姨娘美梦破碎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儿子纪文的媳妇韩氏。 韩氏出身名门,无可挑剔。可是,韩氏不愿对姨娘出身的纪文生母章姨娘低头。礼法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一旦对章姨娘低头,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得间接承认章家这一家子亲戚。而章家本身的所做所为,让书香门第出身的韩氏极为厌恶。 韩氏尚未怎么着,章姨娘却是先给韩氏一个下马威:把娘家侄女弄来给儿子做了妾。 原本只是小龌龊,因章姨娘神来一笔,韩氏彻底翻脸,直接把章姨娘连带小章姨娘视为垃圾不说,就是纪文,不论 怎样冷落韩氏,韩氏根本就当眼里没纪文这个人,转而一心的跟武安侯夫人过起日子来。 便是武安侯,恼怒之下将章姨娘禁足。原本章姨娘只以为是暂时惩罚,无奈几年过去,她都未能再见武安侯一面。如今,便是这院子,章姨娘也不能轻易踏出去了。 无他,有一次章姨娘出了院门,韩氏得知,直接将随章姨娘出门的两个丫头当着章姨娘的面杖毙。便是章姨娘如今想到当时的场景,亦是心惊肉跳。 当然,纪文也与韩氏吵过闹过,韩氏直接叫人去请武安侯,要不就叫了娘家人来评理,最后连带武安侯都是灰头土脸。章姨娘这解禁便也遥遥无期。 小纪氏安慰母亲,“待喜哥儿、福哥儿两个长大,以后表妹的福气也便来了。” 章姨娘不禁泣道,“你表妹得能活到那时方好呢。”忍不对与女儿说道,“今天不知为了什么,倒叫婆子掌你表妹的嘴,把你表妹的脸打的不能见人。不然,你今天回来,你表妹怎样都要出来见见的。” “总得有个由头吧,我看弟妹的为人,不似无缘无故便会发作的人。”韩氏并不傻,若真是那种不讲理的泼妇,看谁不爽便赏谁耳光,估计韩氏也没有今日了。 章姨娘擦着眼泪,“不过是为了孩子话,头晌,你表妹带着喜哥儿、福哥儿到夫人的房里说话。因诺哥儿到了,你表妹便想叫诺哥儿来我这里说说话儿。我许久不见诺哥儿,着实想念的很,你表妹这样,都是一心为了我。” “就是喜哥儿说话不留神,喊了我一声‘祖母’,韩氏有了由头儿,可是趁机给你表妹没脸呢。”章姨娘眼睛微红,道,“小孩子可懂什么呢,夫人向来看不上他们,喜哥儿、福哥儿常到我这里来玩儿,不提防说错了也是有的。她偏偏要这样的作践你表妹。” “想你表妹在家里,也是小姐一样的养大,因我这点儿私心叫她委屈做了二房,如今还要挨打受骂,越发连丫头婆子们都不如了。”说着,章姨娘就哭了起来。 小纪氏只得细细安慰,宋嘉语忽然道,“可不是么,也不知舅母因何缘故,说话像吃了火药一样。刚刚母亲好声好气与她说话,她就给母亲脸色看。我替母亲说一句,舅母立刻刺回来。就是外祖母,也是阴阳怪气的,什么都怪到我跟母亲头上。” “语儿!”小纪氏斥女儿一句,章姨娘已经心焦的问起小纪氏缘故。 无奈,小纪氏只得说了,章姨娘又是一通哭,“这是娶了 怎么个丧门星啊,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小纪氏费了好大工夫方劝住了章姨娘,思量一回,小纪氏道,“姨娘,韩氏必竟是弟弟的正妻,何况韩家子弟在朝中颇有出息。纵使表妹委屈,不过,她到底是二房,又有了两个儿子。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弟弟年纪渐大了,总是跟韩氏这样别扭着也不是个事儿。不为别的,姨娘为弟弟的爵位想一想呢。” “弟弟虽是长子,到底世子之位还没下来呢。一味的冷落韩氏,韩家焉能满意?”小纪氏柔声细气的与章姨娘分说,道,“我听我家老爷说,韩氏的父亲就在礼部任侍郎,这礼部可是专管着爵位册封下赐之类的事呢。哪怕是为了爵位,暂且忍耐韩氏一二呢。” 章姨娘道,“我也不是没说过你二弟,可韩氏那不识好歹劲儿,我都没法子跟你说呢。” 小纪氏叹口气,“慢慢来吧,总是夫妻,哪里有解不开的结呢。” 细细的与章姨娘说了许久的话,直待傍晚,厨下直接送来一桌酒席,亦有管家婆子在一畔陪笑,“夫人和大太太都吩咐了,四姑太太久不回来,想来有许多话与老姨太太说呢。夫人和大太太命奴婢送上酒席,说四姑太太与二姑娘不必过去了,就陪老姨太太一并用晚饭吧。” 小纪氏思量片刻,马上道,“这实在不妥,一时没留神时辰就迟了,我这就去向母亲赔礼。” 章姨娘成年在小院儿里,早闷个半死,劝女儿道,“夫人既然这样说了,你就跟我一道用吧。” 小纪氏脑子清楚,坚持道,“姨娘想我,着人去说一声,我便来的。如今姐妹们都陪母亲在正厅用饭,我岂可缺席。” 章姨娘落寞的叹一声,“也是,你去吧。” 小纪氏不是没看到生母的伤感,只是此刻,她也没空安慰生母,携了宋嘉语便匆匆的过去了。 ☆、22、宋荣的教导 ... 小纪氏赶到正厅,时间虽迟了一些,好在大家并未入席,小纪氏轻言细语的与嫡母武安侯夫人讲明原由,武安侯夫人并未多说,时辰到了就带着女眷和孩子们入席吃酒。 前院儿里,武安侯与三个女婿并两个儿子,以及宋嘉让一道用饭。 宋嘉让这个年纪,半大不小的,在前头与女眷同席便不大合适了。宋荣向来心细,便着人唤了宋嘉让出来吃饭。武安侯见着外孙自然心喜,令宋嘉让坐在自己身畔,宋嘉让是个粗放的性子,不过有宋荣这样的老爹,早给宋荣训练的颇有眼力,很知道为外公武安侯把酒布菜之类。 武安侯喜道,“让哥儿越发懂事了。” 宋荣笑,“岳父可不要赞他,小婿怕您一赞,他飘天上去了。”将眼一瞅,果然宋嘉让脸上一脸未收的傻笑。宋嘉一个眼神瞟过去,宋嘉让立刻抿了抿唇,不敢傻乐了。 武安侯笑,“还是孩子呢,子熙你太过严厉了。”宋荣,字子熙。 武安侯选女婿的本事一流,不论是官场得意的宋荣,还是宁安侯李泊宁,或是五女婿陈继宗,都还不错。故而,一席酒吃的热热闹闹。 待用过晚饭,宋荣便准备告辞回府,宋嘉言是要小住几日的,宋荣笑着叮嘱,“好生孝顺长辈们,莫要淘气。” 宋嘉言笑,“女儿记得了,爹爹每次都是这几句。” 宋荣摸摸女儿的头,又向岳父岳母小舅子辞别,方带着老婆孩子离去。 小纪氏原本一肚子的心事想与丈夫,见丈夫眉心微带倦意,到底未能开口。到家后,先是一道去了老太太院里请安。宋老太太看儿孙们面露倦色,顿时心疼不已,直接打发儿孙们各去歇息。一家人这才回了主院儿,宋荣略说几句,便令孩子们各休息去了。 小纪氏柔声道,“我已备丫头们备好热水,老爷好生泡一泡,也解解乏呢。” 宋荣点点头,小纪氏亲自服侍着丈夫换了衣衫。待丫环婆子备好热水,又亲自服侍丈夫沐浴。若是往日,夫妻二人自然少不得一番调笑,今天宋荣却是意兴阑珊,只泡了一会儿便出来了。 小纪氏梳洗过后,夫妻二人上床休息。宋荣忽然问,“今天是怎么回事?你去见姨娘,岳母还要着丫头讨岳父的主意?“ 宋荣一提,小纪氏眼圈儿忍不住红了,哽咽道,“老爷不知道,姨娘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宋荣也知章姨娘给纪文弄了个小章氏做二 房的事,以往,纪文对章姨娘并没有什么恶感,想着毕竟是小纪氏的生母,略多些体面也无妨。只是,自从发生小章氏之事,宋荣彻底对章家的印象一落千丈。此时,见小纪氏泪眼模糊,宋荣并未相劝,只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岳父岳母如何处置,自然有长辈的道理。若姨娘被禁足,你不该去看她的。” 小纪氏心下大惊,不禁撑起半个身子,道,“老爷,姨娘毕竟是我的亲娘呢。” 宋荣淡淡道,“姨娘虽是你的生母,不过,岳母才是你的嫡母。嫡庶之分,不必我教你吧。再者,你早嫁入宋家,便是我宋家人。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之事,本不是你该插手的,何况事涉尊长。我多说一句,姨娘生养二子一女,若非确有过失,岳父怎会行径至此?岳家这种情势,你又何必非要在此时去见姨娘,倒叫岳母不悦?” “你亲近生母,却不该忘了尊敬嫡母。”宋荣道,“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不论是谁,都应该遵照礼法行事,这样,才不会有什么错处。“ 小纪氏眩然欲泣,道,“我对母亲,又哪里有半点儿不敬重了?老爷何苦说这话来噎我,分明是嫌弃我庶女出身呢?” “先说第一点,你既然对岳母敬重,便不要做让岳母误会的事。第二,什么是嫌弃?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嫡庶之间,确有差别,不然,我不会初时娶的是你姐姐。就是你,若是侯府嫡出,亦不会嫁与我做继室填房。这是事实,你我心知。”宋荣何等人物,焉会看不穿女人的小把戏。见小纪氏面色微白,宋荣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庶出,自己不如人,这些话,没有别人会说,都是你自己所言。若说嫌弃,我从不嫌弃我儿女生母。倒是,一直梗梗于怀、嫌弃庶女出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吧。” 宋荣一席话,小纪氏单薄的身子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血色全无,虚弱的恨不能立时晕过去,她两眼微泪,轻声道,“老爷怎知庶出的苦,自幼,样样都要差嫡姐一头,日日要看嫡母的脸色过活。就是现在,我不过回娘家看一看姨娘。我知道,这样做得罪了母亲。可是,那是我亲娘啊,难道老爷叫我看着亲娘去死?” 宋荣每日朝中劳累,并无多少兴致与女人拉扯这些,直接道,“你若不明白我的意思,便也罢了。”直接起身,披衣裳出去了。 宋荣是何等样人。 老宋家几辈子的高香烧出宋荣这样的子孙来,说到苦,谁人不苦?小纪氏只以为 要看嫡姐嫡母的脸色,便是苦了?若照小纪氏的说法,宋荣根本活不到现在,早半道苦死了! 再者,叫宋荣说,章姨娘是死是活,并不干他宋家的事。嫁他这些年,小纪氏的心渐渐大了。 心大倒不是缺点,有本事的人,心都大。哪怕小纪氏是女人,但,只要她的本事足够匹配她的内心,不要惹出麻烦,随她心有多大呢,宋荣都无所畏。 可是,小纪氏明明没有这个本事,偏还要胡乱生事。今日武安侯夫人打发侍女去前院书房找武安侯说小纪氏要去看望禁足的章姨娘,问武安侯可允准? 那一刻,宋荣脸面全无。 对于宋荣而言,他乐意看到纪文袭爵。 但,他同样尊敬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夫人是正室,是礼法,宋荣科举晋身,平生最看重的便是礼法规矩。如章姨娘,哪怕她是纪文的生母。但,即使日后纪文袭爵,章姨娘也不该爬到武安侯夫人的头上去! 这样说或许残忍,可是,嫡庶不分,从来都是祸患之源。 明明可见袖手旁观,两不得罪。小纪氏这样的唐突,明摆着不将武安侯夫人放在眼中,体统全无,宋荣焉能不恼?好在宋荣如今尚不知宋嘉语言出无状与韩氏冷脸之事,不然,今日断不能就此善了。 中秋将近,半空月色正明。 宋荣于庭中孤立,大丫环绿云身姿窈窕、风摆杨柳的带了一袭厚料披风出来,柔声道,“夜间风凉,老爷注意身子。” 宋荣冷眼扫过绿云娇美的脸庞与眸中丝丝柔情,直接抬腿走了。 美女谁都不喜欢,不过,宋荣并不算好色之人。再者,他并不喜欢蠢女人。以往觉着,小纪氏有几分聪明乖巧,颇有可教导之处。却不想,这几年,越发不成样子。 宋荣直接回了前院,经宋嘉诺的院子时,见里面犹有灯光亮起,便敲门进去了。 屋子里点着十数根牛油大蜡,烛火通明。这也是宋荣的规矩了,孩子们若晚上念书,向来要把屋子点的透亮,省得熬坏眼睛。 宋嘉诺正在灯下读书,看到父亲,颇有几分惊讶,起身行一礼方道,“父亲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情唤儿子过去就行了。” 宋荣看他小小人儿一脸郑重的小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过去拿起桌上的书,翻看了几页,携宋嘉诺坐了,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宋嘉诺老实 的说,“今天没有去学里,还有,我想提前把明天要学的功课温习出来。” “你以往都是早上温书的。”宋荣对儿子的教育非常用心,不然也不会让兄弟两个六岁便搬到前院亲自教导。且每天不论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检查儿子们的功课。 “我和大哥说了,明早跟大哥一起去小校场习拳脚,所以我想提前把功课做好。”宋嘉诺怕父亲不高兴,解释说,“我看大姐姐早上都去小校场,大姐姐身体就比二姐姐要结实好多,所以,我也想去。” 宋荣一笑,摸摸儿子的头,“那就去吧。课业虽然重要,身体比课业更重要。” 宋嘉诺欢喜的弯起唇角,宋荣又道,“诺儿,你现在还小呢,课业不用太紧张,慢慢学总来得及。”在宋荣看来,两个儿子,懒散的太懒散,好强的太好强,若能中和一下,最好不过。只是,世间哪有件件顺心如意呢。 宋嘉诺认真的说,“我学的并不快啊,我听学里先生说,秦铮哥在我这个年纪,四书都学完了呢。比起秦铮哥,我差远了。”说着,宋嘉诺还叹了口气。 宋荣笑,“在我心里,我家诺儿最好。” 宋嘉诺是个安静的孩子,听父亲这话,心里高兴的同时也很有些害羞,道,“父亲怎么这样说,叫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啊。” 宋荣低笑出声,将儿子抱在腿上,照着宋嘉诺预习的地方,给他讲起文章来。 教导宋嘉诺这样的孩子,任何一位老师都会很有成就感。宋还顺势检查了宋嘉诺前面学过的章节,宋嘉诺都答的不错,偶然有不够完整的,宋荣都会再给他讲一遍。 帮宋嘉诺温好书,宋荣摸摸儿子圆鼓鼓的小脸儿,温声道,“早些睡吧。” 宋嘉诺拿眼望宋荣一眼,抿了抿唇才说,“父亲,我有件事,可以问你吗?” “什么事?” “父亲……”宋嘉诺鼓足了勇气,方小声说,“父亲,外祖母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母亲不是外祖母亲生女儿的原因哪?” 宋荣盯着宋嘉诺看了许久,温怕问,“诺儿,谁告诉你,你外祖母不喜欢你的?” “没谁跟我说,我自己感觉的出来的。”宋嘉诺手指别着手指,说,“外祖母更喜欢大哥和大姐姐,不大喜欢我和二姐姐。” 宋荣本来不愿意在孩子太小的时候跟孩子们说这些,他未料到,孩子这样的敏感。宋嘉诺既问了,宋荣只得试着跟着 他解释,“你知道你大哥和大姐姐的母亲是谁吗?” “是大娘啊。”大纪氏与宋荣是结发夫妻,尽管如今又续娶了小纪氏,大纪氏的地位是无可动摇的,每年祭祀,都不会少了大纪氏牌位前的那柱香。故此,宋嘉诺自然知道大纪氏的存在。 宋荣点点头,道,“说的对。你大娘是你外祖母亲生的小女儿,不过,她在生你大姐姐的时候难产。当时产婆问我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心里很是难过,你大娘坚决要把保孩子,就这样,生下你大姐姐,她就过逝了。” 宋嘉诺从不知事情是这样的,脸上微微黯然,说,“外祖母肯定很伤心吧。” “是啊。”宋荣叹道,“你外祖母亲生的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你大姨母,一个就是你大娘了。你大娘过逝后,你外祖母非常伤心。想着你大哥和大姐姐没有了亲生母亲,就格外的怜惜他们。” “不过,你说你外祖母不像喜欢你大哥、大姐姐那样的喜欢你?那你想一想,是不是你大舅、二舅,还有章姨娘、小章姨娘就格外的对你和你二姐姐好呢?” 宋嘉诺点了点头,宋荣道,“你外祖母对你大哥、大姐好,自然是因为你大娘的原因。你大舅二舅对你与嘉语好,是因你母亲的原因。再比如你与你母亲,是不是生就比你大哥与你母亲要亲近呢?” 宋嘉诺小小君子,心下有些羞愧,垂着小脑袋说,“对不起,父亲,我不该那么问的。” 宋荣一笑,握住宋嘉诺小小的手,道,“你问也无妨,我就是想告诉你,诺儿,有一种关系,天生就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种关系,就是血亲。” “对于你母亲、你外祖母、你舅舅而言,你与你大哥是不同的。”宋荣目光温和,“不过,对于我而言,你与你大哥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大哥粗放些,臭毛病一身,课业平平,心性不错。你聪明懂事,知道上进,偶有小错,也无伤大雅。不论你们以后是有出息,还是没有出息,一样都是我的儿子。” “以后啊,你长大了,还会遇到更多的人。有些人喜欢你,有些人不喜欢你,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宋荣问。 宋嘉诺想了想,说,“就是现在同窗里也有人不喜欢我啊。” 宋荣微微讶意,在他看来,小儿子的脾气很不错,应该挺有人缘儿才是。不禁道,“还有人不喜欢你啊?”宋荣也是念过书的,学里小孩子间的那些事,他一清二楚,立刻问,“那,有人 欺负过你吗?” 宋嘉诺小声说,“刚去的时候有人欺负我,后来大哥知道了,就把他们修理了一顿。”宋荣规矩严厉,宋嘉诺还有些担心,说,“父亲,你不会生我跟大哥的气吧。” 宋荣眼含笑意,道,“若是你们被欺负了,我才会生气。” 宋嘉诺放下心来,眼睛一弯,笑了。以前小时候,他总觉着跟大哥很疏远,因为大哥早早进学,也不喜欢跟他玩儿。后来,去了学里,他年纪最小,便有同窗欺负他。宋嘉让知道后,叫宋嘉诺指认出那些欺负他的同窗,一个个拎到外头揍了一顿。从此,就再没人欺负他了。不仅如此,宋嘉让还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他认识,兄弟两个就此亲近了起来。 宋荣欣慰兄弟两个感情融洽,问小儿子,“如今你是怎么对待那些喜欢你的人,还有不喜欢你的人呢?” 宋嘉诺一五一十地,“如果是关系好的,像秦峥哥、阿嵘他们,我们会一起讨论课业,也会一起出去玩儿,他们过生辰,我也会准备礼物。关系一般的,只要不失礼就好了。还有关系差一些的,我尽量不去招惹他们。不过,大哥也说了,我们不欺负人,也不会被人欺负。如果有人找我麻烦,我也不怕他的。” “这样就很好。”宋荣笑,“同窗如此,亲戚间亦是如此。这世上,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对我们好,都喜欢我们。尽管有时觉着很遗憾,这就是现实。你只需进退有度,礼数周全,便足够了。” 宋嘉诺重复了一遍,“进退有度,礼数周全?” 宋荣笑,“现在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以后遇事多思量。人这一辈子,能做到‘进度有度’,已是不凡了。” 宋嘉诺小脸儿郑重,“儿子一定记在心上。” 宋荣微微点头,起身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宋嘉诺要亲自送父亲出门,宋荣笑,“外头风凉,你穿的不多,不要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宋荣不渣;有人说,小纪氏也不聪明啊。 其实,这才是个开头儿,渣不渣的,在后面呢。怎么才算渣呢,对前出子女不闻不问,对后出子女爱若珍宝?然后,偏听偏信,被个女人玩弄鼓掌,最后才发现,啊,这女人原来心若蛇蝎!我觉着,那不叫渣,那叫蠢! 小纪氏怎么说着,她有美貌,能在嫡母的眼皮子底下抢了庶妹的婚事嫁给宋荣,已经不算不聪明了。只是,她的聪明,现在多是一些女 人的小聪明。这些小聪明,放在宋荣眼里,是不大够看的。 因为本文的设计是这样的,宋荣属于天才一样的人物,如果初一开始,他便被小纪氏弄的五迷三道,那么天才的智商也太低了些。 再说小纪氏,她庶女出身,与嫡母感情平平,所以,除非逆天,她的出身还是会在她的身上留下烙印。但,人是会进步的。像小纪氏,如果她嫁的是个寻常男人,她的本事不会不够看。关键,还在于,她嫁的男人不是个简单的男人。嫁给宋荣这样的男人,小纪氏不可能一成不变。 所有的,本文里的人,都会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不只是主角们要慢慢长大,哪怕宋嘉言这种穿越女,也有她需要明白的智慧。哪怕如小纪氏这样不讨喜的角色,也会有一个成长的空间。 所以,现在只是个开头,静观其变吧。 ☆、23、理家,二房 ... 小纪氏于房中流了半夜的眼泪,第二日便头痛鼻塞,起不得身。管事出去请了大夫来,开了方子抓了汤药,只是一时间,小纪氏病势沉重,已不能理事。 无奈,宋老太太只得接过家事,还免不了念叨一句,“这把年纪了,原本想着享享儿子媳妇的福呢。”念叨报怨事小,关键宋老太太在这上面实在不大灵光。她以前顶多做做一家四口的饭食,算一算穷家破户的家当。料理这样大的府第,每日物品采买,现银流转,老太太就一个字——懵! 实际上,自从宋荣科举得意,得武安侯府下嫁爱女,除了大纪氏过逝,宋荣守妻孝的那一年,老太太根本没主持过中馈,寻常她的任务就是享福、享乐、挑剔媳妇。 不过,大纪氏过逝时,宋荣官阶尚低,交际来往也少。不论怎么糊弄,总能应付的过去。如今宋荣倍受朝廷重用,乃御前红人,交往的公侯府第、尚书侍郎、同窗同僚,每日大小多少事等着人拿主意。 如今小纪氏被宋荣刺激的直接躺床上了,家里孩子们尚小,宋荣再有本事,天天衙门的差使还忙不过来呢,更不可能操持内宅之事。 没办法,只得老太太顶上了。 家里的事还好,不过吃穿用度,凑合凑合的大家都能过。关键,外头同僚交往走礼,一应事件,却不是可以凑合的。 别说凑合,便有时审慎再审慎,都会出错。 这年头儿,送错礼可不是小事。 老太太实在玩儿不转这摊子事,跟儿子报怨头疼。还是辛老太太道,“我看言姐儿样样好,又通文识字,丫头九岁,也不小了呢。” 宋荣如今懒得进小纪氏的房门,略一思量,亲自去岳家把宋嘉言接回来了。宋荣据实相告,对武安侯夫人道,“太太身子不大妥当,病了这几日,仍不见好转。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我想着,言儿是长女,接她回去学着料理家事,也好为她祖母分忧呢。” 武安侯夫人道,“五姑太太自小便是如此,用心太过。”着人收拾些药材给宋嘉言带回去,又叮嘱她,“你是长女,如今也大了,理当学着管家理事。”担心宋嘉言年纪太小,武安侯夫人提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里的事,亦是如此。实在难以决断的,便翻旧例,切莫耳根子软听信下人挑唆。实在不行,还有你爹爹可以请教。” “外祖母放心,我都记得了。”宋嘉言淡然一笑。 武安侯夫人微微点头,道 ,“这些补品药材,是给你们老太太、太太补身子的,你带回去吧。” 宋荣忙道,“叫岳母破费了。” 武安侯夫人道,“都不是外人,谈何破费二字。言丫头虽说伶俐些,到底还小呢,你着两个妥当人帮衬言丫头,内宅当可无忧。” 不论何时,喜厌暂搁一旁,武安侯夫人从不会失了嫡尊气度。这也是宋荣一直对武安侯夫人尊敬的原因所在。 留下丫头们收拾东西,宋嘉言便先和宋荣回去了。 天气微寒,父女二人共乘一车。宋嘉言问,“爹爹,太太的病怎么样了?” 宋荣道,“风寒而已。” 宋嘉言便没再多问,反道,“爹爹应该早些来接我,我要是知道现在都是祖母操劳家事,早就回来了。”就宋嘉言看来,宋老太太也完全不是这块料啊。 宋荣笑,“你外祖母是想你多住些日子的,我也愿意你多陪陪老人家。”宋荣对小纪氏失望透顶,他是男人,并不能教导女儿内宅之事。自家老太太的本事,宋荣更是一清二楚。倒是岳母武安侯夫人气度弘毅,宋荣很乐意女儿受岳母指导。宋荣是个男人,虽不精通料理内宅之事,不过,对于男人需要什么样的嫡妻,他是一清二楚。在宋荣看来,只要宋嘉言学得武安侯夫人七八成功夫,日后嫁人就能把日子过得顺遂。 宋嘉言唇角一翘,悄声对宋荣道,“爹爹就放心吧,外祖母根本没把太太去看老章姨太太的事放心上。”若认真为老章姨太太这些事生气,武安侯夫人早气死了。 没放在心上。 这句话何其精确。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宋荣是立刻便明白,武安侯夫人是完全不将老章姨太太这一系放在眼里了。 章家人骨头这样轻浮,实难成大事。 宋荣叹道,“你外祖母不容易,以后有了空闲,多去瞧瞧老人家。” 宋嘉言点了点头,说,“这次我去了,外祖母又给了我好几套头面首饰呢。”当初陪嫁两个女儿,除了侯府的嫡女出嫁标准外,武安侯夫人私房也拿出不少。大纪氏嫁妆之丰厚,宋荣一清二楚。如今大女儿纪闵并无亲生子嗣,只宋嘉言、宋嘉让两个算是武安侯夫人的血脉了。故此,武安侯夫人对兄妹两个向来大方,尤其宋嘉言,现在绝对媲美小富婆。 肥水不流外人田,宋荣并不介意女儿得些外家好处,道,“你外祖母给,你就收着吧。待回去后,别 忘了收拾些滋补之物孝敬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人心肉长,武安侯夫人会偏爱宋嘉言,虽有血亲关连,与宋嘉言懂事讨喜也有很大关系。就是他,偶尔这心也难免偏上一偏。 宋荣笑,“上回我叫人给你们姐妹打的红宝石首饰,已经打好了,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宋嘉言眨眨眼,“爹爹的眼光,我还是信服的。” 宋荣笑斥,“真个甜言蜜语的丫头。” 父女两个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宋老太太见大孙女回来也格外高兴,连连说,“唉哟,我的言姐儿可是回来了,想死祖母了。”终于可以把这烦人的家事交出去啦。 宋嘉言给宋老太太与辛老太太行了礼,笑道,“因着要陪五姨母去观音庙,就多住了几日。”令丫头捧上武安侯夫人给的东西,宋嘉言笑,“祖母、姨婆,这是外祖母叫我带来给你和姨婆补身子的。你们年岁大了,多吃些燕窝滋补滋补。外祖母家有药材铺子,都是上好的燕盏。还有几根红参,说是国外进来的,最是滋阴补气,平常吃也无妨。听说,宫里太后娘娘也是每天都吃红参滋补身子呢。” 宋老太太拉着宋嘉言的手在自己身畔坐了,不停的抚摸她的脊背秀发,笑,“你外祖母实在客气。” “都是一家人么。外祖母听说太太病了,想着祖母这把年纪又要为家事操劳,更当保养,命我带来的。”宋嘉言笑,“祖母,我先去见过太太,给太太请了安,再回来跟老太太说话儿。” 尽管双方关系平平,宋嘉言从不会在小纪氏面前失礼。 宋老太太笑,“去吧。”又叮嘱一句,“快去快回,就要吃晚饭了。” “是。”宋嘉言笑盈盈的应一声,这才去了。 宋老太太对儿子道,“我只要一见这丫头,就再没有不顺心的了。” 宋荣也觉着浑身轻松,笑,“老太太疼她呢。” 宋嘉言直接从老太太手里接过管家重任,虽说以往未管过家,不过,她本就心性聪明,再者,还有梁嬷嬷在一畔指导于他。本身宋家人口不多,排场不大,除了走礼来往之事,并无大事。 遇着走礼来往的,宋嘉言都是比照着先时的单子拟出礼单,待宋荣回来,皆给宋荣看过,但有需要增减的,宋荣都会提点于她。 宋嘉言上手极快。 除了前两日宋嘉言不大熟悉,处理的慢些。待家事 上手之后,每天不过半日,宋嘉言便能处理妥当。余下时间,她或是陪老太太说话,或是看看书、写两笔字,悠闲的很。 倒是小纪氏,见宋荣让宋嘉言管家理事,心里急的很。偏偏宋嘉言得闲儿,还每日探望于她,瞅着宋嘉言悠然自得的模样,小纪氏心里滋味难耐,倒挣扎出一分心气出来,那些汤药下去,脸色渐渐好转。却不想又一重磅消息袭来,险些将小纪氏击垮。 宋荣要纳二房。 不是通房,不是侍妾,而是正经二房。 正经良民、出身清白的二房。 闻此信儿,小纪氏当下将喝进去的汤药悉数吐了出来,脸若金纸,直接两眼往上一插,昏死过去。把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吓去半条命,连忙着人去跟宋嘉言禀报。 宋嘉言正在老太太跟前儿说笑,听此言,一面命管事去请大夫,一面问,“昨日我才听大夫说,太太的病大有好转,再喝几幅药便无妨碍了。这是怎么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宋嘉言说话声音不高,绿云却是额冒冷汗。这位大姑娘年纪不大,手段狠辣,初初管事时,一位方婆子仗着小纪氏的陪房在宋嘉言面前抖机伶,宋嘉言脸色未有半分变化,直接令管事绑了方婆子一顿打,非但如此,还抄了方婆子的家,可是抄捡出许多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换成银钱,依着月钱,就是八辈子也赚不来这些。最后,宋荣做主,直接令小纪氏交出方婆子一家子的身契,把这一家子远远发卖了去。 至于卖到何处,没人知道。 自此,家下人个个打起精神,再不敢小看糊弄于她。 宋嘉言既有问,绿云半分不敢隐瞒,道,“太太知道老爷要纳二房之事,就,就……” 宋嘉言冷斥,“胡言乱语!太太素来贤惠,若知道爹爹纳二房,也该欣喜恭贺,如何会因此病情加重?看你这丫头一脸聪明相,不想却是个糊涂人。罢了,你是太太身边的体面人,一会儿大夫就到了。你暂且回去,好生服侍太太,再有差错,我是不依的。” 绿云满头冷汗的退下了。 宋老太太哼哼两声,不满道,“瞧瞧,她自己不能伺候,倒还不愿意你爹爹纳个正经二房呢。” 如今小纪氏不过病一病,竟是连手下大丫头都要反水,真是…… 宋嘉言笑,“太太不是这样的人,家里又不是没有妾室通房,就算爹爹纳了二房、三房、四房、五 房,太太只有一个。哪里值当为这个不高兴呢。”心里暗道,宋荣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人半条命啊。 其实,宋荣会有此举的原因,宋嘉言一清二楚。 事情是这样,宋嘉言自从接手管理家事,便命人备了份厚礼给韩氏送去了。宋嘉语那样得罪韩氏,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总不能当没这回事。 宋嘉语再如何无礼,到底姓宋呢,捅了篓子出来,家里就得给她擦屁股。 宋嘉言初初理家,宋荣并不完全放心,时常落衙回家后问一问管事家里如何,由此得知宋嘉言给韩氏备礼之事。 无缘无故的,怎么倒给韩氏送礼? 宋荣自然要问个究竟,宋嘉言将礼单子给宋荣看了,又把宋嘉语失言的事说了。宋荣平常教子何其严厉,虽然对女儿稍稍松泛些,不过,也是在家为女儿们延师教导,盼她们明白事理,却不料宋嘉语做出这样的事来。 宋荣当下气个半死,若不是小纪氏正病着,小纪氏真得不了好儿。宋嘉言劝了好半天才把宋荣劝住了。 结果,第二日,宋荣便跟母亲商量,他要纳二房,正经良民、清白出身的二房。 原本,宋嘉言没特特叫人知会小纪氏这事儿。 世道要求女人贤惠,不过,这种事,没有哪个女人真正贤惠的起来。 却不想,小纪氏还是知道了,而且被刺激到这幅天地。 宋嘉言为小纪氏说两句好话,宋老太太却不领这情,道,“我还不知道她,初时嫁给你爹爹就是那幅嫉妒嘴脸。柳氏和翠儿还是我给你爹爹的,这几年,你爹爹哪里有挨过她们的身子。”若是一般高门大户,老太太必不会与小小年纪的孙女说这种话。不过,宋老太太随性惯了,却是没这样的忌讳。 宋嘉言笑意不变,“其实这也怪不得太太,要怪啊,就怪祖母呢,谁叫祖母把爹爹教养的这样出色。” 宋老太太终于给宋嘉言逗乐,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纪氏有小纪氏的悲哀~ 这并不是在同情她,只是依照宋荣的性情,必然的发展~ ☆、24、大杀招 宋荣要纳二房,如今,宋嘉言理家,她便将一个比主院儿小一些,又比柳、翠两位妾室共居的东跨院儿略大的,挨着主院一个小院儿收拾出来。 因那院里松柏生的好,宋荣大笔一挥,为之取名:常青院。 听到这名子,宋嘉言的唇角狠狠的抽了一回,尼玛,真是不作则已,作则必绝。小纪氏若能熬过这一回,想必也吃足了教训。五年内,内宅当可安稳。 不过,还要看宋荣娶个什么样的二房。 取出这样的名子,真不知道宋荣要纳个怎样了不得的二房回来呢? 老爹二房啥的,宋嘉言倒不担心。 宋荣这样的男人,绝不是寻常女人可以左右的。别说一个二房,就算娶一百个二房,也是一样。这次宋荣纳二房,更重要的原因在于警告小纪氏。 而,小纪氏现在已经…… 宋嘉言常常安慰宋嘉诺,且教给宋嘉诺说,“到了太太跟前,不要说你一切安好。见了太太,就跟太太哭,说你在学里受欺负,家里奴才也不拿你当回事,晚上喝碗羹还是冷了,闹了半夜肚子。如今太太病再好不了,你就要被欺负死了。” 宋嘉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过一会儿,方小声道,“大姐姐,这不是说谎吗?”说句老实话,宋嘉诺并不觉着母亲管家与宋嘉言管家有啥差别。最大的差别是老太太管家时,当真是一团混乱,吃口顺畅饭都难。 宋嘉言淡定地,“这是善意的谎言。” 善意的谎言?! 这些话真的善意吗? 宋嘉诺不放心地,“我怕这样说,母亲会心急如焚,岂不是要加重病情么?” 宋嘉言一笑,“二弟只管照我说的办,太太十天之内,必能痊愈。” 宋嘉诺不大信,可是,他又觉着大姐姐说的这么言之凿凿很有把握的样子,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按着宋嘉言说的去做了。 宋嘉诺一说,小纪氏心疼的险些厥过去,宋嘉诺还很会自我发挥,说,“可怎么办呢?大家看着太太病了,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昨天晚上,我温书后有点儿饿,想着要碗甜羹吃,又怕厨下推诿,就没说。” 小纪氏既气且急,一时晕眩,险些倒下去,又强撑了身子道,“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骂了一时,小纪氏摸着儿子仿佛瘦了许多的小脸儿,心疼的直掉眼泪,“我的儿,我的儿,你可是你父亲的嫡子啊!我想 着,你姐姐在我院儿里,你在前头有你父亲照看,怎知竟让我儿受这样的委屈。”说着就哭了起来。 宋嘉诺见母亲哭,一咧嘴,跟着也哭了。 于是,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丫头婆子赶紧来解劝,“太太这样伤心,倒叫二爷跟着难受呢。” 又有一人道,“就是瞧着二爷,太太也得把身子养好呢。” 小纪氏抹干眼泪,丫环捧来温水,小纪氏先投了帕子给儿子擦干净小脸儿,自己这才重新梳洗,强打着精神道,“好孩子,今天就跟着母亲用饭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叫厨下做去。” 宋嘉诺说了几样小纪氏喜欢的菜,小纪氏眼眶微红,与丫环吩咐儿女偏爱的菜色做来吃。 宋嘉语得到丫环的回禀,也连忙到正房来,见母亲和弟弟都哭过的样子,急问,“母亲,二弟,你们怎么了?” 小纪氏强笑,“没事,正想叫你过来,咱们娘仨一并吃饭呢。”示意女儿坐在身畔,小纪氏温声道,“我叫厨下做了你喜欢的山菇青菜,还有你弟弟喜欢的鸡粥菜心,一起吃吧。有你们伴着,我也有胃口。” “母亲,你可以下床了吗?”宋嘉语忧心的问。 小纪氏道,“不过一点风寒,哪里又是什么要紧的病呢?总是在床上躺着,倒躺散了骨头。” 母子女三个安安生生的吃了一餐饭。 小纪氏到底精力有限,与儿女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们去休息了。小纪氏躺在床上,乳母张氏轻手轻脚的过来,为小纪氏将被子盖严。 原本小纪氏出嫁,武安侯夫人给她配的两个老成嬷嬷,一位是梁嬷嬷,一位便是小纪氏的乳母张嬷嬷了。 小纪氏嫁给宋荣后一直顺风顺水,梁嬷嬷去照顾宋嘉言,张嬷嬷伺候了小纪氏两年,便因儿子搭上章家弄了个小官儿当当。小纪氏便赏张嬷嬷荣养,回家享老太太的福了。如今,小纪氏病的厉害,张嬷嬷听说了,主动回来服侍主子。 张嬷嬷与小纪氏主仆多年,情分似半个母女,照顾的小纪氏无微不至。见小纪氏憔悴如斯,张嬷嬷也心疼,还是劝道,“就是看着两位小主子,姑娘也得振作呢。” 小纪氏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喃喃道,“是啊,我还有嘉语和嘉诺呢。” 说也奇特,这么一刺激,第二日,小纪氏倒可以扶着丫头下床走走,顺便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宋老太太见小纪氏 憔悴的模样,并未如以往那般挑剔,反是非常善心地安慰小纪氏,“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家里的事也不必你操心,言丫头打理的很好。” 一句“不必你操心”,再一句“言丫头打理的很好”,小纪氏心火上蹿,到底还能稳住颜色,笑道,“是啊,媳妇也听说了。嘉言是咱家的长女,不过大嘉语一岁,就这样的能干,替老太太和媳妇分忧不少,媳妇也欣慰的很呢。” 宋老太太笑,“要不怎么说这丫头懂事呢。” 宋嘉言奉承道,“我自小就跟着祖母长大,都是祖母教我教的好。” 宋老太太愈发喜悦,小纪氏脸色淡然,说了几句话,便回院里休息了。 虽然每日汤药不断,小纪氏的病却是在一日日的好转,待恢复了些精气神,小纪氏命心腹婆子去前院儿瞧着,待宋荣甫回府,又打发自己的乳母张氏去书房请安。张氏毕恭毕敬地,道,“老爷,太太吩咐奴婢来给老爷请安。太太说了,若是老爷得闲,想请老爷过去一趟。” 宋荣淡淡的问,“太太的身子好些了么?” 张嬷嬷道,“已经快大好了,这几天精神气力渐渐恢复,这才想请老爷过去说说话呢。” 宋荣道,“我知道了,你们好生服侍太太。”未说过去,也未说不过去。 张嬷嬷并不敢深问,见宋荣无其他吩咐,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这几日,宋荣少入内宅,对内宅的事倒还大致清楚。想到宋嘉言给宋嘉诺出的主意,宋荣不禁叹了口气:嘉言真是已经把小纪氏看透了。 先去老太太那里用过晚饭,宋荣方去了主院儿。 小纪氏见宋荣来了,眸中闪过一抹惊喜,连忙起身相迎,临到宋荣面有微身一礼,脸上带了三分怯,柔声道,“老爷来了。” 宋荣笑握住小纪氏的手,扶她起身,夫妻两个一并坐于榻上,打量着小纪氏消瘦的脸庞,宋荣声音温柔中带了几分关切,道,“瘦了许多。” 待丫环上了茶,宋荣便命房内丫环婆子都退下了。 小纪氏默然一笑,方柔声道,“请老爷过来,我是想跟老爷赔罪的。” 宋荣并未听小纪氏想赔哪些罪,只道,“我知你是个明白人,既然你都明白了,我便放心了。”赔不赔罪之类的,宋荣半分不在乎。小纪氏违逆了他的心意,他也做出惩戒了,他要看的是,接下来小纪氏要怎么做。话说的天花乱坠有什么用,不 过哄人而已。宋荣并不是女人几句好话便能轻易被哄住的人。 小纪氏满肚子的话还未说,便被宋荣轻描淡定过,小纪氏倒还淡定,索性直接低声问,“我知老爷是恼了我,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不知还能不能替老爷管家理事吗?” 宋荣温声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阿柔。” 听到丈夫唤自己的闺名,小纪氏心下大恸,不禁想到大婚后的美好时光。她微微垂下脸庞,掩住眼圈儿微涩,道,“先时我身上不好,都是大姑娘替我分忧了。如今我已经好了,老爷也愿意给我机会,那我就再接回管家的事,也叫大姑娘安心的跟着卢先生念书。若大姑娘因我这身子耽搁太多的功课,就是我的罪过了。” “好。” 这一声好落入小纪氏的耳朵里,小纪氏眼中涩意难忍,恍惚间泪珠便落了下来,在裙裳间晕着淡淡的湿痕。宋荣取出自己的帕子塞到小纪氏手里,道一声,“也别太操劳,多留意自己身子。”抬腿走了。 小纪氏扑到乳母的怀里一场痛哭,成亲以来,夫妻之间向来都是蜜里调油一般。她也并不是有心惹宋荣生气,却不料,一朝做错,夫妻感情竟生分至此。 她多想告诉丈夫,她是真的知错了。 她真的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跟丈夫说,如今,丈夫却并不想听了。 宋荣亲自跟宋嘉言说,叫她把家务交还给小纪氏的事。 宋嘉言笑,“太太总算大安了,家务倒没什么累的。只是爹爹纳二房之喜就在眼前了,若是太太一直病着,到底脸上不大好看。”宋荣正经纳二房,既要摆酒又要请客,怎么说也要热闹一日。小纪氏是正房夫人,只有她亲自出面张罗,这件事才能做的漂亮,亦不会给武安侯府留下把柄。不然,她也不能想法子叫宋嘉诺把小纪氏给刺激好了。 宋荣自书桌上取了一只巴掌大的描金红木匣子,含笑递予爱女。宋嘉言接了,打开一瞧,不禁惊叹出声,“好漂亮的宝石。”里面宝石大小个头并不匀称,各种颜色都有,五色七彩,灼灼生辉。 宋荣笑,“赏你的,拿去玩儿吧。” 宋嘉言两指捏了块拇指大小的绿宝石瞧了又瞧,喜欢的很,笑道,“爹爹,那我就受之无愧了。”她不仅帮着管了这些天的家,还帮着老爹把继母的病给治好了,功劳着实不小。 “越发刁钻了。”宋荣笑斥一句,心里却愈发欣慰长女聪明懂事,又跟宋嘉言说 了不少话,方令她回去歇息了。 得了一匣子的宝石,宋嘉言一个大晚上都是美滋滋的。不想,第二天她去与小纪氏交接家务,又得了小纪氏给的一套头面首饰。 小纪氏寻常乐得拿官中的东西做人情,对自己的私房鲜有这样的大方。宋嘉言先是道谢,复又推辞道,“太太心爱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呢?太太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再说,我小小年纪,也用不了这些,太太还是给二妹妹留着吧。” 小纪氏拉着宋嘉言的手,柔声道,“你代我管了这些天的家,样样妥当,我心里非常高兴。有功则赏,这头面给你,你就拿着。现在用不到,以后也能用,女孩儿家,哪个还嫌首饰多呢。你执意不要,就是嫌我了。” 话至此处,宋嘉言只得收了。 小纪氏又道,“这些天因家事耽搁了不少功课,我跟卢先生说了,叫她有空帮你补一补。至于什么时间补习功课,你跟卢先生商量吧。补习功课虽要紧,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经此一劫,小纪氏周全许多。 宋嘉言应了一声,她与小纪氏本没有多少话好说,见小纪氏没什么事要交待,便起身告辞了。 抱着小纪氏给的头面回了院子,宋嘉言暗叹,果然是绝境逼人上进啊。如今小纪氏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二分正房太太的气韵了。 辛竹筝正在院中剪花枝,大丫头翠飞捧着个羊脂白玉的美人耸肩瓶侍立其后,见宋嘉言回来了,辛竹筝笑着打声招呼,“言儿。” 宋嘉言笑,“表姑,快来,有好事儿。” 辛竹筝不紧不慢的跟着宋嘉言一并进屋去,笑问,“什么好事?” 宋嘉言令丫环小春儿将首饰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是一套点翠镶钻的金头面。其实就头面而言,也有大套、小套之别。如小纪氏给宋嘉言的这套,拢共有八样小首饰组成,算是小头面了。 里面的流苏小凤钗辛竹筝是用不得的,于是宋嘉言挑了一对牡丹步摇,一对梅花簪送了辛竹筝。辛竹筝要推辞,宋嘉言笑,“太太赏的,见面分一半。表姑莫要客气了。” 辛竹筝道,“我现在也用不上,等以后我能用了再找你要。” “表姑又哄我呢,表姑尽管收着,以后咱们大了就能用了。”宋嘉言学着小纪氏的话来说服辛竹筝。大人的首饰与小女孩儿的完全不同,这套头面是小纪氏的陪嫁,自然要放一放才能戴的。 辛竹筝知道宋嘉言是 个爽气性子,笑一笑,便令丫环收了。 小纪氏身子大安,最高兴的莫过于宋嘉语宋嘉诺姐弟了。 尤其宋嘉诺,他觉着肯定是大姐姐教他的法子奏了效,所以母亲才这么快就痊愈了呢。寻了空,宋嘉诺特意郑重的谢了宋嘉言一回。 宋嘉言笑着命丫头端来松子糕给宋嘉诺吃,宋嘉诺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又问,“大姐姐,为何母亲听说我境况不好,反而病好的这样快呢?我虽然照大姐姐的话做了,其实心里一直担心母亲会因些病情加重呢。” 宋嘉言微微一笑,“二弟,你知道么,据说森林中的母狼产下幼崽之后,除了母狼自己,哪怕是公狼也不被允许靠近幼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宋嘉诺老实的摇头。 宋嘉言眼睛半眯,道,“这就是母性。世间一切母亲,会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做所有的事。” “所以,你跟太太诉苦,太太为了护住自己的子女,也会好好吃药,让自己的身体尽快的好起来。”宋嘉言意味深长,道,“一个母亲,有了想保护自己子女的心情,什么病都能痊愈。” 何况小纪氏原本身子不错,天天吃燕窝滋补的人,不这一场小小的风寒,断不至于此。小纪氏所患,大部分是心病。 向来恩爱的丈夫突然放出大杀招,直接把小纪氏打击的倒地不起……但是,在这个年代,儿女比丈夫可靠一千倍。 这个道理,小纪氏不会不懂的。 ☆、25、最后一刀 宋嘉言第一次见到杜月娘的时候,微微惊讶。 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人会不喜欢貌美的女人。宋荣亦不例外,不论小纪氏还是柳、翠两位侍妾,无一不是貌美窈窕之人。而宋荣这样大张旗鼓纳的二放…… 宋嘉言想着,纵然不是国色天香,最起码也得是小家碧玉一类的吧,结果……倒不是说杜月娘不好看,只是与好看还有一定的差距。 平庸。 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矮,肉皮儿不好不坏,身段儿不胖不瘦,及格分以上,优秀分以下。总而言之,这是个面目平庸的女人,便是年纪,瞧着也不是十五六岁的粉嫩。 这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不然何以入得宋荣的眼。宋嘉言对着杜月娘微微一礼,“二姨娘。” 杜月娘还以半礼,叫了声,“大姑娘。” 其实震惊的不只是宋嘉言一个,便是宋老太太也是满脸迷惑,十分不解儿子怎么纳了这么一位二房。不要说与宋荣的妻妾相比,哪怕家里的丫头,比这位杜二姨娘模样出挑儿的也不是一位两位。 昨日宋荣休沐,纳杜月娘进门,家里整整热闹了一日。今天一早,杜月娘随着小纪氏来给老太太见礼,当然,还有家里的孩子们,到底是正经二房,都要见一见才好。 见过了杜月娘,宋嘉让、宋嘉诺与辛竹笙便出门上学了。余者,宋老太太对这样容貌不出众的儿子二房也没什么兴趣。这种相貌,便是想当狐狸精,也没资本哪。宋老太太向来心思简单,就说了一句,“好好服侍你们老爷。” 杜月娘恭恭敬敬的应了。 宋老太太将手一摆,“下去吧。” 小纪氏柔声道,“老太太,那媳妇就带着杜姨娘下去,也告诉她一些咱们府里的规矩。”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对宋嘉语、辛竹筝道,“二丫头、筝丫头,你们先去上学吧。”独留下宋嘉言,直待该走的都走了,宋老太太方问,“大丫头,你说,你爹爹怎么纳了这么个二房啊?” 这种话,也就宋老太太说的出来。宋嘉言笑,“要我说,爹爹是见多识广的人。若论貌美温柔,柳氏、翠儿都是上乘,爹爹这样郑重的纳杜姨娘为二房,想来杜姨娘必有过人之处。” 宋老太太疑惑的问,“那你说,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宋嘉言温声道,“德容言工,杜姨娘容貌普通,想来品性上定有过人之处。 不然,爹爹怎么会这样郑重呢?”依宋荣的性子,绝不会纳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做二房。 宋老太太自言自语,“瞧着倒是安静的性子。” 宋嘉言有意引老太太说话,道,“祖母,我怎么没瞧出来啊?” 宋老太太笑,“你才多大个人呢。我跟你说,言丫头,这人哪,什么性子,就看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知道个大概。稳重的人,眼睛看着就安静。活泼的人,眼睛格外的灵动。” 见宋嘉言听的仔细,宋老太太笑,“你爹小的时候啊,那双眼睛,一看就透着机伶。如今他年纪也大了,做了官,咱们跟着享福,你爹现在比以前可是稳重多了。” 宋嘉言衷心道,“每次听祖母说话,我都觉着好有道理。”宋老太太虽然没啥文化,到底活了几十年,经验阅历十足。 宋老太太呵呵直乐,攥着宋嘉言软软的小手道,“有没有道理的,不过是些土法子。对了,我算着,秦家老太太的寿日快到了吧?” “是啊。”宋嘉言笑道,“祖母,到时咱们一起穿新做的裙子,戴新打的手饰。” 宋老太太对于这往高门贵第的交往始终有些发怵,又问宋嘉言,“她家老太太好打交道吧?” “秦老太太待人和气,可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宋嘉言笑对老太太道,“就算有那等势利眼的太太,祖母也不必担心。论福气,谁比得上祖母呢?咱家寒门出身,爹爹和二叔都是靠自己真才实学考中了进士,做了大官。这可是白手起家,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若是有人敢笑话咱家,祖母只管问她,‘你有几个儿子?你儿子可考中过状元?’”宋嘉言道,“就这一句话,恐怕帝都十之八九的女人,都比不得祖母呢。” 宋老太太听着宋嘉言说话,已是笑得不成了。 杜月娘入府为二房,只是初时引起府中不少的议论。杜月娘为人沉默少言,性子温柔和顺,并不是难相处的人,何况宋荣如今大都歇在常青院,府中下人自不敢小瞧杜月娘。 便是小纪氏,现在行事也多了几分谨慎小心。 杜月娘是宋荣正经纳的二房,小纪氏心性不笨,自然不会对杜月娘打打骂骂的碍宋荣的眼。不过,她依着规矩叫杜月娘到她房里立规矩是没有错的。便是宋荣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小纪氏这才多了几许底气。 不出宋嘉言所料,这位杜姨娘实有过人之处。 不论小纪 氏如何使唤,杜月娘都是一幅清风拂面的淡然模样。过了几日,小纪氏觉着也没意思,她生母章姨娘受宠十几年不衰,生下二子一子。所以,小纪氏比寻常女人更加懂得男人:一旦男人变了心,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这位杜姨娘,论容貌,小纪氏看她一眼都不会认为杜姨娘会是她的对手。可是,宋荣就是喜欢杜姨娘。 小纪氏让杜月娘来立了几日规矩,便温颜悦色的对杜月娘道,“这几天,是要你过来熟悉熟悉规矩。我看你做的很好,明天便不必来了。只初一、十五过来请安就成了。” 杜月娘轻声应了,见主母无所吩咐,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张嬷嬷有几分心急,端上一盏莲子羹,道,“太太也忒心善了。” 小纪氏温声道,“老爷如今常去她房中,我何苦要搓磨她,倒去点老爷的眼了。”想了想,小纪氏又道,“嬷嬷,你坐吧。” 张嬷嬷斜插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小纪氏道,“这回我身子不好,我心里很感觉嬷嬷来照看我。除了姨娘,就是嬷嬷能待我这样好了。”轻轻叹了口气,小纪氏继续道,“不过,我那乳兄捐了官,如今也是官身。嬷嬷一家子的身契,我也早放了。老爷是个谨慎的人,我现在已经好了,嬷嬷就回家吧。”虽然宋荣的官阶绝不是张嬷嬷儿子捐的那个小官儿可以比拟的,不过,张嬷嬷必竟是官员之母。总不能叫官员的母亲在家里做下人奴才的活儿。 张嬷嬷叹,“我听姑娘的。” “嬷嬷有了空闲,只管来瞧瞧我,也与我说说话儿呢。”小纪氏想到如今情形,忍不住眼圈儿发烫。 张嬷嬷宽慰小纪氏道,“姑娘,以后日子还长呢。姑娘多想想语姐儿、诺哥儿,就没有迈不过的坎儿了。” 小纪氏命人重赏了张嬷嬷,又派了府里的车,好生将张嬷嬷送回了家。 倒是宋荣回府后,未在小纪氏这里见到杜月娘,不禁问道,“月娘没在你这儿?” 小纪氏温温一笑,从丫环惜红的手里接过温茶递给丈夫,道,“初时叫她来,是想看看二姨娘的性子,再让她学一学府里大致的规矩。如今,我看她很好,就让她回去了。家里丫环婆子使不清,连柳氏、翠儿她们我都不会使唤,何况二姨娘呢。” 小纪氏笑道,“真个把姨娘当丫头用,还不叫人笑话死。” 宋荣点了点头,呷口茶,当晚歇在了小纪氏房内。小纪氏觉着,自己似乎 隐隐摸着宋荣的脉了。 再度承宠之后,小纪氏较以往更加温柔和顺。而且,既然宋荣喜她贤惠,她便必须贤惠。 眼瞅着秦老太太寿辰将近,小纪氏尤为叮嘱儿女,“马上就是秦老太太的寿辰了,咱家与林家是通家之好。诺儿和你大哥、表叔都在秦家家学附学,这次去了秦家,一定要懂礼数,知道吗?” 宋嘉语宋嘉诺都垂手应了。 到秦家老太太的寿日,宋家人早早的收拾打扮好,准备一家子去赴宴。 宋荣看了宋嘉语一眼,忽然道,“嘉语不要去了。” 宋嘉语心下微惊,看向父亲,见父亲脸色淡淡、喜怒无辩,宋嘉语没敢说话。倒是小纪氏连忙为女儿说好话,笑道,“老爷,咱们嘉语与秦家三姐儿向来极好的……” “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什么时候再出门。”宋荣道,“在你外祖母家,你大舅母不是外人,不会与你计较。但是,秦家不一样。你就不要去了。” 宋荣淡淡的几句话,宋嘉语眼泪刷就下来了,一张娇美的小脸儿苍白若纸,唇瓣颤抖,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老太太还纳闷儿呢,瞅着宋嘉言问,“什么事啊?” 宋嘉言看向宋荣,她真是服了,当时以为宋荣纳了二房,这件事便当揭过去了呢,不料宋荣在这里等宋嘉语呢。 宋荣将眼睛自宋嘉语身上移开,对杜月娘道,“太太不在家,你要服侍好舅老太太。”辛家一家子都在守孝,自然不能一道出门。 杜月娘柔声应了。 宋荣扶着老太太的胳膊,道,“母亲,我们过去吧。” 小纪氏满心焦急伤感,这时候也没别的法子,只得叮嘱宋嘉语的大丫头妙春道,“好生宽慰姑娘。”便握着儿子的手,一并出门上车。 宋家向来排场不大,一共四辆车,其中主子两辆,丫环两辆。 宋荣与小纪氏共乘,宋嘉言和宋嘉诺陪着老太太坐,宋嘉让年纪大了,在外头骑马。别看宋老太太在家里瞧着说一不二、霸道的很,实际上,宋家真正说一不二的人是宋荣。宋荣一冷脸,说出的话,吩咐的事,即使老太太也不会反对。关键,反对也没用。 宋老太太上了车又问,“大丫头,到底怎么了?你爹说的,二丫头得罪你们大舅母了?” 宋嘉诺也直勾勾的瞅着宋嘉言的脸,他是第一次看父亲露出这种厌恶的神色,哪怕 上次他与大哥哥醉酒被打屁股的时候,父亲的脸色也比现在好看许多。 宋荣没给宋嘉语半分脸面,在众人面前点破此事,宋嘉言也就不瞒着了,便将宋嘉言对韩氏失礼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宋老太太念了声佛,报怨道,“二丫头怎么这样不懂事,你大舅母日子过的苦啊。两个儿子都是小老婆所生,正房过的得是什么日子呢。天天泡在黄连水里也就这个滋味儿了。二丫头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唉。”说着,宋老太太叹了口气。 宋嘉诺与纪文的两个儿子来往的多一些,知道小章姨娘话里话外的常说大舅母韩氏跋扈。只是,宋嘉诺小小年纪,却并不是没有判断力的性子,他想了又想,也觉着姐姐做的不对。大舅母韩氏毕竟是长辈,身为晚辈,从礼法上讲,万不该说长辈的不是。哪怕长辈真有不好的地方,也不是晚辈可以说的。 宋老太太嘱咐宋嘉言道,“等再见了你大舅母,跟你大舅母说些好听的,别叫她生二丫头的气,也莫生分哪。”宋嘉言与韩氏关系很不错,自然没少在宋老太太面前说韩氏的好话。 宋嘉言道,“已经备了礼给大舅母赔过不是了,祖母放心吧,大舅母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我就放心了。”宋老太太叹道。 宋嘉诺忽然问,“祖母,大舅母的日子过的不好吗?” 宋老太太没啥心机的人,正好路上也无事,小孙子一问,她就巴啦巴啦的往外叨叨,“怎么会好呢?孩子都不是自己生的。” “唉,你还小,哪里能明白。再说了,你爹爹最重礼法,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可都是正房太太所出的。”说到自家儿子,宋老太太还是非常自豪的,不过,想到韩氏的日子,老太太道,“这女人哪,一辈子连个孩子都没有,该有多凄凉哪。” 宋嘉诺道,“祖母,喜哥儿、福哥儿也是大舅母的儿子呢。” 宋老太太摸摸小孙子的头,叹道,“谁生的偏着谁,人家有自己的亲娘,你说是跟亲娘亲近呢,还是跟嫡母亲近呢。” 宋嘉诺想了想,不说话了。 这边,宋老太太对小孙子知无不言的说着大实话。另一车内,小纪氏的手微微发颤,嘴里干巴巴的,半晌方说了一句,“以后,我会好好教导嘉语的。” 宋荣道,“理当如此。” “现在对女儿要求严厉,并不是说不喜欢她,而是盼着她明世理。”宋荣温声道,“在家里犯了 错,父母不会怎么着。若是在婆家这样无礼,谁会包容她?女儿嫁了人,娘家再如何疼惜,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不会做人,日子如何过得好?就算为女儿日后考虑,你也要把她教好。” 小纪氏忙道,“是,我知道了。” 小纪氏又道,“下次再看到弟妹,定会叫语儿好好与她大舅母赔礼。” 宋荣道,“在她没学好规矩前,不要让她出门。” 名门闺秀,哪个不是自幼便交际来往于上流人家?小纪氏实未料到宋荣罚的这样狠,可是,如今小纪氏竟连一句话求情的话都不敢为女儿说,只低低的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宋嘉语是有些nc,不过,有宋荣这样的父亲,想一直nc下去也不容易啊^^那种会任亲生儿女一直nc的父母,肯定自己也是nc出身。否则,便不是亲生父母。 ☆、26原创发表 秦家素来低调,故此,即使是秦老太太的七十整寿,秦家不过开席两日而已。 宋荣科举时秦老大人乃座师,别看就是些阅卷与被阅卷的缘分,却是官场上再重要不过的师徒关系。当年,宋荣文采出众,一举夺魁。老秦大人是个聪明人,爱惜人才,这些年,师生关系不错,通家皆有往来。故此,一大早上,宋荣就拖家带口的来了。 秦家书香之家,自然礼数极好。秦家三子秦凤初带着儿子侄子们到门前相迎,主要是秦家长子、次子皆在外为官,即使母亲大寿,也不能轻离职守。故此,如今都是三子秦凤初在外张罗。 秦老太太一把年纪,见见外男也无妨,因与宋家亲近,就是先时宋荣与大纪氏的婚事,也是秦老太太一手促成。倒是秦老太太见了宋老太太,连忙起身相迎,亲热的握住宋老太太的手,秦老太太笑,“老妹妹来了。” 宋老太太在家也有些准备,好在先时宋嘉言都提前与宋老太太做过功课了。宋老太太闻言笑道,“老姐姐,愿老姐姐福寿安康呐。” 秦老太太笑,“咱们都是有福的人呐。”先把宋老太太送到左上首之位,方自己回右上首尊位坐了。 接着,宋荣方带着妻儿老小给师母请安祝寿。 秦老太太坐着受了,笑,“好,好,快起来吧。” 接着两家人又互相见过,秦老太太对儿子与宋荣道,“老三、子熙,你们去前面吧。唉,太爷也是的,生辰年年过,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哪里值得这样张罗。我说话,他又不听。你们出去忙吧,也注意自己的身子,少吃酒。” 男人们便出去了,秦峥秦嵘与宋嘉让宋嘉诺早就熟的很,这会儿跟在父辈后面小声说着话。当然,秦峥没少趁机会多瞧宋嘉言几眼。 秦老太太又问侯宋老太太的身体,两位老太太说了几句话,秦老太太笑道,“这些日子没见言姐儿,又长高了许多啊。”说着,笑眯眯的看向正在跟自己小孙女秦斐说话的宋嘉言。 宋嘉言笑,“老太太也越发的慈悲了。” 秦老太太问,“诶,怎么没见语姐儿啊?”宋家这对小姐妹,一个爽朗、一个娇美,秦老太太都很喜欢。 小纪氏忙道,“正想跟您说呢,这几日天气微凉,语姐儿有些咳喘,我想着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定有许多贵人来,就没让她过来。” 秦老太太点了点头,“应该的。咱们不是外人,平日也常见的。孩 子既然身上不好,可不许折腾她们。语姐儿瞧着就单薄,平日里还是要多滋补一些。小小年纪,身子一定要调理好才行呢。”要说宋家这对姐妹,秦老太太瞧着也奇怪,宋嘉言自来就是精神百倍、欢欢喜喜的模样,宋嘉语从来都是娇娇柔柔、风吹就倒。秦老太太是做母亲的人,自己亲生的孩子,养育上肯定比旁的孩子上心。这小纪氏怎么把亲生女儿养的这般娇弱的,或是宋家二姑娘本身便有不足之症?时不时的就要病上一病? 还是宋嘉言这样大方健康的女孩儿更让人喜欢,瞧着也有福气。 问了一句宋嘉语,秦老太太又跟宋老太太说话,道,“老妹妹平日里在家都干什么,等闲不见你出来呢。” 宋老太太笑,“老姐姐也知道,我以前在老家种地的,跟着儿子来城里享福。唉,不怕老姐姐笑话,我没什么见识,现在这把年纪,城里人家的规矩也不大懂,出来倒怕人家笑话我。” 宋老太太说话实在,秦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何况年轻时颇经坎坷,并没什么看不透的,反觉着宋老太太纯朴可爱。秦老太太笑,“老妹妹想的多了。谁还没个寒微的时候呢,别家我不知道,就说我家,老太爷年轻时候科举,屡试不第。家里也贫寒的很,那时老大、老二还小,不能帮忙不说,天天要吃要喝的,把我愁的呀,天天为这一日三餐着急。哪里想得到有如今的好日子呢。” “是啊。”宋老太太深觉找到知音,笑,“尤其小子们,又不能跟闺女似的在家帮忙做些家事,倒是吃起饭来,唉哟,肚子像个无底洞似的,我一见他们兄弟吃饭就心慌,每日就盘算着米缸里的粮能撑到什么时候。” 秦老太太也笑了起来,“以往家里能吃回肉,真当跟过年似的。现在孩子们有了出息,也晓得孝敬我,顿顿精米细粮、鱼肉尽有,反倒觉着不如以往的滋味儿了。唉,你说这人哪……” 宋老太太立刻道,“我在家也是这样,还时常想着以往吃的粗粮。我家言姐儿跟我像,叫厨下做些薄薄的玉米饼,抹上肉丁炸过的黄酱,再搁几片青菜叶子,一口咬下去,别提多香了。老姐姐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叫家里厨子做好给你送来,你尝尝看,比山珍海味要好吃。” “给老妹妹这样一说,倒把我说的馋了。” “明天我就叫人给老姐姐送来。”宋老太太此时方信了宋嘉言说的秦家老太太好相处的话,果然是帝都难得的好人呢。 “好啊。”秦老太太辈份虽 与宋老太太相仿,年纪大宋老太太将将二十岁,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皱纹横生。秦老太太温温的笑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似乎每一根皱纹都透着舒坦与安心,说,“偶尔我说想吃以前的粗粮,不是这个劝,就是那个说。总觉着以往日子不容易,现在又吃这些,孩子们怕我心里委屈。” 宋老太太呵呵直笑,“日子不管好过难过,都是过的孩子的日子。不管他们有没有出息,只要孝顺,咱们做娘的人,哪里会觉得委屈呢。我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反正,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老妹妹说的都是至理人情啊。”秦老太太很有几分感叹,心下觉着宋老太太人虽粗了些,也并不具备帝都名门夫人的种种修养见识,不过,这是个不错的人。辛辛苦苦的养大两个这样有出息的儿子,做正三品诰命夫人,理所当然。 一时,诸诰命夫人纷纷前来,宋荣如今为正三品侍郎,在帝都城,实在算不得高官。此时,秦老太太左侧上首之位是坐不得了,好在出门在外,小纪氏颇知照顾婆婆,扶着宋老太太坐到相应的位子上,自己侍立老太太身后。 来的夫人们渐多了,秦斐就带着宋嘉言去招待各家姑娘们的水阁上去了。宋嘉言离开时还跟宋老太太说了一声,小纪氏给了宋嘉言一个放心的眼神,温声道,“去吧,帮着斐姐儿招待前来的各家姑娘们。”在外时,宋家人向来团结。 尤其宋老太太鲜少出门,各家情形并不清楚,小纪氏更不敢有片刻稍离。 好在宋荣的官阶虽不算什么高官,但是,户部侍郎,又倍受陛下器重,再对照宋荣的年龄,绝对算得上新贵。且又是在秦家,秦老太太七十大寿,纵使宋老太太各方面稍稍差了些,也不会有人不识相的来寻宋老太太的不是。 及至公主王妃们过来,如宋老太太、小纪氏这等在正厅站都没处站,俱移步至偏厅歇息。 宋嘉言与秦斐年纪相仿,早便认识,见秦家今日胜景,笑道,“今天可真热闹。” 秦斐笑,“是啊。原本老太太不想大办,还说呢,一家子聚在一处吃碗长寿面就行了。是大伯、二伯捎信儿回来,说虽是在外面为官,也想为老太太大办一次寿宴。祖父、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大家纷纷劝说,老太太才依了。” 宋嘉言道,“老太太一向简朴,不过,这次是整寿,的确该大办。” 秦斐笑,“是啊,我们都这样说,老太太方应了。” 两人一 路说一路笑的到了水阁,秦家大姑娘秦文已经在招待几位别家的姑娘了。秦文是秦家第三代的嫡长孙女,如今十五岁,帝都城有名的小才女,正在说亲的年纪。 “三妹妹,言妹妹,你们可是过来了。” 秦斐、宋嘉言笑着与阁中几位姑娘相见,其实有个规律,越是身份高贵的人,来的越晚。故此,这几位姑娘出身都不是太高,其中一位正是宋嘉言的好朋友,翰林李维家的大姑娘李思。 李思过去与宋嘉言说话,眉眼含笑,“我前年酿的桃花酒,前几天开了一坛,味道很是不错。” “唉哟,怎么不送我两坛尝尝?”宋嘉言道,“你再酿酒也叫我一声,我也跟着酿几坛子。” 边儿上一位林翰林家的林姑娘帕子掩着小嘴儿笑,“你们也算大家千金,没见过姑娘家这样嗜酒如命的,也不怕人笑话。” 李思道,“这可怎么了?又不是什么烈酒,再说,谁喝酒还喝醉不成?稍微喝一点又没关系。” 林姑娘笑,“怪道人家都说李翰林酿酒的功夫比写文章的功夫还要好呢。” 李思不理会林姑娘话中之意,笑,“我爹爹也常这样说呢。” 李翰林酷爱美酒,自己也喜欢酿酒,就是皇帝陛下有了美酒都会叫了李翰林一道共品,在帝都都是大大有名的。 林姑娘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到底是翰林家的姑娘,并非那等刻薄之人,抿嘴一笑,转身与别家姑娘说话去了。 秦文笑着招呼,“你们倒尝尝这茶,是大伯特意从福建那边捎来的,听说是山中的野茶,虽不闻名,我觉着香味浓郁,是不错的好茶呢。”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茶来。 李思小声对宋嘉言道,“我养的一盆墨菊开的可好了,等过几天我下帖子请你,你来我家,给你尝我的桃花酿。” “好啊。”宋嘉言说,“诶,上次我听你哥哥说,今年要开一坛他五岁时酿的梨花白呢。开封了没?” “那个啊,得过些日子呢。我哥说那是他五岁生日时埋在地下的,非要等到他今年生日再挖出来喝。待开封后,我先分出一小坛来留着送你。” “谢了啊。”宋嘉言笑悠悠地,“今年天气暖,我院儿里的蔷薇花还在开呢,围墙上的藤萝也愈发苍翠了,还有我院里的石榴,今年长的格外个大,我没叫丫头们摘。什么时候你有空过来,咱们一起把石榴摘了。” 李思眼睛亮亮的,“诶,我一定去。”大家小姐,在家里琴棋书画倒罢了,若是太跳脱可是不合规矩的。所以,自己摘个石榴都成了稀罕事儿。 过一时,来的姑娘越来越多,两人也没空说私房话了,纷纷与其他新来姑娘寒暄招呼。姑娘们说起话来,无非就是吃食玩物、衣裳首饰,就有人指着宋嘉言头上的红宝石流苏花冠道,“嘉言,你这件宝石流苏是新做的吧,以前没见你戴过。” 宋嘉言笑,“是啊。”宋荣是个神人,非但官做的有声有色,亦极具审美眼光。上次他得了红宝石,给两个女儿各打了一套宝石头面。给宋嘉言的这套便有一件宝石流苏花冠,是用金丝吹出缠枝莲花半月的形状,中间莲花是用红宝石磨片镶就,花蕊点着亮亮的黄晶,整个半月的花冠下面编就一圈由细碎的小红宝石穿就的流苏,流苏最下面是滴水状的宝石珠子,做的精致至极。 宋嘉言头上就这么一件宝石花冠,脑后青丝用缀着红宝石的发带系了,耳朵上一边一只红宝石的坠子,瞧着就气派。 大家都说起宋嘉言首饰精美,就听一人道,“这又是金又是宝石的,宋姑娘,你带着重不重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景惠长公主的女儿姚馨。景惠长公主向来不喜宋家,据说小纪氏出门遇着景惠长公主都吃过排头。连景惠长公主的女儿见着宋家姐妹都是阴阳怪气的,宋嘉言瞅一眼姚馨头上凤钗下衔的一串东珠流苏,皆是浑圆的浅粉色东珠,颜色本就难得,更难得的是,最尾端一枚东珠足有桂圆大小,幽幽的散着宝光,十分惹眼。宋嘉言听姚馨不阴不阳的来刺她,笑嘻嘻地,“我头上拢共就这么一件首饰,充充门面而已,哪里比得上姚姑娘头上的东珠货真价实呢。唉哟,这么大的东珠,可值不少银子吧?” 姚馨冷着脸教训道,“宋姑娘,你好歹也算大家闺秀,这么张口门面、闭口银子的,不觉着……” “庸俗。”宋嘉言不待姚馨说完便接了姚馨的话,一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庸俗,可是庸俗的很哪。姚姑娘有所不知,我就盼着什么时候也弄这么件大东珠的首饰,好好的庸俗一把呢。” 姚馨气煞。 宋嘉言没事人的样子,李思悄悄偷笑。 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有些看不过去,道,“宋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姚馨毕竟是长公主之女,算起来与小郡主是姑表姐妹,故此,小郡主为姚馨说话。 宋嘉 言一笑,不再言语。 还是四品将军姚铭国家的千金姚淑静打圆场,转移话题道,“文姐姐,你帕子上的花儿是自己绣的么,真是精致啊。” 秦文闻弦歌而知雅意,忙谦道,“我胡乱绣的,哪里称得上好。要说手巧,还得是李妹妹呢。上次我见李妹妹绣的炕屏……” 大家默契的将话题引开,姚淑静给了宋嘉言一个歉意的眼神。她是姚国公府旁支出身,因父亲还算有些本事,受到嫡系的看重。因此,她也经常来往于姚国公府,这次秦家老太太过寿,帝都大半人家都到了。她是跟着自己母亲一道来的,姚馨说是公主之女,到底姓姚,姚淑静不得不为姚馨解围。 好在马上就开席了,秦文秦斐两姐妹引着各家姑娘们去入席听戏。 今日贵客盈门,秦家的席面儿自然丰盈,不过,谁也不会在这席上大吃大嚼,不过稍稍用两筷子,便都兴致勃勃的看起戏文来。 如小郡主这样的身份,自然占最好的位子。姚馨是小郡主的表姐,两人挨着。余者,各有座次。宋嘉言与姚淑静正好坐在一处,姚淑静满心歉意,低声道,“好妹妹,你莫要生气。唉……”说着,姚淑静也是一叹。 宋嘉言笑,“姐姐多虑了。” 宋嘉言对戏文没什么兴趣,倒是与姚淑静说起话来,觉着姚淑静温婉贞静,性子很是不错,比那什么姚馨强了百倍。 两人正说着话,宋嘉言的大丫头翠蕊悄悄过来,俯身在宋嘉言身畔低语几句,宋嘉言脸色一冷,低声道,“姚姐姐,我暂去更衣。” 姚淑静已瞧出这是有事,忙道,“妹妹快去吧。” 宋嘉言忙随着翠蕊就过去,因为身份之别,太太们的席面儿与姑娘们的席面儿并不开在同一地方。宋嘉言随着翠蕊去了园子里。宋老太太正一脸尴尬的坐在席间,脸烧得通红,景惠长公主的声音清冷高傲,清晰的传入宋嘉言的耳朵,道,“只听说两位宋大人都是雅致高才,不想宋老太太却这般粗俗失礼呢。” 宋嘉言见老太太羞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不知为何,心下蓦然一酸,三两步过去,对着景惠长公主福身一礼,恭敬的问,“请问长公主殿下,不知臣女的祖母何处失礼,唐突了公主殿下呢?” 景惠长公主冷声道,“你看你祖母有哪里不失礼的地方吗?这样丝毫不通礼数,便应在家学好规矩,再出门交往呢。” 宋嘉言气的浑身发颤,虽然 她奉承老太太多半是为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可此时,见老太太受到这样侮辱,宋嘉言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气愤与难过。她扶起坐立难安的老太太,高声道,“我祖母,朝廷钦封正三品诰命,逢年过节也是要去宫中向两宫请安见礼的。殿下恕罪,臣女从未听说两宫有训斥臣女祖母有不知礼数的地方!” 小纪氏见宋嘉言语出不逊,正欲相拦,公主身边的女官已大声呵斥,“这是谁家的丫头,竟然质问长公主,还不拖下去!” 正当此时,武安侯夫人忽然站起来,冷冷道,“便是朝廷审案,也得容人把话说完呢。” 众人一看,得了,这是人宋家的姻亲呢。宁安侯夫人纪闵亦道,“我这外甥女,并非不知礼数的人。她这样说话,必有自己的道理。” 武安侯夫人、宁安侯夫人一帮腔,景惠长公主的女官不敢再说什么。便是想上前相劝的秦家人,也止了脚步。 小纪氏忙识机道,“嘉言,有话,你就说吧。”这会儿,她倒不忌惮宋嘉言能干了,只恨不能宋嘉言再能干一点儿,可千万得hold住啊。 宋嘉言抓住机会,立刻道,“我家的出身,在帝都并不是秘密。父祖皆是寒门,祖父早年过逝,祖母一个人亲苦拉扯父亲与叔父长大,供父亲叔叔念书科举报效朝廷。”宋嘉言高声道,“我家里,出身一般。的确,祖母不懂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曲赋。可是,祖母也并不是天生如此,祖母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境贫寒,甚至从未穿过一件绸缎衣裳。一家人的田地,都是靠祖母一人耕种活口。我祖母的手脚,更不似各位夫人这样细腻白嫩,就是如今手上仍的褪不去的老茧。我祖母说话,也说不惯那些知乎者也,不是她不想,是因为,她不会。可是,这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地方吗?她一人辛苦的养育大两个儿子,不偷不抢,正正当当的做人,从无亏心之处!” “说句老实话,就是现在,祖母也吃不惯山珍海味,依旧粗茶淡饭,平淡度日。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呢?宫廷宴会,诰命领宴,祖母从未有不当之举。公主殿下因何故要这样训斥这样一位老人家呢?”宋嘉言眼圈儿微红,高声道,“我家人,从不以出身贫寒为耻。我的父亲,堂堂正正科举为官,我家兄弟,认认真真读书做人。家父常说,他与叔父之所以有今日,皆是靠祖母用心教导,所以父叔品性皆佳。我的祖母,品性正直、节俭持家,祖母虽然没有那些高贵雍容的行止,可是,她的品性不逊于任何一位高贵的夫人。我的祖母,是我家 一家人敬爱的长辈。祖母这一生,多么辛劳,如今儿孙出息,她能享得一二清闲,如今却受到公主殿下这样的训斥,臣女深为祖母不平!臣女认为,公主殿下所为所言,实在大有不当之处。祖母已经是五十几岁的老人家,头发花白大半。圣人皆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公主殿下也是有长辈之人,这样训斥臣女的祖母,要置老人家于何地呢。” 说完,宋嘉言泪流满面,抱着宋老太太放声痛哭。 宋老太太也搂着孙女哭了起来。 小纪氏一见这种情形,也捻着帕子落下泪来。 ☆、27原创发表 宋老太太被景惠长公主训斥,小纪氏都是尴尬无比,除了代婆婆认错,不知如何应对。谁也未料到,突然而来的一个小丫头有这样的口齿才干。 景惠长公主被宋嘉言说的脸色发白,指着宋家人正要说话,一畔的景淑长公主已皱眉训道,“景惠,你实在无礼。”又和颜悦色道,“景惠说话一向率直,唉……”如何劝慰宋家,景淑长公主也没主意了。关键是宋家祖孙二哭声震天,那种种委屈哟……估计她就是把天说下来,人家也听不到。 二皇子妃韩氏道,“还是请宋老太太屋里暂且歇息梳洗吧。”叹口气,“我听着也怪难受的。” 原本,纵使秦老太爷身为尚书之职,秦老太太的寿辰,也不会有这些大咖出场来贺。皆因秦老太太于帝都广有贤良名声,又得宫中太后娘娘的喜爱,秦老尚书两朝老臣。以往,秦老太太的寿辰从未大办过,这次七十整寿,宫中太后知晓,还赏了秦家寿礼。故此,皇室之中,多有人亲来秦府贺寿。 像公主、王妃,原也不会久坐。只是,谁都未料到景惠长公主方听到半出戏就发作起礼数有些疏忽的宋老太太。其实,这种事并不罕见。公主们心里不顺,刺谁几句,大家听了忍了就成了。 不想,宋家人没忍,还狠狠的抽回景惠长公主一记耳光。 关键,宋嘉言口才极好,一番控诉下来,大家都觉着景惠长公主今天实在有点儿过了。 秦老太太亲自劝着宋老太太到她屋里去了,早有丫环捧来温水巾帕,服侍着婆媳祖孙三人洗漱过。宋嘉言流泪道,“今天本来是老太太的好日子,都是我家的不是。” 秦老太太摆摆手,“这叫什么话?你祖母在秦家受了委屈,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你是个懂事的,快别哭了,好生劝劝你祖母,莫叫你祖母伤心太过。” 小纪氏亲自服侍宋老太太梳洗过,细细的劝着婆母。 宋老太太在家多么蛮横,如今除了流泪,一句话说不出来。 很快,听到风声的宋荣就来了,宋荣跪在老太太面前,眼睛微红,凄声道,“儿子无能,叫母亲受委屈了。” 宋老太太向来疼儿子入骨,忙拉了儿子起身,抹一把泪道,“快起来,我没事,我没事。” 宋荣顺势起身,又对着秦老太太行一礼,低声道,“师母,我这就先带着母亲回家了。” 秦老太太点头,温声道,“好生宽慰你母亲,莫叫你母亲太 过伤感。” 宋荣应了一声,便扶着母亲的胳膊,一家子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回了家去。一路上,宋荣与老太太共乘一车,不知宋荣如何安慰的老太太,反正到家的时候,老太太的神色已经舒缓许多。 宋荣又到老太太的院里,陪老太太说了许多话。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不一时便面露倦色,宋荣亲自服侍母亲睡下,这才叫了小纪氏与宋嘉言去主院说话。 宋荣在外面,并不知原由细节,自然要询问妻女。 小纪氏也有几分伤感,道,“咱家与秦家亲近,故此,我与老太太被安排在离秦老太太相近的席上。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吃东西时,有一些巴唧嘴。这,各人习惯,并不为错处啊。”话虽这样说,其实小纪氏私下没少笑话老太太巴唧嘴的事。但是,老太太巴唧了这么大半辈子,你叫她改,她实在改不了。 丈夫脸色淡淡,其实并不见怒容。不过,小纪氏与宋荣夫妻多年,对宋荣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若是宋荣肯冷脸发怒,一般不是什么大事。越是这样喜怒难辩,越是说明宋荣内心已愤怒到极点。小纪氏不敢有半分隐瞒,斟酌的开口,道,“老太太是个质朴的人,吃菜喝汤都有一点声音。老爷也知道,这世上刻薄的人哪里都有。景惠长公主就是那阴阳怪气的脾气,便说老太太‘粗俗’。我连忙代老太太致歉,景惠长公主不依不挠的又说了好几句,老太太脸上哪里过得去。接着,言丫头就过去了。” 宋嘉言接着说,“是我的丫环翠蕊过去跟我说,公主在训斥老太太,我就过去了。就看到老太太被长公主骂的手足无措,坐不是站不是的不知如何是好,脸都红的不成了。” “什么礼仪规矩,不过借口!今天景惠长公主家的丫头还说我暴发庸俗,长公主又在前面这样对待老太太!别说她是公主,就是皇后,也不能这样说老太太!简直不把我们宋家放在眼里!”宋嘉言道,“老太太本来就少出门,心里怕别人笑话她乡下来的,礼仪不好,给爹爹丢脸。这次长公主如此欺负老太太,若是哑忍,咱家定会沦为帝都笑柄,以后老太太还如何出门呢?我忍了又忍,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老太太是家里最年长的人,子孙都在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受到这样的侮辱呢?” “再说了,爹爹寒门子弟,正经科举晋身,本是光彩之事。我出门时却多有人借此拿话刺我呢,我倒不怕,也不会吃亏。不过,我觉着,这正是老太太的骄傲所在。母以子贵, 老太太根本用不着在那些夫人太太面前自卑。”宋嘉言看宋荣一眼,“所以,我就质问了长公主。”接着,宋嘉言便把自己说的话跟宋荣学了一遍。 宋荣点了点头,“做的对。”嘉许的望一眼爱女,“先回去梳洗换衣裳吧,晚上过去瞧瞧老太太。” 宋嘉言起身行礼告退。 宋荣身上有很多标签:状元、侍郎、帝都新贵等等。其实用一句话可以总结:宋荣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都有气性。 何况宋荣本身是个孝子,今日原是去替秦老太太贺寿,他知道老太太不喜与帝都高门相交,就是因秦老太太的大寿,宋荣方提前一个多月便与母亲说好,让母亲亲去,以示两家之好。不想,却令母亲受此奇耻大辱。 宋荣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小纪氏,“若非嘉言机伶,今天家里的脸就丢尽了。”儿孙皆在,坐视家中老太太受辱,都不用活着了,死了算了。若是哑忍,纵使日后他可以为家里找补回面子,到底不如宋嘉言当即立断抽回景惠长公主的耳光。而且,还抽的这样漂亮! 寒门怎么了?宋荣从不以出身为耻。 何况景惠长公主本就嚣张跋扈,在帝都中早有名声。与夫家关系极差,所以只生了个女儿后,驸马宁可守活寡,也不想再跟景惠长公主生孩子。这次宋荣占尽礼数,哪怕景惠长公主的夫家姚公府,宋荣也并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小纪氏垂头道,“是啊,亏得大姑娘能干呢。”就小纪氏自己,完全不会有对抗长公主的念头儿。哪怕真受了委屈,除了忍,还是忍。 宋荣素来公允,道,“此事,并不怪你。”以往小纪氏也服侍过老太太出门,从未如今日这般,想来小纪氏也是用心的。只是,庸才与良才的差别就在于此了。小纪氏内宅管理不错,平日里也有些个小心思小算盘。但是,于大局上,小纪氏便缺少眼光才干了。 小纪氏道,“我命厨下准备些滋补的东西给老太太压惊吧?待老太太一醒就能用了。” “好,你去看着安排吧。老太太那边,你多用心。”宋荣起身道,“我去书房。” 小纪氏将丈夫送到院门口,直待丈夫走远,小纪氏方折身回房,问绿云,“二姑娘呢?” 绿云悄声道,“老爷、太太出门后,二姑娘直哭了一个上午。后来,在大姑娘院儿里的表姑娘过来,陪着二姑娘说了好久的话。午饭也是表姑娘陪二姑娘一道用的 。二姑娘中午看了会儿书,奴婢让丫环给二姑娘煎了剂安神汤,二姑娘喝了汤药便睡了。奴婢看姑娘睡的熟,刚刚就没让挽春叫醒姑娘。” ****** 辛竹筝听丫头回禀说老太太回来,也忙去了老太太院儿里。明明听说是去尚书府给尚书夫人贺寿,不想一家子阴着脸回来。辛竹筝不敢多打听,在一畔站了会儿,直到宋老太太歇息了,自己便悄悄的回了院中。 听到宋嘉言回来的动静,辛竹筝想了想,并没有过去。 梁嬷嬷已从翠蕊嘴里知晓了来龙去脉,念声佛,上前服侍宋嘉言洗脸换衣裳,道,“大姑娘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宋嘉言笑望梁嬷嬷,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哪。” 梁嬷嬷欣慰,仍是道,“大姑娘有胆识,行事也要多加小心。” “是,嬷嬷。”宋嘉言眼睛弯弯,换了家常衣裳,道,“赏翠蕊二两银子。”这丫头常跟着她出门,格外机伶。 梁嬷嬷笑,“要是该好生赏翠蕊,这孩子回来后,现在还哆嗦呢,都是给姑娘吓的。” 小春儿捧上一碗精米饭,两样点心,一样肉片炒山菇,一样素炒小青菜,外加一盅鸽子汤,一样样的摆在小几上,笑道,“这是奴婢去厨下瞧着李婶子做的,姑娘先垫补些。” 宋嘉言道,“给你翠蕊姐姐也弄些吃的,她也没吃呢。” 小春儿笑,“哪里还有姑娘单说呢,小夏已经给翠蕊姐姐送去了。” 宋嘉言接过筷子,将一碗饭两样菜扫荡个精光,又喝了汤,点心也用了两块儿。梁嬷嬷吩咐道,“再去给姑娘煮碗杏仁茶来。” “嬷嬷,不用心,已经饱了。”宋嘉言出言相拦,道,“再过会儿就是晚饭了,这会儿吃太多,晚上就吃不下了。” 梁嬷嬷一听也在理,就没让丫环去煮杏仁茶,满脸心疼道,“姑娘每次出门就吃不饱,真是的……” “诶,我要放开肚子吃,得吓着那些丫头们。不过,我也服了她们,一个个的似乎喝两口汤、吃两口青菜就能饱了。我要是吃这么满满一碗米饭,还要吃这些菜,不知道怎么给她们念叨呢。”宋嘉言笑嘻嘻地,道,“小春儿,你去表姑那里说一声,就说没什么事,别叫表姑跟着挂心。”她实在也有些累,懒得亲去找辛竹筝说话了。 小春儿忙转身去了。 小春儿将宋嘉言的话说了,辛竹筝点了点 头,“我知道了,你们好生服侍言儿吧,看她也累了,叫她好生休息,过一会儿我再去看她。” 小春儿福一福身,就告辞了。 翠飞曾是服侍过宋老太太的丫头,辛竹筝刚来时,赏给辛竹筝了。翠飞温声道,“姑娘好生歇着吧。”说着,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是在秦尚书家,好像还跟长公主有些关系……” 辛竹筝原本一个柴禾妞儿,公主啥的,只在戏文中听过,总觉着公主就犹如那高高在上的犹如九天玄女……不想,竟是家里的事与长公主有瓜葛……辛竹筝再一次深深的意识到,她完全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辛竹筝不禁问,“秦家,不就是嘉让、嘉诺和大哥上学的那家么?” “是啊。”翠飞笑道,“待以后姑娘出了孝,也要跟着太太出门走动的。咱家老爷现在就是正三品了,日后再往上升,就是二品、一品的高官。太太常带着大姑娘、二姑娘出门,都是官宦人家。而且,太太的娘家是侯府呢。” 辛竹筝想到上次宋嘉言自外祖母家回来,她听小丫头说,宋嘉言带回来的东西,光规整就规整了半日,才将侯府送的东西规整好。更不必提宋嘉言头上的首饰、身上的衣裳,精美的叫她想不到用合适的词来形容。 辛竹筝是个心思细密的人,捧着一本书,神思渐渐飞远。 至傍晚时分,宋老太太方醒了。有小丫头来报,宋嘉言与辛竹筝收拾好,便一并去了老太太的院里。宋老太太还是有些忧虑,宋嘉言劝道,“老太太放心,就是皇帝也不能不讲理呢。” 宋老太太拍拍孙女的手,叹道,“我倒是不怕,活了大半辈子,该吃的苦也吃了,该享的福也享了。我是担心你和你爹呢。你这丫头胆子实在大,那样跟公主说话,万一公主日后怪罪你可如何是好?” “就是公主也不能欺负咱们呢。”宋嘉言道。 宋老太太无奈一笑,道,“你这丫头的脾气像我哪,不肯吃亏。”这话真不知从何讲起,不过,宋嘉言依旧道,“可不是么。” 辛老太太笑,“是啊,记得那时继母还在呢,我跟筝姐儿他爹成亲后,要分家。继母竟要连我的嫁妆一并分了,筝姐儿他爹是个老实性子,我心里生气,也是个没本事的,一句有用的话说不出来。还是大姐回了家,好一顿骂,才算把家分的公正了。” 想到从前,宋老太太就暂且忘了今天的事,笑道,“哪里公正?咱家少分了一只斗柜,还有原本 是你养的鸡,还不是给那几个没脸皮的家伙抓走了好些。” 辛老太太笑,“那会儿,能分成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个老太太不禁说起古来。 过一时,小纪氏带着宋嘉语也来了,宋嘉语两只眼睛犹有些红肿,本就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刚给老太太和舅婆请了安,又与辛竹筝、宋嘉言见了礼。话还未说两句,宋荣带着宋嘉让、宋嘉诺与辛竹笙来了。 诸人又是一番见礼,宋荣看宋嘉语一眼,宋嘉语脸上尽是惶恐委屈,不知所措的望向母亲——小纪氏。宋老太太叹口气,“你来就收了那张阎王脸,看把二丫头吓的。”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宋嘉语,不过见儿子把孙女吓成这番模样,又实在无奈。 “瞧母亲说的,先时再早几年,帝都里都有人叫儿子玉郎呢。就是以前在咱们村儿里,儿子一出门,那些丫头们瞧儿子一眼就悄悄脸红呢。”宋荣笑吟吟地,“再怎么说,儿子这相貌也跟阎王没啥关系吧?” 宋老太太笑,“当着孩子们还这样吹牛,真是没个羞。”不过,儿子早就出色,从儿子十二岁起,村儿里的地主老财就想把自家闺女许配给她家儿子呢。那会儿,宋老太太倒有些心动,只是宋荣如何看的上? 宋荣引着老太太笑了,一家子就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没人再不识趣的提今天在秦家的事。 倒是今日闹这一场,秦老太太的寿宴总归不是很畅快。 晚间用过饭,一家子在老太爷的书房里说话,秦峥道,“景惠长公主实在失礼,怎么能斥责宋老太太呢?” 其父秦凤初斥道,“闭嘴,这话是你该说的?” 秦峥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便闭嘴了。 秦尚书道,“的确是景惠长公主失仪了,宋家出身虽寒微,熙之却是朝中重臣。宋老太太并非有意失礼,公主这样斥责朝廷诰命,并不相宜啊。”望向一干子孙道,“所以说,看人不能势利,便是身居高位,亦要以平常之人待人。” 秦峥等俱垂手应了,秦尚书忙了一日,也有些倦了,便打发儿孙们去歇着了,自己也去了老妻房里。 秦尚书本是有意为老妻热闹热闹,却不想弄到最后成了闹心呢。 老夫妻两个上床休息,秦尚书问,“宋家那丫头,叫什么来着,真是胡闹。” “叫嘉言,是熙之的嫡长女呢。”宋老太太道,“你是不知道,唉,景惠长公主说话 实在过了。宋老太太本就不常出门,其实人不坏,说话也实在。景惠长公主大庭广众下寒声厉斥熙之的母亲,那是正三品诰命呢。为这点儿小事,哪里值当呢。”就是宫里太后娘娘,不喜欢谁,挺多冷冷的晾着你,若是肯刺你两句,是相当的给你脸了。再没有如景惠长公主这样说话的规矩。 秦尚书道,“好好看看那丫头。” 秦老太太望丈夫一眼,秦尚书道,“小小年纪,脾气虽有些火爆,却不是个糊涂人,日后好好磨炼,是块好材料啊。咱家与熙之家向来交好,孩子们也有所来往。若是合适,日后倒是能做得一桩亲事。”何况,他就要退下来了。儿子们才干平庸,不及宋荣深得帝心。 秦老太太道,“以前我看言丫头就是个精神伶俐的孩子,跟她们姐妹都不错。如今看来,她胆子也大啊。能干是能干,就怕不够柔顺。熙之还有个小女儿,生的容貌比言丫头略出挑些,温温柔柔的,就是身子有些娇弱。” 秦尚书道,“当家主母,是用来过日子的,柔顺有什么用?”说着,笑呵呵道,“就是你,年轻时连丈夫都打过,还当我忘了呢?” 秦老太太轻捶丈夫一下子,骂,“个死老头子,多少年的事儿了,还记着呢。” 春尚书抓住老妻的手,给她送回被窝里,又为老妻掖了掖被角,道,“一百年也忘不了呢,得带到地下去。等到了地下,见着岳父岳母,得好好的告你一状呢。” 秦老太太忍不住笑,悄声与丈夫道,“我这辈子,跟了你,没白跟。” 秦尚书的一双老手悄悄的伸进老妻的被窝儿里,秦老太太悄斥道,“个死老头子,摸摸索索的做什么怪?”又不是年轻夫妻,早就分被睡了。 秦尚书摸索到老妻的手,苍老又粗糙。年轻时干了太多的活计,日后再如何的荣华富贵也养不回昔日的柔滑细腻。秦尚书握紧老妻的手,侧身望向老妻并不太清楚的面容,于棉帐中肉麻兮兮的一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28原创发表 宋嘉言觉着,自己还是稍稍了解宋荣的。 宋荣能在这个年纪爬到这个位子,虽有帝王宠信,自己手段本事也是无一不缺的。而且,在宋嘉言落了景惠长公主的面子后,宋荣并没有责怪于她。可见,宋荣对于自己的做法是呈赞同态度的。 宋嘉言唱了苦情戏,接下来应该轮到宋荣的大杀招了。宋荣以往做过监察御史,又是状元之身,混迹朝廷这些年,收拾一个景惠长公主,哪怕有姚国公府援手,对宋荣而言,应该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是,宋嘉言再也未料到,宋荣的大杀招是这样放出来的。 一大早上,尚未到宋老太太起床的时辰呢,宋荣便把一家子都折腾起来了,亲守在老太太院里,看大夫给老太太问诊。 不知母子两个如何商议好的,宋老太太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躺在床上哼哼,宋荣眼睛微红,一脸忧心忡忡。母女两个都这模样,余都更不敢面露欢颜,俱是一脸的沉痛默哀,跟参加追悼会似的。 直待大夫诊完脉,宋荣亲将大夫引至阁间,问过老太太的病情,接了方子,又道了辛苦,给了丰厚的银子,方令宋嘉让客客气气将大夫送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个劲儿的担心,不停的问,“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儿的。大姐,你哪里不舒坦?” 宋荣叹,“母亲昨日是伤了神,我昨天便说要请大夫过府,母亲不欲令我担忧,坚持不肯。”说着,又浓浓的叹了口气,问宋嘉让,“我请假的折子可及时送至秦家了?” 宋嘉让一脑门子的汗,道,“送去了。我去的早,尚书大人还未出门呢,我亲手递给了尚书大人,也按父亲吩咐的说明了原因。” 宋荣点了点头,对宋嘉让、宋嘉诺道,“你们祖母身子不适,这几日,你们也不要去学里了。”又看向辛家兄妹道,“莫让舅母跟着焦心,表弟表妹,你们好生劝着点儿老人家。” “嘉言嘉语,过来侍疾。”吩咐小纪氏道,“家里的事,还要太太费心。” 诸人皆应了。 宋荣未去上朝,由秦尚书代为递了请假折子。其实昨天秦家寿宴的事儿,昭文皇帝已经听说了。秦老太太七十整寿,皇妃、公主、王侯夫人、诰命夫人,满帝都有名有号的,起码去了大半。就是太后娘娘也有所赏赐,不为别的,秦尚书已经七十岁,年逾古稀,致仕的话说了好几回,都被昭文帝回绝了。 前些日子,秦尚书又提致 仕之事,道,“臣这一辈子,于国于家无甚作为。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个好老婆子。”说到老妻,秦尚书起身告罪,“在陛下面前,老臣失仪了。”朝中大臣,纵使不称“臣妻”,也要说一声“内人、家里太太”之类,没有哪个像秦尚书这样直呼“老婆子”的。 昭文帝自然知晓秦尚书与秦老太太之间夫妻情重,听秦尚书以这样亲昵的口气提起老妻,昭文帝微微一笑,“是啊,老尚书是有福之人。”秦老太太的贤良,帝都皆知。 秦尚书笑,“自臣做了官,就有一件亏欠之事。这几十年,并未像样的给她办过一次寿辰呢。以前家里贫寒,她勤俭持家,供臣读书科举,养育孩儿。臣官职卑微时,俸禄有限;待臣得先帝与陛下重用,想给她大办,她又担心别人借机来攀关系。如今,臣老了,再占着位子,就是尸位素餐了。一无益于朝廷,二无益于陛下,三则不能使贤者得以升迁重任。臣心里也有私念,想着致仕前,为我那老婆子做一回七十整寿。” 这种话说出来,便是昭文帝都有几分感触。昭文帝与太后说了,于是,秦老太太七十整寿之际,慈宁宫颁下寿礼。秦家颇为体面。 因秦尚书铺垫在前,又是要致仕的人了,纵使秦家热闹些,昭文帝也不会心疑之类。 结果,就热闹出昨日的事了。 昭文帝早料到朝上定有一番鸡飞狗跳,姚国公府昨日就向荣家送了赔礼,今天如果宋荣来上朝,其实还好说。毕竟,御史的嘴虽然刻毒,若苦主表示宽宏大量的原谅,景惠长公主还能顺利过关。 结果,宋荣以母亲身子不适,他身为儿子要亲侍汤药,托秦尚书转呈病假奏章。 这样一来,不言而喻啊,宋老太太怎么早不病晚不病的,偏偏今天病啊?肯定是给景惠长公主刺激着了呗。 御史更加喋喋不休,一说公主跋扈,二说宗室不检,三说陛下您可不能偏着自家姐妹,令朝臣寒心哪。毕竟,朝中寒门出身的官员多了去,寒门出身,的确比起世族豪门出身差了些。但是,咱们辛辛苦苦十年寒窗的念出书来,求的就是个封妻荫子、孝顺父母啊。 怎么着?哦,原来身为公主就可以瞧不起寒门出身啊? 昭文帝给他们吵的头痛,心下暗骂宋荣狡猾,竟不来上朝。 不见苦主,自然苦主更苦。 还是秦尚书善良无比的为皇帝陛下解了围,上书说自己致仕之事。 昭 文帝一番挽留之后,秦尚书再三要致仕,昭文帝便允了。秦尚书忽然致仕,礼部尚书一职空缺,朝中顿时人心浮动。 尤其两位礼部侍郎,一位出自世代书香的韩家,一位是资历更老的李竹修李侍郎大人。 早朝时,昭文帝并未表明心意,由朝臣去猜。下朝后,昭文帝去慈宁宫用早膳。方太后未料到儿子过来用膳,心下非常高兴,笑道,“皇帝今日下朝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些。” “因景惠长公主无故训斥诰命之事,朝中吵的厉害。”昭文帝叹口气,“宋家老太太已经病倒了,宋侍郎要侍奉母亲,早朝时请了病假。” 方太后叹道,“景惠是被先帝宠坏了,人家好好儿的一个老太太,没招她没惹她的,就是吃饭时有点儿动静,也犯不着呢。就是这宋家,也有些小题大作,这不是有意召告世人他家老太太的病跟景惠有关系么?”说着,又对宋家有些厌烦。 当然,昨日来哭诉的景惠长公主可不是这样说的。景惠长公主自知事情不妙,昨天下午进宫提前与方太后哭诉,准备讨个人情啥的,“那个宋老太太,粗俗不堪,礼数尚不如儿臣府中的三等婆子。儿臣不过说她几句,宋家丫头便对着儿臣好一番冷嘲热讽。” 这话,方太后听了根本不信,直接道,“你既是来求情,便莫要说这些糊弄哀家的话。你以为哀家是傻子吗?景惠,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时都不与你计较,你怎能在秦府老太太寿宴上做出失礼之事呢?” 景惠长公主哼吱两句,到底是自己无礼,不然,她也不必这样急着进宫求情面哪,巧舌如簧的说了许多宋多的不是。最后,方太后道,“看皇帝的意思吧。” 今天昭文帝这样一说,方太后也知事有不妙,问,“这可怎么办?既然陈侍郎的母亲病了,派个御医过去吧?再赐些珍贵药材安抚安抚人家。” 昭文帝心中早有决断,道,“景惠性子乖张,不堪长公主之尊位,即日起降为二品公主。” 方太后有些犹豫,“是不是罚的有些太重了,即使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昭文帝并非先帝嫡子,不过,他命不赖,很得先帝孝肃皇后青眼。而景惠长公主正是先帝嫡出公主,因为有先帝与孝肃皇后的情面,昭文帝待景惠长公主向来优容。 昭文帝道,“朝中为她失仪之事争论不休,上次还把驸马的小妾打的流了产,不过是遮掩下来、保住了彼此的脸面而已。她也该受些教训了。”纵使先人情分,也有用完的 一天呢。 “母后再以慈宁宫名义,赐下御医与药品吧。”昭文帝道,“待宋老太太痊愈,召她进宫来,说几句话,给些恩赏,便圆回来了。” 方太后到底有些太后的傲气,道,“我听说宋家那丫头说话也冲着呢,这样,未免太厚待宋家了。” 昭文帝叹,“若不妥善处置,未免寒了寒门仕子官员之心哪。”寒门出身,儿子出息了,都会给母亲请封诰命,似宋老太太这种乡下婆子做诰命的不是没有。所以,此事,寒门官员反应尤其激烈。 “母后,谁无祖宗父母。宋家子孙都在场,景惠这样训斥人家老太太,只要子孙稍有血性便不会哑忍。”昭文帝道,“朕听闻宋家老太太青年守寡,一个女人拉扯大两个儿子,十分不容易。” 方太后这才不说什么了。 宫里又是赐医又是赏药,宋荣写了谢恩折子,第二天便乖乖的去上朝了。 昭文帝于御书房笑骂,“朕若不处置景惠,你是不是就要打算辞官了?” 宋荣与昭文帝多年君臣,十分融洽,何况御书房只有几个昭文帝的贴身太监,宋荣叹口气道,“臣其实两相为难。臣知陛下与景惠长公主多年兄妹情谊,臣并不想陛下为难。可是,这事若说臣不生气就是欺君了。臣父在臣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在乡下,不似帝都人家规矩讲究,丈夫去逝,若有合适的人家,女人也可以改嫁。当时母亲怕臣与二弟吃苦,就一直未嫁,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两个,很不容易。” “臣这些年追随陛下,也有些历炼长进,唾面自干之类,臣脸皮厚并不觉着如何。唯独臣母,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往日里少有出门。其实,臣深知母亲的性子,在老家时,臣母最喜欢东家西家的串门儿。到了帝都,反是出门少了,并非母亲不喜出门。而是母亲一直担心自己不懂帝都这些繁琐的规矩,怕出去给臣丢脸。”说到动情处,宋荣眸中泪光微闪。 昭文帝笑道,“你家那小丫头也说了,自己祖母有不逊于任何人的高贵品性。” “那就是朕当初去你家时见到的小丫头么?” 宋荣温声道,“是,嘉言是臣的长女,她生就这样一幅脾气,臣拿她也十分没辙啊。” 昭文帝笑,“女孩儿家,娇惯一些也无妨。朕对皇子们向来严厉,不过,一见到朕的端睿公主,朕这心啊,软的跟什么似的,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朕的端睿说。” 端睿 公主年纪不大,不过十二岁,宋荣却是久闻其大名。 端睿公主出生就很吉祥,生辰与昭文帝是同一天,据说便是模样也是肖似其父,性子乖巧伶俐、颖慧过人。公主一般出嫁时方有尊号封赐,昭文帝因格外喜爱端睿公主,在其十岁时便赐了公主封号。 昭文帝对于端睿公主的宠爱,甚至远远超过其他几位皇子。 一君一臣,就这样在御书房里说起儿女经来。 原本昭文帝想着中午赐宴宋荣,贴身内侍进来回禀,“陛下,二皇子求见。” 宋荣识机退下,晚上回府便知晓了二皇子府的好消息,无他,二皇子府的庶妃章氏为二皇子诞下一子。非嫡非长,母族平平,但,这个孩子的母亲出身章家,就有些别个意味儿了。宋荣实未料到,章庶妃入二皇子府多年,不想现在还能诞下皇子。 宋荣问,“谁送来的消息?” 小纪氏道,“是章家大爷。”没敢说自己侄子啥的。 宋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小纪氏心下虽很为表妹高兴,不过,丈夫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色,小纪氏也就没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模样。于私心而论,小纪氏还是盼望着章家能一步一步的起来,这样,对自己的母亲与纪文的表妹姨娘——小章姨娘,以及对自己都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宋老太太见了朝中御医、又见了太后赏赐的珍稀药材,病了几日后便也利落的大好了,很是知情识趣。 御医是慈宁宫派去的,如今宋老太太身子康复,御医自然要回禀太后一声。 方太后想到儿子的叮嘱,差了内侍官道,“去宋侍郎府上一趟,传哀家口谕,若宋老太太明日进宫来,哀家想见见她。” 内侍官刚要走,方太后心下微动,又道,“还有,叫他家大孙女也一并来。” 内侍官领命去了。 宋老太太接了太后懿旨,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宋嘉言,“大丫头,就像过年的时候进宫给太后请安,外头嗑个头就行了么?” 宋嘉言扶着老太太回屋,祖孙两个一并坐回榻中,方笑道,“这次,怕是太后要单独召见祖母呢。唉呀,还有孙女沾您的光,能去宫里开开眼界呢?祖母,皇宫什么样子啊?” 老太太乍乍呼呼,惊叹的跟宋嘉言描绘着,“唉哟,大的望不到边儿哪,那房子啊,一重又一重。围墙都是红色的,屋顶上有是亮晶晶的琉璃瓦。我琢磨 着,天宫也就那样了。”说着说着,老太太问,“大丫头,你说太后娘娘召咱们进宫是做什么啊?”不知不觉,老太太已把宋嘉言当成自己的首席小军师。因为宋荣常不在家,但凡有事,老太太没啥主意,就会问计于宋嘉言。关键,那次在秦家,大孙女为自己出头,连公主都敢顶回去!还有当时大孙女说的那些话,唉哟,好听的啊,老太太都不会学。不过,都是好话,现在想想,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呢。所以,老太太纯朴的认为,大孙女是一心向着她的。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时间久了,感情也慢慢有了。似宋老太太这样重男轻女之人,都慢慢的将宋嘉言放到了心中重要的位置,待她比两个孙子都好。 宋嘉言何尝不是如此,否则,她不会因景惠长公主欺侮老太太之事大为愤怒。宋嘉言道,“我估计是为了上次景惠长公主的事。” 宋老太太又有些紧张,上次景惠长公主的疾声厉色真是把她吓着了。宋嘉言笑着安慰老太太,“太后娘娘都赏了御医,还赐给了祖母许多珍贵的药材。我还听爹爹说,景惠长公主被太后娘娘训斥了,就连景惠长公主的品阶也降了。这事儿,咱家占理。所以,我觉着这次太后娘娘召咱们进宫,肯定是为了安抚咱们呢。” 宋老太太心忧道,“唉,丫头啊,你还小,想事情简单。这事儿,咱家虽然占理。不过啊,那是太后。你想想,太后跟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这世上,帮理不帮亲的,少。” 宋老太太叹道,“就说我,以前你爹小时候淘气,常跟村里的小子们干架。你爹常把人揍了,然后,人家亲娘带着孩子找咱们家来告状。我面儿上骂你爹,其实心里根本觉着没啥,反正不是我儿子挨揍就好。” 宋老太太这种大实话,叫宋嘉言不禁翘起唇角,眼中含笑,望向自己的祖母。宋老太太道,“有什么好笑的,这就是天下母亲的心。对我来说,我儿子有理没理的,只要我儿子没吃亏,我面儿上跟人赔礼道歉,送他两个咸鸭蛋,其实心里根本没当回事。人哪,都是这样,护短。” “太后、公主,人家是一家子呢。”宋老太太又说了一遍,“人哪,都是偏着自己人的。” 宋嘉言想了想,觉着老太太说的在理。宋嘉言依旧道,“那祖母也不要太担心,人虽然护短,不过,太后娘娘与陛下已经表明了姿态,这次既然召咱们进宫,就不会故意为难咱们。再说了,即使有为难,我有个好法子,包试包灵,包管太后娘娘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什么法子?”宋老太太问,在宋老太太的心里,大孙女已经和儿子一样,成为了智慧的象征。 宋嘉言笑道,“若是太后娘娘说话不好听,咱们就低头闷不吭气儿。若是太后娘娘夸奖咱们,咱们就说‘太后娘娘过奖了’。若是太后娘娘会问别的事,只管实话实说。” “这样就成?” “祖母放心,一准儿成的。”宋嘉言自信满满,“何况,我跟祖母在一起呢。咱们祖孙两个,即使有事,也有个照应。再者,还有爹爹呢,放心吧,爹爹是皇上钟爱的臣子。即使太后娘娘想借题发挥,也得想一想陛下的立场呢。”悄悄的在宋老太太耳根子嘀咕道,“祖母,皇上跟景惠长公主不是一个娘生的,放心吧。太后是皇上的亲娘,不是景惠公主的亲娘。” 听到这句话,宋老太太才算真正放下心来,宋嘉言又道,“我听说,以前景惠长公主还打死过驸马的妾室,那妾室当时就要生了,都怀胎八个月了。被长公主打的落了胎,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据说还是个男孩儿呢。驸马只有与长公主早年生的一个女儿,直到现在还未有后嗣呢。” 宋老太太听到这等秘闻,惊的说不出话,小声问孙女,“公主还这样啊?” “是啊,外头都这么说。”祖孙两个犹如地下赏接头,神神秘秘又低声细语,宋嘉言道,“所以我才说,长公主有今日,也算报应。祖母,这些事咱们自家说说,你可别跟别人说啊。若是叫别人知道咱家往外传皇室的闲话,皇上定会生气,对爹爹的官职也有影响呢。”怕老太太的嘴不严,索性拿老太太最在乎的儿子来说事儿。 “我还不知道这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自己知道就成了。”宋老太太一口应下。 其实宋老太太不知道的是,当初景惠长公主相中的驸马并非姚公府的世子,而是到帝都赶考的宋荣。为了以备春闱,宋荣带着弟弟早半年便来到帝都,于帝都巧遇当年尚未登基的今上。 那时,今上犹是先帝的三皇子,隐藏身份与宋家兄弟平辈相交。景惠长公主尚为景惠公主,景惠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嫡出公主,今上为了累积政治资源,对景惠公主宠爱纵容。有一次,景惠公主换了男装随今上出宫,便见到了宋荣。 宋荣生就美姿容,景惠公主一见倾心。当时,她正是议婚之际,便有意召宋荣为驸马。不过,宋荣尚未春闱,不过直隶解元而已,配嫡出公主,实在身份不够。 景惠 公主听闻宋荣才学极好,已是解元之身,料得春闱应该无甚问题,景惠公主便想春闱之后再提此事。今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早看出景惠公主的心思。只是今上却不愿宋荣被召为景惠公主的驸马,他深知宋荣其才,按本朝规矩,驸马不可议政,只能任闲差而已。这样,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暗中提点宋荣,叫他快些寻个老婆。宋荣才貌双本,自己也够本事,尚未春闱便给武安侯召为爱婿,许之以爱女。 待宋荣高中状元,景惠公主向先皇表露心意……却不想宋荣早一步订了亲。幸而先皇还算讲理,人家武安侯府订亲在前,而且武安侯府订亲之事,帝都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儿都知道,实在不好给女儿抢了人家的女婿做驸马。 反正不知是不是这个原由,景惠公主对宋家人就是各种看不顺眼。 当晚,宋荣自衙门回家便听说了太后召老娘和女儿进宫的事,宋荣道,“无妨,太后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又叫小纪氏准备打点内侍的银两给宋嘉言带身上,叮嘱一句,“多照顾你祖母。” 宋嘉言任何时候都信心十足,笑,“爹爹就放心吧。” 宋荣点了点头,“见了太后,要恭敬。”景惠长公主不足为虑,方太后可是今上亲娘,得罪不起。 “是,我记得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嘉言打扮的漂漂亮亮,宋老太太穿上正三品的诰命服饰,祖孙两个一并坐车去了皇城。 如今天气微冷,在小纪氏预备了厚料的大毛披风在车里。且,小纪氏早提前跟宋嘉言说了,“到了宫门,要先递了牌子进去,待太后那头儿派出内侍,再随着内侍进宫。我估计得在外头等好大工夫,现在天凉了,都带上大毛披风,别冻着。水不能多喝,带异味儿的东西也不要吃。就这一日,且忍忍吧。” 小纪氏给了宋嘉言好几个锦袋,说,“见着内侍,不要吝惜银子,别忘了打点。”又与宋嘉言说了好些宫内的事,道,“去了也不必紧张,宫里与太后交好的纪贵太妃,是你外祖父的亲妹妹,我的姑妈,按理,你也要叫一声姑婆的。不知能不能见得到呢,在宫里,即使见了,也就规规矩矩的叫太妃娘娘,可千万不能喊姑婆。” 宋嘉言一一记下。 故此,今天进宫,她还真没啥感觉。 小纪氏的话还是非常有用的,她们在皇城门口等了好半天,幸而带了大毛披风,还有小手炉,祖孙两个倒也不冷。宋老太太道,“以往进 宫,也常要等呢。”老太太现在享了儿子的福,又得了诰命。不过,老太太是真不喜欢入宫,规矩多不说,入宫就是咣唧咣唧的嗑头,还有那些饭食,半温不热的,还不如家里的好吃呢。 一大早,晨光微曦时到了宫门,直待太阳老高,才有小内侍出来引她们进去。 宋嘉言客气地,“麻烦大人了。”接着袖子一抖,手上握着一个锦袋,笑眯眯地塞到了小内侍手里。小内侍收惯了的,一捏锦袋,便知里面份量,脸上添了三分和气道,“咱们这就进去吧。” 宋嘉言扶着老太太,小内侍收了银子,格外照顾老太太的年纪,故此,走的并不快。经过一重重宫门的检查,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宫妃请安未散,两人还只好在慈宁宫的院里等。 待一串儿花团锦筷的美人儿带着宫人们摇摇摆摆的自慈恩宫正殿出来,祖孙两个皆后退数步,垂头躬身侍立一畔,安静的当木桩子。直待这些宫妃都走了,方有宫女出来,问,“是宋淑人与宋姑娘吧?太后娘娘宣你们进去呢。” “麻烦姐姐了。”宋嘉言又塞了个锦袋。 那宫女一笑,引着祖孙两个进去正殿。 皇帝亲娘住的地方,怎么也不会差。 祖孙两个头都不敢抬头,直接跪地请安。 方太后并不是很乐意见宋家人,无他,昭文帝宠信宋荣,满朝皆知,就是太后亦早有耳闻。想到这个,方太后就不服,她娘家兄弟侄儿,就没一个能入儿子的眼,除个空头爵位,竟连个体面的差使都没有。 见着这祖孙二人,方太后淡淡地,“起来吧。” 宋嘉言扶起祖母,方太后看宋老太太头发花白、面色苍老、容颜粗糙,尽管身上穿着正三品的诰命,瞧着实在不怎么相宜。不过,宋老太太是因子得封,人家儿子有本事,方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赏了宋老太太个绣凳坐,宋嘉言便站在老太太身畔。方太后道,“景惠的事,哀家与皇帝都知道了。景惠是个直性子的人,你莫要往心里去。” 宋老太太到底活了这许多年,哆哆嗦嗦地还能在太后面前说几句话,“臣妇惭愧。” 方太后摆摆手,“没什么好惭愧的,这不是你的错。” 宋老太太并非能言善辩之人,两只眼睛望着光亮的地砖,不说话了。 宋老太太是苦主,方太后也不好为难于她,问,“ ☆、29原创发表 章庶妃要封侧妃,然后召她见面的事,小纪氏想了想,还是跟宋荣说了。打算看宋荣的主意,宋荣高兴,她就去。宋荣若是不高兴,便罢了。 宋荣道,“倒是没听说二皇子府新立侧妃的消息。” 小纪氏道,“是章家大老爷过来说的,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侧妃还没个影儿呢,就到处嚷嚷。宋荣对于章家人的行事十分无语,对小纪氏道,“咱家与章家算是什么关系呢?章庶妃叫你一声表姐,你敢不敢应?你若是应了,以后出门交际的时候,跟别人怎么说?章庶妃的兄弟姐妹都姓章。她现在是庶妃,如你所说,福分到了,二皇子为她请封侧妃。可是,这跟咱家有什么关系?阿柔,你的身份,你的诰命,由我来给你挣。咱们儿女日后前途,也有我这个父亲在。咱家,用不着攀慕皇子府。” “就算章庶妃日后有什么更大的福分,那是章家的。我姓宋,你的母家,姓纪。” 小纪氏被宋荣说的心惊肉跳,外加脸上发烫,忙道,“我知晓了,老爷放心吧,我不去的。” “这就好。”宋荣点了点头,问,“语姐儿这几日,话越发少了。” 小纪氏叹,“老爷那样严厉,她胆子又小,心里明白自己错了,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跟老爷说呢。” 宋荣笑,“那以后我多严厉些,给她炼炼胆子。” 小纪氏恼的轻捶了宋荣一记,嗔道,“哪里有老爷这样做父亲的。”手被宋荣捉住,小纪氏眉眼含情,虚虚的瞟了宋荣一眼,又为女儿说话周全,道,“语丫头是个明白人,老爷一心为她着想。也怪我,先前太娇宠女儿。我知她这几日心里不好受,也没劝她。待她真正明白了,我再与她分说分说,以后,定不会再如此的。” “说来,还有一件事想跟老爷商量。”难得气氛良好,小纪氏便一并说了,“语姐儿眼瞅着也大了,总不能这样一直跟着我住。我想着,西边大姑娘院子旁边,还有两处小院儿,索性都收拾出来,一处给语姐儿住,一处给筝姐儿住。” “现在叫筝姐儿跟言姐儿住一处,是想着她一个女孩儿,咱家虽说不是外处,到底刚来,若没个人伴着,我深怕不妥。”小纪氏道,“话又说回来,姑娘在娘家尊贵,哪儿能没自己个院子呢?何况,这不单单是院子的问题。如何调教丫头,如何收拾屋子,如何布置院子,这些,都得慢慢学呢。” 宋荣立刻道,“你看着办吧。”他对这个没啥兴趣。 小纪氏笑道,“说来,筝姐儿实在用功,这才念了两个来月的书,卢先生都说筝姐儿大有长进。” 辛竹筝好强用功进步大,让宋荣不禁想到辛竹笙。 辛竹笙一去秦氏家学,倒把宋嘉让从倒数第一的位置上解救出来了。现在,辛竹笙宋嘉让,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宋荣一见到他们就冒火。 宋荣叹口气,家中无可奈何之事,多矣。 当晚,宋荣去了常青院。 杜月娘见宋荣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福一礼,笑道,“大爷来了。” “在做什么?”宋荣拿起针线笸箩里的东西,见是一双棉靴,里面衬了软软的羊毛,外面是鹿皮,高筒厚底,摸着就暖和。 杜月娘笑,“平日里没什么事,我就想着给老爷做双鞋。” 宋荣握住杜月娘的手,觉着有些凉,便道,“天气凉了,觉着冷就不要做了,别冻着。”杜月娘手有一些粗糙,手背也有一些地方泛起红块,宋荣一望便知,这是冻惯了的手。 杜月娘笑,“屋里炭火足足的,并不冷呢。” 宋荣温声道,“家里有的是皮棉布料,你的心意,我都知道。真闲了,给你弟弟做些穿的,他一个小孩子,执意住在外头,又无人知冷知暖,我知你心里记挂。放心吧,这是我允的。”若小纪氏听到这话,能呕出血来。宋荣那样嫌弃章家,无非就是章家是姨娘的娘家,算不得正经亲戚。这位杜月娘,说是娶的二房,二房也是妾啊,宋荣却肯这样照应。要知道,平日里宋荣根本就没主动提过章家,好像提一提章家就能脏了他宋侍郎高贵的嘴巴似的。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谢老爷。”杜月娘道,“我将月钱每月送出一两去给君哥儿使,已经尽够了。” 说来杜月娘会给宋荣做二房,也有一些原因。杜家本是京郊的一个小地主,有几百亩田地,日子过得还成。若是正常发展,杜月娘估计日后也能嫁入小康之家。结果,杜月娘少时,父母先后过逝。姐弟两个年纪尚小,便跟着堂大伯过日子。初时还好,不想,过了几年后,家产都过成大伯家的了。 这世上,善人尤其少,禽兽格外多。 寄人篱下这些年,其实姐弟俩都挺能忍,特别是杜月娘的弟弟杜君念书灵光,杜月娘一直想着忍到弟弟日后金榜题名,日子也就熬出来了。 因杜月娘有一手绝好 的绣活,姑娘家到了年纪,杜家大伯半句不提杜月娘的亲事。好在杜月娘想着多照看自己弟弟,也不急着嫁人。 后来,杜家大伯竟起了邪心,意欲将杜月娘卖给附近的财主家做小。关键,那财主年纪已经六旬以上,这事儿说起来就恶心。 杜家姐弟看人脸色过活这些年,都是有心气的人。略一琢磨,这样下去不成,得想个法子才好。这会儿,正赶上宋荣找二房。 正三品高官的二房,不要说寻常人家,便是有些小官儿,也愿意自己庶女送给宋荣做二房来攀关系呢。只是,宋荣这次找二房是以品行为主。挑了又挑,挑中了杜月娘。 本来,宋荣想着给杜家一笔银子,叫杜家大伯继续照顾杜君的生活。杜月娘没要银子,求宋荣把自己弟弟自大伯家中择出来,开户独立。这些事,不过杜荣一句话,知道原委后,杜荣原想替杜月娘姐弟要回田亩,以后也有个依靠。 杜月娘却说了,“这些年,我们姐弟平安长大,大伯并非无恩。而且,做事不亦做绝,留下这些地亩,日后便是把柄。否则,我们刚刚离开大伯家就索要地亩,未免显得薄凉。待日后,大伯不再来找我与弟弟的麻烦,这些地亩就当是给他们的补偿。若是大伯不知餍足,有他贪图我家财产之事,弄倒他亦是轻而易举。” 宋荣当即刮目相待,郑重其是将杜月娘纳为二房。 后来,杜月娘亲自解决了她那恶心大伯,杜月娘带着弟弟自大伯家出来,杜家大伯连个屁都没敢放,更不敢找到帝都来纠缠沾光之类。 宋荣还简单的考较过杜月娘弟弟的功课,杜君答得有板有眼,颇有可教导之处,宋荣并不介意提前投资一支潜力股之类。原本,宋荣想着干脆叫杜君住他外头的一处私宅,杜月娘替弟弟婉拒,说,“我既给老爷做二房,便当有二房的规矩。这样叫我弟弟住在老爷的宅子里,日后给人知道难免说嘴。” “君哥儿的脾气,我知道。老爷放心,我每月有月钱,若是老爷允准,送出一两去,足够他用了。再者,少时吃些苦,也不为苦。老爷给他租个小院儿,有三间就够住了。”杜月娘想了想,还是开口相求,“若是老爷给君哥儿寻个可以念书的去处,我就感激不尽了。” 各人有各人的傲气,宋荣见过杜君,从那孩子的眼睛中也能知晓,他并不愿自己姐姐给人做二房。不过,有时,世事就是这样无奈。 宋荣干脆也将杜君送入秦家家学。 宋嘉 让闲了还跟妹妹说呢,“学里来了个怪家伙,平日里神人不理,话都不说。除了先生提问功课,或是他向先生请教功课,从不见他开口。” 宋嘉言道,“人家肯定是不喜欢说话。” “不是,我看他中午吃的是粗米饭,就一个烩萝卜,吃了总是放屁,我在他后面,简直能薰死我。”宋嘉让往嘴里塞了个鲜肉酥皮点心,含糊不清的说,“把我的风水都薰坏了。” 宋嘉诺也凑在老太太屋里说话,文文静静的笑,“有一回,大哥抢了杜君的饭,把自己的饭塞给杜君吃,自己吃了满肚子的烩萝卜。杜君是薰大哥一人,大哥吃了烩萝卜后,薰得一个屋里的同窗都受不了了。连先生都问,谁中午吃臭豆腐了。后来知道是大哥在放屁,先生实在受不了,提前给大哥放了学。” 宋嘉言和宋老太太已经笑的不成了,连辛竹筝现在学淑女作派,也是弯了唇角。辛竹笙接着说,“嘉让还说呢,以后都要吃杜君的烩萝卜。特别是考试的时候,说不定这样先生就不会叫他一块儿考试了呢。” 宋嘉诺道,“后来,杜君连烩萝卜都不带了,就吃白饭。我本来想把自己的菜分他一些,他也不要。他高傲极了。” 辛老太太道,“那孩子肯定是觉着脸上过不去呢。” “是啊。”宋老太太说,“越是小小孩儿,越是要面子。” 宋嘉让虽然自幼常常挨骂,不过,宋荣有本事,宋嘉让自幼衣食无缺,富家公子,并不能理解杜君强烈的自尊。宋嘉让道,“这也是瞎要面子。”接着,他又说,“我就常抢阿峥的肉圆吃,祖母,阿峥家的肉圆啊,也不知怎么做的,唉哟,太香了。”说着,宋嘉让又是一脸馋相。 宋老太太道,“这有什么,晚上也叫厨下做给你吃。” “不一样的,祖母,咱家的就是没秦家的做的好吃。”宋嘉让一脸遗憾。 孩子多了,屋里格外热闹。 不一时,厨下送上烤好的白薯,宋嘉言先捡了一个给了辛舅婆,辛竹筝也用帕子托着给宋老太太送了一个。接着,孩子们各拿各的,剥了皮,啃着吃。因为是刚烤出来的,掰开来,从雪白的白薯心里冒起白白的热气,咬一口,烫的舌头疼,又透出浓浓的糯甜。 天气越来越冷,男孩子们也懒得出去疯跑了,都围在老太太屋里说话。 唯宋嘉语闲坐自己房里,搂着个精巧的黄铜小手炉静静看书,小纪氏实在有些发愁,问,” 语儿,怎么不跟你弟弟去你祖母那里呢?”即便她希望女儿功课出色,但是,这样所有的孩子都去老太太那里凑热闹,就自家女儿不去,小纪氏也觉着不大好。 宋嘉语嘟一嘟小嘴,道,“老太太又不喜欢我,我去了也是干坐着。尤其老太太总是吃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吃不惯。” “吃不惯就不要吃,去坐一坐也好。你总不过去,老太太不常见你,哪里能喜欢你呢?”小纪氏苦口婆心,“你看你大姐姐,多会做人,天天去老太太屋里奉承。上次老太太得了太后皇上的赏赐,孙子孙女辈的,谁都没得老太太的东西,就你大姐姐得了。”到底是管家的人,小纪氏消息颇是灵通。 于是,在小纪氏不厌其烦的念叨声中,宋嘉言很快成了宋嘉语心中比隔壁小孩儿还要讨人厌的角色。 宋嘉语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抱着书本扭过身去,干脆连自己母亲也不理了。 小纪氏叹口气,想着另寻什么法子跟女儿说一说才好呢。 女儿这样执拗,小纪氏挂心的还有另一事,原本章明特意过来说的,二皇子不日就要为章庶妃请封侧妃。结果……事情过了一个多月,怎么,侧妃的事倒没动静了呢? ☆、30原创发表 小纪氏对于久久未能收到章庶妃请封侧妃一事略感心急,因宋荣从不与她说朝堂之事,故此小纪氏不知,因章庶妃请封侧妃之事,还在朝堂上引起不小波澜。 二皇子的确是喜欢章庶妃,不然章庶妃跟他好几年了,若无宠不可能现在还能诞下子嗣。而且,二皇子觉着,章庶妃都给他生儿子了,为他们老穆家传宗接代了,这是大大的功劳啊,所以,为章庶妃请封侧妃没问题的吧。 二皇子显然太理所当然了,甚至于忽视了自己的老丈人韩氏家族。 二皇子妃是礼部侍郎韩钊嫡嫡亲的侄女,武安侯府的长媳韩氏是礼部侍郎韩钊的亲闺女,不管是自己侄女,还是自家闺女,都给姓章的小老婆坑惨了,韩家怎能没有怨气。 不过,因原礼部尚书老秦大人致仕,尚书一职空缺,韩钊便有意想争夺礼部尚书一职,偏偏礼部还有个比他更加老资历的侍郎李竹修李侍郎。 就在这礼部尚书尚不知花落谁家的时候,二皇子上了一道为自己庶妃请封侧妃的折子。 韩钊正管礼部,见二皇子要为章庶妃请封,当下窝了一肚子火。只是,在争夺礼部尚书的要紧关头,韩钊还不是非常想得罪二皇子,一时倒犹豫了…… 其实,这也是文人的通病,既想要名,还想要利。 韩钊正犹豫呢,自家闺女韩氏回娘家了。 闺女嫁的不大痛快,韩钊也知道。不过,韩氏家族世代书香,从未有和离之女。故此,韩钊死都不肯让闺女和离。好在韩氏是个想的开的,在武安侯府也活的悠游自在。只是,一回娘家便要听母亲唠叨生儿子的事,按其母张氏的说法,自己安安稳稳的生个儿子,以后有了依靠,还管男人是死是活呢。 韩氏却不愿这样,她是真心恶心纪文,一想到要与这样的人同床就想吐。 因烦了母亲的唠叨,韩氏也不大愿意回娘家。 这次,却是不得不回了。 韩氏问父亲,“听说二皇子要为章庶妃请封侧妃了?” 韩钊拿捏着架子呢,斥女儿一句,“朝廷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莫要打听。” 韩氏道,“我倒是不想打听,架不住章家人去我们府里显摆呢。章家人都说了,章庶妃一旦请封侧妃,就要召章家人去二皇子府见面,还包括我们府里那两个贱人。” 章钊简直愁死了,女儿云英未嫁时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贱人之类的话 ,不要说自己说了,便是听都觉着会污了耳朵。如今嫁去武安侯府几年,是什么话都不忌讳了,哪里还有半分书香门第女孩儿的样子。章钊斥道,“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我是怕父亲给礼部尚书的位子迷了眼呢。”韩氏丝毫不惧父亲脸色蓦然一沉,继续道,“别人不知章家底细,莫非父亲也不知道吗?她要真是寻常人家,请封就请封,谁也拦不住他!可是章家,不过是奴才出身,若是行事正派,奴才出身也没什么令人不耻的。可是,章家是怎样晋身,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父亲,陛下若真嘱意您为礼部尚书,怎会至今犹豫未决?这个时候,莫非父亲坐视章庶妃被封侧妃一事,二皇子就会感激您吗?”韩氏冷笑,“二皇子只会认为章庶妃请封侧妃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二皇子真看重您,尚书之位,不必您开口,二皇子必定要先问您是否需要帮助?到现在,二皇子问过父亲一句吗?”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二皇子冷落正妃,偏爱庶妃,正是因为咱们韩家好揉捏,他方不将咱家放在眼中!”韩氏一想到那日章家来人,就气的浑身发抖,怒道,“如今陛下正当盛年,咱们韩家世代书香,做的是陛下的臣子,又不是他二皇子的臣子!父亲一不得二皇子看重,二明知章庶妃之事不妥,又不能如实禀告陛下。朝中如父亲这样寒窗苦读,翰林举身的臣子多的是,您比那些人强在哪儿呢?凭什么让陛下立您为礼部尚书呢?” “您对陛下有过人的忠诚吗?”韩氏道,“家族这样不上不下,皆因父亲摇摆不定所致。就是父亲自己使唤下人,是喜欢那种摇摆不定的下人,还是喜欢一心忠诚于您的下人呢?如果两样人叫父亲提拔,父亲会提拔哪个?” “人都自以为聪明绝顶,殊不知,自己早是别人中的笑话!”韩氏道,“父亲若坐视章庶妃请封侧妃,在帝都,知道咱家底细的不是一家两家,父亲难道连自己清流的声誉都不顾了吗?” 韩氏回家一趟,跟父亲大吵一架,饭也没吃,就坐车回了婆家。 韩氏走前,韩家大哥韩凛对着妹妹深深一揖,私下道,“父亲总有些犹豫不决,多亏了妹妹。我再进去劝父亲几句,想来父亲就能下定决心了。” 韩氏一掠耳际的碎发,耳上幽深碧绿的金镶翡翠坠子一晃又一晃,韩氏叹道,“我知道,因我嫁的不如意,他心里也不好受,才容我放肆了。大哥好生劝劝父亲吧,我就先回去了。” 韩凛亲自送妹妹出 门。 韩凛年近而立,如今正在翰林院为官。送走妹妹,韩凛又进书房好生相劝父亲,“妹妹以往性子贞静淑雅,这几年渐有些泼辣了。父亲不要与她计较。” 韩钊容女儿发作了一番,叹道,“是我没给她寻个可心的婚事。” 韩凛道,“父亲莫多想,若是妹妹真生了怨怼之心,就不会这样急着回来说章庶妃的事了。章家实在不入流,妹妹也担心父亲碍于二皇子的面子……” 韩钊叹道,“你堂妹在二皇子府并不如意,若是咱家阻挡侧妃册立之事,我是担心二皇子会迁怒于你堂妹。” “父亲,咱们都是陛下的臣子,纵有儿女之事,要忠心的人也是陛下。堂妹是正正经经的皇子妃,再说,难道坐视章庶妃成为侧妃,二皇子就会重新宠爱堂妹吗?”二皇子一直不怎么喜欢韩妃,韩凛道,“何况,若不能给章家一些警告,妹妹在武安侯府也就愈发艰难了。” 韩钊道,“我知道了。” 韩凛此方退下。 于是,在争夺礼部尚书的关键时刻,身为礼部侍郎的韩钊,私下回禀了昭文帝章庶妃立为侧妃不妥之处。 韩钊这样犹豫不决的人,忽然果决起来,也是能捅狠刀子的。 昭文帝日理万机的,儿子正妃的家族都是他精心挑选,至于这些庶妃之流,昭文帝并不过心。只在二皇子的请封奏章中看到章庶妃的父亲是一六品小官儿。不过,庶妃嘛,出身低些,这也正常。 不过,当昭文帝得知章家不过武安侯府家奴出身,卑贱如尘土,竟然妄谋侧妃之位。就是自己儿子,也是个蠢的,昭文帝唤了二皇子来骂了一顿。二皇子虽然对章庶妃很是宠爱,不过,还没到昏头又昏脑的地步,见父亲发火,当下不敢再提请封侧妃之位。 之后,二皇子知道是韩家私下捅刀子,一肚子的火气都发作在了韩妃身上,道,“我原以为韩家清流之家,颇具风骨,不想,竟是私下做出这种令人不耻的小动作来。” 韩妃静静的听完了二皇子的话,方柔柔弱弱地露出一脸委屈来,“哦,原来爷是为这事儿生气啊。我近些天又没回娘家,哪里知道娘家的事呢。再者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幼学的是三从四德、三贞九烈,更不懂什么朝上朝下的。既然爷为这个生气,不如我这就回娘家说一声,求二叔去陛下面前改了口就是。要我说,章氏貌美如花,又俏丽可爱,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呢。”又吩咐,“刘妈妈 ,去跟二门说,备好车,我下午回家去瞧瞧母亲。” 二皇子哪里会让老婆回家说这样的话去,冷冷道,“回去倒不必了,只是你那二叔这般不给爷面子,日后也别怪爷不给他面子!” 韩妃抿嘴儿一笑,“瞧您说的,我娘家哪里敢不给殿下面子。殿下多心了。好了,章氏未能封侧妃,想来正闹小脾气呢,殿下去哄哄她吧,我就不留殿下了。” 二皇子又哼了一声,方去了爱妾的住处。 章庶妃请封侧妃一事,就此泡汤。 不过,二皇子为了补偿爱妾,依旧叫章家人进府与爱妾见了面。 韩妃干脆躲了出去。 要说章家人还真敢做,侧妃虽黄了,章明还是去了宋府,想着叫小纪氏去瞧一瞧章庶妃呢。章明的心思很好猜,本来就是亲戚,小纪氏嫁了宋荣,宋荣是朝中高官。若能搭上宋家的关系,自己的庶妃妹妹在二皇子府也算有了倚靠。 小纪氏先问,“我听人说侧妃请封并不麻烦,怎么到现在才弄好啊?” 章明有说不出的尴尬,还是将侧妃泡汤的事跟小纪氏说了。小纪氏心下微惊,先叹了几口气,与章明说了些可惜的话。及至章明说请小纪氏去二皇子府的时候,小纪氏面露难色,道,“这实在不巧了,我们家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不大爽俐。我家老爷是孝子,还想着跟衙门请假侍奉汤药呢,因差使实在忙,这方罢了。如今我们家里,孩子们还小,样样都得问我的主意,我哪里离得开呢。表哥就代我跟妹妹告声罪吧,天下孝字当先,我实在走不开。” 章明无可奈何的告辞离去,小纪氏也跟着沉沉的叹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别说侧妃之事未成,就算成了,她也不能去的。 小纪氏不去,小章姨娘却是去了。 这事儿,办的神秘又鬼祟。 小章姨娘悄悄跟章老姨娘说了,姑侄两个又悄悄的与纪文商量,家里有韩氏在,若明言,小章姨娘必然去不成。既如此,倒不如暗中进行。 纪文寻个由子把小章姨娘带了出去,直接送到章家汇合了章家的女人,再一道去的二皇子府。 小章姨娘与章庶妃是亲姐妹,如今姐妹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小章姨娘在武安侯府吃了正房多少挂落,见着姐姐,满肚子的委屈存不住,遂添油加醋的说了。章庶妃叹道,“我一人做小老婆不够,怎么你又是这样的命苦。” 姐妹两个的母亲李氏听了,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儿,道,“你姑妈求了我半日,再说,那韩氏实在不成体统,对你姑妈半点孝敬皆无。修来那样的儿媳妇,日后你姑妈可怎么过日子呢?我看文哥儿对你妹妹也是一片真心,现下两个儿子都生了,福气在后面呢。” 章庶妃道,“那毕竟是正室,二妹给人做妾,生就矮了一头,礼法在这儿,有什么办法呢。”望一眼容色娇艳,身量初成的三妹,章庶妃对李氏道,“我跟二妹就这样了,爹娘给三妹寻个正当人家儿吧。哪怕贫寒些,也去做正头夫妻才好。” 李氏连忙应了,说,“娘娘放心吧。”又道,“你妹妹现在,日子实在难过,娘娘倒是给你妹妹拿个主意呢?” 章庶妃揉揉额角,道,“我会跟殿下说的。”章庶妃问,“倒是怎么不见表妹来呢?” 李氏只得将小纪氏在家侍俸婆婆汤药的话说了,这话,一听就是搪塞,章庶妃叹口气,未曾言语。 母女几个又说了会儿话,章庶妃赏了些东西,李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告退了。 章庶妃身为二皇子的宠妃,枕头风自然一吹一个准。第二日,二皇子特意去了正院儿对韩妃道,“我听说你那嫁入武安侯府的堂妹,似乎不大贤良。” 韩妃细细的眉毛一挑,笑悠悠地,“不知殿下此话何解?说起我那堂妹,自嫁人后,我们姐妹见的少了。贤不贤良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们韩家女儿,还头一遭有人说不贤良呢。倒是上回秦老太太过寿,我们见了一面,堂妹的婆婆武安侯夫人可是不住嘴的赞妹妹呢。”说着,韩妃将眉眼一横,收了脸上的笑,冷声厉色的问,“这是哪个在殿下面前嚼舌根了!敢说我堂妹不贤良!到底哪里不贤良,过来跟我说啊!我请了家父、家叔,再请来武安侯、武安侯夫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一说!不然,平白无故的这么污蔑我们韩家人,我可不是依的!” 二皇子又不能将话直说,只得含糊道,“我就听说你妹妹对妾室似乎粗暴了些……” 听到这话,韩妃顿时帕子一掩小嘴儿,咯咯咯的笑了,拉着二皇子坐在身畔说,“唉哟哟,我的爷啊,这话可不说叫别人听到啊。妾室,不过是个玩意儿,便说爷吧,也就是遇着我,家里花红柳绿的,我喜欢这景儿。换了别人,爷当哪个都是我这样的好脾气呢?” “再说了,爷有事儿没事儿的,打听我那堂妹夫的妾室做什么。啧啧啧,叫人听到,还不得误会呢。 ”二皇子脸色微僵,韩妃弯着眼睛笑,“爷惯来怜香惜玉,这我是知道的。您要是怜惜到别人的妾室那里,我可是不依的啊。”说着,还撅了撅小嘴儿做个娇嗔样,韩妃又道,“母妃的寿辰快到了,寿礼单子我拟好了,爷要不要看看?” 二皇子被韩妃一通掖揄,这时只能道,“好,你拿来,爷看看。” 韩妃一面令人拿上礼单,夫妻两个商量了些寿礼的事儿。晚上顺势把二皇子留在房里,把二皇子翻来覆去骑到挺不起腰来,第二日,韩妃慵慵懒懒的命心腹嬷嬷出去给韩氏送了信儿。 ☆、31原创发表 小纪氏正在跟杜月娘说话,其实,俩人平日里少有来往,小纪氏不用杜月娘到自己屋里立规矩。又因宋荣常歇在杜月娘房里,小纪氏也不会怠慢刻薄于她。更兼杜月娘本就是个规矩人,从不惹是生非,小纪氏便是想发作也没理由,只得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一日,正是十五请安之时。杜月娘给主母请过安后,又恭恭敬敬的捧上一双锦鞋,柔声道,“奴婢闲来无事,就给太太做了双鞋。” 小纪氏令丫头收了,道一声,“辛苦你了。”吩咐一声,“拿两匹缎子来赏二姨娘。”即便心里不痛快,正室的气度还是不能丢的。 丫头刚捧了锻子来,就见一个管事媳妇面带焦色的进来,且并不直接光明正大的禀事,反是上前俯在小纪氏耳边低语几句,接着,小纪氏的脸色也变了。 杜月娘忙接了缎子,识趣的回了自己院子。 小纪氏见杜月娘走了,方问,“章大老爷在哪儿呢?” “就在门房。” “请章大老爷进来。”小纪氏拧着帕子,眉心紧锁。 章明进来的很快,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哭道,“还得请妹妹救你姨娘和你表妹一命啊。” 屋里还有丫头呢,小纪氏瞧着不像,皱眉道,“表兄赶紧起来吧。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到庄子上了呢?” 章明泣道,“就是,就是为了庶妃娘娘的事。庶妃娘娘想见一见姐妹们,你表妹奉命去了,谁知韩大太太就恼了你表妹,说你表妹私自出府。非但要咱们写了你表妹的卖身契,还把你姨娘跟你表妹撵到庄子上去了,连文哥儿也吃了挂落。” 小纪氏一愣,问,“难道表妹没回禀府里一声,私自去的皇子府?” 章明脸色一僵,道,“也不算私自去的。皆因韩大太太厉害,连文哥儿都不愿意跟她说话,为了省些是非,文哥儿就把你表妹带出来了。” 不论章明再如何的含糊其词,小纪氏还是听明白了,斥道,“怎么能这样没有规矩?谁家姨娘会不回禀主母便私自出门的?文哥儿一个男人,行事莽撞,她在内宅多年,难道连家里的规矩都不知道?”不似章明什么都往纪文身上说,小纪氏到底是纪文的亲姐姐,断容得不得这样说自己弟弟。 章明抹泪道,“还是得想个法子,庄子上什么模样,表妹不知道,我是一清二楚的。若不能接了你姨娘与你表妹出来,可就没命了。” “二弟呢?”小纪氏问。 章明道,“文哥儿挨了板子,养伤呢。侯爷这回是真的恼了,侯爷向来疼爱表妹,表妹好生给侯爷说说……” 小纪氏心里也跟火烧似的,恨不能立刻回娘家看个究竟,只是,这些日子,她颇受冷落,不敢有半分出格惹得宋荣不悦。小纪氏攥紧帕子,定一定神道,“父亲定是气狠了,文哥儿都挨了打。这件事,我回去也于事无补。”看一眼章明惊愕的神色,小纪氏道,“庄子上的条件自然不能跟侯府相比,不过,表哥也放心吧。我会派人送些吃用,断委屈不到姨娘和表妹。只是有句话,也得跟表哥念叨念叨。表妹虽是姓章,到底给文哥儿做了姨娘。姨娘是妾,本就低正室一头。若是想象正室一样,是不可能的。”如今宋荣正经的纳了个二房,二房还挺得宠,小纪氏很是体会了一把主母面对姨娘的感受。 “妾室有妾室的规矩,这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既是做小,就得守妾室的规矩。表妹、姨娘会受罚,皆是因此故。”小纪氏道,“咱们虽是亲的,也有礼法约束。叫表妹受个教训也好,她这样不把正室放在眼里,日后吃苦头的时候多着呢。” “若想表妹挺直腰杆,表哥不如多多争气,把官做好。”小纪氏叹口气,到底没直接去娘家为亲娘求情。 送走章明,小纪氏愣愣的坐了半晌。 直待宋荣晚上回家,小纪氏服侍着宋荣换了家常衣裳,方开口说了章老姨娘和小章姨娘的事。宋荣问,“你打算怎么办?” 小纪氏忧心道,“父亲定是气的狠了,小章姨娘也实在没规矩,二弟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娘家的事,又是父亲的意思,我怎好深管呢?只是,我听说,庄子上苦的很。姨娘到底生养我一场,总不能看着姨娘去死,我想着,往庄子上送些吃食吧。”说完,小纪氏看向宋荣,似乎是想询问丈夫的意思。 宋荣往榻上闲适一坐,示意小纪氏也坐下,问,“二弟呢?” “说是挨了打,在家里养着呢。” “既然你明白处置两位姨娘是岳父岳母还有韩大太太的意思,那就不要插手。”宋荣把玩着小纪氏柔软的小手,道,“岳父岳母肯定也气着了,你准备些滋补之物,回家看看岳父岳母吧,安慰安慰老人家。” 小纪氏还要说话,宋荣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要置疑长辈的决定。你回去一趟,好生孝顺岳父岳母,劝劝二弟。侍妾通房,毕竟不是正室,二弟这个年纪,还没有嫡子呢。 放开那些小念头,往大事儿上想一想吧。” 小纪氏听的动容,却仍是不放心自己姨娘,宋荣何等人物,不必小纪氏说话,只看她神色,也能将她的心思猜得八九分,道,“岳母并非刻薄人,把姨娘送去庄子上,肯定是岳父的意思。你放心吧,岳母不会对庄子上的姨娘怎么样。再者说了,还有你呢。” 宋荣道,“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只看你的面子,也没人会真的苛待姨娘。”关键武安侯夫人不是那样的蠢货。在宋荣看来,武安侯这次的处置倒是颇具决断,再不收了章家这祸根,日后真就要祸患无穷了! 小纪氏这才松了口气,道,“那我明天就回去一趟。”其实,有一件事,小纪氏与宋荣想到了一处。小纪氏隐晦的说,“唉,文哥儿寄在母亲名下,也有好些年了。”话里话外的担心纪文的爵位。 宋荣正色道,“为人子弟者,孝字当先。孝顺孝顺,顺才为孝。”记在嫡母名下有什么用,平日里当嫡母嫡妻是狗屎空气,难道人家生来就是合该受气的!纪文小时候瞧着倒还机伶,越大越蠢,简直不值一教! 与小纪氏坐了会儿,宋荣去了老太太院儿里,孩子们都回来了,聚在老太太屋里说话,热闹的很。 见礼后,宋荣笑问,“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老太太道,“语丫头给我做了个手捂子,你看,这丫头的手多巧啊。“宋老太太是个存不住事儿的,有不高兴的事要立时发作,有高兴的事也会叨叨个没完。其实,宋老太太也发觉了,原本宋嘉语就不是个话多的,自从被宋荣训斥之后,就越发的沉默了。按宋老太太的性子,并不是非常喜欢宋嘉语这样文静娇柔的性子,只是,到底自己老宋家的孙女,也不好看着这孩子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故此,宋嘉语示好,老太太忙对儿子说了。 宋嘉言笑,“可不是么,上头的花儿绣得也好,卢先生一直夸二妹妹功课好呢。” 宋嘉语忙柔声细语地,“老太太、大姐姐过奖了。” “哪里过奖,妹妹的手艺很不错。你看,你给祖母做个手捂子,祖母都夸你夸了十来回了,祖母多高兴啊。妹妹闲了,给爹爹做个荷包、袜子什么的,爹爹戴在身上,一想,唉哟,亲闺女做的,得觉着多温暖多自豪啊。”宋嘉言笑眯眯地给宋嘉语捧场。 宋嘉让道,“还说呢,你就不知动动针线,我看阿峥身上的荷包就是他家姐妹做来送给他的。我跟阿诺,家里也有 姐妹,就没哪个姐妹送给我们。”说着,宋嘉让还拉着宋嘉诺问,“是不是啊,阿诺?” 宋嘉诺斯文的笑,“是啊。” 宋嘉言立刻道,“我昨天不是一人送了你们一盆水仙吗?摆在案头又好看又香喷喷的,也很不错啊。” 宋嘉让哦哦哦激动万分的叫起来,说,“现在还是大蒜头好不好,等长的又香又好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那也一样是水仙啊。”宋嘉言嘿嘿直乐。 宋嘉诺跟自己老爹说水仙的来龙去脉,“昨天大姐姐去学里接我和大哥放学,我们回来时,街边儿上有个老人家在卖花。就有水仙根,五文钱一个,大姐姐跟人家讨价还价,三十文买了八个。回来就给我们分了,要我们一人一个大蒜头拿回去养。” 宋荣笑问,“还有三个给了谁?”他好像没收到女儿的大蒜头礼物啊。 “当时阿峥阿嵘在一处,大姐姐说见者有份,也送了他们一人一个。”宋嘉诺老实的说。 宋嘉言道,“这花儿啊草的,得自己养起来,才有感情。这样慢慢的养起来,放在桌案上,读书写字时清香幽雅,读出来的书都是香的。” 话题渐渐远了,宋荣扯回来,说,“我看院里的白菜萝卜都长的很好啊。” 说到这个,宋老太太忍不住笑,“还说呢,不知是哪个,我今早起来看菜地,就见萝卜叫人拔了一个。”老太太拿着菜地宝贝,种了多少棵白菜多少个萝卜都是有数的。 宋嘉言笑嘻嘻地,“祖母,你才看到啊,我昨天下午拔的。” 辛老太太笑,“昨天大姐跟我说,我们两个一猜就是你这丫头。”除了宋嘉言,没第二个人。 宋老太太问,“平白无故的,拔我萝卜做什么?” 宋嘉言笑,“上次李家姐姐不是来咱家玩儿么?老太太还记不记得她?” “哦,知道,那个送给你两小坛酒的丫头吧?”大家闺秀都讲礼数,李思来宋家,自然要先见过小纪氏与老太太。 宋嘉言点了点头,笑,“就是李姐姐啊,上次我给她吃咱们厨下做的萝卜三丝小饼,她很喜欢吃。我正好昨天看祖母种的萝卜也长的差不多了,就拔了一个,叫厨下做了给她送去。” 宋老太太立刻一脸不放心道,“唉哟,看你这丫头办的这事儿,倒是给人家送些好东西呢。送这个,多单薄啊。”万一孙女被人瞧不起可怎么办哪。 “这可怎么了,这可是祖母亲手种出来的萝卜呢。”宋嘉言笑,“李姐姐有一次看她家园子的花开的好,还着人送了我一瓶子花呢。”小姐妹间,本就不用走重礼。 宋老太太问,“真没事啊?我是担心别人嫌弃你。” “不会的,祖母放心吧,我从来不跟眼皮子浅的人做朋友。李姐姐人可好了,我们还约好明年一道酿酒呢。” 宋荣问,“李翰林家的闺女,是吧?” 宋嘉言点头说,“特会酿酒的那位李翰林。” 宋嘉让好了伤疤忘了疼,眉飞色舞道,“唉哟,李家人还送你酒啊。快快拿出来,天这样冷,咱们正好晚上一人喝一杯,暖暖身子。” 宋嘉言宝贝地,“那可是上等桃花酿。” 宋荣瞪宋嘉让一眼,宋嘉让想到上次醉酒挨揍的事,一缩脖子,不说话了。不料,宋荣却温声对爱女道,“你留一小坛,以后再吃。今天是有些冷,拿出一小坛来咱们尝尝。”李翰林家的酒,帝都闻名。 宋嘉言越是舍不得,越是把诸人逗的哈哈大笑。 晚上到底是开了一坛。小姑娘送礼,真的是很小一坛,并不是烈酒,宋嘉诺也被允许喝了一杯。因人多热闹,饭吃起来也格外的有滋味。 当晚,宋荣去了常青院安歇。 递给杜月娘一个黑色的拳头大的小陶罐,杜月娘接了,笑问,“老爷,这是什么?”打开来,里面透出浓郁的药香。 宋荣道,“防冻手的。以前,母亲的手一入冬就会冻伤,我就找了这种药膏,很有用。” 杜月娘不知宋荣是如何知晓她手每年都会冻伤的,依旧满心感激地,“谢老爷。” 两人说了些话,便安歇了。 第二日本是休沐,小纪氏要回娘家,因事涉内闱,宋荣并没有陪小纪氏一起去武安侯府,反是心血来潮检查起女孩儿们的功课来。 宋嘉语向来用功,样样出挑儿,在她这个年纪,能写几笔不错的字、画几笔虫鱼、弹两首曲子、通一些围棋规矩,已是不易。辛竹笙来的时间不长,比起宋嘉语自然差一截。宋嘉言跟着宋荣做评委,“二妹妹的字柔媚婉转,秀气有余,笔力不足,想来是年纪小,腕力不足所致。表姑的字,力道有了,少了一分圆润,多练练就好了。再看二妹妹的画,虽然只是初学,已有三分灵气。二妹妹在画画上的天分,要比书法上好。” 宋荣瞪宋嘉言一眼,道,“嘉言,女孩子要贞静。”这不是抢老子的台词么。 宋嘉言笑,“好,好,不说了。” 辛竹筝抿嘴直笑,宋嘉语也想笑一笑,实在笑不出来,一低头做害羞状。 宋荣去看宋嘉言的字,道,“嘉语的字偏柔婉,你的字则太过刚硬,俩人中和一下就好了。” 宋嘉言问,“爹爹,看我的字,有没有笔力峻险,力透纸背的感觉啊?” “你才练了几日字,就敢这么说?”宋荣道,“比以前略略强些,不过,现在说笔力有些早了,慢慢练吧。” 宋荣看了几眼就发现问题了,皱眉问,“你现在临谁的帖子呢?不是叫你们临卫夫人的帖子吗?”女孩子临卫夫人书的颇多,其书以清秀平和、娴雅秀丽闻名于世。宋嘉语的字虽然火侯不及,但也不像宋嘉言的字,哪里有半分卫夫人的影子? “我找来的新帖子。”宋嘉言神秘兮兮地,“以后我给爹爹看。”她早不临卫夫人的帖子了,宋荣并不是非常关心女孩儿们的功课,故此现在才发觉。 宋荣道,“你就不会老老实实的听话。”女儿都这么难教,这年头,做人老爹实在不易。 宋嘉言笑,“我本来就不喜欢卫夫人的字嘛。” 宋嘉语功课最好,宋荣赏了宋嘉语一件小玉枕,说,“玉是宁神的,我听你母亲说,你学习十分用功,这是暖玉,现在用正好。再有,学习用功自然好,也要多注意身子。” 宋嘉语柔柔的谢过父亲,双手接了,小小的嘴巴微微抿着,唇角弯弯上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检查完功课,宋荣给女孩儿放了一日假。宋嘉语回了自己屋子,对自己的大丫环挽春道,“去要一些白色的细棉布来,还要上好的丝棉,再寻一些雅致的花样子来。” 挽春问,“姑娘要这个,是要做什么吗?” 宋嘉语道,“给父亲做双棉袜子。” 挽春一笑,连忙去准备了。 宋荣带着宋嘉言辛竹筝去了老太太院里,中午用过饭,老太太都要小睡一觉。辛竹筝去陪亲娘辛老太太了,宋嘉言与宋荣一道出了宋老太太的院子,宋嘉言悄悄跟宋荣说,“爹爹,什么时候你要赏我,千万不要给我玉枕哪。”太硬了,那东西值钱是值钱,实在不咋实用啊。 宋荣敲她的头,“等你功课赶上来再说吧。” “我先给 爹爹提个醒儿。” 宋荣问,“你现在临什么帖子,给我瞧瞧。”还惦记着宋嘉言换帖子的事呢。 宋嘉言搂着宋荣的胳膊,笑,“爹爹去女儿的院子坐坐吧。” 冬天并无景致可赏,院里花木皆凋,有丫环打起厚实的帘子,宋荣乍一进屋,便有淡淡暖香袭来。宋荣很少来女儿的闺房,不过,宋嘉言的屋子收拾的不错。 宋嘉言这院子不大,主屋六间,如今分了辛竹笙西面三间,宋嘉言住东侧屋子。三间屋子打通,中间以多宝阁相隔,上面陈饰着一些陶瓷玩物,有值钱的古董,亦有些拙朴便宜的陶竹之物。 宋嘉言的小客厅与书房是连在一处的,因这屋里暖和,宋嘉言养了一大缸的腊梅,那腊梅生的极好,已有花苞吐出,想来不过数日便能含芳吐蕊。请宋荣在榻上坐了,宋嘉言去书桌上的一叠书中抽出一份帖子,转身递给父亲看,“就是这个,大哥哥给我找来的。” 宋荣一望便知,“这是欧阳洵的拓帖。” “很不错吧。”宋嘉言道,“我就喜欢欧阳洵的字,有棱有角的,一看就令人精神。” 宋荣看宋嘉言,“嘉让从哪儿找来的?”看不出这小子还挺有心的。 “秦峥给他的啊。” 宋荣乃聪明绝顶之人,秦峥那点儿少年心,在宋荣这儿根本不够看,见自家这傻妞还一脸天真不以为然的说是秦峥送的,宋荣简直愁死了,拿帖子一敲宋嘉言的头,“秦峥还挺热心的啊。”平白无故的,请宋嘉让喝酒,又送他家闺女拓帖。唉哟,前些天他这傻闺女还送了人家一个水仙大蒜头。 宋嘉言说,“大哥二弟和秦家兄弟是很不错的朋友啊。”宋嘉言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在她眼里,秦峥啥的,都是小屁孩儿一个。 这种事,宋荣也不好点破。毕竟无凭无据的,再说,秦峥这小子,其实,凭良心说,倒也还凑合,算得上秦家第三代的侥侥者。 而且,这也关系到自家闺女的脸面,看这傻丫头根本没开窍,反正自己闺女没事,管秦峥是死是活呢。 丫环捧上茶来,宋嘉言从丫环手里接过,转而奉给宋荣,说,“爹爹,你尝尝。” 宋荣喝一口,完全尝不出是什么茶,低头一瞧,里面是绿茶搀了玫瑰花泡的。不待宋荣问,宋嘉言已道,“是龙井和玫瑰花。” “真个糟蹋东西。”好好的龙井弄些玫瑰花配,这是什么审美品 味啊。 宋嘉言笑眯眯的问,“爹爹,你下午出去吗?” 宋荣略一沉吟,明知故问,“出去做什么?” “我问爹爹呢,爹爹若是出门,我好跟在一畔服侍爹爹啊。” “不行,现在天冷了,风也大,出去疯跑,冻着怎么办?” “带我去么,爹爹。我一点儿都不怕冷,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生病呢?”宋嘉言央求,“我这么结实,再大的风也不会把女儿吹跑的。”说着又把“好爹爹”念了一千遍。 宋荣实在被缠的没法子,只得笑允了。 ☆、32原创发表 小纪氏从未见父亲的脸色这般冷峻。 回娘家,自然要先去见过武安侯夫人,小纪氏没有在武安侯夫人面前提一句章老姨娘与小章姨娘的事,武安侯夫人也没有为难她,直接让她去书房见武安侯。 武安侯问,“怎么忽然回娘家来了,” 小纪氏柔声道,“女儿听说姨娘行事不妥,让父亲母亲不悦。父亲母亲年纪也大了,女儿担心父亲母亲的身体,不回来看望父亲母亲,实在不能安心。”见武安侯夫人脸上并无动容之处,小纪氏道,“姨娘不妥当,女儿惭愧的很,不敢为姨娘求情,只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武安侯叹一声,指了指椅子,“坐吧。” 小纪氏稍稍放心,上前坐了。 武安侯并没有提二章姨娘的事,反道,“这些年,看你儿女双全,原本我想着你应当过的不错。但,似乎又不是这样。你在婆家犯了很大的过失吧?” 小纪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烫,问,“父亲怎么这样说呢?老爷待女儿还好。” 武安侯淡淡地问,“那女婿因何会那般大张旗鼓的迎纳二房呢?” 此时,小纪氏方知父亲话指这件事,低声道,“都是女儿不好。”二房明晃晃的摆在那里,再怎么狡辩,也没人相信。 见小纪氏心思一乱,武安侯问,“家里发生这样的丑事,我已令人噤声,你是如何知晓的?” 小纪氏咬一咬下唇,“我听章大老爷说的。” 武安侯道,“以后,不要跟章家来往了。” 小纪氏微微心惊,武安侯道,“想一想,我以往有很多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你母亲脾气执拗,性子刚烈,不比章氏温婉。那时,我不该因着跟你母亲赌气就将纪文纪武留在姨娘身边。人的心,就是这样慢慢变大。甚至,在章氏安排小章氏与纪文私下苟合时,我就该出手处置了。只是,那会儿还顾忌着你们兄妹,也顾忌章氏跟了我几十年,便手软了。” “父亲……”听到父亲这些决绝的话,小纪氏心思大乱,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跪地相求,凄声道,“不论如何,女儿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姨娘去死呢?就是再生气,父亲也要想一想两个弟弟的心情呢。” 武安侯眼睛微眯,却未令小纪氏起身,叹道,“你想的远了,眼不见既心不烦。以后,不要再提章氏的事了,她们,不会再回来。如果你真想念她,就想想过去的岁月吧,娘家的事 ,你已嫁了,就不要再插手。以后,你能依靠的人,是你的丈夫、儿女。不要总记挂娘家的事,更不要做令丈夫不喜的事。” 小纪氏流着泪,“是,女儿记得了。” “嘉言嘉让,你要善待他们。”武安侯道,“子熙是个明白人,他事事通透,你行事,不要忤逆他的心思。”女婿是白痴,会觉着女儿嫁的委屈。女婿太精明,只得劝着女儿三从四德了。宋荣此人,武安侯是真喜欢,不然也不能连嫁二女。可惜的是,两个女儿都未能留住宋荣的心哪。 “是。” “好了,去前面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父亲,女儿想去瞧瞧弟弟,他向来执拗,我想去劝劝他,他定能明白的。” 武安侯话音温和,却有说不出的决绝之意,“不必了。” 用过午饭后,小纪氏便与武安侯夫人告辞,回了自家。 想到自己亲娘日后的苦楚生活,小纪氏流了一路的眼泪,到家时,眼睛都是肿的。宋嘉语听到母亲回来,便去了主屋,却见母亲眼睛红肿,宋嘉语顿时非常担心,上前问,“母亲,外祖母家出什么事了吗?” 小纪氏安慰女儿,“没事,没事,莫要多想。” 一时,丫环捧上温水巾帕,小纪氏重新梳洗,匀过胭脂,宋嘉语问,“母亲因何伤心呢?” 望向女儿越发娇美的模样,小纪氏心中稍稍欣慰,问,“今天没上学吗?” “父亲检查了我们的功课,命我们休息一日。”宋嘉语说。 小纪氏笑着抚摸女儿的青丝,“你父亲赏了你什么?”宋荣并不常检查女孩儿们的功课,偶有查问,答的好的,必有奖赏。宋嘉语笑道,“母亲怎么知道女儿会得父亲的赏呢?” “我的女儿,自然是最优秀的。”小纪氏捺下自己姨娘的事,跟女儿温声说话。 宋嘉语弯着眼睛道,“父亲给了女儿个小玉枕,是暖玉做的。母亲,我想给父亲做双棉袜子,还不知道尺寸。” “好啊。”小纪氏笑,“早就跟你说过,你父亲很疼你。你做错了事,只有父母才会教导你。这并没什么,谁这一辈子能不犯错呢。” 宋嘉语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母亲,我以后不会那样说话了。” “那就好。”小纪氏心里早有主意,说,“过年家里要摆年酒、唱戏,客人多,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们姐妹都大了, 该学着管些简单的事,也能帮衬我。”宋荣先时说过,宋嘉语的规矩不好便不能再出门,小纪氏哪里舍得,正好借着年下给女儿解禁。 宋嘉语乖乖的点头,小纪氏又道,“还有,你跟你表姑的院子,我已经命奴才们收拾了。待明年开春,天气暖了,你们再搬。不过,自己的屋子,你有空过去瞧瞧,想收拾成什么样,还是自己做主的好。叫着你表姑一去,屋子里有该添减的,不合自己心思的,都告诉我。” 宋嘉语柔柔的应了。 小纪氏心里稍稍松快了些,问丫环,“老爷呢?” 绿云忙令人出去打听,不一时,惜红回来禀报,“太太,门房说老爷出去了。” 小纪氏呷口茶,“知道去哪儿了吗?” “门房说老爷是带着大姑娘出去的。” 小纪氏脸色微沉,“知道了。” 看女儿的脸色也不大好,小纪氏叹口气,对女儿道,“语儿,你年纪渐渐大了,要学着为人处事了。我看,你跟你大姐姐不太亲密。” 宋嘉语低声道,“大姐姐也不喜欢我啊。” 小小女孩儿,又有宋荣这样的父亲,宋嘉语自然也希望得到父亲的宠爱。宋嘉语一想到父亲只带了宋嘉言出门,气的眼圈儿都红了,“父亲只喜欢大姐姐。” “这叫什么话。”小纪氏温声哄劝女儿道,“外头大冷的天,我回你外祖父家都没带你。就是想着你身子单弱,怕你受寒呢。” 宋嘉语哽咽道,“我怕不怕受寒,父亲问都没让人来问我一句,根本就是只带大姐姐去。” “这么丁点儿小事儿,哪里值得掉泪呢。”小纪氏拈了帕子给女儿擦眼泪,使个眼色叫丫环们退下,方对女儿道,“你年纪大了,我也不用那些虚话来哄你。你们姐弟四个,都是你父亲的儿女。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大哥哥得你父亲的喜欢,是不是?” “我念书也好,父亲就是不喜欢我。”宋嘉语委屈极了。 “唉,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样长,父母的心也是一样。你父亲的确更喜欢你大姐姐,只是,我的语儿……”搂住女儿单弱的肩头,小纪氏道,“你虽说是比你大姐姐小一岁,其实算起来,你整整比她小快两年了。我有意把你大姐姐上学的时间挪到七岁上,就是想让你跟你大姐姐一道上学,不被她落下。现在看,你比她小,学的比她还好呢。” “她能言善道的,的确很会讨你父亲 和老太太开心。其实,你不必为此伤心。你现在学的东西,在你以后的交际中都用得到。自来豪门世族女孩儿,谁没几样拿得出手的技艺呢。你看,秦家的大姑娘,因才名满帝都,如今提亲的能踩平秦家的门槛儿了。”小纪氏缓声道,“女孩儿,更加看重名声。你好好儿的学习,慢慢的有了好的名声,就能有个好的前程。” “至于你大姐姐,她有她的好处,你父亲喜欢她,老太太也偏心于她……就是我,也不能委屈了她。我毕竟不是她的亲娘,略有不妥当的,人家就得说是后娘作祟,我担不起这样的名声。”小纪氏一双清丽的眸子盯住女儿漂亮的双眼,不紧不慢道,“我是你的亲娘,这内宅都是我在管,外头女人间的交际也是我带你们出去。我不委屈她,也不会多事的去提点她。” “这话叫你父亲听了必定不高兴,只是,你大姐姐与我素不亲热,我又不是亲娘,何苦去多那个嘴呢。”小纪氏道,“你若是想强过她,就听母亲的。谁会偏心你大姐姐,我也不会偏心于她。你是我的女儿,安下心来,我告诉你,怎样讨你父亲的欢心。” 母亲向来很少这样郑重其是的与她说话,宋嘉语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道,“都是女儿没用,还要母亲这样为女儿操心。” “你还小呢,又是个心思简单的孩子。我慢慢教你,你也要用心的学。”娘家已是那般,丈夫半分不肯相帮姨娘的事,小纪氏遂将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儿女身上。 “嗯。” 母女两个说了一番交心话,小纪氏便带着女儿去了老太太屋里请安。 知晓小纪氏是回了娘家,老太太也略略的问了几句武安侯夫妻的身体状况,问完之后就没啥话了。倒是辛老太太瞧着宋嘉语直乐,笑对宋老太太道,“我听筝姐儿说,上午她大表哥考校她们功课,三个丫头,语丫头年纪最小,答的最好呢。” 宋老太太笑,“是啊,语丫头很会念书。”说的话常叫人听不懂。 辛老太太笑,“语丫头,你表姑以前没念过书,她有不懂的,你多多帮她啊。” 宋嘉语忙道,“舅婆放心,我常跟表姑一起讨论功课。” 小纪氏笑,“说是姑侄,年纪都差不多,不仅一起上课学习,也能玩儿到一处。我正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舅老太太商量呢。”便将为宋嘉语、辛竹筝收拾院子的事儿说了。 小纪氏又将对丈夫的说辞重新对两位老太太说了一遍,“先时让筝妹妹 与言丫头一道住,是想着言丫头性子爽俐大方,筝妹妹刚来咱家,有言丫头伴着,事事熟悉的快。现下,我看筝妹妹很好,嘉语年纪也大了,再跟媳妇住在主院不大相宜,我想单独为她们收拾出院子来。如此,也叫她们学着收拾屋子,管理自己的院子,还要调教丫头婆子。这些,都得慢慢学呢。” 小纪氏这番话说出来,宋荣都挑不出毛病,何况两个老太太呢。宋老太太觉得有理,说了一句,“给她们院子安排的近些,别离的远了。” “正是老太太这么说呢,媳妇也想到了,就是言姐儿院子边儿上的两个小院子。” 宋老太太没意见了。 辛竹筝是个伶俐人,连忙将身一福,柔声道,“自我们娘们儿来的,一应事都是表嫂操持劳累,筝儿谢表嫂。” 小纪氏忙扶起她来,笑的愈发满意,“这话外道,本就是一家子,以后莫如此了。” 至傍晚,宋荣才带着宋嘉言骑马回府。 小纪氏服侍着宋荣去了外头大氅,梳洗过头脸,又塞了个手炉给丈夫抱着,笑问,“这是去哪儿了?冻成这个样子。” “带着嘉言去她母亲留下的铺子瞧了瞧。”大纪氏早早过逝,留下丰厚嫁妆。要知晓,大纪氏是侯府嫡女,嫁妆规格本就比小纪氏高一等,再有武安侯夫人并无儿子,陪嫁两个女儿的时候私房也出了大半。如今小纪氏掌家,宋荣却并未将前妻的嫁妆交给小纪氏保管,也没给自己亲娘保管,而是一直握在手中,省得出些是非。 小纪氏脸色一滞,听宋荣道,“言儿跟让儿年纪也大了,我会慢慢把他们母亲的嫁妆给他们。” 小纪氏即使心里再不满意,嘴上却不能说半句不满意的话,只得笑道,“是啊,老爷想的周全。我总想着他们年纪小,竟未料到此处。” 宋荣笑,“放心,这些事有我呢。你料理好家里就行了。”看小纪氏面色尚可,宋荣问,“岳父岳母身子还好?” “身体无大妨碍。”小纪氏瞧一眼丈夫,低声道,“就是父亲气的狠了,我本还想劝劝弟弟,父亲没让我见。” 宋荣点了点头,“长辈们身子安康就好。” “父亲还说,以后不叫我跟章家来往。” “岳父大人既然这样说了,你就听从吧。”宋荣心下有数,看来二章姨娘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大了。章家不过是仗着小纪氏三兄妹才这番闹腾,如今武安侯直接把二章姨 娘送到了庄子上,即便看在三兄妹的面子上,不要章姨娘的命,估计章姨娘也难再回帝都了。 小纪氏心下微涩,还是柔柔的应了。 宋嘉言换了衣裳就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笑问,“你爹爹带你去哪儿了?” 宋嘉言笑,“爹爹带我去看了铺子。”其实这样的事,宋嘉言当真不想炫耀,不过,此事必定瞒不过小纪氏,与其叫小纪氏来说,不如她自己来说呢。 “什么铺子啊?”老太太向来只清楚自己有多少私房,院里多少白菜,对家中产业一概不知。 宋嘉言道,“爹爹说是我母亲陪嫁的铺子,爹爹说我如今长大了,要学着打理铺子。” 老太太这才明白了,她与大纪氏的婆媳关系非常糟糕。只是,大纪氏眼瞅着已经过逝九年了,一双儿女又得宋老太太的喜欢。宋老太太也就不在意了,点头道,“应该的。你爹爹还记在心里呢,我都忘了。” 这种心思……都能直接说自己忘了…… 也就宋嘉言向来心胸开阔,明白老太太的脾气,知晓宋老太太这样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宋嘉言不欲多说此事,笑,“我跟爹爹还去了太白楼,上次祖母不是夸他家的红焖羊肉好吃么,已经叫他们送饭菜来家,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宋老太太喜欢宋嘉言,便觉着宋嘉言样样都是好的,笑对辛老太太道,“我说句什么话,这丫头都记在心里呢。” 宋嘉言笑嘻嘻地露出馋相,“我也喜欢吃呢。” 宋嘉语有意观察着宋嘉言的一举一动,看宋嘉言如何讨老太太欢心。见宋嘉言如此,宋嘉语实在愁死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啊。 ☆、33原创发表 在宋嘉语连夜赶工给宋荣做了双棉袜子后,被允准过几日可以随小纪氏一道去参加大姨母——宁安侯夫人纪闵的寿辰。 天下父母都是心软的,宋荣看宋嘉语战战兢兢这么久,又给他与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着宋嘉语心理素质的确不怎么样,再冷落下去怕这孩子落下心理问题。结果,好容易宋荣这里松了口,这还没去宁安侯府呢,宋嘉语忽然病了。 其实也正常,本来就不是宋嘉言那样结实的身子,宋嘉语又生性好强,课业不肯落下,还要兼做手工袜子。可不要小瞧古代的手工袜子,首先,棉袜是双层的,其次,可不是两层布一层棉随便缝个袜筒套脚就成了。宋嘉语是个精细的人,学习能学到最好,做袜子自然是极精心的。非但精工细缝,袜筒上还绣了精致的竹叶来装饰,瞧着似模似样的,极是不错。 宋嘉语这般用心,宋荣解了她的禁,结果,却因为劳累过度,病了。 叫宋嘉言说,宋嘉语这性子实在好强的有些过了。像功课,样样都得做到最好,除了白天听卢先生讲课,私下宋嘉语也十分用功。 其实,宋嘉语小宋嘉言将将两年,却事事要强宋嘉言一头,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的性子。世上人多了去,哪个就你比世人都强呢。 宋嘉语染了风寒,发热,请大夫喝药的一番折腾,小纪氏心疼的守了一夜,寸步不离,尽显慈母心肠。 宋嘉语这样,小纪氏挂心女儿,又有家事操劳,脸上也憔悴的很,再加上过年各种年礼、年货、年酒都要提前操持,还有前些天给宋荣的大杀招给刺激的,小纪氏也有些不爽俐。 宋荣看小纪氏这个模样,宋荣道,“你若实在忙不过来,便叫杜氏来帮你分担些。” 小纪氏笑,“老爷放心吧,我晓得的。”心里却是恨不能把管家权利抓的更紧,哪里肯分杜氏一丝半毫 知道女人就那几样心眼儿,劝也不用。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说起女儿的身体,道,“待语儿好了,给她减些功课,好生调理身子要紧。琴棋书画之类,通些皮毛就成了。女孩儿家,身子最是要紧,尤其日后……”宋荣的话尚未说话,小纪氏已心里蓦然一沉,连忙道,“我晓得了。”又叹气,“这孩子,生就一幅犟脾气。”心里终于开始为女儿的身子着急了。 其实,大家闺秀,有事儿没事儿的病一病,拿药当饭吃,也很正常。就是小纪氏闺中时,为博得父亲的关注,母子女四个轮流生病 的时候不是没有。 但是,这与宋嘉语的娇弱是不一样的。 小纪氏叹道,“好在语儿这烧是退了的,待她大好了,我慢慢劝她,她心里也都明白的。” 操心了回闺女的事,小纪氏道,“还有件事,我想跟老爷商量呢。” 宋荣问,“什么事?” “我想着,女孩儿们都大了。筝姐儿10岁,嘉言9岁,嘉语8岁,再过几年就是议亲的年纪了。头一个就是筝姐儿,三年孝期后就十三了。除了卢先生教她们些功课,是不是请个教规矩的嬷嬷来教她们姐妹规矩呢。”小纪氏道,“上次嘉言陪着老太太去慈宁宫请安,就是临时抱学脚的学了个皮毛。这世道,对女孩儿刻薄着呢,稍微哪里有个不是,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呢。” 小纪氏自嘲一笑,“我这个脾气,也是想着自家女孩儿事事出挑儿才好呢。” 宋荣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道,“我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教规矩的嬷嬷。”宋家的根基还是太浅了。小纪氏这样一提,宋荣先想到的就是上次母亲受辱于景惠长公主之事。但,话说回来,宋老太太现在能在帝都出头儿,靠的是自己儿子有本事,这是宋荣的亲娘,何况一把年纪了,你再叫老太太学些帝都高门大户的规矩,那真能要了她的命。 不过,女孩儿们是不一样的。 女孩儿们得嫁人,出身、门第虽然重要,女孩儿本身的素质也得过关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尤其宋荣现在倍得帝心,且他正当壮年,若顺利的话,仕途上再进一步,不过是时间的事。真走了运,封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宋荣平步青云,女孩儿们的前程自然要更进一步。 见宋荣应了又接下此事,小纪氏并没有多想,只等着听丈夫的信儿了。她实在未想到,宋荣打听教养嬷嬷一事竟然打听到了武安侯府去。 要说宋荣也是个奇人,跟大纪氏关系平平,后又娶了不为武安侯夫人所喜的小纪氏为妻,如今,他与武安侯夫人的关系竟还不错。 不同于武安侯毒蛇噬腕、壮士断臂的悲壮与决绝,武安侯夫人的脸色很是不错。想想也能明白,哪怕武安侯夫人视二章氏为垃圾,如今这堆垃圾被清理出自己眼前了,心情怎会差呢? 寒暄两句之后,武安侯夫人温声问,“姑爷来可是有事?”如今倒是有趣了,前些天自己那庶女单蹦一个人回娘家,现下又换了宋荣单身一人上门。不论是何等 好戏,只要无关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武安侯夫人只管看热闹了。 宋荣给岳母请了安后,从容的坐了,听武安侯夫人有问,他方道,“今天来,的确是有事跟岳母大人商量呢。”说着,他还淡淡的叹了口气,道,“眼瞅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如今算起来,阿苏过逝已经整整九年了。” 宋荣一提起过世的妻子,武安侯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伤心,“可不是么?我还想着,叫上让哥儿言姐儿,年后去庙里给他们母亲做个道场。若九泉有知,看到孩子们长大,阿苏也能瞑目的。” 宋荣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安排好,亲来接了岳母,一并去庙里吧。”这事儿,怎么也不能叫岳家掏银子安排。 武安侯夫人深知宋荣就是如此周全的一人,便也没说什么。宋荣道,“孩子们大了,我思量着,当年阿苏陪嫁那许多嫁妆,如今我暂从里面拿出一间铺子一个庄子来,给让哥儿和言姐儿,叫他们学着打理。这样,有个三年五载的,起码能摸到些门道,也省得孩子们日后接手产业时昏头转向的被人糊弄。岳母看,可好?” 宋荣是个有心胸的人,当年他亲自收点了大纪氏的嫁妆,便是不想日后有别人打这嫁妆的主意。但,如今,他要动大纪氏这嫁妆,就得跟岳家说一声。更重要的是,他得叫岳家知道,宋家人没这私心,大纪氏的嫁妆,最终还是归宋嘉让宋嘉言兄妹的。 武安侯夫人实未料到宋荣深谋远虑至此,她心里一百个赞成,嘴上却不急着一口应下,反是面露忧色,“你这安排自然是极妥的,只是我担心,让哥儿言姐儿年纪还小,若是叫些小人诳骗糊弄了,可如何是好?” 宋荣微微一笑,“岳母放心,本来给他们庄铺就是叫他们学习练手的,纵使受了诳骗糊弄,不过吃个教训而已。再者说了,还有我把关了。” 武安侯夫人这才信了宋荣是真心为宋嘉让宋嘉言兄妹考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让哥儿粗枝大叶,为人有侠者风范,性子实诚。言姐儿聪慧伶俐,只是还欠些稳重。有你在一畔把关,我就放心了。” “说不得还有一事要麻烦岳母呢。”宋荣便将想为女孩儿们请个教规矩的教养嬷嬷的事说了。 武安侯夫人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女孩儿们的规矩自幼学比较好,不过,规矩也只是规矩,莫因规矩把天性都泯灭了。不然,人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何趣。” “说来,我这里倒是有个极好的人。”武 安侯夫人道,“以往是教过她们姐妹的,吕嬷嬷投我的缘儿,她又无甚亲人,当年她们姐妹陆续嫁了,我便留吕嬷嬷在身边做个伴。你若觉着合适,我叫吕嬷嬷过去可好?” “小婿先谢过岳母大人了。”宋荣起身行一礼,笑道,“那三日后我派车来接吕嬷嬷。”不管怎么说,他连娶两位纪家女,大小纪氏在规矩上都很说的过去,虽然性子各异,不过,出门交际完全没有问题。 武安侯夫人道,“待规矩教好了,再让吕嬷嬷回来陪我。” 宋荣脸上有丝尴尬,摸摸挺直的鼻梁道,“丫头们年纪还小,小婿估计要多学几年的。”宋嘉让已经十二,再过五年,就能娶妻了。待女孩儿们出嫁后,估计自己也能抱上长孙、或是长孙女了。似吕嬷嬷这种积年的老嬷嬷,并不好寻,若真如武安侯夫人说的这样好,便是让吕嬷嬷留在宋家养老,宋荣也是愿意的。 武安侯夫人不禁笑道,“罢了,你好生待吕嬷嬷就是。” “岳母放心,我定待嬷嬷如同长者。”对待有本事有用的人,宋荣向来不吝关怀。 其实,这会关心宋家闺女的不只是宋荣宋老爹,还有一人在跟妻子商量,“待你寿宴时,官客还好,有我与行远、还有三弟帮衬招呼,总不会失礼。堂客那里,你是寿星,虽请了三弟妹来帮忙,还有跟着各家夫人太太来的姑娘小姐们,总得有个合适的帮姑娘家着招呼各家千金才好呢。” 别看宁安侯在外头一脸冷峻,寡言鲜语、生人勿近的脸孔,其实私下整个一话唠,说话还拐弯抹角的叫人听着不顺耳。纪闵白他一眼,“行了,你就别跟我这儿绕弯子的,不是有邵姐儿么?”说到邵姐儿,纪闵就有些不痛快。邵姐儿姓邵,邵姑娘,倒也不是外人,宁安侯嫡姐家的闺女,宁安侯太夫人的亲外孙女。 宁安侯说来身世也惨,据说一出生就死了娘,便给老侯爷抱到了嫡母膝下养活。同样是庶子,宁安侯比纪文强了一千倍,老宁安侯没有嫡子,庶子却不少,足足有七人。宁安侯并不居长,他就强在是被嫡母养大的,结果,宁安侯与嫡母一道在六个同父异母兄弟的围攻下,平平安安的将宁安侯的爵位捞到手。 对宁安侯而言,嫡母对他有大恩,他与嫡母的感情也很不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受到嫡母的掌控。嫡母只有一个女儿,早早的嫁了出去,却是嫁的不大好,如今姐夫犹在外为知府,五品官,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 如今纪 闵并未生养,就抱养了宁安侯的庶长子。当然,庶长子他娘,命也不大好,千辛万苦十月怀胎好容易母以子贵的,没活两年,竟然一病死了。倒是宁安侯与纪闵,少时情谊不坏,如今虽是庶长子在膝下承欢,俩人的情分却越过越好,这几年,宁安侯竟一直未添别的子嗣。 宁安侯太夫人也起了些别的心思,算着闺女家的闺女与这唯一的庶长孙李行远的年纪倒相仿,便命人将外孙女接来。其心意,不言已明。 别说宁安侯太夫人不是亲娘,便是自己亲娘,如《红楼》中贾母欲搓和林黛玉贾宝玉之事如何?贾政倒是亲儿子,自始至终,可有半分动过二玉联姻之心? 宁安侯如今只有李行远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打算。 倒不是他不喜欢邵姐儿,实在是李行远并无其他兄弟,便要有个可靠的母族才好。宁安侯瞧上的也不是外人,对妻子道,“不如,叫言姐儿过来帮帮忙。邵姐儿才来帝都,日子浅,纵使有母亲带着,帝都这些闺秀们,她认得的也不多。平日里听你说,言姐儿这孩子像是个周全的。”彼此都在朝中,宋荣的势头,宁安侯清楚的很。再有,他瞧着宋荣家的两个儿子品性也都不错,有宋荣这样的爹,日后前程差不了。其三,宋嘉言如今在帝都大大有名,这丫头的厉害,半个城的人都知道了。宁安侯自己享了妻子的福,深觉有个能干的老婆,对男人助力不小。 换言之,宁安侯是先相中了宋嘉言的爹,又相中了宋嘉言的兄弟,再考虑过宋嘉言的脾性,还有,这是老婆嫡亲的外甥女,若能给儿子娶这么一房媳妇,以后不论公私,皆有兼顾。 宁安侯是个很有心的男人,虽然对外冷峻,心地却纤细如尘。起初,他对纪闵虽然喜欢,却远远没有到爱与敬重的地步,直到纪闵养育了李行远后,宁安侯看妻子对李行远实在用心教导,便觉妻子品行可敬。尤其,宁安侯明白,女人也不是天生就该对男人好的,这样操心费力的理家教子,不对老婆好一些,再热的心也得凉下去。 男人愿意将心往近处挪一寸,这日子也便过的热乎起来了。 纪闵听了宁安侯的话却是哭笑不得,道,“言姐儿才九岁,咱们远哥儿,比她还小一岁呢。儿女事,起码要五六年后才能说呢,你这心急什么呢。” “瞧你,又误会我了。”宁安侯还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道,“我就是想着你寿宴时忙不过来,这不是好心帮你忙么。” 纪闵笑,“是, 是我误会夫君了。”烛光下,为丈夫理下衣衫,纪闵柔声道,“叫言姐儿来也好,她年纪也大了,我那四妹的性子啊,有限的很,断不会教导言姐儿管家之事的,接她来住几日,也学着些。只是,接言姐儿就不能落下语姐儿,罢了,一道接来吧,我又不是那种心眼儿狭小之人。” 大人间的事,虽然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只是,每想到小纪氏,就对这孩子亲近不起来。何况,宋嘉语跟她也不亲近。纪闵索性不再想她们,对丈夫道,“就是邵姐儿,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儿女之事,虽有父母之命,也得看看孩子们的意思才好。远哥儿,我不想委屈了他。等到了年纪,他若不开窍,咱们就看着给他选个最妥当周全的。若是远哥儿有自己心里喜欢的,只要门户相当,哪怕略逊色些,我也想成全了孩子。”自己父亲母亲真是一辈子的怨偶,纪闵与丈夫其实婚前就彼此有意。并不是私相授受私订终身那种,只是大家都是在帝都城,门第也差不多,小时候都见过。便是如此,也经过庶子侍妾风波,如今感情方越发融洽了。她数年求子皆无子,想来或许是天意,既如此,倒不如用心相待李行远,日后安享晚年,当可无忧。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便宽衣安歇了。 第二日,纪闵收拾了些补品给婆子带上,去给宋老太太请安,奉上礼单说明来意。宋老太太应的很痛快,小孙女还病着呢,自然去不得,叫宋嘉言去换了衣裳,私下跟宋嘉言说,“你大姨母不是快寿辰了么?你有眼力些,多帮忙你大姨母。” 宋嘉言笑嘻嘻的应了。 及待宋嘉言刚到宁安侯府,便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中宫下旨,纳秦氏女为妃。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理家管事之类的,不论小纪氏有没有私心,她都想的太多了……她可以偏着自己的女儿,不加以指点宋嘉言,不过,宋嘉言外婆姨母都在,她本身又是个穿的…… ☆、34原创发表 秦氏女,, 帝都里姓秦的就有好几家呢,哪个秦氏女啊, 宋嘉言看向大姨母纪闵,纪闵道,“是秦老尚书的嫡长孙女。” “哦,是秦家大姐姐啊。”宋家与秦家素来亲近,女孩儿们也是不错的朋友。秦文自幼跟在秦老太太膝下长大,又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才女,在帝都的姑娘小姐太太圈儿里很有些名气。如今年方十五岁,秦家正在为她议亲,结果…… 一朵娇嫩嫩的小花骨朵儿给头老牛啃了,暴殄天物啊, 宋嘉言内心悲愤且为秦文惋惜,皇帝的身份再高贵,到底已是大叔级的人物,听说比宋荣的年纪还大了好几岁呢。而且,嫔妃,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而已。宫闱规矩森严,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侍奉皇帝当真不如随便嫁个寻常老实的男人能过得痛快日子的。别的不说,秦家地位在这儿摆着,寻常人家娶了秦文断不能委屈了她。 但,秦家再如何有地位,跟皇家一比,也就成渣了。 想到年华正当的秦文要入宫为妃,宋嘉言内心颇为惆怅,问,“姨母,这样不选秀,也可以直接入宫吗?” 纪闵心下也很为秦家姑娘可惜,若是贫寒家的女孩儿,还能追求个飞上枝头变凤凰啥的。真正出身好的女孩儿,在家本就跟凤凰蛋似的,只有脑筋清楚,有哪个乐意进宫为妃伴驾呢?只是,这话只能心中想想罢了,没哪个会不要命的往外去说。纪闵道,“平常是以选秀来选妃的,不过,也有特殊情况,若是哪家女孩儿极是出挑儿,得了上面青眼,便单独下旨册为妃妾,也是有的。” 这真是……不晓得秦文这是倒了哪辈子血霉得了昭文帝的青眼呢。 此时,宋嘉言才算明白宋荣为啥不要让他随意露风头了,有这么一位爱吃嫩草的皇帝,实在是……不敢随意露风头啊。 这事儿吧,其实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譬如,秦家攀龙附凤啥的,死求白赖费尽心机耍尽手段要把自家女孩儿送进宫之类…… 从阴谋论猜度,不是没这种可能。但是,如果秦家真存此心,先时断不可能去给秦文议亲的。只是,可能真是亲尚未议好,就给昭文帝截了和。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宋嘉言看来,这都是祸从天降啊。 纪闵想的更远,私下教导宋嘉言道,“陛下嫡长皇子都二十岁了,若秦妃有福,生得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若福分浅些,就老死 宫中了。你祖父的庶出姐姐曾是先帝妃嫔,如今在慈宁宫依附太后娘娘过日子,虽有贵太妃的尊号,不过是个名儿罢了。”生怕宋嘉言会好奇宫内那锦绣花团,道,“宫里的日子,不容易的很。虽然陛下赐下妃号,想来秦家人也只是面儿上笑心里哭了。” 纪闵一猜全中。 秦家嫡系子弟都停课一日,未去上学,兄弟姐妹自幼一起长大,若是秦文正经出嫁,哪怕嫁到天边呢,兄弟姐妹也不会觉着怎么样。忽然之间要进宫了,甭看同在帝都城,那真是比天边都远,留在家里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兄弟姐妹都蔫蔫儿的,连老秦尚书都没少在私下唉声叹气,他兢兢业业的为朝廷效力大半辈子,结果,皇帝相中他家孙女…… 家中女孩儿入宫为妃,当然是荣耀,却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荣耀。如秦老尚书,自己兢兢业业奋斗了一辈子,最后封阁拜相,清流中的清流,他实在从未有过叫家中女孩儿为妃的意思啊……只是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呢?圣旨都下了,唯有欢欢喜喜的接旨进宫给皇帝做小老婆了。 昭文帝倒还算有良心,这是正经的妃子,且容秦文在家住一日,第二日再由宫里派出宫车,接她入宫。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秦老尚书多年为臣,对昭文帝还算有些了解,私下教导了孙女许多事。就是秦老太太,一手抚养长大的孙女,容貌、门第、家世,样样不差啊。正一门心思想给孙女找个好人家儿呢,结果天上落下个惊雷。 好在秦老太太非同凡人,年轻时经的坎坷多了,比较稳的住,教导孙女道,“这是咱家的恩典体面,今年并非选秀之年,陛下却特旨令你入宫,赐以妃号,可见陛下对你的看重。” “我以往是想着给你择个有一无二的夫婿,方不委屈你。来咱家提亲的人不少,总是没有一个是样样齐全的,想来这是天意。”旨意已下,话只得换个方式说了,秦老太太道,“你入宫,陛下就是你的夫君了。夫君夫君,既是夫也是君。你自小学的三从四德,道理都明白。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入了宫,不要再把自己当做秦家的闺女,你要把自己当做皇上的妃子。妃子的位分已经不低了,若是有宠,是福分,若是宠爱淡淡,凭这位分,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入了宫,不要再管家里的事,连你姓秦都一并忘了。女人出嫁,无非两样事,孝敬婆婆,服侍丈夫。你到宫里后,就是侍奉好陛下与太后娘娘。”秦老太太道,“如 今,宫里虽没有皇后,但,皇长子是元后所出,余者还有七八个皇子皇女,所以,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与别的妃嫔之间,莫近也莫远,这其间的分寸,我这样一说是简单的,不过,得靠你自己慢慢领悟了。” “好在宫内允许每月内命妇请安,相见并不是难事。”秦老太太温声道。 秦文忍不住掉泪,小声说,“祖母,我好怕。” “女孩儿嫁人前都这样,就是我嫁你祖父前,也是好几宿没睡着觉呢,生怕嫁个歪瓜劣枣、嘴歪眼斜的家伙,好在一揭盖头,我一瞧,人虽丑些,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就知足了。”秦老太太抚摸着孙女的脊背,道,“陛下是明主、是圣君,以往我进宫时偶然见过陛下,生的龙睛凤目、帝王气概。我的丫头啊,你不是给昏君为妃,不说陛下的身份,便是单单是这般有才干的男人,我也是愿意的。你得爱他、敬他、一心一意的维护他……” 不论秦家人是真愿意还是假愿意,第二日,一辆宫车将人接进宫去,自此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君臣。 秦文入宫为妃,让宋嘉言感触颇深,在纪闵的寿宴时,她与邵春华负责招待各家姑娘小姐。景惠长公主的女儿姚馨因母亲品阶被降之事,狠狠的刺了宋嘉言几句,宋嘉言也大度的没理会她。姚淑静歉意一笑,拉过姚馨说话,不叫她再失礼于人前。 倒是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低声对宋嘉言道,“嘉言,你别介意,阿馨就是这个脾气。” 宋嘉言心生惊讶,上回小郡主还因姚馨斥她一句呢,这景惠公主刚被降了品阶,小郡主立刻就转了风向。看向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郡主,宋嘉言实在服了,她成熟是因为她是穿的啊,瞧这些小萝莉啊,如此小小年纪便深谙见风使舵之术……宋嘉言已经可以确定,凭这一手变脸功夫,小郡主的前程也差不了啊。宋嘉言笑道,“姚姑娘本就是个率性的人,我知道的。” 小郡主笑笑,问,“嘉言,嘉语怎么没来呢?我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她呢?”原本纪闵的寿辰,再如何也惊动不到仁德郡王,郡王妃会亲临,皆因郡王妃出身宁平侯府。 宁平侯与宁安侯都姓李,同族出身,堂堂堂堂堂的兄弟,往上翻出十几代,族谱上是同一个祖宗。先帝时,宁平侯行事不谨被除爵,如今,李家最兴旺的就是宁安侯这一支了。故此,仁德郡王妃对宁安侯府也挺亲近。 再加上纪闵与郡王妃少时相识,两人关系很是不错,才有郡王妃带着女儿 来捧场。 宋嘉言道,“二妹妹身子不大妥当,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实在不放心她出门。” 小郡主面露惋惜,“嘉语是有些娇弱,待她好了,咱们有空聚一聚,我家里没有姐妹,寂寞的很呢。” 宋嘉言自然微笑加感激的应下。 有小郡主这闪闪发光的身份吸引,多少公侯大臣之女都愿意来凑一凑热闹,小姑娘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正开心,姚馨又臭着脸过来了。 宋嘉言实在不愿跟姚馨说话,小郡主一把拉住姚馨,笑道,“馨姐姐,你这件儿衣裳做的可真漂亮。” 姚馨总不好扫小郡主的面子,何况有小郡主打头儿,多的是明心慧眼的小姑娘们赞起姚馨的衣裳首饰来,姚馨到底不过八九岁的小姑娘,被人一夸,心里也臭美了起来,宋嘉言趁机脱身。 邵春华来帝都的日子浅,认识的大家闺秀并不多。再者,与宁安侯府来往的多是公侯府第,而邵春华五品府出身,哪怕有个做侯爷的舅舅,根基仍是有些浅了,真正一流的人家并不是很看得上她。 邵春华多是陪着几家或是门第较低或是庶女出身的闺秀说话儿,宋嘉言引她认识秦斐与姚淑静。前者是秦家三房的嫡长女,后者是姚公府旁支四品将军之女。 宋嘉言笑道,“咱们一直在帝都,没见识过外头天地的模样。我这表妹,可是去过好些个地方呢。如今帝都流行的蜀绣,表妹便在蜀地住过。” 秦斐笑,“我在书上看说蜀地是天府之国,邵姑娘,那里是什么样的?” 邵春华也是个机敏的性子,宋嘉言为她引荐新朋友,又给她打开话题,她也不是笨蛋,便绘声绘色的说起蜀地风物来。 及至纪闵寿宴结束,送走各家夫人小姐,邵春华也在姑娘群里混了个脸熟,算是正式脱离了往日路人甲的身份。 亲姐姐的寿辰,小纪氏自然是留到最后的,见着宋嘉言,小纪氏笑问,“言儿是与我一道回去,还是再陪你大姨母住些日子?” 纪闵笑道,“让言丫头多住几日吧,我这里也有先生,又有姐妹相伴,与家里也是一样的。待年前,我再送言丫头回去。” 小纪氏自然笑允,纪闵又问了一回宋嘉语的身子,命人包了二斤上等官燕,说是给宋嘉语补身子的。小纪氏推辞不掉,只得笑领,又说了几句话,直待前面宋荣着人来催,方带着宋嘉让宋嘉诺兄弟告辞。 客人散尽 ,纪闵便带着宋嘉言与邵春华去了婆婆宁安侯太夫人的院里,太夫人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见着媳妇就笑了,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想让你受用一日,不是说不要你过来了么。” 纪闵笑道,“老太太心疼媳妇,媳妇也心疼老太太呢。为着媳妇的生辰,闹了这么一整日,就是老太太也不得闲,跟着操劳,不亲自来瞧一眼,媳妇怎能放心呢。”婆媳相处之道,从来不是得三寸、进一尺,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斗个乌眼鸡、分个胜负才好。太夫人并非刁蛮婆婆,纪闵一进门太夫人便将家中理家之权交给儿媳妇,自己安享婆婆的尊荣。这样的婆婆,虽非宁安侯生母,却于宁安侯有抚育之恩,故此,宁安侯纪闵夫妻对太夫人向来尊敬。 太夫人笑,吩咐丫环道,“给你们太太在椅子里放个软垫子。”对纪闵道,“靠在腰上,舒坦些。” 与媳妇说了几句话,太夫人方道,“言丫头,你妹妹刚来帝都,多亏了你带着她玩儿。”太夫人做了多少年的侯府夫人,如今又成了太夫人,侯门公府的弯弯道道,老太太毕生浸淫其中,一清二楚。外孙女已经接来了,放在身边教养,自然是为了外孙女的前程着想。哪怕太夫人有些私心,心里也明白,若想有个好前程,也得外孙女自己争气才行。出身是没办法了,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宋荣,女婿的官职,得慢慢来。但,女孩儿家的交际,万不能落下。 媳妇虽好,也愿意带着外孙女出去走动,只是,纪闵的圈子都是帝都贵妇圈,家里却没有适龄女孩儿带一带邵春华。 今日纪闵寿宴,提前接了宋嘉言来,说让宋嘉言与邵春华一道来招待各家姑娘小姐们。太夫人其实很有些不放心,宋嘉言、邵春华,一个姨表小姐,一个姑表小姐,很有些打擂台的意思。不过,太夫人还是应了。中间却是派心腹婆子瞧了好几遭,见并无他事,宋嘉言还很照顾邵春华,太夫人方放下心来。 听到太夫人赞自己,宋嘉言并不居功,笑道,“邵妹妹去过许多地方,眼界开阔,虽是刚来帝都,只要邵妹妹一开口,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邵春华忙道,“若不是姐姐给我介绍各家姑娘给我认识,我真不大敢跟她们说话呢。”自幼随父亲外放,邵春华身上并没有太多心机,直接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宋嘉言在这个时候肯指点邵春华,的确是大家作派。太夫人笑道,“你言姐姐最是爽快大方,以后你就跟着你言姐姐学,是没差的。” 一时 ,宁安侯带着儿子李行远来太夫人屋子请安,大家说了会儿话,见太夫人脸上露出倦意,服侍着太夫人去里间歇下,大家方散了。 宋嘉言自然是随着纪闵走,邵春华是跟太夫人住一处的,刚要回自己屋子,太夫人身边的丫环碧儿请了她去太夫人的屋子。 室内温暖如春,太夫人斜歪于榻上,身上盖着床熏香锦被,招手外孙女在一畔坐了,太夫人慈爱的望着外孙女柔美的脸庞,笑问,“这次学到了什么吗?” 邵春华想了想,道,“愿意跟我说话的姑娘比以前要多了,言姐姐引我认识了好几位姑娘,其中一位是秦尚书家的孙女秦姑娘,一位是姚公府旁支,将军家的千金姚姑娘,她们都挺好的。” 太夫人点点头,“交际是急不来的,你刚来,慢慢的也就熟了。” “还有另一位姚姑娘,说话冲的很,真难得言姐姐还笑嘻嘻的没理会她。要换了我,早冷脸了。”邵春华出身平平,可是,在家里,同样是父母手中的宝贝,并非没有脾气的女孩儿。 太夫人细细的教导外孙女,“这就是你言姐姐的涵养了。今天是你舅母的寿辰,哪怕是姚姑娘不对,若是言姐儿跟她翻脸,惹出乱子来,咱们是主人家,到底不雅观。如今言丫头没理她,你们也都看到她无礼了对不对?” “所以,不理她,其实丢脸的还是她。”太夫人慢慢的给外孙女分析这其中的道理,“在这样的场合,自己是主人家,能忍则忍。实在忍不得也不要发作,着个丫环去通知长辈,自然能安稳的处理下此事。既不会惹出乱子,又能保住自家脸面,此方是正道。” 邵春华应了,又说,“外祖母,言姐姐家里还有个妹妹吗?” 宋荣与宁安侯同娶纪家女,这在古代也是很亲近的姻亲,太夫人自然知晓宋家的情形,笑道,“是啊,嘉言还有一个妹妹,叫嘉语的。嘉言的母亲是你大舅母嫡亲的二妹妹,早早过逝,后来宋大人续娶了你大舅母的四妹妹,也就是嘉语的母亲,现在的宋太太了。” 邵春华笑,“外祖母,言姐姐真是个和气人,我来帝都这些日子,从没见过比言姐姐更好相处的人了。” 听听这评价,和气人…… 太夫人不禁笑道,“难得你们小姐妹相处的来,她得在咱家住好几日呢,你闷了就去找她玩儿。以后你们到了外头,也要知道相互帮衬才是好姐妹呢。”教导了外孙女些事务,太夫人就打发外孙女去歇着了。 大丫头朱儿坐在太夫的脚畔,用美人捶不轻不轻的为太夫人捶着腿。太夫人阖着眼睛养神,温声道,“一会儿找了那套点翠的头面出来,等言丫头走的时候记着提醒我一声,给那丫头送去。” 朱儿柔声应了。 便是太夫人说句心里话,也觉着宋嘉言不错。纵使有些私心,到底孩子们还小呢,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太夫人微微一笑,轻松入梦。 作者有话要说:家族宅门,除了争斗,也会有各种各样对女孩儿们的教导吧~而对女孩儿的教导,是正面多些,还是负面多些呢? 世间,有宋老太太这样的老太太,有秦老太太这样的老太太,自然有宁安侯太夫人这样的安享尊荣,通透明白人老太太…… ☆、35原创发表 纪闵摸摸宋嘉言的头,欣慰的笑了笑,就让宋嘉言去歇着了。李行远对父亲行个礼,道,“父亲母亲,我也回去了。” 孩子们也累了,宁安侯道,“去吧,今天不必温书,且休息一日。” 李行远追着宋嘉言出去,说,“言姐姐,过来过来,我给你看好东西。”拉着宋嘉言去他院里。宋嘉言一面问,“什么啊?”拐脚跟着李行远去了。李行远幼时就被抱到纪闵膝下,纪闵多年无所出,视李行远为亲子,表姐表弟,早就熟的很。 “你一见就知道了。”还神秘兮兮的。 其实李行远的院子就是与主院儿相连的一处小跨院儿而已,到他屋里,李行远把前些天得的一幅小小牛角弓给宋嘉言看。宋嘉言本就是个喜欢武刀弄棒的性子,她跟宋嘉让学过三招两式,骑马射箭都还凑合。而且,她每天早上都会去小校场练习,有模有样的。 宋嘉言的力气比起寻常女孩儿大许多,试一试这弓的力道,赞一句,“好弓啊。” “这是父亲特意叫人做来给我的。”李行远背着两只小破手,板着臭屁兮兮的小脸说,“上次我一时不慎,输给了言姐姐。自此我是勤学苦炼,闻鸡起舞,不知言姐姐要不要跟我比试一下啊!” 宋嘉言没理会这小子,李行远斜着眼睛,还用起激将法来,“要是言姐姐怕输,就算啦。我知道,丫头们都要面子的。” 宋嘉言眯起眼睛,道,“要是我赢了,就扒了你裤子,把你屁股打肿。” 李行远小小男子汉,还是非常要面子地,脸上红红的,拍拍小胸脯,很蔑视的看宋嘉言一眼,大声道,“我才不会输给个丫头呢。”上次输给宋嘉言,李行远可是没面子了好几日呢。 李行远的嬷嬷已是听不下去了,劝道,“我的姑娘诶,在外头可不许这样说话。”好不好的要扒人家小爷的裤子……真是……若是宋嘉言真扒了李行远的裤子,真得嫁给李行远了。 纪闵正在屋里跟丈夫说话,丫环来回禀,“大爷叫着言姑娘在院子里比箭呢。” 纪闵笑,“远哥儿这是要找补回面子呢。”上次输宋嘉言的事,纪闵一清二楚。或许是输给女孩子太没面子,自此李行远倍加用功,引得纪闵宁安侯偷笑不已。 宁安侯起身道,“我去瞧瞧。” 反正没几步路,纪闵也跟着一道去了。 长辈来了,宋嘉言与李行远先给长辈见了礼。李行远是家中 独子,与父母十分亲昵,自信满满,“父亲母亲,你们也来看我如何赢过言姐姐啊。” 宋嘉言瞟他一眼,“输了别咧着嘴哭才好。” 李行远不服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都不会流泪。倒是言姐姐,你要是输了,哭几鼻子我也不会笑话你。” 宋嘉言比李行远整大一年,男孩子发育晚,宋嘉言整比李行远高半头。宋嘉言活动了下手臂,纪闵见李行远的丫环小桔捧着个茶盘,茶盘上有四个银锞子,分两堆放着,问,“这是什么?” 小桔笑禀,“是大爷和言姑娘的赌注。” 李行远立刻道,“父亲母亲,你们要不要下注我赢啊?” 纪闵笑,“拿两个小银锞子,我压远哥儿赢。”还问,“侯爷,要不要你也下个注?” 宁安侯摇头,言简意赅,“夫人,现在下注,为时过早。” 宋嘉言笑嘻嘻地,“姨丈,你实在是很有眼光啊。” 李行远道,“父亲,你就压我赢,没错的,银子不流外人田嘛。” 宁安侯瞪李行远一眼,李行远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三十步的靶子,李行远道,“言姐姐是客,你先请吧。” 宋嘉言道,“难道我稀罕占你的便宜,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还是宋嘉言领先。 李行远悄悄的跟父亲嘀咕,“言姐姐的运气好的不行,每次剪刀石头布都输她。” 宁安侯默默,这傻儿子,还有脸说呢。 宋嘉言用的就是李行远的牛角弓,二话没说,将弓拉到饱满后,刷刷刷三箭,正中红心。扬扬下巴,宋嘉言将弓递给李行远。 李行远嘿嘿笑,“看来,言姐姐的功夫还是没落下的啊。” 宋嘉言指了指靶子,用事实来说话吧,小子! 李行远能主动邀战,也是苦练过的。第一回合,平了。 宋嘉言看李行远一眼,微微点头,臭小子还挺有长进的啊。李行远得意的笑起来,将牛角弓递给宋嘉言,第二回合,依旧是平局。 一连四个回合,都是平局。 第五个回合,李行远先。李行远已是挽起弓来,宁安侯忽然道,“拿两个银锞子来,压到嘉言那边。”李行远手一抖,一箭射到了天边外。 宋嘉言哈哈大笑,李行远怨念的望向父亲,宁安侯俊脸冰冷,李行远也不敢说啥,接 下两箭,正中靶心。 宋嘉言挽起弓来,转头笑问,“姨母,你要不要压一把远弟啊?”纪闵不料心思被宋嘉言道破,笑一笑,没说话。宋嘉言连挽三箭,均中靶心。 李行远宣战时自信满满,不想因意外又输给宋嘉言。好在,他家教颇好,并不是个赖皮的,气的哼了两哼,说,“明天再接着比。” 宋嘉言干脆地,“我可不会随随便便跟谁比箭。来来,远弟,把我跟姨丈的赢资拿来。”与宁安侯一人分了四个小银锞子,欢欢喜喜的放到荷包里去。 宋嘉言赢了比箭,乐呵呵地与姨母回屋里说话。 宁安侯留在儿子的小院儿里教导儿子,道,“比试时,分心是大忌。我不过一句话,你就能射歪,可见功夫不到家。” 李行远道,“父亲何必这时候给我拆台,又叫我输给言姐姐,好丢脸。”一面说着,嘴巴也翘也起来。 宁安侯道,“知道丢脸就好好练,我儿子一直输给个女孩子,我也觉着丢脸呢。” “下回,下回我肯定不会输的。” “我看嘉言的箭术是比你还强几分,想赢可不是嘴巴上说说就能赢的。”宁安侯令儿子重新挽起弓,亲自指点于他,瞧着儿子射了几支箭,又跟他讲了些注意事项,就叫李行远自己琢磨去了。 宋嘉言挺喜欢跟李行远在一起玩儿,宋嘉让是哥哥,平日很以大哥的身份自居,教宋嘉言个刀剑的是有,不过,很少亲自跟宋嘉言动手比划。宋嘉诺就太小了,小豆丁一个。倒是李行远只小宋嘉言一岁,还是个爱闹腾的脾气,家里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宋嘉言一来,晨练时,李行远都叫她一起。 两人常常一人一把木刀砍成一团,当然,李行远还时常因打不过宋嘉言而被宋嘉言揍。就这样,李行远依旧喜欢追在宋嘉言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言姐姐的找人家玩儿。 宁安侯对儿子和宋嘉言其实很有些别个意思,但是,现下瞧着,总觉着,俩人是很要好的表姐弟,以后做夫妻啥的,就有些那啥了。 叹口气,宁安侯便暂将此心放下了,反正孩子们年纪还小,左看又看,都没有半点儿要开窍的意思。 直待住的腊月初七,宋嘉言方回了家。 在宁安侯这些时日,宋嘉言与邵春华相处的很不错,走时不但太夫人有厚赠,邵春华还将自己做的荷包送了宋嘉言一个,宋嘉言拿着邵春华做的荷包,一面瞧一面夸,“看妹妹这 双巧手,姐姐真是自惭形秽,唉,姐姐是个粗人,也不会做这个……” 逗得邵春华笑个不停,她知宋嘉言从不会动针线的,歪着头直笑,“言姐姐不嫌弃就好啦。” 宋嘉言道,“我喜欢的了不得,哪里会嫌弃。” 宋嘉言之所以会选择这日回府,皆因腊月初八是宋嘉语的生日。宋嘉语年纪尚小,尤其有辛舅爷的事,不一定会大办。不过,她总要回去表示一下才好。 纪闵备了给宋家一家老小的东西,又有管事媳妇伴着,派车送宋嘉言回家。宋老太太欢欢喜喜的收了东西,打发了宁安侯府的管事媳妇,笑着抱怨宋嘉言,道,“我还以为你得在人家过了年才回来呢。” 宋嘉言笑,“我哪里舍得祖母哟,想祖母想的我心肝儿疼呢。” 宋老太太给宋嘉言逗的合不拢嘴,连辛老太太都说,“言丫头一回来,整个府里都热闹了。” 宋嘉言忙向各位长辈姐妹们问好,见宋嘉语脸色犹有些发白,问道,“妹妹的身子可大好了?” 宋嘉语柔柔道,“谢姐姐关心,已经没事了。” “明日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妹妹可得好生保重身子。”看宋嘉语这样,宋嘉言真有些担心,问小纪氏,“妹妹的生辰,太太准备怎样操办?若有用得着我和筝姑姑的地方,太太尽管吩咐。” 小纪氏笑,“年下有些忙,她小孩子家家的,家里人一并摆桌酒吃顿饭就罢了。” 宋嘉言点了点头,就听小纪氏笑,“你如今回来的正好,我想着,你们姐妹都大了,很该学着理理家事。年下事多,你们都来我院里,先从简单的入手,管些简单的事儿,如何?” 其实她在宁安侯府的时候,时常和邵春华一起伴了纪闵管家理事,有些简单的,纪闵还会叫她与邵春华练练手。小纪氏肯这样安排,自然再好不过,宋嘉言笑望了辛竹筝一眼,方道,“只要太太别嫌我们笨,我们自然愿意跟着太太学些本事。” 小纪氏眉眼含笑,玩笑道,“行了,若是咱们言丫头都笨,我看,世上就没聪明人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太太过奖了。” 晚间,宋荣与宋嘉让宋嘉诺父子,落衙的落衙,放学的放学,见宋嘉言回家,都挺高兴。实嘉言还眉飞色舞的跟兄弟姐妹们说起她与李行远比箭术赌银子的事儿,说,“你们都知道的,大姨丈向来寡言鲜语的,远弟的弓都挽起来了,大姨丈突然 给我加注。远弟一分心,箭就射歪了。哈哈哈,我就赢啦。” 宋嘉让是个磊落的性子,道,“那是大姨丈怕你输,帮你呢。” 宋嘉言道,“怎么能这样说,我本来箭术就不错。我要是没实力,大姨丈再怎么帮也没用啊。” 宋嘉让十分瞧不上宋嘉言的花拳绣腿,道,“你那三招五式,还不都是我教的。那叫啥实力,你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远哥儿了,他年纪还小呢。你要跟二弟比,更是远胜过他。” 豆丁宋嘉诺有些不服气,不过,他没力争自己比宋嘉言强。李行远都不是宋嘉言的对手,自己更是白给,宋嘉诺从另外的方面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说,“大姨丈是想试试远表哥是不是专心吧,要不然,也不能在节骨眼儿上分远表哥的心。” 宋嘉让摇头晃脑,又带着三分惋惜,道,“等有空我去指点指点小远子,唉,竟然输给个丫头,实在给咱们老爷们儿丢脸啊。” 宋嘉言狠狠瞪了宋嘉让两下子,宋嘉让竟无所察觉,宋嘉诺弯着眼睛直乐。 宋嘉语低低的咳了两声,一面告与辛竹筝宁安侯府李行远表哥的事。 听到宋嘉语不断咳嗽,宋嘉言道,“妹妹不是说大好了么?现在吃什么药呢。” 宋嘉语道,“现下吃济宁堂李大夫的药。” 宋嘉言道,“自我去姨母家,也有大半个月了,妹妹现下犹未大好。父亲,不如请个御医给妹妹瞧呢。” 宋嘉语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有些咳嗽,过几日就没事了。” 及待用过晚饭,又说了会儿话,宋老太太要安歇,诸人便散了。辛竹筝与宋嘉言同路,叹道,“这几日,语儿还一径要去上学,要我说,好生歇几日呢。待身子好了,什么时候学不得。我劝她,她都是嘴上应了,还是要去的。” 宋嘉语这种性子,让宋嘉言忽然想到前世上中学时班里一个女同学,学习成绩从来都是第一,偶有一次考了第二,竟拿针往自己胳膊上扎了好几个针洞,真是……那时,宋嘉言便意识到,自己成绩平平,不是因为自己多笨,实在是自己不具备这种千刀万剐的偏执狂精神的缘由啊! 偏执,绝对的偏执啊! 遇到有这种偏执精神的人,向来无往不利的神人宋荣都感觉束手无策。若是别人,管他偏执不偏执,自己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随便去死好了! 如今面对自己的女儿,又是宋嘉语这 幅风吹吹就倒的娇弱模样,冷脸斥一句,她能心惊胆颤大半个月。宋荣既不可能要宋嘉语随便去死,又不能再说半句重话,已经病了这些日子,健康支离破碎的,再给予精神上的重创,便是宋荣也担不起逼死女儿的名声。 宋荣只得一味跟小纪氏说,“好生劝劝语儿吧,看孩子都成什么样了,还叫她去上学念书呢!” 小纪氏其实觉着还好,“我劝她,她总也不听。这些天,语儿吃李大夫的药倒挺见效验。” 宋荣道,“语儿小小年纪,总是病,不是常法。过几日我请御医过府,给语儿好生瞧瞧,让她多将精神放在调养身子上。以后,卢先生的课减为半日吧。” 第二日是宋嘉语的生日,兄弟姐妹都备了些礼物给她,长辈们也有东西相赐。饭菜是请了太白楼的大师傅来家掌勺做的,大家围着吃了顿生辰酒。 宋嘉言给宋荣给了个主意,问,“爹爹,你想不想二妹妹的身体康复?” 宋荣看宋嘉言一眼,若换第二个人来说这话,都得挨顿骂。身为父亲,只要是亲生父亲,没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安康泰。哪怕宋荣神人一个,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仙,他依旧具备凡人的情感呢。 宋嘉言道,“看她总是病病歪歪的,实在难受的很。这事儿,从二妹妹处下手是没用的,她根本是不听人劝的。你得从太太那里下手。” 接着,宋嘉言给宋荣出了个挺管用的馊主意。 其实,在许多年后,宋嘉言常常自问,她那时是不是不应该给宋荣出这个主意?她向来认为,尽管她与小纪氏宋嘉语有一点纷争,并未到你死我活的份上。当时,她一心想着宋嘉诺心思清正,是个不错的弟弟。宋嘉语好强小性,不过是个小孩子。 但,小孩子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总会有那一日,世易时移,你忽然会后悔当日所为,你会后悔,为什么要多那句嘴,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呢? 如果,当时没有这一丝善念一时心软。如果,这世上没有这个人。 我的生活,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剧透吗?这算是剧透吗? 石头要说的是,不要怀疑,本文绝对he。只是,人人都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而成长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嘉言并非一个没有缺点的人物,她的缺点,显而易见。 ☆、36原创发表 过年,其实主要就是花钱。 当然,各庄子铺子的进项也要上交。 各亲近的人家,姻亲同僚亲朋好友,尤其帝都这个地方,人们的眼睛擦的格外明亮。光这些人家的年礼单子,就够费心的。虽然有辛竹筝、杜月娘相帮,无奈,辛竹筝小半年前还是乡下的柴禾妞儿,要她一跃能明白这些事务,实在强人所难。再有杜月娘,这是个细致人,只是碍于出身,一时间,杜月娘也没打理这样大宗年礼的本事。 好在宋嘉言叫了她们来,主要是想她们帮着管家里的事,外头走礼,都是宋嘉言比照着往年的单子在梁嬷嬷的帮衬下亲力亲为。外头庄户上的事,宋荣年下朝廷也忙,没空,就指派了宋嘉让。有忠心的管事帮衬,宋嘉让跟着学。 小纪氏得知宋嘉言叫了杜月娘、辛竹筝一道帮忙后,叹口气,也没说什么,依旧将心放在女儿身上。 有亲娘眼睛不眨的盯着,各种好东西调养着,宋嘉语本身天天喝燕窝的底子,到过年时,脸上已经添了三分红润。 宋荣因宋嘉语听话调养,送了她一幅玉做的围棋子。 宋嘉语自幼在亲娘身边长大,宋荣并非宠妾灭妻的性子,对小纪氏向来足够尊敬,哪怕如今迎了二房进门,小纪氏在内宅的地位仍是独一无二的。 有小纪氏这个亲娘的维护,家里没有哪个丫头婆子敢对二姑娘不敬,除了老太太与宋荣偏爱宋嘉言超过她之外,宋嘉语实在少有搓折。这样的宋嘉语,其实性子里尚有几分天真。 人嘛,身体好了,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感觉到父亲疼爱的宋嘉语,性子似乎也多了几分开朗,年下还拿出宋荣赏他的围棋子叫着姐妹们下棋。只是,辛竹筝还没怎么学过呢,宋嘉言倒是自幼就学,却是个二把刀中的二把刀,宋嘉语开始赢的时候,还有些沾沾自喜,待后面总是赢,就觉着无趣了。其实不待她无趣,宋嘉言已经不想玩儿了,拉过宋嘉诺,宋嘉言恶狠狠地,“二弟,给姐姐争口气,赢你二姐姐个三五盘。” 然后,宋嘉言叫了辛家兄妹和宋嘉让来下注。 宋嘉诺乐呵呵地,“大姐姐,输了你可别怪我啊。” “敢输!”宋嘉言瞪圆了眼,“敢输看不拧断你的耳朵。” 宋嘉诺忙两只小手捂住耳朵作害怕状,笑,“二姐姐,你先吧。” 宋嘉语道,“猜子。” 其实,或许是天生的性格原因,宋嘉语就 是这安静斯文的性子,她并不喜欢这样一堆人热热闹闹的说笑,哪怕对弈,她也喜欢安安静静的。 围棋又是个长时间的细活,宋嘉言瞧了一会儿,一时分不出胜负,就叫着辛竹筝跟两个老太太摸纸牌了。筹码都是宋荣出的,一人十吊钱,赢了算自己的,输了也不亏。 辛竹笙盯着宋嘉言宋嘉诺下棋,宋嘉让一人无趣,仗着狗胆邀约宋荣,说,“爹,要不,咱俩摇色子吧?” 也就大过年的不兴打孩子,宋荣瞪宋嘉让一眼,宋嘉让死活拽走辛竹笙出去院中空地上放烟火了。 小纪氏索性也招呼着杜月娘与柳、翠两位妾侍打牌守岁,宋荣一人无聊,就去瞧着老太太打牌。这一看不要紧,宋嘉言前面已赢了满满的一堆铜钱,还有她的丫头小春儿专门用麻绳给她把散的铜钱串成串呢。 转眼,宋嘉言又赢了一局,笑嘻嘻地,“拿钱拿钱。” 宋老太太嘟囔,“这丫头今天是走了什么运道了不成?” “哈哈哈,祖母,这还用说,走的当然是财运啦。”宋嘉言欢喜的将收的钱往手边儿一扒拉,得意洋洋地,“今天我这手顺的哟,就是想故意输都输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辛竹筝是个有眼力的,道,“我这里风水怕是给言儿抢了去,表哥代我打两把,换换风水。” 宋荣实在看宋嘉言顺风顺水的不顺眼,就换下了辛竹筝。宋嘉言薄薄的眼皮往宋荣那边一瞟,这宋嘉言也不知是如何长的,宋荣与大纪氏都是双眼皮,便是宋嘉让也是浓眉大眼,偏她生了一双薄皮杏眼。一眼瞟过去,宋嘉言笑嘻嘻地,“别看爹爹做文章考状元有一手,牌桌上我可不会让你滴哟。” 宋荣一笑,“我用得着你让?”明明白白是小瞧宋嘉言三分。 宋嘉言会赢,是因为她记牌记得准。 别看宋嘉言两辈子上学不咋地,但是,打牌记牌之类,她前世就无师自通。对付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辛竹筝,都是小意思啦。但是,对上宋荣这状元出身,小半个时辰,宋嘉言手边儿就只剩下了三个铜板。连同刚刚赢回来的,还有自己的老本儿,全都输没啦!!! 宋荣还是那幅温文儒雅的君子如兰的模样,还学着宋嘉言刚刚的话取笑,“哟,今天我这手顺的哟,就是想故意输都输不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宋嘉言悲愤地,“我绝对不服,爹爹肯定有出老千。” 宋荣笑悠 悠的逗闺女,道,“虽然不是在刑部大理寺说话,也得有证据啊。你赢了就是运气好,我赢就是出老千,真是没处说理了。” 宋老太太已笑的不成了,道,“言丫头,我说你真个不要命了,跟你爹爹在牌桌上较劲儿呢。你爹爹以前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是赌场上赢来的。” 宋嘉言装横作样的抽嗒两下,学男人的模样拱拱手,“有眼不识泰山啦。” 宋荣哈哈一笑,命人将桌上的铜钱分给屋里的侍奉的丫头婆子,对两位老太太道,“娘、舅母,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出去把鞭炮放了吧。” 屋里男女小孩儿都披上大毛披风,然后宋荣扶着宋老太太,辛竹筝扶着辛老太太,一群人出去放烟花爆竹。 孩子们除了宋嘉语,连宋嘉诺小小年纪都自己点了个烟花放。 守过子时,大家方各回各屋,安歇不提。 此夜,宋荣必是要留宿主院儿的。 宋嘉言又坐着小轿巡视了一次院子,叮嘱各处值夜的小心烛火,此方回去歇了。 第二日便是初一。 宋荣带着老婆孩子表弟表妹的给两位老太太拜年,均有红包可拿。其实这些都是宋嘉言理家时备好的,给孩子们的,打赏下人的,全都交给两位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一样样的吩咐好。 就是各院里的奴才,自然由各院的主子来赏,这些银钱,也是一早就备好的。而且,奴才等级不一样,赏银自然又有所不同。 再者,家里还要预备前来拜年走动的人家,若是带了孩子们一道来,论理,自然也要有一份表礼的。此外,还额外的为宋荣预备了n多块玉佩,譬如宋荣出去走动,见了人家孩子,自然要赞一句“此子天资聪颖”或是“此子学识极佳”,这时候,总要给点儿东西,摘了身上玉佩送一块,也算意思意思。 一般长辈往外撒钱,孩子们往回收钱,其实亏也不会亏多少啦。 过年总有些忙,临年前瞧着宋嘉语身子很不错了,小纪氏有意收回掌家之权。宋荣便又请御医回来给宋嘉语复诊,不知宋荣与御医如何运作,总之小纪氏又一脑袋扎在宋嘉语身子调理之上了。 宋嘉言便一直管着家。 宋嘉言正在老太太跟前说笑凑趣呢,就见丫头小春儿在门口探头探脑,宋嘉言便寻个理由出去了,小春儿轻声道,“姑娘,是二姨娘求到了咱们院儿里。” “什么事?”宋嘉言 小声问。 “二姨娘满面焦急,就是不肯说呢。”小春儿低声回禀。 宋嘉言对老太太守在门外的丫头道,“一会儿老太太找我就说我去看午饭了。”便跟着小春儿去了。 杜月娘一见宋嘉言便跪下了。 宋嘉言忙双手扶起杜月娘,道,“二姨娘,这是做什么?”说着,引杜月娘到椅子上坐了,自己往软乎乎的榻上一坐,问,“看姨娘急的很,有事尽管说。” 杜月娘眼圈儿都急的红了,道,“不瞒姑娘,我进府给老爷做二房,我兄弟在外头租了房子住着,如今他年岁尚小,刚刚照顾我弟弟的张伯来报信儿,说我弟弟不知怎地,夜里就发热,到现在还高烧不褪。我想求姑娘,叫我出去一趟,瞧一瞧我弟弟。我们父母早过逝了,帝都也没别的亲人。” 宋嘉言思量一时,吩咐道,“翠蕊,你和小冬带上五十两银子。去二门,找了李管事,拿了咱家的帖子,去济宁堂请个好大夫。”问杜月娘,“姨娘的弟弟住在哪儿呢?” 杜月娘忙说了,宋嘉言道,“翠蕊你先去姨娘家,李管事去请大夫。待大夫开了方子熬了药,派个小子回来说一声,也叫我跟姨娘放心。” 宋嘉言是个俐落脾气,手下丫头行动也迅速,不一时就收拾好去了。杜月娘感激不尽,道,“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就是我们的恩人。” “应该的。”宋嘉言道,“便是爹爹,也会如此。”杜姨娘已经是府里二房,没有主母允许,哪里能随便出门呢。若是宋嘉言允了杜月娘出去,就是现成的把柄给小纪氏拿去,便是杜姨娘也落不下好。 杜月娘是个细致人,道,“为了我的事,姑娘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想着老太太正找姑娘呢,姑娘快去吧。我也不打扰姑娘了。” 宋嘉言起身,顺道送杜月娘出去,“姨娘不必担心,人谁都断不了有个病啊痛的,济宁堂是帝都有名的药堂,家里有人生病,常请他家大夫。” 两人说了几句话,杜月娘回了她的常青院,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那里。 直待用过午饭,宋嘉言方将杜月娘弟弟生病的事说了。宋嘉言自发就给杜月娘编了个可怜身世,“父母早就没了,姐弟两个相倚为命,苦的很。看杜姨娘的手就知道以前在家是作惯了活的,如今杜姨娘有福气,遇着爹爹。外头弟弟忽然病了,过大年的,小医馆早关门了,大药堂谁愿意去给个穷小子看病,又没多少诊金可拿。杜姨娘没法子,求到咱们 这里,我想着,平日里咱们还要去庙里烧香行善呢,哪年里雪大穷人没东西吃,爹爹还要拿出庄子上的粮食免费发给那些人吃呢。杜姨娘弟弟的事,也不好不管。” 宋老太太如今享了儿子的福,越发信些神啊鬼啊佛啊道啊因果报应什么的,听宋嘉言这样说,点头道,“是啊,可叫人帮他们请了大夫?” “我叫我房里的两个丫头,还有府里的管事一并去了。”宋嘉言笑,“祖母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您说一声。您虽不爱理这些,也不能不叫您知道啊。” 宋老太太越发觉着大孙女管家比小纪氏可靠一千倍,你看,什么事都跟她说,关键还跟她说的这样明明白白的,叫人听了一点儿不糊涂。 小纪氏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是理家多年正房太太,断瞒不过她的眼去。小纪氏心下狠狠的气了一场,她是正经主母,杜姨娘一个二房,有了事不来找她,反是去找宋嘉言那小丫头,规矩何在! 小纪氏实在气不过,便唤了杜姨娘过来。她素来有几分心机,倒不立刻发作,反是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 杜月娘能给宋荣相中来做二房,这样平庸的容貌,还能入宋荣的眼,很有几分宠爱,自然不是笨的。杜月娘低声道,“谢太太惦记,说是大夫已开了药方子,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又解释道,“奴婢因听说二姑娘一直病着,身子不妥当,太太忧心二姑娘的病,无暇管家,方令大姑娘代理。故此,就未拿这些小事来打扰太太的清静。” 小纪氏讥诮一笑,“我还真得谢谢你的体贴了。” “太太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体贴太太是应当应分的。”若是平常事,杜月娘自然要请示小纪氏,而不是跃过顶头上司去找宋嘉言。但,事关弟弟安危,杜月娘进府日久,虽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冷眼旁观这几个月,杜月娘实在不大信服小纪氏的品性。倒是宋嘉言磊落大方,不管是为了拉拢她,还是真就看得起她,求宋嘉言帮弟弟的安全系数要比去求小纪氏高的多。哪怕因此受罚,为了自己弟弟,杜月娘早有心理准备。 小纪氏见杜月娘低眉顺眼的站着,安静且温驯,但一想到杜月娘求到宋嘉言头上去,小纪氏从心里透出不痛快,淡淡的驳了杜月娘的话,道,“你这样说就差了,你也服侍了老爷这些日子,应该明白些规矩了。家里的事,纵使现在交给大姑娘管,你别忘了自己还是老爷的二房呢?你现在有事去找大姑娘,以后是 不是也要找大姑娘。大姑娘是家里的主子,可是,她还是个姑娘家呢!”想了想,到底不敢挑宋嘉言的不是,小纪氏道,“你是老爷的妾室,哪家父亲的妾室有事不找主母,反是去麻烦家里姑娘呢?你去求大姑娘,大姑娘不管吧,倒显着你脸上不好看。若是大姑娘管了,传出去说大姑娘管自亲父亲的妾室,好听还是怎地?”到底难忍心下怨气,不过是管一个月的家,宋嘉言的手就伸的这样长,将杜月娘都笼络了过去!若再任这丫头放肆些时日,怕府里就没她的立足之地了! “平日里瞧你是个明白的,怎么一遇事就这样糊涂了?平里是个稳重了,怎么倒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来?”小纪氏冷冷质问。 杜月娘只得跪下请罪,小纪氏道,“大年下的,我也没心思罚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没立刻罚杜月娘,小纪氏倒不是忽发善心,而是等着宋荣回来好好的告杜月娘一状呢。宋荣听小纪氏半是抱怨半是控诉说了,道,“你看着办吧。”若内宅之事都要他亲自出手管理,还要老婆做什么? 小纪氏道,“正过年呢,且看杜氏平日里还算懂事,就莫要罚了,让她禁足一个月,好生反省吧。” 宋荣点点头,“知道了。” 宋荣未多替杜氏说半句情,小纪氏心下很是满意。 非但未替杜氏求情,宋荣转而问起宋嘉语的身子来,小纪氏一脸舒心的笑,“我瞧着,越发好了。年下走动,人人都夸语儿脸色红润,比往时要结实许多。” 宋荣道,“那是自然。于院判可是太医院属一属二的人物,平日里除了公侯王府,他都不去的。别辜负御医出诊,于院判的话勿必要记在心里,好生把女儿的身子调理妥当。过了年语儿便九岁了,待得十二、三,就该寻婆家了,到时咱们女儿伶伶俐俐、健健康康的出去,谁人不喜欢?” 说到儿女经,小纪氏喜笑颜开,“一晃眼就成大闺女了,转眼便要说婆家,我怪舍不得的。” “我也舍不得啊,一想到不知哪个混小子要娶了咱家闺女去,心里就开始噌噌噌的往外冒火气啊。”宋荣摆出黑面,小纪氏咯咯咯笑起来,拉着丈夫的胳膊道,“老爷还真有些岳父大人的威严呢。” “那是。” 夫妻两个说笑了会儿,就去了老太太院里。 宋荣还是抽了个空闲单独问了宋嘉言有关杜月娘弟弟的事,宋嘉言道,“小冬和李管事已经回来了,据大夫说病的有些急,倒 还不险。只是听小冬说杜公子住的地方实在贫寒了些,大冷的天,家里连炭都没了,两条冷被子裹身上。过年连斤肉也舍不得吃,贫苦的很。那屋里冷的跟冰窖似的,不利于养病。正好给杜公子瞧病的是济宁堂家的少东家,瞧着实在不成个住处,少东家说济宁堂本就是药堂,行的是行善积德的事,没有见死不救的理。他们与咱们府上也相熟,就把杜公子移到济宁堂去了。翠蕊老成些,就留下照看杜公子了。” 宋嘉言道,“其实,接了杜公子来府上也没什么。我想一想,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宋荣对于章家人的感观是极差的,如今都不与章家来往了。杜月娘是个很懂规矩很有分寸的人,但是,有章家的先例在,接杜公子来府上就有些不妥当了。 这碍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小纪氏,若只是小纪氏,管她呢。相信小纪氏在宋荣心里也不是太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还有宋嘉诺宋嘉语兄妹。 宋荣死看不上章家,自从二章姨娘去了庄子里,宋荣便不叫宋嘉诺宋嘉语与章家人来往了。陈公子同样是姨娘的亲戚,若是将陈公子接进来,倒像是区别对待似的。各人有各人的情谊,宋嘉诺宋嘉语会不会多想,就不知道了。 宋荣道,“这样处理,很妥当。”给杜君请医看病是一回事,接杜君入府是另外一回事,尽管看杜君像个有前程的人,宋荣又觉着杜君的性子似乎太执拗了些。杜月娘每月都有银子送出府去,杜君还过得这样苦,实在是……活该! 同情? 不,宋荣半点儿不同情这样的人。 想去吃苦,那好,苦死算了。 ☆、37原创发表 宋嘉言是正月十五的生日,这日子不错,中元节。 日子虽好,却不是没有遗憾,亲娘为生她难产而死。所以,宋嘉言从来也不喜欢过生日。她对生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虽是穿越女,她却是在小纪氏嫁进宋府的那日起,才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些前世的印象。那种感觉,好像有一只手轻轻的拨开大脑中的混沌模糊,然后,她忆起了前世。 小一些的时候,宋嘉言偶尔会问宋嘉让,譬如“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之类的问题。 生母过逝时,宋嘉让年方三岁,这些年他渐渐长大,对母亲的记忆一样模糊不清了。不过,宋嘉让总能斩钉截铁的回答,“咱们的母亲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其实每年兄妹两个都会去庙里给过逝的母亲点一盏长明灯、上柱香之类,今年宋荣决定给发妻做个道场。 这样的事,自然早早的跟岳家商议过的。 武安侯夫妇对宋荣这个女婿向来挑不出任何毛病,又是给过逝女儿做道场,女婿这样有良心,岳家自然欣慰,也都带着家里人去了。 就是纪闵,人没空过去,也派人送了东西。 连同辛家人,宋荣也一道带了去,无他,舅舅过逝了,如今辛家人都接到了帝都,也没空闲再回乡亲自给辛永福的坟上烧一烧纸钱、点一点香烛,索性就在庙里一块儿办了吧。 最不自在的,莫过于小纪氏,无他,小纪氏身为继室,要在正室前行妾室之礼。这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脸面上,都让她心里憋闷的难以言喻。 偏偏,憋闷,还不能说。 于是,更加憋闷了。 倒是宋老太太与武安侯夫人这些年渐渐和睦了,彼此见了还能说两句话,宋老太太道,“我一见到嘉让嘉言,就想到大媳妇是我们老宋家的功臣啊。”给她生了这么好的一对孙子孙女,所以,以往那些事,宋老太太其实也记不大清楚了。 武安侯夫人是真正伤心女儿早逝,眼圈儿微红,拭泪道,“我那女儿在地下看到他们兄妹平安长大,又个个出息懂事,想来也是欣慰的。” 宋老太太还好心的劝了武安侯夫人两句,道,“老姐姐,你莫伤心了。想一想嘉让嘉言他们,多懂事的孩子啊,整个帝都,我就没见过比他们再好的了。”夸起自家人,宋老太太是向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的。 这话,也就武安侯夫人听了不挑宋老太太的不是。 小纪 氏摸摸女儿的头,心下暗气:她就不信,她这一双儿女怎么就不如人了? 给母亲做道场的日子,宋嘉言也不会傻叉到去说说笑笑,于是,两家人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宋荣给的银子丰厚,庙里的主持大师也出来一见,与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太太说几句话,还跟宋嘉言打声招呼。宋嘉言倒是记得他,可能同是穿越老乡,曾经给她取了个佛名儿,叫性慧。 性慧=幸会。 反正宋嘉言挺怀疑老和尚的来历的,不过,怀疑归怀疑,宋嘉言也没去试探着认个亲啥的。而且,以往他与兄长来庙中为母亲上香,老和尚从未出面相见,估计是嫌他们布施给的少呢。 唉,说是和尚,在这清山秀水的庙里住着,受的却是红尘香火。久而久之,和尚也势利了。 做完道场,宋老太太还要去抽签问福,这也是惯例了。老太太向来迷信,若抽到好签,真个能乐呵个十天半晌。当然,老太太从未抽到过上上签以久的签。 宋嘉言一直怀疑是不是那一筒的竹签都是上上签。 宋老太太招呼大家一道去,武安侯夫人没这兴致,一家子先走了。小纪氏也有些迷信,对几个孩子道,“你们要不要也抽个签?”今天对着个牌位行妾室之礼,实在叫小纪氏心有不爽,搞的她也想对着佛祖问一问前程了。 宋老太太道,“别叫他们了。这些孩子个个古怪,都不要抽签的。”抽签问佛,是宋老太太的乐事,不过,宋嘉言向来不好此道。都是骗人的,抽签就要解签,解签的时候,好签要给布施,若是抽个下下签,唉哟……后面的事儿就多了,这时候和尚就要出来传授你避灾消祸的法子了,反正这些法子,多是要你破财免灾的。 孩子们都不抽签,宋荣也从不干这事儿,就在外头等着。过一时,宋老太太、辛老太太一脸喜色的出来了,小纪氏随侍于后。不待儿子问,宋老太太便手舞足蹈、得意万分道,“我跟你舅婆的都是上上签,你媳妇的也不差,是个中签。”说是不差,小纪氏却是颜色勉强。不必想,与上上签相比,这中中签的落差肯定大了。 宋荣奉承了老太太几句,就要带着一家子下山。方丈亲自出来相送,温声道,“老衲看府上一派欣欣向荣之象,诸位老太太、太太、姑娘、公子皆是一脸福相。福泽久远,尚在日后。” 宋老太太立刻当真,喜上眉梢,欢喜万分,“承大师吉言了。” 宋嘉言 直在心内大翻白眼,每年往庙里撒这些银子,再得不了几句吉利好话,银子还不如去喂狗呢。 过了正月十五,便是过了年。 宋荣正式请接到府中的吕嬷嬷来教导家里女孩儿的规矩,吕嬷嬷自到了家里,小纪氏就胃疼。 气的。 初时宋荣一口应下,说他要出去打听教规矩的嬷嬷,小纪氏还以为宋荣有了不得的人选,却未料到竟是吕嬷嬷。 倒不是小纪氏与吕嬷嬷有什么过节,单是吕嬷嬷出自武安侯夫人身边,这一点,小纪氏便不喜欢,心里别扭。好在宋荣于家中积威日久,这样郑重其是的接了吕嬷嬷来,给吕嬷嬷与梁嬷嬷一样的待遇,小纪氏自然不敢明面儿上发作吕嬷嬷,甚至,她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悦之色。 且不说这是宋荣亲自从武安侯府请来的,便只凭吕嬷嬷是嫡母身边的老人儿,小纪氏便得要敬重三分了。 胃疼了几日,还得忍了。 其实,学规矩倒并不算累,每日下午一个时辰而已。 在宋嘉言看来,吕嬷嬷是个不错的老师,她性子温和,说话也是不急不缓,透着一股子从容的味道。吕嬷嬷温声道,“大家闺秀,起立坐卧,皆有其度。其实,这些还只是皮毛。真正在宫里,一举一动也没人去拿着尺子比量,所以,老爷命奴婢教姑娘们规矩,并不是要把姑娘们教成规矩模子,而是想姑娘们明白,何为大家气派。”似宋家,虽是根基浅些,宋荣官职不错,又有几门好姻亲相帮,平日里走动的也有公门侯府,孩子们自幼便开始跟着长辈出去走动,若是规矩差些,不待吕嬷嬷来,早便给人笑话死了。所以,宋家姐妹的礼仪还算不错,只是少了一分精细而已。 “先说看人时的眼神,一定要有底气,万不能露出那种怯怯的、不知所措的神色来。要坦然、坦荡,姑娘家纵使脸皮薄,易害羞,不过,害羞也要分时候。若见人时,总一幅羞羞怯怯的模样,便会给人以小家子气的感觉。”吕嬷嬷道,“眼正心方正。” “再有,说话时,不要急,不要快,也不要慢,得温婉、从容。”吕嬷嬷看一眼宋家姐妹道,“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大姑娘说话时太急切,二姑娘太柔和。辛姑娘就做的很好。” 接着吕嬷嬷又说了一堆东西,这只是头一天上课,也就大家熟悉一下。初始,吕嬷嬷主要是教导大家走路时如何优雅好看。 吕嬷嬷原以为宋嘉言瞧着性子急,很受宠爱,人 也有主见,颇有几分霸道,怕是不好教的。结果,不料宋嘉言学的最好。尤其走起路来,那种节奏的掌控,将脸板起来时,还有些唬人的意思。 吕嬷嬷道,“大姑娘走的很好,就是太严肃了,注意控制脸上的神色,温婉一些。”宋嘉言立刻挑了个媚眼给吕嬷嬷,吕嬷嬷板着脸,“大姑娘,太过活泼了。” 宋嘉言立刻敛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双单皮薄杏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叫人说不出的意味儿来。吕嬷嬷点头,“就这样,大姑娘再走过来,二姑娘辛姑娘好好看着大姑娘的仪态。” “要将腰挺直,肩打开,才显着有底气。”吕嬷嬷亲自上手教导宋嘉语,待宋嘉语走路,吕嬷嬷又道,“二姑娘,将头微微抬起一起。对,很好。” 吕嬷嬷能得武安侯夫人的喜欢,一直留在武安侯府,自然相当会做人。基本上,每位姑娘都会得到吕嬷嬷的称赞,就连宋嘉语这样娇弱的性子,学规矩回去后也没说半句吕嬷嬷的不好。 小纪氏这才将心放下半颗。 倒是宋荣偶尔问起吕嬷嬷,吕嬷嬷心中有数,道,“论气度,大姑娘最好。论仪表,二姑娘最出挑。论勤奋,当属辛姑娘。” 宋荣点点头,“辛苦嬷嬷了。” 吕嬷嬷笑,“都是奴婢份内之事。” “嬷嬷只是赞了她们。教导她们这些日子,她们可有什么不足之处?”宋荣道,“我每日忙于公务,他们兄弟都是我亲自教导,女孩儿们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此方请了嬷嬷来助我一臂之力。” 吕嬷嬷在宋府拿的工钱半点儿不比武安侯府少,且宋荣对她足够尊重,又有武安侯夫人的面子,吕嬷嬷对这份差使也相当用心。见宋荣有此问,吕嬷嬷道,“论身份,自然是大姑娘当先,原本我看着大姑娘说话办事爽俐,想着应是个急躁脾气,不想,规矩学起来,大姑娘学的最快最好。大姑娘,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一般,这样的性子,什么样的日子都不会过的差了。若说大姑娘的不足之处,年纪尚小,她本就聪明过人,出身也好,尚未经过什么搓折。” “二姑娘模样出众,又有这样的家世,只是,凡事太过用心,人也好强,不比大姑娘豁达。”吕嬷嬷道。 “辛姑娘勤奋,也够努力,但,稍稍有些底气不足。” 三人中,吕嬷嬷还是最看好宋嘉言,倒不只是因她与武安侯夫人的关系。她活了大半辈子,见的事经的事多了,宋嘉言是嫡长女 不说,性子磊落豁达。对女孩儿而言,容貌当然重要,但,容貌也不是最重要的。把日子过好,可不仅仅靠的是一张漂亮的脸。 更何况,宋嘉言中上之姿,只要不跟宋嘉语这样的绝色美人站一处,宋嘉言绝不难看。 其实,哪怕宋嘉言与宋嘉语站一处,宋嘉言气度出众,并不会被宋嘉语的光芒压下去。从现在宋家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宋荣与宋老太太都更偏爱宋嘉言一些。 至于辛竹筝,努力、勤奋,也有几分聪明,只是出身上实在抬举不起来,辛竹笙并没有那种令人夺目的出色,将来靠着侍郎府,嫁个小官儿或是士绅之流,已是顶天了。偏偏规矩上,辛竹笙学的最用心,可见是个心高的。 宋荣笑道,“那我便把她们交给嬷嬷了。” 吕嬷嬷将身一福,道,“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吕嬷嬷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起码三人在仪态上是有所改善。就是宋嘉语,也不再总是动不动就娇娇弱弱了,走路说话时,大方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辛竹筝也愈发有了大家闺秀的作派。宋嘉言也从不在吕嬷嬷面前失礼。 出正月时,宋嘉言的大丫头翠蕊方从济宁堂里回了府。 而且,是带着杜君一道来的。 这次杜君的病,大夫说不险,却足足养了一个月方大好。听说原本杜君退了烧就要离开济宁堂,还是济宁堂的少东家李云鹤苦劝方把杜君留了下来。 杜君年纪不大,瞧着十来岁的样子,到底是读书人,事理是明白的。这次他病了,若非宋家及时援手,病死的可能都有。如今病好,若不来宋家致谢,实在说不过去。 尤其翠蕊悉心照顾他一个月,总要跟人家的主子来行个礼呢。还有,就是想姐姐放心。 宋嘉言听说杜君到了,想了想,以旁观犟种的心情,在自己院里见了杜君一面。 杜君颇有礼数,半低着头进来,离宋嘉言两米远的时候,深深一揖,道,“小子突发急病,多亏贵府上援手,救命之恩,永不相忘。”他以为宋嘉言也命令丫头传两句话给他,不想却真要见他。一进姑娘家的院子,杜君的脸就红了大半。 “请杜公子坐吧。” 杜君坐了,又有丫环上茶,杜君道声谢方接了。依旧半低着头,不敢看宋嘉言的模样,拘谨古板的似个小老头。 宋嘉言看杜君身上一身宝蓝色的簇新棉衣,干净整齐,人有些瘦,显的颈项修 长。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杜君一只烧的通红的耳朵,以及低至胸前的半张白净的小脸儿。宋嘉言心下觉着好笑,忽然问,“杜公子知道这次你看病吃药花用了多少银子吗?” 听到宋嘉言直接问他银钱,杜君白净的脸上立刻红成一团,连忙起身,道,“还请姑娘跟我说,我定会还药钱的。” “不只是药钱,连同我家管事大过年的套车牵马的去给你请大夫,我的丫头照顾你这一个月,人工人情,算你一千两银子也不多吧?” 一千两? 杜君并非不识五谷的纨绔,这许多日子,他一人在外面过活,每月一两银子都花用不了。一千两,足够四口之家吃用几十年的巨款呢。 只是,杜君性子生就执拗又固执,虽然听宋嘉言漫天开价,他也没讨价还价,直接道,“是。” 宋嘉言吩咐道,“小春儿,拟张欠款条子来,给杜公子签字画押。” 宋嘉言问,“杜公子,你怕吗?欠我这么多银子,你怕吗?” 杜君是自尊心比天还高的家伙,见宋嘉言如此小瞧于他,此时也不顾规矩了,扬着一张大红布脸道,“我如今虽没银子还给姑娘,只要姑娘宽限几年,区区一千两,尚不在杜某眼中。” 杜君原以为宋嘉言会刺他几句,不料宋嘉言点一点头,道,“我也觉着,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会怕欠别人的银子。” “我父亲,当年也是两手空空来到帝都。” 听宋嘉言提及宋荣,杜君眉间浮现一抹深深的自责之意,依旧道,“大人有惊世之才,小子向来钦佩。” 一时,小春儿将欠条拟好,杜君签字画押。宋嘉言道,“不送杜公子了。”端茶送客。 杜君起身,脸上有几许踟蹰之意,问,“姑娘,不知小子能不能见一见姐姐?小子这一病,姐姐定是担心的很。”说着,眼中满是怅然。 看来还没有呆到不可救要的地步。 这点主,宋嘉言还是可以做的,吩咐一声,“请杜姨娘到我院里来。” 杜君长揖道谢。 宋嘉言摆摆手,让杜君坐着喝茶,待杜月娘到了,宋嘉言便起身避开,容他们姐弟相见。 姐弟相见,自有一番话要说。 杜月娘看弟弟身子已经大好,此方放下心来。又问了些弟弟养病时的事,杜月娘松口气,道,“以后可莫要让我这样操心了。” 杜君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儿的。” 叮嘱弟弟几句,又将平日里攒下的月银塞到弟弟手里,杜月娘道,“你正长身子呢,我在这府里什么都不缺,老爷太太姑娘们待我都好。别吝惜银钱,好生补补身子。”杜君是如何自虐的事,宋嘉言并未与杜月娘说,而且府里下人嘴风都紧。杜月娘一直身处内宅,并不知晓,不然,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杜君并不是擅长言辞之人,闷声应了。 比起弟弟,杜月娘到底年长几岁,更通世事,道,“这次你病的急,亏得大姑娘心善呢。那位照顾你的翠蕊姑娘是大姑娘身边得用的人,你来跟大姑娘道声谢,是应该的。” 杜君闷闷,他姐是不知道那丫头心黑手狠的收了他一千两银子的事儿呢。 听着姐姐唠叨,杜君不想令姐姐担心,并没说什么。弟弟恢复健康,杜月娘笑道,“你这个时候来了,就再去前面等一等,待老爷回府,你再见一见老爷,可好?” 杜君脊背挺的笔直,道,“应该的。” 杜月娘方放下心来,跟弟弟说了几句话,就让弟弟到前面去等了。 宋荣回府,听到杜君来了,也没晾着他,于是,在书房一见。 宋荣尚未换官服,说杜君迂腐吧,他还有几分眼力劲儿,知道宋荣这是刚回家就见他,心里便生出三分感激。他虽为姐姐给宋荣做二房有些别扭,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连忙行一礼道,“前些日子,小子忽然生病,让大人费心了,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宋荣示意他坐下,道,“这没什么,应该的。既然好了,就去上学吧。” 杜君应了声“是”。 宋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君道,“下午来的,已经去谢过了大姑娘,也见过了姐姐。” “那就好。”宋荣道,“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以后勿必要小心身子,莫要令人担忧。” “是。” 宋荣跟犟种也没啥话好说,便吩咐小厮,“备辆车,好生送杜公子回去。” 倒是里面送出一匣子糕点,说是大姑娘吩咐,杜公子来一趟,天晚不便留客,送匣子糕给杜公子带回去吃吧。杜君连声道谢后,方双手接了,心下暗暗思量,不知那位大姑娘是白送我的,还是以后要收银子的呢? 宋家给他看场病,就收了一千两。这一匣子糕……真要收 银子,肯定也便宜不了……不论如何,杜君都没有拒绝,心情沉重的捧着一匣子糕回了家。 想到这匣子糕可能是要花大价钱的,甫一回家,杜君就叫着看屋子的张伯一并分吃了。侍郎府的厨子不差,杜君有骨气,却远未到不食周粟的地步,其实,他觉着这糕怪好吃的。 直待将糕吃尽,杜君才看到糕下面压着一张纸。张伯不识字,杜君拿起来一瞧,是一张五十两的小额银票。 人家这糕非但没收他银子,还送了银子给他。 杜君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不愿意姐姐给宋荣做二房,可是,当时若不能宋荣做二房,姐姐就要给大伯卖给隔壁的财主为妾。两相对比,自然是给宋荣做二房更好。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杜君都明白。但是,姐姐每月的月钱省出来给他用来花销,这些银子,杜君总觉着用的心酸。都是他实在没本事,才让姐姐受这样的委屈。 当时,姐姐进了宋府,宋荣不是没提出给他一个好的住处,好一点的生活。可是,想想姐姐给别人入府为妾,杜君还是拒绝了。 他自幼寄人篱下,并不是呆子,谁会白白给你好处呢?给人作妾并不容易,他若一味沾宋家的光,叫别人怎么看他的姐姐呢? 若是以往,杜君定不会收的。 可是,此次大病,想到宋嘉言说的“我也觉着,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会怕欠别人的银子。”,杜君捏着银票,小心的收起来。 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杜君带着张伯去街上新买了些柴米油盐,外带着鱼肉蛋菜,给了张伯一两银子家用,道,“张伯,以后不必太节省了,每顿都添两个荤菜吧。” 张伯笑,“小主子总算想通了。” 杜君心下微微一涩,还是没敢把银票给宋嘉言退回去。一是,宋嘉言的话的确有些触动于他,杜君觉着自己将来并不会泯然众人,就算现在欠些人情,日后也能还回去。二则,他虽然与宋嘉言只见过一面,但是,宋嘉言给他的感觉是相当难缠。 而且,宋嘉言是个丫头,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自己还欠那丫头一千两银子呢…… 反正一通有理没理的胡思乱想之后,杜君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小心翼翼的存放起来。 ☆、38原创发表 翠蕊回来之后,宋嘉言便跟翠蕊商量出嫁的事。 翠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一般奴婢,家里的也都是二十五岁的时候放出去嫁人。若是主子体贴,早些放出去也是有的。 宋嘉言问翠蕊,“家里的奴才管事,你有没有看中的,若是外头有相中的,放你出去嫁人也没关系。” 尽管宋嘉言还是个小萝莉,不过,宋嘉言自来有主见的人,不论院里的事,还是屋里的事,都是她在做主。如今又帮着管家理事,故此,宋嘉言还是非常有主子的气派的。 宋嘉言问的大方,翠蕊却不禁害羞,拧着帕子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呢,脸便悄悄的红了。 “看来,是有喜欢的人了。”这模样,要说没事儿宋嘉言也不能信。宋嘉言好奇的问,“哪个啊?” 翠蕊吭哧了半日,也没吭哧个所以然来。宋嘉言索性不再追问她,顺道给了翠蕊两日的假,让翠蕊出去歇着了。宋嘉言招来小春儿问,“你们常在一处,平时看你翠蕊姐姐,有没有意中人啊?平常看她也是个大方人,怎么关键时刻倒扭捏起来了?” 小春儿想了想,道,“也没有见翠蕊姐姐太中意谁,倒是有几个妈妈偷着问过翠蕊姐姐的意思,都给翠蕊姐姐回绝了呢。” 宋嘉言叹,“翠蕊是从外头买来的,也没个娘家,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冬刚好端来一盏凉茶,笑道,“以前不见翠蕊姐姐这个样子啊,翠蕊姐姐先时还说不嫁人,陪姑娘一辈子呢。” 宋嘉言想了想,也没个头绪,道,“反正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跟我说吧。”她身边除了梁嬷嬷,翠蕊是头一等的大丫头,照顾宋嘉言多年,周全细致。如今翠蕊到了年纪,宋嘉言也不愿耽误了她的青春,所以提前跟翠蕊通个气儿,叫她留心备嫁。而且,看翠蕊的模样,实在很有些怀春少女的意思啊。 宋嘉言把事情跟翠蕊说了,就没再想了。这是翠蕊的终身大事,不论翠蕊看上谁,只要情投意合,她都会给翠蕊一份陪嫁,把翠蕊好好的嫁出去。 展眼便是宋嘉语辛竹筝要搬新院子的日子,先时新院子收拾,包括栽什么花、种什么树,包括屋子里要什么样的家俱,摆什么样的玩器……过年之后忙了整整两个月才弄好,再从黄历上翻了上好的日子,以备两位姑娘搬家。便是两位老太太,也在宋嘉言的撺掇下去瞧了瞧二人的新院子,大家好生热闹了一日。 还有,如今宋嘉语 的身子,即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摸脉也摸不出任何毛病了,留下了两个滋补身子的食补方子,院判大人功成身退。不待小纪氏开口,宋嘉言便有眼色的交还了管家大权。 宋嘉言安安稳稳的管了小半年的家,连带过年那样忙碌也是有条不紊的没有出任何乱子,小纪氏嘴上狠赞了宋嘉言一番,赏了宋嘉言些东西,至于心里如何想,就不大清楚了。 倒是杜月娘捧来一套极精致的夏衫,杜月娘笑,“我闲来无事,就给姑娘做了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姑娘喜不喜欢呢?” 宋嘉言惊道,“姨娘可千万不要这样劳神,我如何担得起。” 宋嘉言从不是小气的人,更不会故意为难杜月娘,当时杜月娘说想找几匹料子给宋荣做夏衫,宋嘉言直接令人带着杜月娘挑的料子。不想,杜月娘会给她做衣裳。 杜月娘微微一笑,“姑娘试试吧,我就是眼睛比量了下姑娘的身量,到底合不合身,心里也没底。”当初,宋嘉言出手救了她弟弟,杜月娘深觉宋嘉言是个可靠的人。与人为妾,她并不是木头一根天天与房中枯坐,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哪怕宋嘉言早晚有一日要嫁出去,杜月娘依旧觉着宋嘉言人品可交。 杜月娘都把衣裳捧来了,诸人移至内室,翠蕊伺候着宋嘉言换衣裳。 “姨娘真是好手艺。”翠蕊将衣裳一展开,就不禁赞了一句。 杜月娘一笑,“不过是手熟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好。” 宋嘉言偏爱大红,她向来觉着,小姑娘家,衬得起这样娇艳的颜色。 很明显,杜月娘也瞧出宋嘉言的偏好来。这身衣裳却是用的薄薄的银色凉丝料子,然,在这夏衫之上,自肩而起,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斜披左半身,连带左袖皆是烈火一般的牡丹绣色,而右肩并未用对衬花色,反是未有半分绣花,直接是素净底色。一眼望去,真如宋嘉言身披牡丹一盘。余都精细之处更在于,连带寸把宽的镶边上都绣有精致的缠枝花,以及腰带、发带、绣鞋都是同一个系的花色,甚至杜月娘还用这样的凉丝料子给她做了套里衣。 宋嘉言站在镜前也唯有赞叹的,道,“姨娘手艺实在惊人。”只看一眼,就能做出这样合身的衣裳来。 杜月娘笑,“姑娘不嫌弃就好。” “这样好的衣裳,我都舍不得穿出去,又哪里会嫌弃。”宋嘉言认真道,“定让姨娘费了许多神呢。以后姨娘莫做了,我听说做绣活 多了伤眼睛呢。”能把绣工磨炼到这样的程度,并非只有天分就可以做到的。再者,这样精细的绣红,没有两三个月,真做不出这件衣裳来。 杜月娘正色道,“姑娘对我照顾良心,我一直感念姑娘的情分,偏偏身无长物,我也就会这个了。” 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宋嘉言穿上都舍不得脱了,道,“我说句话,姨娘莫恼。” “姑娘说就是。” “我看姨娘的手艺,比以往家里做衣裳的成衣铺子的绣工们都要好呢。” 杜月娘坦然笑道,“这也没什么好相瞒的,我们姐弟,少时寄养于伯父家里,我常给绣铺里做大绣件,就是衣裳之类的绣活,也没少做。” “难怪了。”宋嘉言点点头,忽而心下一动,问,“姨娘认不认得些绣活好的绣工呢?” 杜月娘问,“姑娘是……” “哦,正好我母亲有一处铺子,就在东大街上,三间铺面儿,原是给人租了去,年年吃租子的。今年就到租期了,父亲交给我学着打理。”宋嘉言笑,“我想着,可做什么呢?衣食住行,倒不如弄些布匹丝绸来卖。若是有好的绣工,慢慢的寻着,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杜月娘道,“我听说,如今帝都城里,上等丝绸料子都是自苏杭而来。若是姑娘真做丝绸生意,得有人熟悉这一行的行情才好呢。” “这倒不难,我心里已有些计划了。” 杜月娘笑,“往日与我一道做绣工的姐妹们,有几个关系手艺都不错的,若是姑娘需要,我跟她们说一声,或是跟姑娘说她们的住处,都一样的。” “到时少不得有要麻烦姨娘的地方。” 能帮上宋嘉言的忙,杜月娘也由衷高兴,道,“若姑娘有花样子之类的事,只管差人来唤我。大事我干不了,这些活计还是可以的。” 俩人说了会儿话,杜月娘方告辞离去,宋嘉言亲自送杜月娘出门。 此际,小纪氏也正在与辛竹筝说话。 辛竹筝刚搬新家,里面样样周全妥当。小纪氏忽然打发人给她送了东西,若是寻常吃食玩物,辛竹筝收便收了。只是,这一小匣子,打开来竟是满满的一小匣子的银锞子,粗粗一算竟有三五十两的样子。辛竹筝吓了一跳,命大丫环翠飞将银锞子收好,她换了件衣裳就去了小纪氏的院里。 小纪氏见辛竹筝来,明知故问,“筝妹妹怎么来了 ?” 辛竹筝道,“表嫂,那匣子里……” 小纪氏摆摆手令屋里的丫环婆子下去,挽着辛竹筝的手与自己一道往榻上坐了,温声道,“表妹尽管收着。如今你独掌一院,与先时和言丫头一道住的时候就不同了。我这样说,表妹勿恼。主子时而打赏丫环婆子,这是常有的事。你们女孩儿们的月钱,不过是那么个意思,谁也不是指望着月钱过日子,更不是叫你们用月钱打赏的。言丫头不缺这个,语丫头和你有我这里,尽管收着,莫要外道。” 辛竹筝并低垂着脸孔,手里绞着帕子,没说话。 小纪氏语重心长道,“你虽说是我的表妹,年纪却比言姐儿、语姐儿大不了个一两岁。你是个明白人,我听吕嬷嬷卢先生说你不论学规矩还是念书,都学的极好。或许如今不该说这个,不过,你心里得有数,现在把女孩儿们该学的本事学好了,待你三年孝满,就十三了。在帝都,女孩儿们说亲事都早。以后,我还会慢慢的给你一些东西,你莫要客气推辞,尽管收着,存作私房就好。” “言姐儿、语姐儿都是自幼得的首饰、玩物、许多女孩儿的物件儿,都一样样的存着呢。从现在开始,有她们的一份,自然有你的一份。就是如今,你尚穿不得鲜亮衣裳,戴不得花样首饰,该你得的料子、首饰,我还是会叫人给你送去。女孩儿家,总不嫌衣裳首饰多的。” 辛竹筝道,“蒙表兄表嫂收留,已是万千之幸了。”如今跟着卢先生念了小半年的书,辛竹筝说话开始文雅起来。 小纪氏温温一笑,“这话可是外道了。你表哥和我,都是拿你和笙弟当亲弟妹来看。你也莫要推辞了。” 小纪氏笑道,“正好,给你们新做的夏衫都送来了。你们姐妹如今住的近了,我就劳你跑一趟,顺带都给她们带去吧。” 说是叫辛竹筝带,不过是顺路罢了,反正衣裳都有丫环婆子捧着。 送了衣衫首饰,又与姐妹们说了会儿话,辛竹筝便回了自己的院里。 她的那一份,除了孝中的青衫夏衣,还有几匹耀眼的彩缎,连带一匣子金碧辉煌的金玉首饰,与一匣子银首饰。 翠飞笑道,“太太实在偏爱姑娘,姑娘怎么得了这许多东西?” 辛竹筝垂眸一笑,“像你说的,表嫂偏疼我吧。” “姑娘要不要试一试这新衣裳。” 辛竹筝摇一摇头,“不用了,收起来吧。 衣裳首饰料子,都一一登记在册子上。”先时,她与宋嘉言同住时,见过宋嘉言屋里的记录首饰、衣裳、玩物的册子,各有一本,丰厚至极。 小纪氏这样厚待辛竹筝,其用心用意,宋嘉言一眼看透,叹口气,也没说什么。 倒是翠蕊的婚事忽然有了着落。 当宋嘉言听说济宁堂的少东家李云鹤要求娶翠蕊为妻时,当下震惊的说不出话:泥玛,不会吧,翠蕊就在济宁堂照顾了杜君一个月,就跟少东家看对眼了? ☆、39原创发表 小纪氏这般用心的相待辛竹筝,自觉有功,必然要在宋荣跟前儿念叨一二的。 “咱家的女孩儿,嫁妆都是自幼开始攒的。筝姐儿如今已是十一了,出孝十三,就是议亲的年纪。我想着,她手里东西没有多少,又素来懂事,我心里待她,倒跟亲妹妹是一般无二的。”服侍着宋荣换了家常衣裳,小纪氏道,“如今她刚搬了新院子,我送了她一匣子银锞子、外加有几吊钱,叫她留着打赏下人。筝妹妹还亲自过来了一趟,倒叫我怪心疼的。” 宋荣对辛家兄妹颇为用心,能给的教育都是最好的。宋荣是靠自己双手挣出的前程,对家人要求便与常人有些不同,道,“表妹到底姓辛,待她到了年岁,给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咱们出嫁妆就是了。”宋荣并没有拿着辛竹筝去联姻、或是高嫁的打算。倒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实在宋荣有些下不了手,再者,辛竹筝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就是性子,现在调教,也有些晚了。索性将来给表妹安安稳稳的寻一门稳妥亲事,他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舅舅了。 至于将辛竹筝与自己的女儿相提并论……更是宋荣从未想过的事。 舅舅对他的确有恩,不过,恩情并未使宋荣失去理智。若是辛家兄妹资质过人,宋荣自然不吝于提拔自己表弟表妹。只是,若是辛家兄妹不过中人资质,宋荣也会稳妥的安排他们日后的前程,但,这种安排,是建立在脚踏实地的基础上,而不是白天发梦,真就当辛竹筝与自己闺女一样对待了? 有病吧?! 他就是真想发梦,帝都里多少人眼明心慧,再将辛竹筝教导的规矩伶俐,她也成不了侍郎家的千金,自然前程要逊色许多。其实,叫宋荣说,辛竹筝学这些琴棋书画、规矩礼仪,真不若学些管家理事、算账女红的实用。 但是,三个女孩儿年纪相仿,若是只叫宋嘉言、宋嘉语学,而不让辛竹筝学,辛竹筝心下该不是个滋味儿了。 宋荣能想到这些,小纪氏却想不到这些。只是,宋荣每日操劳公务,还要关心孩子们的课业身体之类,实在难以再往辛竹筝身上分心了。 听了宋荣的话,小纪氏抱怨道,“看老爷这话说的,真以为嫁妆是一下子就能备齐全的?谁家闺女的嫁妆不是一攒攒个十几年呢。” 小纪氏能这样关心辛竹筝,宋荣笑道,“到底是女人家,心思细腻。这些事,总归要交给你,才能令我放心呢。”总结一句,“你看着办吧。” 小纪氏此方一笑,“不必老爷说,我也知道的。其实,不过是顺手多攒一份罢了,也不费什么力气。” 宋荣跟小纪氏提了一句,“嘉言身边儿的大丫头,叫翠蕊的,年岁快到了。嘉言早跟我说了,以后她的丫头都放出去聘嫁。今日倒有一桩事,济宁堂的少东家似是看上那丫头了。”家里丫环的嫁娶或是取消奴籍,自然要跟当家太太小纪氏说一声。李云鹤的父亲常来宋宅为家里人看病啥的,这次是求到了宋荣跟前儿。 小纪氏道,“我听说济宁堂产业不小,又是帝都有名的药堂,这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只是,闺阁女孩儿,即使嘉言都不是经常出门,翠蕊又是嘉言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怎么倒叫济宁堂的少东家看上了?” 宋荣看小纪氏一眼,道,“上次杜氏的弟弟得了急病,嘉言便命翠蕊出去照顾了杜氏的弟弟一段时间,正巧在济宁堂,或许是因此认得的吧。” 一想到宋嘉言收买人心的叫自己丫头去照顾杜姨娘的弟弟,小纪氏心里便来火,道,“这两人倒是够快的。”话一出口,小纪氏已自知失言。 宋荣心下不悦,翠蕊毕竟是宋嘉言的丫头,这样说翠蕊,岂不是要坏宋嘉言的名声?宋荣倒并未发怒,只是一笑,道,“当年嘉言的母亲过逝,岳父岳母担忧他们兄妹无人照料,便有意自你们姐妹中选一个给我做续弦。也是亏得阿柔你在园中对我隔窗一笑,咱们彼此才看对了眼,岂不比他们更快。” 小纪氏立刻羞恼了嗔了丈夫一眼,宋荣哈哈一笑,道,“若是言丫头无意见,翠蕊毕竟是咱们府上放出去的,你自官中备一份嫁妆给她吧。”说罢,起身走了。 这样的好亲事。 连梁嬷嬷都以为,宋嘉言必会一口应下。 结果,宋嘉言反是犹豫了。 宋嘉言不说话,翠蕊的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转而浮现雪一般的惨白,浑身轻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状,梁嬷嬷唤了一声,“姑娘?” 宋嘉言此方回神,梁嬷嬷朝她使个眼色,宋嘉言一见翠蕊的模样,便笑了,“好丫头,我是在琢磨给你多少陪嫁,才能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 “看看,这就吓到了?”宋嘉言笑道,“小春儿,前儿得的大红的绸缎,给你翠蕊姐姐拿两匹,叫她缝嫁衣做盖头。”又对翠蕊道,“你莫呆了。我自幼便得你服侍,这么些年下来,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若是你嫁府里的 管事小子,我立刻能叫人查他个底儿掉,也放心你出嫁呢。如今济宁堂虽是门好亲,看你也极是情愿,只是,不见一见这位少东家,我到底不能放心呢?” “姑娘,姑娘……”翠蕊脸上泛红,满是感激之意,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这几日不必你服侍了,这出嫁,事务多的很。你嫁的人毕竟不是府里的管事小子,偏你外头又没个亲人,我去问问爹爹,这个要怎么办呢?你安心的把嫁衣盖头做出来,还有零碎的要做的东西,嬷嬷,你指点着这丫头些。小春儿,你们也给翠蕊帮把手。”宋嘉言一串话说过来,翠蕊感激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说,“我不过一个奴婢,叫姑娘为我这样操心。” “别说这样的话,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宋嘉言笑,她从未想过要亏待翠蕊,可惜翠蕊还是不明白她。她不过微一走神,何至于便把翠蕊吓到那幅模样。只是,对于忠仆,给予赏奖是应该的。她为翠蕊尽心,不只是为了翠蕊服侍她这几年,更是为了示恩于现在她院中的丫环们。 宋嘉言打发了翠蕊下去,吩咐丫头们道,“去瞧瞧,爹爹在哪儿呢?” 宋嘉言素来受宠,她想见宋荣,自然能很快见到。 只是,宋荣有些惊奇,问,“怎么,你不高兴身边的丫头嫁给李云鹤?” “这么好的亲事,女儿怎么会不高兴呢。”宋嘉言皱眉道,“我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想请教爹爹呢。” 宋荣点头,示意宋嘉言说说看。 “济宁堂虽然在帝都也薄有声名,不过,远远不能跟于院判家的善仁堂相提并论。帝都里,有名望的人家,家里人生病都是请御医的。咱家,因根基尚浅,便常请济宁堂的大夫过府。”宋嘉言道,“其实,济宁堂大约也是跟咱家的情形有些相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济宁堂想真正在帝都的一流药堂中占得一席之地,就需要家中出一位御医。” “我在想,是不是济宁堂因此需要爹爹的帮忙,才会这样曲线救国,恰好遇到了翠蕊,她又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娶了她,济宁堂小心经营,不是不能在咱家里谋求的些好处。”宋嘉言叹道,“我也担心,这位李少东家,是想娶翠蕊,还是想娶一个侍郎府中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可是,我又反过来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应该娶太太身边的丫头才对呢?怎么会看上翠蕊呢?”她早晚会出嫁,等嫁出去,在家里 不一定能说得上话。哪怕现在,她不过是在内宅家事上能说上几句话罢了。至于其他大事,宋荣怎么会听她一个小丫头的呢? 宋荣唇角一翘,“这么星点儿小事,怎么倒想不透了?” “济宁堂在帝都的医药圈子里,也算数得上的,你有一点说的对,他家的确还欠一位御医。只要出一位御医,济宁堂在医药圈子立码能更进一步。不过,这一步,不是好走的。”宋荣道,“你想一想,就现在看济宁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寻常乡绅家的小姐总是没问题,焉何偏偏求娶咱们府里一个丫头?若说他没什么目的,你信吗?” 宋嘉言摇头,“我也是觉着济宁堂怕是另有盘算,可是,他娶翠蕊并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边的丫头,可是,却不一定有这种胆子。”宋荣点宋嘉言一句,“自来主母身边的丫头,不一定只是单纯的丫头而已。”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宋荣摇头一笑,点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过是奴才家的亲戚罢了。如今,他娶的虽然也是婢女,好在这是你的大丫头。你是家里的大姑娘,年下还管过家,可见在家里有些地位。再者,你以为济宁堂没打听过你?”宋嘉言还对自身无所察觉呢,她并不太清楚自身的价值。她不仅仅是宋荣的元嫡长女,还是武安侯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宁安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宋嘉言比宋嘉语的尊贵,不仅来自姐妹排序,更来自此因。再者,因景惠公主之事,宋嘉言在帝都小有名声。若非如此,济宁堂也不会贸然将把宝压在宋嘉言身上呢。 “丫头,济宁堂能在帝都站住脚,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你只管坐观风云就好。”宋荣笑。他还以为宋嘉言会欢欢喜喜的直接替丫头应下这桩亲事,却不想,她能想这样深。吕嬷嬷的话是对的,不要说几个女孩儿,便是四个儿女中,宋嘉言的资质都是一流的。 宋嘉言还想问问,我的丫头嫁过去保不保险啊?能不能嫁的幸福啊? 可是,看到宋荣脸上那种洞悉一切的笑容时,她忽然不想再问了。翠蕊那般恨嫁,不要说她出手相拦,恐怕多一句济宁堂的不是,在翠蕊心中,都不会是任何“好言”。 翠蕊伺候她这几年,能借着宋家与她的东风得到这桩亲事,翠蕊本身,也是极情愿的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能这样快的生情,她实 在不该将翠蕊当成单纯无知的小丫头看待。或许,最单纯无知的那个是她呢? 看女儿一脸丧气,宋荣逗她,“怎么又一幅愁眉苦脸了?” 宋嘉言撅撅嘴,无精打采,“我觉着自己好笨。” 宋荣都要笑了,摸摸女儿的头,说,“爹爹在你这个年纪,断然想不到这么多的。” 这怎么一样,人家是穿的啦!收到宋荣的安慰,宋嘉言更加丧气了! 宋荣笑,“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二叔二婶他们过些日子就来了,到时家里就热闹了。” ☆、40原创发表 济宁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嘉言痛快的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认在了一个远亲王家家里做了干闺女。如此,算是有了娘家来历。余者,宋荣命小纪氏自官中给翠蕊备了份千把两银子的嫁妆,宋嘉言私下赏了翠蕊些东西,也便齐备了。 与主子嗑了头,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黄道吉日,就风风光光的嫁进了济宁堂李家。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儿做一等丫头,如此,二等丫头便空了一个出来,指了个三等小丫头名唤瑞儿的补进,之后,小纪氏差婆子送了个三等小丫头补进院中服侍。其实院中这么多服侍的,多一个少一个的,宋嘉言并不在意。只是,如今小纪氏行事越发周全,断不会在宋嘉言这里有任何失误。 倒是翠蕊嫁的这样风光,惹得府中不少丫环眼热,纷纷觉着跟着大姑娘实在有前途的很。甚至有不少丫环上赶着往宋嘉言院中奉承,叫宋嘉言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在四月初的时候,宋荣的弟弟宋耀一家终于抵达帝都。宋耀回帝都述职,顺便公费旅游,带着老婆孩子来探望老娘。 当丫环一脸欣喜的来回禀,“老太太,门上小子到二门传话,说二太太和三位小爷到家了。” 算着就该这几日到的,与小儿子已经八、九年未见了,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从榻上起身,既不用人搀也不用人扶,甚至拐棍子都不用一根,健步如飞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问,“老二呢?” 丫环忙道,“说二老爷先递折子进宫去了,要晚一些再回来。” 一听儿子还没到家呢,老太太立刻止了脚,转身回榻上坐了,脸上的欢喜也淡了许多,“哦,知道了。”见辛老太太也站着呢,其实在宋老太太健步如飞的时候,辛老太太就起身了,只是辛老太太腿脚倒不如宋老太太利落,落后宋老太太一截。宋老太太拉着辛老太太坐下,说,“我还以为得明天呢,咱们是长辈,等着他们进来就是了,哪个还要起身去迎他们呢?”完全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忘的一干二净。 两位老太太正说话间,小纪氏已经与听到信的宋嘉言宋嘉语辛竹筝来了,笑道,“老太太知道没,弟妹和侄儿们已经到家了。” 宋老太太心里还是念着孙子的,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去迎一迎你弟媳他们吧。” 小纪氏笑悠悠的应了,带着着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出去,辛竹筝则留在屋里陪着自己母亲 与姑妈说话。 宋耀的老婆方氏也是帝都闺秀出身,与小纪氏自然认得,妯娌二人寒暄几句,就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方氏与宋耀成婚后,只在翰林呆了三年,宋耀就开始了外放生涯,如今已有九年了。 诸人互见过礼,老太太把三个孙子招呼到跟前,都是玉雪可爱的孩子,最大的宋嘉谦已经十岁,老太太想想就念叨,“谦哥儿才刚满周岁就跟着你们外处做官,我一想到这孩子就心疼。”其实当年,老太太看不上的不仅仅是大媳妇大纪氏,连带方氏,她也不大喜欢。当时,小儿子要外放,老太太有心把孙子留下,方氏哪里舍得孩子。宋耀夹在老婆老娘中间,可是吃尽了苦头,若带走孙子,老太太上吊给他看;若留下孩子,方氏能扒了他的皮。把个宋耀愁的直想去投河,最后宋耀两头安抚,对老太太说留着孙子在家,安抚老婆说,孩子且让老太太稀罕几日吧。后来,宋耀硬是上车走时悄悄从老太太屋里把儿子偷了出来,跟老婆十万火急的逃出帝都,出外赴任。 为这事儿,据说老太太在家里直骂了小儿子两年,后来,小儿子一直外放,归期不定,老太太实在想儿子,也就心胸宽大的不计较了。 如今见着宋嘉谦,老太太自然喜欢的很。余下宋嘉诫比宋嘉言小一岁,今年八岁,还有三子宋嘉词,圆圆滚滚的,刚刚五岁。 老太太看着三个孙子,心里那叫个欢喜啊,和颜悦色的问方氏,“这么上千里的路,累了吧?” 方氏揣着一颗时时准备战斗的心脏,笑,“倒也还好,因老爷要先去宫里递折子陛见,便令媳妇带着孩子们先回家给老太太请安。” 宋嘉言笑道,“祖母,原本咱们算着日程,二叔二婶要过两日才能到的。如今二叔二婶提前就到了,定是赶路了呢。现在已过了午间饭时,二婶和兄长弟弟们中午定没吃好呢。二叔他们的院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不如叫二婶和兄长弟弟们先去院里梳洗换过衣裳,我已经命祖母的小厨房里预备了饭菜,待齐备了,就给二婶他们送过去,正经先垫补些才好呢。二叔二婶这一回来,又不是只住一日两日,咱们多少话都有空说呢。” 老太太笑,“唉哟,瞧我,都忘了。” 宋嘉言打趣道,“老太太见着孙子,哪里还记得别的呢。别说是这些琐事,就是我们这两个大孙女,老太太也不记得了呢。” 一下子见着三个孙子,老太太的确欢喜非常,笑对方 氏道,“我如今越发糊涂了,你们先去歇着吧,院子一早收拾好的。” 小纪氏听宋嘉言这一番话,心里早气坏了,这话原是该她说的。这死丫头,就显着她机伶了。来不及与宋嘉言计较,小纪氏忙道,“语丫头,你带你二婶和兄弟们过去吧。”又亲对方氏道,“弟妹先去瞧一瞧,若是院子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多谢大嫂。”方氏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便带着孩子们去了。方氏一面走,心下暗自思量,这几年未见,老太太的脾气倒是大有改善啊。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周全人儿,但与先时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了。对于宋老太太,方氏也不指望着婆婆能多么的明理体贴,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准,对于她们做媳妇的,就是烧香拜佛了。 直到傍晚十分,宋耀是与兄长宋荣一道回的家。 宋耀人还未进屋,声音已自院中传来,“哟,娘这院子怎么改造成菜园子了,真个暴殄天物啊。” 宋老太太满脸的欢喜已如菊花般绽放,直起脖子扬声喊一嗓子,“坏小子,还不进来!等你娘去请你不成?” 两兄弟一道进屋,除了两位老太太,诸人皆起身相迎。 原本宋荣已生的清俊秀雅,年轻时于帝都有玉人之称,其实,若论容貌俊美,宋耀似乎更胜宋荣一筹。只是,宋耀眉眼灵活,瞧着不似宋荣稳重。 瞧一眼宋老太太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这兄弟二人早死的爹该是如何的俊秀人物。 九年未见幼子,老太太禁不住自榻中起身,往前迎了几步,宋耀忙上去扶住母亲,笑嘻嘻地,“唉哟,娘,你还真来迎我啊,叫儿子怪不好意思的。” 宋老太太嘴上说,“谁要迎你啊。我是,我是来看你大哥呢。” 宋耀又对辛老太太喊了声舅妈,亲自扶着老太太到榻上坐下,笑道,“您可真是亲娘哟,儿子千里迢迢的回来,你看都不看儿子一眼。您真是我亲娘吧?” 宋老太太笑骂,“真是个坏小子。” 宋荣淡淡的瞟宋耀一眼,宋耀方不再贫嘴说笑,整理衣冠给两位老太太行了大礼。宋老太太又开始抹着眼睛,说,“起来吧,回来就好。” 接下来,就是一家子互相厮见过,已是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尤其孩子们,此时重新排长幼序列,宋嘉让依旧是大哥,接下来就是宋嘉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堂兄弟五个,还有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再加上辛家兄妹,放 眼一望,实在称得上人丁兴旺了。 宋耀一家子远道归来,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而且这么些小孩子,当晚的团圆饭吃的不知道有多热闹。宋荣心里高兴,允许大家喝一点酒,意思意思。 结果,六个男孩儿全都成了小醉猫,宋荣看的唇角直抽抽,若不是今天一家子团圆,实在手心儿痒的很。 瞅着兄长的黑面,宋耀不以为然的笑笑,“喝一点就喝一点呗,男孩子,酒量就得从小炼起,不然以后酒场上怎么办哪。若连酒都不会喝,还叫男人么。” 宋荣忍无可忍的给了宋耀后脑勺一巴掌,骂他,“你就这样教导子侄的。” 宋耀挨一巴掌,完全没感觉,一看就是挨惯了的,笑道,“诶,这醉都醉了,教导也得等他们醒了啊。”叫着老婆,“你抱着小的。”然后,宋耀亲自上手,左右胳肢窝,一边一个,拖起来说,“哥、娘、舅婆,我就先带孩子们去休息啦。”说完,拖走了。 宋荣望着宋耀完全以往少时拖柴草的姿势,内心深处不由对侄子们升起一股深切的可怜与同情。 另一畔,小纪氏吩咐丫环婆子们,“好生送表弟嘉让嘉诺回去,记着喂他们喝些醒酒汤,仔细服侍着。” 老太太唉声叹气,跟大儿子念叨起往事,“瞧瞧,老二这也叫带孩子呢。唉哟,我的孙子就给这么夹着走,那能舒坦的?当初我就说,他们爱外头做官就外头做官去,把谦哥儿放家里,我来养……唉哟,可怜我的三个孙孙儿哟,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宋荣劝道,“孩子们挺好的啊,男孩子,泼辣一些养也无妨。” 夜已渐深,宋荣扶着老太太回屋休息了,小纪氏也让她们姐妹与辛竹筝早些散了。 把孩子们都好好的安置了,方氏与宋耀洗漱后在床上躺着说些私房话,“一看到嘉让嘉言,我就想到先大嫂。”想当初,他们夫妻的婚事,还多亏了大纪氏一趟趟不厌其烦的去方家给小叔子说好话,方家才肯允婚呢。 宋耀阖着眼睛,“孩子都不错,嘉让坦荡,嘉诺像大哥,嘉语模样不错,嘉言是顶尖儿的,只可惜不是个儿子。”别看宋耀笑嘻嘻的一脸和气,往外做官这么些年,自然不是做假的。 “看你说的,难道是女孩儿就没出息了?”方氏捅捅丈夫的腰眼,“你有没有觉着,嘉言有点儿像我的?” 宋耀“扑哧”就乐了,侧身搂住老婆的腰,小声笑道,“行啦,就你那炮仗脾气 ,唉哟,你能把咱们老太太搞定么?也就拿我撒撒气罢了。你看老太太多喜欢那丫头,这次回来,老太太对你颇有几分和气了,我初还不敢相信呢?你说这丫头像?行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 方氏伸手拧住丈夫的嘴,怒,“宋子焘,你会说人话不?” ☆、41原创发表 方氏是个很大方的人,给男孩儿女孩儿的见面礼都很丰厚,尤其是给女孩儿的东西,竟是男孩儿们的双倍。那些绸缎衣料首饰,样样精致,令人爱不释手,便是梁嬷嬷都赞了几句。 孩子多了,家里就格外的热闹。 因为宋耀他们刚刚回府,嫡亲的堂兄弟姐妹,竟许多年不曾亲近相处过,由此,宋荣让孩子们停了两日的功课,先一起熟悉熟悉。 当天,马上就显示出孩子多的麻烦事了。 绝对不是堂兄堂妹的,咱们做首诗啊,吟个对啊,下个棋啊,画幅画啊啥的斯文游戏……宋嘉语一个上午就给宋嘉诫欺负哭了三回,跳出来吓人家一下,拍人家一下,推人家一下,把小姑娘逗的红了眼圈儿、巴嗒巴嗒的掉泪珠子,他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方氏倒是不袒护自己儿子,直接上脚就踹。要知道方氏将门出身,举止素来彪悍。 偏偏老太太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还拦着方氏,“小孩子闹着玩儿,看你这做娘的,哪里有这么打孩子的。打坏了怎么办?” 方氏不想跟老太太发生冲突,也就收回脚去,改为揪着宋嘉诫的耳朵拽去给宋嘉语赔不是。对于宋嘉诫这种皮猴子,赔礼道歉比吃饭喝水都稀松寻常,绝对属于屡错屡犯的类型。 初始小纪氏也不好计较,但是,女儿一上午哭三回,眼睛都哭肿了,这时,就算嘴上不计较,心里早气的不行了。 最终,小纪氏心里这口气,还是宋嘉言给她出了。 宋嘉诫欺负宋嘉语,不说别人,宋嘉诺就很不乐意。宋嘉诺自己人小力微,而且,这又不是个能讲理的活儿。于是,他去找宋嘉让,跟大哥哥说,“看三哥,很不像话,他干嘛总是欺负二姐姐啊!大哥哥,咱们得管一管他啊!” 宋嘉让把手指捏的嘎嘣嘎嘣响,说,“想着他们刚来,过两天再给他们立规矩。现在就皮痒了,走,看我怎么收拾那小子!” 宋嘉诺迈着小步子跟着大哥去了。 宋嘉谦是二房的老大,知道弟弟就是这狗都嫌的德行,也想着去跟弟弟讲讲道理,叫他别总欺负堂妹。 三人都去找宋嘉诫,就碰一块儿了。 外交事件向来是宋嘉诺开口,“我跟大哥想去找三哥说说,叫他别欺负二姐姐了。二姐姐给他吓的都不敢出门了呢。” 宋嘉谦倒是挺讲道理,也没死护着宋嘉诫,十分明理地,“我正好要找他呢,真是不像话。 大哥,你该揍就揍啊,千万不用手软,我也很想揍那小子一顿。” 宋嘉谦这样一说,宋嘉让道,“看来二弟也不知三弟在哪儿啊?” 这时,宋嘉词不知从哪儿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出来,说,“我知道三哥在哪儿,他刚从祖母的菜地里抓了个大青虫,说要去吓唬大姐姐呢。” 宋嘉诫的确是想故技重施,不过,他这次实在选错了对象。刚想拿着虫子去逗宋嘉言,宋嘉言劈手捏死菜青虫,握住宋嘉诫的手腕,脚下一绊,手上往后一拧,便把宋嘉诫按到的地上去,咣咣踹宋嘉诫屁股两脚,宋嘉言问他,“你服不服?” 宋嘉诫屁股被踹的生疼,心说小丫头还挺有劲,嘴上硬气的很,道,“我这是一时没防范,当然不服!” 不服! 宋嘉言直接揍到他服! 堂兄弟四个找到宋嘉诫时,正见宋嘉诫被宋嘉言一顿收拾,宋嘉言先是胖揍了宋嘉诫一顿,看宋嘉诫还不服。从地上把她刚刚捏死的菜青虫捡起来,一手捏着宋嘉诫的下巴,一面捏着菜青虫的“尸体”吓唬他,“你再不说个服字,我就给你塞嘴里去,叫你吃了!” 宋嘉诫挨了打,知道宋嘉言厉害,不是好欺负的,此时,他真怕宋嘉言给他生吃菜青虫,只得哭丧着脸,“我服了我服了,好姐姐,我真服了,我再不敢吓你了。” 宋嘉言道,“再叫我见你欺负女孩子,看不揍死你!”松手放宋嘉诫起来。 宋嘉诫唉唉哟哟地,他脸皮还厚的很,拍宋嘉言的马屁,“好姐姐,除了我娘,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了。” 宋嘉言斜着眼睛问,“打你疼不疼啊?” 宋嘉诫得寸进尺的哼哼,“疼死啦,浑身上下,没不疼的。” “真个废话,不疼打你做甚!”宋嘉言捏捏宋嘉诫的肩,觉着小孩儿皮皮实实的也挺好,说,“你听话,我就不打你。看你这一身,跟个土猴子似的,自个儿扫扫,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嘉诫笑嘻嘻地问,“大姐姐,这是不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啊?” “要不,我再给你一棒子?” “嘿嘿嘿,还是我请姐姐吃淮扬点心吧。”当下,俩人有说有笑,手拉手的走了。 藏在暗中偷看的堂兄弟四人目瞪口呆,宋嘉谦唏嘘不已,“大妹妹可真厉害啊。”彪悍哟。 宋嘉词两眼放光,“大王姐姐。” 宋嘉诺看宋嘉诫被揍的惨兮兮,心下舒畅极了,背着两只小手,斯斯文文地,“大姐姐有侠者之风。” 宋嘉让心说,无知的人类啊,你们也不看看嘉言的功夫是谁教的呢。 宋嘉诫被宋嘉言一顿收拾,老实了。 宋嘉诺和宋嘉词看老太太在菜园里浇菜,想去帮忙,结果,宋嘉词一脚踩到稀泥,巴唧摔了半身泥。宋嘉诺去拽宋嘉词,没把小胖墩儿拽起来,反是自己也摔到了泥里去,还把老太太刚搭起的豆角架子压倒大半。 然后,两个泥猴子换衣裳洗澡的一通折腾。 还有宋嘉让辛竹笙宋嘉谦三个大男孩一起出去玩儿,没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待他们回家,三个小的已经结成联盟,对于表叔兄长的无良行为大肆批评与告状。 整个将老太太的屋子吵的几乎掀翻屋顶。 宋荣刚刚落衙回家,就遇到孩子们急哧白脸的嚷嚷,其中还有宋嘉诫撸胳膊挽袖子,晃着拳头大声喊,“你们还是做哥哥的呢?哼!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干什么啦?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宋嘉诺也臭着脸,“我觉着,表叔和哥哥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竟然偷偷出去,不带他们,他可是不会轻易原谅的。 宋嘉词奶声奶气的帮腔,“不对不对。” 宋嘉让不耐烦,“你们还小呢,以后出去再带你们!” 宋嘉谦跟着镇压,“喊什么喊,我看你是找揍呢,是吧?” 大家七嘴八舌,公说公有理,婆家婆有理,直吵的人脑仁儿疼。老太太看一群孙子要造反,完全没有半分刁难媳妇时的本事,只唉哟唉哟地抚着额头,不停的抱怨着,“作孽哦,作孽哦。” 原本宋耀还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吵闹呢,见兄长的脸已经沉下来了,立刻高声斥道,“闭嘴!” 宋耀还是颇具威严的,男孩儿们不敢吵了,宋嘉诫自觉有理,还不肯罢休,“爹,你帮我们评评理才好!” 宋荣淡淡地扫一眼,“都出去跪着反省。” 宋嘉让一看老爹的脸色,半句话不敢多说,乖乖的出去跪着了。宋嘉诺辛竹笙更不敢多言,也跟着出去了。宋嘉谦兄弟头一次见这阵势,灰溜溜的一道去了。 宋荣道,“叫他们明天去上学。”在家得烦死。 宋老太太又心疼孙子,跟大儿子商量,“我看孩子们已经知错了,这就要吃饭了, 叫孩子们进来吃饭吧。” “今天没他们的饭吃。”宋荣道。 小纪氏也心疼宋嘉诺,劝道,“侄儿们刚来,男孩子短不了吵闹的。老爷,这个时节,晚风还有些凉呢。”说着,还看了方氏一眼,是想方氏一起给孩子们求个情。宋荣纵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方氏的面子呢。谁知方氏却道,“大哥罚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孩子们多了,岂能一味纵容,没个规矩?若是风凉,这也好办。”直接吩咐丫环取几件厚料子披风来,“再取几个垫子来,叫他们多反省一会儿。” 小纪氏…… 宋荣的脸一沉下来,老太太都不敢再说情。大家安安生生吃了顿饭,宋荣又把几个小的拎到书房教训了一顿,才放他们各回各院。 宋耀看自己儿子们被放回来了,说,“我去瞧瞧大哥。” 见着宋耀,宋荣并没有露出惊讶的模样。兄弟多年,自然另有一番默契。 宋耀合拢门,过去坐了,道,“大哥心情不佳。” 有些话,不能对他人说。不过,宋耀是排除在他人之外的,宋荣叹口气,语焉不详,“朝中诸事繁杂。” “今日承恩公托人跟我打听嘉让了。” 宋耀反应极快,“承恩公府不会是想着跟咱家联姻吧?” 宋荣揉揉眉心,“诸皇子渐渐大了。”皇子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母族就开始在外面蹦跶。承恩公方家,太后母族,昭文帝于潜底之时,便纳方氏女为侧妃,后昭文帝正位天下,将方氏女册为丽妃。丽妃娘娘诞有五皇子,倍受太后娘娘的喜爱。 “咱们兄弟,皆是科举晋身,走的是人间大道,只要谨慎行事,平安不难。”宋荣似在说给弟弟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家中子弟,有本事的,叫他们自己科举挣前程。若是没这个天资的,捐个小官儿,也能过得日子。实不必扒高向上,搀和到这些是非中去。” “大哥说的是。”宋耀道,“方家一向没啥出息人,这要把闺女嫁给让哥儿,岂不是要坑死让哥儿么?大哥,我看,让哥儿今年十三,你还是早将他的亲事订了的好。” “再等等看吧。” 宋耀道,“其实,倒是有一家不错。” “哥,你怎么忘了,先帝时孝肃皇后的娘家,戚家。” “不行,景惠公主的事刚刚平息。”戚家可是景惠公主的舅家。宋荣这样说,话风却没有咬死。 宋耀笑着倒了盏茶,自己呷一口,道,“当年景惠公主的亲事,咱们与陛下都是一举数得。”若非昭文帝先瞧出景惠公主的心思,提前点拨了宋荣,宋荣也不能匆匆忙忙的订亲武安侯府。那时,宋荣尚未春闱,不过是直隶解元而已,这桩亲事,却是秦老太太拉线搭桥所成。这其间,有没有昭文帝的功劳,宋家兄弟就不知道了。 但是,错失心上人的景惠公主,最后嫁入了昭文帝的妻族——姚公府。 彼时,先帝尚在人世,昭文帝乃先帝三皇子。只这一件事,当年的昭文帝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武安侯府、嫡公主景惠公主、以及景惠公主的亲娘孝肃皇后、甚至还有武安侯在宫中为妃的庶妹、武安侯府的姻亲宁安侯府,都因此成为昭文帝一系,为昭文帝日后龙登大宝立下汗马功劳。 甚至,宋家兄弟一早就怀疑,先帝时的秦家,在很早的一个时间就开始倾斜于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昭文帝了。 宋家兄弟有今日,很大一部分是运气所致。而秦老尚书,荣宠两朝不衰,此间心机、心性、眼光、眼力,宋家兄弟每每想起便佩服不已。这也是宋荣会与秦家亲近的原因,他觉着,秦家稳。 但,如今秦氏女进宫为妃,宋荣又隐隐有些后悔,他亲近的是书香门第的秦家,而不是外戚秦家。只是,亲近了这些年,若没理由就突然翻脸,宋荣也不必再继续做人了。 再者说了,还没有到与秦家分割开来的地步。 宋荣,并不急。 宋耀见哥哥一味沉思,不肯说话,道,“哥,戚公府虽然也有女儿在宫为妃,不过,戚妃娘娘只有一位小公主。而且,是陛下最喜欢的端睿公主。” 宋荣看弟弟一眼,“只怕人家看不上咱家。” “那也不一定。公府里情况复杂着呢,哪个就似咱家这样和乐热闹呢。若真是给让哥儿娶这种人家的姑娘,可是得好生打听打听,有许多是面儿上光鲜里头苦的。”宋耀叹口气,“孩子的亲事也难,儿子还好些,好赖是娶进一个来,咱自己孩子吃不了亏。就怕嫁女儿,那才需要谨慎呢。” “再看看吧,不急,嘉让还小,性子不稳,过了十五再说亲事也不迟。”依宋荣的精明,是绝不会给儿子找个有名无实的岳家的。若不能弄到个嫡女,他宁可为儿子求娶门户稍低人家的姑娘。 宋耀问,“哥,陛下又要去祭孝昭皇后陵了吧?” 宋荣点点头。 宋耀随口道,“自皇后娘娘过逝,陛下从未有立后之意。皇后与陛下少年夫妻,恩爱多年,就是如今,皇上每年必去皇后陵祭奠皇后呢。” 宋荣皱眉,道,“是啊,陛下夫妻情深。” 昭文帝能从先帝诸子中脱颖而出,宋荣与昭文帝君臣多年,他对昭文帝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昭文帝若立新后,后宫中,育有二皇子、三皇子的婉贵妃,与育有五皇子、出身太后母族的丽妃,资历最深。她们都是昭文帝潜邸时的老人儿了,而且,都育有皇子。立后,理当从两人当中选。可是,不论选了哪个,非但嫡长皇子要多出一位继母,昭文帝也立刻会多出一位嫡子,如此,置皇嫡长子于何处? 昭文帝时时怀念过逝的发妻孝昭皇后,每年都要去孝昭皇后陵前走一圈,真的是难忘夫妻情谊吗? 不。 如今皇长子虽身居嫡长之位,昭文帝却一直未立储君,坊间本就对此猜测颇多,若是昭文帝再不怀念一下发妻,皇长子当如何自处呢? 而且,若真的如此思念孝昭皇后,怎么丝毫不见昭文帝爱屋及乌,对孝昭皇后的娘家姚公府加以重用呢?别的不说,提拔一下姚家子弟,起码可以增加皇长子的分量吧。 昭文帝的心思,纵使宋荣也猜不清楚。 看兄长一脸便秘的表情说着“陛下夫妻情深”的话,宋耀忍不住,哧哧的笑了起来。宋荣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宋耀笑,“哥,你当真该多笑笑,不然白瞎了这好相貌。” “闭嘴。” 兄弟两个说了不少话,及至夜深,宋耀便未回内宅,直接与兄长同榻而眠。第二日清晨,宋荣起床时脸都是黑的,当然,任谁半夜刚睡熟便被踢下榻去,这脸色都不能好看。 宋荣刚起身,就给宋耀拦腰扯回榻上,迷迷糊糊地,“哥,我又踢你下去了么?”好累啊,又不是故意的,兄长自己摔下床来火,夜时打醒他三回,还硬诬陷是他踢兄长下床。天地良心,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踢兄长啊。不过,他是个好弟弟,所以,兄长诬陷,他也就认了吧。 宋荣给他屁股一巴掌,推宋耀去榻里面睡,自己去外间换了官服,洗漱后用过早饭,直接上朝去了。 男孩儿们都被撵去上学了,家里顿时清静不少。老太太昨日被夺压垮的豆角架子,今天也都重新扶起来了。 宋嘉言本来想跟方氏打听一下苏杭丝绸之事,不想翠蕊前来请安。 出嫁的丫头回来给主子请安,实在不好不见。 宋嘉言没什么兴致,还是见了翠蕊。而且,有件事,她也要告诉翠蕊。 三朝回门,回的应该是娘家。哪怕翠蕊没有娘家,回的也应该是干亲王家,不想却来了荣府。 宋嘉言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翠蕊已梳作妇人头饰,头上插一二金钗,脸色红润,眉眼含笑,看得出她对这桩亲事十分满意。翠蕊柔声道,“姑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想来给姑娘磕个头。”说着,便跪下磕了个头。 “行了,起来吧,哪儿来的这么些规矩。”小春儿机伶的扶翠蕊坐在一畔的椅子上,宋嘉言问,“李云鹤对你好吗?‘ 翠蕊羞涩的点了点头。 宋嘉言笑,“我觉着,他对你也不错。有件事,或许他不会对你说,我看,还是我对你说吧。”宋嘉言一个眼色过去,小春儿带着屋里的丫头婆子的都下去了。 “你知道你的嫁妆是怎么来的吗?”清场之后,宋嘉言方问。 翠蕊抬眼望向宋嘉言,不解地,“姑娘,不是府里赏的吗?” 宋嘉言摇一摇头,“是李云鹤拿了一千两私房银子,悄悄的求了父亲,这样为你置办的嫁妆。” “他说,原本是想加厚聘礼,又怕你觉着不自在,也担心日后你被人小瞧。故此,拿了银子,为你办这一份嫁妆。这银子,是他的私房,此事,只有我与父亲知晓。”宋嘉言温声道,“这件事,他本不欲你知晓,不过,我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你。这是个肯为你费心周全的男人,你要好生跟着他过日子。” “姑娘……”正是新婚燕尔、夫妻恩爱时,听到这件事,翠蕊感动的眼泪花花。 宋嘉言笑,“我告诉你,可不是叫你哭的。” 翠蕊拿着帕子擦眼泪,宋嘉言笑,“好了,我看你是先来的我这里吧?干爹干娘虽然是干亲,也要去走动一圈才好,不要失了礼数。李云鹤定在外头等你呢,今天你事情可不少。先去吧,我不留你了。” 翠蕊又给宋嘉言磕了个头,道,“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如果宋嘉言不说出真相,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然,即使听宋嘉言说了,她依旧对宋嘉言充满感激之心。 宋嘉言派丫头小春儿送了翠蕊出去,淡淡的叹了 口气。 梁嬷嬷端了盏凉茶过来,道,“这位李少东家实在了不得。”有这嫁妆一节,还不怕翠蕊不死心塌地的跟着李家过日子呢。梁嬷嬷是宋嘉言的首席心腹,自然对此事一清二楚。 了得了不得的,宋嘉言接过凉茶喝一口,道,“各人的缘法。” 不论李云鹤做出如何深情款款、一幅为翠蕊考虑的情种模样,宋嘉言都不会信。 有些事,做的过了,也就假了。 依翠蕊的心性,绝非李云鹤的对手,但,其实嫁给李云鹤这样的人也不错,如李云鹤,只要翠蕊的价值在一日,大约李云鹤就会对她深情一日罢。 ☆、42原创发表 宋耀方氏多年未回帝都,乍一回来,该交际的人家实在多了去。 不说别处,岳家首当其冲。 其实,确切的说,方氏已经没娘家了。方家将门出身,别看都姓方,方氏的娘家安国侯府与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完全不是一个事儿。 太后娘娘的娘家不过因生了个好女儿,好女儿入宫,生了个好儿子,因此封爵。而方氏的娘家安国侯府,历代将门,到方氏这里却有些不幸,父兄都死在沙场,为国捐躯了。待方氏要成亲了,家里就剩一祖父。 方老太爷为唯一的孙女真是操碎了心啊,结果,孙女竟给个臭流氓宋耀瞧上了。 话说真是缘份哪。 彼时,宋耀刚考中进士,因为他哥中了状元,他也跟着沾了点儿小光,在帝都城中出了点儿小名——状元弟弟。 那会儿大家介意他,都是这样介绍的,“宋状元的弟弟。” 宋耀私下跟兄长嘀咕,“其实大家该叫我榜眼才是呢?”状元下面,不是榜眼么? 宋荣因弟弟考的不咋地,刚胖揍过他一顿,看他还有脸提榜眼不榜眼的话,当下挽袖子又要上火,宋耀这会儿就跟他刚刚大婚的哥哥说:他看上了一丫头,挺不赖的,想娶人家。 宋荣自己成亲了,宋耀小他一岁,他原本也在考虑弟弟的亲事,忽听弟弟有喜欢的人了,宋荣忙问是谁?宋耀就说了,安国侯家的丫头。 宋荣彼时对帝都城中的豪门也不大了解,就跟自己的媳妇打听,大纪氏吓一跳:小叔子这眼光,可真不差。 宋耀跟大哥大嫂絮叨,“那丫头长的特俊啊,我出去差点被两个流氓欺负,她仗义救了我哩。”之后,他就以报恩为名,死皮赖脸的缠到了人家家去。去了人家家里不算,还死皮赖脸的在人家喝了三盏茶,一直赖到人家老太爷回家,说了三两句话,宋耀方回了自己家。 大纪氏就开始给这兄弟二人普及方家彪悍家史,一家子的武将,全战死沙场了,朝廷念着方家的功劳,原本想给方家将爵位提一及,提至公爵。不想老侯爷却是婉拒了,老侯爷道,他已无后嗣,如今家中只剩一个孙女,他只愿给孙女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到时若是他去的早,还得请朝廷帮她照看孙女。 反正,大纪氏总结就一句话:这门亲事,不大好办。 若宋耀是状元,还好去说说看,你一刚出炉小进士……哪儿那么容易娶到侯府嫡孙女啊 。 当然,安国侯府比较惨,眼瞅着就要绝后了。方氏现在瞧着好,待祖父过逝,安国侯府就要换人当家了。哪怕有嗣兄嗣弟的,到底是过继来的,名头上不差,这感情上就不好说了。 故此,方氏在婚姻上也面临着两难的地步。 哪怕大纪氏不说,宋荣也考虑到了方氏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处境,不过,哪怕方氏境地尴尬,对于刚到帝都的宋家而言,这门亲事仍是太高攀了。但是,架不住宋家兄弟二人自信啊,就是宋荣觉着,这门亲事并非没有可为之处。 宋荣点拨了弟弟一句,“咱家,论出身论门第论人才,都不会比那些向安国侯府提亲的好多少。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你对方姑娘的这一颗真心了。” 有宋荣做军师,宋耀又实在死皮赖脸的看上人家了,他也挺有法子,懂得曲线救国,天天上门,门房若不接待,宋耀就说,“你们知道宋荣宋状元吧,那是我哥。” 他有空就去,时间长了,也在方家混了个脸熟。在人家老侯爷面前大拍马屁,打听人家孙女,兼或展示自己优秀的品行以及尚且说得过去的才学,当然,宋耀去安国侯府,必然要换了最漂亮的衣衫,打扮得干净整齐、人物俊秀方肯上门。老侯爷虽然年迈,却不是糊涂人,自然瞧出宋耀那几分小心思。 原本宋耀自觉跟老侯爷相处的不错,已经准备跟老侯爷念叨一下提亲的事了。突然一天,老侯爷给了宋耀个晴天霹雳,明明白白的跟他说了,觉着他不大合适,不准备把孙女嫁他。 宋耀深受打击,然后,他干了一件特流氓特丢人现眼的事儿,也不知他怎么跑到人家内宅去,偷了方氏一件贴身小肚兜出来。还大言不惭,娶不到梦中情人方姑娘,他就留下小肚兜做纪念吧。 方太爷险些没活剐了宋耀,宋荣也深觉弟弟这事儿做的跟臭流氓一般,实在太丢脸。 不过,事已至此,宋荣觉着,方家没把事情闹大,可见还是顾忌着两人呢。宋荣是那种,有万一之可能就要争取的人。关键,这门亲事若能帮弟弟弄到手,实在不算委屈了弟弟。不然,他自己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若给弟弟弄个破门烂户的婚事,宋荣也不乐意。 宋荣亲自出马,身为宋家大家长,赔礼道歉兼向老侯爷争取婚事。而且,大纪氏早与方氏相熟,宋荣去搞定老侯爷,发动老婆大纪氏走直线救国的路子,找出小叔身上的无数优点,在方氏面前赞美小叔。 终于,在这一 家子镌而不舍的攻势下,方太爷最终还是允婚了。 要说宋耀对方氏着实不错,这些年,夫妻感情如胶似漆。只是,在方氏成亲后不到半年,方太爷把爵位的事安排好,就过逝了。 如今,方氏跟着丈夫回了帝都,自然要去安国侯府走一遭。尽管与嗣兄感情不深,那也是正经娘家。 方氏也没带儿子们,当年,方氏跟嗣兄嗣嫂颇有些不愉快,照方氏的话说,“以后有事也指望不上他们,远就远着吧,也不用做那些假惺惺的亲近。” 话还要从方太爷过逝说起,亲祖父死了,又是唯一的亲人了,方氏伤心之余还面临了守孝的事儿。彼时,婆婆宋老太太可没如今的和气,一听小儿媳妇要守好几个月的孝,便把身边的一个丫头给了小儿子,其意,不言自明。 方氏刚死了亲爷爷,接着丈夫就要收小老婆,这如何忍得?方氏当下就暴发了,连带宋耀与小老婆一并打出房去。宋老太太哪里容儿媳妇如此欺负儿子,当下一场婆媳大战,最后,宋荣做主,把那丫头打发掉,接着,又把宋耀打了一顿。 在宋荣看来,搞不定老婆老娘,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就是宋耀的错。 老太太心疼小儿子挨打,又跟大儿子闹,宋兄一句话就把他老娘搞定了,“阿耀房里闹成这样,给御史听闻风声,官儿都没的做了。” 老太太不大信,“御史还管人家家里事?” 宋荣道,“他们连皇上家里的事都管,娘说能不能管得大臣。” 事关小儿子的官儿,老太太顿时不敢再闹了。 其实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偏偏方氏的嗣嫂不知从哪儿闻了风声,竟找方氏来报怨,话里话外的抱怨方氏不贤惠,自己守孝不能服侍,竟然也叫男人守着。就给丈夫两个丫头怎么了,也不过是妾。 方氏当下恼怒不已,不过,她为人也有些心机,倒没当着嗣嫂的面儿发作。与老太太闹,不过是自己家里的事儿,若是跟嗣嫂翻脸,嗣嫂可不会给她遮掩,传到外头去,就都是她的错了。 只是,一口气难以下咽,方氏当下命人采买了六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亲自上门儿给嗣兄送了去,还温言笑语地,“大嫂跟我说了,大哥身边缺人服侍,偏大嫂手上又没合适的人,我就给大哥送几个好的来。” 女人么,都是说别人时大方,轮到自己……就是一样话,两样说了。 反正自此方氏也懒得再登安国府的 门。 这就是回了帝都,也是在家里好生歇了一日,方与丈夫去安国侯府。 宋耀一路上劝方氏,“见着大哥大嫂,你可得和软些。” 方氏嗔丈夫一眼,“说八百遍了,我又不聋。”又不是年轻时,脾气暴臊,不肯受半点气。这些年,与丈夫外任,也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候。 宋耀笑笑,安国侯官场并不得意。当年之事,他也知道,倒不觉着老婆做错。人都是这样,你软他则强。彼时,安国侯刚承爵位,天大的馅儿饼掉他头上,有些找不着北是正常的。安国侯夫人去找方氏说那些话,无非也就是想在方氏这位正经的安国侯府最后一位嫡支面前,撑起自己嗣嫂的面子而已。 不料,方氏没给她这个面子。 就是宋耀,当初娶方氏的时候绝一没有打算沾安国侯府的意思,他比较像一见钟情,然后使劲浑身解数才把老婆追到手的那种。都真爱无敌了,就表说那些势利扫兴的话了。 再说,方老侯爷过逝后,新一任的安国侯那脾气,宋耀也不爱亲近。 关键,宋耀有个神人大哥,他自己也能干,还真不缺安国侯府这个靠山,何况,这个靠山也不是很稳的样子。 不过,正因为宋家一片欣欣向荣,而安国侯府不那么得意,宋耀才不叫方氏在安国侯面前失礼。 宋耀笑,“以前我常在你家门房,一喝茶就是喝半天,老侯爷才肯见我。” 方氏笑,“那是祖父试你呢,看你心诚不诚。”当年,不是没有高门大户向祖父提亲,甚至,有皇子愿意以侧妃之位相聘。不过,看上多是方家在御前的名声,或是她那一份丰厚的陪嫁。最后,祖父千挑万选,选中了宋耀。 老侯爷曾问过宋耀对日后前程的考虑,宋耀道,“我家根基浅,我跟兄长都是科举晋身。要说前程,估计就是做个小官儿。我也没啥胆子,贪赃枉法的事不大敢干,想着,娶上房媳妇生三五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呗。” 最后,老侯爷私下对孙女道,“这么多人跟我提亲,我看,宋耀是个明白人,会过日子的。”若不是有宋荣绝世之才,宋耀年纪轻轻中了进士,也算少年英才了。结果,就这么悲催的,既生瑜何生亮了。有宋荣这颗闪闪发光的大方钻在前,宋耀就不那么显眼了。 不过,老侯爷也挺喜欢宋耀,不然,凭你一个刚出炉的小进士、七品小翰林,若是侯爷不想见,凭你坐化在人家门房,照样是不见的 。 及至后来,宋耀偷了孙女的小肚兜,老侯爷…… 想到少年时光,夫妻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43原创发表 如今的安国侯府早已经不是两人记忆中的那个充满甜蜜回忆的地方了。 老侯爷在的时候,哪怕安国侯府已无男丁,整个府第依旧是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精气神来。如今,看着明显苍老的安国侯夫妇与暮气沉沉的侯府,宋耀在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 大家彼此并不太熟,能说的话也不多,寒暄起来无非也就是那几句套话而已。寻个理由,夫妻二人未留午饭,便告辞了。 不过,二人也没有回家,宋耀带着老婆在外头逛了一圈,最后,夫妻二人去太白楼吃过情侣餐,听了满耳朵的八卦趣事,才与老婆甜甜蜜蜜的坐车回家。 回家,嗯,回家画眉去。 宋耀夫妻的恩爱,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来,连宋嘉言都暗暗感慨:嫁人当嫁宋二叔啊。 虽然宋耀官场上不如宋荣锐意进取,深得帝心,光明灿烂。不过,宋耀的日子,肯定比宋荣要舒服。当然,这或许又是一种狭隘的看法,凭宋荣的本事,如果宋荣真的向往,他当然可以过宋耀的生活,结果,宋荣选择的是现在的生活。 可见,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宋嘉让放学后,找到宋嘉言私下问,“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啊?” 宋嘉言点点头,“你才知道啊?” “丫头,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宋嘉让戳妹妹的脑门儿,不懂事的丫头。要是早知道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以前他肯定得对杜君好一些啊。 “我也是过年的时候才知道的。”宋嘉言道。 “哦,难怪了,年下就是他病了。”杜姨娘弟弟生病求到府里的事,宋嘉让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杜姨娘的弟弟竟然是他的同窗杜君。 宋嘉言笑问,“现在他还总吃萝卜么?” “没有了,起码现在吃的是白饭,也有两样菜,一荤一素。”宋嘉让心肠向来很不错,“如果早知道那啥,起码不会看着他那样苦嗖嗖的过日子。” 看来犟种还不算傻到家,宋嘉言笑,“理他呢。吃萝卜还是爱吃肉,都是自己作的。”这些不过小钱而已。难道杜君成日萝卜粗粮,就不是花用的自己姐姐的月钱吗?简直是掩耳盗铃,不知所谓!真正有本事的人,并不怕接受别人的施恩。说句不客气的话,别人肯施恩,还是福气呢。就怕一个人连被施恩的价值都没有!杜君年纪尚小,一时钻牛角尖儿,宋嘉言才肯理他,不然,随他去死! “哥 ,我的铺子准备卖丝绸布料,你要不要入股啊?” “入什么股,没银子就直接说。”宋嘉让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庄子铺子之间,他选了庄子打理,就为了省事儿。跟妹妹道,“你就把铺子租出去吃租子好了,一年也有几百两呢。” “那你可不要后悔。”宋嘉言深觉自己一片好心。 “入吧入吧。”其实宋嘉让也没啥私房,他的银子都是武安侯夫人私下给他的,怕男孩子手里没银子不方便,到如今也有几百两,权当哄妹妹玩儿了。宋嘉让笑道,“等我一会儿拿银子给你。别全赔光啊。” 宋嘉言撅嘴,“你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宋嘉让哈哈大笑,“那我可得等着。” 宋嘉言等宋荣落衙回府去老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跟宋荣说,“爹爹,一会儿你有空没,我有事想跟爹爹商量?” 宋老太太问,“什么事啊?” 宋嘉言笑嘻嘻地,“现在不能说,等我办成了再跟祖母说。” 宋老太太丝毫不恼,笑,“那可得记得跟我说啊。” “到时肯定第一个跟祖母说。” 倒是小纪氏忽然问方氏,“弟妹,你们自南面儿回来,我看你给语儿她们的料子很是不错,那边儿的丝绸生意好做不?” 小纪氏此话一出,宋嘉言愣了一下。 方氏并不知其中内情,笑道,“这要怎么说呢,那边儿产丝绸,听说许多商人都是自南边儿贩了丝绸到北地卖,赚取其中差价。大嫂问这个,莫不是想做丝绸买卖?” “倒不是我。”方氏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她们姐妹都大了,该学着理家了。年前,你大哥就给了言姐儿个铺子,叫言姐儿学着管呢。姐妹差不多的年纪,筝姐儿比言姐儿还大一岁呢。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我当初也陪嫁了几个铺子,也拿出一个来叫语儿筝姐儿跟着学吧。她们小女孩儿,可做什么好呢?看到弟妹给她们的丝绸料子,我倒是动了心,看她们,也是乐意做这个的。” 方氏笑,“我们在苏州住了三年,那边儿倒是熟的。还有几个得用的奴才,若是大嫂用得着,我送给大嫂使。” 小纪氏笑对宋嘉语辛竹筝道,“还不谢谢你们二婶。” 二人脸色微红,起身行了一礼。方氏笑道,“自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倒是言姐儿,你跟语姐儿、筝妹妹一道吗?” 小纪 氏笑,“若是这样,就更加和睦了。” 宋嘉言已经恢复冷静,笑道,“我没二妹妹、表姑这么灵的心思,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方氏温声道,“若是有要我跟你二叔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好。” 大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用过晚饭,又说了会儿话,看时候不早,便散了。 宋嘉诫说,“娘,我晚上要跟大哥念书。” 方氏一听这话就笑了,连宋耀都忍不住敲儿子的脑袋瓜,训他,“真个笨,想去前院儿直接说,没那个脑子,还学人家撒谎呢。”宋嘉让是出了名的不喜念书,全家没人不知道。 见父母允了,宋嘉诫欢喜的恨不能手舞足蹈,“那我就跟大哥去了啊。” 方氏与宋耀都懒得理他。 宋荣道,“嘉言,你不是有事跟我说么,跟我去书房。” 宋嘉言便跟着宋荣去了。 住前院的男孩儿们与宋荣都是一路,宋嘉诫过去扯宋嘉言的袖子,低声笑道,“大姐姐,明天你还去校场不?咱们比试比试。”大伯父好生威严,宋嘉诫在宋荣面前也不敢高语。 宋嘉言的心情已经恢复一些,吊着眼睛看他,笑悠悠的问,“怎么,挨揍没挨够呢?” 宋嘉诫嘿嘿嘿,“大哥已经说了,传我几招,明早定能打败大姐姐的。” 孩子们小声说着话,出了二门就各回各院儿,宋嘉言随宋荣去了书房。 宋荣随意的坐了,问,“什么事啊?” “我想爹爹派个管事给我。”宋嘉言跟着坐下,道,“爹爹把母亲的铺子给了我许久,我都没想好要做什么营生才好。毕竟,我很少出门,也不大了解帝都各行各市的行事。而且,以后我也不能总是出去亲自看着店铺,所以,想找个懂得做生意的生意人来,帮我打理铺子。” 宋荣问,“想要什么样的人哪?”他手下倒有几个不错的,若是女儿需要,匀一个出来不是不可以。 “生意人。” 宋荣失笑,“真个呆子,生意人也不一样啊,有做丝绸布料的,有做粮食马匹的,有做瓷器茶叶的,各行各业,多了去。” 宋嘉言正色道,“我要找的,是有生意眼光的人。只会做丝绸买卖,或只会做粮食马匹买卖的,不过是精通一行,充其量不过是个熟手而已,中规中矩的做生意,说是生意人都勉强。爹 爹说那种人,任何一个店铺的伙计,干上十年,都可以。” “人说仕农工商,是把商人归于一个种类,而不是特别分出布商、粮商、瓷商、药商……商人,起码像吕布韦,像陶朱公一样,才能称为商人。” 宋荣问,“你在说梦话吧,就算有吕布韦、有陶朱公,那样的人也不会为你所用。”个丫头片子,口气大过天。 “我也没打算找那种人啊。”宋嘉言一笑,“总之,爹爹派个管事给我,我得找个能干的人来。等我有要帮忙的时候,会跟爹爹说的。” “叫方家三小子在二门听你差谴,如何?” “爹爹也把铺子的地契给我吧。”不待宋荣问,宋嘉言先抢白,“说给我铺子,不给地契,那算什么给?爹爹可不要想着糊弄我。”说着,一脸精明相的望着宋荣。 宋荣无奈,笑,“好,明天我差人给你送去。”叮嘱宋嘉言,“不许乱来!” 宋嘉言挑挑眉毛,起身道,“那我就等着了。爹爹休息吧,女儿不打扰了。” 宋嘉言带着丫环到二门,宋嘉让正在那儿等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宋嘉让问,明明吃饭前妹妹才跟她要开绸缎庄的,如今怎么又变成二妹妹和表姑要做这个了? 宋嘉言冷笑,“没事。就是被截了和而已。”她虽然想做绸缎生意,只是因先时没准备好,一直没有说,也就没人知道。今天瞧小纪氏的模样,定是先一步跟宋荣打过招呼了。 “哥,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见宋嘉让眉心微锁,宋嘉言笑笑,“怪冷的,三弟又专门找你一块儿睡觉,哥,你回去吧,我已经有办法了。”再者,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嘉让看妹妹的脸色的确比在老太太屋里时从容多了,说,“有事派人出来告诉我。” 待宋嘉言进了二门,宋嘉让才回去了。 ☆、44原创发表 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小纪氏不过是平日里照顾辛竹筝些饮食起居周全些,又让辛竹筝同宋嘉语一道打理马上要开张的绸缎铺子,恐怕将来连绸缎庄的利润花红都会分给辛竹筝一部分。 银子不会太多,但,辛家人怎么会不感激小纪氏呢。 相对于宋嘉言以往所做的那些,简直天上地下。县官还不如现管呢,这么好的表嫂,周全、细致、大方,多么难得。 这一局,到此处,宋嘉言已经输了。 倒是翠蕊来请安,话里话外的打听宋嘉言要不要做药草生意。宋嘉言笑笑,还是拒绝了。 宋嘉言先唤来宋荣派给她使唤的方家老三,名子就叫方三宝。十二岁,个头不高不矮,模样不丑不俊,穿着统一的家中男仆的青衣。宋嘉言道,“小春儿,给三宝二十两银子,叫他去买梳子。” 方三宝正在静听主子吩咐,不一时小春儿这银子捧到面前了,方三宝连忙接了,问,“不知大姑娘要什么样的梳子?”梳子的种类也多了呢。 “你看着买吧,多买几把回来。” 方三宝早上得了他爹的吩咐,叫他专门听大姑娘的命令差误,方管家尤其叮嘱了小儿子几句,道,“大姑娘素来有气派,她说叫你往东,你不要往西!若是出半点儿差错,看不打折你的狗腿!” 哪怕他爹啥都不说,方三宝也没胆子敷衍宋嘉言的差使。宋嘉言早就代小纪氏管过家事,她的厉害,家中奴才深知。 方三宝不敢再多问,捧着银子出去给宋嘉言买梳子。 方三宝干活倒也认真,到傍晚,给宋嘉言拉了半车的梳子回来。当然,银子也花完了。 不过,方三宝不愧是管家的儿子,这么多梳子,他一样一样的记了细账,连梳子带账,一并交给了宋嘉言。 这回,不必宣传,大家也知道了,大姑娘这是准备卖梳子呢。 方三宝晚上回家跟家里说,“大姑娘叫我买了半车梳子,这,这就算要卖梳子,也不是这样卖法啊!人家卖梳子的店铺,都是便宜大量的买了梳子来,再高价卖出去。大姑娘高价买回来,这卖也卖不出去啊。” 方管家跟在宋荣身边日久,偶尔猜宋荣的脾气还能猜透几分,不过,听三儿子说了宋嘉言诡异的所作所为后,方管家想半天也想不透宋嘉言这是何用意。最后,方管家瞪儿子一眼,斥道,“主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再敢聒噪, 看不大板子抽你!” 方三宝哼吱两声,不说话了。 第二日,方三宝果然有了新差使,宋嘉言拿出一把梳子给方三宝,“去把个铺子里问,这样的梳子,我要五千把,多少钱一把?” 方三宝看大姑娘开了窍,忙高兴的应了,颠颠儿跑去打听价钱。 一番价钱对比,讨价还价后,五千把梳子的订单已经下去了。连老太太都耳闻了风声,跟宋嘉言念叨,“言丫头,你要做生意卖梳子么?” “还没想好呢。”宋嘉言笑眯眯地。 老太太大吃一惊,“你不是已经让人去做了五千把梳子么?” “是啊。” “掌柜请了没啊?”老太太一千个不放心,“还有伙计,账房……事儿多着呢,柜台啊,柜子啊,都得去做呢。” 宋嘉言笑,“这个不急。” 瞧着宋嘉言悠哉悠哉的模样,老太太自己都要急死了,说,“我叫你爹爹给你安排个妥当人管铺子啊,别再叫人给骗了。” 辛老太太也跟着说,“还是叫个实诚人看着点儿好。” 辛竹筝柔声道,“言儿,咱们一道做丝绸生意吧,有二嫂给的熟手,熟门熟路的。”辛竹筝并不笨,自从她与小纪氏、宋嘉语走的近了,宋嘉言待她便有些远了。只是,有些事,她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宋嘉言搂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放心吧,祖母,我心里有数。” 一府里大小主子,心里有数的估计就宋嘉言一个。宋嘉让指点她,“卖梳子也得多进些种类,怎么能就卖一样梳子呢?哪里会有人买哦。”愁死了。 宋嘉谦说,“江南胭脂水粉也很有名,大妹妹做胭脂生意也不错。” “是啊。”就是被宋嘉言揍到服气的宋嘉诫也觉着卖梳子这事儿不靠谱,说,“起码大姐姐再弄些镜子一块儿卖呢。” 宋嘉言笑而不语,一幅神秘的模样。 连宋耀都好奇死了,问他哥,“我看言丫头不像个笨的,她真要卖梳子啊?” 宋荣道,“反正用不了多少银子,随她玩儿去吧。”权当哄闺女开心了。 待铺子里送来五百把梳子时,宋嘉言将自己写好的一张求贤榜交给方三宝儿,说,“拿给书文相公们,用大红纸写,抄一千份,我要用。” 这年头儿也没复印机,连带买红纸,足足抄了三天才抄好 。宋嘉言吩咐方三宝儿,“找些没事儿的奴才们,今天拿三百份儿,去帝都人多的地方贴吧。若有人问,就说开铺子做生意招大掌柜,余下的话一句不要多说。待帝都贴完了,去郊外村镇贴上去。” 遍地刷小广告的事,要从她这开始了啊。 宋耀还特意拿着宋嘉言的求贤榜给宋荣念了一遍,上面的意思简单明了: 想发财吗? 想创业吗? 想做大掌柜吗? 经验不限、年龄不限、男女不限、出身不限、唯限品行,狼心狗肺者莫入。 待遇:月银二十两,另有花红面谈。 若有意者,于x年x月x日东大街xxx面试。 宋耀跟他哥商量,“你干脆给言丫头个掌柜使唤着,省得她这么满大街寻人。要不,我手下也有能用的。” “她不是不稀罕么。”宋荣唇角微翘,“她说要找个吕不韦、陶朱公。” “这丫头在说梦话吧。” 其实,帝都里生意人多了,招人的事儿天天有,招小工、伙计,当然,更多店铺里的伙计属于学徒一类。初始没工资,管吃住,做够了年头儿,待正式升为伙计,方有工钱拿。 就是找大掌柜,多是往他处挖墙角,这样大张旗鼓的可不多。 什么? 一个月二十两? 知道二十两是多少吗? 七品官的俸禄,一年才45两。 小纪氏自然也知道了宋嘉言求贤榜的内容,宋嘉语怎么想都想不通,道,“大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啊?我们一个月才二两的月银呢?” 小纪氏笑,“嘉言素来就是这么装神弄鬼的,倒是你二婶把人给我送来了,我这就打发他们去进丝绸布匹了。以后铺子开了张,这铺子就给你和筝姐儿一道管,你们自己学着看账本子。” 宋嘉语轻轻的点头。 宋嘉言这样的大手笔,不少家中奴才都蠢蠢欲动,就是方三宝儿也有些意动,他既快且好的完成了宋嘉言交待的事。瞧着宋嘉言心情不错,跟宋嘉言打听,“大姑娘,有不少小子们跟奴才打听,说,咱们自家奴才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给大姑娘使唤呢?” 宋嘉言笑,“只要做到我吩咐的事,自然是能的。所有的待遇月银花红,都跟我上面写的一样。” 方三宝儿恭声问,“那姑娘要奴才 们做到什么事,才行呢?”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宋嘉言道,“我上面说了出身不限,家中奴才若是想试一试,自然更好。” 方三宝儿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他老爹再有每月也就五月银子,若是他得大姑娘看中,那真是……发财啦! 宋嘉言提前跟宋荣说了,招募大掌柜的时候,她得去铺子里一趟,还得借个书文相公与十个壮仆使使。宋荣一应允了,如今,就是他也好奇宋嘉言会怎么做。 宋嘉言招来方三宝儿道,“我毕竟是姑娘家,不易露面儿。你换身体面衣裳,带上书文相公和十个壮仆。五千把梳子不是已经送到店里去了么。所有愿意应聘大掌柜的人,问他们,这里有五千把梳子,能不能卖去给庙里的和尚。” 方三宝儿正听的认真细致,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叫,“卖给和尚?”那是不是得您老神通广大的先叫和尚们长出头发来啊! 宋嘉言正色道,“你以为每月二十两这么好拿吗?没有梳子卖和尚的本事,就不配拿这每月二十两!” “是,是。”方三宝儿连忙应了,又道,“大姑娘,这题目也太难了吧?” “难什么,半点儿不难。”宋嘉言心说,你家大姑娘也只会这个了。这个家是小纪氏在管,宋嘉言第一次意识到,她得有自己的人了。照葫芦画瓢,出个难题,希望能找个可用的人出来。 “还有,不要跟别人说这题目是我出的。”宋嘉言是为了招人,可不是为了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么。 “是,是。”原来大姑娘也知道这题出的招骂啊,方三宝儿深深了解他家大姑娘的担忧。 “去吧。以后你的事就是面试这些来应征大掌柜的人。” 方三宝儿应了,那挣二十两的心也彻底死翘翘了。 宋嘉言借机出去,就是看一看来应聘的多不多。然后,她看到了二十两月银的魔力。 宋嘉言感叹:庙会也不过如此了。 “言儿。” 宋嘉言一回头,就看到秦铮站在街侧,正瞅着她笑呢。 “你怎么来了?”宋嘉言一身男装的小子打扮,身后跟了两个男仆。 街边茶楼不缺,秦铮带着宋嘉言上了茶楼,选了个临窗的位子,正好对着宋嘉言的铺子。宋嘉言坐下问他,“你没去上学啊?” 秦铮笑,“我来看看每月二十两怎么挣?” 一时,伙计过来问喝什么茶,宋嘉言道,“龙井,铁观音,再看着拼两盘子茶点送上来。”对自己的男仆与秦铮的小厮道,“你们找张桌子坐,点些吃的,一会儿一道结帐。” 秦铮打趣,“还没做生意呢,就阔绰了啊。” 宋嘉言瞪圆一双杏眼,“难道你要我请客啊?” 秦铮笑,“我出门从不带银钱。” 宋嘉言气地,“干脆给你上白开水好了。” 秦铮低声笑起来,“你请我喝茶,中午请你吃太白楼。” “这还差不多。”宋嘉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很好猜啊。”秦铮本就生的俊俏,如今唇角含笑,言谈自若,一看就知教养极好的大家公子出身。秦峥道,“你这月银二十两,连我们府里的奴才都在议论纷纷,说是天价大掌柜。出这么高的价钱,费这么大的力气,肯定是想找个真正能干的人。花费这些心思,正常人第一天都会来瞧一瞧的。” “不过,这么多人来应征大掌柜,你总要有个标准的。”秦铮看向宋嘉言。 宋嘉言就把那将梳子卖和尚的题目跟秦铮说了一遍,秦铮微微讶意,盯着宋嘉言瞧了许久,说,“刁钻。” 宋嘉言伸手捶秦峥大头一记,“说什么呢?” 不但刁钻,还越发泼辣了。秦铮叹,“若是真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好,还真值每月20两。” “那是,不然你以为我是冤大头啊。” 茶点上来,宋嘉言不时往外瞟一眼,抓一把干果吃起来。秦峥问,“那你让人填的职业经历是什么意思?不是不限经验么?” “探他们的底啊。”宋嘉言笑,“就算有一部分是假的,也会有一部是真的。若是以后想做什么生意,说不定会用到。这些人来我这里应征,可见是对现在的工作不大满意的人。” 秦铮点点头,“原来梳子卖和尚只是噱头。” “那也不是。若有人能卖出去,而且为人还可以的话,我会重金礼聘的。” 秦铮一笑,说,“祖父看过我的文章,想让我试一试明年的秀才试。” 宋嘉言收回看向街外的目光,道,“很好啊。考中秀才就可以进国子监了,在家学里跟一群小屁孩儿念书也没什么意思。” “我爹爹早说了,依你的才学天资,考中进士是早晚的事。” 秦铮叹气, “真希望早点儿考中,省得天天看四书五经,做科举文章。” 宋嘉言笑道,“我爹爹说考秀才、举人,文章漂亮就够了,进士的话,文采再好,也要言之有物。我看许多人考中秀才之后都会游学,你要不要去游学啊?” “应该会去吧。” “想去就去。”宋嘉言道,“不然,以后做官,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秦铮笑,“是啊。” “这些天我过生辰,已经跟祖父说过了,想邀朋友们去庄子上玩儿一日,斐儿也去的,到时你跟嘉让他们一起来啊。” 宋嘉言玩笑,“那不是还要给你准备生辰礼?” 秦铮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推放到宋嘉言面前。宋嘉言打开,是一支碧玉钗,雕的是牡丹花,做工还不错。秦峥说,“你从不过生辰,我自己随便雕的,你戴着玩儿吧,当是补送你的生辰礼了。” “这很贵的吧?”宋嘉言看玉质不错的样子。 秦铮道,“不贵,我雕了许多,家里人手一个。” “哦。”宋嘉言点点头,不客气的收下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结过茶钱,秦铮就带着宋嘉言去太白楼吃饭了。 宋嘉言抱怨说,“上次我哥说有一道酱烧猪蹄,味道好的不行。我叫他买回去给我吃,他早不知忘到哪儿去了呢。”又问秦峥,“你这样偷着出来不上学,回去不会挨揍吧?” 秦峥说,“这会儿回去也晚了。” “这不是担心你么?”宋嘉言回头一笑,一双明丽的薄皮杏眼弯起来,道,“我给你出个主意,我二叔在家呢,你就说来我家跟我二叔请教文章了。” 虽然并不是吃不起太白楼这样高档的酒楼,可是因为是女儿家,宋嘉言并不经常来太白楼。 两人没点多少菜,四菜一汤而已。 宋嘉言可算吃着了念叨以久的酱烧猪蹄,一人啃了一盘子,秦峥都怕撑着她。但是,看宋嘉言啃光猪蹄后又吃了满满一碗米饭,就无此担心了。 吃过饭,秦峥还很有绅士风度的送宋嘉言回了家,秦宋两家的孩子,自幼一起长大的。宋嘉言对秦峥的熟悉程度也就仅次于宋嘉让了,看秦峥这样体贴,宋嘉言说,“都到家门口了,家来坐坐吧,我二叔二婶回来了,我祖母也在家呢。” 秦峥坦然自若的跟着宋嘉言进去了。 宋耀正在 老太太屋里哄老娘高兴呢,见了秦峥,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话。依秦峥的本事,说几句好话便能哄得老太太乐上半天,尤其秦峥说,“我祖母常念叨老太太,说像老太太这样投缘的老姐妹实在不多。还说呢,以往就瞧着言妹妹聪明可爱,说这丫头像谁呢,见了您才知道,可不就是像您么。” 老太太笑,“什么时候我去找你祖母说话啊,我也跟她投缘的很。峥哥儿,你今天不用上学么?”不是跟自己孙子同学校的么。 秦峥笑,“祖父说叫我明年去考秀才,就先停了学里的课。” 宋嘉言斜秦峥一眼,问他好半天都不说实话,害她还怕他逃课出来挨揍替他担心呢。 老太太惊道,“你才这么丁点儿大就要考秀才了啊?” “比起宋大叔当年十二中秀才,我已经晚了两年呢。” 说到自己大儿子,老太太呵呵直乐,“一样的一样的,你也是个聪明孩子。” 秦峥瞧宋嘉言一眼,笑道,“言儿,你回去换衣裳吧。我跟老太太说话儿是一样的。” 老太太此时方反应过来,说,“是啊,去吧。” 耐心的陪着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秦峥方起身告辞,还十分恭敬的对宋耀道,“听说二叔回来,一直未来请安,实在是侄儿的失礼。待日后,侄儿厚颜前来请教二叔文章,还望二叔莫要嫌弃侄儿蠢笨,指点侄儿一二方好。” 宋耀含糊地,“好说好说。”泥马,老子啥时有你这么个流氓大侄儿啊!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么?泥马这些套路都是老子玩儿剩的。 宋嘉言此时已经换了衣衫回来,见秦峥要走,宋嘉言说,“我送送你吧。” 宋耀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笑道,“言姐儿,我跟峥侄说几句功课上的事,我送他吧。” 秦峥恭恭敬敬地,“怎敢劳长辈相送,我陪二叔。”侧身,请宋耀先行。 ☆、45原创发表 宋耀忧心忡忡的对他哥说,“平日里瞧着言姐儿机伶可爱,现在看,真是笨啊。哥,你是不知道,那姓秦的小子竟然登堂入室了。” 宋荣挑眉,“怎么,今天秦峥来了,” 宋耀微惊,“哥,你知道啊,” 宋荣没说话,宋耀道,“不仅来了,头晌不知道俩人怎么碰上的,在茶楼喝茶吃过点心,又去太白楼用的午饭。啧啧啧,你说,言姐儿怎么这样呆啊!还把那小子带回来了。” 宋荣答非所问,反道,“秦峥明年该准备秀才试了吧?” 宋耀终于觉出不对了,问,“哥,你同意啊?” “秦家也没什么不好。”对着弟弟,宋荣还是有几分坦诚,道,“秦峥资质不差,算是秦家三代子弟中的第一人。秦家二代没有太出挑的人物,若所料不差,将来秦家执牛耳者,就是他了。” “咱家言姐儿,聪明大方,心性豁达,又是哥你的嫡长女,不见得找不到更好的。”反正,宋耀就是看秦峥不大顺眼。 宋荣微微笑道,“当年,安国老侯爷或许就是这么想的。” 宋耀一窘,“切,这小子能跟我比么?” “你那会儿还不如人家呢。”宋荣打趣一句,道,“言姐儿懵懵懂懂,还没开窍呢,秦峥现在也是白费力气。而且,言姐儿年纪还小,怎么着现在也论不到亲事上去。将来若有更好的,再说。”身为一个父亲,虽然也不爽自己的闺女给别的臭小子盯上,不过,心里还是隐约有几分自豪,觉着,这小子还不算没眼光。 宋耀白操了半日心,说,“我还以为哥你准备把言姐儿嫁入什么侯门公府呢。” 宋荣瞟宋耀一眼,“侯门公府有什么好的,虚有其表者居多,外头瞧着光鲜罢了。小子们娶个门第高些的老婆倒罢了,女儿最好还是别去攀那个高枝。”尤其宋嘉言,宋荣对长女期望颇高,秦铮到底合不合适,还得继续看看。若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宋荣不介意一脚将秦铮踢开,反正他也没允诺过什么! 这边兄弟二在说秦峥心怀不轨日后前程之事,宋嘉语正在主院儿跟母亲报怨呢,“大姐姐不是出去看她的生意吗?怎么倒跟峥哥哥一道回来的?” 母女两个闻信儿时,秦峥已经告辞了。小纪氏抚摸着女儿的脊背,道,“谁知道他们是怎么碰到的呢?你理会这些做什么?”小纪氏毕竟历经世事,敏锐的问,“你不会是对秦峥有什么意思吧?语儿?” 宋嘉语脸上泛红,道,“母亲说什么呢。” 瞧着女儿的神态,小纪氏更加深以为然,正色道,“语儿,你可是大家闺秀,咱们家正经嫡出的姑娘。这些事,不是你们女孩儿该想的。” 宋嘉语冷脸道,“那母亲不如去问问大姐姐,她平常还不是跟峥哥哥有说有笑的?” “我问她做什么?我不是她亲娘,我是你亲娘!”小纪氏无端火大,训道,“你给我听明白了!现在好好学管家理家!将来的事,有你父亲做主!”宋秦两家通家之好,秦峥,小纪氏也见过。知道秦峥功课不错,但这远远未到让小纪氏动心让秦峥做女婿的地步! 小纪氏看女儿露出委屈的模样,缓一口气道,“平日里咱家本就与秦家交好,你们小孩子,少时就见过的,兄妹相称而已。你在想什么!” 母亲这样严厉,宋嘉语忍不住的委屈,“我也没想什么。” “这就好。”小纪氏温声劝女儿道,“闺阁女儿,读书理家方是正理。就是日后的婚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说了算。你父亲多疼你啊,你以往总说你父亲偏疼你大姐姐,家里这么多孩子,就你生病,你父亲去托人求了太医院院判来给你调理身子,天天来看你,给你好东西使。你要是这样糊涂,当真辜负你父亲的一片心呢。” 其实,宋嘉语现在还小,什么爱不爱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与宋嘉言相比,似乎大家都比较喜欢宋嘉言,偏偏秦峥还这样出众,宋嘉语有那么几分朦胧的气愤而已。小纪氏这般连哄带吓的,宋嘉语也不敢再多想什么。 今天出门逛了大半日,宋嘉言心情格外好。待宋嘉让他们放学回来,老太太的屋里就更热闹了,宋嘉让说,“过些日子阿峥生辰,说要去他家庄子上玩儿。斐妹妹也去的,阿峥说叫我们带着你跟二妹妹一道去玩儿上一日。” 看孩子们高兴,宋老太太笑,“去吧,去玩儿一天。”看一眼辛竹筝道,“可惜筝姐儿不能去,叫这丫头一个人在家,怪闷的。” 辛竹筝笑道,“哪里闷了,我陪着母亲和姑母,是一样的。” 小纪氏笑,“叫语儿在家里陪着筝儿一道吧,这几日我看她又有些咳嗽,庄子上还是有些凉,我倒有几分不放心。” 看宋嘉语、辛竹筝都不去,宋嘉言道,“那不如叫上大姨母家的邵妹妹,还有远弟,人多了才热闹呢。”反正她是要去的。 小纪氏看向 丈夫,道,“那孩子们的功课怎么办呢?我听说秦峥已经不用去家学了,明年准备考秀才了吧。这孩子可真有出息。”口中满是溢美之词。 宋荣不以为然,“耽误一日又有何妨。”对孩子们道,“去玩儿吧,嘉让嘉谦,你们是做兄长的,带好弟弟们。” 宋嘉让宋嘉谦忙起身垂手应了,男孩们的脸上都是满满的高兴,已经开始说起去庄子上捕兔抓鱼,跑马打猎什么的。宋嘉言还说上回在庄子上打猎后烤肉吃的事儿,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恨不能立刻就过去玩儿呢。 宋嘉语心里也很是羡慕,却只是低下头去,悄悄的叹了口气。 宋嘉诺瞧见了,说,“母亲,就让二姐姐去吧。秦峥哥的生辰又不是明天,二姐姐身子较以前好许多了呢。到时多带几件厚衣裳就行了,肯定冷不着的,大姐姐、斐姐姐、还有大姨母家的邵姐姐都去呢。” 宋荣看小女儿的模样,心下叹口气,笑道,“语儿也一道去吧。你母亲是给你上回病的吓着了,怕你再生病。你这次去可得自己留心身子,若是不小心病了,以后就不让你出门了。” 宋嘉语小小年纪,还不太会掩饰心思,见父亲允了,抿嘴就笑了,难得这样娇声脆语地,“父亲放心吧,女儿肯定会注意的。”说完,又去瞧母亲的神色。 小纪氏无奈,叹道,“那就去吧。” 宋嘉诫忽然问,“大姐姐,你那啥大掌柜招到了没有啊?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大姐姐,你有那么多钱吗?” “没呢,哪儿那么容易啊。” 宋嘉让说她,“你快别做梦了,和尚又没头发,买梳子做什么?” 于是,大家纷纷说起宋嘉言不靠谱的考题来,倒是宋嘉诺抿着嘴笑,“大姐姐想出这样的题目,肯定知道怎么把梳子卖给和尚吧?” 宋嘉诫去扯宋嘉言的袖子,问她,“大姐姐,你真知道啊?快说说,真能卖啊?我都好奇死了。” “现在可不能说。”宋嘉言道,“我还指着这个招大掌柜呢。” 宋嘉谦笑,“大妹妹这是效仿姜太公。” 宋嘉词圆圆滚滚的坐在椅子上,伸着小胖脸儿说,“大姐姐,开铺子做生意,不是打发奴才去办就行了么?干嘛,还要考试啊?” “考试,当然是为了要找有本领的人了。”宋嘉言道,“朝廷怎么还要考秀才、举人、进士,才能做官呢?都是一个道理。” 大家说了半天话,宋老太太才反应过来,指着宋嘉言问,“啥,丫头,你那些梳子是要卖给和和尚师父的?”不待别人说话,老太太已径自报怨起来,“唉哟,我的傻妞儿啊,和尚师父又没头发,人家买梳子做什么啊?你这不是在说梦话么?” 大家纷纷笑起来,一顿晚饭吃的热闹。 宋嘉言还写了个帖子给邵春华,邵春华拿给舅母纪闵看了,纪闵笑道,“去吧,到时候你跟远哥儿一道去。嘉言你们是相熟的,秦家跟宋家向来交好,家里的孩子们教养不差,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姐妹,玩儿上一日。” 宁安侯太夫人也是这个意思,笑,“既然秦家哥儿过生日,给他们兄妹每人备份礼,不用厚重,是小朋友间的这个意思。” “我倒与老太太想到一处去了,要我说,秦家书香门第,备些书香笔墨的就成。不贵重,还应景。” 宁安侯太夫人点点头。 就是宁安侯也大方的给儿子停了功课,心里觉着宋嘉言懂事,世家子弟,人情交际都是自幼开始。宁安侯府与帝都公门侯府大都有所交往,宁安侯本是武将出身,与这些文官的交际就浅了些。宁安侯府与秦家的关系,远远比不上宋家与秦家亲近。再说,还有宋家二房的几个孩子,有这样的机会,宁安侯也愿意儿子多几个朋友的。 宋嘉言有事能想着李行远和邵春华,就是宁远侯也得赞一声,宋嘉言这个小表姐做的很有范儿,做出的事格外叫人喜欢。 是夜。 小纪氏与丈夫道,“女孩儿们渐渐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咱家与秦家虽是通家之好,以后这男女大别上的规矩,还是立起来的好。” 宋荣含糊道,“孩子们还小呢。”若宋荣真是那等恪守规矩本分的酸生腐仕,他根本到不了这一步。 “嘉言今年都十岁了,语儿也九岁了呢。” 宋荣没说话,脸已是沉了下来。看丈夫的脸色,小纪氏也没说什么,服侍着丈夫宽衣睡了。 宋荣虑事自然比小纪氏更为长远,儿女婚事,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若是小儿女能彼此有意,介时,水到渠成,更好。 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 这其中当然也要考虑到女儿的心意,不然,嫁过去之后一对怨偶,结的哪门子两姓之好! ☆、46原创发表 宋嘉言趁宋荣休沐,去找了宋荣歪磨,“爹爹,你有没有好笔好墨好砚台啊,” “做什么,” “有没有啊,”宋嘉言问,宋荣当朝三品,正经的户部侍郎,帝都新贵。别看宋家根基不深,来送礼的人可不少。文人之间走礼,什么银子金子啥的,俗,忒俗,讲究的都是书墨字画一流,既文雅且值钱。 宋荣含笑瞅着女儿,也不说话。宋嘉言笑嘻嘻地,“给秦铮准备生辰礼啊,人家请我们去,总不好空手去吧。”反正她写字的笔墨纸砚都是从宋荣这儿磨来的上等货。 宋荣道,“你随便弄点什么给秦铮就成了。”就是啥都不送,那傻小子也高兴的很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他还送了我根钗呢。” 宋荣额角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哦,什么时候送的啊?” 宋嘉言指指头上的碧玉牡丹钗,“秦铮自己雕的。我也得送他一件稍稍贵重些的礼物才好呢。” “那天他请你吃太白楼时送的啊?”宋荣一猜就中,眼睛扫了扫闺女头上牡丹钗,挑剔地,什么破烂玩意,玉不错,手艺实在粗糙。 “嗯,太白楼有一道酱烧猪蹄啊,唉哟,味道超好吃,我一个人就吃了一盘……爹爹,你吃过没,特别好吃。”宋嘉言瞧着自家老爷俊雅的脸庞问。真帅啊,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是这么帅。 吃了一盘子酱烧猪蹄……宋荣无奈,道,“丫头,在外头,你得斯文些。” “就我跟秦铮两个,又没别人。”宋嘉言道,“本来我还想再买一份带回来给爹爹尝尝的,又觉着秦铮在,没好意思。” 宋荣终于忍不住,唤进在外值班的小厮道,“去太白楼买一份酱烧猪蹄回来。” 宋嘉言嘿嘿直乐,“爹爹,你是不是也馋了啊?” 宋荣敲她额头一记,说,“丫头,你如今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说婆家了,不能总是接受男孩子的礼物了。”家有傻妞儿,真是愁死了。 “远弟也有送我东西啊?要怎么不收呢?”宋嘉言问。 “你跟行远那是……”两姨表姐弟,妈的,表姐表弟什么的,年近相近,也不大安全啊。 “就像筝表姑要是给爹爹送生辰礼,爹爹能拒绝么?”宋嘉言叹口气,“我也发愁着呢,又不好不要。你说,他们送了我,我也得回礼啊。” 宋荣哈哈一笑,掩饰地,“也是,你们 还小呢。不过,顶多到十二岁为止,就不许再收男孩子的东西了,知道不?你年纪大了要议亲,就是秦铮他们,也得议亲呢?得懂得避闲了。” 宋嘉言问,“爹爹,你会给我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这哪儿是女孩儿问的事儿啊!不过,宋荣心理素质相当强悍,还稳的住,温声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像二叔那样就好。” 宋荣险些没一头抢到地上去,没好气的骂宋嘉言一顿,“厚脸皮的丫头,真好意思说,走吧走吧!别在这儿叫我生气了!”把人撵走了。 唉哟唉哟,完了完了,他这丫头这是什么眼光啊! 二叔那样的! 宋荣倒不是看不上自己弟弟,但是,一想到宋耀,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手心发痒啊啊啊啊! 曾经被称为玉人的状元出身的才貌双全且经过时间验证的亲爹摆在面前,这丫头是瞎的不成!怎么着也得说一声“像爹爹这样的就好。”,才不算白生的一双眼睛啊! 宋荣算是知道自家女儿最大的问题在哪儿了:没眼光!忒没眼光! 没眼光的宋嘉言没能从宋荣那里抠些笔墨纸砚出来,只好自己写了幅字,叫人去装裱了给秦铮当生辰礼。 宋耀倒是喜欢宋嘉言的字,送了她几块好砚台。收集砚台是宋耀的爱好,而且,不要看宋耀的性子跳脱,他的字相当不错。 宋耀对于兄长曾叫宋嘉言临卫夫人的字大为不满,道,“卫夫人的字娴静秀雅,适合富贵人家的小姐临摹。嘉言你性情刚烈,颇具风骨,当临欧阳体。” “我也喜欢欧阳体。”宋嘉言把自己写的字给二叔看,说,“就是我腕力不足,笔力稍软。” “多练练就好了。”宋耀道,“这习字,学是学这字中的精神蕴味,而不是学简单的字形。等你的字真正习好,肯定是你宋嘉言自己的字体。” 宋耀不经意的问,“那秦家小子临的是什么体啊?” “也是欧阳体啊,帖子还是阿峥送我的呢。” 宋耀瞟宋嘉言一眼,说,“咱家又不是没有字帖,一会儿二叔送你些,慢慢使。” 宋嘉言倒是来者不拒,笑,“那我先谢谢二叔了啊。” 两人正在说话,小春儿捧着一份酱烧猪蹄来,疑惑地回禀,“姑娘,这是老爷叫给姑娘送来的?” 宋耀一看是酱烧猪蹄, 立刻笑了,“肯定是大哥给我送来的,放下吧放下吧。”对宋嘉言说,“你爹爹可是从来不吃这个的,他要面儿。” “丫头,你吃过没,这可是好东西。”宋耀一面问宋嘉言,吩咐丫环打水来。 宋嘉言道,“本来就是我要爹爹买来的,这可是太白楼的拿手好菜。肯定有些冷了,叫厨下热一热,再添几个小菜送过来。” 宋嘉言还令丫环把李思送她的好酒拿出来,大方的烫了一壶。宋耀闻了闻,说,“这是李家的酒吧?” “是啊。” “李家跟咱家向来不对眼,怎么会送你酒啊?” “哪里啊,我跟李翰林家大姑娘是好朋友,是他家大姑娘送我的。”宋嘉言道,“这可是李家大哥五岁时酿的第一坛酒,埋在地下七年了。不算陈酿,也是佳酿了。” “二叔,你跟李翰林有过节啊?” 宋耀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笑,“不算过节,成王败寇而已。” 宋嘉言好奇,“什么事啊?莫不是他输给了二叔。” 说到当年的光辉岁月,宋耀还是很想炫耀一下的,说,“当年啊,得从春闱说起了。我们都是那一届的进士,你知道吧,你爹是状元,他是探花。” “说这人吧,长的太俊也一定都是好事。你爹本就文章锦绣,他是直隶解元,我们早早的就到了帝都,寻房子住下,一面复习文章,还得投文拜访帝都大员。我大哥解元出身,当年直隶学政本就特别欣赏他,想把自己闺女许给你爹。我大哥那眼光,唉哟,打他十二岁中了秀才,镇上的土财主就想招他做女婿呢。”宋耀道,“你想想,学政大人的闺女诶,我们那会儿,穷光光两个穷小子,家里三间土坯房。你爹硬是婉拒了,李清就是学政大人家的公子。其实,婚姻这事儿,大家一提,成不成的谁也不会记仇。李清也不是个狭隘的人,我们跟李清那小子关系一直不错,一道来帝都科举,三人都是金榜题名,说来都是幸事。结果,就出了一件事。” 摸着酒温了,宋耀倒了一盏,咂摸咂摸喝了,说,“那会儿我正在往你二婶家求亲呢,李清这小子竟然挖我墙角,你说多不地道!” 至今想想,宋耀都是气愤难平,“那会儿咱家可不似现在啊,你爹刚跟你娘成亲,我跟你爹都在翰林院当差,清贵是清贵,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悄悄对宋嘉言道,“就是你爹成亲的宅子,也是借银子买的。本来你外公说送你爹一幢的, 你爹多要面子的人,怎么能要老丈人家的宅子呢,就借银子置了宅子。聘礼什么的,就有点儿委屈大嫂了。” 不一时,厨下送来小菜,宋嘉言也拾起筷子夹了块猪蹄啃,宋耀直接用手拿了,说,“其实本来你爹也喜欢吃这个,突然有一天发了神经,硬说猪蹄上有股臭脚味儿,从此再不沾了。” 宋嘉言气笑,“二叔,你可正吃呢。” “我又不嫌。”宋耀忽地促狭一笑,“还有一回,我们刚来帝都时,你爹给我银子叫我买些卤味儿回去吃,我就买了一斤猪蹄和一斤鸡爪子。” “爹爹爱吃鸡爪子?” “嗯,他就不嫌鸡爪子有脚臭味儿了。”宋耀笑一声,道,“我就把两样搀一起买回来了,你爹嫌串了味儿,也没吃。” “那爹爹就饿着了么?” “哪儿啊?半夜饿醒,把我踹起来,大冬天的夜里,硬叫我给他做吃的。”宋耀道。 “那吃什么啊?”又没方便面来煮一包。 宋耀道,“我也发愁呢,穿衣裳起来找了半日在厨下找了些粗玉米渣,削了个红薯,在小煤炉上煮了锅红薯玉米粥给他吃。吃过粥,他才肯叫我继续睡。” 宋嘉言哈哈大笑,给宋耀把酒杯里的酒添满,也学着宋耀的模样捡块猪蹄拿在手里啃,问,“那李翰林怎么挖你墙角的啊?二叔。” “那会儿老侯爷还在呢,就是你二婶的祖父。我只要有空就去兴国侯府,原本,我跟老侯爷挺能聊的,这眼瞅着就要跟老侯爷提一提亲事了。老侯爷突然翻脸,说不叫我去了。”宋耀仰头一口酒喝了,道,“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我对你二婶可是一见钟情。咱家虽说条件是差了些,不比侯府富贵,可是全帝都打听打听,哪里有人能像我对你二婶这样真心呢?前头下了大半年的工夫,眼瞅着水到渠成,好事将近……你说,谁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啊?我自然得打听打听,不打听还好,一打听险些气死我。竟然是李家跟兴国侯府提亲呢。你说,这不是挖我墙角么?” 一家女百家求,实属正常。不过,在宋耀面前,宋嘉言可不会说这话,笑问,“二叔,那你是怎么把二婶娶到手的啊?” 宋耀嘿嘿一笑,得意非凡的挑挑眉毛,“看你二叔一表人材,你二婶怎么会不喜欢我,反去喜欢李清那个酒鬼呢。” “李清跟我哥,其实两人都是满腹文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殿试时,先帝评出三鼎甲, 召见他们时,见你爹爹俊秀飘逸,觉着他生的太好了些,本想点他为探花郎。结果,先帝闲谈问他们志向时,正常人自然说为国效力、为国尽忠之类,偏偏李清说只愿琴棋书画诗酒花。做皇帝的,哪个愿意听到这种话呢。看他生的清俊,榜眼那相貌,实在寒碜了些。于是,就将李清点为了探花。” “他为什么那样说啊?”真的向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人,何必去考进士?要她听到有人这样回答,也得觉着太虚呢。 宋耀一叹,“李清是庶出,当年,他爹想将李清的妹妹许给你爹爹,你爹爹不愿意的一点原因就在此处。李清的嫡母是出身蜀王府的郡主。李清中了贡生后,他那嫡母不知怎么想的,将李清的妹妹嫁给了蜀王的一个儿子。或许是防着李清吧,他那妹妹也命薄的很,不过一年就过逝了。” “说来真是孽缘,他们兄妹二人的亲事,似乎与咱家都有些若有似无的关联。”宋耀道,“你说,我也喜欢你二嫂喜欢的紧,也不可能就因此退出啊。只是,若说再毫无芥蒂的做朋友,也有些勉强了。” “不过,看你跟他家闺女交往,还能送你酒喝……他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唉……”宋耀一声长叹,这酒,就喝多了。 宋嘉言没敢叫人通知方氏,这做叔叔的在侄女院里喝的不醒人事,实在有些……对不住婶婶啊。宋嘉言觉着,天底下最可靠的莫过于自家老爹,于是,宋荣将宋耀拖到书房,好一番修理不提。 ☆、47原创发表 如今,满帝都城就两件新鲜事儿。 出个刁钻题目,叫人拿梳子卖和尚算一个。更新鲜的是,还真有人卖出去了。 宋嘉言原以为要等三五个月,才能等到呢。实不料帝都城里人才辈出,藏龙卧虎,英才多矣。只是,面前这人……宋嘉言当真觉着额角三条黑线挂下来。 “李大哥,怎么是你,”宋嘉言实打实的惊愕难言。她闺蜜,李思的兄长——李睿。李清李翰林家的长公子。 李睿悠悠一笑,道,“怎么不能是我,我倒是没料到是言妹妹在招人。”李睿一想就通,“看来,那道题目也是言妹妹出的了。” 宋嘉言摆摆手,“不成不成,我是招大掌柜,难道你想做生意?就是你想做生意,你也能自己干,何必到我这儿来,给我找麻烦。” 李睿拉张椅子,在宋嘉言下首坐了,坦诚而认真,“我若不想做生意,何苦去给你卖梳子。言妹妹,你实在太高看我家了。你也知道,我父亲早就分家出来单过的,一直以来,除了父亲做个翰林小官儿,也没什么别的营生,不过靠吃老本儿罢了。帝都样样讲究排场,人情往来,走礼交际,家里除了美酒,已经没什么值钱的物什了。”李睿与宋嘉让同龄,今年十三,说起家中苦处,竟无半丝尴尬窘迫之处,反是言语自若,从容洒脱,风度十足。 看到这样的李睿,宋嘉言叹道,“如今李大人高升尚书之位,凭李大哥的才学,再过几年金榜题名,并非难事。商贾之事,我不以为贱业,天下人却以之为贱业。李大哥做这样的事,太委屈了。”李大人,原礼部侍郎李修竹李大人,在秦老尚书退位之后,昭文帝提拔资质更老的李修竹大人为礼部尚书。这位李尚书,并非他人,正是李睿的祖父,李清李翰林的亲爹。李睿形容举止这般出众,哪怕她不大会看人,也能看出李清非池中之物。这家伙,哪里是来应聘大掌柜,分明是跟自己捣乱么? 李睿淡淡一笑,“若家父肯向祖父求援,我家不至于此。何况,妹妹或许有所不知,家父一直于翰林院这些年,仕途已十分有限。家父之名,因避帝王讳,能在翰林已是陛下胸襟宽阔似海了。家父如此,我念书再她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这事,宋嘉言倒是头一遭听说。不过,宋嘉言问,“你这样出来,伯父、伯母知道吗?”还有李尚书,若是知晓亲孙子在给她打工,还不得生吃了她啊! 李睿眉眼含笑,“若是妹妹肯用我,我家里的事,自然不必妹 妹操心。” 话赶话到这种地步,宋嘉言也不能怂了啊,没啥底气地扯扯袖子,宋嘉言道,“你家里要同意,我,我当然是敢用的。”又不是叫李睿去死,就宋嘉言自己,若李睿不是这种出身,早使尽法子叫人把卖身契签了啥的……人才,得死死的留住才行啊。 李睿展眼一笑,提点宋嘉言一句,“不如妹妹跟叔父商议商议,若是叔父有空,我想拜见叔父,定不叫妹妹为难。” “我家虽有难处,如今我也只想靠自己双手吃饭,若是想接济我什么的,就算了。” 宋嘉言撅撅嘴道,“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接济你?美不死你?” 李睿哈哈大笑,“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准信儿,着人往我家说一声。” “知道啦。” “外头这招人的摊子,也可以收了。” 宋嘉言翻个白眼,“知道啦。” 宋嘉言跟宋荣商量主意,“真是了不得,李大哥才十三,跟大哥一个年纪,真是聪明,梳子全都卖出去了,一把没剩。”又把李睿跟她说的话跟宋荣学了一遍,宋嘉言发愁地,“爹爹,你说,我是用不用李大哥啊?” 宋荣道,“他不是想拜见我吗?叫他明天傍晚过来,我来跟他谈一谈。” 宋嘉言松口气,“那就拜托爹爹了。” 宋荣笑,弹宋嘉言额角一记,“不必跟爹爹客气。”倒是不留神,李清这家伙生了个很不错的儿子么。 李睿不过十三岁,已是修眉凤目,直鼻薄唇,俊美过人。 宋荣指了指椅子,待李睿坐下,方道,“这几年,你爹不登我的门,我也懒得理他。倒是你妹妹与言姐儿关系不错,她们小姐妹常来常往。仔细想一想,我竟是头一回见你。” 李睿道,“父亲常说自己心胸不够宽阔,有些朋友,即使永不相见,依旧是朋友。” 的确是李清会说的话,宋荣叹口气,问,“家里已艰难至此么?” 李睿道,“其实,也不只是家境的原因。叔父也知道,因帝王尊讳忌,父亲能保留翰林的位子,已是难得。我虽一直在念书,却早就知晓,我将来的前程恐怕不在官场。仕农工商,仕途走不得,不论是农,还是工,我都没这方面的本事。唯一能走的,就是经商一途了。” “父亲是才子脾气,如今酿一酿酒,也能自得其乐。我前程的事,父亲早与我说起过,只是 ,我若经商,恐怕本家不大乐意。”李睿温声道,“当年,父亲因姑姑早逝之事执意分家,祖父也并没有什么家业相赠,家中一直靠母亲的嫁妆支撑。近些年来,我跟着母亲打理家业,多是田亩土地,家中花销尽够,再多也不能了。不瞒叔父,去年我也曾开过个铺子,不晓得谁告知了祖父,不过数日就关门大吉。眼瞅着再过几年,妹妹就要谈婚论嫁,我身为家中长子,自然应该承担起家业来。如果不是看到妹妹这道题,我本打算北上瞧瞧,我原以为是叔父出的题呢。”说句老实话,李睿就是冲着宋家来的。别人家,他肯拉下脸去,人家也不一定敢收。 宋荣看向李睿淡定的脸庞,道,“若当年不中进士,恐怕我也会选择经商。”在肚子面前,脸面什么都是狗屁。 李睿笑,“言妹妹这样不逊须眉的胆识,说不定就是继承叔父而来。” 宋荣笑斥,“什么叫说不定,她是我闺女,自然是继承我的才智。”儿女出息,是再得意不过的事了,哪怕宋荣也未能免俗啊。 室内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宋荣问,“你为什么要选择经商,因为无路可走,因为经商能赚大钱?” “不怕叔父笑话,先时自然是为了赚银子。我打理家里的庄子时,收成比别人家的庄子收成更高,那种快乐,也不完全是金钱带来的快乐。用一两银子赚出五钱银子,和用一百两银子赚得五十两,这其中的快乐其实是一样的。要说我为何选择经商,大概我喜欢这种跌荡起伏的生活方式吧。赚得,也赔得。” 宋荣暗暗感叹,若不是李修竹给李清取了这个倒霉名儿,李睿当真是官场的好苗子。宋荣道,“不管是你跟着言姐儿做些生意买卖,还是日后你自己做生意。李尚书那里不必担心,有我呢。”他与李清多年不来往,朋友依旧是朋友。就像李清不禁家中女儿与宋嘉言交往,他依旧视李清为知交。李睿求到他门上,何况,就李睿本身而言,值得他伸手一帮。 李睿道,“人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向来觉着,货于帝王家的人太多了。我此生,只货于赏识于我的人。”说罢,起身一揖,道,“多谢叔父赏识。” 宋荣双手扶起他,拍拍李睿已经开始变的有些力道的肩头,道,“好小子,没有辱没你父亲。” 宋荣亲自带着李睿到老太太院里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一见李睿,惊叹,“这孩子生的真是俊俏啊。”对宋荣道,“跟你们兄弟少时似的。这是谁家小子啊?” 宋荣笑道,“这孩子母亲没见过,他妹妹母亲定知道的,就是常来找言姐儿玩儿的,送言姐儿酒喝的那丫头。” 这样一说,老太太想起来了,很实话实说的说了一句,“小子生的比丫头还俊俏呢。你妹妹跟我们言姐儿很好,我也稀罕她。你以后也常来啊,我家小子多,你们一块儿玩儿。” 李睿笑,“是,以后定常来给您请安。” “来我就高兴。”这把年纪,就喜欢俊俏孩子,尤其李睿容貌出众,老太太瞧着就高兴。 宋荣笑道,“我跟睿哥儿的父亲也是极要好的朋友。” 老太太道,“晚上留下吃饭啊,别嫌弃,都是粗茶淡饭。” 宋荣笑,“母亲,先叫睿哥儿去见过太太,见过老二和二太太,再过来陪母亲说话吧。” “是哦。”老太太笑,“说起话来,一时就忘了。” 宋荣看女儿一眼,道,“嘉言,你带着睿哥儿去吧。”就是宋荣也没料到宋嘉言真就吊了条大鱼上钩,李睿年纪虽小,心性气度都出来了,加以磨炼,定成大器。这是宋嘉言的运,宋荣自然要帮衬女儿一把。 宋嘉言带着李睿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轻声取笑他,“你可真有本事。”把他老爹都搞定了。 李睿笑,“过奖过奖。是叔父和妹妹慧眼识珠玉啊。” 赞别人慧眼,也不忘夸自己珠玉。宋嘉言翻个白眼,低声提醒他,“太太可能有些冷淡,你不要见怪啊。” 李睿笑笑,“我知道了。”完全不介怀的模样。 小纪氏看到宋嘉言倒挺热情,笑道,“这会儿都快吃饭了,你怎么来了?”瞅着李睿问,“这位公子是?” 宋嘉言温声道,“这是父亲的好友李翰林家的长公子,爹爹吩咐我带李公子过来给太太见见。” 李睿自若的行一礼,小纪氏笑,“不必如此,坐吧。” 小纪氏又问,“在哪儿念书呢?” 李睿道,“在家跟着父亲念了几年书,如今已是不念了,于家中帮着打理家业而已。” 宋嘉言道,“太太,新任的礼部尚书李大人就是李公子的祖父。” 小纪氏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三分,“原来是李尚书府的公子啊。” 李睿恭恭敬敬道,“家父只是祖父的庶子,早早分家出来,故此,小子未居尚书府。” 小 纪氏有些晕头转向,老爷子还活着呢,怎么这儿子倒分了家呢。不过,此乃人家家事,哪里好问。小纪氏笑着说了两句,“不管怎么样,我们老爷与你父亲是好友,有空常来,我们家也有两个小子,你们一道玩儿倒好。”接着又给了表礼。 李睿谢过表礼,小纪氏道,“你们先来我这里,定要去二老爷二太太那儿的,我就不留你了。” 李睿摸了摸荷包,是两个小锞子,心道,大太太还好么。 宋嘉言似是看出李睿的心思,道,“你见了我二叔就知道了。”一般男孩子来,又是这个年纪,怎么也要给份笔墨才好。 李睿将荷包塞袖子里,打趣宋嘉言,“就不见面分一半了。” 宋嘉言自幼习武,个子高挑,与李睿就差半头,捏捏拳头说,“你再逗我,我可敲你头了。” 宋嘉言说纪氏态度冷淡,是相对于宋耀来说的。 宋耀听说这是李清的儿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李睿好半晌,拉他到椅子上坐下,说,“你爹还好?” “是。”李睿笑道,“看到二叔身体安康,我回去与父亲说,他定也高兴的。” 宋耀嘀咕道,“管他高不高兴呢。” 宋嘉言笑,“二叔,就是李大哥帮我把梳子卖出去了呢。” 宋耀先是惊,后是笑,道,“好小子,我侄女这么刁钻的题目你都解出来了。说说看,怎么卖的?和尚买你这梳子做什么啊?” 方氏也想听一听呢。 李睿温言道,“天下事,无非一个‘利’字。言妹妹要人将梳子卖给和尚,实际上,如二叔说的,和尚没头发,用不到梳子。不过,庙里除了和尚,就是香客了。和尚不要,不见得香客不要。” “将香客所求心愿刻于梳子上,跟他们说这是受佛法熏陶过的梳子,他们自然会买。卖梳子的利润,我拿出一部分来捐给庙里做香火钱。有利可图,和尚也是愿意我在庙里做生意的。” 方氏问,“香客所求心愿?” 李睿一笑,“无非是求财、求子、求平安、求姻缘、积德行善而已。可惜春闱未至,不然弄些状元梳,说不定也很好卖。” 宋耀哈哈大笑,问,“那你要跟着言姐儿做生意么?” 李睿点头,“天下之大,不想欣赏我的竟是个丫头呢。” 宋嘉言忍不住敲他的头,佯怒,“再说一遍试试。” “不敢不敢。”李睿立刻投降。 宋耀就说了两个字,“也好。” 宋耀送了李睿一堆的笔墨纸砚,说,“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李睿明白,“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48原创发表 宋嘉言本想带着李睿一起去参加秦峥的生日宴,李睿没啥兴致,直接问宋嘉言想做什么生意。宋嘉言叫人拿出一千两银票与东大街铺面的地契,递给李睿道,“一千两是零用,若是不够,地契拿去当个活当,应该有不少银子。做生意的事我一窍不通,我是找会做生意的人,缺人手,拿银子去招。做什么买卖,你看着来。赔了算我的,赚了的话,所有的花销刨除后,利润五五分成。” 李睿终于无语了一回。 不过,李睿终归是李睿,揣起银票与地契,走前道,“等我张罗的差不多了再来跟你说。” “哦哦。”宋嘉言朝他摆摆手,“别太辛苦,注意身体。对了……”转身又抱出一大撂应聘人的简历来,宋嘉言道,“不知能不能用上,反正我不看,你带走吧。” 宋嘉言鸡婆的关心李睿一句,“找些可靠的人,嗯,那个,关键你这相貌太不安全了。”男人家,长这么漂亮干啥!还要不要女人活啦! 李睿抱着一大撂的简历轻敲宋嘉言大头一记,不客气地,“小丫头片子,还知道什么安不安全的?”走了。 宋嘉言干脆提前两天把李行远和邵春华接到自己家来,李行远对宋家倒不陌生,姨妈家,他跟宋嘉让宋嘉诺都熟。 其实,与李行远最对脾气的是宋嘉诫,俩人同龄,都爱刀枪棍棒,实力相仿,那简直……俩人都跟着宋嘉让睡,然后,头一天晚上,三人闹塌了一张床。 后来,一人屁股上挨了两板子,这才老实了。 李行远还凑热闹的跟着宋嘉让他们一道去学里听了两天课,反正,男孩子们闹哄哄的都在一处。宋嘉言带着邵春华或是写字或是看书或是跟着老太太照顾菜园子。倒是宋嘉语辛竹筝一直在忙绸缎庄的事,自家里选了几个可靠的奴才去绸缎庄做伙计之类。 及至秦峥生辰,大家车辆马匹的与秦家汇合,一并去了秦家庄子上。 男孩儿们多是骑马,除了宋嘉诺宋嘉词秦嵘三个小豆丁,女孩儿分坐两辆车,再有贴身的丫环婆子分了两辆车,从帝都的标准看,并不算什么大排场。 庄子在郊外,本身并没有多少野味儿可猎,多是庄子上备着主人家玩耍养的鸡兔羊之类。就这样,大家也玩儿得开心,养的肥鸡肥兔马羊放出来,不若野生灵敏、呆头又呆脑的样子,便是宋嘉言也斩获不少。 庄头为了讨这些公子小姐的开心,还偷偷放了头小鹿出来,诸人又是一 通驭马狂奔,最后,宋嘉言看到那头可怜的变成刺猬的小鹿,叹息:实在可惜了一张鹿皮。 宋嘉诫李行远张罗着仆人去把已经魂归九泉的小鹿抬走,秦峥正在宋嘉言身畔,看她一脸惋惜的神色,不禁笑问,“想什么呢?” 宋嘉言道,“我听说神箭手打猎,猎物都是穿睛而过,皮毛半点儿不受损伤。” 秦峥笑,“别做梦了,那样的人,军中都不多见。”转念一想,笑问,“你不会是想要鹿皮吧?” “我是觉着可惜,不然,这鹿皮做靴子,做帽子,做垫子,都很不错啊。” 天气渐热,瞧瞧日头,已至晌午,秦峥见大家都有所斩获,就招呼大家回庄子上休息,吃烤肉去。 宋嘉诺宋嘉词秦嵘太小,马都骑不得,何况打猎,更没他们的份儿,只得在庄子上陪姐姐们说话玩耍,心里不是不郁闷的。听到仆从回禀,说是大部队回来了,连忙跑出去看兄姐们打来多少猎物。 男孩儿就是男孩儿,即使宋嘉诺宋嘉词秦嵘还属于小豆丁一流,瞧见这么多鸡兔羊还有一只小鹿,都兴奋的了不得,道,“唉哟,还有鹿啊,还有鹿啊!” 宋嘉语见到血腥,已是面色发白,用帕子掩了口鼻,别开眼去。秦斐拉着宋嘉语屋里去了,说,“快点叫厨下收拾,我都饿了。” 邵春华面色还好,笑道,“言姐姐,你也猎到这么多东西啊。” 宋嘉言拍拍马脖子,喜滋滋地,“是啊。”她不是数一也是数二了。 杜君也看了一眼宋嘉言马上挂着的猎物,不说话,只微微一笑。 宋嘉诫先是不满,“还不是秦大哥,总是帮着大姐姐,要不,她一个丫头,哪里有这么大本事!” 秦嵘跟宋嘉诫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哥说男子汉就是要让着女孩子的。言姐姐虽然厉害些,也是女孩子啊,当然得让着她了。” 有仆人过来牵马取走猎物送去厨下收拾,诸人说几句话便各自回房,换衣裳的换衣裳,洗漱的洗漱。过一时出来,喝着茶水七嘴八舌的说着刚刚打猎时的趣事。及至厨下将野味儿收拾好,大家便去树荫下烤肉吃。 秦家这庄子极好,园中一棵百多年的合欢树,树下几张方桌拼成长桌,桌上摆着庄子上的时令菜蔬,大家团团围座。一畔现摆了炭盆丝网,各样猎来的切片或切块儿的野味儿,厨下现烤,他们现吃。 宋嘉言咬一口刚盛上 来的烤的滋滋流油的五花肉串,道,“这烤肉,其实最好是冬天,下了雪,天冷的不行了,守着炉子吃烤肉,何其快哉。”宋嘉言偏爱五花肉,猪当然不是猎来的,而是秦峥早吩咐人备好的。 秦嵘立刻道,“是啊,不但烤肉,吃汤锅子也好。吃完后,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 见又有烤肉盛上,秦峥道,“这是瘦肉,给几个妹妹。”女孩子,像宋嘉言这样喜欢吃五花肉的可不多。如宋嘉语秦斐,一丝肥肉星儿都沾不得。 及至酒温好,宋嘉言道,“这可是李翰林家的好酒,平常人想闻味儿都没这机会,我特意带来给你们开开眼界的。” 宋嘉让笑,“别个废话了。”将手一挥,吩咐侍从,“快些斟酒。今天没人管,咱们喝个痛快。” 宋嘉谦笑着叮嘱,“四弟、五弟、嵘弟,你们年纪小,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二哥好啰嗦。”宋嘉词抱怨,“打猎不带我们,喝酒还管东管西。” 宋嘉诫嚼着嘴里的肉,道,“你们还没马高呢,怎么带你们啊。哥哥们说话,你们听着就行啦。再唧唧咕咕,找揍呢。” “诶,喝吧喝吧,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有不会喝酒的,又不是在家里。”宋嘉让笑嘻嘻的拆弟弟的台。 宋嘉诺苦恼地,“大哥这样说,二哥、三哥那样说,可听谁的啊?” 秦嵘笑道,“哥哥们的意思应该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不知何时,大家说起秦峥明年考秀才的事儿了。 宋嘉诫道,“可惜没个武秀才之类的,不过,过几年我也能去考个功名呢。” “没武秀才,还有武举人武进士呢。”宋嘉谦问宋嘉让,“大哥,你以后要不要去考武进士啊?” 宋嘉让喝口酒,道,“这打仗跟写文章是两码事,要我说,打仗得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来,不像文人,写得锦绣文章就行了。就算考了武进士,上不得战场,也是白搭。前朝时宋之瑜还是武状元出身呢,一战葬送十万军士性命。还吹吹嗒嗒说自己是大凤朝名将宋遥宋大将军的后人,难道姓宋就都是宋大将军的后人?咱家还姓宋呢。” 秦峥笑道,“你这话打嘴,宋遥大将军也是武状元出身。” 宋嘉让嘿嘿一笑,举杯道,“那我自罚一杯。” 说到大凤王朝,宋嘉言委实觉着诡异,前头自盘古开天的神话时代至唐朝,历史 与她的前世所知无所不同,结果唐朝之后,不知道怎么横空出世了个大凤王朝。 当然,大凤王朝现下也早玩儿完了,甚至,关于这个王朝的历史已经大多模糊不清。只知,这是历史中一个非常强盛强悍强人辈出的年代,如今的东穆、西蛮、北凉,甚至海外岛国杜若国都曾是那个王朝的所属领土。 秦峥笑道,“若是言妹妹生于大凤朝,说不定能入朝为官呢。” 宋嘉谦道,“那倒是,大凤朝一代名相范永裳范相,其夫人便是在凤武帝时因功封侯。听说那时女人都可入朝为官议政,不知是不是真的。” 杜君笑,“若是大姑娘生于前朝就惨了,说前朝女人出门皆要覆面而行。”宋嘉言这样的性子,搁前朝得活活憋死。 宋嘉言翻个白眼,“那是说女人见不得人呢,有这种想法的人才见不得人呢。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每个伟大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个伟大的女人。看史书也能知道,大凤朝足足延绵六百年而亡,之后,诸侯混战有近百年的时间,然后前朝开国,不过两百年便亡国。究其原因,大凤朝是何其开放的年代,不要说女人为官封爵了,我看书上说凤武帝派出大船与使臣出使海外国家,有万国来朝,盛世之象,至今令人向往。我朝太祖皇帝都说,为帝当学凤武帝。哪似前朝,女人地位之卑微,世所罕见。因前朝鄙薄女人,最终亡于女人之手,才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大家边说边吃,再有美酒相伴,至酒半羹残,宋嘉言都有些半醉,唯秦峥依旧好好的,唤了侍女服侍着宋嘉言等回了内院歇息,又将醉倒的小伙伴儿们扔回房里挺尸,秦峥一人于合欢树下歇凉。 舒适的摇椅,秦峥躺在摇椅上,摇啊摇的,不知何时,也昏昏睡了过去。秦峥会醒,是因为有个家伙用狗尾巴草戳秦大帅哥的鼻子眼儿,邵春华捂着嘴巴忍笑,看宋嘉言捏根狗尾巴草,在秦峥鼻孔处轻轻的挨一下,再挨一下…… 秦峥眉心微动,忽而闪电般的出手,劈手便握住宋嘉言的手腕。宋嘉言哈哈大笑,问他,“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见有邵春华在畔,秦峥从容的放开宋嘉言的手,淡定起身,笑道,“天气好,阳光好,就在这儿躺躺,不留神睡着了。两位妹妹刚醒,就来作怪戏弄我。” 宋嘉言笑嘻嘻地,“我怕你睡的太久,晚上失眠。” 秦峥见已是落霞漫天,道,“天晚了,不如在庄子上住一夜。” “那些家伙们喝的不少,肯定都在睡呢。”她早料到如此,早多带了衣裳。宋嘉言笑,“我已经打发奴才们回去说了,说庄子上景致好,一时贪恋美景,明日再回。” 暖风微醺,秦峥命奴才搬来两把椅子,笑,“咱们在这儿坐一坐。” 宋嘉言笑,“阿峥,你这椅子不稳当,你坐这个吧。”指了指搬来的藤椅。 秦峥一眼就看穿宋嘉言的盘算,笑,“如今越发大胆,连个哥哥都不肯叫了,还想我把摇椅给你坐?” “好哥哥,好哥哥,给我坐坐吧。”宋嘉言笑说,“我要知道庄子上有这么舒服的椅子,我也在外头睡了。” 秦峥不过逗她,见宋嘉言服软说好话,便让给她来坐摇椅,自己往藤椅上坐了,笑问,“听说你那题目被人解开了。” “你才知道啊?消息也太慢了吧。” “李睿挺不错的。”都是帝都书香门第,秦峥与李睿并不陌生,道,“若非他父名讳之故,他将来在官场大有可为。不过,李尚书素来要脸面,虽说分家出去了,怕李尚书会介怀此事。” “我爹爹去了李尚书家,李尚书才同意的。” 秦峥点了点头,问,“你打算做什么生意啊?”若能帮上宋嘉言的忙,秦峥求之不得。 “不知道,把银子给李大哥了,叫他看着办吧。” 秦峥失笑,“你倒真是省心。” “我本就不能时时出门去照看生意,都是请人来打理。只要人可靠,我当然能省些心了。”宋嘉言笑。 “不怕他赔了你的银子?” “做生意,哪里有稳赚不赔的?”宋嘉言望着悠悠蓝天,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赔了,我也能从头再来。再说了,一个可靠的人,远比银子更重要。” 秦峥微微一笑,看来他家言妹妹完全是将李睿视为合作伙伴来看待的。 这样,他就放心了。 ☆、49原创发表 大家不约而同的醉酒的醉酒,熟睡的熟睡,至于早早醒来的如宋嘉语秦斐,收拾东西都等着走了,眼瞅着日落西山,还没动静呢。 俩人出来一瞧,宋嘉言、邵春华正与秦铮说笑呢。宋嘉语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垂眸与秦斐过去了。秦斐笑问,“哥,天都黑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秦铮笑,“他们几个还没醒呢,就住一夜吧,不然醉醺醺的骑马,到底不大安全。” 亲兄妹,一起长大,秦斐一想就明白了,气恼的直跺脚,“多住一夜就多住一夜,哥也真是的,不早跟我说,我衣裳没带够呢。” 秦峥看宋嘉言一眼,“言妹妹有没有多余的衣裳带着。” 宋嘉言笑,“有,我多带了好几身呢,都是未挨过身的新衣裳,姐姐不嫌弃,我叫人给姐姐送过去。” 秦斐笑着瞪宋嘉言一眼,“肯定是言妹妹先得了信儿,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冤枉啊。”宋嘉言笑嘻嘻地,“好姐姐,你想想,咱们多少时间没出来好好玩儿一回了。我就猜到这些懒鬼肯定要在庄子上多赖几日的。” 秦斐笑道,“你还比我稍稍高一些呢,不过,你的衣裳我也凑合着能穿,倒是语儿可怎么着,她也就带了一天的衣裳来。” 邵春华在一畔笑,“斐姐姐,我身量倒是与语姐姐差不离。”她倒是没猜着会留在庄上过夜,是宋嘉言私下提醒了她。 秦斐又气又笑,“你们这两个狐狸,早早的都预备好了呢。”不过,能多留一日,秦斐也是开心的。 男孩子们默契十足的赖到傍晚才肯醒酒,晚上,秦峥吩咐厨下杀了头小羊,园子里点了篝火,将羊架到篝火上烤,大家围着篝火吃吃喝喝。 玩儿到兴处,宋嘉言还耍了段剑术,宋嘉语刚撇下嘴,觉着大姐姐实在失礼,就见向来斯文儒雅的寿星秦峥跳上去给宋嘉言喂招。 除了亲戚就是通家之好,那边宋嘉诫与李行远也看得技痒,俩人也开始拳脚比划起来。 一直玩儿到夜深,众人方兴尽散去休息。 第二日也不用早起了,磨磨蹭蹭的午后方到家。 李行远与邵春华就直接回宁安侯府了,宋老太太见着孩子们回来,笑道,“一出去就忘了家。” 宋嘉言笑,“阿峥苦留我们,他是寿星么,不好拒绝。”半句不提喝醉的事儿。 宋老太太笑,“我还 不知道你们,没事儿也要找些事儿多玩儿几日呢。” “祖母真是一猜就中。”宋嘉诫笑道,“都怪大姐姐,带了好酒去,我们中午喝多了,一觉睡到了晚上去。” 宋嘉言打他一下子,“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少喝,还有脸说呢。” 宋嘉词绘声绘色的跟老太太说,“祖母,我们还猎到一头鹿呢。”打猎的事儿其实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唉哟,庄子上还有鹿啊。”老太太就很惊讶了。 “可不是么。”宋嘉词骄傲地,“一头小鹿,不是很大。肉很好吃,很嫩。” 宋嘉谦笑,“这两日都是吃的肉,祖母,晚上咱们吃素淡些吧。” 瞅着一群孙子孙女,老太太越看越欢喜,自然有求必应。 宋家满室欢笑,秦家就比较严肃了。 秦凤初见儿子们晚归,自然要问一问缘故,秦峥道,“上午打了些猎物,因为儿子庆贺生辰,喝了些酒,午睡睡过了头,若急急忙忙的往家赶,不知赶不赶得在闭城门前回来,更兼有几位妹妹,为稳妥起见,就多留了一夜。” 儿子已经十三岁,一年大似一年,秦凤初沉声道,“你年纪渐长,做事要更沉稳才是。譬如这吃酒也是一样,看他们喝的多了,你身为朋友兄长,也该提醒他们。以后,万不可如此了。明年就要考秀才试,把心放在书本上。” 秦峥垂手应了。 秦凤初素来做足严父的架式,秦老尚书就成日乐呵呵的,与孙子关系极好。秦峥刚回自己院子,祖父就到了。 秦峥行过礼,请祖父在榻上坐了。秦老尚书笑眯眯的拈着下巴上几根稀疏零落的胡须,“玩儿的开心吧。” “都是好朋友,自然是开心的。”秦峥笑。 秦老尚书问,“都得了什么礼物啊?” “多是笔墨之物。” 打发丫环们下去,秦老尚书露出抹心照不宣的笑,脑袋凑近孙子,狡黠的挑挑眉毛,“还跟我装呢,我是问你言丫头送了什么?” “一幅字而已。”秦峥装的一幅不在乎的模样。 秦老尚书呵呵笑了几声,“拿来我瞧瞧。” 秦峥道,“一大堆东西,还没整理呢。”还不愿意叫祖父看。 秦老尚书咳两声,“要不,我给你整理整理。”到秦老尚书这把年纪这把阅历,脸皮啥的早炼出来了,对付秦 峥,小菜一碟。 秦峥只得从桌间取了来给祖父看,秦老尚书瞅一眼,是诸葛武侯的一句名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志远。 仔细观量了一回,秦老尚书道,“丫头的字还不赖。” 说到宋嘉言,秦峥整个人都柔和了三分,眼含笑意道,“她每天在墙上悬腕炼字,寒暑不断,下过苦功的。” 秦老尚书笑一声,把宋嘉言的字卷起来还给孙子,自己摸出扇子扇了两下道,“如今我从尚书位上退下来,你父亲未出仕,你得自己争气啊。”扇子一横,往宋嘉言的字轴上指了指,“似言丫头这样,自家清流出身,子熙又深得帝心,日后再进一步不是难事。偏偏言丫头的母族出身侯府,她还有一个姨母是嫁入宁安侯府。清贵二字,她占全了。” “宋氏女的好处,你能看得到,别人自然也能看得到。”孙子的眼光,老尚书还是认可的。当然,这也就是孙子青眼的是宋嘉言,若是换个没名没姓的野丫头,试试看! 秦峥道,“我也不是看着言妹妹的好处,才……”那啥的。到底读了多年圣贤书,少年面嫩,有些话,不大好说出口,关系到人家姑娘的名节呢。 秦老尚书笑,“我是跟你说,你可得争气。不然,若有比你更出色的少年,这种事,人家父母没有道理不给女儿选一个更好的。” “祖父放心,我心里有数。”秦峥自认不是无能之辈,如今祖父虽然退下来了,秦家也不是没人了。只要自己长进,两家关系本就亲近,他们又是自小一道长大,青梅竹马,希望还是很大的。 又鼓励了孙子几句,秦老尚书便晃悠悠的踱着步子走了。 秦峥从案上捡起一本书来看,若不是以后提亲什么的或许要祖父出面才更稳妥,他真不乐意跟祖父说这些事。 秦三太太也在听着小儿子说在庄子上的趣事,到晚上悄悄跟丈夫说,“你说,咱们峥儿是不是看上宋家那丫头了?” 秦凤初一时没听明白妻子的意思,问,“哪个丫头?” “就是宋家大丫头,嘉言,言丫头。”秦三太太道。 秦凤初皱眉,“别胡说,关系到人家女孩儿的名声呢,子熙跟咱家走的近,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亲近些是有的。你别有的没的就一惊一乍。” 秦三太太细寻思了一时,道,“诶,要说宋家倒也是不错的人家,就是言丫头性子有些厉害,不若语丫头柔和温顺, 模样也不比语丫头出挑。” 秦凤初道,“峥儿不中举人,不必谈婚事!”秦峥功课素来一流,秦凤初对儿子冀望颇深。 “就是不谈,咱们也得提前相看女孩儿了,你想一想,如今峥儿都十三了,不提前相看着,等日后中举,哪里有现成的女孩儿给儿子成亲?”儿女都是她肚子出来的,秦三太太自然有发言权。 秦凤初没好气道,“那你也仔细想想,放着嫡长女不娶,难道去娶嫡次女,怎么高低轻重也分不清了?” 秦三太太道,“那,那也得给儿子挑个合心意的才行啊。嫡长女,嫡次女,不都是嫡女么?” 秦凤初心下来火,低声道,“怎么会一样?嘉言的母亲是武安侯府的嫡女,嘉语的母亲是武安侯府庶女出身。” “你莫不是傻了,武安侯没有嫡子,现下的两个儿子可是嘉语的亲舅舅。”关系到儿子,秦三太太明白着呢。 秦凤初叹,“你莫这样短见,日后峥儿官场上忙碌,妻子必要能干才好。嘉言行事有大气概,眼光心性都不差,若能给峥儿娶她进门,是峥儿的造化。就是峥儿,我看着,也是对嘉言好感多一些。” “什么,峥儿真对言丫头有好感?”先时他不过试探丈夫一问,如今听到,竟是确有其事,秦三太太不禁提高了些嗓音。 秦凤初按住妻子,低声斥道,“你是想叫别人听到,坏了两个孩子的名节!” 秦三太太喘了回气,仍有些不大乐意,小声嘟囔,“言丫头性子太野了,我听嵘儿说,这次在庄子上,还跟峥儿一块耍刀弄剑呢。一个女孩子,总这么动刀动枪的,也不是常法。” 秦凤初冷笑,“你赶紧睡吧,人家是正三品大员的嫡长女,生母出身侯府,我无官无职,你亦无诰命,就是峥儿,都说他日后有出息,只是这出息在哪儿,谁也没见着呢。你还挑三挑四,到时人家不一定看不看得上咱家呢?”以往是宋荣巴着秦家,以后可说不定了。 秦三太太嘀咕,“老爷子……” 不待她说话,秦凤初已截断妻子的话道,“老爷子已经退下来了,宋子熙可是正当壮年!”凭宋荣的本事势头,再在朝中干三十年,一户尚书之位是稳拿把攥。如今不过是宋家两个女孩儿尚且年幼,实在不到提及婚事的年纪,否则,不知多少人得踏平宋家的门槛儿呢。这无知妇人,还拿自己当尚书府的太太呢。大家不过是看老爷子还在,这些情分还在,虚尊一声罢了。 秦三太太终于不再说什么,嘟咔一声,睡去了。 更奇葩的事在后面,秦峥与其妹秦斐生辰相近,过了秦峥的生辰,便是秦斐的。秦斐与宋嘉言关系向来不错,便下帖子请了宋家姐妹。 宋嘉言宋嘉语欢欢喜喜的早早去了,秦峥出来打个招呼就回书房念书,诸人在老太太屋里说话。秦三太太竟劝宋嘉言,“言丫头,你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不要总是舞刀弄棒,该学些女红厨艺才好呢。女孩子家,温温柔柔的,才讨人喜欢呢。” 宋嘉言初时未过心,笑道,“三婶婶,我生来就偏好这个,实在学不来那些女红厨艺。家中父母都知晓,也不勉强我那些。” 秦三太太握着宋嘉言软软的小手,笑道,“做父母的哪个不是疼孩子,到底得为你们以后考虑呢。” “以后?”宋嘉言皱眉,问,“什么以后?” 秦三太太笑,“傻孩子,你渐渐大了,难道不要成亲嫁人的?” 秦老太太听着不像,忙制止道,“老三媳妇,说什么呢。” 宋嘉言性情豁达,但也不是笨蛋,仔细一琢磨秦三太太的话顿时恼了。她为人向来稳的住,微微一笑,问,“我记得三婶婶喜欢花茶,是吧?” 秦三太太笑,倒有了几分欣慰,“是啊。你还记得呢。” 宋嘉言笑悠悠地,“像一样东西,譬如这花茶吧,三婶婶自己珍藏着,自己喜欢,无可厚非。不过,世上的好茶多了,三婶婶珍藏的、视之为珍宝的,三婶婶自然喜欢的紧,却不是人人都要喜欢的,三婶婶说是不是?” “这一个人一个口味儿,真是不好说。再说了,三婶婶的珍藏珍宝,自然要找个懂这茶的、会品这茶的人才好。如侄女这样的粗人,也品不来三婶婶的好茶。” “这天怪热的,我这几日不知因何,总是有几分不舒坦。因与斐姐姐交好,不好不来贺一贺斐姐姐的。如今贺了斐姐姐,也给老太太请了安,见过了三婶婶,我便不多留了。”说着,宋嘉言将手自秦三太太掌中抽出手来,微笑着起身,福一福道,“老太太,我们姐妹这就告辞了。” ☆、50原创发表 秦老太太比秦三太太精明一千倍都有的,见宋嘉言脸上含着笑,姿态都未变一下,嘴里轻轻松松的就把儿媳妇噎了回去,如今又要告辞,自然要留一留宋家姐妹的。 宋嘉言笑,“我也时常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今天实在是身上不大爽俐,待日后再来,是一样的。” 宋嘉语长进不少,跟着道,“是啊,出来时,祖母还说叫我小心照顾大姐姐,贺一贺斐姐姐便叫我们回去的。” 秦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秦斐见母亲此时已经回神咂摸出宋嘉言的话中之意,脸色拉了下来,秦斐生怕母亲说什么失礼的话,忙道,“好妹妹,多谢你来贺我生辰。我送一送妹妹吧。”若是再来一番言辞对阵,可就真难收场了。宋嘉言恼怒时,连景惠长公主尚且铩羽而归,她娘可真没景惠长公主那面子。 宋嘉言也不欲多加纠缠,笑,“有劳姐姐了。”再次别过秦家人,宋嘉言踩着吕嬷嬷教导过的优雅步子,仪态万分的带着宋嘉语回家了。 秦老太太忍无可忍,让孙媳妇、丫环、婆子都退下,怒问,“你那是说的什么话!” 秦三太太还委屈呢,“是,是老爷跟我说,似乎相中了筝丫头……我就是劝她几句,又无恶意。峥儿那样斯文的孩子,总要给他找个性子温顺些的……” “闭嘴!”秦老太太怒斥,“你在劝谁!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相中?相中!你相中了谁?你又以为自己是谁?你夫无职,子无官,你凭什么去劝人家三品大员家的嫡长女!人家自己的闺女,难道不会自己教导,用得着你教你劝!你是哪棵葱哪头蒜!要是外头有个蠢妇人要教导斐儿,你高不高兴!” 秦老太太冷笑,“你别白日做梦了,人家公门侯府,有的是人求娶!凭你这种婆婆,若有人肯进门才怪!别总以为自己儿子多么有出息,世上有出息的人多了去,多一个秦峥不多,少一个秦峥不少!不过是有人瞧着太爷的面子,对小孩子说些奉承话,你就当真以为自己儿子有一无二了,我看你是白日发梦!”自从老爷子退了尚书位,整个府第便冷清下来,这里外的区别,老太太深有所感。若是老爷子在尚书位,求娶宋氏女还算门当户对,如今三子从未出仕,老爷子去了尚书职,说不得还得靠着前头的交情才能谋到这桩婚事。这还不单是为了宋嘉言个人条件不差,关键宋荣在朝中前景实在太好,若能与宋家联姻,娶了宋嘉言,对秦峥的助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此事,八字尚无一撇 ,正需秦峥自己争气上进表现的时候,自家也得笼络好那丫头才是!结果,竟遇着蠢女人拆台,秦老太太如何不恼。索性给这蠢妇泼一桶冷水,也浇醒她这痴心妄想。 秦三太太被婆婆骂了一顿,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了一句,“娘,那丫头也不是善茬啊,你看她跟我说的什么?” “跟你说的什么!”秦老太太几乎要给这媳妇气乐了,“人家说你自己的茶自己喜欢自己收好!人家根本不稀罕!”如今是自己孙子先动了心,何况宋家条件的确好,老太太方乐见其成。 秦三太太瞪大眼睛,颇觉不可思议,“这么说,她瞧不上咱们峥儿?”天下,竟然会有女孩儿瞧不上她儿子?天哪!天哪!这个世道怎么了! 秦老太太淡淡地,“若我是三品大员的嫡女,有公门侯府可嫁,何必看上一个白衣小后生!何况,还有一个不省事的婆婆。” 秦三太太的脸胀的通红,心下又隐隐有些后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好意没把她当成外人才那样说的。她看不上我的儿子,我也看不上她。” 秦老太太一声冷笑,道,“那可是正好,你出去交际时相看别家女孩儿吧,找个比宋家丫头更好的,才是本事呢。” 盯着小儿媳的脸,秦老太太道,“父亲为朝中正三品户部侍郎,外祖父是武安侯府,嫡亲姨母是宁安侯夫人。照着这个标准,找个更好的来吧。” 老太爷如今辞了官,成日在家悠然度日,不一时也知道了这事儿,叹道,“真是误事。” 秦老太太早胸有成竹,道,“倒也无妨,言丫头说身子不适早早走了,不如明日备些礼,叫峥儿去宋家走一趟。正是休沐,也叫峥儿向子熙求教文章,他明年要考秀才呢。” “就这么办吧。” 秦老太太叹口气,“这桩亲事自然是好,三媳妇太笨,言丫头又太厉害,日后有的磨呢。”想一想宋嘉言噎三媳妇的几句话,这若是自家闺女,老太太也是极喜欢的。结果,角色转换,自家成了被噎的一方,就不那么舒服了。 老太爷不以为然,“我也只能护住孩子们这几年了,没个厉害人,以后全家去讨饭得了!”儿子辈没有太出息的人,就得指望着孙子辈了。幸而孙子中还有可调教者,这么一大摊子家业,不是好撑的,男人在外面忙事业,若家里弄个蠢婆娘,日子就不用过了。本事大的人,自然脾气不会好。想人家有身份有门第有本事有才干,还没脾气?发哪门 子白日梦呢! 姐妹两个欢欢喜喜的出门,想着怎么着也得下午才回来呢,结果,上午去上午回。小纪氏问女儿,“出什么事了?” 宋嘉语坐下,叹口气,道,“别提了,秦家三太太好生无礼,我跟大姐姐就回来了。”宋嘉语虽然平日里有些不喜欢宋嘉言的作派言行,不过,出门时两人向来是同进同退。秦三太太那样说话,宋嘉语也有些恼的慌,便一五一十的与母亲说了。 小纪氏唇角一翘,道,“秦家三太太不过是个老太爷外任时给儿子娶的,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不然,断说不出这样无礼的话来。”将话一转,又道,“这也是你大姐姐行事不谨的缘故,虽是通家之好,到底男女大别,不然给人家一揪一个准的。秦三太太这话不中听,你大姐姐不过白生气,暗中刺回去罢了,也没什么好法子。” 看向女儿,小纪氏道,“我跟你说的话没错吧。女孩子大了,就得注意这些,不然叫人说出闲话来,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宋嘉语轻轻点头,以往觉着秦峥是结洁无暇的大方钻,如今见识到秦三太太的奇葩程度,宋嘉语意识到大方钻原来也是有瑕疵的,对秦峥的心思便渐渐的淡了去。 便是宋老太太也觉着孙女这般早回来有些异样,不禁问其缘故。宋嘉言在秦家气了一回,到家就没事了,笑道,“原以为斐姐姐给我们下帖子,要大办生日宴呢,这才去的。结果一瞧,人家并没有这个意思,哪里好赖在人家不回来,我跟妹妹就寻个由头告辞了,也省得人家为难。” 宋老太太这才放了心,笑,“是这个理。” 宋嘉言道,“再说了,二叔的缺已经下来了,我也想多在家陪陪二叔二婶呢。” 说到小儿子又要外任,老太太叹口气,“不知到我死还能见几面呢。” 宋嘉言忙劝道,“老太太可别这样想,这外任啊,是攒资历呢,以后二叔若想在朝中做大官,全靠现在的资历呢。” 老太太也不是每一次都是这样好骗,道,“那怎么你爹爹不用在外做官呢。” 宋嘉言道,“现在不用,说不定以后也要用呢。到时爹爹若外任,少不得咱们一家子都跟了去呢。我倒是盼着爹爹外任,咱们就能瞧一瞧外头的风光了。多好啊。” 老太太笑,“在哪儿都好,要说,最好的地方就是帝都了,天子脚下哪。” “是啊。” “丫头,你说咱们叫你 五弟留在帝都可好?”老太太问。儿子要外任,留也留不住,媳妇么,反正她又不喜欢儿媳妇,跟去跟去呗。就是三个孙子,老太太十分舍不得。 宋嘉言笑,“要我说,当然好,我也很喜欢五弟呢。就是一样,看老太太这样舍不得二叔二婶,五弟是二叔二婶的幼子,不知二叔二婶舍不舍得呢。”将心比心,谁愿意与孩子分离。 老太太一想到当年儿子偷走孙子的事就来火,当脸往下一拉,不耐烦道,“爱走走吧,我才不稀罕呢。” 看老太太口是心非的模样,宋嘉言忍笑,道,“上次老太太得了御赐的东西,这可是稀罕物,不如赏弟弟们几件。日后虽是隔着远了,一见到东西,就会想起祖母的慈爱之心呢。” 老太太悄声道,“我就只给了你跟你爹,若是给嘉谦他们,嘉让嘉诺都是孙子,哪里能不给他们呢。”分不平均,怕是儿子孙子的心里别扭。 “这不一样啊,我们都守在老太太身边,有老太太日日看护照顾,不比得几件东西更有福气么。” 老太太笑赞,“你这丫头就是有心胸。”倒不是她偏疼宋嘉言,只是宋嘉言有了好东西,人参燕窝啊,常给她送过来,又在外头真心维护她,时时在她跟前讨她欢心。人心肉长,自己亲孙女,老太太自然就待宋嘉言亲近了。 当天,老太太就开了箱子,找了好几件御赐的东西和两匹御赐的料子给小儿子,道,“你又要外任,唉,这一去又不知几年。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上回得太后皇上赐的,你拿去给孩子们分一分,料子是给你媳妇的。”忍不住教导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得拿出男人的气派来,别总叫个女人欺负,看着就叫人生气。”小媳妇这样泼辣,老太太始终不喜。最叫老太太来火的是,儿子这样的出色,竟总是叫个妇人欺负,实不知人家乃闺房之乐呢。 宋耀心下微涩,又怕露出来叫老太太伤心,一样样的去瞧老太太给他的东西,眉开眼笑道,“唉哟,娘,你怎么不早说,还有没?多给儿子几件!儿子兢兢业业的做了多年的官儿,也没得皇上太后赐个一件半件的啊。” 老太太见儿子喜欢,自己也得意,道,“你可见过什么!”又道,“有也不给你了,剩下的,得等孩子们娶媳妇时再给!”越是离得远的孩子,做父母的越是牵挂。 宋耀笑嘻嘻地,“那儿子就不客气啦。”劝老太太,“不如娘跟我去福建住上一段时日吧,那里离海边近,娘你也没见识过外头,到时儿 子陪你好生转转。” 老太太道,“我才不去,我听你哥说那南蛮子说的话也不是官话,哪个听得懂哟。” 宋耀笑,“我知娘你为何不去,把言姐儿带上,娘你肯定去的。”宋耀对宋嘉言格外偏爱关心的原因也在于此处,自家老娘的脾气,宋耀没有不知道的,他自己夹在婆媳中间尚且吃不消,宋嘉言能把老太太哄转,脾气渐渐好转,实在是他们老宋家的功臣。宋耀真心想接了母亲去孝顺,前得也得连带着灭水器宋嘉言一道带去,不然日后老婆老娘真闹起来,他得上了吊。 老太太叹,“一把年纪了,你们这一去上千里,我也禁不起那颠簸。你真孝顺我,以后就找个帝都差使,什么官儿大官儿小呢,一家子都在一处,我活着时多瞧你几眼就行了。” 宋耀笑,“好好,等这任结束,我一定谋个帝都的差,哪怕守城门呢。” 老太太立刻道,“若是守城门啥的,还是不如在外做个正经官儿的好。”认真的叮嘱儿子,“就是找帝都差使,也打听清楚,守城门啥的,你还是出去吧。”守城门,不就跟家里门房似的么。老太太再想儿子,也不想儿子做门房啊,那样太委屈儿子了。 宋耀哈哈笑起来,老太太瞪他,凶悍地,“又笑你老娘什么呢?” 宋耀打叠起千百样功夫,把老娘哄的欢欢喜喜,即使离别在眼前,也不必做出那愁云惨雾之态。笑着离开,笑着回来,纵有千样愁绪,万样离情,人生,就是如此吧。 ☆、51原创发表 晚间,小纪氏自然要跟丈夫念叨一个姐妹两个在秦府的事。 “要我说,这秦三太太也太失礼了。”小纪氏道,“咱们家的女孩儿,千娇万宠的长大,尤其是言姐儿,平日里咱们家哪里舍得让孩子受到这种委屈,我一听语儿说,真是气的了不得。” 宋荣问,“你去瞧过言儿了么,” 小纪氏心下有几分不自在,道,“在老太太那里,看言姐儿还好,我又怕问了,孩子不自在。女孩儿家,脸皮薄也是有的。” 宋荣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关键,晚上看闺女有说有笑,不像被秦家气着的模样。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宋家的闺女,用得着别人指指点点!真是岂有此理!虽说秦老尚书对他有座师之义,但,他又不是巴着秦家沾了秦家多大的光!今天竟然敢伸手教训他女儿! 就是宋荣,不过是瞧着往日的交情罢了!哼,凭他现在的地位,还真不愁女儿找不到好人家!秦峥就是天之骄子,他也不是非秦峥就嫁不出闺女去! 小纪氏已经念叨,“要我说,以后孩子们还是要谨慎些,尤其是这些世交亲戚人家,孩子们一道长大的,自然是熟的。但,走的太近,也容易被人说出些闲话来。女孩儿家,名节比性命还重要。以后,除了跟我出门,还是叫她们姐妹少见外男的好。” 宋荣道,“闲话?谁敢说闲话?”永远都只会说这些乖话,实事不做半件,宋荣就算想摆个好脸给小纪氏看也没那个心情。 小纪氏一噎,宋荣已淡淡道,“谁要是说闲话,就是不想活了。”秦家敢传出半丝风声,他就敢叫秦峥仕途夭折,不信就试试看! “你把家管好,有长舌的下人都割了舌头发卖掉。” 小纪氏心下微凛,哪里敢再多说半句,连忙低声应了。 第二日,宋荣方问起宋嘉言这件事。 宋嘉言早没事了,道,“秦家三太太是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我也堵了她回去,没事了。真以为自己儿子是天仙呢。”她不过是把秦峥当成哥哥看,根本没有半分小儿女的心思,也不知秦家三太太吃了什么药来发颠,话里话外的敢教导她,她若是不噎回去,真不必活了。 宋荣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便有小厮来回禀:秦家峥少爷来拜见老爷。 一听这话,宋荣便知秦峥所来何意,道,“说我有事,日后再见罢。” 宋嘉言偷笑,说,“ 其实我已经不生气了,秦三太太以往也不这样,不知这是怎么了。爹爹晾一晾秦峥就好了,总不能因这么一些小事,就不来往了吧。” 宋荣摸摸女儿的头,越看越觉着自家闺女出色,也就是他不稀罕女儿去配王侯公子,不然,这世上,什么样的人女儿配不上呢? 宋荣一直晾着秦峥到下晌午,听说那小子还在,瞧着秦峥尚自心诚,宋荣方见他一见。 秦峥枯坐半日,只饮了一盏茶水,半粒米都没吃,如今神色尚可,恭恭敬敬地将礼物呈上,道,“听说言妹妹身子不大爽俐,侄儿奉家祖母之命来探望言妹妹。” 宋荣道,“不必了,男女有别,多谢老太太还记挂着言姐儿。” 秦峥起身一揖,道,“侄儿还要向伯父道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宋荣摆摆手道,“言姐儿是我的长女,如今年方十岁,我就是再着急女儿出嫁,也不会这时候去给女儿议亲,更无需别人为我女儿操心。再者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亲若子侄不为过。我就两个女儿,人心总是偏的,做父母的也一样,她自幼失母,我更偏疼言姐儿一些。昨天的事我已知道,现在就明说了吧……” 不待宋荣说完,秦峥猛然站起来,沉声道,“在伯父做决定之前,还请听小侄一言,可好?” 不待宋荣允准,秦峥已道,“我母亲,昨日实在失礼。今日来,我本是代母赔礼。相信,伯父也定能知晓我对言妹妹的心意。我并不是说我有多好,但起码,我能做到我能力之内的最好。” “如伯父所言,言妹妹年纪尚小,尚且不适合谈论婚姻之事。再者,我现在无官无职无功名在身,身无长物,虽唯有一颗诚心,到底不敢贸然唐突的言明我的心意。怕的,就是伯父会看不上我。其实,这也无可厚非,谁家的女儿都是掌上明珠,我并无可取之处,伯父不愿青眼以加,将掌上明珠相许,实属一片爱女之心。”秦峥道,“正因如此,我方想效仿伯父当年之行,早日科举,取得功名,有些许可谈之资,才有脸面向伯父求娶言妹妹。” “你觉着,你有功名,我就会将女儿嫁给你?”若秦峥敢点头,他就大巴掌抽他出去! “有功名,是想告诉伯父,起码我是有能力养活妻儿的。伯父看我长大,在品性上,我还是有一点自信,起码不是令伯父与妹妹厌恶之人。再者,我家里的男人们,少有纳妾。”秦峥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坦诚道 ,“就是我,现在也可以对伯父保证,只要伯父许之以爱女,我终身绝不染二色。” “说这样唐突的话,的确很无礼。但是,我想让伯父明白,我对妹妹,不是空口白牙的随便一说而已。我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秦峥认真坦诚的望着宋荣的眼睛,道,“我母亲的事,我也很懊恼。只是,与我长相厮守的是我的妻子,日后,与我白头到老的也是我的妻子。这些家常琐碎之事,实非一时半刻能解决的,只得是两人一起努力。我能承诺的就是,绝不会叫言妹妹受到任何委屈。何况,若是如我两个伯父一样,带着妻儿外出做官,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帝都。” 宋荣见这小子连婚后的事都考虑到了,深觉好笑,打断他道,“行了,你这话就远了,我还是那句话,言姐儿远未到议亲的年纪。何况,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说了算的。”这些话虽然好听,却未必可信。纵然一时可信,秦峥远未到可自作主张的年纪与本事! 见宋荣尚未把话说绝,秦峥深深的松了一口气,道,“情之所至,一时失礼,伯父教训的是。” “不要与我说什么情不情的。”宋荣道,“我们两家本是通家之好,老大人与我有座师之谊,不过,这与我会将女儿许配给谁是两码事。我只会给自己的女儿选最合适的人,而不是看谁的脸面来决定女儿的终身。秦峥,身为子侄,你的确不错,我也欣赏你。不过,这与做女婿是两码事。” “是。我明白。”秦峥恭敬的垂手应下。为了娶人家闺女,不论老丈人是晾自己,还是说什么话,做女婿的都得恭恭敬敬的照单全收,不然,凭什么人家看中你啊。 宋荣看这小子刚刚大放厥词、如今又一派恭顺模样就来火,不耐烦道,“行了,没什么话要叮嘱你了,回去吧。” 秦峥恭敬有礼地,“那小侄告辞。” 临走前,秦峥又道,“不论如何,请伯父认真的考虑一下小侄。小侄自认为是世上最适合言妹妹的人,小侄自信,这世上没有谁会比小侄更加珍惜爱护言妹妹。” 宋荣的脸忽地黑了一半,秦峥顿时不敢多言,连忙告辞。 宋荣暗暗骂娘,混小子,什么叫“世上没有谁会比小侄更加珍惜爱护言妹妹”?放屁!老子比你爱惜自己的女儿一千倍!你个痴心妄想的混帐小子,竟敢大放厥词至此! 混帐!混帐! 便是秦峥也未料到,他最后一句深 情告白,竟弄巧成拙,把宋荣气的不轻! 对于这种死皮赖脸的追求他家闺女的家伙,宋荣实在没啥经验,趁弟弟还没走,找了弟弟来商量。宋荣并未直接把事情跟弟弟说开,反是问他,“当年,你死皮赖脸的总是去安国侯府,没少跟老侯爷拍马屁吧?”他算是明白当年安国老侯爷的感受了。只是天理循环,怎么倒报应到他头上,实在令人不爽啊! 宋耀嘿嘿直乐,“什么叫拍马屁,句句是真情实感。” “现在啊……”宋荣看弟弟一眼,道,“有个小子,也对我说了一篇对言姐儿有好感的话。说的那叫一个花言巧语、感人肺腑。” 宋耀想都不想,问他哥,“是不是那姓秦的小子?” 宋荣没说话,宋耀啧啧道,“我早看出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啊。” “秦峥倒还好。” 宋耀一听就知这里头有事儿,道,“我看那小子心性稳健,现在言姐儿年纪尚小,他应该不会这么快跟大哥你表露心意吧。” 也没什么好相瞒的,宋荣便将秦三太太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与弟弟说了。宋耀哈哈笑道,“看来,秦家是相中了咱家言姐儿啊。” “这不以为奇,老大人已经退了,在朝中的影响力大不如前。至于秦妃,不要说如今无子,便是有子,也决定不了什么。陛下有好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子,再者,依陛下的心性,前朝决定后宫,后宫却不一定能影响前朝。”宋荣呷一口茶道,“秦家现在势力消退,便是秦峥天纵英才,没有二十年,他也起不来。秦家想与咱家联姻,无非是想借助咱家的力量而已。” “那大哥的意思呢?” “原本我想着,言姐儿语姐儿年纪相仿,若是与秦家联姻,那小子未明言心意,叫语姐儿嫁过去,已经足够了。”宋荣道,“言姐儿的婚事,我还想再看看。不想,那混小子今日过来,口口声声就认定了言姐儿。” 宋耀想了想,道,“其实,虽然有混小子打咱们闺女的事儿是挺叫人生气。不过,我看秦家那小子,倒不像没出息的。言姐儿年纪尚小,再等个四五年再说亲事,也来得及。” “只是有一点不得不防。”宋耀看向兄长,“我在外头倒没什么,哥你在朝中倍受重用。哥,你得防着一些上头啊。皇子当中,可不是没有与言姐儿年纪相仿的。” “这个我早有防备,你不用担心。”他绝不会叫女儿嫁入皇室的,不论外头瞧着多 么光鲜,在宋荣看来都如同将女儿押给皇家做人质一般。 宋耀挠了挠头,还是说,“若是瞧着那小子还算有出息,要我说,这桩亲事不是不能做得。言姐儿是个聪明人,凭她的本事,把日子过好不难。哪怕秦小子有个难缠的娘,咱家老太太都能给言姐儿哄的团团转,秦小子他娘算个毛啊!” “放肆!”哪怕深知母亲是有些刁难脾气,这话也不是做儿子能说的,宋荣瞪弟弟一眼,越发欠捶了! 宋耀嘿嘿赔笑,宋荣叹道,“母亲喜欢言姐儿,这是亲孙女,讨亲祖母喜欢有什么难的。婆媳怎能相提并论?” “我是觉着,秦小子这么早就下定心意,对言姐儿生情,这份心意难得的很。言姐儿嫁了他,不容易委屈到。”宋耀自有其观点,他与方氏多年和睦,与当年一见钟情自然有极大的关系。 “若非如此,我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若是秦峥求娶的是小女儿,宋荣就不会有此为难之处了。虽说一家女百家求,宋荣也知道自己女儿的斤两。 商量半日,宋荣还是一句老话,“罢了,看看再说吧。” 接着,两兄弟都说了许久宋耀外任福建的事,直待傍晚老太太命人来喊儿子们过去吃饭,两人方去了。 ☆、52原创发表 宋耀没把老娘带走,倒是把宋嘉让带去了福建。 秦峥已经辞了家学的功课,在家准备秀才试,宋嘉让读书上无甚天分,他也不愿继续在学里做那孩子头去,与父亲商量了,跟着二叔出去长些见识。 宋荣想都未想便允了,倒是老太太许多不舍。这些孙子孙女,唯有宋嘉让是自幼在她身边养大的,又是长孙,感情自然不同。宋耀临走,老太太也没他个好脸儿,一味道,“南蛮子的地界儿,有甚好去的!”儿孙都上赶着去那处! 宋嘉让早安慰了祖母无数好话,无奈老太太依旧如此,只得笑笑,不说话了。 宋荣叮嘱儿子两句,“听你二叔二婶的话,好生照看弟弟们。”对于长子,宋荣的教导方式自有不同。宋嘉让走不了科举,日后前程,宋荣还在斟酌,他也愿意长子多出门开阔眼界、长些见识。即使宋嘉让不说,过几年也要撵他出去。如今他自己有这个想法,再合乎宋荣心意不过。 大哥要走,宋嘉诺也怪不舍的,尤其堂兄弟们来了,大家玩儿的都很好,一下子四个兄弟都走了,宋嘉诺道,“大哥,你可得早些回家啊。”当然,宋嘉诺素来会说话,自幼便是一套一套的,“父母在,不远游,家里祖母、父母、大姐姐、二姐姐、我,都惦记着大哥,盼着大哥回来呢。” “知道了。”宋嘉让倒无所谓,一幅没心没肺的模样。 宋嘉言笑嘻嘻地,“出去就好好玩儿,别急着回来。”话刚说完,挨了老太太一记拍。 一家子啰哩啰嗦的说了半日话,宋耀便带着老婆孩子侄子手下走了。 老太太叹了半晌的气,好在有宋嘉言在一畔陪着说话儿宽解,第二日便也无事了。一家子依旧安安稳稳的如同往日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学规矩的学规矩,理家事的理家事。 倒是秦峥如今颇有了几分牛皮糖的架式,他每至宋荣休沐必来请安,兼请教文章。宋荣毕竟状元出身,哪怕多年公务繁冗,状元底子还是在的,看一看备考小秀才的文章实属小菜一碟。 秦峥厚着脸皮来了,甭管宋荣说什么,都是一幅死都不走的架式。若是宋荣不见他,他就去陪着老太太说话,这就更能见着宋嘉言了。若是不叫他进二门,他就在前院小厅里坐着,一坐一天,那耐心耐性,宋荣如今是深知当年安国老侯爷之苦也。 且,深深觉着秦峥这小子真是错投了秦家胎,竟无师自通的得了他家二弟的真传,简直能烦死 宋荣。 秦峥拿出这样的本领来,宋荣也只得抽空指点他一二。 宋荣不知道的是,秦峥倒不是得了他家二弟的真传,秦峥是得了他家祖父的指点。那日秦峥回去,秦老尚书私下问了他好半天,连秦峥说了什么话,宋荣说了些什么,秦老尚书都仔仔细细问的一清二楚。之后,就给孙子出了这个主意。 秦老尚书如是道,“若我是宋子熙,知道你母亲这样行事,也舍不得把女儿许给你。你若是真对言丫头有意,就不能在如往时那般斯文矜持了。”如此指点孙子一二,道,“在长辈面前做小伏低,不算什么。子熙本就有绝世之才,就是人人赞你,要我说句公道话,你天资尚不及他当年。你生于秦家,自幼名师教导,宋家却是真正的寒门出身,宋家能有今日,全靠子熙一手打拼出来。这样的人,纵使你不是想求娶他的女儿,也是值得你敬重学习的。” “他三元出身,说到科举,谁能比他更精通此道。你若能得他指点,这条道就能比别人更加顺畅。”秦老尚书道,“就是如今,他出门应酬,都不知有多少人家子弟想求他指点文章呢。”秦老尚书亦是科举出身,不过,他考了十几年才中了进士,自然比不得当年宋荣少年登科。到这把年纪,早过了争强好胜的岁月。如宋荣年纪时,秦老尚书不过刚刚进士及第。如今,宋荣却已是正三品之位。 秦老尚书道,“原本我也是想让你跟子熙求教文章,若无你母亲失言之事,凭我的面子,子熙不会拒绝你。只是,有了这件事,我倒不好出面了。你就自己去吧,叫子熙看到你的诚心,他自然会教你的。” 有老祖父在背后出谋画策,秦峥自己也稳得住,宋荣到底是长辈,就是为了面子计,也不好总是为难秦峥。 宋荣道,“你这文章,四平八稳,中秀才应该没什么问题。”由文及人,秦峥性情沉稳,远胜同龄少年。 秦峥道,“明年秀才试,后年就是秋闱了。”若寻常人家,买个监生的功名,不必秀才试,直接秋闱也是可以的。只是,秦家这等门第,素以买监生为耻。 “秋闱的话,勉可一试。”秦峥的文章平稳,胜在平稳,亦败于平稳。秦峥并非剑走偏锋的性子,但,若平稳的文章想出众到令人眼前一亮,这其间的底蕴见识,可不是寻常积累便能做到的。倒不是秦峥资质不行,是他的年纪。这样的年纪,哪怕有名师教导,眼界都是有限度的。 “秀才、举人,考的是文辞锦绣。到了春 闱,天下举人,有几个不是文辞锦绣的,想在这上面出挑,除非是绝世天才。”宋荣道。 秦峥点了点头,恭恭敬敬的请宋荣为他指点文章,回家后更是加倍用功,勤学不息。 与在家学随大溜跟着先生念书不同,名师效应在秦峥身上尤为突显,他本就资质上乘,宋荣指点他文章,并未有敷衍的意思。资质有了,又肯用功,若没进步才有鬼呢。 就是秦老尚书看了孙子的文章,心下亦是惊喜,叮嘱道,“对子熙,要待之以父执。” 秦峥心里也高兴,他能感觉得到,随着他请教功课愈发深入,宋荣待他的态度也有了一丝和悦在里头。而且,宋荣这样用心指教于他,自然是看重他的。 只是,自母亲那件事后,他许久未曾见过宋嘉言了。就是偶有见了,宋嘉言待他,已不似往日亲近。秦峥满腔少年心事,竟无一可倾诉之人。 幸而如今他忙于课业,只能在偶一闲暇之时方能烦恼一下少年心事。 宋嘉言如今也在忙呢,李睿已经招足了人手,准备往西蛮走一趟。 宋嘉言道,“找些拳脚功夫好的。”这年头儿出国,可不似前世那般,买张机票的事儿。 李睿笑着将一张当票与数人的身契交给宋嘉言,“入冬前当可回来。” 宋嘉言收了当票,把身契给李睿,道,“你收着吧,若是有人不妥当,直接处置了就是。” 李睿接了,宝石一般漂亮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温润的笑,“莫担心。我们明日启程,就不来辞你了。”他并不是冲动毛燥的毛头小子,既然敢去西蛮,自然做足了准备。 “嗯,去吧,李伯伯那里,有我呢。”李睿身为长子,又是远行,最为牵挂的,就是家里了。宋嘉言道,“我爹爹在家呢,去见见我爹爹吧。” 李睿也有这个意思,不然,不会选在宋荣休沐的时间来辞别宋嘉言。 宋嘉言起身相送李睿出去,就见辛竹筝进来,后面跟着贴身丫头翠飞抱着几匹耀眼的料子。辛竹筝不提防宋嘉言这里竟有外男,错眼一看,脸颊微红,垂下头下,倒也未曾躲闪,尚算从容的浅身一礼。 宋嘉言只得为二人介绍,笑道,“这是我表姑,这是李翰林家的公子。” 两人见了一礼,李睿温声道,“言妹妹止步吧,我自己去见叔父就行了。” 宋嘉言微微颌首,道,“勿必保重,平安要紧。” 李睿一笑,转身离去。 待李睿走了,宋嘉言笑,“表姑怎么来了?” 辛竹筝未答,反是回头瞧了院门一眼,笑问,“那就是为言儿你做生意的李公子么?” 宋嘉言但笑不语,请辛竹筝屋里坐。 辛竹筝指着几匹料子道,“是南面儿刚买过来的,表嫂叫我们自挑几匹拿去做衣裳。这是给你的,我顺脚儿给你带过来了。” 宋嘉言瞅了一眼那料子,笑,“很好看,正适合现在做衣裳,多谢太太了。” 一时,丫环捧来茶,两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话,辛竹筝就起身告辞了。 宋嘉言送了她走,对小春儿道,“守门的是哪两个婆子,打发她们去太太那里,就说这两个婆子不知规矩,当差不谨,给我换两个懂事的来。” 宋嘉言令丫头搬了椅子来,自己坐在庭院中间,婆子丫头十来个,站在前面听宋嘉言训话。 刚刚扭送了两个守门的婆子出去,丫环婆子都恭恭谨谨的,不敢出声。宋嘉言道,“咱们院里,就这些人。你们要背着我做什么事,最好悄悄的,小心的,别叫我知道才好。” 主子突然说这种话,奴婢们跪了一地,道,“敢不忠心伺候小主子,管叫天打雷霹。” “放心吧,等不到天打雷霹,我就能办了你们。我可不管谁是受了谁的指使,谁又是仗了谁的面子,反正,我知道,你们也是爹生娘养、有家人子女的。若是拉出你们的爹娘子女出来当下打死,你们肯定也会感同身受的!你们忠心,我自然提拔奖赏你们。若是谁有贰心,就别怪我不念主仆的情分了。我再说一遍,在这院子里,你们愿意说什么说什么,但是出了这院子,最好装哑巴。我不喜欢多嘴的人,谁要是不会装哑巴,跟我说一声,我也成全她。府里好去处多的是,随你们去投奔谁,我自不会拦着你们的前程。不过,谁要是敢多我这里的嘴,我就割了她的舌头叫她吞下去!”宋嘉言冷笑,“我倒要看看,我要办谁,能不能办得了!” ☆、53原创发表 敲打了丫环婆子们,宋嘉言就去里屋歇着了,因宋嘉言不悦,丫环婆子的都格外多了三分小心。 两个守门的婆子被直接打发到了小纪氏那里,宋嘉言说要换好的,人也不过来亲自讲一声原由,如此不将小纪氏放在眼里,小纪氏心火暗烧。 倒是宋嘉语问梁嬷嬷,“嬷嬷,可是这两个婆子犯了什么过错。” 梁嬷嬷道,“她们是今日当值守门的。明知李公子在与姑娘说话,辛姑娘去找姑娘,竟不提醒辛姑娘一声,害得辛姑娘与李公子撞个对头。虽说老爷与李翰林是至交好友,到底辛姑娘是表姑娘,又有孝在身,实不该与李公子相见。辛姑娘素来懂规矩,我们姑娘又待辛姑娘执重,皆因这两个老货失职,方出了这样的事。姑娘向来规矩重,再不肯留这些不醒事的婆子的。因姑娘恼了她们,心下不好,就派奴婢过来跟太太回禀一声,求太太派两个稳妥可靠的来我们姑娘院里服侍吧。” 小纪氏只得骂了那两个婆子一顿,把人撵去庄子上呆着,着管家媳妇去找两个老实婆子送给宋嘉言使唤。又命梁嬷嬷坐了,叫丫环倒茶给梁嬷嬷吃,梁嬷嬷道了声“不敢”,斜插着身子在椅中坐了小半个屁股,听小纪氏说话。 小纪氏叹道,“有些话,我一直想跟嬷嬷唠叨唠叨。大姑娘眼瞅着十岁了,咱们家老爷交际甚广,朋友多,孩子们小时候一处玩儿无大碍,如今各自大了,再过两三年,大姑娘就得议亲了,总是见外男到底不大妥当。嬷嬷若是有空,就跟大姑娘念叨念叨这些事,我一心为她着想。她们姐妹,眼瞅着都大了,言行举止上,都得小心一些才好。” 梁嬷嬷道,“是,太太的话,老奴记得了。若说姑娘这一年来,独自见外男就两次,一次是姑娘出门,见到了秦家公子,唉,本就是通家之好,总不好当没看到。再有一次,就是今天了,这又是老爷允许的。奴婢也知晓太太一片慈心,姑娘家的名声,关系着阖府的体面,何况咱家两位姑娘与辛姑娘年纪相仿,正是该避嫌的时候呢。也正是因此,姑娘很是恼了那两个不醒事的婆子。太太放心吧,姑娘比奴婢的性命还重要,奴婢定会好生服侍姑娘了。” “这就好。”小纪氏笑的真叫一个憋气,道,“今天南边送来了上好的料子,正好嬷嬷来了,有两匹颜色稳重的,嬷嬷捎去用吧。”她虽不喜宋嘉言,如今三番两次的说名声的事,就是怕宋嘉言行事随性,连带她的宝贝女儿都要被带累。 梁嬷嬷谢了小纪氏的 赏,便起身行礼告辞回去了。 宋嘉言见梁嬷嬷抱了两匹料子来,笑道,“看来是见者有份。” “我是沾了姑娘的光。”梁嬷嬷给宋嘉言瞧过料子,小冬机伶的帮梁嬷嬷拿屋里去了。 宋嘉言微微一笑,“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嘉言到老太太院中时,正见老太太与辛老太太摸着料子瞧,辛老太太赞不绝口,“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这样的好料子。”听听这话,其实宋荣对舅家向来极好,辛老太太的份例与宋老太太是一样的。宋荣对自己亲娘向来大方,衣食用度,都是上上等,做衣裳的料子自然不会差,绝对衬得起三品大员母亲的身份。辛老太太这样欢喜,无非是女儿在府中受到尊重,如今又能学着打理店铺。辛老太太看在眼里,自然样样都好。 丫环挑起帘子,宋嘉言笑悠悠地进屋,笑道,“原来祖母、舅婆也都得了。我刚想过来跟你们炫耀一番,看来,竟是不成了。” 辛竹筝抿嘴笑道,“言儿素会作怪。”过去挽住宋嘉言的手,“一起瞧瞧,这是我挑的颜色,不知道好不好?” 宋老太太笑,“好,怎么会不好呢。好看的很。” 辛竹筝笑,“姑母、母亲喜欢就好,正是当季穿的料子,不如就叫裁缝来做几身衣裳来穿。” 宋嘉言微微笑着,就听辛老太太道,“今夏的衣裳已经足够穿了,还要做多少衣裳呢。有好料子你们拿来孝敬你姑母和我,这是你们的心意。我们放着明年穿就好了,可不必再做衣裳了。”年年季季皆做新衣,哪里穿得过来呢。到底是庄户人家出身的老太太,节俭惯了,舍不得。 辛竹筝笑意不变,“好,听母亲的。” 宋嘉言笑道,“我瞧着外头的豆角长的差不多了,祖母、舅婆,一会儿咱们摘了,用开水一过,切了段,再用花椒油一扮,清爽又好吃,肯定开胃。” 辛老太太笑,“头晌我跟大姐瞧菜地的时候还说呢,豆角能摘来吃了。言丫头立刻就瞧出来了,哈哈,可见是天天瞧这菜地的。” “那是,再过两日,丝瓜也就能吃了。祖母这园子里的丝瓜,就是给我种的。”辛竹筝极爱吃丝瓜,不论是清炒还是做汤,都极对她的胃口。 宋老太太笑,“我就说我这丫头是极好养活的,人参燕窝啥的从来不碰,偏就爱吃这些粗物。” “哪里粗了,喜欢吃就行了呗。”宋嘉言笑,“祖母看我 这么结实,就是靠粗茶淡饭养的。” 宋老太太笑,“不但结实,个子也高。你跟筝姐儿差一年呢,去年筝姐儿刚来的时候,我看你们差不多的个头,今年你就比筝姐儿高了些呢。” “可不是么。”辛老太太笑,“言丫头长的快。” “我觉着,筝姐姐似乎瘦了些。”这话并不是宋嘉言妄言,故意夸谁瘦啊讨人欢心,辛竹筝的确是瘦了。初来宋府时,她还是个结实的柴禾妞,身上颇有几分少女的天真青春气。如今渐渐的褪去身上的村气,变得亭亭玉丽、腰肢纤细。其实,不怪辛竹筝会瘦,她每顿饭不过小半碗,鲜少食荤腥,不消瘦都难。甚至,为了养好以往晒黑的皮肤,辛竹筝从不在晌午烈日时出门。 想到辛竹筝学习和学规矩时的用心,宋嘉言很明白她的心思。 宋老太太关切的问,“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啊?怎么瘦了?” 辛老太太做人亲娘的自然清楚,唉声叹气,“丫头爱美,饭都不好好吃,天天就吃这么丁点儿饭,哪个能不瘦。”说着,双手合个小圈儿跟宋老太太说,“要我说,像言丫头这样才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这才是福分。言丫头瞧着半点儿不胖,个子高挑,人又白净,看着就有精神。” 宋老太太道,“可不是么。不知现在的孩子们怎么想的,就说嘉语,我每次瞧见那孩子就担心,走个路怕她摔了。现在是好些了,我还常寻思着要不要炖些肉给她们吃呢。” 宋嘉言见辛竹筝脸上似是尴尬,笑着接过两位老太太的抱怨,道,“老太太炖肉给我吃吧。不过,现在别炖,等冬天炖,炖的入口即烂的红烧肉,我一人吃一小碗都没问题。” 宋老太太笑,“我就喜欢言丫头跟我吃饭,瞧着她吃的香,我胃口也好。” “谁说不是呢。”辛老太太说自己闺女,“以后你也好生吃饭,什么瘦的胖的,身子结实最重要。” 辛竹筝笑着解释,“娘,以前在村子里,天天不是出去跑着玩儿,就是在家里做活,自然吃的多。如今在姑妈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里点心果子应有尽有,偶尔一时贪嘴,饭上就吃的少了。娘你放心吧,我在姑母家,表哥表嫂待我亲妹妹一般,我还会饿着自己不成?” 辛老太太并非擅于言辞之人,也就不说话了。 如今阖府里大小主子都得了小纪氏的丝绸料子,连杜月娘与早已失宠的柳、翠两位侍妾都得了两匹,大家相 约着去给主母谢恩,当然,得选老爷落衙回家的时候。 杜月娘还好,宋荣喜她性子恬淡,时常去她房里留夜,柳、翠两位姨娘是经年挨不着宋老爷的身子,直把花容月貌的两位姨娘给憋闷的够呛。 宋荣瞧着一妻三妾,柳、翠二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主母的好话,小纪氏时不时谦辞个一二句,唯有杜月娘安然恬静的站于一畔,半句不言。宋荣道,“好了,我要与太太去老太太院里请安,你们先告退吧。” 柳、翠二人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不舍,杜月娘微身一福,就带着二人走了。 想到刚刚两位侍妾的眼神,宋荣颇有几分吃不消,与小纪氏道,“柳儿、翠儿还年轻,这么把她们撂在东跨院儿,不大妥当,找个媒婆来,给她们说一户正经人家,咱们再陪嫁些,择日把她们嫁出去吧。” 小纪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打趣道,“这会儿把人嫁了,日后老爷可别后悔。” 宋荣笑,“你也太小瞧你家老爷了。” 小纪氏笑,“老爷放心吧,她们也伺候了我这几年,定不会亏了她们的。人家要正经人家,到时陪嫁,一人给她们一百两,咱们府里瞧着不多,搁外头庄户人,也够几年的花用了。”宋荣松口把人嫁了,小纪氏自然再乐意不过。这些年,她对宋荣的性子自然有几分了解,且不必与这两个奴婢计较,反正是要出府了,纵使舍些银子,自己落个清静也好。 听小纪氏这几句话,倒是颇合乎宋荣的心思。 小纪氏笑道,“还有一件事,承恩公夫人的寿辰就要到了,帖子下到咱们家。” 宋荣道,“那你就去吧,天怪热的,不必带她们姐妹了。” 小纪氏微微讶意,还是应了,“我知道了。”又将宋嘉言院子里打发了两个婆子的事儿说了,宋荣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第二日,倒是武安侯府传来一件喜讯,韩氏有身孕了。 ☆、54原创发表 韩氏有了身孕,这实在是一件大事。 自从与纪文成亲,因章老姨娘作祟,韩氏与纪文长达数年的冷战,两人对彼此都快成路人甲、路人乙了,如今韩氏突然有了孩子……小纪氏深觉惊讶,宋荣却是满面赞赏,“文弟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你明日就带着孩子们过去,好生贺一贺岳父岳母,还有大太太。多带些补品,是这么个意思。”连二皇子得罪了韩家都立不成侧妃,若是纪文一味的与韩氏冷着,当真是辜负了岳父的一番心意啊。 小纪氏连忙应了,笑,“是啊,我晚上就让人把东西收拾出来。”若是韩氏与纪文和好,日后生了嫡子,或许她姨娘还有回府的机会也说不定。 娘家有这等喜事,小纪氏自然要跟老太太说一声的,老太太笑,“你那弟媳是个好的,有福气。”有个甚福气哟,庶子都老大了正妻才怀孕。别看老太太不懂帝都那些繁复的规矩,她看事儿向来实在。譬如,正妻无子,妾一个劲儿的生,这正妻能痛快才有鬼。武安侯府的事儿,老太太都知道,纪文的妾都生两个儿子了,韩氏现在方有身孕。老太太瞅着大面儿,还是贺了一句。也大方的允许两个孙女同小纪氏一并回武安侯府贺一贺苦命的韩太太。老太太实话实说的感叹,“希望你弟媳妇一举得男哟。” 小纪氏笑,“承老太太吉言,肯定是儿子的。” 韩氏突然暴出有身孕的消息,诸人自然各有一番猜测,就是宋嘉言都心下感叹:实在太委屈韩氏了,要跟纪文这种恶心的男人生孩子。 不过,韩氏的神色倒是还好,与武安侯夫人坐于一处,婆媳两个只有更亲密的。 婆媳二人见了小纪氏三个都挺高兴,当然,对宋嘉言更亲切一些。宋嘉言笑,“我就盼着舅母给我生个小表弟了。” 韩氏笑,“儿女都好。”真是奇妙的感觉,哪怕再厌恶那个男人,对于腹中自己的骨血却有一种莫名的疼惜之情。心里却是明白,她既然接受这条路,必然要生出儿子方好。 小纪氏笑问,“弟媳几个月了,先时倒没听说,不然早就过来看你了。” 武安侯夫人笑的极是舒心,不待韩氏说话便道,“头三个月没好声张,如今坐稳了胎,这样的大好事,自然要告知你们的。” 武安侯夫人与韩氏感情越是亲密,小纪氏心下越是禁不住一阵阵的寒意升起,脸上依旧笑着,“母亲,家里有这样的喜事,很该摆两桌酒,热闹热闹。”她来了这样久,既未见 到纪文,也未见到纪文的两个庶子。她多想问一句,却又不敢问。 武安侯夫人笑,“原我是这样说的,偏她爱清静,就是如今坐稳了胎,也只跟你家、你大姐家和亲家说了一声,余者都未曾声张呢。” 宋嘉言点头,一本正经地,“这样也好,能清清静静的安胎。舅母也别总是坐着,有空在园子里走动走动,莫要吃太多补品,这样宝宝不会太大,以后生产时好生。” 武安侯夫人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又说这种大人话。” 宋嘉言嘴快道,“我还知道多吃水果,以后宝宝生出来漂亮呢。” 大家默契的不提纪文与二章姨娘,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及至中午,纪武媳妇张罗好席面儿,大家一道出去吃了饭,又说了会儿话,小纪氏就带着姐妹两个告辞了。 宋嘉言叮嘱韩氏道,“舅母,你好生注意身子,等过几天我过来陪着你。” 韩氏摸摸宋嘉言的头,脸上的笑意始终淡淡地,“好。” 回府后,小纪氏对宋荣道,“母亲、弟媳都挺好的,已经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胎,我就盼着弟媳一举得男了。” 宋嘉言私下与父亲道,“我看,舅母不是很开心。自从舅母有了身子,外祖父就把舅舅打发到庄子上与两位姨娘带着延喜延福过日子了。我听外祖母说,外祖父给二舅舅往外处谋了个小官儿,不日就要去赴任了。舅母的心态还没调整好呢。” 宋荣对于宋嘉言带回来的消息相当满意,轻松说道,“这也没什么难调整的,以后守着儿子过日子就成。”运气不好,嫁了个丈夫是贱人,韩氏又不能和离,只得弄个孩子做依靠,眼不见心不烦了。 宋嘉言反驳道,“爹爹说的简单,舅母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不然,她哪里会怀孕呢。说不定,现在舅母心里还别扭与大舅同床的事呢。”韩氏不会排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以韩氏的自尊心,她肯定超恶心与纪文生孩子之事。可是,到这地步,不生又不行。 宋荣敲她额角,低斥,“可不许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同床’‘不同床’的话。”也不知道这丫头都在家做些什么,看的哪些书啊。宋荣几乎想逼问一句:说!是不是偷看黄色书籍啦!尼玛十岁就知道“同床”“不同床”的事啦! “爹爹又不是别人。”宋嘉言道,“爹爹,你多去瞧瞧外祖父吧。他肯定愿意见到你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大女婿宁安侯沉默寡言,二女婿兼四女婿宋 荣与老丈人的关系更加融洽些。 宋荣感叹,“岳父能做到这步,也殊为不易了。” 宋嘉言不以为然的笑笑,宋荣瞧见宋嘉言的鬼样子,说她,“又想什么呢?” “外祖父有今日,皆因治家不严之故。有因方有果。”她没有半点同情武安侯的地方,章家这样祸害,早该在章姨娘把小章姨娘弄进府时就该把俩人打死。武安侯却拖拖拉拉,一直到小章姨娘生下两个庶孙。若不是韩氏性情刚烈,估计武安侯还舍不得处置章家人呢。 “你还参起禅了。”宋荣笑斥宋嘉言一句,教训道,“你才见过多少人,你只看到你外祖父治家不严,却是不知道外祖父的本事。这样说长辈,有失偏颇。” 宋嘉言笑嘻嘻地,“我早看出来了,外祖父的一大优点就是会相女婿。”教儿子的本事就差远了。 “越发淘气了。” 宋嘉言歪着头笑,“爹爹,秦峥已经准备秀才试了,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笙表叔与他们都是一个年纪,还在秦家家学里念书。我看笙表叔的模样,念书还不如大哥呢。你不如找人教笙表叔学些以后用得着的本事。” 宋荣有些惊讶宋嘉言会说这样的话,问,“什么算用得着的本事?” “打理家事庄铺之类的,要我说,笙表叔不是读书的料,就是官场,他也太实诚了些。”宋嘉言说话还算委婉,没有直接说辛竹笙笨,她道,“爹爹是想着照管舅婆她们,最有用的还是打理庄铺,起码这样能守住自己的家业没问题,不会被坑骗,日后也过得日子,岂不比念书有用多了。” “反正爹爹也没想空着他们,拿一个小庄子,指派个管事,教着表叔一些,过个三五年,表叔对这庄子也熟了。那时他正好过了孝期,就该成亲了,正好把庄子送他,也是咱家的意思。这样,表叔有些家底,日后吃穿也不成问题。” 宋荣并没有说辛竹笙的事,反道,“我看,你与竹筝不若以往亲密了。” 宋嘉言道,“筝表姑与我疏远,我也没办法啊。”天天去衙门当差,公务都干不完的人,对家里的事还这样的了如指掌…… 宋荣笑一笑,“天底下,有三种人,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笨人,另一种是不够聪明、却也不算太笨的人。大部分人,都属于第三种人。但,最终能有所成就者,大多是前两种人。你不计较这些,我很欣慰。”别看辛竹筝瞧着伶俐,什么都刻苦用功,宋荣却始终不看好她 。宋嘉言在她初来时何等的费心思招待于她,结果,不过蝇头小利,辛竹筝就能与宋嘉言疏远。辛竹筝实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宋嘉言撅撅嘴,“爹爹,你别总说些空话啊,来些实际的奖赏也好啊。”起码能发笔小财呢。她大部分身家都给李睿拿去做生意,现在颇有些紧巴。 宋荣笑,“我话还没说完,说完再给你奖励。” 宋嘉言听说有奖赏可拿,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宋荣道,“老子说,大智若愚是什么意思?” “聪明人瞧着都跟傻的一样。” “是啊,有时候,聪明人做的事,在别人瞧来会说,怎么这么笨哪,怎么这么傻。殊不知,说人家笨的才是真笨,道人家傻的方是傻瓜。”宋荣望着宋嘉言道,“同样的道理,有些人还怎么瞧怎么好,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这种人,肯定脑子有病。” 宋荣笑着摸摸宋嘉言的额头,笑,“我闺女没病啊。” 宋嘉言这才反应过来宋荣是在说她,嗔恼道,“爹爹,你说什么呢?” “你说,我想说什么?”宋荣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儿明媚清秀的的小小面容。宋嘉言气哼哼的哼吱两声,不说话。宋荣一语道破宋嘉言用意,道,“唯有仁至,方能义尽,对不对?”不要以为宋嘉言这样关心辛竹笙是安了什么好心,当然,宋嘉言安的也不是坏心。如同她对待辛竹筝一样,开始尽心尽力,可是辛竹筝为了小利所诱而远了宋嘉言,不要以为辛竹筝没有损失,在宋荣的眼中,辛竹筝已经输了品性。现在,宋嘉言又提醒她辛竹笙的事,自然是对辛竹笙的关心。 但,关心,不一定等于用心。 辛竹筝背弃了宋嘉言曾经给她的好处,那么,辛竹笙会怎么做呢?如果辛竹笙对宋嘉言一直好,这当然是最好不过。假如辛竹笙做了和妹妹一样的选择……估计,宋嘉言现下也不会做什么。 但是,她不做是不做。若宋嘉言真的要做什么,那必是恩断义绝的大杀招。 不为别的,宋嘉言前面所有能做的仁义,都做了。宋嘉言做了多少,又被背弃了多少。此时,占尽道德优势的宋嘉言,她再做什么,都有充分的理由。 宋嘉言向来心理素质过人,死不承认,“也就爹爹会这样想,阴暗心理阴谋论,总是把人往坏处想。” “行了,给你点银子吧。”宋荣何 等人物阅历,早摸准了宋嘉言的心思,也不与宋嘉言计较这些,笑道,“把铺子都当了去做生意,估计你现在手里没多少银钱了吧?” 宋嘉言一听有银子可拿,顿时喜笑颜开,“可不是么,我想赚个大的,把老底都给了李大哥。” 宋荣数出五百两银票给宋嘉言,“女孩子手里可不能没钱,拿去压箱子底吧。”小纪氏是绝对不会想着额外补贴宋嘉言的,宋荣是个细致人,往日不给,是知道宋嘉言不缺。 宋嘉言眉开眼笑的接了,细细看过几张小额银票上的数额,笑,“谢谢爹爹。”得了银子,宋嘉言准备回去搁小匣子里压箱子底了。宋荣唤住她,说一句,“丫头,继续保持。” 宋嘉言气的直翻白眼,跺两下脚,喊道,“人家真是好人啦!”气咻咻的走了,这年头,做个好人也这么难!什么世道啊! ☆、55原创发表 看宋嘉言活蹦乱跳的走了,宋荣淡淡一笑 他从不反对自己的孩子有一些心机,但,关键,不要耍小聪明,更不要自作聪明。若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还不如本本份份做人,老老实实吃饭。 他知道这几日宋嘉言不大痛快,甚至绸缎庄的事,他也早便知晓。小纪氏的心思,他也一直看的清楚,只要无伤大雅,宋荣不想给小纪氏没脸。内宅还要靠小纪氏打理,这是他一儿一女的生母,很多时候,宋荣不得不顾忌一些。 开绸缎庄的心思虽然是宋嘉言先有的,但,小纪氏说在前,宋嘉言吃了闷亏。宋荣并没有干预。 一家之主,并不是包青天。 何况在宋荣眼中,这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世上的事,本就没有样样公正的。宋荣更倾向于从这一桩桩小事中来观察儿女的品性。宋嘉言忍下这桩事,退出绸缎庄的生意,转而得到了李睿。 在宋荣看来,李睿的价值顶得上一百个绸缎庄不止。 他当然更欣赏宋嘉言的行事风格,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内宅就只有这么顶点儿大的一片天,就算争个高下出来亦不过是井中称王。 像宋嘉言说的,“外面天地何其广阔,何必在家里与自家人争。”绸缎庄的事,宋嘉言没有据理力争,甚至提都没提一句,宋荣很满意,他乐得见到女儿有这样的城府。 宋嘉言渐渐的展示出她的眼光与胸襟,甚至,宋嘉言开始领悟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宋荣感叹,这实在是天分。 这样的天分,实非人人具备。 就比如小纪氏隔了些许时日方知晓大弟弟纪文竟被打发到庄子上与二章姨娘带着两个庶子过日子,小纪氏险些急晕。如今,她才发现,她能倚仗的人唯有宋荣一个。 章家早不来往,父亲下这样的决定,定是气狠了,而嫡母……她怎么求得动嫡母呢?再者,她也不敢去求嫡母。 于是,小纪氏找了宋荣哭诉。 宋荣早心知肚明,不过,他依旧耐心的听小纪氏哭天抹泪的说完整件事,沉默半晌,如同初初知晓一般,道,“岳父定是失望至极。” “我也担心父亲的很,只是,大弟弟这样的年纪,难道就在庄子上过一辈子不成?”小纪氏心疼不已,说着又流下泪来。 宋荣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你莫急,事已至此,急也急不来的。等过几日休沐,我去瞧瞧 岳父,看能不能为文弟说说情,现在大太太都有了身子,文弟很该回来与大太太正经过日子。”纪文这脑袋,以往瞧着不这样啊,莫不是给人下了蛊?真要被章家的狐狸精坑死不成? “可不是么?弟媳有了身子,文弟很该陪在身边。”宋荣的话给小纪氏提了醒儿,这时,小纪氏再不敢做什么叫二章姨娘回来的美梦,她现在只求把弟弟捞出来才好。事到此处,小纪氏心里都有几分怨怼小章姨娘狐媚,把弟弟害到这步田地。 宋荣问她,“武弟可还好?” 小纪氏眼睛红肿,道,“父亲给二弟捐了个官儿,过些时候就要去赴任了。” 宋荣给了小纪氏一句准话儿,“你莫急,我想个法子,先去见见岳父再说。” 小纪氏点点头,依旧满腹担忧。宋荣少不得留下来细细安慰了小纪氏半夜。 接下来,宋荣又跟辛竹笙谈了学着打理庄子的事。 这比叫辛竹笙念书高兴多了,辛竹笙笑道,“以往我也跟爹学过种田的事,我懂一些。表哥,以后我也不用去念书了吧,念的人脑袋疼。” 宋荣笑,“好。你用心学着打理庄子。” 辛竹笙忙不迭的应了,又将此事说给母亲和姑母知道,辛老太太笑,“那书念几日,认得字就成了。你跟你表哥们不一样,不是考状元的材料。学着做些实事好。”又拜托宋荣,“笙哥太实诚,该说他的时候,你就狠狠的说他。千万别手软。” 宋荣笑,“舅母放心,笙弟是个仔细的人,我派了最稳妥的管事来教笙弟。”要说亲自教导辛竹笙,宋荣绝没那个空闲。 当然,宋荣更不忘提宋嘉言一句,“这些天忙着衙门的事,还是言姐儿给我提了醒儿。先叫笙弟学着打理庄子,日后笙弟年纪再大些,我看能不能给他谋个差使,品级上不会高,不过,养家活口是足够的。” 辛老太太更是乐的了不得,笑对儿子道,“好好听你表哥的,你表哥叫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一件,咱做人得老实,做事得用心。你比别人笨些,就要比别人多花用些心思。” 辛竹笙忙应了。 辛老太太又满是感激地对宋嘉言道,“言丫头是个细心的孩子啊。” 宋嘉言笑,“我是想着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表叔与大哥同年,以后过日子,还是打理庄铺来得更实用。爹爹天天朝中衙门的忙,我这也是替爹爹分忧啦。”结果,她一片好心,还差点 被阴谋论的家伙给阴谋了一回。反正,宋嘉言坚信自己是个好人,如果以后宋荣再敢那样说她,她就出去扶老奶奶过马路,以此证明自己心性纯良啥啥的…… 宋嘉言正在胡思乱想,小纪氏忽而笑赞,“大姑娘越发懂事了。”对宋嘉语道,“语儿,你可得多跟你大姐姐学学。”娘家成了筛子,小纪氏贤惠许多。 宋嘉言笑,“太太过誉了。我不过偶然想到而已,妹妹许多事强过我。不说别的,就是后儿个小郡主的花宴,就得靠妹妹帮我捉刀代笔了。”小郡主在帝都向有才名,热衷于举办各种宴会。去了没别的事,吟诗做词而已。宋嘉言每次都要宋嘉语帮忙,反正宋嘉语在这方面颇有天分,在姑娘家的诗会上,宋嘉语也会帮宋嘉言搪塞。 见宋嘉言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半点不以为意,宋嘉语觉着好笑,道,“写诗简单的很,大姐姐就是犯懒。”宋嘉语与辛竹筝走的近,辛竹筝跟着卢先生念了这大半年的书,绉出首打油诗也是没问题的。她与宋嘉言一道上学,尽管宋嘉言对于学业上不大用心,肯定也比辛竹筝强。结果,每有这种诗会啊花宴啊,反正有做诗的事,宋嘉言就找她来代笔。当然,宋嘉语对于自己的才学,在同龄人中还是相当自信的。 宋嘉言笑,“妹妹能者多劳么。别人一柱香也就做一首诗,妹妹要帮我做,自己也要做,一下子做两首,轻松的很。我看,妹妹的才思敏捷,绝非寻常人能比啊。”关键是花宴年年有,天天对着花儿啊朵啊儿,还要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真能愁死宋嘉言。 来自敌人的赞赏,才是最高的赞赏。 两人虽然不是敌人,只是,这些年来若说没点较劲的意思,那也是瞎话。往时,宋嘉言多是懒得理会宋嘉语,何尝这样赞过她。 宋嘉言连宋老太太都能哄的团团转,她如此盛赞宋嘉语,要说宋嘉语心下不高兴,那是假话。不过,宋嘉语仍是笑道,“大姐姐这样赞我,看来定是又要使唤我了。” “唉哟,竟给妹妹看出来了。”宋嘉言笑嘻嘻地,再赞宋嘉语一句,“妹妹实在冰雪聪明。” “大姐姐真是……”宋嘉语话未说完,唇角一翘,也忍不住笑了。 大家说说笑笑,待老太太传饭,小纪氏才带着宋嘉语回了主院。 小纪氏叹道,“又慢了那丫头一回。” 宋嘉语并不笨,从丫环手里接过茶捧予母亲,问,“母亲是说笙表叔的事么?”用绸 缎铺子的事将辛竹笙拉到了她们这一边,辛竹笙的事……的确是她们失算了。 小纪氏润一润喉咙,道,“我想着你表叔年纪还小,就没提这事,倒叫嘉言抢了先,又在两位老太太跟前儿卖了好儿。” 宋嘉语道,“大姐姐向来手快嘴快,表叔毕竟在前院儿,以后年纪渐长,来后宅的时候更少。有表姑在,大姐姐那里也没什么。”想一想,宋嘉语还是劝了母亲几句,道,“以前,我觉着父亲更喜欢大姐姐,心里总是别扭。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大姐姐有她的好处,我学不来。我也有我的好处,大姐姐同样学不来。母亲,只要日后二弟有出息,我也上进,咱们别跟大姐姐较劲儿了。我看,父亲是喜欢我们兄弟姐妹和睦的。”随着年纪渐渐长大,宋嘉语也想明白了不少事。 小纪氏搂住女儿的身子,道,“你跟你弟弟,样样都好,就是排行上差了。眼瞅着你们都大了,议亲的时候,一个长女,一个次姐,这里头的学问就大了。我这把年纪,难道还要跟她个小丫头过不去?这些年,她对我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里,不过是在老太太那里见面儿请安,往日里轻易不到我这里来的。她心里待我远,我又何必去亲近她?” “至于别的事,如今我这心里,所牵挂的,就是你跟你弟弟的前程了。”小纪氏说到这些,不禁想到筛子娘家。宋嘉语的脸却是不禁微微泛红。 小纪氏望着女儿娇美的容颜,越看越是欢喜,浅笑道,“你弟弟我管不到,有你父亲教导他呢。将来有没有出息,端看他日后科举罢了。反正,我瞧着他不像个笨的。我更操心你呢。你有满身的本事,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好的,只可惜处处不能展露才学,不得不捧着别人。我看着,心里也替你抱屈呢。” “你爹爹官位不低,只是,你若想更进一步,就得有响亮的名声才行。”小纪氏笑,“我早为你筹划好了。这些天,你大姐姐心情不差,你多与她走动。过些时日,你们姐妹也举办个茶宴花宴诗宴词宴的,请些个官家千金来家里玩儿。在咱们自己家里,你大姐姐想争也不争不过你。我的儿,你就可尽展其才了。” 女孩儿家的才女名声什么的,还不都是这样被捧出来的。小纪氏心中早有盘算。 就是宋嘉语看来,这也没什么不好。小郡主一年举办多少场宴会,所为何意,宋嘉语门儿清。见母亲早有安排,宋嘉语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再过两个月就是父亲的寿辰了,我想给父亲做套衣衫。” 小纪氏笑,“好,我叫人给你挑几匹合适的料子,再把你父亲的尺寸给你送过去,你细细的做。” 宋嘉语微微一笑。 岁月如水,匆匆流逝,长大的永远不只宋嘉言一个。 ☆、56原创发表 小郡主的花宴,自然要去的。 宋家在帝都圈子里属于中流水平,故此,两姐妹出门,也尽量中规中矩的往中上水平发挥,尽量不抢别人的风头。 尤其,这大半年来有吕嬷嬷专门的教导礼仪,姐妹两个渐渐长大,仪态规矩上绝对足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吕嬷嬷也私下提醒过宋嘉言,当然,吕嬷嬷说话相当客气,“大姑娘是出过大风头的人,景惠公主的品阶,至今还未恢复。帝都人记性好,不会这么容易忘记姑娘的。故此,大姑娘出门,尤要小心,除非忍无可忍,不然,定要规规矩矩的方好。” 这是吕嬷嬷的忠告,宋荣也曾叮嘱过宋嘉言要低调,故而,如今出门,宋嘉言都尽量往寡言鲜语上发展表现。 郡王府,小郡主带着庶妹招呼客人。 嫡庶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 不过,小郡主下帖子请人的时候,都是请哪家的姑娘,而不是点名谁谁谁,抑或嫡出的来,庶出的不来啥的。这绝对没有的,太失礼了。 故此,来的话,绝对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姐妹一道来。 但是,一个爹的姐妹又有区别,嫡出贵重,庶出则卑微一些。 当然,这是普世价值,而不是绝对价值。 或许是因为仁德王妃出自李氏家族,宋家姐妹沾宁安侯府的光,小郡主待她们会格外的亲热一些,笑道,“言姐姐,语妹妹,你们可来了。这回,斐姐姐可比你们来的早。”斐姐姐,说的是秦斐。 与小郡主打过招呼,两姐妹就过去坐了。宋嘉言不提防看到首位的右侧坐着个眼熟的姑娘,这姑娘生的明眸皓齿,好生眼熟。 那姑娘也看到了宋嘉言,朝宋嘉言眨了眨眼。 小郡主笑道,“这是我的表妹,端儿,端儿年纪与我相仿,倒比言姐姐小一些,比语妹妹大一些。” 尼玛个远房表妹! 宋嘉言立刻想起来,拉着宋嘉语对着端睿公主行一礼,笑一笑,坐下了。 宋嘉言与秦斐相熟,小郡主素来会安排坐次,两家人正好挨着。秦斐依旧如昨,笑,“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 宋嘉言也未表现出半分芥蒂,笑问,“姐姐在家都做什么?天儿可是越来越热了。” “是啊。”秦斐说起在家的事情来。 原本是秦三太太失礼,宋秦两家照样在来往,宋嘉 言并不会因些许小事迁怒到秦斐头上,倒是秦斐说道,“如今哥哥日夜苦读,祖父说哥哥的文章进益极大。” 宋嘉言笑一笑,没说话。 秦斐只将秦峥的事轻轻一带,转而拈起别的事说来。宋嘉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说话,因在水阁当中,四面窗子都是开着的,借着水气,有风袭来时,暑气顿时消散,整个水阁间透出一股别样清凉。宋嘉言就有些……昏昏欲睡。 秦斐看的哭笑不得,轻轻握住宋嘉言的手,按她掌心一记,小声道,“你可真是,晚上又不苦读功课,怎么这会儿倒困了。” 宋嘉言轻轻的摇着薄丝绣扇,笑道,“春困秋乏夏打盹么。”如今早上就有些热了,宋嘉言晨练的时间提前,比以往起的更早一些,中午都要睡上一个时辰补觉。 两人正说着话,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小郡主命侍女呈上佳果。本来各人面前已摆有时食鲜果、茶水,如今呈上的竟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荔枝。 碟子很小,也就巴掌大,一个碟子里有个四五颗,红色的荔枝衬着小小的白玉荷叶盘,华仪美器,自然赏心悦目。 小郡主笑道,“这是今早刚刚送来的,咱们有口福了,大家尝尝吧。” 大家纷纷说着荔枝难得,对小郡主又是一番恭维。宋嘉言用帕子拈一个在手中,剥壳吃了,还挺甜。荔枝这东西,岭南那块儿一抓一大把,寻常物什。因离帝都的路程远,不易保存,又有个捧哏的奇葩夫妻——唐玄宗、杨贵妃,自此在佳果界大放异彩,成了珍品。 若说多好吃,就仁者见仁了。 尝了一个后,因大家说荔枝说的来劲儿,干脆也不做什么花啊朵的诗了,直接改成咏荔枝。 小郡主向来好客,请的各家闺秀也多,大家围着坐上一坐,就三两成堆儿的琢磨起诗句来。宋嘉语去找她志同道合的闺秀,说诗说词。宋嘉言与秦斐找个临窗地界儿,坐着喝茶说话。 端睿公主凑过来,笑眯眯的叫了声,“言姐姐。” 宋嘉言真不好当不认得她,起身挽了她的手,引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宋嘉言坐在端睿公主外侧。秦斐笑,“唉哟,原来你们早就认得。” 宋嘉言笑,“许久未见了,所以刚刚一时没有认出端妹妹呢。”又向端睿公主介绍,“这是前礼部尚书秦老尚书家的孙女,单名一个斐字。” 端睿公主未表露身份,倒也不摆公主架子,笑道,“我知道,听 说皇上曾赞老尚书公忠体国。” 秦家家教素来稳重,秦斐一笑,谦道,“是陛下过誉了。祖父常说,不过在其位,谋其政而已。” 端睿公主也不再寒暄,问,“两位姐姐可有诗句了?” 秦斐笑,“倒是有了两句,又觉着不大好。” 宋嘉言笑,“且不用急,离交诗稿的时候还早的很呢。” 秦斐素知宋嘉言底细,笑的意味深长,“你是不必急的。” 端睿公主一望便知这里面有猫腻,她也不急,只管和宋嘉言、秦斐闲聊说话,直待线香将将燃尽,宋嘉语把自己的诗录下来,顺带脚耳语告诉宋嘉言四句荔枝诗。宋嘉言听完后,唇角一翘,大摇大摆的装样子,道,“唉哟,我也有了。” 宋嘉语每次看到宋嘉言这么厚脸皮的将她的诗句占为己有,就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端睿公主不明就理,笑,“言姐姐,你们姐妹感情可真好。” 两姐妹内心深处不约而同地,呸! 脸上笑的谦虚,宋嘉言,“哪里哪里。” 脸上笑的谦虚,宋嘉语,“过奖过奖。” 待大家有诗的都录下来,一并评判的时候,小郡主果然很识时务,将端睿公主的诗评了第一。大家又是一番寒暄谦让,倒是今礼部尚书家的孙女李敏一手拿着宋嘉言的诗,一手握着宋嘉语的诗,道,“两位妹妹的诗瞧着谴词用典,都极是相似,怪不得是亲姐妹呢,活脱脱的似一个人做出来的。” 不知是谁轻声一句,“什么似一个人做出来的,原就是一个人做的。” 宋嘉言不紧不慢的摇着团扇,一双薄皮杏眼往李敏脸上走了一遭,笑,“李姐姐真是好眼力啊,竟瞧出咱们是亲姐妹了。”说着,握住宋嘉语的手,情真意切地,“妹妹,你说是吧?” 宋嘉语唇角往上一翘,盯着刚刚说话的丫头,笑,“姐姐,不仅咱们是亲姐妹。人家也是亲姐妹,不然,也不能这么一个唱,一个和呢。” 宋嘉言团扇往脸上一遮,做出个羞样,嗔怪道,“真是的,妹妹就是这样耿直的性子,怎么倒把实话说出来了?” 宋嘉语瞟李家姐妹一眼,道,“姐姐,我知错了。”对着李家姐妹甜甜一笑,“你们可莫要见怪哟,我们家人都这样,实诚,有什么说什么。” 李敏与庶妹显然无此默契,被宋家姐妹二人一唱一和丢尽脸面。 小郡 主哪里肯在端睿公主面前丢此脸面,笑道,“看你们,来来,敏姐姐,什么诗,拿过来我瞧瞧。”李敏是尚书府的嫡长孙女,今年十四岁,眼瞅着要说婆家。因她祖母瑞和郡主出身蜀王府,算一算是仁德亲王的堂姑妈,故而,李敏与小郡主多少还有些亲戚关系。 看到李敏这种智商,宋嘉言终于明白为何李睿之父李翰林在考中贡士后为嫡母瑞和郡主忌惮了。 小郡主亲做裁决,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大家诗也做了,该联络的感情也联络了,及至用过午饭,都一一起身告辞。 辞过小郡主,宋嘉言又带着宋嘉语向端睿公主行一礼,与秦斐说了几句话,便上车回家。 宋嘉语觉着有些奇怪,问,“大姐姐,你早就认得那位端儿姑娘么?” 宋嘉言在宋嘉语耳际道,“傻丫头,那是宫里的端睿公主。” 宋嘉语吓了一跳,花容失色。 宋嘉言打趣她,“没事儿,你表现的挺好的。” “大姐姐,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啊。”宋嘉语仔细回忆了一遍在公主面前的表现,除了后面讽刺李家女一段,基本上并无失礼之处。 关键,宋嘉言根本没把端睿公主当一回事儿,道,“看这一惊一诈的,我开始也没认出她来,后来才认出来了。就上次跟祖母进宫时见了那一面,你算算都多久了。”前世电视机上,皇帝还经常微服哩。如今不过个小公主,也不值当大惊小怪的吧。 宋嘉语向来心思缜密,又对皇家心存敬畏,忐忑不安的问宋嘉言,“那今天咱们跟李敏姐妹,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没事儿,总不能窝囊的被人欺负。”宋嘉言将手一摇,满不在乎。 宋嘉语道,“我听母亲说,宫里要为四皇子择妃,都说是相中了李敏,她祖母是蜀王府的郡主呢。” 宋嘉言笑,“那估计这次她这四皇子妃的事儿得黄。” 宋嘉语小小声,“难道端睿公主回去会跟皇上说李敏失礼的事儿吗?”都是李敏不省心,无缘无故的找茬。 宋嘉言笑而不语,端睿公主绝不会多这个嘴,但,公主出门没有不带宫女嬷嬷的道理。这么多双眼睛瞧见了,这么多双耳朵听到了,李家再怎么补救,这不是个可以补救的事儿。 虽是姑娘家的小事,李敏这种心性,如何能令皇家满意,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四皇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皇 上不在乎四皇子,何必选尚书府之嫡长孙女为四皇子妃呢? 端睿公主是这样跟自己的皇帝老爹解释的,“都是姑娘家的小事儿,偶尔赌气拌嘴什么的,也是常有。”她根本没主动提及此事,不想父皇还是知道了,只得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昭文帝没说什么,心里却把李家女从四皇子妃的位置上划拉下去了,笑问女儿道,“这回玩儿的开心吧?” 端睿公主笑,“挺好的。她们不晓得我的身份,待我如寻常人。”关键,还见到了姑娘拌嘴,实在新奇。在宫里,哪个公主会拌嘴啊,就算有这项技能,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上次看子熙家的丫头挺机伶的,怎么连首诗都不会做,笨成这样。”还要叫妹妹代笔。其实,昭文帝一天要见这些人,哪就个个记得住呢。他会记住宋嘉言,实在是因为宋嘉言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端睿公主笑,“尺有所长,寸的所短吧。她们姐妹都还不错。” “好像跟你年纪差不多。” “是啊,一个年长我一岁,一个与我同龄。” 宋嘉言定猜不到宫里的一双父女还把她们姐妹议论了一番,宋荣一回府,宋嘉言就把李敏四皇子妃可能要黄的事儿跟宋荣说了。宋荣道,“从没听说皇上是相中了李家闺女,别胡言乱语,没有的事儿。”凭昭文帝的性子,肯定得黄啊。见自家闺女没受欺负,宋荣道,“就得这样,出去在外面,姐妹得同心,万不能受人欺负。”就算有什么小别扭、小嫌隙,也不能带到外头去,更不能像李家女这般丢人现眼。这样的蠢货,还敢放出家门,真是自信! 宋荣又细问了姐妹两个见到公主的情景,宋嘉言简单说了。宋荣微微点头,“就这样,对待皇家人,不要远,但也不要近。” 倒是小纪氏对此有不同观点,小纪氏私下叮嘱女儿,“日后若再见了贵人,勿必要恭敬有礼,若得贵人青眼,所得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又说宋嘉言,“言丫头也是,不私下提醒你一声,幸而未曾失礼。” 宋嘉语心里也挺计较这事儿,绞着帕子道,“大姐姐初时没想起那是端睿公主吧。” “听她搪塞你呢。”小纪氏冷笑,“若有心告诉你,怎么着都有办法告诉你。她一字不提醒你,若是你在公主面前失礼,不要说别的,像这位李姑娘,莽莽撞撞的名声都传到宫里去,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母亲,大姐姐若一开始就想瞒我,后面 就不会告诉我公主的身份。”关键,她倒了霉对宋嘉言能有什么好处呢?父亲对于她们姐妹出门交际的事向来严厉,最是厌恶儿女在外丢了脸皮。若她真的失礼于公主……父亲虽然会责备大姐姐,但,肯定会更厌恶她吧? 是,这样吗? 宋嘉语一时拿不准主意。小纪氏已道,“傻孩子,你哪里知道她的心机城府呢。” 宋嘉言绝对没料到,在被宋老爹阴谋论后,她又对小纪氏母女两个阴谋论了一遭。若宋嘉言知晓,她也只有一句话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宋荣看上小纪氏,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57原创发表 宋嘉语与辛竹筝越发亲近,就是绸缎庄赢利的花红都有辛竹筝的一份儿。小纪氏这样示好于辛竹筝,自然不会偷偷摸摸的示好,故而,宋嘉言也知道了辛竹筝分得绸缎庄花红一事。 小纪氏与丈夫念叨,“我想着,筝姐儿是姑娘家,她出嫁咱们自然会备一份嫁妆。不过,女儿家,还是攒些私房好。就把绸缎庄的花红分了她一份,也是咱们做兄嫂的意思。” 这种事,宋荣过耳而已,道,“你看着办吧。” “我怎么瞧着,语儿和筝姐儿似乎更亲近些。”宋荣瞧小纪氏一眼,“她与言姐儿倒不若与筝妹妹亲密。” “因语儿和筝表妹一道打理绸缎庄,她们刚刚上手,账还看不大全,我常叫她们一道学着看账。教她们打理铺子的事,也是一道教,省得再说两遍。老爷怕是常看到她们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吧?”小纪氏脸上不露半丝形迹,言笑自如,“就是言姐儿,当时我是想让她们三个一并学着打理绸缎庄,言姐儿又不喜这样。待言姐儿的生意上手后,我问问她,若有哪里不明白的,我也好教她。女孩子家,除了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曲赋的熏陶外,管家理事也很要紧。咱们言丫头,去年就代我管过家,聪明是一等一的。铺子上的事儿,并不难学,到时我单教她就是了。” 宋荣点点头,“那就好。” 小纪氏道,“还有一事,今年老爷、老太太的寿辰要怎么过?”大办、小办,规格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宋荣想了想,道,“舅舅头一年的孝还没过,家里简单摆两桌酒吧,不必大办了。” 小纪氏柔声应了,宋荣顺嘴提了一句,“你记着,舅舅头一年孝满的时候,家里也摆两桌酒。”第一年是重孝,如辛家兄妹,绝对不能出去走动,或是参加宴会之类,衣裳上也要有诸多忌讳。但,过了第一年,规矩就不必那样严了,就是衣裳,多些花纹之类的也不要紧。 小纪氏笑问,“笙表弟这些天学管庄子学的如何?” 宋荣笑笑,“还成。”辛竹笙不是什么聪明的性子,但,辛竹笙做事认真,他本身对种田什么的很了解,学着管理庄子还是学的有模有样。辛竹笙这样,宋荣也稍稍的松了口气,他就怕辛竹笙文不成武不就,最后若连这些庶务都不成,日后可如何过得日子呢?好在辛竹笙自己认真努力,宋荣才放下心来。 老太太与宋荣的生辰挨的很近,宋嘉语和辛竹筝都送了衣裳鞋袜,俩人似是商量好的,宋 嘉语送衣裳,辛竹筝就送鞋袜。 宋嘉言抄的经书做寿礼,还跟老太太自吹自擂,说,“祖母,你看我的字写的多好啊。以后孙女成了大书法家,这经书可值老钱了,您可得好生留着哦。” 然后,这话在宋荣过生辰时,宋嘉言又说了一遍,宋荣哭笑不得的拿宋嘉言抄的经书敲了她的大头一记。 当然,还有宋嘉让给家里买的各式各样的礼物随着宋耀准备的寿礼送了回来。老太太瞧见儿子孙子的礼物,还让宋嘉言念了儿孙的信给她听。 寿礼在屋里摆了好几日,老太太有空便要瞧上一瞧,欢喜一阵。后来,方命人都将这些寿礼分门别类的装在箱子里,密密的锁了起来。 倒是宋嘉诺,自从宋嘉让去了福闽,他就格外的会每日多陪老太太说会儿话,哄老太太开心。宋嘉诺是这样说的,“大哥走的时候跟我说,他不在家,我就要代大哥连他那份一并孝顺祖母,照顾姐妹。” 宋嘉诺较之原本的小豆丁模样长高不少,他是个非常有毅力的孩子,自从开始同兄姐一道晨练后,寒暑不辍。而且,宋嘉诺的目标很清楚,他不是要成为武林高手,他就是为了强身健体。 这次,宋嘉让从福闽捎了一张小小的牛角弓回来给宋嘉诺,宋嘉诺喜欢的了不得。小纪氏生怕儿子在课业上分心,叮嘱他,“还是要以功课为主。你认真念书,不要惹你父亲生气。” 宋嘉诺点一点头,问小纪氏,“母亲,为何绸缎庄的花红,没有大姐姐的份呢?” 小纪氏道,“你大姐姐有自己的买卖。” “那,为何没有祖母的份儿呢?舅婆也没有?” 小纪氏哄了儿子道,“你祖母、舅婆又不差这几两银子。这不过是给你姐姐、表姑挣些零用,哄她们小女孩儿玩儿的。” 宋嘉诺板着小脸儿道,“银子不在多少,关键是心意。祖母、舅婆虽不少这些银子使,可,这与母亲给不给是两码事。” 小纪氏搂着儿子道,“我的傻小子,这些铺子赚的银子,母亲要攒着,日后给你和你姐姐用呢。” 宋嘉诺生性聪明,并不容易被哄住,道,“母亲不用攒这个,父亲在朝廷做官,每月都有俸禄。就是儿子以后,也会科举做官,挣得银子孝顺母亲。” 儿子这样懂事,小纪氏感动不已,摸着儿子的头道,“你有这份孝心,母亲就开心。”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就在于同一件事不同态度的对待上。 刚刚入冬时,李睿就带着伙计人回了帝都来。 走的时候不过暮春,回时已是初冬,一去半年,李睿长高不少,眉目间更加了几分沉稳。宋嘉言笑,“走时我只矮你半个头,这会儿倒矮你一个头了。” 李睿身上一件半旧的锦衣棉袍,料子一般,针线上也不是多考究,一看就知是在成衣店现买的。好在李睿人物俊秀,穿啥都好看。李睿逗她,“不是你变矮,就是我长高了。” 宋嘉言笑道,“还以为你出国一趟得变得稳重些呢,怎么还是这样,哪里像做哥哥的人呢。李大哥,西蛮国什么样儿啊?” “那里人逐水草而居,喜食肉,喝马奶,少食青菜。”李睿道,“我先去西蛮,把从帝都带去的丝绸、茶叶换成了马匹、宝石、皮子。后来,又去了一趟北凉,用马匹换了不少红参回来。明天我就着手把货卖掉。” “先在家歇两天,也给伙计们放两天假。”宋嘉言道,长途归来,肯定累了。再说,李睿身为家中长子,一走半年,李家没有不惦记的。 李睿笑,“我听家里说了,这半年多亏你照应。” “唉,其实我也没照应什么。就照应了一件事,还是我们姐妹惹出来的。”当初,李敏在端睿公主面前失礼于宋家姐妹。不是没有原因。 其实,李敏会突然发难,倒不是宋家哪里得罪了她。实在是因李睿而起,李睿跑去跟宋嘉言做生意了,李尚书原本极力反对,皆因宋荣出面把李尚书说服了。李尚书嘴里应了,心里却一直不痛快,放不开此事。 毕竟,李睿的资质是明摆着的,李尚书又不瞎,自然知道孙子的本事。 这么好的孙子,偏要去做商贾之事。 当然,宋荣说的也有道理,“李清已深受帝王讳所忌,满腹才华无处可施。皆因李清在先帝时科举,如今尚且做得官,到李睿这里,怕是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宋荣摆事实讲道理,他少时便与李尚书相识,又与李清是至交好友,且有如今的地位,宋荣的话自然能入得李尚书的心。李尚书最终还是点了头,只是想到最有出息的一子一孙,却偏偏如此时运不济,更想到与他早已生分而分家出去的庶子,李尚书黑面数日。 瑞和郡主哪能不知丈夫的心,想到早早分家出去的庶子李清一家,更是倍觉堵心。于是,瑞和郡主私下派了长子过去送些银两,话里话外的劝李 清不要让李睿去干那丢脸的事,以后他们这一房的供给,尚书府会每月送来啥啥的,简直把李清李翰林气的半死。后来,李思悄悄命人把事告诉了宋嘉言。 宋嘉言修书一封,盖上自家的封泥印鉴给尚书府送了去,也不知她写了些什么,李尚书把大儿子叫来骂了一顿,严令他们不准再去李清家打扰。 当然,宋嘉言这样大胆的直接给尚书府修书写信,也被宋荣骂了一顿。 但是,相对于李尚书对于长子的责骂,那简直是小乌见大屋啊。瑞和郡主见儿子受责,哪里有不心疼的,李敏身为人女,自然深恨引起父亲受责的李睿与宋家。故此,一见到宋家姐妹,李敏的火气几乎的按捺不住。 按捺不住怒火的结果就是……李敏丢了四皇子妃的宝座。 瑞和郡主几乎哭瞎眼睛,家里为了孙女的前程费了多少心血啊,就这么一朝葬送……倒是李尚书很稳得住,严斥老婆,“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敏儿不过蒲柳之姿,焉得堪配皇子,你莫胡说八道!待她及笙好生为她择一户人家就是!” 瑞和郡主到底是藩王府出身,政治眼光是有的,也不敢大哭,抽抽咽咽地,“是啊,老太爷说的是。”眼睛哗哗的流,又说,“宋家那两个丫头……” “快闭嘴吧,你摸着良心说,怪不怪得了人家宋家?”人家好端端的,李敏就拉着庶妹挑衅生事,生事不成反被羞辱,全怪自己道行不够! 瑞和郡主终于老实了,李尚书叹道,“你在家好生教导孩子们。别总觉着如今我为尚书,你是郡主,孩子们就有了靠山。咱们这把年纪,不知什么时候一闭眼就去了呢。到底得让孩子懂得些道理,以后过得日子,这样闭了眼也能安心呢。” 年轻时夫妻多少摩擦不愉,如今看到丈夫头发花白,瑞和郡主心下一酸,顺从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说的对。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开导敏儿的。” 李尚书点点头,拍了拍老妻的手。他会接受宋荣的提议,无非是想为庶子找一条可以依恃的路子。宋荣与李清交好,却多年不来往。这些事,李尚书心里清清楚楚。 他已经老了,哪怕在尚书位,又能再继续几年?他接受的不是宋荣的提议,而是希望通过李睿让两家继续来往。有宋荣为倚仗,哪怕日后他再无法照拂庶子,也可安一半的心了。 李尚书所料无差,李睿都去了宋家,哪怕李清还是一幅不与宋家来往的臭脾气,宋嘉言就开始跟李 家走动。当然,她早就与李思相熟。不过,这又有所不同。相对于先时小姑娘家的来往,又格外的相熟三分。夏秋两季,宋嘉言都送了庄子上的吃食物产过去。 李清性子狷介,宋嘉言派过去的人就说,“我们大姑娘说了,若是翰林老爷不要,就扔到门外去吧。若是翰林老爷想回礼,就请翰林老爷给几坛美酒。我们大姑娘还说了,若时翰林老爷想多给个几十坛,几百坛的,她也不嫌多。” 李清吹胡子瞪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样刁钻。 李太太笑,“孩子们想尝尝老爷的酒而已,先时,咱们女儿也常送酒给宋姑娘喝的。” 李清嘟囔几句,也就没反对给宋家回送几坛酒的意思。自此,宋嘉言就开始与李家常来常往。李太太倒是很喜欢宋嘉言,私下度量,可惜儿子如今行商贾事,又无功名在身,不然,宋嘉言多讨喜的姑娘啊。 李睿先回的家,听母亲大致说过这半年的事,因李太太对宋嘉言印象极好,把宋嘉言夸了又夸,夸的天上有地下没的,李思听的直偷笑。 李睿自然感激宋家的照顾。 李睿简单将事情交待清楚,道,“有两箱子东西,我给你送到院里来了,你拿着打发人使吧。都是西蛮北凉收购来的,没用多少银钱。” 宋嘉言点点头,“贩回来的物什,先留出一部分来,不要卖,除了自家吃用的,剩下的拿去打点。虽然有侍郎府做靠山,不至于有人太为难我们的生意。不过,既是做生意,就按生意人的路子来。该花的钱,不要省了。这是长久之计。” “我也是这么想。”李睿未料到宋嘉言小小年纪,对这些门道还挺清楚。这样,以后与宋嘉言说起话来,就容易多了。李睿笑,“还有,铺子的当票你给我,我先铺子赎出来,收拾收拾就能开张做生意了。” 梁嬷嬷取来当票,宋嘉言交给李睿,“这次与你出去的伙计,重赏。” 宋嘉言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李睿也乐意与宋嘉言打交道,笑,“我先代他们谢过宋老板了。” 宋嘉言笑着拱拱手,“多赖李老板智勇双全。” 李睿不禁一笑,“看一看今年的行情,我再来与你商量明年的事。”有宋嘉言这样胸襟的,即使男人都不多见,李睿如今真正生出与宋嘉言长期合作的意思。 送走李睿,梁嬷嬷命粗使婆子将李睿带来的两箱东西抬进屋来。 这两箱,绝对货真 价实的两箱。 较寻常箱笼都要宽大的货箱,两箱子里都是各样皮毛,这些皮子触之柔软,光泽润雅,一看就是上等货色。梁嬷嬷赞道,“这可都是上好的皮子。” 其中一个箱子里,皮子下面还压着个小箱子。梁嬷嬷捧出来放到宋嘉言手畔的矮几上。 第二日,大家都收到了宋嘉言的礼物。 其中有十几条白狐皮,通体雪白,没有半根杂毛,宋嘉言道,“这么漂亮的皮子,我穿白的衬不出来。二妹妹生的俊俏,就给二妹妹做件氅衣,不知道有多漂亮呢。”宋嘉语容貌,兄弟姐妹中最为出挑,尤其年龄渐长,宋嘉语五官渐渐长开,展露出非同寻常的美貌来。 宋嘉言笑,“本来打算给二弟的,不过想着,二弟一个臭小子,随便穿什么都好,就把好的留给姐妹们吧。” 宋嘉诺弯着眼睛笑,“我每日要出门上学,这么干净漂亮的皮子,本来就该给姐妹们穿。” 宋嘉语推辞,“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大姐姐自己留着用吧。” “我也喜欢,偏偏没生出妹妹这样俊俏的相貌来。行啦,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宋嘉语连忙跟宋嘉言道谢,的确是好东西,宋嘉语一见就喜欢。 宋嘉言将颜色沉的料子交给小纪氏,说,“这些给父亲、表叔、二弟一人做件大毛衣裳,就直接给太太了。还有孝顺祖母、舅婆、表姑、太太的,我差丫环各送过去,大家喜欢做什么,就做点什么。”女人擅针线、或是穿衣打扮之类,皮子都是硝好的,若是想做些手捂子之类的小对象儿,也方便。 老太太笑,“给你外祖母送些去,她平时都记挂着你呢。”昨天她就收到了孙女的贵重礼物,有可以拿来现吃的补身子的红参,还有闪闪发光的宝石,都贵重的不得了。老太太本想叫宋嘉言自己留着的,奈何架不住宋嘉言劝说,老太太也就欢欢喜喜的收下了。今天这皮子,不过是些面儿上东西。得了孙女这么多的孝敬,老太太欢喜的很,心也宽阔,就顺嘴提了武安侯府一句。 宋嘉言笑,“这个我也想到了,已经备出来了,外祖父外祖母一份,还有大姨母家一份,再有一份是给小姨母的,到时家里有顺带脚去郊外的,一并带去就行了。东西不多,是我的心意。” 宋荣笑,“明天派个管事,往郊外跑一趟不算什么。” “老爷放心,我定给咱们姑娘安排好。” “ 就麻烦太太了。” 小纪氏笑,“哪里的话。” 当宋嘉言听到小纪氏往里面加了许多绸缎庄的料子,方打发了管事往三家送东西时,只是微微一笑。这事儿,小纪氏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她们小姐妹现在学着打理铺子,这一年,也算有些成效。自家姑娘争气上进,我心里高兴的很,只是也不好去跟别人说,倒显得咱们不矜持了。倒是各家长辈们,很该得她们一些孝敬才是。” 宋荣点点头,“这样安排,很好。” ☆、58原创发表 阖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得了宋嘉言的礼物,就是宋嘉言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环也都得了两块兔皮的赏,把别个院的丫环羡慕的了不得。 小纪氏刚打发管事媳妇去送了礼,为了让绸缎庄的绸缎与宋嘉言准备的皮毛差不多,小纪氏叫人从绸缎庄拿了不少好料子出来。虽然有些心疼,但,送都送了,就送的大方些才好, 想到送出去的那些好皮子,小纪氏真是心疼,暗道,宋嘉言个傻大方,这么些上好的皮子呢。 惜红悄声与小纪氏回禀,“二姨娘那边,只得了两张狼皮、两张老羊皮。” “狼皮?”小纪氏笑,“可从没听说过用狼皮做衣裳的。”大户人家,从来都是用狐狸皮、或是貂皮来做大氅、大毛衣裳,这样穿出去才体面。狼皮做褥子倒是暖和,做衣裳就太不相宜了。再说羊皮,羊羔皮做衣裳还算讲究,若是老羊皮,就忒不上档次了。 杜姨娘未得什么好东西,小纪氏心下稍稍满意,对惜红道,“拿两条狐狸皮给二姨娘送去吧。跟她说,知道她没得什么好皮子,这是我赏她的。” 惜红领命去了。 杜姨娘是个恬静的性子,温和的谢过太太的赏,继续领着丫环们做针线。她早盘算过了,两张狼皮,正好给弟弟做条暖暖的狼皮被子。至于老羊皮,就做件厚袄给弟弟,也是尽够了。 想到刚刚惜红话间的挑唆,杜姨娘唇角微翘,或许在主母眼中这不是好皮子,但对于她,却是恰到好处的皮子。她在宋家吃的饱穿的暖,唯一所牵挂者唯弟弟而已。至于太珍贵的皮子,她还并不太想给弟弟用。她希望有朝一日,弟弟能用自己的本事穿用那些上好的衣料皮毛,而不是靠她在宋家的接济。 丫环苏月笑道,“姨太太,你看这皮子多柔软啊。” 杜姨娘笑,“是啊,都是太太的恩典。” 宋嘉言在跟宋荣说李睿行商的事。 “先去了西蛮,又去了北凉,换了不少皮货、红参、宝石回来,都在找店铺交易。” 宋荣笑,“看来,这次能赚不少。” 宋嘉言眼睛也亮亮的,“具体能赚多少还不知道,不过,这次把铺子赎了回来,手里的活钱我估计不会太多。我想着,这些银子还给李睿,叫他继续做生意。” “跟李睿对半分成?” “这是早就说好的,当然不能变了。”宋嘉言道,“我想着,年前给伙计们多分些东 西,再给他们一些银两,叫他们好生过个年。明年再用人,也好用。”又不是做一捶子买卖,这些小钱,宋嘉言向来不会吝惜。 看来,不必提醒,宋嘉言也做的很好。宋荣问,“想好分什么东西没?” “过年,就是吃的吧。起码大米一人分一袋,剩下的再一人分半头猪,怎么样?” “要按职位高低轻重不同来分年货,不要都一样。”宋荣道,“若是掌柜分的与伙计一样多,伙计自然高兴,掌柜会觉着受了轻贱。还有,做事要低调,每一行都有行规,你是个大方人,但在这上面也要有自己的分寸掌握。去打听打听别家店铺过年分什么,你再仔细想想。”李睿给宋嘉言的皮子,宋嘉言就留了两件大毛衣裳的量,其他的都送了人。这种大方,宋荣很是赞赏。 宋嘉言认真听了,一一记在心里。 及至腊月二十,李睿来宋嘉言这里交账,账本子与银票,一并交给宋嘉言,道,“当时,东大街的铺子当了五千两,连带你给的一千两。现在除去赎回铺子的银钱、掌柜与伙计的工钱,一共还有一万两千三百八十九两。这里是一万两千两的银票。” 宋嘉言微惊,“边境贸易竟然这么赚?”家里那么些庄田铺面,一年也不过上万两银子的收入。 李睿笑而不语。 宋嘉言数出一半的银票给李睿,道,“早说好的。” 李睿接了压在桌间,听宋嘉言问,“其他店铺,过年会不会多给掌柜伙计们发些银子?” “有。掌柜们会多发一个月的银钱,至于伙计,扯上三尺布拿回家给老娘做件衣裳,他们就很高兴了。” “这一趟,我们比别人赚的多,掌柜伙计都是用了心的。”当然,最用心的是李睿。不过,这是应该的,她与李睿是合伙人。宋嘉言道,“我想,拿出一部分银子来打赏他们,但是,又不知如何做才妥当。“ 李睿笑,“说说看。” “掌柜多发两个月的工钱,管事们多发一个月的,伙计们起码过个肥年,发些米面肉食。”宋嘉言从银票里数出一千两给李睿,李睿道,“用不了这么多。” “我有一些别的想法。”宋嘉言温声道,“我们做的生意,与平常的店铺的生意是不一样的。因为要来往于西蛮北凉,路途格外的远,一去就是几个月、小半年。一起去掌柜、伙计,多是有家的人。这些人出远门做生意,家人若是有个病啊痛的,那些远行的掌 柜伙计难免牵挂。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拿出一点银子来,做为保证金。如果有哪家的家人有急事求到铺子里,可以应个急。这也是店铺的应尽之义。” “银子是赚不完的,我们不要亏待了那些跟随我们的人。” 李睿微微动容,笑,“好。我正要跟你说,若是明年再带着掌柜伙计们出去,铺子不能没人看管,你派个可靠的人过去吧。” “就从你手下里选一个出来,熟悉店铺生意的。” 李睿做人向来有原则,道,“这是应有的规矩,那你就派个账房到铺子里来。”两个人的生意,不可能只他一人做主。 宋嘉言方应了,把余下的银票交给李睿,“明年还要用,我就先给你了。” 李睿笑,“我也放五千两进去,明年依旧照这规矩。”五五分成。 宋嘉言并未推却,“好。” 宋嘉言眼中含笑,唇角弯弯,道,“在帝都最好的馆子,请掌柜伙计们大吃一顿。山珍海味什么的,让大家都尝尝。让他们知道你的恩惠,日后出门,自当更忠诚于你。” 李睿正色道,“不是我,是我们。”宋嘉言考虑事情这样深入,李睿也做不出架空宋嘉言的事。 中午,李睿陪宋荣在书房用的饭,用过饭喝过茶,李睿便起身告辞。 出荣府时,正见到秦峥一袭玉青氅衣,如风中青竹,温润儒雅,迎面而来。秦峥笑,“阿睿,你回来了。” 李清与宋荣宋耀是同一科春闱,又都是榜上有名之辈,恰好那科的座师是秦老尚书。李家与秦家素有往来,两人年纪相仿,早便认得。李睿见了秦峥也挺高兴,道,“这些天一直忙些庶务,听说你在准备明年的秀才试,便没去打扰。” 秦峥笑,“再准备考试,我们喝茶的时间还有的。现在怎么样,还顺利么?”眼中带了几分关切。 李睿眉间自信浅浅,“还好。” 看来他家言妹妹是赚着银子了,秦峥笑,“那就好,你这次可是行了万里路啊。有空我去找你,咱们好生聊聊,你也让我开开眼界。” “行。”李睿见秦峥手里握着两本书,道,“你来找叔父请教文章吧?” “那我先进去了。” 李睿回了家,李太太闻他身上有几分酒味,问,“中午吃酒了?”儿子应酬颇多,喝酒更是难免。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打拼支撑家业,李太太很是心疼。 李睿笑,“陪宋大叔喝了几杯,没多喝。” 李太太问,“银子给大姑娘送去了吗?” “都办妥了,母亲不必担心。”李睿数出一千两银票给母亲,道,“母亲用作家用。” 李太太看那一小匣子银票,问,“你真把银子给大姑娘了?”看里面的银票可是不老少。 “哦,给了,言妹妹又叫我带回来,留着做明年生意的本钱。” 李太太此方放下心来,李睿笑,“看母亲,难道我还会坑了言妹妹不成?” 李太太道,“你是我儿子,我自然信你。只是,银钱的事,最易生隙。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大姑娘为人很好,架不住旁人有别的心思。你也要把账做明白,这样才能长久。” “我知道。”李睿说,“言妹妹挺不错的。” “这还用你说。”李太太笑,“大姑娘跟你妹妹早就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不以贵贱论交,你爹官位低,大姑娘却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所以,你跟她做生意,我也放心。” 李清平日间,除了去翰林院当差,就是在家酿酒,如今儿子初初经商,李清也相当关心。 别看李清正经书香门第、科举出身,不过,他并不以行商为耻。且今年儿子赚到了一些银子,晚间,李清在书房问儿子,“明年是如何打算的?” “言妹妹将今年赚的银子又给了我,明年我想先去南下购得丝绸茶叶,再转去西蛮、北凉,继续做生意。”既然头一票开门红,李睿自不可能赚个千把两银子就收手。 李清点点头,“去吧,按你的心意过日子。” “你做生意是行远路,伙计的忠心尤其要紧,不要亏待了手下人,过年的时候多多赏他们。” 李睿想了想,将宋嘉言说的保证金的事说了。李清忽地一声长笑,“这下子,宋子熙该伤心了。”李睿尚不明白父亲何意,李清已笑道,“宋子熙不知道有多恨老天爷没把嘉言那丫头给他生成儿子呢。” 看父亲这种没头脑的幸灾乐祸,李睿实在无语。 笑一阵,李清又叹口气,道,“可惜我无能,不然,把那丫头聘来给你做老婆倒不赖。”哪怕李睿未行商贾事,凭他如今的官位,宋子熙也不可能把闺女许给他儿子,更不必提现在了。 李睿忙道,“父亲,这话可不好乱说。”在他心里,也就是拿宋嘉言当个妹妹罢了。当然,宋嘉言 的聪明灵慧的确让人很有好感,而且,跟那丫头说话,也叫人舒服的很,完全没有鸡同鸭讲的麻烦。不过,若是真有这么房媳妇,他…… “就咱们父亲说一说,有何妨。”李清就是这样疏狂的性子,并不以为然,也没注意到儿子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睿想着秦峥往宋家请教功课的样子,约摸宋荣是有联姻之意了。 李睿心中暗暗一叹。 当夜风凉,第二日一场大雪落下。 丫环撑着油纸伞,李思披着暖融融的大氅,站于红梅之畔,怡然赏梅。 李睿出来正瞧见,笑她,“傻丫头,待雪停了再看梅花,是一样的。看冻着。” 李思笑,“我正想剪一枝来叫人去送给言儿赏。” 李睿便在一畔给妹妹出主意:“这枝好”“那枝佳”“那枝也不错”“咱们自己也剪两枝装点屋子” 待大雪初停,李清持美酒来赏红梅雪景,就看到一株半秃的红梅在瑟瑟寒风中,抖啊抖……抖啊抖…… ☆、59原创发表 今年,秦家也送来了年礼。 往年,都是宋荣打着孝敬恩师的名头给秦家送。今年,秦峥带着年礼来了。 宋荣拒不肯收,道,“你拿回去,即使我指点你几句功课,也是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不至于此。” 秦峥恭恭敬敬地,“这并不是家里的年礼,是侄儿孝顺叔父的一点心意。侄儿知道叔父不便收侄儿为徒,侄儿心中待叔父如师如父,还请叔父不要嫌弃小侄的心意。” 宋荣看礼单上面的东西不算丰厚,道,“你若想送,以后中了进士再送吧。下不为例。”到底没让秦峥再退回去,对秦峥道,“回去好生准备秀才试吧。” 秦峥磨磨蹭蹭地,“不知侄儿能不能去给老太太请安?”或许能瞧言妹妹一面呢。 宋荣打量着秦峥愈发清俊的五官,依旧道,“好生准备秀才试。” 秦峥遗憾的叹了口气,对着宋荣深深一揖,“那侄儿告退了。” 秦峥走后,杜君又来了。 过年事情多,宋荣也不好不见杜犟种。 杜君倒没给宋荣送年礼,他也没这个钱。杜君是捧着自己的文章来的,宋荣一目十行的看过,问他,“明年你也想考秀才?” 杜君点头,“小子想勉力一试,即使不中,权当积累经验了。” “你较秦峥还小一岁,急什么呢。”这一年,杜君长高许多,少年的眉眼开始长开,细细瘦瘦,竹竿一般。若是宋嘉言见了得吓一跳,这人个子也蹿得忒快了吧。 姐姐都做小老婆了,杜君急的自虐了好几个月,宋荣还问人家急什么?杜君闷不吭声,宋荣也懒得再问他,指着他的文章道,“两可之间,看运道罢了。” 杜君一揖,“谢大人指点小子。”也没求着宋荣指教他文章,反是道,“大人,快过年了,不知小子能不能见一见姐姐?” 宋荣素通人情,“去吧。” 接连打发了两个不讨喜的小子,宋荣准备去内宅转转。 一进老太太的屋里就闻到浓浓肉香,宋嘉言宋嘉诺正守着个炭盆,在上面覆了细丝网烤肉吃呢。丝网上面还摆了红薯片,故此,肉香中还夹带着丝甜糯的香味儿。 宋嘉言一面拿着长筷子翻烤肉串和红薯片,一面跟宋嘉诺说,“别看是粗粮,这红薯烤出来的也超好吃。” 宋嘉诺咬着手里的肉串,说,“是很香诶。” 两人一见宋荣进来,连忙站起身来给父亲见礼。宋荣摆摆手,“继续玩儿吧。”自己给两位老太太请了安。 宋老太太笑,“你怎么有空过来啦?” “前头没什么事了,我来瞧瞧母亲和舅母。”看一眼宋嘉言宋嘉诺,宋荣问,“言儿,你不是跟着太太管家的么?诺儿,你功课念好了?” 宋嘉言道,“太太那里,上午就没什么事了。” 宋嘉诺也说,“我头晌就把今天的功课念好了。” “爹爹,你要不要吃烤肉?”宋嘉言问。 “拿来我尝尝。”闻着怪香的。 宋嘉言拿两串搁盘子里,冲宋嘉诺抬抬下巴,宋嘉诺给父亲端过去了。宋嘉诺又倒了盏正温着的酒递给父亲。宋荣接过喝了,感叹,“还是你们会享受。”果子酒,酒味不重,配来烤肉吃倒不错。又叮嘱一句,“吃两串就得了,过会儿就要吃晚饭了。” 宋嘉言手里捏着块烤的软软的红薯咬一口,道,“今年祖母种的大白菜,长的可好了,晚上炒个醋溜白菜,开胃又好吃。” 宋嘉诺跟着宋嘉言混久了,也学会了点菜,“上次拌的糖醋萝卜也好,就是吃了不停的放屁。” 宋荣笑,“萝卜本就是通气的,你一吃就小半盘子。”问,“你二姐姐和表姑呢?”宋嘉言说头晌就没事了,那两个怎么不见。 宋嘉诺老实的说,“二姐姐和表姑在盘绸缎庄的账呢。”他问,“大姐姐,你不用盘铺子的账么?” “没盘。”宋嘉言干脆地,“有那空还不如来吃些好吃的呢。”她又不是账房。 “那,大姐姐不怕被底下人糊弄么?”别看宋嘉诺小小年纪,他知道的还挺多。 宋嘉言叫丫环收了烤肉的这一套家什,自己倒了盏果子,喝一口,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么。再说了,盘账之类的,找个账房就成了。谁天天有空盘账啊?”李睿给她的账本子,她就大致的翻了翻,依李睿的为人作派,不会有问题的。“你二姐姐和表姑是因为刚学着管理铺子,盘账是为了练练手,以后她们做熟了,也不会盘账的。” 宋嘉诺勉强的接受了这个解释,肚子里却觉着大姐姐也是头一遭做生意啊。 老太太对于铺子啥的没兴趣,问儿子,“让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大孙子一走已是大半年了,老太太记挂的很。尤其这眼瞅着就年了,老太太天天念叨。 宋荣笑,“说是跟着老二的年货一并回来,您别急,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会儿老太太念叨了一下午,到傍晚天刚擦黑的时候,宋嘉让就回来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宋嘉让较离开时又高大许多,如今与宋荣只差半头了。 宋嘉让浑身风尘,眼角眉梢还沾着雪花,头上摘了暖帽,咧嘴一笑,先给老太太嗑了个头,怪异的公鸭嗓,“祖母,孙儿回来了。”可怜的宋嘉让,一去福闽就开始变声。 老太太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扶着孙子的胳膊,老太太瞧了又瞧,说,“高了,也壮了。” 一家子都围拢上来,大家见礼后,纷纷说着话。宋嘉言问,“哥,你还没吃饭吧?还有外头跟你回来的管事小子们,他们吃了没?”唤了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小丫环,宋嘉言道,“你去太太的院里说一声,二叔的年礼到了,问太太,送年礼回来的管事小子们要如何安排。”又叫人去厨下拿热汤热饭给宋嘉让吃。 晚上小纪氏与宋嘉语都是回主院用饭,故而并未在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一见到孙子,除了满肚子的欢喜,啥都想不起来了,宋嘉言这样一提醒,她方道,“是哦,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外头又飘雪花儿呢,晚上还没吃的吧?冷不冷?饿不饿?” 宋嘉让生就爱舞刀弄棒,比同龄的小子们都要高大勇猛些,如今这一回来更是了不得,眉宇间竟有一股子彪悍之气,人也黑了许多。宋嘉让笑,“路上垫补了些,也不是很饿。” 于是,不是很饿的宋嘉让连扒了三碗米饭,吃光了四盘子菜,喝光了一大碗汤。宋嘉言一看这势头就知道不够吃的,厨下又端来一盆新热的排骨,宋嘉让啃巴啃巴也吃光了。此时,肚子里才满足的响起了个幸福的饱嗝。 宋嘉诺看的目瞪口呆,吞一口口水,“大哥,你更能吃了哦。”以往大哥的饭量也很惊人,但是,完全没有这样惊人啊。 宋嘉让嘿嘿一笑,得意地挑挑两道浓眉,“那是!” 尼玛,这有什么一星半点儿值得骄傲的地方么? 宋荣默默地,原本饭桶是骂人的话,到他儿子这里,竟成了货真价实的陈述,一种不能言喻的悲愤充斥着宋荣莫测的内心。他十分想知道,儿子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饭桶了! 这欠捶的宋小二,竟然把他的儿子养成了饭桶! 老太太十分心疼孙子,一径的唠叨,“路上哪里吃的好呢,我可怜的让哥儿,这一路千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呢。唉,好孩子,以后可千万别再出门了,心疼死我了。” 因夜色渐晚,大家说了会儿话,便都散了,也好叫宋嘉让早些休息,歇歇乏什么的。 宋嘉诺与兄长一路,站在兄长身边,小小声的说,“大哥,你早点儿睡啊。明早我来找你,我有好多话想跟大哥说。” 宋嘉让摸摸宋嘉诺的头,憨声憨声的应了,“今年你们放假放的早么。” 宋嘉诺道,“先生病了,就早些放了假,我现在都自己在家温书。” “好容易放假,大过年的,就玩儿几天呗。还温哪门子书啊!”宋嘉让向来视念书为恶梦,刚说完,宋荣回头看他一眼。 严父积威犹在,宋嘉让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宋嘉诺偷笑,其实这几天的功课并不重。 兄弟两个唧唧咕咕的说着话,父子三人到了前院儿,宋荣道,“嘉让,到书房来,我有事问你。” 与父亲打声招呼,宋嘉诺就自己先回院子了。 宋嘉让随父亲到了书房,宋荣问,“路上可还顺利?” 宋嘉让点点头,“我们沿途都是住的驿站,一切都好。” 宋荣道,“你出去这一趟,长了不少见识吧?” “可不是么。”说到这个宋嘉让就忍不住眉飞色舞,“儿子还跟着商队的大船去杜若国走了一遭,那茫茫大海,一望无际,真个壮阔!” 宋荣眉心一跳,“你还去了杜若国?”这小子信上提都未提啊!宋小二也没跟他讲一句! “我跟谦弟一起去的。”一路千里回到帝都,宋嘉让脸上没有半分倦意,依旧目光灼灼,精神完足,道,“我看妹妹的信上说,李睿都带着商团去西蛮北凉了。爹,明年我想跟他们去西蛮北凉起一遭。” 宋荣道,“不成,你走后,我想了又想。你虽无甚文采,也念了许多年的书,字面儿上的东西还能应付的来。秦峥与你同年,明年准备考秀才试了。明年,我给你请个武进士回来,教你怎么应对武进士的考试。就是武进士的功名,你也去考一个回来,这样安排差使也好安排。”宋嘉让是他的长子,宋荣指点别人家的孩子都会用心指点,何况自家儿子?眼瞅着小一辈的都开始奔前程,宋荣也终于想好了宋嘉让要走的路。反正宋嘉让年纪小,还是叫 宋嘉让先试试武举。若实在考不中武进士,再给儿子捐个官儿。 出门一趟,宋嘉让胆量大了不少,道,“爹,武进士什么的过两年再考,也没关系吧?”他现在就想着明年跟着李睿的商团出去西蛮北凉长见识呢。 宋荣淡淡的不容置疑,“先考了武进士,北蛮西凉好端端的在那儿,又跑不了,什么时候去不成。” 见老爹的脸发黑,宋嘉让只得不情不愿的应了,说,“那,过几日我去瞧瞧李睿。” 宋荣问,“你认得他?” “去见见不就认得了。”宋嘉让性子疏阔,喜交朋友,道,“爹,你和李翰林不是好朋友么。”关键,两家先时并不来往,宋嘉让与李睿也就是个脸儿熟的关系。现在就不一样了,李睿在跟他妹妹做生意,这就不是外人。何况,出去一趟,宋嘉让的心开始野了,早想着回来跟李睿结交一二呢。而且,既然老爹与李翰林早为旧友,这就更好说啦。 宋荣与李清多年不来往,因李清常摆臭架子,宋荣也不大鸟他,说,“什么好朋友,一般朋友,说起来,勉强算朋友吧,说不是朋友也成,其实也算不得朋友。”如果那姓李的当他路人,他才不会上赶着承认俩人是朋友呢。 宋嘉让内心抓狂:那你们是个毛关系哟! ☆、60原创发表 宋嘉让这次出去,长进的绝不仅仅是眼界。 晨练时,宋嘉言与宋嘉诺目瞪口呆的瞪着宋嘉让一柄长枪舞的杀气腾腾,密不透风,及待宋嘉让练完,二人犹是一幅呆若木鸡的模样,呆了三秒钟,说不出话来。 宋嘉诺悄声道,“大姐姐,大哥哥这是学了新功夫啊。” 宋嘉言道,“这还用说,你看这一通炫耀哟。”说完之后,宋嘉言就笑嘻嘻的跑过去,挽住哥哥的手臂,还拿自己的绣花小手绢儿给哥哥擦汗,大拍马屁,“哥,你这套枪法可真威武啊!太厉害了!跟谁学的?” 宋嘉让笑,“不管跟谁学的,反正不能教你。” 宋嘉言汗擦一半,立刻抽手回去,斜着眼睛从下往上瞟宋嘉让,“不教就不教,我还不稀罕学呢。以后你别有事求我就成了!” 宋嘉让抽出宋嘉言手里的帕子,往额上抹一把,笑着拍拍妹妹的头,哄她道,“这枪法难学的很,女孩子家,有空多在屋里描个花绣个朵的,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以后少来校场。” 宋嘉言气的,险些没踩断宋嘉让的脚,宋嘉让半瘸的还是教了宋嘉言个三招两式,问宋嘉诺,“一头牛也是放,两头牛也是赶,过来一道学。” 宋嘉诺笑着摇摇头,“我看难学的很,大哥,我就不学了。”他要走的是科举,再者,宋嘉诺自幼就是个斯文孩子,练练拳法强身健体倒罢了,其他的,宋嘉诺兴趣不大。 宋嘉让拽宋嘉诺到身边,说,“以后我出门游历,家里就得靠你了,还有你去学里念书,天天一幅斯文相,我不在,还真担心你被人欺负。来,学个三招两式的,防身也好。” 宋嘉诺敏锐的问,“大哥,你还要出门啊?” 宋嘉让嘿嘿笑两声,“我是说以后呢。”拍宋嘉诺的小头一记,宋嘉让道,“身为我宋嘉让的弟弟,可不能天天跟弱脚书生一样。你看,阿峥平时也会修习剑术。” 宋嘉诺点点头,说,“大哥,你可慢些教,我一天学两招就行了。”宋嘉诺就跟宋嘉让学过一套老爷拳,慢悠悠慢悠悠的,用来健身。 直待晨练结束,宋嘉让与宋嘉诺回前院换衣裳,宋嘉言去了后院。 宋嘉让平日里都是换了衣裳直接去老太太院里,因昨夜未见到小纪氏,便与宋嘉诺一道去了主院给小纪氏请安。 小纪氏笑,“回来就好,昨天我就听说你回来了,年下事多,我又忙着安排随你回来的 那些管事小子,就没过去老太太那里。” 听小纪氏唠叨了一顿,宋嘉让道,“太太若无吩咐,我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小纪氏笑,“正好,我也要带着你弟弟妹妹们过去,一道去吧。” 宋嘉诺轻轻的皱了下眉,看母亲一眼,没说话,与兄姐一道随母亲去了老太太院里。 见着孙子孙女们,老太太乐呵呵地,“过几日,笙哥儿也就从庄子上回来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就团圆了。” 小纪氏依旧是请过安后,带着儿女回主院儿用早饭。 满桌子的精致小菜,侍女端来燕窝粥,小纪氏笑,“快尝尝,这是上好的血燕盏,比往日里用的还要好三分。” 宋嘉诺道,“母亲,我不大喜欢吃这个,以后不要给我吃了。” 小纪氏道,“傻小子,燕窝最滋补不过。我是看你每日苦读功课,辛苦的很,才想方设法的叫人弄了这上好的血燕盏给你补身子。” 宋嘉诺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说不吃,他就一口不碰,还道,“父亲和二叔小时候也没人参燕窝的滋补,还不是照样金榜题名。” 小纪氏哭笑不得,说他道,“你父亲小时候家里穷,没这个吃,若是吃的起,老太太照样得给你父亲吃。” “反正我不喜欢,甜的要命。”任小纪氏磨破嘴皮子,宋嘉诺就是一口不碰。 宋嘉语笑,“你怎么跟大姐姐学起来了,放着好东西不吃,专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母亲,你别管他了。二弟不吃,就送一份给表姑,表姑肯定喜欢。” 小纪氏道,“你知道这一斤燕盏多少钱?”妥当放着,又不会坏。虽然笼络着辛竹筝,小纪氏也舍不得送这样珍贵的东西给辛竹筝。 宋嘉诺捏着个小笼包,说,“给表姑就给表姑呗,家里就这么些人,以后,最亲近的除了我们兄弟姐妹和二叔家的堂兄弟们,就是表姑表叔了。虽然跟福表弟、喜表弟、还有远表哥也是亲戚,可是,表叔表姑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表叔表姑以后会搬出去,情分也是不一样的。” “这些燕窝,再珍贵,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舅婆带着表叔表姑投奔咱家来,怎么能自家人躲在屋里吃好吃的,把亲戚撇在一旁呢?”宋嘉诺道,“以前,舅公对咱家可是有恩情的。母亲这样做,叫父亲知道,不知多伤心呢。” 宋嘉诺板着小脸儿一通说,小纪氏瞪大一双美眸,如同看小怪物。宋嘉 语已是按捺不住,道,“二弟,你在说什么?咱们吃的燕盏可是母亲的私房买的,又不是老太太那里的东西,都是官中的银子。而且,舅婆也有的吃啊,舅婆跟老太太都是一样的份例。就是大哥大姐,他们不喜欢而已。母亲要是小气的人,怎么会把绸缎庄的花红分给表姑呢?” 小纪氏倒没似女儿这样摆事实讲道理,她早饭也没吃,狠狠的哭了一场,搂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哽咽道,“你可是我亲生的孩儿,怎么能说这样戳母亲心窝子的话呢。我就是偷着给你们吃燕窝怎么了,做母亲的,哪个不是更疼自己的孩子。你看你大哥,自小就健壮,你以为你大哥小时候没吃过这些么?他自幼就跟在老太太身边,什么好的没吃过。倒是你们姐弟,我刚嫁过来时,家里哪里有这样好的光景?都是你们姨外祖母偷偷的给我些补品,我拿回来,要每个人都照应,怎么够呢?做母亲的,有一口饭,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给自己的孩子吃啊。” 说着,小纪氏泪流满面。 宋嘉诺听着心里也怪不好受的,不过,他生来就是有主见的人,眼睛一眨,也哭了起来,说,“现在又不是以前了,二姐姐才说了,筝表姑喜欢吃呢。” 为这么点子燕窝的事儿,真犯不着母子抱头痛哭啥的,小纪氏一见儿子哭,心里就难受,给儿子擦去眼泪道,“这么一点子东西,我还送的起。行了,你也别哭了,好好儿吃饭吧。” 宋嘉语瞪宋嘉诺两眼,怪他惹母亲伤心,说,“还吃什么,都冷了,叫厨下重新上吧。” 宋嘉诺抽嗒两下,“我不饿。” “看,还赌上气了!”宋嘉语娇声脆语的说他,“不饿也吃点儿,真是的,看你念书念的,越发的里外不分了。” “你心里,哪个人都比我和母亲重要。你想一想,就是舅婆,心里肯定也是先想着表姑表叔,再想其他人。大姐姐,也是先想着大哥哥,才是咱们姐弟。看你这大方劲儿,傻兮兮的,除了我和母亲,谁会真正心疼你啊。”宋嘉语没好气地,“我们都是坏人,就你是好人。” 别看宋嘉诺年纪小,他并不容易被人三言两语的说服,宋嘉诺说,“要是都像二姐姐分的这样清楚,家里人早生分了。我心里也知二姐姐好,可是,大哥哥大姐姐,也是咱们的兄姐呢。以后,家里兄弟姐妹,难道我只跟二姐姐亲,就跟大哥哥大姐姐疏远么?二姐姐也是一样的道理,莫不是以后只跟我走动?大哥哥大姐姐虽然跟咱们不是同一个母亲,那也是一 家人。兄弟姐妹,以后要心往一处使,互有帮助,家族才能兴旺。怎么能因为一点东西,就跟自己家里人疏远呢?叫别人看到,肯定说,看这人跟自己家的兄妹都不亲,她还能跟谁亲啊?” 宋嘉语气的脸都绿了,葱尖儿一般的纤指指向宋嘉诺的鼻子尖儿,尖声问他,“你说什么?” 宋嘉诺板着小脸儿道,“我说兄弟姐妹之间,要亲密要大度,不要津津计较。这样才是一家人的作派。” 宋嘉语气的眼圈儿都红了,道,“你是说我不大度,我津津计较,是不是?” “我哪里有这么说,二姐姐不要误会我。” 一大早上的,母子两个抱着哭了一场,姐弟两个拌嘴闹了一场,早饭没吃成,小纪氏气的直头疼,躺在床上唉唉哟哟。 宋嘉诺被母亲撵去前院看书,他小小的心灵里也不大痛快。大哥哥大姐姐待他很好,可是母亲、二姐姐一直与大哥大姐生疏,不然,怎么是二姐姐和表姑开绸缎庄,而不是二姐姐和大姐姐一起开呢? 连大哥哥昨夜回来,母亲也没过去,还说家里事务多。明明,大姐姐昨天说上午就没什么事了呢。 宋嘉诺人虽小,却半点不笨。大姐姐把那么好的狐狸皮给了二姐姐做衣裳,二姐姐一直不跟大姐姐亲密。就是跟表姑关系好,却连一点燕窝都舍不得送给表姑吃。待亲戚都这般的没有诚意,宋嘉诺气的狠。 宋嘉诺觉着,家中兄弟姐妹本就不多,应该较别人家更加亲密才好呢。这样,才算一家人。 就是表姑,明明一开始跟大姐姐最好,后来,又跟二姐姐最好,难道表姑就不能跟两个姐姐一样好吗?想到辛竹筝,宋嘉诺又开始生气,觉着表姑也不是像平日看到的那样好。 满肚子火大的宋嘉诺板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儿,陷入了复杂的思考中。 ☆、61原创发表 当小纪氏知道儿子跟着宋嘉让出门的时候,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神色落寞。 小纪氏对女儿道,“枉我自作聪明,不想,你弟弟却给人笼络了去。”她只这么一个儿子,嘴上说更疼女儿,其实小纪氏真正是拿儿子做依靠的。却不料,她眼都不眨的瞧着,儿子竟给那一兄一妹笼去了心肝儿。 儿子与宋嘉让宋嘉言兄妹这般亲近,小纪氏是真的伤心了。 宋嘉语跟弟弟吵了一架,此时犹自愤愤,“在二弟眼里,只有大哥大姐是好人。” 小纪氏搂着女儿的身子道,“莫说这些气话了。你就这一个弟弟,跟自己亲弟弟,还要记仇不成?” 宋嘉语手指绞着帕子,道,“哪里是我记仇,母亲想想二弟说的话,真个不识好歹。” “唉,是我大意了。”小纪氏目光沉沉,“原本,我还以为,他们是真心对你弟弟好呢。不想……”小纪氏没说下去,反是道,“我叫惜红包了燕窝,你拿给你表姑送去,就说,这过年管家,她也累了,瞧着像瘦了似的,让她拿去补身子。” 宋嘉语点点头,道,“二弟就是个傻大方。”若不是二弟闹了一场,母亲定舍不得把上好的燕窝送人。 “别人想离间你弟弟与咱们的关系,咱们若是拧着你弟弟的意思来,只能叫你弟弟离咱们越来越远,正中了别人的计策。”小纪氏道,“你慢慢也要走心,看到没,不动不摇的就能离间了咱们母子姐弟,这才叫本事。”说着,小纪氏的唇角泛起一抹冰冷的浅笑。 宋嘉让是带了宋嘉诺去李家作客。 翰林院差使轻闲,临年,没啥事,李清又是翰林院的老油条,根本没去翰林当差,早提前给自己放了年假。宋家兄弟来了,李清还见了见。 瞧一眼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宋嘉让,李清点点头,“跟宋子熙不一样,很好。” 再瞅一眼温雅俊秀、斯斯文文的宋嘉诺,李清大为摇头,“一见就知道你是宋子熙的种。”将手一摆,对儿子道,“去玩儿吧。”没别的话了。 李睿请宋家兄弟去自己院里,笑着解释道,“家父素来是这样的性子,两位弟弟不要介意。” 宋嘉让道,“咱们是同龄吧?”他与李睿个头相仿,不过,李睿俊美瘦削,宋嘉让则骨架宽阔,强壮许多。 李睿唇角一翘,“我大年初一的生辰,阿让,你也是?” 宋嘉诺微讶,已经代兄弟说 了,“我大姐姐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在我们家是最大的生辰了。李大哥,你竟然是大年初一的啊?” 宋嘉让直笑,“大年初一,你是吃饺子,还是吃面?” 李睿笑问,“那言妹妹生辰时,是吃元宵还是吃面?” 三人说说笑笑的屋里去了。 宋嘉让来就是为了跟李睿打听西蛮北凉的风物,宋嘉让一坐下,茶未喝一盏,已按捺不住,笑,“我听言儿说,你去了西蛮北凉,快跟我说说,可羡慕死我了。”宋嘉让就是这样的性情,他与寻常的世家子弟不一样,甚至与宋荣的性子也有所不同。不过,宋荣对子女的礼数要求向来严格,宋嘉让爽直,又不似寻常粗人那般失去规矩礼数。宋嘉让这一脸羡慕坦诚,李睿不禁一笑,宋家这位长公子与宋大叔的性子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李睿见过的三位宋家子女,性子都各有不同,实不知宋大叔是如何教导出来的,当真有趣的很。 宋嘉诺往日多是与同窗、或是与自己家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子弟来往,这个年纪的官宦子弟,除了念书,就是帝都八卦啥的,委实没有如李睿这般带着商团到遥远的西蛮、北凉贩卖货物的。更兼李睿口才极佳,不论景致人物,或是风土人情,皆是信手拈来,引人入胜。 宋嘉让几次拊掌叹道,“恨不能随李兄亲去一见。” 李睿笑道,“我明年要先南下,再北上,若是宋大叔允准,让弟与我们一道去西凉、北蛮瞧一瞧,便宜的很。”宋嘉让的性子,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宋嘉让还没说话,宋嘉诺已道,“明年大哥得跟着武进士准备考武科了,怕是没空啊。”叹口气,宋嘉诺道,“等以后我中了举人,就跟父亲说出去游历,若是那时李大哥还去西蛮、北凉,我也跟着去。” 看他小模小样的说这样的大人话,李睿一笑,转而问,“让弟不是去福闽了么?我听说那边有许多大船前往杜若国行商,让弟可知道福闽的情形。” 宋嘉让笑,“你看我现在跟黑炭头似的,就是在海上晒的。” 三人说的相当投缘,就是宋嘉诺这个小家伙,模样可爱,乖巧有礼,李太太最喜欢他。一直到傍晚送走宋家兄弟,李太太还念叨,“觉着宋大姑娘已经是难得的了,看她这一兄一弟,都是懂礼数的人。” 李清犹带着三分醉意,道,“嘉让不错。”中午叫小辈一道饮酒,不想竟是他先醉了。 李太太跟丈夫多年少的夫妻, 家里并无妾室,夫妻感情向来不错。丈夫心里那点子事儿,李太太一清二楚,闻言无奈笑笑,心说,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赌气,这男人啊…… 宋嘉诺也在跟大哥说呢,“李太太、李大哥都很和气,我觉着,李大伯似乎不大喜欢我,他喜欢大哥哥。大哥哥,是不是李伯父跟父亲有过节啊?”宋嘉诺年纪还小,不能自己骑马,宋嘉让懒得叫家里备车,就带着宋嘉诺骑一匹马。因为要骑马,宋嘉让怕他冻着,给宋嘉诺裹成个毛球样,浑身上下就露出两只眼睛。宋嘉诺的声音自围住嘴巴的狐狸皮的围脖中闷闷的传出来,“大哥哥,你有没有觉着,李大伯说起父亲来口气不大好啊?” “能好才怪呢,他们早就不说话,都十几年了。” 两兄弟骑马到家时,正碰到宋荣坐车回家,宋嘉让先下马,又伸出条胳膊把宋嘉诺扶下来,兄弟两个一并到车畔伺候父亲下车。 宋荣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氅衣,望向两个儿子,问,“你们这是刚回来?” 宋嘉让道,“我带着二弟去阿睿家了。” 宋嘉让一开口,宋荣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抬脚往里走,一面问,“在李家喝酒了?” 宋嘉让小声道,“中午李大伯非拉着我跟二弟喝酒。” 宋嘉诺伸手将脖套往下扒拉些,露出小嘴巴,道,“他还死命灌我酒呢,后来大哥把李大伯喝晕啦。”说到这事儿,宋嘉诺就非常得意,还跟父亲解释一句,“我跟大哥都没醉。” 宋荣听到儿子们把李清喝晕,顿时心内大为自豪,也不计较儿子们喝酒的事了,微微点头,一脸好父亲状,“长辈不靠谱,这不怪你们。” 宋嘉让挑眉瞧宋嘉诺一眼,一大一小相视而笑,过关就好。 父子三人到了书房,宋嘉诺摘掉暖帽,扯开狐狸围脖,拿掉耳朵上两只毛绒绒的耳捂子,脱了身上的大毛衣裳,抹一把额角的汗,说,“好热。” 宋荣问了他们些在李家的事,就带着儿子们去老太太院里请安了。 一屋子女人正在说话,宋嘉言笑,“表姑想着我,只是,我向来少吃燕窝这类东西,我就借花献佛,孝敬给祖母和舅婆了。” 宋嘉语给辛竹筝送了包燕窝,辛竹筝分了半包给宋嘉言过去,宋嘉言没好回绝,就转而送来给老太太用。 小纪氏笑对辛竹筝道,“筝姐儿是不知道言丫头的古怪,事事想着她们姐妹呢。 过年这些日子,你们随我理家,替我分担不少。我正好有些燕窝,你们小姑娘家,学着管家理事是应该的,也要注意身子,就给你们分了分。言姐儿素来不吃这个,我挑了几匹缎子给她。你们渐渐大了,除了管家理事,就是穿衣打扮也得经心,慢慢的注意起来。明年起,你们女孩儿每人每月再多加两套新衫,这样出去才体面。” 三个女孩儿忙起身道谢。 见宋荣带着兄弟两个进来,诸人又是一番见礼说笑。 宋嘉诺见母亲给表姑送了燕窝,也给大姐姐送了缎子,抬头望了辛竹筝一眼,宋嘉诺没说话。宋嘉言已经问起他们去李家的情形。 宋嘉让道,“阿睿见识广博,他这才去了西蛮、北凉一趟,就跟往那边儿住了多少年似的。怪不得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待过了年,我还得去找他。” 宋嘉诺也弯着一双眼睛笑,“李大哥说,西蛮的人每餐就是吃肉,青菜都很少见。到了北凉,那边儿人天天萝卜白菜,吃顿肉就是大餐了。” 宋老太太听着,道,“那西蛮肯定富,北凉怪穷的吧。” 宋嘉让笑,“祖母,不是那回事儿,西蛮多是草原,那里的人不种庄稼,就牧马放羊,哪儿的水草生的好,就往哪儿住。北凉山地多,庄稼打不了个三五斗,倒是长人参。听说,那儿的人参比萝卜还便宜呢。” 宋老太太呵呵直笑,“胡说八道,人参可是好东西。以前咱们村儿里的财主家病了,才有银子喝参汤呢,寻常人家可喝不起。” 一家子说说笑笑,到晚上,宋嘉诺抱着枕头跑去跟宋嘉让屋里睡觉了。 宋嘉让还怪担心地,问,“你晚上不尿床吧?” 宋嘉诺气的小脸儿都红了,深觉受到了莫大侮辱,大声道,“我才不会呢!大哥哥也忒瞧不起人了!”还重重的摔了两下枕头,以示抗议。 “行啦,不尿就好。”安抚两句,宋嘉让又瞪眼,“再摔一下枕头试试,不揍死你。” 宋嘉诺撅着小嘴儿,“我从来不尿床的。” “屁!”宋嘉让笑,“小时候还尿过我一身呢。” 宋嘉诺微张着小嘴儿,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这个我倒是记不得了。”竟然还干过这样丢脸的事儿啊。 “不记得也正常,你那会儿还是奶娃子呢。” 宋嘉诺不服气地,“大哥哥也没大我几岁,就天天装大人。” 洗漱后,兄弟两个嘻嘻哈哈的上床。宋嘉诺倒是没跟宋嘉让一个被窝,他睡里面,有自己放了汤婆子的暖暖小被窝。宋嘉诺问了许多大哥哥在福闽的事,在海上的事,在杜若国的事……后来,宋嘉诺又问,“大哥哥,父亲跟李大伯许多年不来往,不说话,是因为什么事啊?” 宋嘉让道,“一点儿小事。”就把二叔跟他说的李清求娶二婶不成的事与宋嘉诺说了,是的,宋耀这个大嘴巴,在将此事与宋嘉言念叨过后,又与宋嘉让念叨了一遍。 不过,宋嘉诺关注的重点是不同的,他微惊,“原来,宋大伯还曾经是探花啊?那怎么宋大伯的官位这么低啊?” 宋嘉让两只眼睛亮的惊人,道,“这事儿,我就跟你一个说,你可不许说出去。” 深受兄长信任的宋嘉诺立刻点头,宋嘉让再三,“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宋嘉诺道,“要不我发个毒誓给大哥?” “行啦,又不是娘们儿,别动不动就发誓。”宋嘉让笑一声,低声对宋嘉诺道,“因为李大伯的名子犯了帝王讳,没叫他辞官回家是皇上可惜他一腔学问,就让他在翰林院修书了。” 宋嘉诺皱眉不解,“就算犯了帝王讳,改了名儿就成啊。” “唉,你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事儿呢。”宋嘉让道,“李大伯中探花是在先帝时,那会儿也妨不到什么人。不成想,今上登基就成了忌讳。坊间传闻,说李大伯脾性狂放狷介,别人建议他改个名儿,他非但不改,还说了狂话,这话有些大不敬,传到今上的耳朵里。” “什么话啊?”宋嘉诺好奇死了。 宋嘉让低声道,“你知道太祖皇帝叫什么吗?” 宋嘉诺念书这几年,肚子里有些存货,道,“太祖皇帝单名一个颢字。” “不是这个名儿,是太祖以前的名儿。” “史书上没写。” 宋嘉让坏笑,“说太祖出身贫寒,那名儿不大恭敬,叫狗剩。” 宋嘉诺目瞪口呆,继而悄悄笑起来,死活不信,“大哥哥逗我呢。” “你别不信,都这么说呢。”宋嘉让说的有鼻子有眼,“本来,英雄不论出身。太祖雄才大略,名子虽不大威风,其实太祖皇帝根本不计较,人家也没想过改个威风凛凛的名子之类。是太祖身边的大学士几番建议太祖改个威风名子,大学士实在啰嗦,太祖给他烦的脑壳疼,大怒之 后,更是死活不肯改名。大学士跪在地上哭说,‘臣求陛下改名,也不单是为了陛下,而是为了天下的狗请愿陛下。不然,为避陛下名讳,天下的狗就要改名儿啦。’。” 宋嘉诺笑的肚子都疼了。 两人偷笑一阵,宋嘉让道,“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据说是李大伯编排的。李大伯死活不承认是他说的,不过,因此事惹得陛下不悦,也就没了前程。”说句良心话,实在怪不得李清,完全是当今的名子取的也太寻常了。 ☆、62原创发表 这个年同样过的很热闹,家里孩子们一日日长大,都渐渐懂事,宋荣官场亦是如鱼得水,再没有不顺遂的了。 老太太咬着自福闽送回的咸鱼,说,“老二他们那边不知有没有猪肉吃,还是都吃这咸鱼玩意儿。”咸不拉唧的,除了咸腥,没有第二个味儿。 宋嘉言笑,“祖母,二叔他们那边有很多新鲜的鱼吃的,因为新鲜的鱼不易保存,这才制成咸鱼送回来的。” 老太太道,“你二叔喜欢吃猪肉。” “小二什么都喜欢吃。”宋荣道,完全不担心弟弟的生存能力。 为了令祖母安心,宋嘉让笑,“二叔到了福闽还变胖了呢,二婶怕二叔长出小肚腩,天天早上叫二叔习武健身。” 老太太慈母心肠,听了十分不顺耳,当即对大儿子道,“赶明儿再给小二写信,把我的话添上,不准方氏再折磨小二。”嘟囔道,“胖些可怎么了,那才叫福态呢。”娶了这么个泼妇进门,真是苦了她的小儿子了。怎么这样时运不济哩,偏遇上这等跋扈泼妇! 宋荣瞪宋嘉让一眼,真个多嘴。 宋嘉让偷笑。 宋嘉诺大大的眼睛看向父亲,宋荣问,“看我做什么?” 宋嘉诺有丝心虚,忙道,“儿子觉着父亲像是瘦了,父亲多滋补一些。” 宋荣瞪向小儿子,宋嘉诺乖乖的低头吃饺子,宋老太太看不过眼,敲两下碗说儿子,“年三十儿的,收起你做老子的威风,不准吓唬我的孙子们。” 宋荣笑,“娘,你想哪儿去了。” 宋嘉言笑嘻嘻地,“爹爹,你最英俊了。” 对女儿,宋荣就柔和宽容许多,笑斥,“不许胡说。” 用过团圆饭,孩子们都聚在老太太的屋里们玩儿,顺便守岁。 宋嘉诺忽然起到,说,“大姐姐,以前我觉着大姐姐的生辰在上元节,是很大的生辰了。如今,竟然还有比大姐姐的生辰更大的人,李大哥是大年初一的生辰诶。” 宋嘉言倒不知道这个,道,“唉哟,也没给李大哥准备生辰礼物。”就是明天了。 宋嘉让不当回事儿,道,“忘了就忘了,阿睿不会计较这个的。”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怎么能当不知道呢。”宋嘉言道。 小纪氏听到了,笑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命人收拾出一份寿礼来,以你们的名义给李家 哥儿送去就成了。他明天过生辰,正好明天送,也不会迟了。” 宋嘉言还没说话,宋荣先道,“让孩子们自己料理吧。” 小纪氏笑,“我是想着李家哥儿不是给咱们大姑娘打理生意么,怠慢了不好。” “无妨,我跟李清并无交情,孩子们愿意交往是孩子们的事。”宋荣摆着架子,倒了盏酒润喉,道,“李家,你不必理会。” 宋嘉言笑,“太太,我随便送些什么过去就好,若是有不衬手的地方,我会跟太太要东西的。” 小纪氏慈爱一笑,“好。” 闲聊无趣,大家又摆开牌桌,玩儿起牌来。 及至第二日,宋嘉诺拿出了一匣子的湖笔,宋嘉言命人搬出两盆水仙花来,宋嘉让添一把匕首,然后命管事带着两个伶俐的奴才送了过去。 李睿并未在家,一家子都去了尚书府拜年,李家的管家很客气的代小主子收了礼物。待李睿回家,见到这些礼物,笑道,“不过随口一句,他们就记得了。”不是厚礼,却是主人家亲自准备的,李睿瞧着也欢喜,自尚书府而郁郁的心情稍稍好转, 李思看了一遭,笑,“我猜这两盆水仙肯定是言妹妹的礼,湖笔应该是宋二弟的,匕首是宋大哥送的。” 李睿笑,“这并不难猜。” 李思笑,“我屋里的水仙,也是言妹妹送的。” 李睿微挑长眉,“她很喜欢这种花?” “言妹妹每年冬天都会去花市,买几十个水仙根回家,放在水盆里养,养的好了,各家都会送。”李思瞧着送来的两盆水仙花,说,“这两盆可比送我的那个大多了,是言妹妹自己养了来熏屋子的,你看养的多好啊。” 李睿瞧着两盆洁白水灵的水仙,随口问,“那送了我,她用什么熏屋子?” “无妨,一开春儿,她院子里就有迎春花开了,夏天是满围廊的蔷薇,秋天有菊花,冬天就是水仙。”李思与宋嘉言是好友,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所以说,她屋子里从来不用熏香。” 李睿道,“言妹妹是正月十五的生辰。”人家送了寿礼来,他也要想着回礼才好。 李思叹口气,“她从来不过生辰的,言妹妹的母亲是生她时难产过世的。” 李睿倒不知还有此节,问,“我想过完上元节就启程南下,不知能不能上元节跟她见一面?” 李思道,“言妹妹 他们还记挂着大哥的生辰,大哥写封信道谢,再随信问一问就好了。若是上元节不方便,提前去瞧瞧言妹妹,跟她说一声,她也不会介意的。” 李睿一笑,“妹妹说的是。”命人将花搬到他屋里,转身去写信了。 李思自言自语,“以前从没这么老实的叫人家妹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也回屋去了。 宋家收到了两张帖子。 确切的说,是一封信与一封帖子。 信是李睿给宋嘉言的,帖子是秦嵘写给宋嘉诺的。 李睿信中大意就是过了十五准备南下,想着上元节请宋嘉言出来,一并说说这一次远行的事。秦嵘的帖子简单,他本就与宋嘉诺是同窗,是请宋嘉诺上元节一道看花灯的。 一大早上,宋荣已经带着妻儿给亡妻上过香了。接着,宋荣去宫中领宴,宋老太太与小纪氏有诰命在身,一并去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兼领宴。 宋嘉让问宋嘉诺,“怎么阿嵘请你看花灯啊,往年他可没请过你。” “往日里天天见,还要一起看哪门子花灯?”宋嘉诺也觉着奇怪,笑,“大哥,咱们跟姐姐们一道去。” “那是!”宋嘉让道,“她们女孩子,一年里也就这一天能光明正大的出去逛逛,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保护好女孩儿们了。不过,阿嵘既然邀请你,干脆我们两家一起看灯好了。”又对宋嘉言道,“也叫上李睿他们兄妹,人多热闹。” 宋荣并不禁止孩子们在上元节出去,自宫中回来,宋荣还好,小纪氏与老太太已是满身疲累,草草的与孩子们说了两句话就各自歇着去了。 宋荣笑道,“笙哥儿、筝姐儿已经出了第一年的重孝,也一并出去散散心吧。无妨的。” 辛竹笙辛竹筝都应了。 辛竹筝去跟宋嘉语打听穿什么衣裳合适,宋嘉语笑道,“尽量别穿太繁复的衣裳,我们坐车到东大街的街口,灯市上人很多,车马是进不去的。因为有许多卖面具的,买了面具戴上,就可以下车逛灯市了。其实,穿什么都不打紧,大姐姐肯定是穿男装的。” 辛竹筝这才放下心来。 及至傍晚十分,姑娘公子们都是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宋嘉言直接换了男装骑马,宋嘉诺是跟着宋嘉让骑马,瞧着宋嘉言说,“大姐姐,你这样出去,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呢。” 宋嘉言弓马娴熟,闻言一笑 ,“二弟,等你再大些,求爹爹给你弄匹小马,可以先骑着。小马骑熟了,待它明年长成大马,你骑大马也就没问题了。这匹马,就是你的马,平日里不要给别人骑。” 宋嘉诺欢喜不已,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会记得跟父亲说的。” 辛竹笙指着前面的一行车马道,“那是阿峥他们吧?” 宋嘉让眼神儿极佳,“阿睿他们也来了。” 秦峥一行与李睿一行差不多的时间到的集合地点,没说几句话就见宋家人到了。及至车马渐近,秦峥、李睿都看到了马上的宋嘉言,不约而同道,“言妹妹今日可是英姿飒爽啊!” 宋嘉言一手挽缰绳,一手持马鞭,微微一笑,“你们这是提前商量好的,还是心有灵犀了!” ☆、63原创发表 宋嘉言一句打趣,秦峥与李睿都是心胸豁达之人,相视一笑,一个带着自己的妹妹,一个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与宋家一行人汇合后,一并往东大街灯市而去。 诸人打过招呼,宋嘉言驱马到李睿身畔,问,“都准备好了,” 李睿点头,“明天就启程,铺子里的事,你多照应。” “应该的。” 李睿与宋嘉言说着南下的事,另一边宋嘉让与秦峥也是相谈甚欢。两人早便是好友,宋嘉让一去福闽大半年,虽然回来后早去找过秦峥,不过,此时见面仍有许多话好说。 秦峥往宋嘉言处看一眼,笑,“我委实羡慕阿睿,待过两年,真希望如同阿睿一般四下走走,长些见识。” 宋嘉让道,“是啊,总窝在帝都,有什么趣!” 秦峥一笑,“怎么,明年还想出去?” “我爹叫我考武进士,哪里出得去。”宋嘉让抱怨一句。 及至街口,已可看到灯市的繁华景象,辛竹笙令下人去买几个面具来,姑娘丫环们纷纷下车,一人一个木制面具戴在脸上。 宋嘉让极有做兄长的气派,道,“都跟紧了,别丢了。别只顾着看灯,丫环跟紧你们姑娘,小厮们跟紧你们的主子。阿诺阿嵘,你们也小心着,别叫拐子给拐了。”灯市每年都丢小孩儿。 宋嘉诺秦嵘大声地,“知道啦。”又不是头一遭逛庙会。 他们哪里会被拐啊,他们还捡了个小孩儿呢。 其实,灯会年年差不多,无非就是各样花灯、元宵、小吃,尤其今夜无宵禁,许多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也会出门走走。 要知道,异性相吸。哪怕姑娘们大都会以各式面具遮面,仍会惹得许多青年男子前来,种种别样小心思,不言自喻。于是,这灯会格外的熙攘热闹。 当然,更少不了什么猜谜赢元宵、套圈儿赢元宵、射箭赢元宵、对对子赢元宵等等以元宵为赌注的游戏。诸人各自施展本事才干,宋嘉言就坐在摊子上等着吃了。 秦峥原是每年的得力干将,今年不知怎地,这些活儿一样没干,就与宋嘉言坐在一畔吃元宵了。宋嘉言问他,“你不去试试?” 秦峥笑,“不了。” 伙计端来两碗元宵,一样黑芝麻,一样花生碎。秦峥从自己碗里舀了几个给宋嘉言,“尝尝这个。” 宋嘉言端正着脸, “以后可不能这样肉麻了。”决心与秦峥划清界限。 “什么是肉麻?” “就是腻腻歪歪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得注意男女大防。”宋嘉言向来爽快,看秦峥这样子,她立刻决定快刀斩乱麻。 秦峥脸色不变,低低道,“我有一心仪之人,只是不敢开口。世间女子的名节重逾性命,我不怕世人看轻我,独怕世人看轻了她。” 宋嘉言直接无语了,低头咬了元宵吃,一时又气闷的很,飞快的凑到秦峥耳际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对你半点儿意思都没有。” 一般人失恋,肯定得是天打雷霹一样的伤心失望,淋淋雨,吐吐血之类是要有的。结果,天未下雨,秦峥也未吐血,人家直接笑了,点点头,非常不认真不严肃地,敷衍的口气,“哦,我知道了。” 宋嘉言桌下踢他一下子,秦峥又舀了两个元宵给宋嘉言,还一脸善解人意地,“知道你喜欢吃芝麻馅儿,多吃两个。” 宋嘉言手心儿那叫一个痒,瞪着秦峥,威胁道,“好想揍人哪。” 秦峥笑的更欢,宋嘉言直翻白眼。 与宋嘉言说了几句废话,秦峥整个人都变得神采熠熠、容光焕发,眼角眉梢的透出一股子喜气,宋嘉言暗暗感叹: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真个傻小子,她又不喜欢他,说几名话就能美成这幅傻样。 宋嘉言翻个白眼,就见宋嘉诺与秦嵘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回来了。宋嘉言大惊,问,“这是谁家小孩儿啊!” 宋嘉诺把抽抽咽咽的小娃娃放在椅子上坐着,抹一把额角的汗,好重的。宋嘉诺道,“不知道,在路上哭呢,险些被人踩到,估计是跟家人失散了。” 秦峥见这娃娃穿戴皆是上乘,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又问这孩子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儿,小娃娃眨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抽咽道,“娘亲叫我阿谨。”余下的一概不知。 秦嵘道,“哥,言姐姐,你们看着小娃娃吧,我跟阿诺去看灯了。”两人手拉手的跑了。 秦峥素来细心,将小娃娃抱在膝上,给他擦擦眼泪,舀个元宵喂给小娃娃吃。小娃娃给他一哄,也不抽嗒着哭了,乖乖的小口吃起元宵来。 宋嘉言松了一口气,她可不会哄小孩子,尤其这么小的孩子,哭起来能要人命。 秦峥笑,如孔雀开屏般展示着自己,“这些事,我都会。” 宋嘉言直接把秦峥头上敲个大包出来,说他,“你再这样,我可就恼了。” 喂小娃娃吃了两三个元宵,秦峥脱下身上的厚料披风裹在小娃娃身上,将小娃娃打横一抱,手臂轻轻悠着,不一时,小娃娃便睡眼朦朦,张开小嘴儿打两个哈欠,睡着了。 宋嘉言万分不自在的看向他处。 一时,宋嘉让一行人玩儿的痛快,也听说了宋嘉诺与秦嵘捡了个孩子的事儿,过来一瞧,秦峥正一脸慈父相的抱着睡熟的宝宝与宋嘉言说话。宋嘉言一见到宋嘉让顿觉解脱,问,“小娃娃怎么办?” 宋嘉让哈哈直笑,“叫阿峥抱着吧,看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是孩子的爹呢。” 秦峥笑斥,“阿让,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有个把门儿的。” 李睿揭开裹在孩子身上披风的一角,只看了一眼便道,“这孩子身上的衣裳是宫廷御用的锦丝缎,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宋嘉让向来洒脱,笑,“阿峥,你就带着吧。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找的,这是你的善缘。” 秦峥道,“那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一时就有人来找了呢。”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哪个不是千金之躯,丢孩子可不是小事。再者说了,两家弟弟一道捡来的孩子,秦峥也不愿独吞此功。 结果,诸人一直等了许久,犹不见有人来寻。宋嘉让道,“天也晚了,咱们回吧。” 若真是了不得的出身,怎么这半天不见家人来找。秦峥抱着熟睡的小孩儿,道,“我回去让家人在城中打听着,有了信儿,我着人跟你们说一声。”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秦峥还是决定将小孩儿带回去。 及至大家分别之时,李思将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匣子递给宋嘉言,笑,“是我和哥哥贺你的生辰礼。” 秦斐笑,“真是巧了。”说着令丫环捧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我、大哥、二弟送你的。” 宋嘉言一一道谢。 辛竹筝一晚上都是晕晕的,这样繁华的上元节,心下又对宋嘉言有说不出的羡慕,忍不住在车中道,“言儿可真是好人缘儿。”宋嘉言不庆贺生辰,都有这些人记挂着为她准备生辰礼。 宋嘉语笑,“咱家与秦家是通家之好,待表姑出孝后,也就能出去走动了。至于李家,李家大公子帮大姐姐打理生意,这是应该的。”前些日子,宋嘉言也给李睿送了生辰礼呢。秦峥李睿二人虽是各有出色,不过, 宋嘉语的眼光无疑更高一些,倒没有辛竹筝这样复杂的心思。 辛竹筝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回家,到家时老太太、太太都已经歇下了,打听父亲,得知宋荣出门,还未回来。于是,各自休息去不提。 第二日,秦家就送来了消息,那孩子已经找着人家了。果然如同李睿所言,出身非同寻常,竟是承恩公方家的孩子。 方太后的哥哥——承恩公方远阳亲自带着儿子方承业到秦家道谢。 秦峥十分谦逊,未曾忘了提一句宋家,道,“是舍弟与宋家弟弟偶然遇到了令孙,搭一把手而已,实不敢当公爷的一个谢字。” 承恩公可不作此想,若非遇着秦家人,说不得这孩子就没了,笑对秦老尚书道,“帝都皆知老尚书教子有方、教孙有道。如今看令孙谈吐有致,举止有度,令我好生羡慕。” 方家真没啥可圈可点之处,唯因这是方太后的娘家,昭文帝的亲舅舅,大家也便敬着抬着些。秦老尚书客套几句,方家留下重礼,满腹感激的离去。 然后,方承业又亲去了宋家道谢。 因为捡的是承恩公家的孙子,这事儿帝都上下知道的不少,就是太后也在宫里赞了一回秦妃贤惠。宋荣与秦老尚书皆是与有荣焉,他们当然不阻止子孙们做好事,尤其是把好事做到承恩公家里去。 只是,宋荣尚未高兴两日,便发现大事不妙,人家丢的孩子找着了,他家孩子却跟着丢了。 宋嘉让,无故失踪啦! ☆、64原创发表 宋嘉让当然不是无故失踪的,他已经十四岁,生的人高马大,又会些拳脚功夫,就是拐子也拐不了他去,这突然间不见,自是有缘故的。 缘故还得从秦家说起。 秦峥因在准备秀才试,嫌家里吵闹,不能安心习书。于是,把捡来的小孩儿交还其父母家族,应付完承恩公府的事,秦峥就搬去了庄子上复习功课。 宋嘉让与秦峥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得了,俩人又一道在秦家家学念了好几年的书,绝对的好友。秦峥去庄子上念书,宋嘉让禀告了父亲,准备跟秦峥一并去庄子上住两日。 如今,宋嘉让不再去学里,又是浑身精力使不光的年纪,宋荣打算给儿子找的武进士还未找好,看宋嘉让一幅坐不住的样子,也就准了。 结果,就,就不见了。 当然,宋嘉让不是一个人失踪的,他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方子成,骑着自己的马,带着自己的刀,还带足了衣裳,才不见的。 这,怎么看怎么像离家出走。 根本不必费心思量,宋荣一想便知,宋嘉让这是跟着李睿他们走了。 宋荣也没令家人大找,找来秦峥一问,秦峥规规矩矩道,“让兄在庄子上住了一日,就说不放心家里要回家来,小侄还以为让兄是回家了。” 宋荣冷笑,“你们倒是关系很不错。”考个小秀才,还值当的大张旗鼓的去庄子上念书?如今想来,怎么都觉着不对劲。他指点秦峥功课这一年,秦峥的文章,假以时日,明年考个举人都是十拿九稳。凭秦峥这种稳重的性子,秀才试真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一时不慎,竟给几个小辈涮了。宋荣心里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秦峥一幅老实相,道,“小侄虽与阿让交好,也不会不顾叔父心情任意妄为的。倒是年前听阿让念叨过西蛮北凉什么的,其他的,小侄实在不清楚了。” 宋荣道,“好了,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回去吧。” 秦峥恭敬的退下,心中暗叹:帮了大舅子,就得罪岳父,真是两头受气的差使啊。 秦峥回家歇了一夜,去祖母那里请安时,正见母亲秦三太太眉飞色舞地,“承恩公家的女孩儿我见了,唉哟,再没有见过那样乖巧招人疼的女孩儿了,不仅模样出挑、更识规矩、谈吐举止都好,真正难得。”因家里儿子捡了承恩公府的小孩儿,承恩公夫人特意设宴招待秦宋两家人。秦三太太去了,回家就是眉飞 色舞的一通念叨。 婆媳二人见着秦峥,都笑了,“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庄子上念书么。 秦峥给祖母、母亲请了安,道,“孙儿有些课业文章忘带了,小厮们不知道,我怕他们拿错,就回来一趟。” 秦峥问,“母亲去承恩公府了?” 秦三太太笑,“可不是么,承恩公夫人和气的很,还见了他家的女孩儿,乖巧又伶俐。”比宋家的丫头强了百倍。 秦峥不露声色的笑,“那就好。祖母、母亲,若无事,我就去念书了。” 婆媳二人万分欣慰地,“好,去吧。” 秦峥没去念书,反是去了妹妹的院子,找妹妹说话。 秦斐见到兄长也格外高兴,请兄长进屋喝茶,关切的说,“庄子上一冬天的也不动烟火,肯定冷的。哥哥何必非要去庄子上念书,在你院里,叫丫环们做事时轻着些,照样没人打扰哥哥念书的,不是一样清静。” 不去庄子如何助宋嘉让脱身呢?秦峥笑,“庄子上不一样。”又问妹妹,“跟着母亲去承恩公府了?” 秦斐点点头,道,“哥哥那天捡到的小公子,是承恩公世子的三公子。” “三公子是怎么走失的?就是上元节出门也不至于没有丫环婆子小厮大仆的跟随,怎么会好端端的把个孩子给丢了呢。”秦峥温声道,“又不是小门小户,仆从有限。” 秦斐思量一时,只是,人家内宅之事,她如何思量的透,只得一笑,道,“哥哥这样一说,的确可疑。” 秦峥问,“都谁去了?” “承恩公府就请了咱们两家人,母亲带了我,宋婶婶带了语妹妹。倒是承恩公府时,他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还有姐妹们,都见到了。” 秦峥问,“言妹妹没去?” “听语妹妹说,言妹妹身上不舒坦。” 秦峥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什么不舒坦,那丫头一年到头都鲜有生病,怕是猜到了此节,方未去承恩公府。秦峥叮嘱道,“以后,你也少跟着母亲去承恩公府。”大户人家,就是偶有阴私,也没有这样好不好丢孩子的。 听哥哥这样一说,秦斐也有几分不悦,道,“不用哥哥说,以后我也不会去的。承恩公世子的二公子好生失礼,我们原在承恩公夫人的屋里说话,我和语妹妹头一回去他家,那位二公子瞧着身量跟哥哥似的,十三、四岁肯定有的,竟然不管不顾 的不令人通报就直接进去。我和语妹妹想避一避都来不及,就算他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子弟这样不知规矩,也很令人恼怒。偏偏承恩公夫人还不以为然呢,我看他家姐妹的神色,竟早是惯了的。” 秦峥眸色一沉,道,“咱家是清流出身,方家为外戚,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 “听母亲说,他家女孩子也极为出挑?”依礼法,秦峥这样的年纪,自然不该去打听人家闺阁女孩儿。只是,秦峥并非那种迂腐之人。何况,他素知母亲糊涂,便问一问妹妹,也好知己知彼。 秦斐道,“瞧着是不错,都挺和气的。只是一样不好,都是庶出。” 秦峥立刻气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宋家。 宋荣正在问宋嘉言知不知道宋嘉让出门的事,宋嘉言微惊,“大哥偷着跑啦?” “你知道?” “看也看得出来啊,他憋着心气儿去西蛮、北凉呢。不过,干嘛偷跑出去啊?跟爹爹说一声再出门还不一样么。”宋嘉言还有些担心,“也不知带够银子没有。” “爹爹,你管大哥管的太严厉了,又不能与他沟通,不然,大哥应该不会偷跑的。”宋嘉言问,“没送信回来么?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这种混账孩子!宋荣恶狠狠地,“回来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又叮嘱女儿,“先不要跟老太太说,省得老太太着急。” 宋嘉言点头,“知道了。” 宋荣又问,“今天你没去承恩公府?”昨天还听小纪氏念叨呢。 宋嘉言不以为然,道,“亲孙子都能丢的人家,没什么好去的。我劝二妹也不要去,她不听我的,这会儿正在院里生气呢。” 宋荣自然问其原由,宋嘉言便将承恩公世子家的二公子失礼的事儿说了,道,“听说那位二公子无礼的很,他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不顾有女客在擅闯就不说了,因二妹妹生的好看,那位二公子据说都看的直了眼,就差流口水了。二妹妹哪里有不恼的。”小纪氏素来势利,公府郑重其是的下帖子,她立刻带上宋嘉语去了。宋嘉言好意提醒,说不得小纪氏还当她嘴甜心苦呢。 宋荣冷声一哼。 小纪氏说来也是满腹委屈,“在家受宠惯了的公子哥儿,失了规矩,也不怪语儿恼怒。就是我,也恼怒的很。只是在承恩公府,少不得得忍了。”人家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底子硬,能咋地? 宋荣道,“以后不要带着女儿们去他家。”若是听宋嘉言一句,定不会有这样的事。 “我记得了。” 宋荣猜的比较准,第二日就有人送信到家。 信是宋嘉让写的,大意是他出门游历了,家人不必担心,年下就回来了。 得了宋嘉让的信,宋荣方放下心来,这事瞒不住,晚上便将事与老太太说了。不待老太太哭天抹泪的要孙子,宋荣先是大怒,喝道,“待把那混账擒拿回来,我非扒了他的皮!” 见儿子恼了,老太太顿时没了脾气,反是抓着儿子的胳膊抱怨,“你这又是发什么狠。小孩子家,爱玩儿爱闹的是天性,出去就出去呗,只要人好好儿的就成。都是你这做老子的,天天黑着一张脸,孩子们见你就吓的跟什么似的,就是想出去玩儿也不敢好好儿说,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一面又唱“我可怜的大孙儿啊。”。 宋嘉言忙作势劝道,“爹爹,好歹有大哥的去向了,莫恼了。您这一恼,叫祖母跟着担心呢。”又劝老太太,“祖母放心吧,去年大哥都跟着大船出过海,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大哥信上不是说了么,会定期的写信回来。他这么想出门游历,就让他出去好了。等走烦了,就知道家里的好处了。” 老太太一声长叹,“还是我的诺哥儿好。” 宋嘉诺笑的乖巧,“我每天都来陪祖母说话,祖母也不要生大哥的气,人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以前听祖母说,父亲十二岁就自己去县城、州府考秀才了。” 诸人纷纷劝着,老太太渐渐的安下心来。 宋荣私下又问宋嘉言,“李睿有没有信送回来?” 宋嘉言道,“我估计大哥肯定是去找李睿他们了,不然,他何必这时候走呢。父亲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又劝宋荣,“要我说,父亲也不必急于叫大哥考武举,父亲自己是少年成名,大哥暂缓一缓无妨的。” “你以为武举一考就中的?”自来科举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宋荣心中早有盘算,道,“你大哥武艺我倒不担心,文章上也要狠狠的补一补。武进士也是三年一考,若三次不第,就是十年光阴,哪时耽搁的起。” 宋嘉言笑,“要是考十年都考不中,爹爹干脆给大哥捐个官儿好了,也不用浪费这许多光阴。” “这官儿,能不捐,还是不捐的好。”宋荣倒不是舍不得银子,他是为儿子的前途考虑。 宋嘉言道,“大哥以后是走不了文官路线的,若是以武官晋身,非有战功无以升迁。立战功最快的地方就是边境,现在叫大哥去一去西蛮、北凉,也没什么不好。” 宋荣摇头,“不行,你如何知晓边境战况的凶险。”一不小心就没命,那他情愿儿子老老实实的做个小官儿了。当然,若是安排得当,也没人敢叫他儿子丧命,到时弄些战功并非难事。宋荣脑筋向来灵光,先时不过未想到此处罢了。经宋嘉言一提醒,宋荣立刻走了几分心思。 宋嘉言一笑,“我只是这样一说,以后大哥的路还是要他自己走的。大哥若无此志向,叫他去他也不会去。若他有这个意思,现在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如今天下太平,许多商人往来于西蛮、北凉之地。父亲不必太过担心,大哥是出去游历,总比许多人家的子弟吃喝嫖赌的好啊。” “吃喝嫖赌?”宋荣长眉微挑,他宋荣的儿子敢吃喝嫖赌,不打烂了他们!打发宋嘉言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若李睿有信来,与我说一声。” 宋嘉言就一声,笑眯眯的走了。 宋荣望着女儿离开时笑眯眯的狐狸相,非常怀疑宋嘉让能成功的偷跑出去,与宋嘉言有莫大的关联。 ☆、65原创发表 又过两日,李睿的信终于到了。 信中一幅不知所措的语气,以表示自己对于宋嘉让离家出走之事的惶恐不安,借此择清自己的嫌疑。宋荣一目十行的阅过,冷笑三声,看向宋嘉言。 宋嘉言那过人的心理素质再次发挥了作用,笑着将信折起来,说,“这回才算真正放心,一行人在一处,肯定没问题的。” 宋荣瞅宋嘉言几眼,道,“你以后再这样大胆,可要打你屁股了。” “什么事啊,爹爹可不要诬陷好人。真是冤死了,这要是六月天都得飘了雪。”宋嘉言把信放好,死活不承认,挽住父亲的手臂笑嘻嘻地,“不过,我不会怪爹爹的。爹爹,我刚从李伯父那里弄了两坛二十年的好酒,我送爹爹一坛?”改贿赂了。 宋荣曲指敲宋嘉言额角一记,道,“两坛都拿过来。” “一坛啦一坛啦,我也只有两坛而已。” 宋荣一眼瞟过去,宋嘉言无奈的撅撅嘴,一幅割她心肝儿的万分舍不得的模样,“两坛就两坛吧。”还装模作样的抽嗒两下,倒把宋荣逗笑了。 宋荣如今已经勉强接受宋嘉让游历的事,只要儿子平安,也就不提了。 倒是秦峥,秀才试后,一举夺得案首之位。 秦家素来矜持,并未摆酒庆贺,不过,家中老少也美的够呛。秦老尚书赏了报喜的奴才,对秦峥道,“你这一年来,长进颇多。若无子熙尽心尽力的指点于你,你何能有今日呢?叫你祖母给你备份礼,现在就过去。” 秦老太太笑,“我早备好了。”孙子苦读这些年,不是她吹,孙子比老头子当年可出息多啦,越看越出息。秦老太太道,“咱们两家通家之好,去了别忘了去给他家老太太请安。”她早猜得孙子能中秀才,就提前备下了礼。 “是。” 秦峥赶去宋家送礼,秦老尚书欣慰的拈着胡子道,“阿峥比我那时有出息多了,我二十二上才中秀才。” 三子秦凤初笑道,“明年正是秋闱,若能一鼓作气才好。”望子成龙,古今皆是。 “先进国子监。”秦老尚书道,“咱们这样的家境,阿峥侥幸中了案首,少不得许多人赞他。家里人断不能再去捧他,万不要把好好的孩子捧杀了。” 秦凤初心下一凛,“父亲说的是。” “就是阿峥的婚事,别人瞧他有个星点儿出息,难免打听,莫叫孩子在这上面分心。” 上次秦三太太个脑子不拎清的,去了回承恩公府,被人家两句好话就哄的找不着北了。事儿没打听清楚,拿个充作嫡女养的庶女就要给儿子说媳妇。秦峥当时只问了一句,“莫非在母亲眼中,儿子只配娶个庶女?” 之后,秦峥直到考秀才都未回家,秦三太太也悔的了不得。 听父亲这样讲,秦凤初面上微热,道,“父亲放心,儿子晓得的。”那糊涂老婆,秦凤初唯有叹息。 秦峥去的时间好,宋荣未在家。 秦宋两家交情摆着,他要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下人禀于小纪氏。小纪氏便命婆子引秦峥进了内宅。秦峥奉上礼单,道,“小侄得叔父指点,侥幸考中案首。叔父之恩,不敢相忘,特意前来给老太太、太太、叔父请安。” 小纪氏笑,“我们老爷早就说你是个出息的孩子,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好孩子,你叔父指点你是应该的,你考的好,我们也为你高兴。去见见老太太吧,她最喜欢跟你们这些出息的孩子说话儿。” 宋老太太的确是喜欢考科举的孩子,无他,她两个儿子都是科举出身,老太太对科举怀有一种祟高的感情。见秦峥小小年纪就中了案首,老太太笑,“考的好,考的好。我就喜欢科举的人,这是凭自己真材实学的本事来做官。自己有本事,才能做得好官。” 秦峥笑,“老太太说的是。亏得叔父肯指点于我,不然,我哪里能这样顺利的考中秀才。”秀才其实并不难,如秦峥这般,资源都是上好,若连个秀才都考不中,这就有问题了。不过,秦峥年纪尚小,而且,秀才不难,但,考中案首就需要一点本事了。 老太太见秦峥谦虚,摇一摇头道,“是你自己争气。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师多了去,也不是每个人都成才的。是你自己用功,学的好,聪明。”说着说着,老太太又说到自己儿子,“你大叔也是,他们兄弟小时候啊,哪儿有名师,就是跟村东头儿的秀才念书……” 因未见到宋嘉言,秦峥就听老太太说起了宋大叔的当年。秦峥这人,有耐心,还时不时的接两句话,老太太说的更是来劲儿。就是辛老太太,瞧着秦峥模样俊秀,人也斯文有礼,也喜欢的不得。 秦峥就陪这两位老太太说话,一说,说到了晌午。 这都是吃午饭的时候了,真不好意思不留客,何况是秦峥这样讨人喜欢的少年。 秦峥笑辞,“老太太与舅老太太赐饭,是小子的荣幸。只是老 太太、舅老太太这里,姐妹们常来常往,小子年纪渐长,怕唐突了妹妹姑娘们。若老太太爱惜,小子去前院儿用就行了,待叔父回来,小子给叔父请过安,便回家了。” 老太太在帝都这些年头儿,这些规矩上的事儿也知道些,听秦峥如此一说,倒给她提了醒儿,笑道,“看我,都老糊涂了。好,你这就去前头用饭吧。我叫人从我小厨房给你送好吃的去。” 秦峥一笑谢过。 宋嘉言在秦峥走后方到老太太屋里来,老太太说,“丫头,秦家峥小子中了案首,你知道不?” 宋嘉言笑,“在外头听人说了。” 辛竹筝微惊,道,“不是秀才中第一才能被称为案首的么?”可真是厉害。 别看老太太对别的不大清楚,科举的品阶她一清二楚,听辛竹筝一说,老太太喜滋滋的笑,“是啊,秀才中成绩最好,做的文章最漂亮的人才能叫案首,别的可是不行的。当年,你表哥中了案首,唉哟,村东头儿的财主还送了咱家一口猪。我高兴的哟,都用来摆酒席了,从一出太阳热闹到伸手不见五指,乡亲们才走了。” 宋嘉言也知道这件可乐的事,问,“祖母,人家财主不是想把家里的女儿嫁给爹爹么。” 宋老太太将下巴一扬,将嘴一撇,鼻孔朝天的模样,哼一声,“是啊,原本我以为他家是白送的猪呢。还是媒婆子登门儿,我才知晓是要跟咱家做亲。唉哟,简直能把人愁死,你爹爹那会儿才十二,哪儿是说亲的年纪。再说了,他家那丫头我早就瞧过,不是我吹牛,图她哪样呢?就没一样能配得上你爹爹的。后来,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又要把猪要回去,哼!”害她到处借钱才补足了猪钱还给了财主家,现在想起这事儿,老太太都是满心气愤。 大家念叨了一回科举啥的,就摆开桌碟吃午饭了。 秦峥亦在前头用的饭,奴才小心侍奉,格外殷勤。 及至傍晚,宋荣还未回家,倒是杜君来了。 秦峥早知晓杜君与宋家的关系,笑道,“阿君,还没向你道喜。”杜君一直在秦家家学念书,这次也参加了秀才试,虽然他排名不若秦峥高,不过,也是榜上有名。 杜君笑着拱手,打趣,“秦案首,同喜同喜。”能一举中得秀才,对于秦峥是意料之中,对于杜君就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既然中了,杜君还是来了宋家。不为别的,姐姐已然如此,他有出息,姐姐在宋 家就更有脸面。 俩人一直等到宋荣回府,说过话后,秦峥就告辞回家了,杜君则被允许去见了姐姐一面。 杜月娘听弟弟说中了秀才,喜极而泣。摸着弟弟的头脸道,“回去后买个猪头供奉爹娘,再给爹娘的牌位上柱香,叫爹娘在九泉之下也高兴高兴。” 杜君点点头,其实他半点儿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但,每次听姐姐这样说,心下总是酸楚难耐。 姐弟两个说了几句话,杜月娘又从柜子里找出前些天为弟弟做的衣裳,用包袱皮包好,将自己攒的几两碎银子给弟弟,说,“天也黑了,这是内宅,你不好多呆的,这就出去吧。” 杜君不舍的与姐姐告辞。 家里一下子来了两个秀才,老太太没见到杜君,晚间对秦峥可是赞了又赞。宋嘉诺也很为秦峥高兴,道,“不枉峥大哥苦读这些年。明天我去给峥大哥贺喜!” 老太太笑,“这也没啥?我看我们诺哥儿以后也不会比秦家哥儿差。你爹爹有空才会指点他一下,等诺儿以后考秀才的时候,天天叫你老子指点你,他也乐得很。”自家有名师指点。 宋荣笑,“是秦峥自己争气。”当然,他儿子的天分也半点儿不比秦峥差。 秦家事,于宋家而言,不过是饭后谈资而已。 秦峥回家时,天色稍晚。 秦峥中了案首,家里不对外摆酒,不过,对内,自己人也摆了两桌酒,小贺一下。 自五岁启蒙至今,念了近十年的书,如今能考中案首,秦峥自己也高兴的紧。兄弟姐妹们都贺了秦峥一回,及至饭后,秦峥与父亲去了书房。秦凤初好生教导了儿子一番,大意是,如今不过是个小案首,虽可以直接进国子监继续念书,到底只是个秀才,切不可骄傲自满,甚至别人那些赞他的话,委实不可当真。 秦峥性情沉稳,即使父亲不说,他也不可能被人捧的不知天高地厚。 自书房出来,秦峥回房休息。刚刚洗漱过后,母亲又过来了。 儿子自从上次恼过后,直接回了庄子,到秀才试结束也未回家,反是继续回庄上苦读,直待秀才试的结果出来,此方回家。 秦三太太知晓上次的事伤了儿子的心,就是女儿也常劝她,“难道充作嫡女养的庶女就不是庶女了?哥哥展眼就能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进士出来就能作官。母亲给哥哥说一个国公府的庶女,实在太委屈哥哥了。哪 怕是国公府的嫡女,国公府说来体面,不过是外戚人家。娶他家的闺女,对哥哥有什么帮助呢?母亲别怪哥哥不高兴,就是女儿,听到母亲要给哥哥娶这样的媳妇,也恼怒的很。” 婆婆骂了一顿,丈夫懒的与她说话,女儿又抱怨她,儿子直接面儿都见不着了,秦三太太众叛亲离,也悔的很。 见母亲进来,秦峥起身唤道,“母亲。” 秦三太太道,“坐吧。”打量着儿子愈发清俊的脸庞,叹气,“这小半年的都住在庄子上,瘦了。” 秦峥道,“庄子上也好,清静。” 打发了丫环下去,秦三太太问,“峥儿,你怪母亲的吧?” 秦峥依旧淡淡地,,“母亲说哪里话,儿子岂敢。” 秦三太太人虽糊涂,不过有一样好处,拉得下面子。握住儿子的手,秦三太太道,“母亲是一时受了别人的蒙骗,母亲哪里舍得委屈你呢。我委屈自己都舍不得委屈你,如今我明白了,你好生念书,这些事以后再提,如何?” 秦峥看母亲一眼,道,“以后也不必提,儿子根本不想成亲。” 秦三太太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糊涂话!不想成亲,不成亲怎么行呢?” “儿子只想守着母亲过日子,对成亲什么的,没有半分念头。”秦峥慢悠悠地,语气笃定,“母亲,这样不好吗?儿子不成亲,只守着母亲。儿子这一辈子,只守着母亲。” 秦三太太,呆了。 ☆、66原创发表 儿子突发惊人之语,秦三太太都不知道如何回的房,回房后跟丈夫说话时都是浑身打颤,天哪,儿子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哟。 秦凤初见老婆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安慰道,“反正这两年他要专心科举,不谈亲事也好。” 女人心思格外细腻,秦三太太急道,“那若是功名考出来,儿子还不想成亲呢,” 秦凤初生怕老婆再去给儿子说那些不靠谱的亲事去,道,“到时再说。” 秦三太太急死了,“这怎么能到时再说?” “你莫急,待他考出功名,我自会跟他说这件事。” 对于丈夫,秦三太太还是信服的,又唉声叹气的为儿子发愁了大半夜,第二日醒来,眼圈都是黑的。 秦峥身为案首,可以免试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习,他带着小厮,亲自去办理了进国子监的有关手续。国子监是可以住宿的,秦峥当天就把被褥行礼搬进去了。 倒是杜君,考中了秀才,却在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中失利,一时茫然起来。 秦峥也在关注杜君的考试,见他没考中,秦峥道,“我帮你去问问祖父,看看可有别的法子。”杜君比他还小一岁,今不过十三,能过秀才试,天分已不容置疑。秦峥虽然与杜君交情不深,也愿意帮他一把。毕竟,过了秀才试的杜君,若再在秦家家学与那一群小家伙们念书,就委实有些可惜了。 杜君揉揉脸,与秦峥离开国子监外贴着榜单的墙壁,说,“多谢秦兄,我想先去问问姐姐,看姐姐的意思。”与其欠秦家的人情,不如继续欠宋家的。反正,他早欠宋家那丫头一千两银子呢。 秦峥道,“应该的。若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开口,切莫客气。” 杜君笑应了。 杜君并没有去见姐姐。 这种事,要厚颜求人,还是不要姐姐为难。 待宋荣回来,杜君把考国子监入学考试失利的事与宋荣说了。宋荣听杜君说完,想都未想,直接道,“国子监既然失利,有两条路,第一,我把你放进国子监去;第二,另择名师,在家念书。不论你选哪条,凭我的面子,都可以帮你完成。你自己选。” 杜君脸上微热,依旧道,“我想进国子监。” 宋荣没有二话,“好,回去把行礼收拾好,明天我命人把国子监的身份牌给你送去。”看杜君窘的厉害,宋荣温声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以往在国 子监求学时也求过人。人这一辈子,求人的时候多了去。还是你觉着,求我是很羞辱的事?” “小子不敢这样想。”外头那么多人排了队的来送礼,都不一定送的进来,门房里干坐的到访者,不是一个两个。杜君并不是个蠢人,他每次来都能顺利的见到宋荣,这并不是侥幸,实是宋荣愿意见他。而且,但有所求,宋荣都会帮他……杜君认真道,“小子只是觉着,凭才学没有考上国子监,要大人为小子的事儿去欠人人情,小子实在羞愧的很。” 宋荣淡淡一笑,“我不会这样想。” “我自少时便一直希望,将来能为家人遮风挡雨,能庇护我的家人。我希望,当我的家人有为难之事时,我能为他们解决,而不必他们发愁、或是去低头求别人。我一直,以此为荣。”望杜君一眼,宋荣含笑道,“觉着羞愧,就在国子监好生念书。国子监一年一考,明年你若过不了国子监的考试,我可不会再为你去跟人打招呼了。” 杜君立刻道,“小子定会努力念书,绝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国子监正经是念三年,不过,每年都有考试,成绩差的,都会被国子监开除。若是在国子监念一年书依旧过不了升学考试,杜君也没脸再来找宋荣了。 宋荣笑笑,看天色将晚,便打发他回家去了。 杜君去念国子监的事儿,还是宋荣告诉杜月娘的。 宋荣道,“阿君有些才气,就是性子执拗了些,心思也重,你多开导开导他。他若总是如此,日后为官也不会有太大出息。” 自己弟弟的脾气,杜月娘怎会不清楚,见宋荣肯关照弟弟,更是对宋荣满腹感激,道,“唉,阿君这脾气……不怕老爷笑话,以往若不是有这股子牛脾气,他也念不了书。”寄人篱下,堂伯怎会愿意花银子给弟弟念书? 杜月娘叹,“现在我又很担心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凡事皆是如此,有利则有弊,宋荣安慰杜月娘,“慢慢来吧,男孩子么,碰几次壁就会学乖了。”有些事,实不是人教的。有些道理,人都明白,只是做起来就难了。 杜月娘柔声相求,“我倒不怕阿君吃苦,人这一辈子,哪有不吃苦头的。只是,若他实在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犯犟,若老爷知道,还求老爷给他提个醒,叫他明白些人情世故才好。” “这不必你说,我也没拿他当外人。”宋荣喜欢有自尊的人,这么小的年纪,经历这些波折,若杜君不是有这种强烈 的自尊心,或许他根本坚持不到此处。 小纪氏是过了几日方知晓杜姨娘弟弟中秀才的事,因这几天宋荣都是留宿常青院,小纪氏心下正酸的厉害,冷不丁知道这个消息,小纪氏心中那个滋味儿,就不必提了。 小纪氏正百般不是滋味儿呢,久不来往的章家又上门儿了。 原本,小纪氏见宋荣不喜,早不见章家人久矣。如今,她心下不痛快,又无处可诉,正好章明上门,小纪氏便见了。 章明满面满身的喜色,神色间没有丝毫芥蒂,亲如一家人似的与小纪氏报喜,“表妹,大喜啊,庶妃娘娘被封侧妃了。” 小纪氏当晚便将章庶妃荣升侧妃的消息告诉了宋荣,小纪氏觑着宋荣的神色,道,“说来也是娘娘的福气,我也不知道,娘娘在年后又产下一子。虽说出身低些,到底给二皇子生了两个儿子。听说,二皇子的生母,宫里婉贵妃娘娘也喜欢侧妃娘娘,娘娘才升的位份。” 宋荣只“唔”了一声,并未说别的。 小纪氏道,“封侧妃毕竟不是小事,我听说娘娘在皇子府也很有体面,二皇子府定要摆酒庆贺的。” 宋荣眉毛都未动一下,直接问,“你想去?” 如今,小纪氏也学聪明了,笑,“老爷要我去,我就去。老爷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在家吧。”就是章侧妃升为正经的皇子妃,宋荣也不需要去向章家人低头。他为人活络不假,不过,这点儿原则骨气还是有的。他会看着嘉语嘉诺的面子,包容小纪氏一些。同样的,嘉让嘉言也是他的儿女,他是绝不会令武安侯夫人难堪的。 小纪氏脸色微滞,勉强一笑,还是顺从的道,“好。我听老爷的。” 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道,“你的诰命,由我来给你挣。儿女们的前程,都有我安排。别人敬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就是儿女们的前程,别人也是看着我的地位,而不是哪家侧妃的面子。” 小纪氏眼神微黯,委屈,“老爷把我看成什么样人了。” 宋荣一笑,没再说什么。 宋荣不令小纪氏去见章侧妃,二皇子府为侧妃摆酒的帖子还是送到了宋府上。宋荣虽是朝中中流邸柱,不过,正三品的官位于帝都实在算不得什么,差人送份礼罢了,小纪氏托病未去。 原本,若有眼力的,此事也就到此为止。 不成想,这位章侧妃真是个奇葩。她 三番两次的想见小纪氏这位表姐,实不是与小纪氏有啥深厚的了不得的感情,所为者,娘家实在没拿得出手的人物,二章姨娘被送到庄子上,表弟纪武在外为官,表兄纪文一样被关到了庄子上,只有这位表姐嫁的最好,前程无量。 章侧妃几次未能见到小纪氏,先时做个侍妾庶妃还有些顾忌,如今生了两个儿子,被封侧妃,底下婆子丫环拼了小命儿的捧她,又有二皇子心肝儿肉的宠在掌心,章侧妃便有几分找不着北,欢好过后,吹着枕头风想要回娘家看看。 二皇子刚在章侧妃身上使过劲儿,搂着爱妾一身玉脂般的皮肉,爱意正盛,自然无有不允。 韩妃也懒得理会这些,章侧妃便打着二皇子的旗号出府,先是回了趟娘家,说了几句话,就坐车去了宋府。 宋荣在衙门当差,自然不在家。也是赶得巧了,小纪氏受承恩公府相邀,到承恩公府赴宴去了,这回小纪氏学了个乖,未带着宋嘉语一道。门房一见,皇子府的侧妃娘娘到了,顿时没了主意,好在规矩还是有的,飞速的跑进去通报。 宋嘉言一听是章侧妃,她还不知道章庶妃何时升了位份呢,正在琢磨着,宋老太太先着了慌,拉着孙女的手,问孙女拿主意,“怎么皇子府的侧妃娘娘到咱家来了啊?这是来干什么啊?”上次吃了景惠长公主的排头,老太太对于一切与皇室有关的女子都敬谢不敏。 宋嘉言安抚着祖母,笑道,“祖母放心,咱家也并不认得什么姓章的人家,我去打发了她就是。” 平日在家耍横,对着皇家人,天性中对皇室的敬仰,老太太又有几分胆小,不安又犹豫的问,“人家是皇家的人,能打发的了么?言丫头,咱们要不要迎一迎,别失了礼数什么的?”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烦恼自天来。 “侧妃不过是四品诰命,比祖母的诰命还低一品呢。再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过来咱们就得招待。”宋嘉言心下已有了主意,道,“祖母且坐着,我出去瞧瞧。” 老太太不放心地,“丫头,你可小心些。若是不成,就着人回来叫我。”听孙女说她诰命比那什么侧妃还高些,若是那啥侧妃欺负她家丫头,她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祖母放心。” 章侧妃正安安稳稳、富贵双全的坐在车里等着宋家人出来迎接,时间倒并不久,宋嘉言就带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丫环婆子们出来了。浅身福一礼,宋嘉言道,“臣女宋嘉言给侧妃娘娘请安。因家里并未接到贵府 帖子,家中尚未做好迎接贵人的准备,请娘娘勿怪。不知侧妃娘娘突然驾到,有何训示教导?” 章侧妃倒是听说过宋嘉言的大名,隔窗瞅不远处这红衫小丫头一眼,扶着丫环的手下去了,笑道,“不必多礼。我来看看表姐。”知道这丫头不是善茬,她又是来示好的,故而,章侧妃相当和气。 宋嘉言却是不肯给她这个面子,一派惊奇的问,“表姐?宋家从未与章家有亲,娘娘的表姐,不知是指何人?”尼玛拿我外祖母当什么!宋嘉言没有半点客气! 此话,正中章侧妃的心事。她因出身不佳,这些年受了多少嘲笑讽刺。如今,身为侧妃之位,不想竟遇到宋嘉言直接扒她面皮!偏偏,宋嘉言还扒得这样正大光明!章侧妃娇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质问,“怎么,你觉着我不配做你家亲戚?” “娘娘此话何意,臣女不解。”宋嘉言温声道,“亲戚,是说有血缘或是姻亲的人,方能称之为亲戚。臣女实在不知与娘娘是何亲戚,方有此一问。臣女并不敢小瞧娘娘,臣女实是担心宋家寒门陋户,一时不慎为娘娘所误认,高攀了娘娘,就是宋家的不是了。“ 章侧妃被宋嘉言不紧不慢顶的肺叶子疼,她自恃四品侧妃之位,又为二皇子所宠爱,哪里将宋嘉言放在眼里。不要说宋嘉言,就是宋家,章侧妃不过是娘家拿不出手,方有此次亲自登门罢了。她如何身为二皇子宠妃,世间高贵无过于皇族,章侧妃直接问,“你们太太呢?” “回侧妃娘娘,太太去承恩公府赴宴去了。” 想到表姐交际的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章侧妃又软了口气,道,“既然你们太太不在,我去瞧瞧你家老太太。”为了将来低头,不算什么。就是这小丫头,日后有的是处置的时候。 宋嘉言道,“回侧妃娘娘的话,家祖母如今正卧病在床,怕唐突了贵人,不敢相见。就是臣女府上,因未曾的前接到侧妃娘娘要驾临的帖子,如今路未净、屋未扫,恐怕也没有妥当的屋子招待娘娘。” 章侧妃此时方明白,她是被拒之门外了。 这种羞辱……章侧妃脸上一时红白。宋嘉言再次一福身,高声道,“臣女恭送侧妃娘娘。”底下丫环婆子早得了宋嘉言的叮嘱,此时一并高呼,“奴婢们恭送侧妃娘娘。” 恭送侧妃娘娘! 在五月和风之中,章侧妃与一众二皇子府的丫环、婆子、随从、侍卫,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他们,竟然,被,恭送了。 ☆、67原创发表 帝都小道消息流传之快,是宋嘉言所料未及的。 小纪氏回府之后就知道了章侧妃到访,然后被宋嘉言堵在大门外,根本没叫进门儿的事。小纪氏简直头晕脑胀,虽然宋荣不喜她去见章侧妃。但,章侧妃都到家门口了,这可是皇子侧妃,怎么能这样对侧妃无礼呢, 小纪氏喘了好几口气,先唤来女儿一问。宋嘉语道,“我也不大清楚,是大姐姐到门外跟侧妃娘娘说的话,我还以为会请娘娘进来坐一坐呢。”谁晓得大姐姐直接在门口把人撵走了……这种结局,完全在宋嘉语的认知之外好不好。 小纪氏又唤来管家媳妇问具体的事,管家媳妇倒是记性不赖,口齿也伶俐,很快将宋嘉言与章侧妃的对话学了一遍。小纪氏脸色十分难看,管家媳妇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直待小纪氏令她退下,她方忙不迭的退下了。 小纪氏是庶女出身,这在宋家并不算秘密。但是,宋嘉言直接打章家人的脸,小纪氏当然心里也很不痛快。管家媳妇深知此情,唉,只是,她们下人也难过。太太是当家太太,大姑娘素有主意,又深得老爷、老太太的宠爱,她们做下人的,也只有去做那墙头草才能保得平安了。 小纪氏实在忍耐不住,着人唤了宋嘉言一问。这些年,小纪氏与宋嘉言不是交锋了一次两次,小纪氏深知宋嘉言的脾气,口气并不太过严厉,反是一脸慈爱的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的大姑娘,你这个脾气哟,真是要急死我了。那是正四品的侧妃娘娘,你怎么能对侧妃娘娘无礼呢?这事儿要传出去,可是要给你父亲惹麻烦的。” 宋嘉言笑笑,“太太,这你就错了。我这样做,就是爹爹也不会怪我。太太若不信,只管等爹爹回来问爹爹就是。” 小纪氏脸上一僵,宋嘉言再次道,“爹爹是不会怪我的。” 想与宋嘉言好好的说几句话,实在比登天还难。小纪氏只得道,“唉,你到底是女孩子,以后行事,还是要多思量,女孩子,温柔和顺才是正理。” 宋嘉言应了,两人再无话可说,宋嘉言便告辞了。 想一想小纪氏的花容月貌,再想一想小纪氏说的话,宋嘉言不知该是笑是叹:宋荣这样聪明的男人,可惜,小纪氏对宋荣满心爱慕,她却一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 果然,宋荣回家后知晓此事,就说了宋嘉言一句,“应该更委婉柔和些,到底伤了侧妃娘娘的脸面。”这话假的哟。 宋荣其实在衙门就 听说了,只要是清流出身、或是些许讲究的人家,没人说宋家有错的。你一个皇子府的侧妃,四品诰命而已,就是皇子妃娘娘去大臣府上也得提前通知一声下个帖子吧!尼玛做了不速之客,还有脸去自认人家表亲,尼玛啥表亲啊?以为咱们不知晓你底细啊?前年想立侧妃没立成是因为啥啊?尼玛是不是忘了自己啥个出身啊! 尤其礼部韩侍郎,落衙回家时与宋荣遇到,狠狠的赞了宋荣两句“教女有方,不愧清流出身,有风骨”啥啥的,反正是一堆的好话。甚至,韩侍郎回家后跟老婆商量,“咱家大孙子的年纪,与宋家长女的年纪倒差不多。” 不晓得丈夫怎么突然提起宋家女来,韩太太笑,“哪个差不多,咱们大孙子都十六了,人家闺女才十一。”孙子到了说媳妇的时候,这两年,韩太太别的没干,就想着与儿媳妇一门心思的打算给孙子相看个合适的媳妇。宋荣官职不低,韩家当然考虑过他家闺女,奈何,宋家姐妹年纪尚小,实在不大相宜。如今已为大孙子看好了翰林院柳翰林家的闺女,这就要托个合适的媒人去提亲了。 韩侍郎道,“二孙子十四,倒还合适。” 韩太太笑,“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叹口气,道,“大孙子订了五品翰林家的闺秀,二孙子媳妇门第太高也不好。”且不说此事能不能成,若侥幸成了,就是两个孙子心里,怕是也得别扭。 韩侍郎这才不说话了。 宋荣心里也很恼火章侧妃不请自到的恶心,拿他宋家当什么!私下奖赏宋嘉言一匣小金锞子,干得好! 宋嘉言自己的钱,大头给李睿拿去做生意,一点压箱底的私房在宋嘉让走的时候都给了宋嘉让做盘缠。如今,宋荣着人送来这匣子小金锞子,少说也有五十两,换成银子也有五百两了。宋嘉言欢喜的很,拿出一锭五两的小金锞子,命婆子出去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以备平日用着方便。 她们兄弟姐妹是一样的,一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这二两银子,寻常四口之家过一个月也是够的,只是,放在府里,打赏奴才们都勉强,也没人真就指望着这二两银子过日子。宋嘉言宋嘉让有武安侯夫人补贴,宋荣也会时不时的给他们一些零用使。宋嘉语宋嘉诺有小纪氏照看,当然,现在辛竹筝也有小纪氏来负责了。至于辛竹笙,宋荣也不会委屈到他。 宋嘉言数着小金锞子,就明白章侧妃的事她并没有做错。 只是,此事乃内帷之事,章侧妃无礼,宋 家也没让她进门儿。这种事,即使最碎嘴的御史,也不好拿来说嘴。拿来说嘴的,无非是帝都里的夫人太太们。这次,章侧妃也算出了个大名儿。 章侧妃深觉受到莫大羞辱,气个半死不说,回去后狠狠的哭了一场。二皇子心疼爱妾,去找韩妃念叨。韩妃唇角噙着笑,一双眼睛冷若冰雪,“这事儿要怎么说呢。不要说是去素不相识的大臣家里,就是回自己娘家,也得很着人去问一声,娘家可有没有人?我去别人家作客,也得先递帖子,看人家可有空闲,不要枉作了恶客。章侧妃就这么没头没脑的直接到人家门上去,要人家怎么招待?父母都没在家,祖母还病着,一府的奴才,没个掌事的人,要怎么招待她?” 韩妃笑吟吟地,“殿下跟我说这些,我就是想帮章侧妃,也没理可帮?难道还要去人宋家问罪不成?” 二皇子怒,“什么叫没头没脑?宋家的大太太是章妃的表姐!” 韩妃笑悠悠地,“这话,殿下跟我说,我只得应着。宋大人的太太姓纪,出身武安侯府,若我没记错,宋太太的母亲是武安侯夫人,武安侯夫人姓冯,出身殿下的外家兴国侯府。我却不知宋家大太太怎么跟章侧妃成了表姐妹。殿下可别往外说,倒叫别人听不明白。” 二皇子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你何必放着明白装糊涂。” “明白就是明白,我也犯不着装糊涂。”韩妃笑眯眯地轻声软语,“殿下与其生这没影儿的气,还是想想怎么跟宋家赔礼吧。这事儿,瞒不住。帝都有个风吹草动,传的比什么都快。母妃在宫里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她又十分喜爱章妃,结果,章妃做出这般没脸的事来,叫母妃的脸面儿往哪儿搁呢。” 二皇子瞪眼,“我还没去跟宋家问罪呢?”宋家这般无礼,简直岂有此理。 韩妃明眸流转,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果然不出韩妃所料,甭看宫里一群女人们成年累月的也出不得宫,不过,她们的消息半点儿不慢。二皇子生母婉贵妃原是昭文帝潜邸中的老人儿,后来昭文帝登基,因婉贵妃育有两子之功,便封其贵妃之位。只是,这贵妃一做多年,即使皇后死了,婉贵妃也未能再升一级。 论位份,贵妃不低了。只是,论宠爱,婉贵妃早已人老珠黄、年老色衰;论权柄,皇后死了,昭文帝的亲娘方太后老当益壮,何况太后有自己心爱的侄女丽妃,也轮不到婉贵妃伸手。 不过,丈夫靠不上,婉贵妃却有两个 儿子,二皇子、三皇子均为她所出。何况,如今的兴国侯正是婉贵妃嫡亲的兄长。 婉贵妃有儿子有背景,在后宫里还是颇有些体面的。 只是,后宫从来不缺少迎高踩低的人。 章侧妃做出这般丢脸的事,第二日连方太后都知道了,方太后虽不喜宋家,不过大好机会,她怎会错过?方太后借事说了婉贵妃两句,“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老二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没个稳重的时候。就是侧妃,那也是正四品的诰命,岂能随便许人?这样不懂事的婢妾,少叫她出去见人,省得丢人现眼。” 方太后这话何其不客气,婉贵妃半句话不敢说,只得低低应了。 昭文帝的办法简单直接,命宗人府选了几个出挑儿美人儿,转赐给二皇子享用。身为皇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平日里瞧着这个儿子虽没有大本事,倒不知道糊涂成这个样子。 婉贵妃在自己宫里拧坏了十条锦帕,终于拧到了韩妃袅袅娜娜、风情无限的进宫来请安。 待韩妃行过礼,斥退宫人,婉贵妃便是一顿披头盖脸的数落,“你身为老二的正室,是怎么管教妾室的?倒叫她们做出这般丢人现眼的事!平日里看你是个稳重周全的,如今看来,不过了了!” 韩妃倒没急着请罪,听婉贵妃说完,韩妃一脸迷惑的问,“不知母妃所指何事?儿媳实不知家中妃妾有何不妥之处?” 婉贵妃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火呢,见韩妃还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样,更是心下火大,一掌重击在宝座扶手上,浑身直哆嗦,“章氏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韩妃此方恍然大悟,脆生生道,“这事儿啊。说来也是章妃的委屈,殿下还赏了她两斛珍珠压惊呢。我们殿下早说了,赶明儿就去宋家问罪,勿必要替章妃讨回公道!就是父皇也知晓殿下委屈,赏了殿下好几个美人儿呢。母亲放心,媳妇已尽数将她们安排好了,包管妥妥当当的,不让这些妹妹们受到半分委屈。”说着,韩妃就是一幅眉开眼笑的模样。 看韩妃巧笑倩兮的娇美脸庞,婉贵妃眼中像是粹了火,劈手就赏了韩妃一记耳光。 婉贵妃怒火中烧,力道颇大,她指上又带着尖尖的指套,指套划在韩妃脸上,竟带出几缕血痕。韩妃挨了一巴掌,二话没说,拧身一头撞在婉贵妃宝座的雕花扶手之上,顿时血流满面,昏死过去。 室内传来一声尖叫,外面侯着的宫人还以 为是婉贵妃怎么着了,急忙跑进去一看,韩妃一头一脸的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尖叫,是婉贵妃发出来的。 此事,震惊朝廷内外。 自太祖皇帝开国,还是头一遭发生宫妃逼死儿媳妇的事。 当然,韩妃没死成,不过,却是被方太后第一时间火速的移到了慈宁宫去。方太后对儿子哭道,“几个孩子的媳妇,是咱们母子两个眼睛不眨的挑遍了大家闺秀,才给他们定下的。这么些年看下来,没有半分不妥当。人家把好端端的闺女嫁到咱们皇家来,不就是图得咱们皇家堪为天下表率。将心比心,哀家对几个孙媳妇如同孙女一般,平日里但有赏赐,有端睿她们的,就有孙媳妇的。就是哀对你的妃嫔,平日里也没有半句冷言恶语。婉妃跟在你身边伺候这些年,怎么倒这样折磨那孩子……我知道,她这是怨我呢。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二皇子侧妃行事不妥当,我跟她说,叫她提醒小二一声,好好管束侧妃,别失了皇家脸面……”说着,方太后又是一通哭。 昭文帝劝了又劝,方太后犹泣,“看到那孩子的脸,哀家心里就很是不好受。这样年轻的孩子,原也是花容月貌,如今一朝被毁,可怎么过日子呢。” 方太后三哭两哭,便将个婉贵妃哭成了冯嫔娘娘。当然,婉贵妃降位的原因与韩妃啥的没有半点儿关系,就是方太后这样哭,对外也只说韩妃身子不适,在宫里跌倒啥的。虽然纸包不住火,不过官方的结论就是韩妃自己跌了一跤,与婆婆婉贵妃没有半点儿关系。 婉贵妃降位,用昭文帝的话是:跋扈失仪,不堪为贵妃位。 不过,韩妃也没讨得好处,不论是方太后假惺惺的关爱,还是丽妃娘娘、大皇子妃、三皇子妃每日别有意图的问候。韩妃还是识趣的上了道表章,言及自己身体不适,福德有限,不堪为皇子正妃,宁愿在西山建一座观音庙,自此青灯古佛,为皇室祈福。 这道表章,是娘家父亲亲自呈上的。 发还表章时,上面只有一个凌厉的御批:准。 宋荣二话没说,早在听到婉贵妃逼死儿媳妇事件时,便火速的联系好了尼姑庵,把宋嘉言送了进去,千叮咛万嘱咐,“乖女儿,这事儿咱家冤枉,不过,城门失火,泱及池鱼。为妥当起见,你先在山上念几日佛,躲一躲风声,等过些日子再接你回家。” 宋嘉言郁闷地:完全是蝴蝶效应好不好?真是冤死了。 ☆、68原创发表 宋嘉言不过十一岁,这忽然就要去尼姑庵修身养性,宋荣行事向来妥帖,又是自己心爱的女儿,给闺女选的尼姑庵也不一般。此庵地处西山,名唤老梅庵。就在半山腰,倚山傍水,景色优美,庵里庵外种有上千株的红梅,梅花开时,绝对的帝都胜景。此庵,非但景致一流,关键是,老梅庵的主人也十分的不一般哪。 此庵主人并非别人,正是先帝的同胞姐姐。这老梅庵,正是宜德大长公主的居处。 说来宜德大长公主也是个苦命人,生来金枝玉叶,要啥有啥,偏有一样不好,命硬。这位大长公主接连克死了六任未婚夫,后来,帝都世家子弟听说宜德大长公主寻驸马,全都吓得浑身发抖、面无血色,生怕给皇室点了名去给宜德大长公主做鬼丈夫。当然,那时,大长公主还只是公主,但,也驾不住人人当她是瘟疫一般。连死了六任未婚夫,公主也死心了,待自己亲生弟弟登基为帝,公主便在西山要了这处极好的地界儿,盖一座老梅庵,自此搬离宫闱,寄情山水,青灯古佛了。不过每年皇室赏赐,这位宜德大长公主都是头一份儿。当然,在庵中不能叫公主,是师太,老梅师太。 老梅师太极少见皇室中人,偏她又辈份极高,老梅庵在帝都虽有名气,倒无人敢来打搅。也不知宋荣如何手眼通天的,把闺女送到了老梅庵去。 把闺女打包送过去,宋荣对老梅师太极是恭敬客气,道,“我这小女,性子稍显浮躁了些。想借一借师太清净佛门之地,以熏陶其性情,增长些智慧。” 宋嘉言立刻机伶的对着老梅师太行一礼,唤了声,“师太,小女宋嘉言。” 老梅师太年纪也就六旬左右,穿戴着僧衣僧帽,眉目间有淡淡的纹络,除了腕间一串羊脂玉的珠串儿外,身上并无并分装饰之物,却又独有一段雍容尊贵之气。她静静的打量了宋嘉言半晌,微微点头,赞许道,“你的女儿生的很俊秀啊。” 宋荣谦道,“乡野丫头,她性子天真烂漫,唯心性尚可。”宋荣也是没办法,明明章侧妃个没眼力的蠢货惹出来的事,如今二皇子倒了大霉,他深深担心皇室会迁怒到宋嘉言身上。寻常庵堂,宋荣哪里放心让女儿去住,这才借着往日的一点点面子,到老梅庵碰碰运气。 若老梅庵不收,宋荣就打算把女儿送到自家经常布施的庙里去。 老梅师太微微点头,“就让她留下吧,我看她似与佛门有缘。” 宋荣心下大定,深深一揖道,“多谢师 太收留。” 宋嘉言给老梅师太磕了个头。 宋荣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识趣的告辞了。 宋嘉言送父亲出去,庵门外,依依不舍地,“爹爹,你可得快点儿接我回家啊。” 宋荣摸摸女儿稚嫩的小脸儿,“知道了。你好好儿的呆着,听师太的话。” “爹爹,你有空就来看看我。”好好的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做的多舒坦,突然之间要来尼姑庵里吃萝卜白菜,宋嘉言想想就是满肚子的苦水,而且,她有许多不放心的事,一一与宋荣道,“爹爹,你有时间要多陪陪祖母,她年纪大了,喜欢人陪着她说话。爹爹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要是李睿和大哥有信来,爹爹别忘了叫人来送给我。” 宋荣倍觉贴心,“嗯,不要惦记家里,你自己机伶一些,要有眼力。这次不能带奴婢进来,你身边没有人服侍,许多事就要自己做了。人这一辈子,有许多辛苦的时候,就当锻炼吧,少年时吃些苦头,不是坏处。”还什么千金小姐的生活,命最重要了。 “我没事的,我一个人拎一桶水都没问题。”宋嘉言自幼习武,如今好处终于显现出来了,别看宋嘉言瞧着不胖,却绝不是那等风吹吹就倒的大家闺秀,起码独立生活是没问题的。 宋荣一笑,“好,那我就走了,你回去吧。” “我看着爹爹下山再回去。” 宋荣并非那等粘粘乎乎之人,摸摸女儿的头,就带着随从下山了。及至走出一段路,回头望时,还见宋嘉言在庵门处站着呢。见他们回头,宋嘉言挥一挥手。宋荣朝她也挥一挥,笑着下山了。 把女儿安排好,宋荣回家又跟老太太说了一声,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叹道,“真个好人没好报。”丧门星找上门来,自家孙女有什么错呢?如今偏偏要躲到尼姑庵里去。 宋荣笑,“母亲放心吧,庵里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念叨一句,老太太眼圈儿都红了,“大丫头哪顿能离得了肉呢,如今叫孩子受这样的苦。”心疼死了。 宋荣素知母亲的性子,附在母亲耳际低语了一句,老太太这才稍稍气平,抹了眼泪道,“老天爷还算有眼。”也不枉她家孙女在尼姑庵吃苦。 老太太只是记挂自家孙女,别的事她不大关心,她亦不知晓此次二皇子府的事在帝都引起的轩然大波。二皇子妃从宫里出来,去皇子府收拾好自己的嫁妆私房,便一并带去了西 山的庄子上。 韩妃准备把庄子改建为庵堂,自此有钱有闲的过日子了。 二皇子? 至于二皇子如何,这还关韩妃的事么? 与老太太不同,小纪氏身为三品大员的夫人,帝都这些事,她还是知道的。宫里婉贵妃降为冯嫔,就是冯嫔的娘家兴国侯府也跟着战战兢兢,韩妃去念佛了,章侧妃,章侧妃……丈夫都把宋嘉言送去庵里了,章侧妃如何,小纪氏是问都不敢问上一句。 这几日,小纪氏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宋荣迁怒于她。她,小纪氏也觉着自己冤枉的很。章侧妃也不是她请来的,更不是她撵走的,结果…… 小纪氏柔声细语的同丈夫商量宋嘉言院子的事儿,“我想着就叫梁嬷嬷管着言姐儿的院子,里头的人也不要动了。待言姐儿回来,都是使惯的丫环,她用着也方便。” “你看着办吧。” 小纪氏低声道,“我这心里,怪不好受的。”章侧妃虽是不请自到的不速之客,但,绝对是冲着她来的啊。如今宋嘉言打包去了尼姑庵,若说与她无关,这谁也不能信啊。 宋荣并没有安慰小纪氏,冷声道,“以后绝不可以再跟章家来往,不要让章家人再进门!” 小纪氏顾不得伤感委屈,连忙应了,“是,我知道了。老爷放心,定不叫他们再进门的。” “章侧妃已经被赐死了。” 小纪氏脸上一白,宋荣说完这句话,便抬脚走了。 宋荣把宋嘉言送到庵堂里去,武安侯夫人实在急的了不得,匆匆的打发人来宋家请安,说好了明日过来。 宋荣道,“该我去给岳母请安。” 第二日,宋荣去了武安侯府。连武安侯都在家没出去,老夫妻两个鲜少的坐在了一处。宋荣先向岳父岳母行过礼,道,“岳父岳母不必担心,我将言姐儿送去了老梅庵。” 老夫妻两个不约而同的一派惊讶,武安侯夫人还有些不大信,生怕自己是听错了,问,“老梅庵?” “是,别处庵堂我也不大放心。”依宋荣对昭文帝的了解,昭文帝或者心有不悦,不过,还不至于会迁怒于宋嘉言一个小女孩儿。可是,二皇子、三皇子、兴国侯府这一系就不好说了。而且,发生这种事,虽然很冤枉,宋家也不好不表态。别处庵堂,怕是难以震慑这些人。尤其宋嘉言是女孩儿,更要万分小心才是。 武安侯 夫人深深的吁了口气,终于露出笑容来,点头道,“那就好。这是言丫头的福气啊。” 武安侯亦是赞许,道,“子熙这步棋走的妙,不说现在,就是日后言丫头说亲时,也是有好处的。”点头道,“是个有福气的丫头。”原本,宋嘉言身为嫡长女,身份上自然胜出宋嘉语一些,但,宋嘉言相貌不若宋嘉语出挑。女孩儿,除了身份,容貌也很要紧。不想,宋荣实在手眼通天,如今宋嘉言竟有这么一段福缘,将来前程,更进一步也非难事。 宋荣道,“老梅庵是个清静的地方,言丫头去那里的事,我也没有声张。” 武安侯道,“应当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似那等张狂人,什么事都嚷嚷出去。只要丫头平安,这就成了。”又对老妻说一句,“你就安心吧。景惠长公主被降品阶时,求去老梅庵,老梅师太都没见她。”武安侯都不知晓宋荣哪儿来得这样天大的面子,宋荣有此手段,武安侯更加觉着这个女婿选的好。 武安侯夫人笑的舒心,难得的和颜悦色,“我还有一件事,子熙,今年让哥儿已经十四了,他的婚事,你心里有数没?” 宋荣笑道,“小婿正想劳烦岳母大人呢。岳母大人也知道,我母亲向来少有出门,各家闺秀,母亲更是不熟。若是便宜,我想托岳母大人帮让哥儿瞧一瞧,若有合适的女孩儿,岳母只管跟我说。让哥儿是个爽直的脾气,只要岳母瞧得中的,我都没意见。只是一样,还请岳母错开诸皇子母族妻族。”根本提都未提小纪氏,不只是宋荣觉着小纪氏信不过。他将宋嘉让的婚事托于岳家,日后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武安侯夫人笑,“我知晓了。让哥儿还不大,不过,孩子婚事都是这样,得提前相看着,可不能临上轿了再扎耳朵眼儿,哪里来得及呢。我如今还有精力,帮你看几家姑娘,到时由你来选。”外孙子的婚事,若是交给宋老太太或是小纪氏,武安侯夫人当真不放心。反正,依她的身份,问上一句也是理所应当。 宋荣再次谢过岳母。 武安侯还有事与宋荣相商,对老妻道,“令人收拾几个精致小菜,中午送到书房去,我与子熙还有些事要说。” 武安侯夫人应了。 宋荣随着武安侯到了书房。 武安侯叹道,“借韩妃的事,丽妃娘娘一系真是占尽了便宜。” “丽妃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自然得太后娘娘偏袒。”婉贵妃也是个蠢货,方太后的 亲侄女不过是丽妃,她已居贵妃之位,还不知缩头做人,还是她笃定了韩妃与二皇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就不敢翻脸,还是怎地?即使没事,方太后都恨不能生些事出来,婉贵妃现成的小辫子递上去,方太后丽妃一系自然趁机狠咬婉贵妃一口。 武安侯道,“五皇子年纪尚小,太后娘娘实在太着急了。”何况陛下正当盛年,老娘老婆就这么折腾,昭文帝能痛快才有鬼。方太后实在太没有耐心了。 宋荣道,“咱们只管忠心于陛下就是。”对于这些皇子,还有的是时间来观察。 武安侯道,“章家人被承恩公府收进府了。” 宋荣长眉微挑,淡淡一笑,“一个侧妃的娘家,用处有限。”二皇子已经这样了,婉贵妃降至嫔位,韩妃去念佛了,章侧妃赐了鸩酒,哪怕二皇子是个不堪大用的蠢货,这毕竟是昭文帝的亲儿子。承恩公府若是再向二皇子发难,可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何况,章家这块儿石头……真不值得一搬。 “子熙,五皇子的年纪与言姐儿倒是相仿。”武安侯提及此节,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宋荣摇头,“岳父,我并无让女儿联姻皇室之意。”与皇室联姻,赢了不过个外戚虚名儿,输了则是一败倾城。宋荣怎会做这等亏本买卖,道,“不论言姐儿,还是语姐儿,我甚至不想她们嫁入公侯之家。” 宋家的女儿,自然宋荣作主。武安侯道,“若你无此意,就要适先有所防范才好。”宋嘉言别的不说,名声实在够响亮了。当然,她这名声是毁誉参半。不过,若宋嘉言自老梅庵出来,这可就两说了。 宋荣一笑,“岳父放心。” 宋嘉言去了老梅庵好些日子,二皇子再娶之后被封王就藩、拖家带口的离开帝都,小纪氏方知晓宋荣是将宋嘉言送去了老梅庵!小纪氏出身武安侯府,自幼于帝都长大,老梅庵是什么地方,她一清二楚。想到宋嘉言竟是去了老梅庵,小纪氏当下嫉妒的眼中险些喷出火来。 老梅庵! 要说谁家的女孩儿被送去庵堂,那绝对不是好名声。老梅庵却是例外中的例外,上流社会谁不知道,老梅庵是今上嫡亲的姑妈宜德大长公主的居所!丈夫竟将宋嘉言送去了老梅庵!不要说宜德大长公主看不看得上宋嘉言,只要宋嘉言在老梅庵住上个一日半日,再回来时身价立刻不同! 小纪氏也是有女儿的人哪!她的女儿,不论模样、学识、容貌,半分不比宋嘉言 差啊! 小纪氏心里火烧火燎的,为了女儿的前程,小纪氏找一日宋荣心下愉悦的时候,试探的问,“老爷,言姐儿去了庵堂这许久,我怪不放心的。就是语儿,这些天还常念叨起她大姐姐呢?老爷看,能不能叫语儿去瞧瞧言儿?” 宋荣直接道,“庵堂是清静的地界儿,前几天母亲想去,我也给拦下了。”关键是庵堂主人脾性不定,若是宋家来来往往的掩了老梅师太的清静,一怒之下将宋嘉言退回来之类的……宋荣不想冒这个风险。 小纪氏心犹难死,道,“老爷,不能……” 小纪氏话尚未说完,宋荣已将她心思看破,直接道,“不能。言姐儿能去,是你姐姐留下的福缘。” 小纪氏惊讶的瞪大眼睛,宋荣并未多加解释,道,“你好生教导语姐儿就是,就是言姐儿,二皇子府的事情过去后,我就会把她接回来。她们姐妹两个,我都不会把她们嫁入公侯府第,寻常人家就好。” 一听这话,小纪氏也顾不得说老梅庵的事了,连忙道,“女儿们还小,老爷想的也忒长远了。”寻常人家,寻常人家有什么好人家? 宋荣不欲多谈此事,道,“夜深了,睡吧。” ☆、69原创发表 宋嘉言刚到老梅庵时实在有几分不习惯,这辈子生下来就有侍女婆子的围在身边服侍,上辈子虽然没这辈子的好条件,但那年代想喝水,直接饮水机就好了。到如今,真的有几分悲催。 尤其这老梅庵不是她家使银子进来的,而是她老爹腆着脸拼着人情硬是把她塞进来的,庵里的女尼都是服侍老梅师太的,老梅师太也没给她个小尼姑服侍,宋嘉言自然不会腆着脸去要人,倒不是她使不出那样的脸皮,实在是她们老宋家还没这么大的脸呢。 一切,都得亲力亲为。 早上的洗脸水都是自己烧的。 其实,这老梅庵有也不是没有别的好处,起码一样,宽敞。 宋嘉言分到了一个小院子,虽然不比她家里宽敞,不过别忘了这是庵堂。往日里她随着老太太去庙里礼佛,捐大笔布施,那庙里顶多给他们收拾出两间厢房做歇脚而已。原本,宋嘉言以为,她最多只有一个房间呢,结果,庵里的女尼却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院里正房三间,东屋两间,虽不宽敞,住她一个小女孩儿也足够了。而且,里面的一应的用物都是好的,只是颜色偏素。譬如,她卧室的帐幔是上好的暗花青丝锦缎,连拢挂帐幔的玉勾都是水润润的青玉,更不必提小书房的文房四宝,比她在家里用的都要好。 三间正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小书房,另一间算是个小厅了。东屋里有炉有灶有案有刀,烧个水做个饭的也方便。就是……没人服侍。 她这院里,有小尼姑送来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是,想吃什么菜,就得去庵里的菜地里自己拔了。 刚来时,宋嘉言种种悲催。 灶如何升火不呛烟,煤炉晚上如何封严致使第二日不灭,甚至于大米用什么火侯蒸出来的饭最好吃……若是宋嘉言知晓小纪氏为她来老梅庵还嫉妒的眼中蹿火,她宁可换了宋嘉语来。 若宋嘉语来,估计第二日就得在床上挺尸了。 宋嘉言此人,嘴巴甜,脸皮也厚。她第一天自己折腾半日,连顿正经饭都没吃上,接着下午她就去蹭饭了。当然,她也不白蹭,到厨下笑嘻嘻的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起码洗个菜扫个地倒个水的没问题。她都这么主动的劳动了,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厨下那些女尼也不好意思不给她碗饭吃。 一连半个月,宋嘉言才学会了怎么用炉灶、怎么蒸米饭,至于炒饭,这倒是难不倒她。不过,宋嘉言不大喜欢自己做 饭,她这人爱热闹。哪怕她想去给老梅师太请安,老梅师太从不见她,她就跟着庵里的女尼混。 这些女尼,多是以往宫中的宫人,各有辛酸,终身未嫁,难得有这么一片清静之地。 人年纪大了,总会颇多宽容之处。 宋嘉言一个小女孩儿,年纪不大,人也有眼力劲儿,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家小姐类型,没多少时间,宋嘉言就跟这些女尼混熟了,起码能说上几句话。 首先,最让人惊讶的就是宋嘉言的饭量,以往在家里,有鱼有肉有蛋有菜,宋嘉言都要吃两碗饭的人。现在在庵里,除了菜就是菜,连蛋都没有,宋嘉言就得吃……三碗饭才吃的饱。 当然,女人用的碗都比较小。 厨房里掌勺的叫如玉的女尼就说了,“嘉言,你倒是不胖,不过,少食多餐比较好。”毕竟宫人出身,非但举止礼仪最好,便是说话蛮是慢调斯理、柔而不腻,随便一个都是吕嬷嬷的水准。 其实,庵里的素斋也做的很好吃。但,素的就是素的,再怎么烧,也烧不出肉味儿来。宋嘉言对于自己的饭量也很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吃不饱就浑身没劲儿。玉姨,我能出去走走么,在庵外头。” 如玉道,“不要走远,就去附近的咱们的庵田默林中走走就成了,太远了不安全。” 宋嘉言连忙应了,说,“玉姨,你放心吧,我就是出去看看。平日里在家,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出门呢。” 吃过午饭,宋嘉言一并帮着收拾了,又跟如玉说了一声,她就出门了。 另一个女尼如兰笑,“肯定是出去找肉吃了。” 如菊也笑,“这些天我看她大中午的不睡觉,用面粉淘了面筋粘在竹竿上粘树上的知了下来,还装模作样的装乖说是怕知了叫吵着咱们休息。” 如梅接了如菊的话笑,“可不是么。自己偷偷的把粘来的知了放在盆里抹上盐腌一个晚上,第二天用油煸熟了吃。弄得她院里香的很,还当别人不知道呢。” 庵里来了个小女孩儿,似乎格外的多了许多乐趣,女尼们一道说着宋嘉言自作聪明的趣事,笑一笑方各做各事了。 宋嘉言这点儿小心思,在这些宫人出身的女尼面前根本不够看,好在她也未耍过什么心机之类的。她就是有些嘴馋了么,偷偷摸摸的弄些知了肉来吃,还当别人不知道呢。 宋嘉言出门就是找肉吃呢,她早想好了,身上还带了火 折子与细盐,腰间挎一把柴刀,沿着山路,四下寻摸。 后来,吴双在形容他与宋嘉言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在一个姑娘家的眼里,一只野鸡比我这个绝世美男子更有魅力。” 其实,宋嘉言倒不是觉着野鸡比美男更有魅力,当时,她根本没看到边儿上还有个男人。她寻罗大半个时辰,才寻罗到一只在林间散步的野鸡。看到野鸡之后,大半个月没正正经经吃一次肉的宋嘉言当下飞出腰间柴刀,柴刀飞过,一刀砍掉了野鸡的半颗头。而可怜的野鸡,叫都未叫一声便毙命当场。 吴双挽起的弓箭没能射出去,野鸡已毙命宋嘉言的柴刀下。宋嘉言颠颠儿的跑过去捡起野鸡,捡回柴刀,正想找个地方弄个叫花鸡来吃呢,回头就见一个小子臂挽长弓,两只桃花眼正瞅她呢。 宋嘉言倒没觉着这小子是刺客,若是刺客,早趁她捡野鸡的时候一箭射死她了。只是,唉哟,这小子怎么生的……唉哟……这么叫人流口水哩。 宋嘉言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自己老爹就是帝都有名的大帅哥,年轻时人称宋玉郎。当然,宋老爹现在年纪有些大了,已经是美大叔了。不过,就是现在,宋嘉言自己的哥哥宋嘉让,虽然没有老爹宋荣的俊秀,但也是浓眉大眼的帅哥一枚。还有秦峥的清俊,李睿的俊美,宋嘉诺的可爱……反正,宋嘉言自认为见过的少年不少,却似乎都比眼前的少年少了些什么。 有句话来形容美女,是说“荆钗布衣不掩其天香国色”。其实,叫宋嘉言说句良心话,这句话,也很适用于眼前的少年:真是粗缯大布不掩其丰神如玉。 以至于宋嘉言恨不能弄道灵符来试试这小子是不是山中妖精变的,唉哟,怎么生的这样好呢。 宋嘉言打量吴双两眼,于内心深处悄悄的嫉妒了一下人家的美貌。但,美貌又不能拿来当肉吃,宋嘉言拎着野鸡就要走人。吴双却上前一步,挡住宋嘉言的去路,拱拱手,道,“姑娘。”虽是小尼姑的装扮,不过没见哪家尼姑能这样辣手催鸡的。故此,吴双唤了宋嘉言一声姑娘。 宋嘉言语气不善,问,“干嘛?要抢我的鸡吗?”吴双既不是刺客,又身带长弓,背上还背了个竹篓,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宋嘉言想着,这小子该是来山上打猎的。不过,打猎打到老梅庵的地盘儿就不对了。宋嘉言几乎想代老梅庵没收了这小子的竹篓,里面肯定是吃的。 吴双浅浅一笑,眉目间似 有盈盈光辉一般,俊美之态,难以形容,“我这里有在山上采的山菇,姑娘身着尼衫,想来是住在庵堂的,这鸡要拿回庵堂吃,不大方便吧。我与弟弟住在这附近,正是默林的守林人。若是姑娘不嫌弃,小子手艺尚可,正好用野鸡烧山菇,味道鲜美极了。我愿意请姑娘用饭,如何?” 人生的好看就是沾光,宋嘉言多瞅了几眼吴双的美貌,抬抬下巴,立场坚定,“放心,我自己能收拾。”她自己的鸡,干嘛要为一点子山菇就分给这兄弟两个吃啊,她才舍不得呢。 吴双依旧笑吟吟地,“姑娘就是自己收拾,如今山上也没有干柴。姑娘先把拔鸡毛,掏内脏,再寻柴火来烤鸡。这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干柴难寻啊。” 宋嘉言歪着脑袋瞧吴双两眼,说,“万一你是拐子可怎么办?” 吴双哈哈大笑,“就是拐子也会怕姑娘的柴刀的。” 宋嘉言是个傻大胆,更兼吴双生的秀色可餐,反正晕头晕脑的,宋嘉言就跟着吴双去了。见吴双有小背篓,宋嘉言就把野鸡放在吴双的小背篓里叫他背着。 吴双极擅言辞,笑道,“姑娘想将这鸡怎么吃?” 宋嘉言道,“做成叫花鸡来吃。” “我看姑娘唇色泛干,眉心似有一缕火气,不如喝鸡汤,我放一些药草进去,清凉去热的。”吴双一看就是走惯了山路的,步子轻盈灵敏,难得宋嘉言还能跟得上他。 吴双刚一回家,屋里就出来一位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宋嘉言顿时呆了,既惊且叹,“你们是双生子啊!”哇,真是了不起。双生子倒是常见,但长的这样一模一样、俊美无双的少年,可就实在难得了。 吴双解下背上的竹篓,笑着介绍一句,道,“这是我弟弟,吴玉。” “阿弟,这位是宋姑娘,住在附近的庵堂。” 吴玉对着宋嘉言拱拱手,就没再理会她,转而去看兄长竹篓里的东西,道,“阿兄猎到了野鸡?” “是宋姑娘猎到的,我采了不少山菇,宋姑娘拿山鸡入伙,我们一并吃饭。” 吴玉的桃花眼冷冷的扫了宋嘉言腰间的柴刀一眼,与兄长道,“昨天捉来的鱼养了一夜,也可以杀了。” 吴双笑,“你去把鱼杀了,我来收拾鸡,宋姑娘,麻烦你把山菇洗干净,咱们也可以快些用饭。” 宋嘉言看这山间三间瓦房,就去找盆舀水洗山菇,一面洗一面问,“我听说山上 有许多蘑菇是有毒的,这些蘑菇能不能吃啊?” 吴双笑,“到时我先吃,万一有毒,也是先毒死我。姑娘见我被毒死,就不要再吃了。” 宋嘉言哼哼两声,说,“你们是帝都人吗?庵里怎么会请你们看守默林啊?”老梅庵虽然不算非常大,不过,老梅师太圈了好大一处地盘,都算在老梅庵所属范围之内。庵堂里面有女尼们打理,外面就需要帮手了。只是,看这兄弟两个的模样,实不像寻常的守林人,刚刚他去厨房里拿盆洗山菇里,往里间儿扫一眼,还看到了好些书册。 宋嘉言有所问,吴双却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兄弟两个一看就是做惯了的,非常利落和将鸡和鱼收拾好,宋嘉言也把山菇洗干净了。吴双的手艺,一个灶来煮饭,一个灶来烧菜。小半个时辰就都弄好了。 一样山菇野鸡汤,一样烧野鱼,一样炒山菜,荤素相宜。 宋嘉言大半个月都没好生吃过一回肉了,这回见着鸡鱼,眼睛都绿了,抄起饭碗就是埋头一通吃。人家斯斯文文、俊美成双的吴家兄弟没吃几口,宋嘉言已经席卷了一碗饭、半只鸡、一条鱼、半盘子山菜、连带两碗山菇鸡汤。 吴玉看他哥一眼:为着人家的山鸡,找了个饭桶回家,真是亏死了。 吴双心下也是苦不堪言: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姑娘,他盘算着顶多吃上半碗饭,喝上半碗汤也就饱了,他实未料到这丫头胃口这般惊人哪。若早知是个小饭桶,他哪里敢打山鸡的主意。 宋嘉言好一顿猛吃,直待肚子鼓起来,宋嘉言方打了个满意的饱嗝,摸出帕子擦擦嘴巴,一脸幸福的弯着眼睛赞叹,“好好吃。” 瞅一眼天色,宋嘉言笑,“我得回去了。大吴哥、二吴哥,我就先走啦,谢谢你们招待啊。”说完,宋嘉言起身,就告辞了。 吴双还客气一句,“妹妹有空来玩儿啊。” 宋嘉言完全不懂客气地,“会的会的,你做饭很好吃,我肯定会常来的。” 吴双当即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这样话多!这丫头可别当了真才好。 宋嘉言已经揉着肚子回庵堂了。 兄弟两个看着桌间的残汤剩饭,吴玉道,“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吴双挑眉,“鸡不是偷的。”蚀把米便是真的,“吃吧,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70原创发表 宋嘉言是个谨慎的人,虽然吃了吴家兄弟一餐饭,回到老梅庵后,她还是找了如玉女尼打听吴家兄弟的底细。 如玉把干木耳泡在白瓷碗里,笑,“哦,吴家兄弟啊,他们是看守默林的,你遇到他们了。” “玉姨,他们斯斯文文的,生的也不错,实在不像寻常粗人。”宋嘉言道,“我看他们像是读书人。” 如玉笑,“师太十分珍惜庵外默林,寻常那些粗人哪里配打理咱们的默林呢?”如玉并没有吊宋嘉言的胃口,道,“听说他们兄弟是来帝都准备春闱的,或者是知道默林里状元屋的名声,便来应征守林人了。” “状元屋?” 如玉有些讶意了,“你不知道么?先时你父亲与叔父也做过默林的守林人,后来,你父亲中了状元,便有人将他们住过的那几间守林人的小屋称为状元屋,有不少读书人都会来碰碰运气。吴家兄弟来前,是一位卢举人住着,卢举人一住六年都无所获,便离开了。” 宋嘉言直接无语,唇角抽了又抽,方道,“这要是住个啥屋子就能中状元,那也不用念书了。” 如菊一笑,轻轻吹去松子上的细皮,“要不怎么外头都管读书人叫书呆子。” 一时饭好,宋嘉言帮着摆上饭,她就喝了一小碗的稀粥。如兰故意笑问,“嘉言,不饿么?怎么吃的这么少。” “哦,中午玉姨说叫我少吃多餐,我想了想,觉着玉姨说的是对的。” 如玉几个暗暗偷笑,不再逗她。 宋嘉言常从庵里带些新鲜的蔬菜过去给吴双吴玉吃,宋嘉言总是带东西来,吴家兄弟有好吃的,也不好不给她吃。 当然,上一回是馋狠了,解过一回馋后,又常能在吴家兄弟这里吃到一些荤味儿,宋嘉言就恢复了以往的斯文形象。何况,她从来也不会白吃饭,她还教给吴家兄弟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上当季的菜蔬。宋嘉言道,“若是下雨下雪的不方便出去打猎抓鱼,就吃院里的菜,多方便。” “言妹妹还会种菜,真是多才多艺。” “这算什么多才多艺,我祖母在家都会种菜。”宋嘉言把土拢上,又稍稍点了些水上去,说,“过两天就能出苗了,要是看着地里干了,记得浇水。浇水最好是早上或是晚上浇,这是种的青菜和一些小葱,等过些天,就能种萝卜和白菜了。” 宋嘉言帮他们把菜地整理好,向来冷面冷言的吴玉都端了盏 茶出来给宋嘉言喝。宋嘉言洗洗手,接了吴玉送上的茶,笑,“吴二哥也就这个时侯和气些。” 吴玉没理宋嘉言,心说:难道任你白吃白喝。 宋嘉言已经转过身与吴双说话,瞧着白瓷碗里的茶水说,“这是梅花茶么?” “我们兄弟去年就来了,一直住在这里,冬天这上千株默林,只作观赏就太可惜了。我便做了些梅花茶,送到庵里去,听说里面的师太也喜欢。”吴双笑,“去年还酿了梅花酒,就埋在梅花树下,待冬日就可以挖出来饮用了。” 宋嘉言眉眼含笑,“什么时候喝,跟我说一声,也送我两坛吧。” 吴双笑,“只要妹妹不嫌弃。” 吴玉瞟宋嘉言一眼,看这模样,哪里像是会嫌弃的!果然,宋嘉言两眼亮晶晶地,“不嫌弃不嫌弃。”原本,说好今年她去李家跟着一道酿酒的,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来了尼姑庵,酒自然酿不成了。想着以往的悠闲生活,宋嘉言惆怅了。 惆怅的宋嘉言自山中挖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回去,找了锄头来种在自己的院子里。 宋荣是将将中秋的时候来看了宋嘉言一回,见宋嘉言的小院儿里花圃中山花烂漫,院中两棵梨树上结了累累的果子。沿着鹅卵石的小径到了正房,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而且以宋荣犀利的眼光来看,件件皆是上品。 书桌上有宋嘉言练的字,拿起一看,宋荣笑,“颇有长进了。还在坚持练字?” 宋嘉言笑,“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继续练了。”找来茶盏,沏了茶给父亲喝。 当初把宋嘉言送进来是没办法的办法,老梅庵里能塞进一个宋嘉言,实在塞不进宋嘉言的丫环婆子了,搞得女儿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要说完全放心,那是自己安慰自己呢。只是当时也管不了什么放不放心,平安最重要。 将女儿送至老梅庵,一连三个月,宋荣都没来。倒不是不想宋嘉言,他是怕一来了,宋嘉言一见到他要死要活的要回家。宋荣盘算着,只要老梅庵不往外撵人,再怎么不适应,有三个月,闺女也能适应了。这时候再来瞧一瞧,闺女方能在庵内住得长久。不过,为防万一,宋荣仍是劝着老太太,没让老太太来。否则,万一中的万一,闺女仍是十分想回来,界时老太太必会帮腔。若自己家里,怎么闹都无妨,在老梅庵,影响太坏了。 故此,宋荣孤身一人前来,随从都不得进此庵之门。 呷 一口梅花茶,宋荣的一颗心全搁肚子里去了,欣慰的瞧了尼衣尼帽的闺女一眼,“看你过的还好,我就放心了。”屋里院里都是整整齐齐,即使没有丫环服侍在侧,宋嘉言一人起码过得日子。 宋嘉言道,“就是闷了些。” “安心的念些书,习习字,修身养性。”闷啥的,宋荣根本不当回事,问,“有没有去给师太请安?” “每天早上都去,就是师太从不见我。”宋嘉言说,“我在师太屋子外头请了安,用过早饭后,回来看会儿书,或是出去走走,也会去菜园里帮忙。” 宋荣笑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人叫嘉言的名子。宋嘉言出去,见是庵里的一个女尼叫明惠的。明惠拎着个食盒,笑着将食盒递给宋嘉言,道,“听说你父亲来了,是如玉姐叫我送来的。” 宋嘉言连忙接过,又对明惠道谢,请明惠去屋里坐。明惠自然不会进去,笑一笑就告辞了。 宋嘉言提着食盒进去,里面是四样点心四样鲜果,点心是一样梅花糕,一样玫瑰酥,一样白玉饼,一样杏仁卷,都还温温的,一看就是刚做出没多久的。鲜果则是,一样马奶葡萄,一样鲜灵灵的蜜桃,一样切开的西瓜,一样黄桔。 把鲜果点心摆好,宋嘉言说,“爹爹,你尝尝点心,比咱们家里做的还要好吃。等过几日中秋时,庵里还要做月饼,我早打听了,要做十六样馅儿的月饼呢。” 宋荣拿了块点心吃,的确味道极好。 点心好坏倒是其次,知道他过来,庵里的女尼还给嘉言送一份点心果子来,看来闺女过的不错是真的。 宋嘉言自己也拿了片西瓜吃,西瓜本是汁水多的水果,宋嘉言用一片小小的青丝帕托着,吃相优雅又漂亮。宋荣笑,这庵中女尼大都是宫人出身,规矩礼仪都是一等一,宋嘉言在这里住些时日,不必刻意去学,耳濡目染之下,已比靠吕嬷嬷教导还要强三分。 尽管宜德大长公主再不曾见过宋嘉言,不过,住在庵中的好处还是渐渐的显示了出来。 当然,这还只是表面的好处。宋荣非常了解女儿,宋嘉言是个活泼热闹的性子,哪怕自身是个女孩子,宋嘉言都恨不能日日呼朋引伴的过日子方好。宋荣希望宋嘉言的性子能更沉静一些,如今看宋嘉言依旧能在庵里耐得下性子习字看书,宋荣非常满意。 吃过点心果子,喝过茶水,说了些话,宋荣便要起身离开了。 宋嘉言又跑去 厨下装了一大匣子点心给父亲带回家,宋嘉言说,“给祖母尝尝,别叫她惦记我,山上也不赖。” 宋荣接过一大匣子点心,转交给随从,摸摸女儿的头,“那爹爹就回去了。” 宋嘉言挥一挥小手绢儿。 这次送别宋荣的感觉绝对比上次好受许多,上次心下种种不安,如今宋嘉言已经适应了庵里的生活,虽然安静了一些,却并不是不能忍受。 庵中有一座巨大的藏书院,宋嘉言从未见识过这许多藏书,管理藏书院的女尼叫如渊。若是宋嘉言想去借书,可随意出入。天气好的时候,宋嘉言还帮着如渊女尼晒过书。 就是平日里这些女尼身上,也有许多让宋嘉言惊叹佩服的地方。 不要以为尼姑真就是个清苦的职业,别处的尼姑宋嘉言不清楚,但是,老梅庵的女尼,还是相当讲究的。 譬如洗头时用的洗头膏就是十几样中药按照比例磨成粉,做成膏脂状来使。还有寻常用的面脂,都是女尼们自己用花露、珍珠粉配出来的东西,每天用一点,脸上就水润润的。她们还有各种保养的秘方,偶尔看宋嘉言哪里显得粗糙不雅时,都会提点着她。 宋嘉言或许自己不觉,不过,就是向来嫌她吃的多而冷语冷面的吴玉,私下也会赞一句,“那丫头越发有些样子了。” 吴双单手握着一卷书,微微一笑。何止有些样子?初时宋嘉言那用柴刀飞野鸡的彪悍模样,吴双至今铭记心间。当然,如今宋嘉言也不是不彪悍。只是,想来如今再拿柴刀飞野鸡,也会多几分优雅了。就是来他们这里吃饭,宋嘉言都有了优雅漂亮的风卷残云的本事了。 这种本事当然是有技巧的,宋嘉言饭量向来大,以往出去赴宴,跟那些闺秀小姐们在一处,宋嘉言就从没吃饱过,经常是赴宴回家再重新吃一回。在老梅庵,宋嘉言也很想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矜持的食量,可是,她是要在这里长住的,总不能天天饿着啊。 宋嘉言厚着脸皮吃三碗饭,人家顶多吃一碗就够了,宋嘉言这种食量,她又不想总落在最后一个吃完,那样也很尴尬。于是,宋嘉言只有在速度上下功夫。偏偏,她吃相又不大好看。如玉女尼就指点过她,如何吃的既快又好看且不会饿着肚子。宋嘉言并不笨,一段时间后也练出来了,吃饭时很能跟上女尼们的水准。 不仅如此,宋嘉言还学会了自己梳发髻,先时为图省事,她都是一把扎起来全都放在尼姑的帽子里,再穿 上尼姑的衣裳,看上去也跟个小女尼似的。穿着小女尼的衣裳,每隔两天就要跑出去吃一回肉,如兰实在看不下去,说从未见过宋嘉言这等六根不净的女尼,遂让她穿回自己的衣裳。 宋嘉言的衣裳都是明艳的颜色,她这人心思细密,特意问了如兰在庵中梳明艳的衣裳要不要紧。如兰说的实在,“你本来也不是尼姑。” 换上寻常衣裳倒是不难,难就难在,宋嘉言不会梳头发。先不说这个年代的发型难梳,宋嘉言以往都是腐败阶级,她屋里手巧的丫环有的是,哪里要自己梳头啊。 宋嘉言自己梳出来的发髻,简直叫人不忍直视。她这样,女尼们真不好不管她,又想到宋嘉言毕竟官宦人家出身,啥都不会,也情有可原。好在宋嘉言有几分心灵手巧,她学事儿不慢,学上一阵子,自己打理自己,也颇打理的有些模样了。 而且,宋嘉言嘴巴乖,一通姨啊姐的叫下来,她又常帮着女尼们干活,庵里的女尼也肯照顾她。秋日天凉时,管理料子针线的女尼如巧还给宋嘉言做了几身衣裳穿。宋嘉言正在长个子的时候,衣裳都是一年一换,绝对不要想着第二年再穿。 宋嘉言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庵里的女尼对她这样好,她院中梨子丰收时,她也会摘了梨子给女尼们送去。冬天时,她拿出一两银子给吴双,叫吴双下山时替她买些水仙根来。待水仙养到将将结苞时,宋嘉言又到处的送她的水仙花。 当然,她也没忘送吴家兄弟两盆。 入冬时,吴家兄弟做了许多腊肉腊肠腊排骨的挂了一屋顶,说是吴玉在山中猎来的野猪,就凭这么些腊肉,她也不能得罪吴家兄弟啊。 其实,就算宋嘉言什么都不送,她这么一身银丝绣红梅,又滚了毛毛边儿的裙裳穿出来,小姑娘还生的柳眉杏目鹅蛋脸,肤如脂玉,发如锦缎,发间簪一枝怒放的梅花,微笑时一双眼睛仿似会说话一般。这样的小姑娘能来吃饭,绝对是男人的荣幸啊。 尤其宋嘉言并非徒有外表,她自幼念书,写得一手好字,双手能书,品味上都是自幼熏陶出来的,眼界不缺。你与她说诗书、说历史、说当今,她都能接得上话。而且,宋嘉言性子洒脱,举止谈吐毫不拘泥造作,与她相处,你会觉着有说不出的舒服。 就是吴双,在宋嘉言来吃饭的时候,都会格外下功夫的来烧菜。吴玉都暗地里很瞧不起他哥的这种行为,很是抱怨,“平日里就随便糊弄。” 吴双道,“那也没 饿死你。” 待宋嘉言一来,就妹妹长妹妹短的招呼,吴玉并不是傻瓜,相反,他聪明的很,若有所思的问他哥,“你瞧上那丫头了。” 吴双瞟他一眼,“功未成名未就,现在说这个,太早。”反正,吴双对实嘉言就是格外的用心。 很快,吴双就发现,对宋嘉言格外用心的,绝非他一人而已。 冬日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宋荣带着老太太来瞧了宋嘉言一趟。比之八月那一回相见时宋嘉言的小女尼模样,如今换回寻常衣衫,自然多了几分亭亭玉立的感觉。 老太太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孙女比在家时更漂亮了,相对于在家时的热闹性情,宋嘉言身上多了几分内敛沉静。 自宋嘉言来了庵里,在老太太跟前承欢的就多是辛竹筝,辛竹筝心意是好的,只是,这世间,谁也替不了谁。老太太就是跟宋嘉言磁场相合,见着孙女,老太太份外高兴,握着宋嘉言的手道,“我想着,尼姑庵里也没肉吃,担心的不得了,你爹爹总是瞎忙,也不陪我来。”抱怨儿子一句,摸摸宋嘉言白里透粉的小脸儿,老太太欢喜道,“一看这脸色就知道没吃苦。” 宋嘉言笑嘻嘻地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到自己院里去,声音清脆,“祖母,我在哪儿都苦不着,您就放心吧。”她这屋里暖和的很,服侍着老太太去了外头的大氅,又问侯老太太的身体,家里人如何? 老太太坐在宋嘉言软软的榻上,接过孙女奉上的茶,喝一口,笑,“都好,你不用挂念。今年冬天你表姑表叔就要出孝了,明年你表叔十五,我跟你舅婆正想给他说门好亲事。嘉让也回来了,还给你老子捶了一顿。”说着,瞪儿子一眼,老太太又笑了,“嘉语跟嘉诺也好,嘉诺在学里常被先生赞呢。他们原本也说要来,你爹爹说庵里清静,怕吵,就没叫他们来。” 祖孙两个亲亲密密的说了许久的话,到中午,庵中女尼还送了一桌午饭过来。 庵中都是素食,却是样样精细。 老太太一入口就大为惊叹,说,“怪道丫头吃的小脸儿粉嘟嘟,比咱家厨子做的可好吃多了。上回你爹爹带回去的点心,我给他们吃,他们都说好呢。”老太太又点点头,“素斋烧的也好。”一吃这饭,老太太算是彻底放心了。 宋嘉言悄悄与老太太说,“祖母别看都是素菜,这些小青菜、小水萝卜、小白菜、茄子,都是从暖房里种出来的,在外头卖的比肉还贵呢。” “就是里面的调料也了不得,放了很珍惜的药材呢。” “怪道这样好吃。”老太太吃的欢喜,赞许的看儿子一眼,“给咱们丫头找的这庵堂不错。” 宋荣心中有数,他上一次来可是没能留饭的,只能说宋嘉言在庵中混得越来越好了。收下母亲的嘉许,宋荣笑,“早说让母亲放心了。” “不亲自来瞧一瞧,我哪里能放心呢。”老太太道,“原本,我想着叫你爹爹接你回家呢。你爹爹说还要等一等,这庵里还不赖,你就先住着吧。承恩公府有个没脸没皮的小子,总是来咱家,我都恨不能一棍子把他打出去。”偏偏人家是太后娘家,老太太还是顾忌一些的。 宋嘉言忙问其缘故,宋嘉言道,“咱们家与承恩公府又没什么来往,就是子弟间,大哥二弟都不认得他家里人,怎么倒来咱家呢?” 老太太就有些不高兴,哼道,“还不是上回嘉诺跟秦家嵘哥儿捡了他家孩子么。他家有个小子,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魔症,咱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总是来。看着就不像正经孩子,还打听你二妹妹呢。” 宋嘉言眉毛一挑,“这样的家伙,就不能让他上门。” 宋荣笑,“方二公子近来得了世子的训斥,听说挨了一顿好打,总能让他长些记性的。”宋荣又不是死的,女儿们还小不说,再者,就是秦峥那样出色的少年,他都要寻思寻思,何况方二公子那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宋荣宁可把闺女留在家里沤了大粪,也不可能把女儿许配给那种人的。 听说方二公子挨了揍,老太太半点不同情,直接赞,“打的好!” 祖孙三人用过午饭,又喝过茶水,宋荣就带着老太太与两大匣子庵里送的果点准备回家。 出庵门时,宋荣道,“你大哥、秦峥、李睿都来了,在守林人那边的小屋儿里,你过去瞧瞧吧。” 老太太才想起来,呵呵直笑,“是啊,一见着你,我就全都忘了。你去瞧瞧,看看他们吃饭没?若没吃饭,从庵里弄些东西给他们吃。” 宋嘉言笑,“知道了。祖母,山间风大,又是刚吃过饭,还是轿里坐着吧。”宋荣带着老娘来山上,自然做好万全准备。 老太太摆一摆手,道,“我腿脚还利落着呢,今天又不冷,走一走,待累了再坐轿。” 望着父亲与老太太带着随从下山去,宋嘉言方转身去见宋嘉让他们。 ☆、71原创发表 跟着祖母父亲上山,宋嘉让就是为了来瞧瞧妹妹。他没想到他出去这一遭,妹妹就进了尼姑庵,宋嘉让很是不放心。若不是宋荣严厉警告过他,不准他私自前来老梅庵,他早来了。 秦峥是打着顺带脚的赏红梅的名义,至于李睿,他得跟合伙人谈一谈明年的生意。何况,这一年的相处,李睿与宋嘉让也有了不错的交情。 宋嘉诺完全是,祖母父兄都来,他也就跟来了。而且,他也有些惦记大姐姐,大姐姐向来喜欢吃受,在庵里吃素,得多清苦啊。 他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小子们,自然是不被允许进去老梅庵的。倒是宋荣对老梅庵外头很熟,就叫他们去守林人的小屋里去等。至于会不会饿着之类,宋荣根本没有多想,都是半大小不的了,饿一顿也没啥要紧。 不过,吴家兄弟行事,自然不会连一顿饭都舍不得施舍。 第一次见面,就是秦峥几个,也很为吴家兄弟的丰神俊秀震憾了一把。诸人都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开口一说话,吴家兄弟就笑了,哦,原来是来看宋嘉言的。 吴家兄弟的更添了三分热情,吴双开了坛梅花酒,笑,“冬天,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菜,就请兄弟们随便吃一些吧。”灶上一通忙活后,端来一大盆的腊肉炖土豆,两只蒸腊鸡,饭是腊肠饭,一片片粉红晶莹油滋滋的腊肠蒸熟在白玉一般的米粒中,香的很。 秦峥笑,“本就是麻烦吴兄了,这样已经极好。” 宋嘉让端着酒碗喝一口,问,“你们怎么认得我妹妹的?” 这是宋嘉言正经兄长,吴双盛来一大盆的萝卜排骨汤放桌上,笑道,“言妹妹常来我们这里吃饭,庵内都是素斋。” 李睿秦峥宋嘉诺帮着盛好饭,诸人拎着小杌子入座。宋嘉让笑道,“是了,那丫头在家里哪顿也离不开肉,除了夏天她吃肉吃的少些,平日里少了肉吃不下饭。”又对吴家兄弟道谢,“我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来,干一碗。” 大家举碗并饮,吴双笑,“没什么,言妹妹也帮我们颇多。”指着桌上一碟脆生生的腌青瓜与辣萝卜条道,“都是言妹妹帮我们腌的。” 宋嘉让忙尝了尝,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清清脆脆,宋嘉让点头,“味儿还不赖,丫头还长了些本事哪。” 秦峥也夹了几片酱青瓜,微微点头,眼睛落在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花上,笑,“今年她在山上,也没忘了养水仙。”看来宋嘉言的确过的不差,心境差 了,断没有养花的心思。 宋嘉诺捧着一小碗排骨萝卜汤喝两口,又夹了块排骨去啃,刚咬一口,脸就僵了,把带着牙印的排骨放在小碗里,宋嘉诺“扑”的一声吐出一粒带着一缕血丝的白白的小米粒牙。宋嘉让哈哈一笑,问他,“是上牙还是下牙?” 吴玉倒碗温水给他漱口,宋嘉诺捧着脸直揉,说,“是下面的。” “扔房顶上去。”这是宋老太太传下的祖法,孩子换牙时,掉了上牙扔门后面,掉下牙扔房顶,这样牙才能长的整齐。 宋嘉诺把自己掉下的小牙包在手帕里,说,“一会儿再去扔。”正吃饭呢。 这顿饭虽然不大丰盛,却很实诚。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跟脸盆大小的一大盆腊肉烧土豆,两只腊鸡,以及同样一大盆萝卜排骨汤,一大锅腊肠饭,给这一群半大小子造个精光。 他们刚吃好饭,宋嘉言就拎着一大匣子点心来了。 一见到宋嘉言,除了常来常往的吴家兄弟,就是宋嘉让都愣了愣,李睿打量宋嘉言一眼便移开了眼睛,还是宋嘉诺最简单,宋嘉诺笑着上前接过大姐姐手里的点心匣子,很实诚的赞美,“大姐姐,你越来越好看啦。” 宋嘉言笑着摸摸宋嘉诺的头,“嘴巴真甜,给你们拿来的点心。”瞅一眼房顶上的腊味儿,宋嘉言心里有数,道,“吃了半头猪啊。”看来肯定是吃饱了。 宋嘉让拉过妹妹坐在自己身畔,打趣道,“我们大老远的来看你,又不是吃的你的腊肉,阿双阿玉又没说啥,看你这心疼的。”瞧着宋嘉言脸蛋儿透出健康的粉色,的确是变漂亮的啊。 “这可是要吃到过年的量。”宋嘉言也没再计较这些腊肉,笑,“不过,你回来知道上来看看我,可见还是有良心的。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到宋嘉让,宋嘉言欢喜的很。 “重阳节后我跟阿睿就回来了。”宋嘉让一挑浓眉,“老爹已经应了,明年我还跟着阿睿他们一道出去。”当然,他回来后也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通。不过,在自由面前,这些都是小节。 宋嘉言立刻露出羡慕不已的神色来,说,“这都是我在爹爹面前替你说好话的缘故,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走一走就好了。” 宋嘉让毫不客气的打击掉宋嘉言的痴心妄想,道,“你这辈子机会不大。” 宋嘉言朝他做个鬼脸。 李睿开始说生意的事,道,“这次贩 回来的货物已经在慢慢出手了,药材都转给了济宁堂,听说你以前的大丫环嫁给了济宁堂的少东家。” 李云鹤真是无孔不入的钻营哪。宋嘉言一笑,“这是两码事,你瞧着济宁堂可以合作就跟他们合作,觉着他们不好,完全不必看我的面子。” 李睿道,“他们出的价钱不错。” 宋嘉言顺嘴问候了李家人的身体状况,道,“银子里拿出两千两来给我哥。”对宋嘉让道,“哥,一千两给祖母零用,一千两你拿着做明年的路费。”出门可是要用银子的。 宋嘉让道,“我有庄子上的收成,尽够了。” 宋嘉言也没狠劝兄长,道,“那两千两都给祖母。”跟李睿商量,“明年还要出去吗?” 李睿笑着点头,“再出去一年,摸准了那边的形势,我想着在边城开个铺子,以后叫个可靠的掌柜在那边盯着就成了。” “剩下的银子你都拿去。”宋嘉言道,“再拿出一成的银钱来换成糙米,等天再冷些,你看着或舍或捐。”每年冬天,不论是官府还是庵庙,都会往外施粥舍米。不为别的,许多人冬天断了生计,有时讨不到吃喝,活活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能挨过严冬,来年开春就能好起来。 宋嘉言与李睿简单的商量好明年的事,李睿道,“先时府里派去的账房被我给换了,我又让宋大叔另派了一个。” 宋嘉言爽气地,“你看着办。”账房是府里派的,掌柜是李睿手下出来的。虽是两方合伙,也有东西风之论。生意其实都在倚仗李睿,若是账房昏头昏脑的想做掌柜的主,李睿倘是连个账房都压不下去也就不是李睿了。 “待过些日子,东西差不多出手后,我再把账拿来给你看。” 宋嘉言随意的应了声,又说,“照着去年你送我的皮子量的四成,送到府里去。另外的六成分成三份,哥,你给外祖母、大姨母、小姨母他们送去。” 说完正事,大家又吃光了一匣子点心,天色渐晚,宋嘉让道,“快些下山吧,不然一会儿关了城门就得在外头过夜了。” 宋嘉言自然一路相送,她瞅秦峥两眼,说,“阿峥,你不是来看我的么?” 秦峥知道宋嘉言想说什么,笑道,“太多话想同妹妹说,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嘉言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学的花言巧语了?” 秦峥温声道,“句句真心实意。” “在国子监还好吗?” “还是念书而已。”秦峥目光融融,“看你在庵里还好,我就放心了。” “帮我给老太太他们带声好。”两家通家之好,虽有秦三太太这个不着调,秦家其他人都不错。再说了,总不能因个秦三太太就跟秦家人绝交。 秦峥在下山的路上都在想着宋嘉言。当他得知宋嘉言被送到老梅庵时也担心的不得了,只是,老梅庵这种地方,并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错过了八月初宋荣上山来,这次,他也是打听了又打听,打听到了宋家人来老梅庵的消息后,死皮赖脸跟着一道来的。 宋嘉言一进门时,他真的被惊到了。 并不是以往宋嘉言不够漂亮,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秦峥眼中,以往的宋嘉言也是漂亮的,但是,没有这样的漂亮。仿佛一块璞玉经过细细打磨后,逐渐绽放出雅致的光芒。玉还是同样的玉,却是更加的精致润雅。宋嘉言整个人,都有一种令他难以形容的感觉。包括她与李睿说生意时,那种沉稳决断,秦峥几乎可以确定,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可以像宋嘉言这般,让人着迷。 至于吴家兄弟,只是初次见面而已,秦峥并没有特别的放在心上。 “阿峥,你明年考举人么?”宋嘉让伸手扶了秦峥一把,道,“小心跌死,下山看路。”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就春心萌动,若是没个出息,谁会把妹妹嫁给他呢? 秦峥道声谢,笑,“是啊,我想试一试。” 宋嘉诺道,“阿峥哥今年是案首,明年考举人肯定没问题的。” 秦峥笑,“哪里敢这样说,勉力一试吧。” “杜君怎么样啊?” “阿君今年国子监考的不错。”杜君最终是走了宋家的路子进的国子监,不过,杜君的苦读是在国子监都有名的,有两位在国子监教书的翰林先生很看好他。 宋嘉诺道,“杜君比阿峥哥还小一岁呢,也中了秀才,就是名头比不上阿峥哥。”对于杜君,实在不晓得怎样称呼。反正,叫舅舅是绝不妥当的,于是,只好直呼其名了。但是,对于杜君的才气与努力,宋嘉诺还是比较佩服的。宋嘉诺更别扭的是,章家一家子竟然成了承恩公府的奴才,真是提不起的烂泥,宋嘉诺厌恶的很。若有一个像杜君这样有骨气的,也不至于再去给别人家做奴才,实在丢脸! 四人一路下山,车马都在山脚下侯着。及至山脚,诸人上车 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各自回家不提。 宋家兄弟去老太太院里请安时,老太太还在炫耀着,“唉哟,那庵里不光是点心好吃,就是斋菜味儿也好。许多冬天见不到的小青菜、茄子、小白菜、拇指粗的水萝卜、山菇、木耳、银耳,什么都有,烧出来的味儿跟咱们府里的也不一样。”见两个孙子回来,老太太暂将炫耀一歇,笑着关心孙子,“你们怎么这晌才回来?赶紧暖和暖和,外头冷吧。” 宋嘉诺笑,“我跟李大哥坐车里了。大哥骑马回来的。”李睿明明年纪跟宋嘉让、秦峥他们同龄,却是懒的很,车里收拾的比他们家的车子还要舒适,半点儿不癫,里面还有炭盆拢着,暖和的很,宋嘉诺就跟李睿坐的车。 宋嘉让向来身子骨强壮,去了外头的大氅,笑,“不冷。” 老太太招呼着孙子们,“来尝尝庵里的点心,好吃的很。还有果子,都是难得的果子,我让人分了,给你们送到院里去了,你们记得吃。” 两兄弟都谢了赏,宋嘉让说,“点心已经吃过了,嘉言怕我们中午吃不饱,拿了一大匣子去。” 老太太笑,“我那丫头一直都细心。”又问,“中午就吃了点儿点心?”点心哪儿能充饥,还得叫人给孙子们上饭哪。 “不是,守林子的是兄弟两个,炖了一大锅肉,香的很。” 宋嘉诺也跟着说,“把腊肠放在米饭里蒸,很香很好吃。有这么一大盆的腊肉烧土豆,还有两只蒸腊鸡,鸡是野鸡,肉有些紧,也很好吃。”宋嘉诺笑眯眯的比划着。 老太太笑,“外头的东西都好吃。”孩子们都是这样,家里山珍海味不觉着怎么着,外头萝卜白菜也吃着香。 宋荣道,“那兄弟两个不错,你们有没有留下些银钱给人家?”总不能这样白吃一顿。 宋嘉让道,“留什么银钱啊,他们跟嘉言都认得,嘉言三天两头的到人家那里去吃肉。我就说那丫头受不了吃斋的日子。”话音一转,“嘉言还给他们腌了许多小菜,也不算白吃他们的。” 宋荣不知还有这一节,诸人也听的目瞪口呆:原来,住在庵里,还能去外头吃肉啊…… 倒是小纪氏笑一声,“知道嘉言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怎么会不好呢?宜德大长公主的居所,等闲人就是想去都挨不着门儿,也不知那丫头哪里来的造化,能去老梅庵里住上一住!真是走了八百辈子的狗屎运去! 老太太笑,“ 是啊,虽然没有丫环服侍,言丫头脸色白里透红的好,衣裳料子做工都还精细。” 辛竹筝惊奇的问,“若无人服侍,言儿如何穿衣吃饭?” “傻丫头,先时咱家也不过两个粗使小丫头,随身事还不是你自己来。”辛老太太笑,觉着女儿说了傻话。 辛竹筝脸上微热,转念一笑,“娘,这些事,我自然是成的。言儿跟我岂一样,她落地起就是丫环婆子的围着长大。” 辛老太太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儿,道,“咱们能从辛家村儿到你表哥这里来过好日子,就是现在回了辛家村儿,再过以前的日子也是一样。人哪,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自己穿衣吃饭就算苦了?”一幅女儿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太太笑,“弟妹说的是,言丫头本就不是什么娇惯的性子,她跟我像,到哪儿能服得了。”老太太习惯性的把孙女身上一切优良的品质往自己身上扯。 今日老太太心情大好,再有儿孙们在一畔陪着,老太太愈发开怀。 侍奉完了老太太,小纪氏带着女儿回房用饭。 小纪氏一口气忍了许久,回房方道,“老太太眼里心里,除了言丫头,再没第二个人了。” 宋嘉语对于宋嘉言能去老梅庵的事也心有不爽,不过,她想到庵里竟无人服侍宋嘉言,道,“那庵里,怕就面儿上好罢了。母亲想一想,身边连半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谁过得了那样的日子?”反正她就过不了。 “傻丫头,你也吃了老太太带回来的点心,可比咱们府里的精细一千倍不止。”小纪氏目光微冷,“还有老太太带回来的葡萄、蜜桃、蜜瓜,这些东西,咱们家里都见不着,除了皇家,也不过公门侯府能摸着一个半个。这要是过的不好,哪儿有这许多的好东西。” 宋嘉语无奈,叹道,“这是大姐姐的运道,母亲何必气苦这个。若是能送两个女儿去,爹爹也不会忘了我的。怕是那庵里难进的很,当时的情形,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她虽然心下小小嫉妒,事理上却并非不明白。父亲对他们兄弟姐妹,向来是一碗水端平,尽管会偏爱宋嘉言一眼,她也不是后爹。这一点,宋嘉语还是有自信的。 小纪氏望着女儿愈发娇美的脸庞,一声长叹,“我就不服怎么那丫头的运道这样好。”若女儿也能去老梅庵住一阵子,凭女儿容貌出身,将来前程定能更进一步。 宋嘉语唤了丫环进来传饭,母女两个安安静静的用 了一餐,待用过饭,母女两个坐在榻间说话,宋嘉语道,“母亲,绸缎庄秋季的分红,比去年少了许多。” 小纪氏道,“今年生意难做,南面儿的料子涨钱涨的厉害。库里有些料子没卖完,得想法子处理掉。” 宋嘉语道,“不知道大姐姐铺子里还会不会送皮毛过来。” “那丫头向来手面儿大,肯定会送的。”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宋嘉诺来了。 小纪氏问,“你父亲呢?” 明知父亲去了常青院,宋嘉诺还是道,“在老太太屋里呢。”想了想,宋嘉诺问,“母亲,二姐姐绸缎庄赚了银子,不用孝敬祖母的吗?” 小纪氏眉心一跳,骂儿子,“个败家小子,老太太什么没有,哪里还差你二姐姐这三瓜俩枣的。那绸缎庄,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宋嘉诺道,“多多少少的,都是二姐姐的心意。难道给少了,祖母会嫌弃不成?” 宋嘉语脑子转的不慢,问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宋嘉诺并没有把听到的宋嘉言要给老太太两千两的事说出去,二姐姐一年的绸缎庄分红也就二百两。若是说了大姐姐随手一出就是两千两的事,怕二姐姐会心里别扭。 “平白无故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宋嘉语美眸半眯,精明的问,“是不是大姐姐要从她铺子里给老太太银子?” 宋嘉诺嘟着嘴没说话,有女儿提醒,小纪氏立刻也想到此处,拎了儿子到跟前,问,“你大姐姐要给老太太多少?”有这种事,她也不能叫女儿输那丫头一头。 母姐这般逼问,宋嘉诺伸出两根嫩嫩的手指头。 “二百两啊。”小纪氏松口气,对女儿道,“赶明儿,你也孝敬老太太二百两。” 宋嘉诺实在不忍心打击母亲,还是道,“是两千两。” 小纪氏险些厥过去,不要说两千两,就是二百两,她也是咬着牙割着肉给的。两千两,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宋嘉语微惊,“大姐姐一年赚这么多!”总不会赚的银子全都给老太太的,这只能说明宋嘉言一年赚的银子远在两千两之上。一想到此处,宋嘉语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儿。纵使她离开家去了庵里,还是能在家里压她一头。 宋嘉诺没再把宋嘉言还要拿银子买米做善事的事儿说出来,依宋嘉诺的眼力,母亲连给老太太二百两都 百般舍不得,买米什么的,更不用提了。 “我也不知道。大姐姐孝顺,赚的银子都孝敬了老太太呢。” 小纪氏给儿子屁股一巴掌,忍无可忍的骂他,“哦,就你大姐姐孝顺!就她是个好的!” “我就跟母亲一说,二姐姐赚的银子少,少孝敬一些,同样是孝心,老太太不会说什么的。倒是若大姐姐孝敬了老太太,二姐姐一毛不拔,老太太才会多想呢。”宋嘉诺渐渐长大,十分为母姐的智商着急,明明母亲管家,做事总是不如大姐姐周全,落人一头,也难怪老太太这样喜欢大姐姐。就是他,也喜欢大姐姐。只是,看到母姐行事不上道儿,宋嘉诺也不好不提醒她们一声,不然,岂不是让父亲的心离主院越来越远了么。 小小年纪,宋嘉诺已经颇懂得惆怅滋味了。 或者,根本不是智商的原因。 以往二姐姐跟着女先生学习,比大姐姐学的还要好。他稍一开口,二姐姐便能料到后头的事。这样聪明的二姐姐,就是差大姐姐一步。 或许,并不是二姐姐不够聪明,只是,二姐姐根本没有孝敬老太太的心吧。 主院里鸡飞狗跳,常青院里一惯的安宁。 服侍着宋荣泡过手脚,杜月娘柔声问,“大姑娘在庵里还好么?” “都好。” 杜月娘道,“我也不知晓老爷要去山上看望大姑娘,若老爷下次再去,跟我说一声。我给大姑娘做了些针线,大姑娘正是长身子的年纪,以前的衣衫定不合适了。”家中小纪氏掌家,杜月娘又少出门,什么消息都是慢一拍。 宋荣还是感怀于杜月娘的用心,拍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庵里什么都不缺。” “那也不比在家里周全。” “好,知道了,下次我再去,跟你说一声。” 杜月娘笑笑,这才不说话了。 ☆、72原创发表 武安侯夫人看到外孙子送来的这些皮毛物什,欣慰笑道,“言丫头自己挣个脂粉钱,还这样东送西送的,天生的大方,跟你们母亲一个样。”说到早逝的女儿,武安侯夫人总有几分伤感。 韩氏连忙道,“言儿记挂着母亲呢。” 武安侯夫人笑,“挑两块儿好皮子给祖哥儿做件毛斗篷,穿着才好看呢。” “母亲总是记挂着他。”韩氏今年年头产下一子,取名纪承祖。不过,洗三、满月都未大办。纪文连带着二章姨娘都被送回了老家呆着,武安侯眼不见为净。 “我孙子,我不记挂谁记挂。”武安侯夫人笑的舒心,指望着孙子也比指望着两个庶子强。而且,祖哥儿还小,正该婆媳团结的时候,婆媳关系较以往更是融洽,便是母女也不过如此了。 宋嘉让听着外祖母与舅母说话,韩氏笑问,“言儿在山上可好?”宋嘉言去了老梅庵,韩氏很为宋嘉言高兴,待日后自老梅庵出来,又有宋荣那样的父亲,宋嘉言定能挑得如意郎君。宋嘉言待她这个舅母好,她自然也盼着宋嘉言好。 宋嘉让笑,“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有些女孩儿样了。” 武安侯夫人笑斥,“你这还是做哥哥说的话呢,言丫头以往就很好,现在自然是更好了。” 宋嘉让连连道,“是是,就是外祖母说的这样。我还以为那丫头服不了庵里的日子呢,不想她过得还不差,那庵里的点心饭菜做的都好吃。” “这自不必说,那可是大长公主的居处。”先帝一代的大长公主,就剩宜德大长公主一人了,何况又是先帝嫡亲的姐姐,今上嫡亲的姑姑,非是如此,不能显示出宜德大长公主的尊贵。武安侯夫人道,“我是料着,言丫头不能带丫环进去服侍,怕是初时得吃些苦头儿。现在看她都好,我也能放心。”吃些苦头儿不算什么,只要能在老梅庵住下来,这就很好。否则,若是没住个三两日,被人家撵出来,丢脸不说,就是日后前程也要大受影响。如今看来,宋嘉言果然叫人放心。 “她在哪儿都能过好。”宋嘉让没好把妹妹在庵外偷偷找肉吃的事儿跟外祖母说。 待收到小纪氏送来的绸缎料子,武安侯夫人只说了一句,“样样都要跟言丫头比着,这真心假意啊,一看就知晓。”她自来就看不上庶女的这些小聪明。 韩氏并不多说这些东西,笑道,“我听说言儿东大街上的铺子生意很是不错。” “ 那丫头,是个心里有谱儿的人。”武安侯夫人叹道,“她大姨母、她母亲,都不如那丫头。唯一可惜就是生了个女儿身,不然,日后有大出息。”她自己的两个女儿自然是用心调教的,就是养在她跟前儿的庶女,她也不愧自己的良心,不过,有她教导,还要孩子自己的资质脾性。如今看下来,都比不上宋嘉言的眼光手段。宋嘉言所差者,无非就是一些岁月的经历了。 韩氏笑道,“看母亲说的,言儿有帝都闺秀里也是极出挑的。” 武安侯夫人笑叹,“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在内宅这四方院儿。看着丈夫、公婆、姬妾、儿女过日子。我就盼着她父亲给给她挑个合适的亲事,别委屈了那丫头。” 韩氏笑,“母亲就放心吧,界时言儿的亲事,姐夫那里不必说,是应当的。不过,母亲这个做外祖母的、我这个做舅母的、大姐姐做大姨母的、还有五妹妹做小姨母的,咱们帮着相看一回,也是应该。” “你说的是。”拍拍女儿的手,武安侯夫人笑,“咱们去瞧瞧祖哥儿,我盘算着,孩子该醒了。”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一道去了后面。 五姨母纪嫣见到宋嘉让送了东西来,也是万分高兴。倒不是真在乎那些东西,虽然离京郊不远,也要半日快马,大冬天的,外甥来瞧她这个姨母,做姨母的自然开心,更少不了嘘寒问暖的一番问候。 宋嘉让住了几日,同几个表弟玩耍几日方回了帝都。 小纪氏知晓宋嘉让给三家子送皮毛的事还抱怨,“让哥儿也不说一声,你二妹妹这里也有些绸缎要送去。” 宋嘉让平日里都是外头的事忙活,哪里晓得这些内宅中事,大咧咧的说,“哦,我没听太太说啊。要不太太收拾好,反正我也没事,再送一回也不要紧。” 小纪氏笑,“我就一说,哪里用得着你,随便派哪个管事去一趟就得了。”言下之意,还有些笑话宋嘉让,本是奴才干的活,他这个主子倒去干了。 宋嘉让心思疏阔,根本没听懂小纪氏的话中之意,道,“今年我回来的早,若是送年礼什么的,太太只管跟我说。”亲近的人家,送东西,当然要主人家亲自送去才好。这样,方透着亲近。 待宋嘉诺放学,宋嘉让还跟他说了一句,“过些天送年礼,你跟我一道去。” 宋嘉诺应了。 小纪氏说一句,“嘉让,你弟弟还要上学呢。” 宋荣道, “嘉诺跟着一道去。” 小纪氏脸色微滞,宋嘉诺脑子极是灵光,道,“母亲,咱们帝都的亲戚家,父亲的好友家,都要走礼。长辈家里,我跟大哥一道去拜会是应该的。”大哥明明是为他着想,有了好事才会记着他。母亲实在没领会大哥的一番好意。 小纪氏此方一笑,“你们商量着吧,外头的事,我也不大懂。”又对宋嘉让道,“嘉让,你弟弟年纪小,他不懂的,你多教他。” 宋嘉让道,“会的。”他不是很喜欢小纪氏这个继母,对宋嘉诺从来都是很照顾。女人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宋嘉让想到就烦。真不知怎样生的一幅肠子,生来就比人多几弯儿怎地? 倒是小纪氏差人送给纪嫣的绸缎叫纪嫣气了一场,当然,如今小纪氏是三品侍郎夫人,真发作出来,伤的是宋荣的脸面。自家是乡绅,虽是富足,社会地位比起三品侍郎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若儿子们将来有出息,日后少不得要走宋荣的路子。 这也是小纪氏的小心眼儿了,嫡母与宁安侯府她是不敢这样糊弄的,唯独纪嫣,不过嫁了京郊地主而已。面儿上姐姐妹妹的亲热,于心底,小纪氏很没有将纪嫣放在眼里。 纪嫣强忍了一口气,打赏了前来的管事,私下对丈夫抱怨,“我这四姐姐,做事一日不比一日。难道我差这几匹缎子?去年的花色,今年又送来了?说不得是她库里没人要的呢。” 陈继宗安慰妻子,“定是不提防的,你不喜欢,打赏婆子丫环的就是了,不值当为这个生气。”又道,“前儿让哥儿送来的皮子,你不是喜欢的紧么?有没有做件衣裳穿。” 纪嫣将小嘴儿一撇,“若不是言姐儿给咱们送东西,四姐姐且连这些破烂货也舍不得呢。我正交给了裁缝,叫给他们兄弟做几件大毛衣裳。言姐儿是个有心人,弄个铺子就记着这个想着那个的,断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前些日子咱们去帝都,我恍惚听到说是姐夫把言姐儿送去了庵里面住着了。” “哦,老梅庵,那可是个好去处。”陈继宗乡绅出身,并不晓得帝都这些弯弯绕绕,只觉着宋嘉言一个小姑娘被送到庵里过活,当真是苦的很,方提了一句。 纪嫣便将老梅庵的来历与丈夫说了,笑道,“待过两年言姐儿回了家,往姐夫家里提亲的人得踩断宋家的大门槛儿呢。” 陈继宗笑,“言姐儿那孩子大方懂事的很,这都是言姐儿的福报。” “ 谁说不是呢。”纪嫣叹口气,“我二姐姐也是极好的一个人,当初,父亲相中了二姐夫,说他有本事,把二姐姐嫁给了他。二姐姐是我们府里的嫡女,那时,往府里提亲的好人家不是没有。二姐姐嫁过去几年,二姐夫的母亲十分难缠,二姐姐过的并不快活,不想生嘉言的时候又这样无福,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姐妹一场,纵使嫡庶有别,纪嫣做姑娘时不是没有酸过两个嫡姐。只是,她到底是养在嫡母膝下,如今她日子过的极好,再想到二姐姐的事,难免心酸,不禁红了眼眶。陈继宗温柔的为妻子拭去眼泪,道,“看嘉让与嘉言都是有出息的孩子,二姐姐在地下也能安心。” “话是这样说。”纪嫣眼睛微红,道,“我们姐妹五个,我与大姐姐、二姐姐都是养在母亲屋里的,经了二姐姐的事,母亲也看透了,给我议亲事,就格外的留心。我这几个姐姐,嫁的都是高门大户、书香门第、少年才郎,我却觉着,日子过起来,我是真心的感激母亲的。” 丈夫体贴,公婆宽厚,儿女绕膝,纵使别的上面差一些半些。纪嫣觉着,她已是福气深厚之人了。这样的日子若再不知足,真就该天打雷霹了。 ****** 就是李睿回家,李太太也问了一声宋嘉言在山上可好。 更不必提秦家,秦老尚书跟自己老妻商量着,年下单备一份厚实些的礼物叫孙子给宋荣带去。秦老太太道,“这是应该的。”给宋家单独备礼,叫孙子带过去,实不仅是为了宋荣,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宋嘉言。尤其宋荣手眼通天的将宋嘉言送到老梅庵后,在这老夫妻心里,再没有比宋嘉言更适合他们孙子了。 只是,想到宋嘉言有这样的运道,又有些担心宋家会瞧不上秦峥了。 秦老太太道,“言丫头实在是个有福气的。” “不必担心,只要阿峥争气,我自有办法。”秦老尚书相当稳得住,他对宋荣很有些了解,依宋荣的脾气,宋荣的眼睛看到的不是门第、出身、富贵,很简单,宋荣看到的是实惠。只要子弟能干,什么样的家业挣不下来。宋荣自己就是寒门出身,赤手空拳的有了今日。若想入宋荣的眼,还得秦峥自己争气。 诸人各有心思,便是吴双吴玉兄弟对于宋嘉言也有了新的认识。 吴玉问他哥,“帝都的女孩子都这样能干么。我看言妹妹说起一两千银子,就跟吹口气似的。哥,这肯定是她自己的银子,不然,她不能这样随意的分 配。” “是言妹妹和李睿一道做什么生意吧。” “实在看不出来,平日里总在咱们这儿吃喝,那样有银子,怎么也不见她给咱们些银子。” 吴双挑眉瞧向弟弟,问,“若是她给你银子,你收不?” 吴玉同样一挑眉,与兄长一模一样的表情,“我给她摔脸上去!”银子的事儿,不过说笑。宋嘉言来吃饭,虽然吃的比较多,他也不会小气到不肯叫她吃。但是,若是宋嘉言拿银子砸人,他是绝对一口肉都不会给她吃的! 吴双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风华无限。 宋嘉言正在院里扫雪,一场大雪落下,不扫出路来等结了冰容易摔跤。把自己院里扫出来,宋嘉言又抗着扫帚去帮别的女尼扫,老梅庵占地颇广,人手也够,只是扫雪什么的,就要大家一道出力了。 庵里扫出来,还要去扫外头去默林的路,说是一会儿老梅师太要去默林赏景。 老梅师太什么时候去赏默林雪景宋嘉言不知晓,她热出一头的白毛汗,到厨下与如玉她们一道吃素锅子。芝麻酱里调上酱豆腐、香菜、辣椒油,把涮的热热的山菇啊、木耳啊、金针菇啊、黄花菜、冻豆腐等捞出来沾了酱料吃,实在是人间美味。 宋嘉言第二次见到老梅师太是她刚吃完热锅子,帮着把碗筷厨房收拾好,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儿里看会儿书,走出膳厨院刚出月亮门,正远远瞧见老梅师太一行人自外头回来。宋嘉言没敢闹出什么动静,远远的行了一礼,并未近前,待老梅师太一行过去,宋嘉言方回了自己院子。 待大年三十,宋嘉言早上去给老梅师太请安时,老梅师太身边的知善女尼请她进去了。 宋嘉言实在受宠若惊,虽然她每日都来给老梅师太请安,不过,老梅师太这种身份,不要说一个宋嘉言,就是整个宋家也不够人家瞧一眼的。她从来不曾希冀老梅师太能多瞧她两眼,宋嘉言觉着她能平平安安的在老梅庵住上几年,就可以了。 老梅师太的屋里暖若三春,知善女尼引她进去,宋嘉言给老梅师太磕了个头,声音不高不低,“给师太请安。” 老梅师太微微颌首,一双眼睛有说不出的淡然出尘又深邃如海,道,“今天是年三十,你陪我过年吧。” ☆、73原创发表 其实,宋嘉言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为啥老梅师太要她一起过年。最后,宋嘉言得出一个结论,大约是老梅师太看她吃饭比较有食欲吧。 这也是经过知善女尼亲口验证过的,知善去膳厨房打赏的时候说,“今天菜做的不错,师太多用的几筷子。” 要宋嘉言说,老梅师太的菜色,那叫一个……啧啧啧,好吃哟。 绝对不比荤腥味儿差。 如今,宋嘉言饮食仪态上很能过关,又面对这么丰盛的早餐,她这人有一大优点,放得开,面前再高高在上的人,她也不紧张。就算陪着老梅师太一道用早膳,她也没有委屈到自己,优雅万分的吃了个肚皮溜圆。 有个人陪着,尤其陪你吃饭的人胃口一流,吃啥都是一幅天下美味的享受模样,正常人瞧着,都会很有胃口。于是,这天早上,老梅师太就多用了几筷子。 用过早饭,知善女尼特意叮嘱宋嘉言,“宋姑娘今天不要出门了,你得了师太的眼缘,说不得师太什么时候会叫你。”起码只有看顺眼的人,才会很有食欲吧。 宋嘉言乖乖点头。 果然,中午晚上,老太师太都叫她一道过去用膳。 话都不说一句,就吃东西,而且都是好吃的,只要吃相优雅,保持仪态,不要惹老梅师太讨厌就行了。这对于宋嘉言而言,并不困难。 到晚上用过晚膳,宋嘉言正想告退,老梅师太忽然问她,“想家吗?” 宋嘉言道,“有点想,不过,在庵里过年也挺好的。自从我来了庵里,师父们都很照顾我。”这个时候,千万别假惺惺的说,不想,一点儿不想,能在庵里陪师太过年是福气啥啥的。 你骗鬼呢。 这位老梅师太自幼出身宫廷,那是啥地方,人精子扎堆儿的地方。想一想老梅师太如今的地位,老梅师太绝对是人精子里的战斗机,在她面前抖机伶,纯粹找死。 老梅师太目光柔和,问她,“你在家里过年什么样?” 宋嘉言微微垂着头,目光看地面儿,说,“兄弟姐妹们说说笑笑,父亲会发银子给我们,叫我们陪着祖母打牌取乐,等到了子时,就一起出去放烟火。” “抬起头来说话吧,看你胆子挺大的,怎么这样拘谨呢?” 宋嘉言此方抬起头来,说,“我很担心在师太面前失礼。” 老梅师太微微一笑,“你如今的礼仪很不错 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是庵里的师父们指点我,我学到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东西。” “哦,都谁指点过你,跟我说说,我赏她们?” 宋嘉言面露难色,道,“这就太多了,有许多师父都教过我梳头、穿衣打扮,什么样的发髻适合什么样的衣衫,相应的要用什么样的首饰。还有,如何走路走的好看,用膳时怎样的吃相漂亮。还有,保养皮肤、保养头发,收拾屋子,整理院子。七月份时,我从外头山上移了许多野花到院子里,开始花总是种不活,后来才学会了怎样料理花草。我院子里还有两株梨树,结了许多的果子,我还会学了如何压榨出梨子汁来喝。还有学做一些点心果脯腌菜酱菜,怎样升火起炉灶,泡茶的一些技巧。反正,还有许多事,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看来,是学到了许多本领啊。”老梅师太道。 “其实我刚学到一些皮毛,许多还做不大好,不过,会也会了。”现在就是叫她一个人住山里,她也绝对饿不死。 老梅师太笑问,“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是大年初一,吃饺子。” “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我没有忌口的东西,而且,从师太这里吃到的东西,都很好吃。还有许多我以前从未吃到过的,师太问我,我也说不好。”其实宋嘉言最喜欢猪肉大葱馅儿,她一顿能吃两碗。 老梅师太点点头。 第二日,宋嘉言吃到了许多好吃的饺子。 而且,给师太拜年后,她还收到了个大红包。宋嘉言心里美滋滋的。自此之后,她每日晨间去请安,都会陪老梅师太说上几句话,偶尔师太也会留她一道用饭。 不过,在宋嘉言隔两日出去吃一回肉的日子,老梅师太是不会叫她的。 宋嘉言于内心深处非常感激老梅师太的慈悲心,能让一个嗜肉如命的人能偶尔出去吃回肉,在宋嘉言看来,这就是天底下莫大的慈悲了。 宋嘉言依旧会送许多菜蔬过去给吴家兄弟吃,庵里的供应都是上好的,有许多东西吃不掉,若是放坏了就太可惜了。冬天天冷,鲜菜若不及时吃掉,也会冻坏烂掉的。 天空有些阴,宋嘉言大包小包的过去,吴双听到屋外动静,出门迎她,笑着接过宋嘉言手里的东西,“来的正巧,昨天阿玉猎到了只黄羊,在外头冻了一夜,我们正打算这两日吃羊肉锅子呢。” 宋嘉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随着吴双进屋去,笑,“唉哟,这只黄羊就是为我而生的啊。”她进门时就瞧见外头冻的硬梆梆的黄羊肉了,一瞧见黄羊肉,她就有这个打算了。 什么叫黄羊是为她而生的啊!真好意思说!吴玉听到这种话,直翻白眼。 宋嘉言快言快语,“咱们得先把鲜菜洗出来,一会儿吃着方便。”说着,宋嘉言就要找菜盆洗菜。吴双拦下她,笑道,“天冷,你是女孩子,就不要沾冷水了。阿玉,你来洗菜。我准备锅子。” 吴玉阴阳怪气地,“哦,原来女孩子怕冷,你弟弟就不怕冷啦。” 吴双踹他一脚,吴玉乖乖的去洗菜了。宋嘉言还在后面落井下石,“阿玉哥,你这样可不成。一点儿男人的风度都没有,你瞧瞧阿双哥,你总这样,以后是娶不到老婆的。” 吴玉掀下眼皮,道,“我用得着你个小丫头片子操心。” “我是好心提醒你。”宋嘉言拿了个杯子,找出梅花瓣泡了杯茶握在手里喝一口,对吴玉道一句,“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不识好人心的吴玉在洗好鲜菜后,还被自家兄长使唤着去切黄羊肉。宋嘉言在一畔瞎指挥,“得切的薄薄的,这样等锅子开了一涮就能吃了。要是太厚了的话,外头熟了里头生,待里头熟了,外头又老了,咬着费劝不说,也不鲜了。你想一想,‘鲜’字儿是怎么写的?鱼和羊,就是这世上最鲜美的东西了。阿玉哥,你可得好好切,莫辜负了这上好的羊肉啊。” 吴玉给她烦的脑壳疼,狠狠瞪宋嘉言一眼,宋嘉言评论道,“不但没有男人风度,还怪凶恶的,你就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怕你。” 吴双笑着盛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羊羯子递给宋嘉言吃,“你爱啃骨头,这是昨天炖的,先掂补掂补。” 宋嘉言忙放下茶碗,接过肉骨头,喜笑颜开的拍马屁,“这世上还有比阿双哥更好的人么?” “谄媚。”吴玉刚说完又挨了他哥一脚,只得继续埋头切羊肉片。 宋嘉言与吴双守在灶前,她啃羊骨头吃,宋嘉言天生爱吃骨头类的食物,什么鸡爪子猪脚,她都吃的津津有味儿。而且,此人舌头灵活,每根骨头都给她啃的那叫个干净啊。 吴双笑,“这锅羊肉骨头是昨天夜里就放在炉子上炖的,炉火慢,炖到今天正好。先啃羊脊梁骨,啃完骨头,用这汤涮菜和羊肉片吃,好不?” 宋嘉 言眉开眼笑,“阿双哥说好,就好。” 吴双把木炭黄铜火锅搬到炕桌上去,炕烧得暖暖的,坐上去暖和又舒服。吴双笑,“妹妹坐里面去吧。” 那不是要脱鞋么。宋嘉言十分不好意思,“不用啦,我坐炕边儿就挺好。” 吴双也没勉强宋嘉言,温上一壶酒,自己从一锅羊骨肉里,挑出两只羊蹄吃。宋嘉言顿时十分眼馋,狠狠的瞅了吴双两眼,吴双看向宋嘉言。宋嘉言现在自觉小淑女一枚,尤其对着吴双这样漂亮又温柔的男孩子,很有些矜持,不好开口要羊蹄子吃。 见宋嘉言一直往羊蹄子上瞅,那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充满期待,吴双闻弦歌知雅意,浅浅一笑,夹了一个给她搁碗里。宋嘉言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啦。” 一时酒温好,吴双给宋嘉言倒了盏温酒,宋嘉言道,“我今天得少喝一些。” 吴双挑挑眉,宋嘉言道,“这几天师太常叫我一道说话,喝酒叫她闻出来不好。” “那就少喝一些。” 吴玉可怜巴巴的在外面厨下切又冷又硬的羊肉,里面兄长已经与小美女有说有笑有肉有酒的别提多惬意了。吴玉听到里面的笑声,就想一把菜刀飙进去。 强忍着飙菜刀的冲动,吴玉端了先时洗好的鲜菜与一大盘子羊肉片进来,就见兄长与小美女一左一右的坐了炕沿,吴玉臭着脸问,“我坐哪儿?” 吴双踢掉鞋,自己挪炕里面去坐了。 宋嘉言笑嘻嘻的夹了好几块羊肉骨头到吴玉碗里,热情的招呼他,“阿玉哥,你辛苦啦,快吃吧,特意给你留的。” 这还差不多。吴玉稍稍气平,啃了几块骨头,宋嘉言先把豆腐放在汤锅子的肉汤里,余者切细的豆腐皮,发好的豆芽菜、小青菜、土豆片、红薯片都放了些。 汤锅子很快就开了,捞出来往酱料里一醮,好吃的能吞掉自己的舌头。 就是吴玉的刀功也非常了不得,羊肉片切的吹弹可破,往开过的汤锅子里一涮,捞出来吃时,鲜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儿,宋嘉言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肉锅了。 不只是宋嘉言吃的好,就是吴家兄弟两个,都热出了一身的汗,他们本就生的俊秀无双,此时脸颊微微透出一丝粉色,一双温润的桃花眼似要滴出水来一般,宋嘉言瞅一眼就禁不信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乱跳,心道,古人说红颜祸水,其实,若这蓝颜祸害起来,也很是了不得 啊。 兄弟二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吴双笑笑不说话,吴玉则不客气的笑话宋嘉言,“傻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好色了。” 宋嘉言被说的恼羞成怒,给了吴玉一拳,“我好也不是好你的色!”她刚一说完,吴玉就哈哈大笑起来,宋嘉言忙对吴双补救了一句,“阿双哥,我也没好你的色啊。” 这话说出来,简直傻到家了。 吴双微微一笑,“能令妹妹好吾之颜色,是吾之幸事。” 宋嘉言羞的帕子蒙在脸上,好丢脸!吴双笑劝,“言妹妹,开个玩笑而已。来,喝杯酽茶。”说着,把先时沏的浓茶给宋嘉言递到手里。 宋嘉言撅嘴道,“你们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来了。” 吴玉根本不信,“没肉吃,你还不得馋死啊。”除了她们这里,宋嘉言能往哪儿吃肉去! 吴双给他一巴掌,指了指小炕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了去。” 吴玉哼吱两声,碍于兄长威严,没再笑话宋嘉言,搬着炕桌去厨下收拾了。宋嘉言毕竟是个大方的人,喝两口茶的功夫她也就好了,商量着说,“阿双哥,剩下的羊肉也留着一些,等我过两天来,咱们再一道吃好不好?” “好。” 待宋嘉言要回去时,才发现外面风雪已大,独有千株红梅于鹅毛大雪中越发娇艳。 宋嘉言披上大毛氅衣,有些着急,“我得赶紧回去了。阿双哥,伞借我一把。” 吴双往外瞅一眼,“莫急。”去屋里取了件棉氅衣穿了,一手撑开油纸伞,“到庵里路不近,你一个女孩子走雪路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我自己走就行。”宋嘉言向来胆子极大。 吴双撑伞先到屋外,将一只如玉骨雕琢而成的手递给她。吴玉立刻一只食盒搁他哥手上,说,“别忘了这个。”宋嘉言带蔬菜用的。 吴双当即就有一种想踢死吴玉的冲动,宋嘉言绕到吴双另一侧,吴双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撑伞,送宋嘉言回尼姑庵。 吴双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但脾气好,会烧得一手好菜,声音都是温柔动听,“言妹妹,你离我近些,这样伞能遮到两个人。不然,我这件衣裳湿了,要好些天才能干呢。” 宋嘉言往吴双方向凑的近些,嘀咕,“那个,男女不能离得太近。” 吴双笑,“你还是小女孩儿呢。” 两人一路到了老梅庵门口,吴双笑,“进去吧。”将食盒递给宋嘉言。 宋嘉言的眼睛落在吴双肩头上,落雪融化,还是湿了衣衫。吴双笑,“我无事,伞就不给你了。快进去吧。” ☆、74原创发表 宋嘉言回去也没闲着,先是一通打雪张罗,如今她再也没有雪中浪漫啥啥啥的想法了,每次下雪就是扫雪扫雪扫雪的折腾,累个半死有没有。 幸好宋嘉言刚吃了羊肉锅子回来,肚子是饱的,身上也热腾腾的有劲儿。 其实,因为宋嘉言受到老梅师太的召见,起码每天请安时会见宋嘉言一面儿。庵里的女尼们已经不大敢叫她干活儿了,宋嘉言倒没觉着什么,依旧如昨,力所能及的都会做一些。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 她也不知晓为啥老梅师太突然就肯见她了,只是,她不过是寄居于老梅庵的人,这些女尼们却是常年在老梅师太身边服侍的。若因入了老梅师太这一星半点儿的眼缘儿就沾沾自喜、自恃身价什么的,就太可笑了。 待第二次去吴家兄弟那里吃饭时,没能吃到羊肉锅子,却见到了秦峥几个。 宋嘉让与吴玉在外头空地上比武,人手一根棍子,看得出来,两人都是使的柔劲儿,故此,并未有棍屑横飞、杀气腾腾的场景出现。 宋嘉言一身葱绿盘金彩绣棉裙,外头披着大红绣金梅的大氅,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辉煌耀彩。她既惊且喜,“哥,你怎么来了?” 宋嘉让与吴玉同时缷了力道,二人相互拱拱手,宋嘉让笑,“待二十过后,我就要与阿睿南下了,走之前再来看看你。”这丫头倒是越发的有些女孩儿样子了。 宋嘉言快走几步过去,笑眯眯的挽住兄长的胳膊,问吴玉,“阿玉哥,我哥的武功如何?”吴双吴玉比宋嘉让年长两岁,今年已是十七。若寻常人家,早该说亲了。听他们说在准备后年春闱,准备一载成名天下知。 吴玉向来冷硬的脸微暖,“很不错。若是阿让用枪,应该更好。” 宋嘉让笑,“我不过是花把式,阿玉才是真功夫。” 难得看到兄长这样谦虚,宋嘉言很诧异的看了吴玉一眼,天天臭着张脸,没想到还有两下子嘛。三人一并进屋去,果然吴双、秦峥、李睿都在。吴双、秦峥正在棋盘两侧对弈,李睿不知从哪儿弄了张软榻上,似被抽了脊梁骨一般慵慵懒懒的斜倚在榻上,朝宋嘉言微微颌首。 宋嘉言去瞧他们的棋,问,“谁赢啦?” 吴双笑,“消磨时光,下着玩儿的。”将子一投,起身道,“阿让他们都等两天了。”知道宋嘉言会出来到吴家兄弟这里吃肉,老梅庵虽然进不去,但是,与吴家兄弟熟了,默 林小屋还是能来住几日的。 宋嘉言瞪圆了一双杏眼,问,“那我的羊肉呢?全都吃没啦?”跑到厨房一看,原本还有半屋顶的腊肉,只剩稀稀疏疏几条腊猪腿啦。还啥羊肉啊?羊毛都不剩一根了。 宋嘉言苦着脸回里屋,没良心的嘟囔,“你们怎么不说弄点吃的来山上,我快没的吃啦。” 李睿打个响指,“一会儿有太白楼的席面儿送上来。” 吴双道,“还是李兄阔绰。” 宋嘉言笑着打趣,“不得了啊,李老板,财大气粗,现在就喘上啦。” “喘什么,我出得起价钱,他们自然服侍。”李睿坐在锦榻绣褥之上,笑,“再说,吃了吴兄他们好几天,来而不往非君子。算着你今天该出来了,就叫了桌席面儿上山。” 这世上,没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 李睿花大价钱,太白楼的掌勺厨子于山腰支起锅灶,运上来鱼肉蛋菜。一样样的出锅后,用裹了棉缛保温的大食盒子抬到默林外面,吴玉与宋嘉让二人都是习武的,再抬进来就是。有汤有菜、有鱼有肉,山珍海味,不在话来。 其实宋嘉让他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就是眼瞅着要远行,一出去大半年,来找宋嘉言告别而已。至于秦峥,他今年要准备秋闱,关系日后前程,更不必多说。 有太白楼的美味,大家都吃的开心,及至日头将晚,便起身告辞了。 宋嘉言一直送他们出了默林,又叮嘱宋嘉让与李睿出门小心,注意安全。宋嘉让笑,“好生婆妈,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惦记我们。” 宋嘉言忽然问,“哥,叫你孝敬祖母的银子,你给了没?” “这还用说。”宋嘉让并非儿女情长之人,朝妹妹一挥手,就与李睿秦峥下山了。秦峥道,“今年准备秋闱,待秋闱结束,我再来看你。” “考试时不要紧张,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的。”秦峥这样的出身,拜会帝都名师太容易了,他本身又有才学,宋嘉言估摸着,秋闱的话,秦峥问题不大。 秦峥一笑,“借你吉言。” 洒然下山。 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因着她给老太太两千银子的事,小纪氏狠狠气了一场。 宋嘉言财大气粗,出手就是两千两。此事,宋嘉诺既然知道了,就提点了母亲姐姐一番。按宋嘉诺的意思,大姐姐有银子,多给些;二姐姐赚的少,少给些; 其实,孙女们孝顺的心意是一样的。 宋嘉诺是这样想的,也认为事态会这样发展。如果,宋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一半儿的智商,事态都会如宋嘉诺所料如此的。 只是,宋嘉诺忽略了,他祖母宋老太太独特的脾性。 宋老太太对两个孙子都很好,尽管不喜欢小纪氏,老太太向来疼爱宋嘉诺。当然,她老人家更倚重长孙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两个儿子,老太太也是更信服长子。这倒没啥。 但是,对两个孙女的态度可就不一样了。 老太太重男轻女,家中无人不知。只是,宋嘉言自幼便会讨她开心,这些年下来,祖孙很有些感情。老太太却一直不大喜欢宋嘉语,觉着宋嘉语跟小纪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十分不讨喜。 得知宋嘉言要给老太太两千两,又听从儿子的劝说,小纪氏实在舍不得两千两银子,她一个铺子一年也就收入这么多,总不能全都贴了老太太去。小纪氏就忍着肉痛拿出二百两,叫女儿宋嘉语给老太太送去,说是给老太太的孝敬。 这也是小纪氏的小心机了,无他,她们给在前,尽管银子不比宋嘉言的多,起码占个先手。 孙女给孝敬银子来了,宋嘉语如今也颇会说话做事,还拉上了辛竹筝,“今年铺子稳定了,这是孙女和表姑孝敬老太太的。”主要是怕日后看到宋嘉言的大手笔,老太太嫌少给她脸上难看,有辛竹筝在,老太太总要顾忌娘家侄女的面子。何况,辛竹筝能一道出面,也不是没有好处。 宋老太太还推辞了一回,她如今私房丰厚,来帝都这些年,也不是很将一匣银子放在眼里,笑道,“你们女孩儿们赚个脂粉钱儿,行啦,知道你们有这个心就成,我不缺这个,你们拿回去自己花用吧。喜欢什么就去买些什么。” 宋嘉语与辛竹筝劝了又劝,老太太掂掂份量,打开来,硬是分了一半给辛老太太。辛老太太本是寄居之人,她又是个心性良善老实的,从不曾希冀能有宋老太太一样的待遇。只是宋荣为人厚道,她的一应份例与老太太一样,也如府中老封君一般。 辛老太太死活不要,宋老太太执意要给,说,“见面分一半儿,再说了,绸缎庄也有筝丫头的出力,给你就拿着,当给筝丫头攒嫁妆了。” 银子只备了一份儿,当时也没考虑到辛老太太,宋嘉语觉着面儿上有些尴尬。好在辛老太太并不计较,笑道,“那我就承大姐和语丫头的情了。”方命人收了。她这 把年纪,所为者,一儿一女而已。有句话宋老太太说到她心里去了,给女儿攒嫁妆。是的,攒嫁妆。 宋嘉语倒也机伶,笑,“舅婆只管花用,到时表姑的嫁妆,有父亲母亲呢。” 女孩儿中,辛竹筝年纪最长,她又是个有心思的人,听这话便有些羞了,啐道,“你倒打趣起我来。” 宋嘉语笑,“表姑已经出孝了,母亲说过几日出门带了咱们一道去。是景淑长公主的生辰宴,表姑,一会儿咱们商量商量衣裳首饰。”说是三年的孝,世上皆是守二十七个月。宋嘉语这样照顾辛竹筝,落在两位老太太眼里倒是加分不少。 此事,原本也就这么过去了。 宋嘉语把孝敬老太太银子的事儿做在明面儿上,府里但凡消息灵通的就知道了。 宋嘉让这消息不大灵通的人也听身边儿的丫环说了,一听二妹妹加上表姑两个才拿了二百两,自己妹妹这两千两实在是巨款了。 宋嘉让是个男人,他做事也不喜欢哗众取宠之类,尤其是给老太太银子,还有舅婆与老太太住在一处。只给老太太,要不要给舅婆呢?宋嘉让并不是个小气人,若是百八十两,一人一半,只当给两位老太太零用了。可,这是两千两。 舅婆,比起自己祖母来,亲近度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儿。 真把两千两一人给一半,宋嘉让有些舍不得。 宋嘉让就私下把银子给老太太了,还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自家祖母出去显摆,闷头吃肉就好。 初时,老太太没要。他儿子一年的俸禄全都交给她,一年也没两千银子啊。拿着儿子的俸禄,老太太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孙子孙女的银子,老太太就不大想要。只要孙子孙女有这份儿心,她就高兴的了不得了,何况孩子们给她这么多银子。 宋嘉让私下劝了半日,老太太方欢喜的收了。 得了银子,老太太一连数日都是欢欢喜喜的。 这人吧,有了倒霉事儿,不吐不快,有倾吐的欲望。其实,有了喜事儿,也是一样,巴不得有个人问问,你怎么这样高兴啊?是不是有啥喜事儿啊? 老太太就属于这种类型,没个人说说心里话儿,要憋死了有没有? 老太太憋的难受,她就提出了年后再给过逝的儿媳大纪氏办回道场。先时与大纪氏之间的恩怨,老太太早不大记得了,反正婆媳间就是些鸡皮蒜皮。倒是宋嘉让宋嘉言这样的孝顺她, 如今念及大纪氏,老太太满嘴都是大纪氏的好。 老太太大方的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给儿子,她牢记孙子的话,不要把两千两拿出去显摆。其实,别看老太太礼仪不过关,她也有几分妇人的小心机。先时宋嘉语辛竹筝给她的二百两,她觉着银子不多,这才跟辛老太太对半分的。如今这两千两,她可舍不得。 老太太还装模作样的跟儿子说,“这是语丫头孝敬我的银子,拿去给庙里,再跟亲家说一声,等过了十五,让哥儿还没走的时候,一道去庙里给让哥儿他娘上柱香。她嫁过来,就是操劳家事,又给你生儿育女,是咱们老宋家的有功之人。如今她去了这些年,你可不能忘了她。” 拿她闺女孝敬的银子给亡姐大作道场,老太太这一手,不亚于一刀戳进小纪氏的心窝,把个小纪氏砍的鲜血淋漓,重伤在地,险些不起。 倒是宋荣很知晓老太太因何这样大方,无他,宋嘉让虽叮嘱了祖母不要外说,在老太太心里,儿子可不是外人,她一老早的就喜滋滋的把孙子孙女孝敬她银子的事跟儿子说了,还加上一句评语,“看咱家言丫头,比你这做老子的还能干的。”起码银子就赚的比儿子多。 宋荣顺势哄了母亲几句,将母亲哄的更是开怀。 其实,宋荣深深的了解自己的亲娘,宋老太太并没有这等笑眯眯的捅小纪氏一刀,还叫小纪氏有苦难言的本领。 老太太此举,完全是阴差阳错。 但,有时阴差阳错的效果,反倒有些混然天成的味道。 宋荣能说啥,宋嘉让还在家呢,宋荣总不能说,“啊,咱不给你娘做道场了啊。”这话,说出来,父子关系就完啦。 宋荣只得安慰小纪氏两句,“语儿长大了,知道孝敬老太太了。” 这种话,完全不能安慰到小纪氏好不好?倒是宋荣在主院儿歇了几日,有丈夫相陪,小纪氏的心情才渐渐回转。不回转又能如何呢,她总不能说,“这是我闺女的银子,不能给亡姐做道场啥的。”这话,说出来,她得给宋家扫地出门。 小纪氏非但不能说,还欢欢喜喜的叫人将银子送还给老太太,更要贤惠大度地,“姐姐的道场,我这个做妹妹拿些私房算什么。这是语丫头、筝妹妹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只管收着,庙里的事我自然安排妥当。” 老太太从不跟小纪氏客气,赞一句,“你也愈发贤良了。”就把银子又收回去啦。 小纪氏内心抓狂 :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嫌我闺女给银子给的少么!!!!! 因为给老太太银子给的少,就要受到这种羞辱,小纪氏满心血泪无处可诉,种种郁闷憋屈,就不必提了。 ☆、75原创发表 秦峥于国子监异常刻苦用功,他与杜君,在整个国子监都是出了名的好学之人。 先不论资质,只要是用功的学生,一般都极招师长戴见。何况,二人资质都不差,尤其秦峥更好一些,又有这样的出身,其祖父在正一品大学士与正二品礼部尚书之位上致仕,如今还有秦氏女在宫为妃。秦峥又如此上进,自然得到许多人的嘉许。 倒是秦峥不骄不躁,愈发沉稳。 秦老尚书对孙子愈发满意,还赞了孙子几句,秦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将吴家兄弟的事与祖父说了,“他们自江南而来,一文一武,就为了准备明年的春闱。兄弟二人皆有才干,明年金榜题名并非难事。他们也只比孙儿年长两岁而已。”而且,吴家兄弟生长环境肯定是比不上秦家的,不然,也不能沦落到去给老梅庵做守林人。 秦老尚书道,“若是他们有不便之处,邀他们到家中来小住,亦是无妨。年轻人偶有不凑手,咱们帮衬一把不算什么。” 秦峥摇摇头,“我看他们做守林人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并非会轻易接受馈赠的性子。” 秦老尚书微微一笑,“若脾性合适,交个朋友方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不必去争个文章长短,若有缘份,是后同朝为官,互为倚仗才好。”他这把年纪,身上的锐气早消磨殆尽。孙子如此用功发奋,怕是受了吴家兄弟的影响。只是,少年发奋是好,切不可有嫉妒之心。人一旦嫉妒,心就窄了。心窄的人,做不了大事。 秦峥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原本我打算秋闱后,不论中不中举都出去游历一二,也开阔眼界。如今想着,还是等明年春闱之后,也看看他们成绩如何。” 秦老尚书见孙子心中自有安排,便尽交由他自己去办,并不插手干预。 秦峥于秋闱之中,虽未能夺得解元之位,名次却很不错。倒是杜君,没有上次的好运气,落榜了。杜君于国子监念了一年书,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又有欣赏他的翰林师父指点于他,心胸开阔许多。他本就是想入场一试,并没有多大把握。如今看到自己落榜,并不放在心上,反是去给秦峥道喜。 秦峥脸上只是微露喜色,谦道,“侥幸而已。倒是阿君,明年我想出外游历些许时日,要不要一道去?”杜君并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秦峥另有提议。 杜君已非昔日犟种一样的少年,笑道,“好啊,你别嫌我拖后腿就成。”就应了秦峥 。到了国子监,开阔的不只是视野心胸,于人情世故,杜君也有长进。 秦峥挽着杜君的手,“一会儿咱们一道去给宋大叔请安。” 杜君点点头。 秦峥与杜君一道前往宋家,宋荣并没有关注秋闱的事,他一个户部侍郎,天天有忙不完的差使。若是春闱,他还可能会留意一些。如今看到秦峥杜君一并前来,二人皆是形容恭谨,宋荣问,“考的如何?” 杜君从容道,“我落榜了,秦兄排名第四十八位。” 宋荣点点头,道,“意料之中。”倒是秦峥,小小年纪就不以物喜了,看这一脸沉稳恭谨,比以往要有几分看头了。 秦峥深深一揖,“都是叔父这一年指导于我,小侄方有今日。” “是你自己用功。”宋荣并不居功,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峥道,“小侄如今的文章,叔父说明年春闱在两可之间。小侄打算空出明年春闱,待春闱过后与阿君一并出去游历,也增长些眼力见识。”秦峥就是这样稳重的人,有把握,他方会出手。何况,若明年勉力一试,哪怕榜上题名,名次也绝不会太好。春闱不比秋闱,名次太重要了。 宋荣微微点头,“这很好。”少年人,出去走走,开阔的不只是眼界,还有心胸。似杜君,在国子监一年,也颇有长进,起码已经很少见先时闷不吭声的犟种样子了。 接着,宋荣没再多问,便让杜君进去瞧一瞧杜月娘,打发秦峥回家了。秦峥名次不差,秦家肯定也要庆祝的。 秦峥去年一举夺得案首之位,今年虽不是解元,但,在举人中居四十八名,这个名次,相对于秦峥十五岁的年纪,绝对称得上少年才子之名了。 秦老太太欢喜万分,笑,“青出于蓝了,你祖父,三十岁才中了举人。”对比之下,孙子实在够出息了。 秦老尚书拈须而笑,亦是欣慰万分。青出于蓝什么的,恐怕是天下父母之望了。 秦峥秋闱刚过没多久,宋嘉让与李睿的商队就回了帝都,听说秦峥中了举人,自然要上门贺他一贺。秦老尚书见这许多小辈上门,心里也高兴,命人拿了自己珍藏的好酒过去给他们喝。 宋嘉让不禁说起少时一道去太白楼吃酒,醉了回家挨揍的事。 其实,宋嘉让与宋嘉言兄妹两个有些相像,都是个热闹脾气,喜好呼朋唤友,当然,宋嘉让朋友也多。这次到秦家来,宋嘉让就叫着李睿 ,还把表弟李行远唤来一道,连带着宋嘉诺,也不必去上学,且停课一日,没啥大不了。再有杜君,都被宋嘉让叫来了。 一群男孩子闹哄哄的,李行远笑,“以往我也觉着姨丈和气,后来,我跟嘉诫、大表哥一道睡觉,不留神把床闹塌了,给姨丈拿板子打肿了屁股,才晓得他的厉害。”说的轻巧,不留神就能把床闹塌。当时宋荣便讽刺他们,“你们若是留神,府里这房子还得小心一二呢。” 宋嘉让持杯而笑,“原本,我也觉着老爹严厉,不过,再严厉也比不上秦三伯哪。那次我们在太白楼吃酒,全都醉了,就阿峥没醉。唉哟,后来回学里继续念书,我坐阿峥后面,看他带伤念书,死要面子硬挺,屁股底下不知掂个垫子,一上午的书念下来就汗湿了衣背,我的天,那会儿可是入秋了,也不知被揍成什么可怜模样。” 秦峥咂口酒,夹了一粒花生米,笑,“能什么样?我又不似你,自称铁臀,最不怕打的。” 不料宋嘉让还有这个外号,诸人一听,纷纷大笑起来。 秦嵘与宋嘉诺就趁机偷酒吃,宋嘉让说他们,“屁大点儿年纪,又喝醉,回家还是我挨骂。” 宋嘉诺坏笑,“要不是大哥在,哪里敢喝呢。”言下之意,大哥就是用来做挡箭牌的么。秦嵘也说,“是祖父拿来的酒,醉了又不怪咱们。” 宋嘉让一人敲下脑门儿,他力道颇大,敲的两个小的哇哇怪叫起来。宋嘉让才不理会他们,说起他与李睿在西蛮国,与西蛮人拼酒喝的事儿。 李睿笑,“阿让海量,可是帮了我不少的忙。” “其实那边人比咱们东穆国的人心思简单,也好说话。他们那边人摔跤厉害,下盘功夫超稳,男人天天喝酒吃肉,比咱们这边人壮实。”宋嘉让嘿嘿笑几声,“尤其那边的女人,那叫一个丰硕。” 秦峥打趣,“我们阿让这样英俊,怎么没给西蛮女人招了女婿?” “你怎么知道没有?与我们常做生意的一个部落族长,有个闺女,今年才十三。诶,那西蛮女人熟的早,十三就已经是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了,还有那胸脯,鼓的高高的。”男人说起话来,向来荤素不忌,李睿眉飞色舞地,“那族长一直拉着阿让说,他有多大的草原,有多少头羊,多少头牛,多少匹马,部落里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开始,我们还不明白呢,后来那族长说到他家闺女,我们才明白这是要把闺女许给阿让。把咱们阿让都给吓结巴了,那族长还一 径说着,娶他家闺女,他就陪送女儿一千头羊,一千匹马,还给他们人手草地过日子。阿让听到这儿,险没吓尿了。” 宋嘉让捶了李睿一拳,笑骂,“滚!没有的事儿!” 几人已是笑的前仰后合。 秦家这顿饭吃的热闹,男孩子们的笑声一直远远传到秦峥院外头去。到走的时候,都有几分醉了,秦峥素来妥帖。李睿出门向来是坐车,不必担心他。倒是李行远、宋家兄弟、以及杜君都是骑马,秦峥不放心他们醉后骑马,安排了自家马车下人送他们回家才算周全。 秦峥酒量极好,这次喝的也有些上头。 秦老尚书听说孩子们都走了,笑对孙子道,“你也去好生歇歇吧。” 秦峥行一礼,方退下了。 宋嘉诺与兄长坐在车里,眯着小醉眼儿问兄长,“哥,真有西蛮女人看上你了啊?”被宋嘉让两巴掌镇压了。 宋嘉诺满心不服气,翘着小嘴儿,“就问问。” “问个屁,你听小李子满嘴胡沁,没有的事儿。”宋嘉让是死都不会承认的,他虽然已经长大,且自以为是个男子汉了,实际上现在还是小处男。宋荣对儿子们在这方面教育向来严厉,连家里的丫环都不许他们不问自取,宋嘉让又是个大大咧咧的,还没这方面心思。 宋嘉诺神秘兮兮的跟哥哥说,“哥,我听说外祖母给你相了好几家的闺女呢。” 宋嘉让也知自己亲事就在这几年,不耐烦地,“晚几年成亲也没啥。” “太太、祖母也在给表叔相看媳妇了。” 宋嘉让道,“也不知表叔那宅子装修的怎么样了,怎么着也得等宅子装修好才能娶亲。”辛竹笙眼瞅着就是娶亲的年纪,宋荣是个厚道人,给他们在外城置了一处四进的宅子。同样的价钱,于外城买个四进宅子没问题,内城估计只够个两进的院子。 这些年,宋荣细细观量辛竹笙的品性,恐怕日后并不是有大出息之人,还是将宅子买在外城实惠些。而且,辛家无甚家资,除了宅院,日后辛家兄妹一娶一嫁,还有一份家业,都是宋荣出钱置办。宋荣自己还有四个儿女,再怎么亲,表弟表妹也要往后靠了。 若非宋荣在官场上爬的快,这些年已经小有积蓄,恐怕他都难以支撑。 不过,做到这个地步,宋荣也觉着仁至义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舅舅了。 宋荣傍晚回府就知道了兄弟两 个去秦家吃酒,吃得半醉回家,各在房中挺尸的消息。念及孩子们都大了,待儿子们醒后,宋荣只骂了一顿,就没动手。 兄弟两个乖乖认错反省,见已过关,相视一笑,暗暗庆幸。 宋嘉让私下问,“爹,什么时候接妹妹回家啊?” 宋荣道,“不急。” “一个女孩子,不好总在尼姑庵住着的。”宋嘉让想到妹妹想吃个肉,都要跑老远跑到吴家兄弟的小屋去吃时,就有些心疼。再者,妹妹年纪渐渐大了,总不能再像个小女孩儿似的,没个男女大防,虽然老梅庵少有人去,且吴家兄弟也不似会多嘴的人。若给个有心人瞧见什么的,总归不大好。 宋荣依旧老神在在,道,“我心里有数。”至如今,四皇子的亲事都未定下,眼瞅着四皇子转年就十五了。自己闺女,明年十三,皇家娶亲,向来是十二三就开始给儿孙相看。自家家底儿薄,宋荣也从不会做白日梦的觉着自己女儿有资格去配皇子。但是,待四皇子亲事确定,再接女儿出来,比较妥当。 明年宋嘉言十三,二皇子府上的事儿冷了两年,也差不多了。而且,闺女十三岁回家,出去各家走动走动,过了十四,展眼就是十五及笄的年纪。十五岁定好亲事,过两年出嫁,正好嫁妆什么的也能齐备。宋荣心中早有盘算。 见老爹不说话,宋嘉让道,“明年吴家兄弟就要春闱了,待吴家兄弟春闱高中,就没人给丫头做肉吃了。她哪里过得了吃素的日子啊。” 宋荣不以为然,“吃素又不会死人,世上就没有过不了的日子。” 宋嘉让噎死。在老爹眼中,除死无大事。 宋荣瞅儿子一眼,道,“玩儿这两年,你也差不多够了。明年十六,还打算跟着商队出去混么?” 宋嘉让道,“不是跟父亲说过么,就两年,我也很有信用的。” “老实着些,我给你请的武进士明年初就能来家,你好生跟他学,先考个武举人出来。”对儿子的回答,宋荣稍稍满意,道,“亲事上,明年也差不多定下来吧。” 宋嘉让眼睛瞪得老大,不大情愿地,“不能再等两年么。” 宋荣微微惊讶,咳一声,问儿子,“有没有那个?” “哪个啊?”宋嘉让没明白。 宋荣招招手,叫儿子上前。宋嘉让对父亲颇有些惧意,只得上前,宋荣伸手指了指儿子胯下,低声问,“你马上就十六了 ,那里没反应么?” 宋嘉让脸都红了,低声,不满地,“老爹——” 宋荣一望就知,一双狐狸眼弯起来,笑问,“出门这么久,有没有女人,嗯?” 宋嘉让没吭气,宋荣不想长子素来豪气,于这种事上,还有些小小的少年心,遂笑道,“先订下来,如果你想晚些成亲,略搁几年也无妨。男人年纪大些,才更有责任感。还是老规矩,家里的丫环,你不准碰。” 宋嘉让含糊的“嗯”了一声,跟老爹谈这种话题,还是很囧的好不好。把个纯情少年宋嘉让囧的都忘了问问老爹,给他说的媳妇到底漂不漂亮了。 ☆、76原创发表 三年一度的春闱向来是帝都盛事,这一年的春闱更令世人难忘。 开国太祖皇帝最敬仰的便是大凤王朝的凤武皇帝陛下,故此,东穆国一些科场规矩皆仿照当年大凤王朝设立。譬如,每三年一界的春闱,考的不只是文科状元,同样,武科春闱也是在这一时间举行。故此,春闱过后,向来是文武状元一道出炉,然后文武状元带领着文武进士们一道于朱雀大街游行,令帝都百姓自由围观赞叹,其场景之热闹,堪比庙会。 今年,尤为出众。 无他,文武状元竟出自一对娈生兄弟,吴双吴玉。 尤其,这一双兄弟非但文武出众,其相貌风采更是天上有人间无,昭文帝笑对宋荣道,“子熙,你可是被人比下去了。” 宋荣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臣这个前浪还想多为陛下尽忠几年,还请陛下不嫌弃臣才好。” 昭文帝哈哈大笑,“记得朕初见你与子焘,当时朕就惊叹世间怎有这样出众的兄弟。如今见了吴双吴玉,才知,上天实在厚待于朕。”若不是吴家兄弟是两个大活人,昭文帝几乎当二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祥瑞了。 宋荣笑,“世间俊杰倍出,都是陛下施仁政所致。” 昭文帝最爱才,尤喜才貌双全的年轻子弟。吴双吴玉这一对娈生子,又生的这样的相貌才干,御前对答条理清楚,昭文帝心喜不已。 昭文帝笑,“听说他们之前是住在默林状元屋的,如今想来状元屋的名声该更加大了。” 宋荣笑,“状元屋有没有效臣不知,不过,默林里活计不重,月钱又丰,是一桩不错的活计。” 昭文帝忽然想起来,问,“你不是把你家丫头送去宜德姑妈那里了么?宜德姑母还真是给你面子。”昭文帝心情大好,与近臣说话也随意了些。 宋荣叹,“倒不是师太给臣面子,是臣亡妻的一点儿面子吧。” 昭文帝倒是知此一节,亦知今年年初宋荣又去庙中给亡妻做了道场,想着宋荣也是难得的情深谊重之人了。昭文帝问,“你是不想让你家闺女从姑母那儿出来了?” 宋荣忙道,“庵中地界儿清静,不好长久打扰师太清修,臣正准备过些日子接她回家教导。”他实在担心昭文帝随口来一句,难得你家丫头投了宜德姑妈的眼缘儿,那就让你家丫头多陪姑妈几年吧。若昭文帝这样说,宋荣得愁死。 “你家那丫头,是个机伶人,有 几分机智灵敏。” “她太过浮躁,臣送她去庵里,也是盼她性子能沉静一些。”宋荣提心吊胆的回答着昭文帝的问话。 昭文帝与宋荣年轻时相识,又君臣多年,似是看破了宋荣心中所思,微微一笑,感叹,“宋子熙还是宋子熙啊。”别人看天家富贵,求不之得的将女儿嫁入天家。就是秦家,当初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当年,正是给四皇子议婚之初,秦氏女及之年,才名远播,求亲的人几要踏平秦家的门坎儿,秦家都挑不中个合适的女婿来,真是笑话!当时,不是没人在他跟前提过秦氏女贤良德淑、才貌双全的名声。 昭文帝能自一众兄弟中间脱颖而出,做了这些年的皇帝,绝对不是蠢货。他是明白秦老尚书之心的,老尚书退了,若家中能出一任皇子妃,秦家荣耀尚可延续十数年。 只是,昭文帝是皇帝,他宁可将秦氏女纳入宫闱。 打皇家主意的人太多了,昭文帝反倒喜欢宋荣这种生怕将儿女与皇室扯上关系的性子。当然,他更喜欢看宋荣提心吊胆的模样。 有一个撞破头的韩妃已经够了,就宋嘉言那样脾性,昭文帝实不敢要她来做儿媳妇,女人嘛,还是温顺一些的好。 宋荣回家后,一面因皇帝陛下打听自家闺女而心下惴惴,一面盘算着接闺女回家的时间。昭文帝都这样讲了,宋荣便不能再再让宋嘉言继续呆在老梅庵里。 老太太正在跟儿孙说笑,见儿子回来,笑问,“我听嘉让与嘉诺说,新的文武状元是一双娈生兄弟,俊秀的了不得,可是真的?” 宋荣笑,“自然是真的,给他们两个狗胆,他们也不敢糊弄老太太啊。那兄弟二人的确生的极好。” 小纪氏跟着凑趣,“老太太有所不知,如今帝都可有了新风潮,就是看状元兄弟。” 辛竹筝笑道,“我听说,那日两位状元游街,整个朱雀大街都堵的动不得了。以往状元进士得游街,有个大半天也就结束了。那一日,可是直到傍晚,状元进士们才走完朱雀大街。” 这些时日,耳边尽是状元兄弟的传言,宋嘉语也好奇的很,问,“大哥,你跟状元兄弟很熟么?” 宋嘉让笑,“我跟二弟还吃过状元烧的腊肉饭呢,是不是,阿诺?” 宋嘉诺点点头,心下暗笑,大姐姐还吃了好几年呢。不过,这种话,现在却是不好再说的。 辛竹筝记性好,人也机伶,笑道,“以前让 儿说的,言儿常去守林人那里吃饭,是不是就是去吴家兄弟那里吃饭?” 宋荣不露半点痕迹的微笑,“听嘉让胡言乱语,老梅庵是宜德大长公主的居所,宜德大长公主门户何等森严,平日里女尼们都是足不出庵门半步,鲜少出来。就是我要去看望言姐儿一回,都得提前递帖子等信儿,得到庵中允准,方能进去。言姐儿陪伴在大长公主身边,日日烧香礼佛,庵门都不能出得一步,更不会与守林人来往。” 辛竹筝笑的有丝牵强,连忙道,“原来是嘉让胡说,我险些误会。” “自家人说笑无妨,不过,宜德大长公主是皇室中辈份最长者,乃是当今皇上嫡亲的姑妈,平日里就是景惠长公主亲去求见都进不了老梅庵的门儿。言姐儿不过侥幸去老梅庵住些时日,过几天,我也要接她回来的。”宋荣正色道,“尤其咱们家人,不能随意说老梅庵的事,不然,你们年纪小不留意,若是犯了大长公主的忌讳,一家子就完了!” 这也是宋荣的心机所在了,老梅庵永远是安全的,不只是人身安全上,就是名节上,亦是如此。宋嘉言是去了老梅庵居住,若有人敢坏女儿的名声,就是坏老梅庵的清白。不要忘了,宜德大长公主终身未嫁。你要说住进老梅庵的人名声不好,是要将宜德大长公主的面子置于何地? 不论宋嘉言是住进老梅庵,还是自老梅庵出来,身上都已经打上了宜德大长公主的标记。有这一重保障,许多事,宋荣都可以放心了。 宋荣这样郑重其是的交待,孩子们都垂手应了。 见孩子们有些紧张,宋荣笑,“嘉让,你既然与他们兄弟熟,什么时候请他们到府里坐一坐,让老太太见见。就是筝儿、语儿,你们女孩儿家,大家闺秀,不好见外男。不过,在你祖母这里置一扇屏风,于屏风后悄悄看一看状元也是无妨的。吴家兄弟,的确出色。” 宋嘉语与辛竹筝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荣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小女孩儿那些心思,他清楚的很。只要无伤大雅,他乐得宠着女孩儿些。 把一家子看状元兄弟的事儿交给宋嘉让安排,宋荣得操持着把闺女接下山了。 宋嘉言在老梅庵将将住了两年的时间,第二年的时候又常陪老梅师太说说话用用饭,虽然话都是没啥用的话,吃饭也是她吃人家的。不过,与庵中的女尼,宋嘉言很有些感情。 老梅师太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了 。”更多的人是自作聪明,一个人有些机伶不难,难得的是踏实,心性宽厚。宋嘉言即便有机会亲近于她,也一直恪守本分,从不主动巴结讨好,做出蠢事来。 这种谨慎与耐性,能一直坚持到离开时,对于宋嘉言的年纪而言,十分难得。 当然,更难得的是宋嘉言对于庵中女尼的态度,一如继往。 所以,老梅师太才会说宋嘉言聪明。 聪明,有时不仅仅是说这个人脑筋是快是慢,更多的时候,聪明是一种品性。 宋嘉言谦道,“师太喜欢我,自然看我好。” 老梅师太笑,“是你自己做的好。在我这里住了两年,希望能对你的人生有一些帮助。” 宋嘉言满心感激,“师太庇护了我,我在庵里学到很多。” 老梅师太道,“回去后好好过日子,以后不要来了。” 宋嘉言问,“悄悄的来看望师太也不行么?” 老梅师太未料到宋嘉言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愣之下就笑了,点头,“可以。” 宋嘉言唇角上翘,眼中透出欢喜来。老梅师太是棵大树,不过,并不好抱。她也没打算沾太多老梅师太的光,只是,老梅师太庇护她这两年,她受益颇多。偶尔过来看看,方不算忘恩负义。 “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你父亲想必在外面等着,这就回家吧。” 宋嘉言道,“我不晓得要送什么给师太,抄了些经书献给师太,已经交给知善师父了。” 老梅师太点点头,宋嘉言起身,给老梅师太磕了个头,就随着庵中女尼离开了。 如玉女尼等都送了宋嘉言一些东西,不过,宫人自有规矩,并未有执手泪眼相送的场景出现。说了一些道别的话后,宋嘉言就与宋荣离开了。 说是一些东西,宜德大长公主出手,怎会小气? 宋嘉言见好几个箱子,小惊一把,问父亲,“这都是师太给我的吗?”宋荣匆匆将她送到老梅庵,就带了几件身上穿的衣裳,余者啥都没有。如今要回去了,倒是大包袱小行礼的。 宋荣笑,“是了。” 宋嘉言依依不舍的看了庵门几眼,问宋荣,“爹爹,阿双哥、阿玉哥春闱考的怎么样啊?要是没中,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回林子里的小屋呢。”宋嘉言在山上各种消息不灵通,她还想去瞧瞧呢。 宋荣唇角微抽,道,“他们中了状元。 ” 宋嘉言大惊,“唉哟,不得了啊?”又有些奇怪,“难道是并列第一。” “吴双是文状元,吴玉是武状元。” 宋嘉言呆了一会儿,方道,“太神奇了,不可思议。”过一会儿,自己又笑起来,说,“以后默林那小屋,我估计倒找银子都有人愿意去住的。” 有随从搬抬着箱子跟在父女二人身后,往下走了一段路,有马车停靠,宋嘉让也在呢,宋嘉言笑嘻嘻了唤了声,“哥,你也来了?” 宋嘉让笑,“我当然得来,要不还不知怎么被你念叨呢。”说着,服侍着父亲与妹妹上车,宋嘉让看着仆从将箱笼装好,自己上马,一道回家去。 宋嘉言一去老梅庵将将两年,如今宋荣去接她回家,老太太打前天就开始念叨了,家里人都没出去,等着相见。 听到婆子进来回禀,说老爷、大爷、大姑娘已经进门儿了,辛竹筝满面笑意,拉着宋嘉语的手道,“母亲、姑妈,我们语儿去院子里迎一迎言儿。” 宋老太太笑,“去吧去吧,你们两年没见到言姐儿,肯定也想的。”反正老太太喜欢的人,她就一厢情愿的认为别人也一定喜欢。 辛竹筝宋嘉语携手出去了,其实,就是宋嘉语也十分想看看,大姐姐变成什么样了。然而,第一眼看到宋嘉言,宋嘉言还是被惊到了。 宋嘉言已经十三岁,她每日晨练,从不间断,自来身量就较同龄女孩儿高。如今,宋嘉言已经颇有些女孩子的味道,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簪一枝红翡滴珠金步摇,与腰间一圈滚珠流苏相应,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再看宋嘉言长眉杏目,鼻梁高挺,肤色白嫩中透出一股淡淡的红晕,半点脂粉不必点缀,已是天生的好气色。唇角微微上翘,透露出她的好心情,一双眼楮明亮中透出淡淡的沉静,气势淡淡,已有雍容之态。 ☆、77原创发表 宋老太太一见到宋嘉言就欢喜的了不得了,孙女刚行过礼,便一把拉着孙女的手坐在自己身畔,摸摸孙女的手,又摸摸孙女的脸,欣慰笑道,“更好看了。” 辛老太太笑,“可不是么,个子也高了,是大姑娘了。” 与老太太说了两句话,宋嘉言起身给长辈们见礼。小纪氏握着宋嘉言的手,一脸的亲热慈爱,笑,“果然出落的更加出挑了,把你妹妹与你表姑都比了下去。” 宋嘉言笑,“太太实在偏爱我,这怎么敢当。妹妹的相貌不必说,谁见了不赞呢。就是表筝,这样沉稳的大家气派,也不是谁都有的。我听说,妹妹如今的诗文做的愈发好了,在帝都都是才名远播。”宋嘉语的相貌继承了小纪氏与宋荣的优点,兄弟姐妹中,宋嘉语生的最好。或者是因为要迎接她,今日宋嘉语打扮的有些隆重,一身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正对了这暮春天气,且她人生的极美,配上首饰钗环,颇有夺目之态。倒是辛竹筝,相貌气质与宋嘉语都不是一个档次,虽说不上丑,但,辛竹筝只是中人之姿。若是与宋嘉语这般鲜艳明媚的打扮,就是东西效颦做绿叶了。辛竹筝并不笨,于是聪明的往端庄方面发展。 倒是小纪氏对儿女向来期望颇深,这两年宋嘉言不在家,宋嘉语也折腾出不小的名气来。 宋嘉语浅笑,“大姐姐太谦虚了。”她不认为容貌会输给宋嘉言,宋嘉言的容貌自来便是不及她的。何况,昔日宋嘉言于梳妆打扮上并不是太过用心,如今这一身精细的衣裙首饰的打扮出来方令她惊艳,沉一沉心,宋嘉语很快恢复了昔日的从容。 辛竹筝笑道,“言儿的嘴,愈发的甜了。老太太命人烧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你在庵里一惯吃斋,这回在家可以放开的吃了。” 宋嘉言笑,“我想这肉,可是想了小两年儿了,做梦都梦到了好几回。” 宋老太太哈哈直笑,又唤了宋嘉言到她身畔坐,笑,“在家里,愿意吃什么咱就做什么,包你吃个够。” 望着老太太,宋嘉言眼中透出笑意,清声脆语,“听这话就知道是亲祖母说的。” 诸人说说笑笑,宋嘉言又道,“一去山上这两年,我想着明后儿去给外祖母、大姨母请安。” 老太太点头,“很该如此。” 小纪氏已接过话,笑道,“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已经着奴才去问过了,明儿去你外祖母家,后儿去宁安侯府。你去山上,不只是自家人惦记你,就 是亲戚们也都打听你,很该过去请安。就是你那些交好的小姐妹,咱们府里虽不算宽敞,也有几处景致可赏,待走完亲戚家,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下了帖子请她们过来聚一聚才好。” 小纪氏忽然变得这样贤惠周全,令宋嘉言心下颇为惊诧,她脸上仍是不露分毫,一笑道,“多谢太太。” “应该的。你们渐渐大了,女孩儿间,总有自己的交际。”小纪氏笑吟吟地,“家里有的是奴才,无非就是安排些吃食玩物,并不麻烦。就是老太太、舅老太太、加上我,也是喜欢你们这些女孩儿们热热闹闹的。” 小纪氏的表现令宋嘉言刮目相待,反常既为妖啊,实不知宋荣如何背后教妻,把小纪氏教的这样周全妥帖了。 不过,小纪氏肯为她周全一二,于宋嘉言而言,并非坏事。 宋嘉言不知道的是,小纪氏身边的确有高人指点,却不是宋荣,而是十一岁的宋嘉诺。 这两年,小纪氏宠爱渐薄,宋荣多是去杜月娘的院子里的安歇,除了初一、十一,或是有事与小纪氏商量,宋荣鲜少再登主院儿的门。 要说杜月娘,不论是容貌还是床上功夫,都比不上小纪氏,宋荣会去杜月娘的院儿里,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觉着,在杜月娘那里舒坦。他又不是圣父,照顾不全妻姬之心,反正都是他的女人,自然是哪儿舒服就去哪儿。至于相貌之类的,反正,就是天仙,看熟了也就那样了。 宋荣总往杜月娘的院子跑,小纪氏如今不过将将三十的年纪,依旧是花颜月貌柳为容。而且杜月娘也不比她年轻几岁啊,就是打扮出来,小纪氏也自信能胜杜月娘一大截。偏偏,丈夫来她屋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少,实在叫小纪氏心焦欲焚。 小纪氏倍受冷落,又不敢对宋荣报怨,万一抱怨的宋荣翻脸,估计连这屈指可数的日子都没有了。小纪氏只好对儿女倾诉,只说杜月娘狐媚不老实、外憨内狡啥啥的。宋嘉语一个闺阁女孩儿,于这上面实在没经验。倒是宋嘉诺素来聪慧,摸到一些父亲的心思。 虽然母亲行事总是有些不合宋嘉诺的眼光,不过,这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宋嘉诺也不能眼看着母亲在房里哀怨死,决心点醒母亲。在一次母亲抱怨的时候,宋嘉诺直接道,“若我是父亲,我也喜欢杜姨娘。” 一句话,险些没把小纪氏伤死。 先把小纪氏打击的倒地不起,宋嘉诺再问,“母亲觉着,是母亲聪明,还是父亲聪明?” 小纪氏还没回血呢,又给儿子问懵了。宋嘉诺板着儿一张小嫩脸儿道,“父亲比儿子聪明厉害百倍不止,母亲的手段心机,儿子都瞧得出来,难道母亲觉着父亲瞧不出来吗?” “我与二姐姐是母亲亲生的,母亲自然偏着我们,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哥和大姐姐也是父亲亲生的儿女,而且,大哥和大姐姐是大娘生的,论身份,比我和二姐姐还贵重些呢。”眼见母亲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宋嘉诺道,“母亲不必觉着不服,这是事实。母亲一直觉着做继室委屈,那当初何必嫁给父亲做继室呢。嫁了这么些年,又总觉着委屈,父亲早知道母亲的心思,会高兴才怪呢。” “母亲对大哥和大姐姐一向不能周全,不能履行当家太太的责任。就是对祖母,母亲也从没有真心尊重过。老太太虽是乡下出身的,可,她是父亲的母亲,是我们的亲祖母。母亲瞧不起父亲的亲娘,父亲会高兴吗?”宋嘉诺就事论事,道,“再看杜姨娘,从来安安静静的守着本份。母亲想一想吧,我们小时候,父亲与你何等恩爱。如今,父亲与你都快形成陌路了。母亲还总是纠着些蝇头小利的计较,您再这样继续下去,父亲更不会来主院。”宋嘉诺再来一句狠的,道,“若是母亲连当家太太的事都做不好,说不得父亲还会把家里事教给别人来管呢。” 眼瞅着母亲的脸都惨白了,宋嘉诺依旧道,“父亲每日在外公务烦忙,回家就是要好好休息,母亲总是弄些小心机的在父亲眼前晃,父亲不能好好休息,自然就厌烦了母亲。” “我是母亲的儿子,才跟母亲说这些。母亲若是仍不能改,日后的苦头还有的是。”宋嘉诺道,“若母亲肯改,父亲就是看在我和二姐姐的面子上,也不会太绝情的。母亲想一想,您与父亲多少年的夫妻,难道不比父亲与杜姨娘情分深重。若不是您伤了父亲的心,父亲怎么会这样对待母亲,杜姨娘又不是长的多好看。”怕把母亲打击的傻了,宋嘉诺最后还是留给了小纪氏一些生的希望。 或者是宋荣冷落小纪氏冷落的太狠了,小纪氏自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事事贤良的不得了,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去老太太院里服侍。宋嘉言回家,正是赶上了好时候。 宋嘉言回家的事,小纪氏件件安排的妥当。宋嘉言是个大方的性子,便是小纪氏当初对她不过面子情时,她也从不会在小纪氏面前失礼,何况如今。一家子热闹的吃过团圆饭后,宋嘉言自然得回自己院儿里休息。 小纪氏亲自挽 着宋嘉言的手过去的,一路上与宋嘉言说她院子的事儿,“你去了山上,你院里的人手我也没令人动,一直让梁嬷嬷照管着。你回来前,我已令她们好生打扫了。只是,如今与先前又有所不同,你是大姑娘了,去看看屋里缺什么少什么该置办什么,你写个单子出来,叫人送到我院儿里去。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宋嘉言一一应了,一直到宋嘉言的院儿里,小纪氏又与梁嬷嬷道,“言姐儿刚回来,嬷嬷叫丫头们好生服侍。”交待了几句,小纪氏方离去。 宋嘉言一路把人送到院门口。 梁嬷嬷带着院中丫环婆子的重新给宋嘉言见了礼,脸上笑意不断,道,“老梅庵果然不凡,姑娘这一去,可是脱胎换骨了。” 宋嘉言笑,“哪里有嬷嬷说的那样夸张。” 小春儿捧上一盏温热正好的茶,笑道,“乍一见姑娘,奴婢都不敢认了。奴婢不大会说话,就觉着姑娘比以往可是更有气派了。” 宋嘉言笑,“这两年我不在家,也辛苦你们了。” 小夏儿笑道,“奴婢们一直守着院里,就院里这些活计,清闲的很。就是盼着姑娘早些回来,不能服侍姑娘,奴婢们浑身都觉着不对劲儿。” 宋嘉言温声道,“看这院子还能我离开时一样,可见是用了心在打理。我刚回来,从我私房里拿几两银子,这个月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月钱,算是打赏了。” 诸人纷纷谢赏。 宋嘉言问,“嬷嬷,这两年可还好吗?” 梁嬷嬷笑,“奴婢每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陪老太太说说话儿,一切都好。”梁嬷嬷是武安侯夫人派过来照顾宋嘉言的,她自来就不大瞧得上小纪氏。不过,梁嬷嬷是个明白人,小纪氏毕竟是当家主母。为了维护宋嘉言的院子,梁嬷嬷也不去向小纪氏低头,反去抱老太太的大腿。在梁嬷嬷看来,老太太比小纪氏强多了。 宋嘉言打发小春儿,“我从山上带回来的箱子,把东西收拾出来,一会儿我瞧瞧。” 小春儿就带着小夏儿下去了。宋嘉言深觉小纪氏大变样,悄声问梁嬷嬷,“嬷嬷,太太怎么突然这般周全了?” 梁嬷嬷道,“她再不周全些,老爷都不登她的门儿了。这两年,杜姨娘越发的受宠。难得杜姨娘是个知道本分的,老爷常歇在她院儿里,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呆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安分的很。”若换个淘气的,还不知怎么着呢。 宋嘉言微惊,“爹爹和太太吵架了?” “哪儿还用吵架。”梁嬷嬷微一撇嘴,道,“从没听说过哪个正房太太是靠着丈夫的宠爱立身的。老爷是个明白人,太太那些个心机手段,根本不够老爷看的。如今,她这是明白过来了。想一想她亲姨娘是个什么下场,她也该识趣些。” 接着梁嬷嬷难免提一句章家,“先头的二皇子妃去西山庵里念经了,那位章侧妃被赐死了。说来章家,唉,我活了这把年纪再没见过这般没脸皮的人家了。原本二皇子不是给他们捐了个官儿么,章侧妃一死,那官儿也黄了,这一家子竟然又投了承恩公方家做奴才。” “说来还有可笑的事,听说章家还有个闺女,如今在承恩公世子家的二公子房里服侍。有一回也不知怎么见着咱家二姑娘了,竟然开口就给二姑娘叫表妹,把二姑娘给气了个好歹。”梁嬷嬷叹道,“亏得二姑娘一巴掌打了那蹄子个明白,不然一家子都得跟着丢脸。” 宋嘉言直接无语,依宋荣的脾气,若这样小纪氏还不能反省,估计将来当家太太的位子都得换了人。 ☆、78原创发表 老梅师太是个很大方的人,或许,宋嘉言的确是入了老梅师太的眼缘儿,几个箱子里放的都是好东西,有一个箱里子放的是头面首饰,那叫一个辉煌耀彩,上面的宝石珠翠无不是上等货色,宋嘉言一望之下险些被闪瞎了眼。还有两箱子衣裳料子,两箱子玩物摆设,一箱子是如玉几人送她的东西,各样东西都有。粗粗一算,真是值老钱了。 宋嘉言小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悄悄跟梁嬷嬷商量,“嬷嬷,你说是不是庵里的女尼抬错箱子了?”万一以后老梅庵报了失盗,她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梁嬷嬷把物品清单递给宋嘉言看,笑道,“是一并放在箱中的。再说,这怎么可能会抬错箱子,都是大长公主赏给姑娘的。”说到这个,梁嬷嬷就无比的骄傲得意。她刚来宋家的时候,宋嘉言不过一周岁,如今已是亭亭少女,何况,宋嘉言又是这样的出息。梁嬷嬷无儿无女一辈子,拿宋嘉言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宋嘉言有了体面事,梁嬷嬷从心里高兴,道,“这是姑娘投了大长公主的眼缘儿。” 宋嘉言瞧着清单,道,“拿出几匹料子来,给二妹妹和表姑送去吧。再挑几匹老成些的,孝敬老太太、太太。唉哟,还有好几块古砚呢,爹爹一块、二弟一块。墨也是好墨……这怎么还有两把刀剑呢……”师太的收藏就是格外的丰富啊。 梁嬷嬷知宋嘉言素来大方,她也并不是小气的人,此次却是有些不舍不得,低声对宋嘉言道,“我的姑娘诶,你也省着些打发,这可都是上等货色。”抚摸着一匹匹精致的料子,梁嬷嬷不舍地,“一般宫里有名有份的娘娘才摸个边儿。料子的话,每位姑娘两匹,老太太、舅老太太、太太各四匹也就够了。” “再挑两件玩物摆设给老太太加上。还有外祖母、大姨母、小姨母、舅母呢。”宋嘉言笑,“是孝敬长辈,又不是拿去浪费了。没事儿,一箱子的料子送礼,我还能剩下一箱子呢。” 梁嬷嬷坚持,“头面首饰绝不能动。”这么好的东西,有银子都没地方买去。以后姑娘出门儿戴上一二件,多体面哪。 宋嘉言顺从一笑,“好。”那些头面,无不是上等金玉而成,要说送人,宋嘉言也会肉疼。 到晚上,大家都收到了宋嘉言的礼物。 宋嘉语辛竹筝与宋嘉言笑着道了谢。 老太太笑,“你这丫头,既然是人家公主赏你的,自己收着就是,又各处送东西,天生不存财。”这点儿可不像她。 宋嘉言笑,“就是些衣料,兴许是进上的东西,以前也没见过这样料子。我一个人穿有什么意思,索性大家分分,一家子穿出去才是体面。” 小纪氏笑赞,“言丫头早就是这样,这才是咱们家嫡长女的气派。” 不一时,男孩儿们回家,也都表示了对礼物的喜欢与谢意。 倒是宋荣私下叫了宋嘉言到书房问,“还有没有砚台笔墨之类的东西?” 宋嘉言点点头,“有。” “不要再往外送了,没眼光的丫头,这些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买都买不到的,自家人送送就行了,余下的,你收起来珍藏。”宋荣得了宋嘉言送的两块古砚与两匣子上等古墨,见宋嘉言出手这样大方,想着她手里定还有呢。这样的好东西,宋荣自己都舍不得用,宋嘉言的脾气,他非常了解,遂提醒这不存财的丫头一声。 宋嘉言笑,“爹爹喜欢,我拿给爹爹用吧,反正我用什么都一样。”反正字好不好,不是用名砚名墨衬出来的。 宋荣怎么会要宋嘉言的东西,闺女孝敬一两块,是闺女的孝心,至于宋嘉言那点儿私房,宋荣还是相当有原则有风度的,弹这傻闺女额头一记,笑,“你自己留着,以后会有用的。” “我知道。”宋嘉言笑,“这些古砚古墨,就送了爹爹和二弟。”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宋嘉言道,“衣料什么的,孝敬了些给外祖母和两位姨母。” 宋荣点点头,在他眼里,衣裳料子啥的,其实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大长公主给宋嘉言的更精致些罢了。反正这些女人们东西,他也不大懂。 宋荣忽然想起来,提醒宋嘉言道,“你再多预备一份,我估计你二姨母要随夫进京了。你二姨丈升了大理寺少卿,不日就要回帝都赴任。” 宋嘉言应了。 宋荣又道,“这两年,你就要开始说亲了。以后,秦峥吴双他们,都少来往。” 宋嘉言嘟嘟嘴,瞅父亲一眼,道,“就是晚两年,我也不介意的。”十五六做新娘子啥的,还没发育好呢。 宋荣笑,“没听说过么,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现在看好人家,及就订亲,晚两年出嫁是无妨的。”他也想多留女儿两年,但,必须在不耽搁亲事的前提下。 宋嘉言问,“爹爹,你会给我看什么样的人家啊?”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家?” 宋嘉言也不扭捏,她得先跟宋荣通个气儿,免得宋荣把她嫁进什么公门侯府的去熬心熬肺。宋嘉言瞅着父亲,说,“像那些高门大户,就外头瞧着光鲜,其实,半点儿不实惠,非但臭规矩多,内里不知道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呢。我也不挑什么贫富门第,人差不多,没不良嗜好就行了。” 这种要求…… 宋荣记性非常好,立刻想到前两年女儿说的那句“像二叔那样的就成了”。拿着宋小二的条件往宋嘉言开出的条件一套,尼玛,竟然是刚刚好。 宋荣牙疼。 不过,宋嘉言没有往公门侯府火坑跳的觉悟,这很好。想一想,宋荣问,“你觉着秦峥、吴双如何?”这些年,宋荣一直留意帝都杰出子弟,他是不愿意为女儿联姻高门大户的。如今看下来,最出众者,莫过于横空出世的吴双了。如今这小子已经进了翰林院,昭文帝喜欢他,常召他拟旨伴驾,尤其这小子文采出众,又很会说话,深得帝心。再说秦峥,宋秦两家是通家之好,秦峥早对宋嘉言有意,把闺女嫁给秦峥,不怕秦峥会委屈到闺女。至于秦峥那没见识的娘,宋荣有的是法子叫那娘们儿学乖。就是自家闺女,宋荣也相信,依宋嘉言的手段,搞定一个昏头胀脑的老娘们儿绝对小菜一迭。 “还成吧。”宋嘉言道,“都挺熟的。吴双跟爹爹似的,才貌双全。阿峥是自小认识的,虽然秦三太太很讨厌,阿峥人还不错。”跟这两个人过日子,宋嘉言相信都能过的不错,尤其秦峥,还跟她表白过呢。 宋荣点点头,“秦峥这就要出去游历了,吴双此人,论才干是比秦峥强一些,不过,还得再看看他。若这两年没有太出色的少年,就给你从他们两个中选一个。”吴双是刚刚入了宋荣的眼,虽然年纪稍大了一些,才气不差,为人处事也不差,说一声少年英才不为过。但,这样的人,往往极不好把握。何况,如今吴家兄弟是帝都中的香饽饽。宋荣也得看一看吴家兄弟的品性,若不然,谁家会把闺女嫁给这等没爹没娘的穷小子——命也忒硬了。克父克母无妨,反正与宋荣无关,万一克妻,宋荣得悔死。 宋嘉言是个样样明白的人,宋荣也愿意听一听宋嘉言的意见。若是宋嘉言开口便是侯门公府、高门大户,宋荣得直接把她骂出去。 这种口气哟……真像把她当公主一般,宋荣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人家可能看不上她的可能性,绝对是亲爹才会这样的对自己闺女充满自信啊。好在宋荣没有把她往高门大户嫁的意思,宋 嘉言稍稍放心。 不仅是宋荣上心自己女儿的婚事,就是武安侯夫人与韩氏也各有思量,尤其此次见宋嘉言雍容大方的模样,模样也长开了,规矩各方面都很好,为人处事更不必说,管家理事早是熟门熟路,亲戚长辈没有不喜欢她的,还有老梅庵这一段福缘。 尤其看到宋嘉言送来的自老梅庵得来的料子玩器,武安侯夫人笑,“你自己留着就是了。”她倒不差这些东西,不过,看到外孙女有这份心意,武安侯夫人也由衷高兴。 宋嘉言笑,“平日里,外祖母舅母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我看料子还不错,拿来给外祖母、舅母、裁两件衣裳什么的。这些都是女人的料子,表弟用不到,那砚台与墨是给表弟的,这些我不大懂,是我从爹爹那里找来的,也沾沾爹爹那老状元的福气。我在山上不觉着,好像眨眼间表弟就这么大了,转眼入学启蒙就能使了。”宋嘉言从宋荣那里要了两块上等砚台与两匣子上等墨,并非古物,但一样是上等货。纪文已经完了,将来纪家就得指望着纪承祖了。这是母族,韩氏一直待她不错,宋嘉言自然要搞好关系。 韩氏笑的舒心,“就承你吉言了。”她是书香门第出身,自然盼着儿子有出息。尤其家中,与章家有关系的都清理出去了,武安侯与武安侯夫人关系渐渐回暖了许多,府中氛围空前融洽。 小纪氏听到宋嘉言给纪承祖的砚墨比给儿子的逊一筹,心里非常舒服,也对儿子说的以后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的话有几分感触,笑道,“以后咱们祖哥儿,要学文有外祖父指点,习武有祖父指点,定是文武双全的。”娘家如今的形势,小纪氏也得软上三分。再说,章家那些……小纪氏根本想都不愿意想。 韩氏笑,“平安健康就好。倒是诺哥儿,我听说功课很不错。”有了儿子,韩氏脾气也和软了许多,尤其章家已经永远不会再碍眼了,小纪氏有心示好,不瞧着小纪氏,就是瞧着宋家,韩氏也不会给小纪氏钉子踫。 说到儿子,小纪氏眉眼间的笑意更加舒畅几分,笑,“让哥儿好习武,像他外祖父。诺哥儿像他父亲,虽说有人赞他,我只怕别人是瞧在他父亲的面子,经常告诉他,切不可生出骄傲之心。不然,这么小的孩子可知道什么,真拿些奉承话当了真,以后也没什么出息。” 武安侯夫人点点头,“应该的。孩子定要仔细教养,不过,有他父亲教着,姑爷是个心里有数的,诺儿那孩子,我瞧着心性明白,以后有出息。”这些天她冷眼瞧着, 庶女似乎有几分长进,说话做事的也有几分样子了。若这样明明白白的等到宋嘉诺长大做官,庶女这一辈子也算有福气了。其实,宋家这四个孩子,都不错。尤其宋荣在朝中官声人缘儿都好,家中无庶子庶女,在一般人看来,这样的人家,虽是寒门出身,也是很不错的了。 宋嘉让性子爽阔,宋嘉诺用心念书,宋嘉言也大方懂事,唯一宋嘉语才名虽广,倾城之色已隐隐可见,不过,武安侯夫人却并不看好宋嘉语,宋嘉语有些才气,心性眼光上却远不如宋嘉言。女人这一辈子,靠着才气容貌能有几时好? 再说,男人喜欢绝色,天底下的婆婆们却不一定这样看。 武安侯夫人心中度量着,嘴上对小纪氏道,“过些天你二妹妹就到了,你带着孩子们过来,一家子热闹热闹。若是女婿有空,也叫女婿一道来。” 小纪氏笑,“二姐姐二姐夫来帝都的事,老爷一早就跟我说了。二姐姐一嫁这些年,我们姐妹十几年没见过了,还有他们小一辈的表弟表妹们,很该在一起亲近亲近。母亲放心,我家老爷肯定有空的,” 武安侯夫人笑,“那就好。” ☆、79原创发表 纪允自嫁人后便随夫外任,已是十几年未曾回帝都,如今一朝回来,家瑞安顿好之后,自然要先去娘家给父母请安。 纪允的丈夫任景远出自山东任家子弟,任家虽不是山东数一数二的家族,起码也是书香门第的档次。任景远与宋荣是同科进士,说来任景远金榜题名的年纪也不算大,刚刚二十岁而已。只是,那一科少年才子辈出,任景远便不如何起眼了。 当年春闱之前,武安侯就相中了才气纵横、解元出身的宋荣,许之以爱女。之后,金榜一出,武安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三女纪允抢了个进士女婿来。故此,任景远年纪略长,反成了妹夫。宋荣略小两岁,倒是姐夫。 宋荣与宁安侯都带着老婆孩子来了,唯有纪嫣离的远些,且如今纪嫣又在家安胎,产期将近,实在来不了,倒是令家中管事带了些给孩子们的礼物来。 相对于日子舒心的纪闵与还算年轻的小纪氏,不过三十出头儿的纪允瞧着倒像是年纪最大的那个,眼角的细纹用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去。 纪允育有嫡长子任诚,余者还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书香门第出身,规矩礼数都不差。 宁安侯府有李行远,宋家有宋嘉言等兄弟姐妹四个,任家嫡庶加起来五个,还有韩氏年方两岁的祖哥儿,孩子们多了,厅内极是热闹。 亲戚们时久不见,自然要互相见礼,一番寒暄。 孩子们一对照就看出来了,李行远宋嘉让都是习武的精神状态,任诚与宋嘉诺则斯文雅致些,至于任景远的两个庶子任谚任谈也都是读书人,斯文之外,比之任诚、宋嘉诺则少了一分坦然气度。 女孩子更不必说,宋嘉言宋嘉语皆是嫡出,宋嘉言气度过人,宋嘉语美貌出众。任家两位姑娘皆是庶出,一个年纪大些,十四岁了,唤做任娇;另一个年纪小些十二岁,闺名任梅。任娇任梅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笑起来也是微微浅笑,笑不露齿的那种,一举一动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虽年纪相仿,较之宋家姐姐差的就是底蕴了。 单看穿戴,宋荣在女儿身上向来舍得花钱,每月首饰衣裳的用度比男孩子们的标准还要高一等。这倒不是宋荣重女轻男,只是宋荣向来认为,男人的心思该放在前程上,至于穿衣打扮,那是女人们的事。何况,女人就爱攀比这个,宋荣绝不希望自家老婆闺女寒酸小气的出门。说起来,家中老婆闺女的没个体面样,丢的还是男人的脸。 更何况,宋荣对女 儿们的教育也是花了大价钱了,自幼便为她们请了女先生、教养嬷嬷,这样的用心培养,再养不出女儿的底蕴气度出来,就白瞎那些银子了。 其实,这次来武安侯府,宋嘉言早打听了,知道任家有两个女儿。她就跟宋嘉语商量了,两人都没穿最漂亮的衣衫,就是不想夺了任娇任梅的风头。当然,打扮的不算隆重,体面还是要的。而任娇任梅,自然是用心妆扮的。不想,一照面,还是有差距。 这就没办法了,四个女孩儿互相见礼,姐姐妹妹们论了排序。 接着,男人们自去前头,男孩儿们一处玩儿,女孩儿们则去了凉阁里说话。说来,这么些孩子,竟然是男孩儿居多,女孩儿算下来拢共就是宋家姐妹与任家姐妹,四人而已。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四个女孩儿就喝着茶,吃着点心果子的说起话来。 厅里女人们的关系就比较复杂了,嫡母、嫡姐、庶姐、庶妹、庶弟媳……关系复杂又简单,好在没有笨蛋,男人们去前头联络感情了,女人们自然也有许多话要说。 纪允出嫁后,多年不见,武安侯夫人自然要问庶女日子过的如何,好不好? 纪允笑,“母亲莫担心我,一切都好的。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家里无非就是些家务事,妾室也并不淘气,我很好。” 武安侯夫人道,“你自小就是这样,你们姐妹,你脾气最好。看诚哥儿出息懂事,这是你的福气。”又问,“诚哥儿的亲事可定了?要是我没记错,他今年也十五了吧。” 到纪允这个年纪,最操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子了。纪允笑,“原本我们老爷在任上,倒有几家给诚哥儿说亲。只是我们老爷说,诚哥儿念书正是要紧的时候,倒不如待有了功名再说亲事。一是省得诚哥儿分心,二则,如今说亲事,女孩儿家也不只是看双方的门第,就是哥儿本身,人家也得打听呢。”自己亲生的儿子,纪允半分不掩饰想为儿子说一门好亲事的意向。 武安侯夫人笑,“当年三女婿就是金榜题名后给你父亲相中的。” 纪允笑问,“让哥儿与诚哥儿同龄,亲事如何了?” 武安侯夫人笑,“我倒是帮着相看了几家闺秀,到底如何,得问你姐夫了。” 纪允笑颜相求,“诚哥儿也到了年纪,我与老爷商量过了,高门大户的千金,我们也高攀不上。我久不回帝都,于帝都这些闺秀们也不熟,若是母亲有觉着姑娘不错的,只要人好,我不挑别的。母亲只管跟我说 。” 武安侯夫人笑,“这有何难,待你们安置妥当,各家一走动,这些女孩子们也就看全了。不说我,就是你大姐姐、四妹妹,也会帮你留心的。” 纪允笑着谢过,“孩子们挨的密,我家大姑娘、二姑娘与言姐儿、语姐儿年纪也相仿。语姐儿还小,言姐儿可有人家了?” 小纪氏笑道,“没呢。言姐儿今年十三,是要议亲了。咱们女人出去,瞧的都是各家千金,也见不到人家的公子。就算偶有见了的,品性如何,也不清楚。外头的事儿,还是叫男人们做主吧。”连宋嘉让的亲事,宋荣都没叫她插手。如今小纪氏也明智了,宋嘉言的亲事,她只管帮着预备嫁妆就是。至于宋荣要把宋嘉言许给何人,不论是许给何人,她都只管夸好的。 纪闵笑吟吟地,“帝都这么多人家,公门侯府、书香门第,总得划条线出来,才好给闺女找婆家。妹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四妹不知道?”眼瞅着宋嘉言越发出挑,纪闵实在有心凑成两家的亲事,她是亲姨妈,何况宋嘉言与李行远自小玩儿到大的,宋嘉言嫁过来,不论婆媳还是夫妻,关系都好处。只是,这门亲事,若无百分百的把握,不好开口。到此处,纪闵越发感叹自家二妹妹无福,不然,她们嫡亲的姐妹,哪里用得着这般为难。 小纪氏笑,“听我们老爷的意思,只要是正经孩子,知道上进,门第出身什么的,都不打紧。” 纪闵笑,“妹夫慈父心肠。” 纪允笑道,“我听说今年的文武状元是一对双生兄弟,端的是才貌双全。”刚回帝都就听说了两位状元的名声,可见吴家兄弟在帝都名头之响。 武安侯夫人笑,“都是听人们这样说,到底怎样,并未见过。” 纪闵笑,“听我们侯爷说,的确是有一无二。” 小纪氏笑,“让哥儿倒是认得两位状元,有一次,他们还来了府里,我随着我们老太太见了一面,难得才貌双全的状元郎。更难得两位状元郎都未成亲,如今想招他们为婿的人家海了去。”就是一样,家底太差了。还不如当年的宋家兄弟呢,起码当年宋家兄弟还有一位老娘。到了吴家兄弟这里,爹娘家底儿,要啥没啥。 故此,状元兄弟虽是出挑儿,高门大户的也愿意给个庶女去投资,但,真正舍得出嫡女的并不多。 武安侯府热闹了一日,三家便带着孩子们告辞了。 宋荣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平日里看着家 里的倒霉孩子们不咋地,结果,跟亲戚家的一比,非但毫不逊色,还有隐隐的出众。这种得意,让宋荣觉着,自己十几年精力银子的投入是值得的。 相对于宋荣的得意,任景远则很有些心事,回家后打发孩子们各去休息,任景远道,“子熙家的几个孩子都不错。” 纪允服侍着丈夫换了衣衫,道,“是啊。尤其言姐儿,大方的很。” 任景远没有再说话了,他的家势要远胜于宋荣,于朝中势头却不比宋荣如鱼得水、深得帝心。宋家两个女儿,他初初一见便觉着极好,尤其宋嘉言,那种大方从容的气度,比之大人们毫不逊色。看宋嘉言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只不知宋家是怎样的择婿标准。 什么待儿子考个功名再说亲的鬼话,有了合适的女孩儿,机会稍纵即逝,若能为儿子聘来宋家女,任景远是十分愿意的。 不过,大人与孩子的眼光却是不同的。 大人们多倾向于宋嘉言这种大方从容、相貌中上,又是嫡长出身的闺秀,而任诚,对于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倩影丽人,则多了几分难以忘怀。 很快便是宋老太太的寿辰,亲戚自然要早些过去帮衬。任景远书香门第出身,一大早的便带着妻子儿子过去了。 宁安侯一家去的也很早,但是,任景远宁安侯同时发现了问题,来宋家献殷勤的少年们,可真是不少啊! ☆、80原创发表 最大方的是李睿,他已经在边城设了办事处,放了可靠的掌柜在那里盯着。故此,今年就没出去跑生意。自经商起,李睿行万里路,认识的人海里去了。知道宋家老太太过大寿,早令人送了一车时令佳果,一车山珍干货。 如今小纪氏早死了和宋嘉言比做生意的心,收下李睿送来的东西,除了家人吃用的,都用在了老太太寿宴上。 余者,秦峥秦嵘一早就到了,这也是应该的,秦宋两家通家之好,孩子们也早便认识。最显眼就是吴家兄弟了,按理说吴宋两家素无交情,这兄弟两个也一大早的来了,还一口一个宋叔喊着,嘴甜的不行。 李行远与他们都熟,嬉嬉哈哈的打过招呼,宋嘉让引着任诚任谚任谈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认识,大家年纪差不离,秦家兄弟有出身,吴家兄弟有才干,李睿有银子,各有出挑儿之处。便是素来自信的任诚,看到与他同龄的秦峥已是举人,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吴家兄弟再不必说,只年长他两岁,帝都除了聋子,没人不知道他们。 宋嘉让是好心,笑道,“阿双,我这几位表弟都是念书的,你是状元,以后多指教。”按宋嘉让的意思,吴双的才学是经过朝廷鉴定的,任诚既是要考科举,与吴双搞好关系没有坏处。 任诚为人略显拘谨了,倒还不笨,施一礼,“吴大哥。” 吴双一笑还礼,“任贤弟。” 那边儿李行远就格外机伶,早拉着吴玉说话去了。他是个好武之人,之前就听宋嘉让表兄说过,吴玉功夫很是了不得。只可惜这是在宋家,又赶上老太太过大寿,不然,李行远真想拉着吴玉比划比划。 任景远刚来帝都,并不知其中内情,倒是宁安侯看出些许猫腻儿,微微一笑,呷口茶打趣道,“子熙,我看,你可是该换个铁门坎了。” 宋荣与宁安侯既是连襟姻亲,两人交情也不错,听到宁安侯的打趣,宋荣厚颜笑道,“正有此意。” 眼楮瞟过这些来献殷勤的小子们,宁安侯忽而起了促狭之心,轻咳一声,不紧不慢道,“说来,言姐儿也到了年纪,不知子熙你可有爱婿人选?” 此话一落,秦峥吴双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就是坐着的脊背也隐隐的更加笔直了三分,眼楮不自觉的往宋荣脸上看去。 李行远惊奇的眨眨眼,啊?言姐姐要说亲了啊!他倒十分想问一句,只是,长辈们说话,不容小辈插嘴,何况这又不是在自己家,李行远十分守礼。 宁安侯一句话,原本还热闹说话的小子们谁都不说话了。宋荣笑,“这怎么说的好。再者,言姐儿年纪尚小,倒是不急。” 听宋荣搪塞着,宁安侯道,“还有人托我来说亲呢,想问一问子熙你的意思。说来,也不是外人,那家少年啊……”话到一半儿,宁安侯仿佛刚发现似的,未再说托他说亲的人家,反是对这一屋子少年们道,“怎么不说话了。行了,我们虽是长辈,也没这样大的规矩,你们只管说笑。” 这时候,各怀鬼胎的家伙们,哪里还有说笑的心哪!便是吴双都恨不能撬开宁安侯的嘴,看一看宁安侯说的是哪个没眼力讨人嫌的人家儿。更不必说秦峥,他迟迟未出去游历,就是想在走前把这桩亲事订下来砸实了,以求稳妥。如今竟听到有人托宁安侯给宋嘉言说亲,秦峥面儿上还算沉稳,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浮躁,一时间,额间竟沁出细细的汗珠儿来。 其余几个小子倒还安稳。 吴双一袭锦服,绝对的人比衣更美,定一定神,大大方方的问,“侯爷说的是哪家?” 宁安侯道,“反正不是你们这些坏小子。” 吴双哈哈一笑,“侯爷这话,可不能叫小子心服?”接着,吴双道,“小子虽是来帝都不久,侯爷也见过小子几面。先不说别人,便是小子,出身虽平平,不过,不是小子自夸,英雄不论出身,小子也是一表人才。再说秦兄,侯爷是看着秦兄长大的,说一声少年才子不为过。我阿弟,文采差些,武功却好。还有任兄,书香门第。李兄,腰缠万贯。更不必提侯爷的爱子,行远兄弟了。” “我们与阿让阿诺都是兄弟相称,对宋大叔敬若父执,自然也关心言妹妹的亲事。侯爷如今要给妹妹提亲,我不信侯爷能找出一个比行远兄弟出身好,比任兄门第佳,比秦兄更少年才子,比我阿弟武功更好,比李兄更生财有道,比小子文采更胜一筹的人?”吴双笑吟吟地,“侯爷可是言妹妹嫡亲的姨丈,如今亲自出马给言妹妹说亲,究竟什么不得了的人选,说出来叫小子们听听,也长些见识?” 不待宁安侯说话,宋荣已笑骂,“全都滚出去迎客,倒叫你们来我这儿喝茶闲嗑牙的!” 看时辰差不多了,男孩子们纷纷一笑,念叨着“侯爷不地道”啥的,笑哄哄的外头去了。 宋荣看宁安侯一眼,宁安侯摇一摇手里的泥金折扇,道,“现在的小子们,真个鬼头。” 任景远笑着说了一句 男孩子嘴里的话,“侯爷不地道。” 宁安侯感叹,“看子熙就知道了,还是生女儿好。”这想做宋家女婿的小子们殷勤若此,做老丈人的多有成就感哪。 宋荣,宋荣当然是有成就感的,若女儿没啥行情,他得急的上了吊。但是,女儿这才十三,刚刚说亲的年纪,就有这些臭小子们不请自到的打女儿的主意,做为一个老丈人,哪怕神人如宋荣也逃脱不开“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的魔咒,尤其吴双这小子,还毛遂自荐咧! 真个令人火大! 渐渐的,就开始有人上门到贺,关系好的,带上儿女,一般的,自己过来放下寿礼,到席面儿上喝杯水酒罢了。 宋家兄弟秦峥李睿李行远任诚等,都是帮着招呼同龄的客人。如官场中人,就是吴家兄弟出马,他们本就是帝都大热话题,竟然亲自来宋家帮衬,可见与宋家关系匪浅,一打听,可不是么,都是住过状元屋的人。当然,这都是鬼话了,不是真正相熟,宋荣不可能叫他们帮着待客的。 更高级的客人,宋荣、宁安侯、任景远亲自招待。 前院儿如此,内宅也差不多。 这次老太太的寿宴,其实小纪氏就是个总揽,宋嘉言宋嘉语都是大姑娘了,还有辛竹筝,跟着学了好几年的管家理事。这次,小纪氏一人一摊事儿的分派给她们,她只管察看着有什么补漏之类的,既轻松,也能煅炼了孩子们。 当然,今天三个女孩儿都打扮的极其隆重,宋嘉言大气,宋嘉语娇艳,辛竹筝端庄,各有千秋。尤其一打听,辛竹筝十四、宋嘉言十三、宋嘉语十二,除了宋嘉语略小些,辛竹筝与宋嘉言都是说亲的年纪啊。再一问,,正好,还都没订下呢。 辛竹筝略差了些,她又不姓宋,只是宋大人的表妹而已,家中既无产业,兄弟也没啥大本事,不过寄居之人。倒是宋嘉言,于帝都早有名声,又是刚从老梅庵回来,模样规矩气度谈吐都是上佳。这些能亲来为老太太贺寿的太太奶奶们,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别看问起来像啥都不知道似的,其实早打听的一清二楚。当下将三位姑娘赞的花儿一般,还有一位林翰林的夫人握着宋嘉言的手笑,“真恨不能是自己的女儿呢。老太太真会养孩子,把个女孩儿们养的这般出挑儿,让人羡慕的很。你这千金若还没有订下亲事,不如我给您保个大媒如何?” 宋老太太早得了儿子的叮嘱,谦虚的说,“孙女们平日里陪我说笑,孝顺的很。只是, 我老了,她们的亲事,还得她们太太与父亲做主。您若是有好人家儿,跟我这儿媳妇说一说,我久不出门,外头的事儿,也不大知道。” 小纪氏笑,“我的林姐姐,您快放开我这丫头吧。看我这丫头,给您打趣的可是羞的不成了。”说着,把宋嘉言的手从林太太手里抢救出来,对宋嘉言道,“去瞧瞧席面儿如何了?” 宋嘉言行一礼,方装羞扮怯的退下了。 诸人正说着话,承恩公世子夫人就到了。小纪氏实在烦了承恩公家,一个不能袭爵有嫡次子,竟然敢打她闺女的主意!令人恼怒的很!不过,人家来了,也不能打出去,只得起身去迎一迎。 承恩公世子夫人娘家姓罗,大家都叫她罗夫人。罗夫人四十出头儿的年纪,还带着自己的大儿媳妇方大奶奶。方大奶奶本就是罗夫人的娘家佷女,故此,婆媳感情不错。 罗夫人先给老太太贺了寿,笑道,“远远的就听到你们的笑声,在说什么呢。” 林太太笑,“在说宋家两位千金,能干的很。如今老太太这寿宴,竟是两位千金操持的,没让宋大太太操半点儿心。有这样能干的女孩儿,宋大太太与老太太实在是好福气。” 罗夫人笑,“可不是么?那两个小姐妹,我也常见的,出挑儿的很。” 今日秦三太太也来了,罗夫人瞧见秦三太太就笑了,道,“早听说您家公子去年考了举人,还没向您贺喜呢。” 秦三太太谦道,“侥幸而已。” 便有人问,“今年春闱,您家公子可有下场一试?” 秦三太太笑,“他祖父、父亲都说他文章火侯还欠些,把握不大。故此,今科并未下场,想等着下科试试。” 罗夫人笑道,“那孩子瞧着便稳重,肯定没问题的。我记得您家的哥儿也不小了,亲事可定了?” 秦三太太上回险些没给罗夫人拿庶女坑死,回去挨了婆婆丈夫两重骂,如今面对罗夫人,秦三太太谨慎的很,笑道,“功名未成,家里太爷、老爷都说叫他好生念书,切勿分心。过几年两说亲事不迟。” 这次,罗夫人倒没揪着秦峥的亲事来说,她另有目的,笑道,“如今的孩子们啊,都上进的很。唉,去岁原本也想叫我家小二下场试试的,不想,就这样的不巧,奴才们服侍的不经心,秋冬天寒,孩子就病了。”说着叹口气,“考场都没能进得,叫那孩子一场伤心。再待秋闱,又是三年。他也十六了,我想着 ,还是先给孩子说亲的好。” 大家忙凑趣的说着先成家后立业的话,反正小纪氏一句话也不接罗夫人的,罗夫人笑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若不是儿子死活看上了宋家那小丫头,家中老爷、老公爷都有意宋家,她还不大瞧得上宋家门第呢! 穷家破落户的,还拿捏上了! 实际上宋家不仅是拿捏了她,还拿捏了她心爱的儿子。 方永自从少时见了宋嘉语一面,自此便如同入了魔障一般,对宋嘉语念念不忘起来。别人爱慕女孩子,总要为女孩子考虑,如秦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自己上进,方是正道。这位方二公子倒好,只知道发情,从不知收敛。上次宋荣直接找承恩公世子谈了谈,方永挨了顿狠打,这才不敢再频频上宋家门儿了。 如今方永随着父亲兄长前来,宋家兄弟早看他不爽,当下把方永灌的不醒人事。方永的兄长方泽暗暗叹气,只得令仆人背了弟弟到车上去,与父亲一道同宋家人告辞。 方泽实在不想打击父亲,看宋家这样,绝不像看中他弟弟的。何况,宋家二姑娘年纪尚幼,随便把个由头儿,就能把亲事推掉。而且,自家弟弟着实没有能拿出手的本事。 老太太的寿宴,倒是宋嘉言得了不少好评。无他,小纪氏贤惠大方的将安排席面儿这样出彩的活儿交给宋嘉言干。宋嘉言俐利落落,安排的相当不错,得到了赴宴夫人太太的一致称赞。自己本就嫡长女出身,模样规矩气度谈吐皆是一流,管家理事的本事大家也看到了。及至宋嘉言陪着小纪氏将到来的夫人太太们一一送走,即使宋家寒门出身,也有不少太太动了心思。 前头亦是如此,待宴会结束,诸人告辞,宋荣带着两个儿子起身亲送。直待宁安侯带着老婆儿子、任景远带着老婆儿子,都走了。秦峥与吴双还是磨磨蹭蹭的留到了最后,宋荣忍无可忍地,“你们也回吧。” 秦峥与吴双此方告辞,两人一路哥儿俩好的出了宋家大门,秦峥道,“君子有成人之美。” 吴双喝了不少酒,脸色泛红如三月桃花,懒懒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打了一番嘴上功夫未分胜负,二人心下微凛︰劲敌啊劲敌。 ☆、81原创发表 该走的全都走了,宋荣喝的有些多了,对两兄弟道,“你们去老太太院儿里瞧瞧老太太,我到书房歇会儿。” 宋嘉让立刻道,“阿诺,你瞧老太太去,我伺候爹去书房。”他为人豪爽些,却是素来粗中有细,瞧着秦峥吴双,宋嘉让也觉出几分不对来,想跟老爹商量个对策呢。 宋嘉诺很听话的去了,宋嘉让扶着老爹往前院儿书房,看老爹慢吞吞的,宋嘉让问,“爹,你要不要吐一吐啊?”他其实帮着挡酒了,不过,老爹浑身酒气,宋嘉让还是有些担心。 宋荣虽是乡下草根出身,却是生来一幅白面皮,晒都晒不黑,少时在田中做活,晒的狠了无非就是褪层皮,依旧白。如今三十几岁的人了,为求老成蓄了短须,更添味道。如今,宋荣两腮微微的带了些赤红,一双狐狸眼水水的,瞟宋嘉让一眼,“不用。” 宋嘉让道,“爹,我背你吧。” “干什么,嫌我走路慢啊。”要是宋嘉让敢说个是,宋荣决定一脚踢死这小子。 “不是,我是想孝顺孝顺爹。” 宋荣笑,“什么时候学的甜言蜜语了。” 宋嘉让站在宋荣面前,微微伏腰,“上来吧。” 宋荣抬手拍他屁股一记,笑着往前走,“我还没老到要你背呢。等以后真到了要你背的时候,也这么好说话就行了。” 宋嘉让跟上去,不满地,“有老爹您言传身教,我怎么可能会不孝顺呢。”老爹可是帝都出名的孝子。 “嗯,帮你记下了。” 父子两个说着话儿到了书房,应酬了一天的客人,宋荣是真的累了。他累的时候,并不想去美妻贤妾那里,只愿一个人在书房清静清静。 宋嘉让吩咐小厮去厨下端醒酒汤来,宋荣这书房相当宽阔,连着一间小卧室。宋嘉让扶老爹去小卧室的榻上坐了,给老爹铺好被褥,扶他过去,说,“爹,要不你泡个澡之类的,去去乏。” “不必。”宋荣坐在床畔,抬起一只脚。宋嘉让俯身为老爹褪了靴子,见老爷是不肯动了,又伺候着老爹去了腰带、脱了外袍,扶他到床间躺上,拉起薄被盖好。待小厮端来醒酒汤,又递给老爹喝了。 宋荣一口气灌下去,觉着儿子服侍虽然远不如妻妾侍女舒服,却让他格外的舒心。宋荣闭着眼楮,“头有些疼。” 宋嘉让自幼习武,对于人体穴位之位还有些了解,就坐在床头给老爹按按,说 ,“爹,我要是劲大了,你说一声啊。”宋嘉让是习武的人,宋荣的身材比儿子还要瘦削一些。 宋荣浅浅的“嗯”了一声,头部的舒服让他稍稍缓解了些疲惫,宋荣双眸微阖,问,“你看吴双与秦峥如何?” 宋荣一开口,宋嘉让才想起来了,说,“爹,他们两个对丫头有意思吧?” 见老爹没吭声,宋嘉让估计自己是猜对了,顿时心下上火,“一个个的,原来没安好心。”打他妹妹的主意呢。 宋荣道,“女孩子早晚得嫁人,难道能留在家里一辈子?” “这也忒早了吧,丫头才十三。”宋嘉让不轻不重的给老爹按着头皮,说,“十七八出嫁也不晚。” “你以为到了年纪说成亲就能成的?”宋荣道,“你的亲事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嘉言的。她是女孩子,更当慎重,得多看两年。” 宋嘉让更关心妹妹,想了想,道,“秦峥是自幼一道长大的,他早就对丫头殷勤的很,稳妥。吴双才学比秦峥好,不过,对他不算太了解。” “你与吴玉交过手,他武功很不错吧?” “比我强。”宋嘉让坦白的说。 宋荣闭着眼楮道,“日后,吴双会在你身上下工夫的,你好生观察他。” 宋嘉让应了一声,问,“爹,难道就给丫头从他们两个里面挑?” “不急,嘉言怎么着也得芨之后再订亲。” 宋嘉让说,“爹,你趴着,我给你按按脊背。” 宋荣笑,“果真长大了,知道孝顺了。”就翻个身趴起一。 宋嘉让顺着经脉的走向给老爹按着,打听,“爹,你给我看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宋荣笑笑,问,“很想知道?” “到底哪家啊?”终身大事,怎么会不想知道呢。 “不告诉你。” 宋嘉让对于父亲自然是很敬重的,但是,他又常常被宋荣噎个半死。宋嘉让还想再问问呢,尚未开口已听到父亲微微的鼾声。 别人只看到宋子熙少年得志,官场得意,深得帝心,却无一人明白这背后艰辛。见父亲疲惫至此,宋嘉让为父亲将被子盖好,悄悄的退出了书房。低声吩咐外面小厮好生守着门,不要让别人扰了父亲休息。 宋嘉言的婚事,宋荣是庄家,他自是不急的。倒是秦峥,原本有七八分的把握,如今冒出吴双这么一 个才貌双全的劲敌,秦峥非常不放心。 回到家去祖母那里请安,正听母亲赞宋嘉言呢,“如今可是出息了,说话做事有分寸,为人也和气。”起码不是先前噎她个半死的模样了,秦三太太笑,“就是相貌模样,也长开了,长眉杏目鹅蛋脸,一看就有福气。”如今秦三太太倒是回转过来了,儿子对于儿女之事没有半分动心的模样,秦三太太暗地里也急,再加上之前险被罗夫人坑了,现在她实在觉着宋嘉言是再好不过的媳妇人选。何况,两年未见,宋嘉言的确是出息了。只要宋嘉言不要再说那些噎死人的话,秦三太太觉着,自己完全可以接受这个媳妇。 见儿子回来了,秦三太太热情的问,“帮着你宋叔料理清了吧?” 秦峥点点头,给祖母、母亲请了安,推说累,就回院里歇着了。 过了两日,秦峥方将吴双对宋嘉言有意之事说给了祖父听。 秦老尚书原本觉着秦峥对宋嘉言就是些小儿女情思,少男少女一处长大,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宋嘉言又有几分可爱之处,孙子动心不足为奇。只是,秦老尚书未曾料到孙子这般在意宋嘉言。 秦老尚书不慌不忙,问孙子,“你是如何想的?” “原本我是想着兴许能在出门前订下与言妹妹的亲事,再出外游历。如今看来,没这个可能了。”宋家不是就他一个选择,若有比他好的,宋荣肯定会将宋嘉言另许他人。深深的吸一口气,秦峥道,“若是纠缠于婚事,一直在帝都这样耗费光阴,下科春闱一事无成,宋大叔更不可能将言妹妹许配给我。我如今才学虽不比吴双,不过,我与言妹妹一道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吴双毕竟底细不清,宋大叔是个谨慎的人,在言妹妹芨前,是不会订下她的亲事的。我想着,收拾好东西,这就与杜君一道出门游历,用心苦读,以期下科春闱有个好成绩。”若因儿女私情,就粘粘乎乎的没个男人样,不要说宋荣,就是秦峥也会看不上自己。 秦老尚书欣慰的点点头,“你放心去游历念书,余者不必担心。像你说的,子熙不会这么快的决定女婿人选。”秦老尚书何等老谋深算,拈须笑道,“你只看到吴双底细不清,我告诉你,这兄弟二人身上,且有的是事儿呢。” 秦峥微惊,就听祖父沉声道,“便是宋子熙兄弟当年,文采出众,考的都是文榜。如今吴家兄弟,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寒门出身的文状元向不少见,但是,吴玉能中武状元,武功、兵法,都是一流。他们兄 弟自陈出身寒门,到帝都都穷困落魄到要去老梅庵做守林人。若是寒门之人,断没有条件调理出一个武状元来。” “子熙心思缜密,远胜常人。我能想到的,他亦能想到,凭他的聪明,怎会将女儿嫁给身份不明之人。”秦老尚书望向他,“只要你争气,子熙一定会选择更稳妥的秦家。你只瞧见如今吴家兄弟光芒万丈,自来光芒万丈之人,多是一耀即逝。男人,最终还是要靠本事说话的。” 秦峥吃了祖父给的定心丸,临走前,还是去了宋家一趟。 宋荣听说秦峥要出去游历,笑道,“趁着年轻,出去走走方好。不然,日后为官,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又嘱咐了秦峥几句话。 秦峥请求道,“叔父,我这一走,起码要一年方能回来,不知能不能见一见言妹妹?” 这种讨厌的死小孩儿。 宋荣铁面仿似包青天,道,“你已经十六了,言姐儿十三,已是议亲的年纪。你们虽是自幼一道长大,男女大别,规矩如此,不但不能相见,日后这哥哥妹妹的话,也给我收了。” 秦峥眼中流溢出的遗憾就不必提了,宋荣没有半分同情之意,淡淡道,“秦峥,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愈是如此,你们愈要避嫌。秦峥,你是个沉稳的性子。应该明白情与礼的道理,世人对女孩儿向来苛刻,自来言能杀人。我就是欣赏谁、把女儿嫁给谁,只会依礼法三媒六聘而行,绝不会让我的女儿与什么人私会。这是我的规矩,也是我们宋家的家风。以后,我不希望听到这种逾矩的话。”男未婚,女未嫁,来他家就要见他闺女,宋荣没一巴掌把秦峥抽出去,就是看两家人的面子了。 秦峥连忙道,“叔父,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你有别个意思,如今你早被我赶出宋家了。”宋荣道,“你已经十六了,说话做事要周全起来,不要辜负家里对你的期望。” 挨了宋荣一通训斥,秦峥面红耳斥的找宋嘉让辞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至于什么为宋嘉言要死要活掏心掏肺玩儿命决斗类的情节,绝对是没有的~~~而且,可以不必脑补了,心肝儿们,你们脑补的跟接下来的情节,实在八杆子搭不着啊^^ ☆、82原创发表 秦峥与杜君外出游历,朋友们还送了他们一程,吴玉吴双也去了。吴玉秦峥还算有些风度,反正是忍着吐血,二人还能说笑几句。 待秦峥离开帝都,吴家兄弟接着跟皇帝陛下请假,大意是,如今兄弟二人都考上了状元,也算小有出息,想着接父亲来帝都享享清福。 昭文帝道,“朕听说好像你们的父母已经过逝了。”本来没爹没娘父母双亡的,怎么突然又要接亲爹来帝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便是昭文帝也忍不住问一句。 吴双道,“臣的母亲与养父均已过逝,臣的生父还活着。” 别人顶多一亲爹一干爹一后爹,这三种爹都很好理解,后爹,也称养父。一般亲爹死了,亲妈改嫁,就有了后爹。但是,吴家兄弟你这亲爹还活着呢,怎么又有养父了?偏偏养父又死了?这关系复杂的哟。 你们到底啥子出身哟。 不要说昭文帝,帝都关注这兄弟二人的有心人都好奇,先时称自己父母双亡的人,忽然之间蹦一亲爹出来。既然亲爹还活着,身为子女,怎么能说自己父母双亡呢? 礼部尚书李修竹李大人实在看不过去,道,“吴大人,令尊既然在世,您先时怎么说自己无父无母呢。”亏他先时还想招吴忧做孙女婿呢,平日里瞧着不错的小伙子,怎么这般不靠谱呢?到底年轻啊! “这是家父的交待,下官实有苦衷。” 李尚书道,“陛下在上,吴大人但有苦衷,不如向陛下申斥。” 吴双依旧不肯说,“下官想先接家父来帝都。” 昭文帝懒得再问了,大手一挥,给了吴家兄弟一个月的假。吴家兄弟自江南永嘉而来,路途遥远,假期少了真不成。 原本宋荣还想令宋嘉让试一试吴家兄弟呢,结果,吴家兄弟忽然蹦出个爹来,这又请了假回老家接早已在吴家兄弟嘴上不知死了多少回的生父。便是宋嘉言听到这事儿,都忍不住腹诽,若是哪天吴家兄弟早死的娘给还了阳,她半点儿不会觉着奇怪。 吴家兄弟身上颇多诡谲之处,宋荣索性不再考虑他们。倒是有人与宋荣说亲,还是很不错的人家,禁军统领杨大将军家的嫡三子杨辉。杨辉今年十七岁,去年刚考了武举人,宋荣倒见过杨辉几面,小伙子相貌不差,能考中武举人,应该有些才学。 宋嘉让对于他爹的善变,简直无语了,先时还说要从秦峥吴双两个里面选呢,如今有人给说杨家公子,他爹立刻就 变了主意。 宋嘉言在仁德王妃的花宴上见到过杨太太,瞧着很慈和的一个人,拉着她说了许多话,“听说大姑娘早就帮着你太太管家理事了,真是能干。” 宋嘉言笑谦,“只是给太太打个下手而已,一些小事,又有太太巴巴的瞧着指点,哪里称得上能干。” 她早打听过了,说宋家大姑娘八九岁地便代管过内宅,能干的很。听宋嘉言谦虚,杨太太笑问,“姑娘在家都做些什么消谴?” 宋嘉言笑,“多是陪着老太太说话,看书练字,姐妹们说笑玩乐。” “姑娘喜欢看什么书?” “多是史书之类。” 说了几句,杨太太愈发满意,笑着拍拍宋嘉言白嫩的小手儿,“可惜我没有女儿,见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就爱的不行。姑娘别嫌我烦! “小女岂敢。” 杨太太笑对小纪氏道,“宋太太实在好福气,有两个鲜花儿般的女儿,叫人瞧着眼热。” 这个时候,小纪氏并不谦虚,笑道,“我家这两个丫头,别的不敢好,懂事贴心是一等一的。” 杨太太给了见面礼,笑道,“简薄的很,不要嫌弃,拿去赏人吧。” 宋嘉言宋嘉语双双谢过,就去找小郡主了。 宋嘉语对宋嘉言眨眨眼,抿嘴一笑。 小郡主与宋嘉语同龄,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小郡主与宋嘉语都是帝都城有名的小才女,不过,宋嘉语颜色更胜一筹。因此,来郡王府的时候,宋嘉语都会挑寻常一些的衣衫打扮,不然,稍不提防,就会抢了小郡主的风头儿。 当然,自知容貌娇美的宋嘉语已是稳胜小郡主,故而,纵使刻意低调些,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言行举止都从容有度。这也是宋嘉语多年修炼的功力了。 小郡主笑,“言姐姐一去山上两年,可是叫我们思念的很。” 姐妹两个对小郡主福身一礼,小郡主摆手笑道,“咱们自幼一处玩儿到大的,你们总是这样多礼。”拉着两人到凉亭坐了。 仁德郡王府的花宴,每年总有个六七场。宋家姐妹熟门熟路的很,倒是有些两年未见到宋嘉言的闺秀与她纷纷打着招呼,还有好奇的问,“宋姐姐,你去老梅庵这么久,那里到底如何?大长公主严厉吗?” 其实,大家都在好奇这事儿。宋嘉语一听人有这样问,就翘起了唇角,果然,宋嘉言不紧不慢的“ 啊”了一声后,端起侍女刚捧上的茶,呷一口,说,“这茶真不错,郡主,这是今年的龙井吗?” 小郡主笑,“是啊。言姐姐喜欢,我送一包给你。”她与宋家姐妹自幼认得,宋嘉言早便是个厉害人物,想从她嘴里听到老梅庵如何如何的话,纯粹自讨没趣。 “郡主总是这样大方。”宋嘉言笑,“偏了您不少好东西。” 小郡主笑,“这有什么,一包茶而已,难得你喜欢。” 景惠长公主家的女儿姚馨笑,“郡主这儿的茶都是御赐的好茶,宋姑娘的嘴儿向来高。” 宋嘉言笑,“要不然,也配不上郡主的好茶。” 如今她母亲刚刚恢复原来的品阶,只是,一见到宋家姐妹,她这火儿便压都压不住,不由得便想刺宋嘉言一句,结果被宋嘉言噎回来。姚馨冷笑,“在老梅庵两年,宋姑娘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宋嘉言端起茶再呷一口,不理会姚馨,只管对小郡主笑,“郡主这茶呀,越品越觉着味儿好。” 小郡主望向表姐姚馨,果然要被宋嘉言气炸的节奏,小郡主忙道,“表姐尝尝这葡萄,早上刚送来的。虽说姑妈那里肯定有,表姐不缺这个,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 宋嘉言起身,去窗边廊椅上坐了。 回家时,宋嘉语在车上对宋嘉言道,“姚馨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因景惠长公主素有跋扈的名声,竟无体面人家愿意与姚家结亲。她不说收敛些,还在外头丢脸,真不知道长脑袋做什么。” 宋嘉言摇着团扇笑,“理她呢。自讨没趣。觉着小郡主叫她声表姐,她就高贵了呢。”仁德郡王是郡王之尊,接理他的女儿,最多不过封个县主就到头儿了。结果,皇帝破例封了郡主。同是皇室中人,亲王郡王之女都是有爵贵女,公主之女却只是寻常闺秀。 宋嘉语打趣道,“我看杨太太是瞧中你了。”对她只是简单的问话,对宋嘉言那种热络哟。宋嘉语也知晓如今家里正在为宋嘉言相看人家儿,她小一岁,怎么着也得先说姐姐才轮得到她。不过,少女的心思,对这种事,总是有非同一般的敏感。 宋嘉言笑着瞟她一眼,“我就不信你没这一天。” 宋嘉语两腮微红,嗔道,“反正是你在先。" 宋嘉言单指挑起她的下巴,啧啧两声,笑着调戏,“小美人儿,羞什么?脸怎么红了。” 宋嘉语拍开宋嘉言作怪的手, 揉揉发烫的脸,“你还做姐姐呢,多大了还没个正经样子。” “看你这害羞劲儿,我是你姐姐,你都这样羞,如何使得?” 宋嘉语娇声嗔道,“哪里有人像你这样。你在外头可千万别露出这种怪样来,好丢脸。” 宋嘉言哈哈一笑,不再逗她。 如今渐渐长大,小时候争强好胜的心也淡了些。亲姐妹就她们两个,宋嘉语如今倒觉着与宋嘉言有了些姐妹的意思,低声道,“你知道不?表姑她们要搬出去了。” “父亲给表叔置了宅子给了庄子,说明年待表叔大些就给他寻个差使。表亲的亲事已经定了,舅婆的意思是早些叫表叔成亲,说是定了腊月的日子。总要提前过去暖暖屋子,这样成亲的时候有人气。”宋嘉言不以为然,倒是辛竹筝这两日精神头儿不大好,今日郡王府的花宴也没跟着一块儿来。 宋嘉语与辛竹筝相处的时间比宋嘉言要久,道,“我看,表姑似不想搬的意思。” 宋嘉言笑,“不管住在哪儿,她也是姓辛。”愿意不愿意的,宋荣根本没叫小纪氏帮着辛竹筝相看亲事。倒是辛竹筝这几年住在宋家,心渐渐大了。 宋嘉语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回家后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没见到辛竹筝,一打听,竟是病了。 姐妹两个衣裳未换又去辛竹筝的院里瞧病,辛竹筝脸色微微泛白,见她们盛妆而来,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强笑问,“你们这是刚自宴会回来么?” 宋嘉言关切的问,“表姑哪里不舒坦,可请了大夫?” 辛竹筝笑,“没事,约摸是天热,中了些暑气。翠飞给我煎了剂安神汤,再躺躺就好了。劳你们顶着大太阳的来瞧我,你们还没换衣裳呢,去吧,我没什么大碍。” 两人都陪辛竹筝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宋嘉语与母亲说了辛竹筝的事,道,“我看,表姑像是心病。” 小纪氏笑笑,“心不心病的,你表叔婚事定下来了,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有舅老太太、有你表叔,也轮不到别人插手。”便是宋荣也不愿管辛竹筝的婚事,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好在有亲娘亲哥哥,推也好推。何况宅子庄子都给了,连辛竹笙的聘礼都是府里出的,花了上千银子呢。 摸摸女儿娇嫩的脸蛋儿,小纪氏笑,“待你大姐姐的事定了,就轮到你了。” 宋嘉语问,“大姐姐那个 ,就是杨家吗?” 小纪氏笑,“瞧着杨太太似有这个意思,还得看你爹爹怎么说。” 果然没过几日,杨家托了交情不错的同僚来宋家说这桩亲事。 那一天见过宋嘉言后,杨太太回家就是一幅喜气盈腮的样子,与丈夫道,“模样、谈吐、规矩,都是一等一的好。识书认字,理家管事也没问题。就是宋大人,虽是寒门出身,人家可是中过状元的人,最有学识不过。我看这桩亲事不错,你快些去跟宋家提一提。如今可是有不少人打听宋姑娘的亲事,别迟一步被人占了先儿。” 杨大将军是领兵打仗的人,军情如火的脾气,自家有意,便寻了知交去跟宋家提了亲事。杨大将军想的简单,自己儿子也算薄有功名,要是宋家看不上,只能说宋家眼光高,自然并不算丢脸。若是蹉跎踟蹰的错过时机,这就可惜了。 杨家人做事向来有效率,宋荣是文官,以往从未考虑过武官系统的人家。不过,杨大将军深得昭文帝信任,不然也不能做了禁卫军统领。杨家来提亲,宋荣着实有些心动了。 宋荣此人,行事向来稳妥,何况是女儿的亲事,他并非一口回绝了杨家,亦未应下,只说要考虑一二。杨大将军便知有门儿,他倒也不急,只叮嘱儿子好生读书习武。心里却是明白,宋家约摸是要打听打听他家小子,若是打听觉着满意,宋家估计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杨大将军对于自己教子方面,还是十分自信的,且任宋家打听去。 宋荣打听杨辉的为人品行还不错,是个上进的孩子,且杨家家风也是有名的好,三个儿子都是杨太太嫡出,并无庶子庶女的麻烦,便跟宋嘉言说了杨家的情况,宋嘉言早有对策,道,“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盲婚哑嫁的也没几人。咱们跟杨家并不大熟,杨家的公子我也没见过。若父亲打听着他品行尚可,不如见上一面。” 宋荣问,“你打算怎么见?” “过几日,老太太去庙中上香礼佛,问一问杨太太去不去。”宋嘉言道,“想来杨公子定也想见见我的。” 宋荣还算比较开明的父亲,就允了宋嘉言。 作者有话要说︰宋荣难道会在吴秦两棵歪脖树上吊死么????哦哈哈哈哈~ ☆、83原创发表 不出宋嘉言所料,杨三公子听说母亲要给他说宋家的姑娘为妻,也憋着心气儿想瞧瞧宋嘉言的品貌,一听说宋家约了母亲一道去庙里上香,杨三公子立刻撺掇母亲道,“我去安排车马,伺候母亲去庙里。” 杨太太历经世事,有什么不明白呢,心里有数的很,指尖儿戳儿子额角一记,道,“我早跟你说了,宋姑娘品貌一流。你去可以,给我规矩些。若是唐突失礼,叫人宋家瞧了傻小子,说不定人家就不乐意了呢。” 杨辉此时也明白了,这是宋家有意要相看他呢。杨辉撇一撇嘴道,“倒不是儿子自吹自擂,儿子自幼就读书习武,并非纨裤子弟,日后也是想着建功立业呢。若是宋家相不中儿子,定是他们没眼光!” 杨太太哭笑不得,笑斥,“快收了这幅嘴脸,到时穿件体面衣裳,老老实实的与我一道去。” “是。”杨辉懒懒的应了,他想去偷瞧别人家姑娘有一种将要占便宜的窃喜,如今明白,原来宋家也是打着要相看他的主意。杨辉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不爽。 宋嘉言也在准备去庙里的事。 她早听兄长说过了,杨家公子相貌不错,就是杨家家风,亦是风评上佳。杨大将军虽有妾室,却只有三个嫡子,都是杨太太所出。宋嘉言早寻思过,杨太太此人,瞧着便精明厉害。杨辉是杨太太的幺子,在家肯定是受宠爱的。她若是真嫁了秦家,做小儿媳妇,肯定比做长子媳妇轻松。 梁嬷嬷挑了一身石榴红的蝶戏水仙裙衫,对宋嘉言道,“不用太隆重,但也不要太简单。”这个时候,不论男方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女方都得矜持。 宋嘉言笑,“嬷嬷放心,我明白。” 对于这种事情的把握,不只宋嘉言,就是小纪氏也很有分寸,见宋嘉言明艳大方的打扮,微微点头,“很好。” 宋嘉言笑问,“妹妹还没好么?”知道是去庙里相看杨家公子,宋嘉语早打趣了她好几遭,说好了今日一道去的。 小纪氏笑,“她去瞧瞧你们表姑,筝姐儿这几日总是不大好,昨儿请了大夫来家,说是有些症侯。重新开了方子,你舅婆不放心,去那院儿里亲自瞧着才放心,我劝了几回都没用。只好让丫环们好生服侍着,别累着老人家。” 宋嘉言道,“表姑这身子骨儿啊,是该好生调理调理。妹妹少时身子有些弱,调理了这些年就很好了。倒是表姑,初来咱家时瞧着挺健壮,如今倒常有病痛。”说着,叹了口 气。 老太太也跟着叹口气,“谁说不是呢。我叫人拿了两株我常吃的红参给筝丫头送了去,跟她说好生补补。” 宋嘉言笑,“表姑到底年轻,现在不过偶然中了些暑气,老太太莫担心,这回在庙里给表姑点一盏油灯,有佛祖保佑,什么病都能好。” 说到佛祖,老太太是极信的。 不一时,宋嘉语就过来了。 宋嘉语是一身烟云蝴蝶裙,打扮的亦不隆重,不过,她本就生的绝美,衣裙袖摆上点缀着翩翩起舞的彩蝶,尤其她们的衣衫都是帝都有名的千巧坊所制,绣娘的绣工极好,蝴蝶活灵活现,缭绕飞舞,穿在宋嘉语身上,愈发显的灵动非常。 姐妹两个打过招呼,微微浅笑,一并上前,扶着老太太出门。 西山寺是帝都有名的寺庙,也是宋家常去的地方。 早提前命奴才来庙里打过招呼,打扫了厢房出来。老太太一到,方丈亲自相迎,依旧是那瘦瘦干干的老和尚。老太太是熟客,见了方丈还学着出家人的模样,双手合十,笑问,“大师近来可好?” 方丈笑,“佛祖保佑,老衲一切都好。看施主红光满面,想来也是极好。大殿厢房都准备好了,施主是先歇一歇,还是先去上香。” 老太太正色道,“当然是先去敬佛祖,敬佛祖,佛祖才能保佑咱们。” “施主说的是。” 宋嘉言对于佛事向来没兴趣,老太太以往也从不让她烧香拜佛什么的,这次却道,“言丫头语丫头,你们也来拜拜。”有佛祖保佑,才能说个好婆家呢。以前不拜没啥,关键时刻可不能不拜。 两人只好跟着进去,连带着小纪氏,一并磕头拜过了菩萨。老太太又求了签,无一例外的是上上签。老太太喜的了不得,对方丈道,“我这孙女向来不求签,这签是我代我家这丫头求的,果然极好。” 方丈笑道,“看大姑娘面相,似有红鸾星动,若老衲没有看过,老太太是为大姑娘问的姻缘吧?” “可不是么?”老太太由小纪氏扶着往厢房去,一面跟方丈道,“一会儿大师帮我好生解一解。” 方丈应喏。 宋家人正在找方丈解签呢,杨家人就来了,杨太太依旧是那幅笑吟吟的和气模样,他家是瞧中了宋嘉言,真心求娶,还对着老太太福一福身,笑,“给您请安了。” 这回是为了相看孙女婿,老太太早 听儿子说了杨家的底细,知晓杨太太是一品诰命,哪里敢当,忙起身道,“可使不得。”小纪氏已是眼疾手快的扶杨太太一把,将自己先时的位子让给杨太太坐。 杨太太是带着大儿媳妇一道来的,此时,自然少不得一番相见。杨大奶奶多瞧了宋嘉言两眼,笑道,“早听母亲说宋家有两位极出挑儿的姑娘,我长你们几岁,以往竟未见过。如今一见,可是叫我开了眼界。” 两姐妹齐声道,“大奶奶过奖了。” 宋嘉言笑,“在大奶奶面前,谁敢自夸出挑儿呢,反正我们姐妹可没这样的脸皮。”宋嘉言早吃透了杨家的情况,杨大奶奶出身戚国公府,正是如今戚国公的嫡长女,当年也是帝都有名的闺秀,说得上才貌双全。 杨大奶奶笑着送她们坐回老太太身畔榻上,恭维道,“老太太,您家孙女真是会说话,她一开口,就叫人欢喜的很。” 老太太笑,“我这丫头是个实诚人,有啥说啥。” 杨太太杨大奶奶婆媳都笑了,道,“见到老太太,才知道您家姑娘为何这般聪明慧颖了。” 反正就是双方一番吹捧,侍女捧来香茶,杨太太喝了两口便问,“我刚带着我这媳妇去烧了香求了签,可惜不大好,只是个中上签。” 小纪氏笑,“中上签也很不错,倒是我们老太太求了支上上签。” 杨太太笑对老太太道,“您可真是好福气。” “手气好而已。”老太太笑,“我只有两个儿子,你就说我好福气。听说杨太太有三个儿子,这样看来,杨太太更有福气。” 老太太说话,常有神来之意,很能叫人开心。 杨太太知晓老太太没念过多少书,她亦是武将家的当家太太,利落惯了,这次相中宋嘉言就是看中宋嘉言的厉害能干。杨太太笑,“那就托您吉言啦。”她自己也觉着自己是有福气的人。 两家人寒暄过后,杨太太笑,“不瞒老太太,今日我那小儿子也来了。您是长辈,若不嫌弃,叫他进来给您请安可好?” 宋家早有准备,老太太笑,“我大孙子也来了,让孩子们一道进来吧。” 宋嘉让与杨辉一道进来的。 宋嘉让出身文官家族,宋荣素来有规矩,宋嘉让见一屋子女眷,并不敢乱看,请安后就垂手站于一侧。倒是杨辉,家中幺子,父母宠儿,兄长相护,胆子很大,抬头瞧了一眼,这一眼,却险些叫杨辉失了魂魄, 坠了魔障。 原本宋嘉言宋嘉语一左一右坐于老太太身畔,见宋嘉让杨辉进来请安,她们便起身站于两侧,杨辉一抬头,正瞧见姐妹两个。 宋嘉言容貌只是中上,着实未到让人惊艳的地步,倒是一身烟云蝴蝶裙的宋嘉语,并未盛妆,已是清艳非凡,叫杨辉看直了眼楮。 宋嘉言微微一笑,杨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恼怒,稍稍提高嗓音,笑道,“老太太,这就是我的小儿子了。他单名一个辉字,今年十七,去岁考中的武举人。” 老太太眼有些花,却并不瞎,活了几十年,虽说没念过书,到底阅历不缺,早瞧出杨辉的不妥之处,当下就有些不悦,勉强说两句,“很好啊,很好的小子啊。”好个屁,十七才中举人,她老人家的儿子十五就是解元了。 杨辉早被母亲的声音唤的回了神,早低下了头去,露出两只耳朵红红的。杨太太按住心下怒火,笑,“行了,你们男孩子出去玩儿吧。我们安安生生的说几句话儿。”打发儿子与宋嘉让出去了。 宋嘉让与杨辉退出厢房,杨太太又是一箩筐的好话来赞宋嘉言,宋嘉言笑一笑,客气道,“您过奖了,我也只是寻常闺秀罢了。” 两家人分开的时候依旧很亲热的模样,杨太太还很亲热的先送了老太太上车,待宋家人一走,杨太太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扶着儿媳妇的手上了车,回家去。 杨太太一肚子肝火忍到回家方发作,骂儿子,“你怎可在女眷面前如此失礼!” 杨辉嘟囔着,狡辩,“母亲不是说叫我去相看宋家姑娘么?不抬眼看看,哪里知道长什么模样。” “我叫你看的是大姑娘!你看的是谁?”宋嘉语模样不是不出挑儿,但是,宋嘉言是嫡长女,在杨太太眼里,宋嘉言除了容貌不及宋嘉语,余者样样比宋嘉语强。 杨辉低声道,“儿子听说宋二姑娘于帝都向有才名!” 杨太太忍无可忍,“你有没有脑袋!一个十一二的小姑娘,能多有才!你竟信这种鬼话!宋家大姑娘,不论哪方面,配你都是一百一!” “我喜欢二姑娘。”杨辉索性跟母亲摊牌了,望着母亲,请求道,“反正是要娶宋家姑娘,大姑娘二姑娘还不是一样,母亲,你就成全了儿子吧。” 杨太太深吸一口气,道,“你喜欢二姑娘,无非就是她生的漂亮些。” “反正,我就是喜欢二姑娘。” 杨太太一巴掌落在几上,几上茶盏一跳,她冷冷道,“你喜欢谁就能娶谁?我看你是发的白日梦!你以为你是谁?这门亲事,是咱们杨家去提的亲,如今你去说你喜欢上了二姑娘,你当真以为自己天上有地上无,人家宋家巴不得要把闺女许配给你,是不是!” 杨辉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宋家也在为杨家的事闹心,宋荣落衙回家就去了老太太院里,就是打听一下相看结果,老太太直接一句话,“杨家那小子不成,一进厢房就盯着语丫头瞧,不是正经人。” 老太太这样一说,宋嘉语脸都红了,宋嘉言安慰她道,“这事儿并不怪妹妹。其实,我是想叫表姑一道,偏偏表姑这两日身子不好,才劳烦妹妹的。不然,若我一人去,未免太着眼了,也叫别人笑话。再说,妹妹本就生的比我漂亮,少年慕艾,杨家公子一见你惊为天人,是他失礼了。” 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对宋嘉语道,“你姐姐说的对,这事儿与你无干,别难受了。” 宋嘉语纤细的手指绕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是有心看一看姐姐相亲的人什么样,并不是要……如今扰了宋嘉言的姻缘,宋嘉语心里很有些不好受。 宋荣并不当多大的事儿,笑,“我知道了,既然老太太没相中,回绝了杨家就是。”看宋嘉言还是老样子,面儿上不见一丝难过别扭,宋荣微微放心,心道,那杨家小子实在没眼光。 宋荣已经决定为女儿另觅佳婿了,杨家为此却是好一场气生。 杨太太跟丈夫抱怨,“原本我说三儿是个有福的,我挑遍了帝都闺秀,门第太高的咱们攀不起,如今宋家,正经的嫡长女,宋大人在朝中倍受重用,就是宋大姑娘,那份儿大方从容的气度,我一见就喜欢。以后过日子,难道是靠着花容月貌就能过日子的么?宋大姑娘,是个有见识的人。不想,三儿却这样没眼光,竟是瞧中了人家二姑娘。” 杨大将军也十分无语,儿子真是……顿一顿,问老婆,“宋家二姑娘十分美貌?” 杨太太点点头,“花容月貌。” 杨大将军毕竟是领兵的人,心思缜密,道,“宋家提出的相看,怎么宋大姑娘倒带着十分貌美的妹妹去?”带着无盐女,好歹能衬的自己漂亮;宋大姑娘倒是与人不同,带着花容月貌的妹妹。 杨太太一愣,瞬时反应过来,“你说宋家是故意的?” “不见得是宋家的意思。”杨大将军 呷口茶,问,“杨辉这般失礼,宋大姑娘什么样?有没有生气?” 杨太太道,“宋大姑娘是个沉稳的性子,哪里会失态呢。”宋嘉言越是这般沉稳大方,杨在太就越是喜欢她。不然,也不能那样训斥儿子。 杨大将军心中有谱儿,道,“宋子熙也是有意这桩婚事的,不然,不能去庙里相看杨辉。估计是宋大姑娘想试一试杨辉,看他可是以貌取人之辈。” 杨太太呆了一时,道,“看来,宋大姑娘并不是十分满意这门亲事。”若是十分满意,急于抓住这门亲事还来不及,怎会冒这样风险来试探杨家。而且,果不其然,杨辉面对美色直接失神。 杨大将军素有决断,道,“大姑娘不大可能了,我去跟宋子熙谈谈,既然杨辉中意二姑娘,若宋家仍旧有意,就定下二姑娘吧。” “这,这怎么成?”杨太太攥着帕子,说,“我给儿子娶媳妇,从不怕媳妇太能干,媳妇不能干,以后如何过得日子。大姑娘这样聪明,我还是觉着大姑娘好。” 杨大将军拍拍妻子的手,十分想的开,“你我一厢情愿,杨辉可愿意,宋家可愿意?” ☆、84原创发表 宋荣实未料到杨大将军亲自出马,代三子求娶宋嘉语。 杨大将军生怕宋荣误会杨辉是酒色之徒,道,“子熙,别的我不敢保证,我家孩子,成亲前绝无通房妾室,外头更不敢乱来。就是成亲后,也是四十之后方能纳妾。” 宋荣迟疑,“我家小女,今年年方十二。杨三公子已经十七。” 杨大将军豪爽一笑,“杨辉今科武进士我未让他下场,三年后武科春闱,贵府千金正是及笄之年,其实算起来,年纪差的也不大。子熙,我是个爽快人,诚心想与你结亲,若你觉着合适,咱们就订下。” 宋荣诚心诚意地,“大将军诚心提亲,我十分感念大将军的心意。不过,先时我从没考虑过小女儿,就是家里老太太、太太也得知会一声。” “这是应该的。”杨大将军道,“我先过来跟你说一声。不怕你笑话,家里小子没见过世面,今天有些个失礼。”帝都这么些人家,他为儿子相中宋家女,很大程度上是相中了宋荣。二人皆为御前近臣,宋荣虽是文人,为人行事,都很令人赞赏。再说,宋家家风清明,宋荣也没有庶出子女。可惜自己那傻儿子没眼光,错过了宋家长女。 杨大将军明明白白的将话说出来,宋荣倒不好再说什么了,笑一笑,道,“吴家兄弟快回帝都了吧?” 说到吴家兄弟,杨大将军明白宋荣的意思,道,“吴双我不大知道,倒是吴玉在禁卫军任职,我带兵这些年,自问有些眼力,非世家大族无以培养出这般子弟。” 杨大将军笑问,“怎么,子熙你对他们兄弟有兴趣?” “说不上,只是觉着奇怪。”宋荣道,“吴家兄弟身上颇多诡谲之处。” 杨大将军虽不会宋荣这般文雅的说话,笑道,“这次大张旗鼓的回乡,待他们回来,定有好戏看的。” 送走杨大将军,宋荣与小纪氏商量杨家的事。小纪氏听说杨家人来求娶宋嘉语,颇觉不可思议,道,“这,这叫外人知道,不得说咱们语儿抢姐姐的亲事么?”杨家的家世,她是知晓的,正一品的天子近臣,实权人物。哪怕挑剔如小纪氏,也十分愿意这桩亲事的,只是……小纪氏如今很知道些眉眼高低,道,“而且,我担心言姐儿知道了,心里不好受。”将自己为难之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小纪氏能想到这些,已是难得,宋荣道,“言姐儿那里,自有我去与她说。就是外人看来,当初她们姐妹二人是一道陪着老太太 去了庙里的,杨家不会自打嘴巴往外说的,咱家又有谁会说?” 小纪氏又道,“那,那杨家哥儿都十七了吧?”年龄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小纪氏不想女儿太早出嫁,舍不得。 宋荣一并将杨家的家规与小纪氏说了,“不到四十,不准纳妾。婚前绝无通房妾室,而且,我早跟杨大将军说了,女儿不到及笄之年,我是不可能嫁女儿的。” 一听到杨家还有这等家规,小纪氏立刻眉开笑了,痛快的说,“老爷说好,我也没意见。”不到四十,不准纳妾的规矩就好的很。小纪氏道,“杨家求娶语姐儿,我是愿意的。只是,老爷好生与言姐儿说说,家里就她们姐妹,可别因这个心里别扭,便影响姐妹感情。” 宋荣望着小纪氏微微一笑,“知道了。” 小纪氏见宋荣一笑,却是蓦然心酸,有多少日子,丈夫没有这样对她笑过了呢。 啥贤惠不贤惠的,既然有这么好的亲事撞到了女儿头上,小纪氏是绝不可能往外推的。在小纪氏看来,这就是女儿的福气,忙叫了女儿来将杨家的婚事与女儿说了。 宋嘉语却不似母亲这般欢天喜地,羞恼道,“明明是给大姐姐说的亲事,那人,一见到我就无礼的很,这样的好色,母亲说什么好亲事呢?我不愿意!” 小纪氏慢慢的开解女儿,“你可莫傻了。你大姐姐有你大姐姐的好处,但是,你生的漂亮这也是众所公认的。杨家哥儿是有些失礼,可那也不是有意的,男孩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漂亮的女孩子失礼,这也情有可原。原本我也觉着杨家哥儿有些不稳重,不过,你父亲说了,杨家家规,未成亲前房里无通房无侍妾,就是日后成了亲,不到四十也不能纳妾。那可是正一品大员之家,你想一想,这样的好亲事,是你走运撞了上去。错过杨家的亲事,以后再想寻这般好的,可就难了。” 宋嘉语低头不说话,小纪氏叹道,“原本,这桩亲事关系到你大姐姐,只是,我看你父亲是很乐意的。你想想看,若是杨家不好,你父亲怎么会叫你们去庙里跟杨家相看呢。” “世间做父母的,若不是极好的人物,也舍不得自己家的女孩儿。你父亲向来疼爱你们姐妹,断不会给你们安排不妥当的亲事的。”宋荣如今虽然对她颇是冷淡,不过,她对于丈夫的眼光手段还是极为信服的。起码,丈夫对孩子们是真的好。 宋嘉语终于道,“这种事,叫大姐姐知道,大姐姐会怎么想呢?” “你爹爹亲自去跟你大姐姐说,她是个心肠宽厚的,何况杨家哥儿当时的模样,你大姐姐也是瞧见了的,就是勉强说给你大姐姐,杨家哥儿对她无意,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呢?”小纪氏劝女儿道,“再说了,杨大将军亲自来求亲,指名道姓,说的是你。” 小纪氏细细的与女儿说了半晌的话,宋嘉语也便点了头。 倒是老太太不大乐意,坚持道,“我看杨家哥儿的模样,哪个闺女他都配不上。” 宋荣自然有法子劝服老娘,只是有一件事,宋荣是明明白白与杨家说的,必要长女订了亲,方能正式给次女订亲,不然宋嘉言会没面子。 杨家本就理亏在前,如何不允呢。但,两家的亲事,口头上却是定了下来的。 因杨家事,宋嘉语每每见着宋嘉言总有几分不自在,宋嘉言寻个时间劝她,“你就安了心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与杨家没缘份,想一想那日杨三公子看你的痴呆相,就是杨家来求亲,我也不会答应的。勉强嫁了,也过不得日子。” “杨家门第家风都不差,不然,爹爹也瞧不中他家。”宋嘉言笑,“小时候脾气别扭,如今大了,家里姐妹就咱们两个,难道我不盼着你寻一门好亲事?而且,我看杨三公子对你颇有痴意,这样,你嫁了,夫妻关系也好相处。何况,他家还有不到四十不纳妾的规矩。这样的人家儿,实在难得。你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儿去,我也替你高兴。”如今看来杨家家风的确上佳,不过,失去这桩亲事,宋嘉言也说不上后悔。男人纳不纳妾,也要看女人的本事。她身边的男孩子,若不论门第出身,比杨辉出色的有的是。就是门第比杨家好的,也不是没有,如李行远,若是她想嫁,她就不信李行远敢纳妾。 宋嘉言一通出嫁啊夫妻啊啥的,宋嘉语又开始脸红了,娇嗔,“大姐姐,你又说这个。” 宋嘉言一笑,拉着她的手,“咱们去瞧瞧表姑吧,她病总是不好,舅婆都急的了不得。” 宋嘉语心里感激宋嘉言,只是,对着宋嘉言,反倒是说不出感激的话来,便也一笑,随着大姐姐去看望辛竹筝了。 辛竹笙依旧是那幅苍白无力的模样,大家说来说去都是套话。倒是遇到小纪氏的丫环惜红过来送东西,惜红笑道,“今秋的衣裳首饰已经做好了,太太叫奴婢给姑娘们送过来。”因辛竹筝是客中,又是表姑的辈份,惜红从来都是先送辛竹筝这里。 宋嘉言笑,“辛苦你了。 ” 惜红笑道,“奴婢份内之事,哪里敢当姑娘一声辛苦。”辛竹筝在病中,惜红请过安后,将衣裳首饰交给辛竹筝的丫环翠飞便告退了。她还得送两位姑娘的份呢。 宋嘉语笑,“我们的你莫送了,我和大姐姐去太太那里瞧瞧,顺道跟太太说会儿话。”两姐妹也跟辛竹筝道了别,相约一道去小纪氏那里瞧今年的新首饰。 还是那句老话,宋荣素来舍得在女眷身上花钱。衣裳不必看,每次裁缝过来,什么样的料子、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绣花、什么样的镶边儿,都是她们姐妹自己说了算。那种同料同款的日子,早一去不复返。 就是首饰,每季都有镶宝石的头面,虽然不多,但,这些年积攒下来,姐妹两个都是私房丰厚。便是辛竹筝,宋嘉言给她算着,来宋家这几年,首饰月钱绸缎庄的分红攒下来,怎么着也有上千两的私房了。这当然无法与宋家姐妹相比,但,不要忘了,辛竹筝并不姓宋,她只是宋荣的表妹,焉能与宋家姐妹相比? 两姐妹守着首饰说了半晌这个怎么佩、那个怎么戴的话,方令丫环送到自己院子里,又去老太太院里陪老太太说话。 宋嘉言可以感受到宋嘉语身上的轻松与快乐,她与宋嘉语说的话并不是假的,难得糊涂,尽管小时候姐妹两个不是很融洽,不过,兄弟姐妹的渐渐长大,彼此并非仇人,而是同父的姐妹,她是真的希望宋嘉语能有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 宋嘉言的婚事尚无着落,不过,宋嘉语的婚事定下来,也是一桩喜事。宋老太太虽然一直不大喜欢宋嘉语,但,这也是他们老宋家的骨血,老太太也为宋嘉语高兴。 倒是宋嘉诺私下感叹,杨三公子除了门第不错,余者,实在平平。不过,因着杨家四十之前不纳妾的家规,宋嘉诺对这桩亲事表示了祝福。 只要宋嘉言不计较,宋嘉让也没说什么,那种以貌取人的小子,本就配不上他妹妹! 宋荣对小纪氏道,“戚家姑娘下月及笄,准备好及笄礼。聘礼什么的,也都整理出来。”宋嘉让的定婚的聘礼,宋荣早就交待过小纪氏了。 小纪氏笑,“一早儿就都备好了。” 宋荣对宋嘉让道,“待戚家姑娘及笄后,便与你们定亲。” 宋嘉让唇角一翘,高兴的应了。无他,他早寻了机会偷偷瞧过戚家姑娘,起码模样相貌是达到了宋嘉让心里的满意度。 宋嘉言宋嘉语也纷纷望 着宋嘉让笑。 宋嘉诺瞅瞅大哥,觉着好没面子哟,不过是要定亲,至于高兴成这样么。以后,待到他娶媳妇时,定要比大哥哥更矜持才好,万不能露出这种嘴咧到后脑勺的傻样来! 转眼间,一儿一女的亲事都有了着落,宋荣与老太太都非常满意。 今晚,却是发生了一件令人为难的事。 天都黑了,小纪氏自老太太那儿回了主院儿,准备休息的时候,辛竹筝来了。宋荣这些时候都是歇在常青院,小纪氏瞧见辛竹筝,笑问,“你身子还未大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外头风凉呢,若吹了风,岂不是……” 小纪氏说着话,就拉着辛竹筝到榻上坐。哪知辛竹筝膝盖一弯就顺着小纪氏的身子跪了下来,抱住小纪氏的双腿,泪流满面,抬起巴掌大的雪雪白小脸儿哭道,“表嫂素来疼我,求表嫂再疼我一回吧。” ☆、85原创发表 小纪氏真的很发愁,她初时笼络辛竹筝不过是为了跟宋嘉言别苗头而已,如今再回头看,这种做法当真是傻透了。 辛竹筝的来意,她大约也是明白的。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辛竹筝,小纪氏实在为难。辛竹筝泣道,“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只是,表哥表嫂养我这几年,拿我当亲妹妹一般。我也念了些书本文章,知道说这些话不妥当,求求表嫂,就替我说一桩亲事吧。母亲年纪已经大了,并不常出门。哥哥又要娶嫂嫂,我实在,害怕的很……” 小纪氏死活扶了辛竹筝起来,叹道,“表妹这是什么话,我是你表嫂,都这样疼你了。将来,你亲嫂嫂只有更疼你的。”断没有越过老子娘,叫表哥表嫂给说亲的。何况,小纪氏心里明白,丈夫根本没有替辛竹筝安排亲事的意思。 辛竹筝帕子捂脸的轻轻泣着,“我也不知为何,以往在乡下家里,也有少女情思,觉着能嫁个地主就是我的福气了。如今跟着表嫂读了诗书、识了文字,我这心就总是不甘……表嫂,我该怎么办哪……“说着又是一通死去活来的哭。 小纪氏给她哭的头发都要白了,悄悄的向丫环使了个眼色。 小纪氏的丫环倒也机伶,不大工夫,宋荣就过来了。小纪氏拍拍辛竹筝哭泣的脊背,温声道,“好了,以往我并不知你是这样的心。你表哥来了,这事儿我也不能自己做主,咱们一道商量商量如何?” 宋荣正在与杜月娘说话儿,尚未就寝,小纪氏的丫环去请他,话说的吱吱唔唔,不大明白。宋荣过来,脸色不大好看。 其实,宋荣这一家之主做的并不严厉,但是,辛竹筝一直都有些怕这位表哥。她连忙起身,对着宋荣行一礼,细细的唤了声,“表哥。” 有些话,能死皮赖脸的求小纪氏,在宋荣面前,辛竹筝硬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说不大出来。小纪氏难得善解人意,便大致与宋荣说了。小纪氏道,“表妹在咱家这两年,通诗书、识文字,想嫁个配得上自己的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即使小纪氏不说,宋荣也能猜到辛竹筝深更半夜的所为何来。望着辛竹筝哭的惨白的一张脸,宋荣没有半丝动容,问辛竹筝,“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不算委屈了你?”也不怪宋荣不给辛竹筝留脸面,家里的状况,宋荣一清二楚,孩子们品性如何,他心里也有数。自己的儿女们,有他这个老子,自然能有一份好前程,那是他宋荣的本事。辛竹笙辛竹筝两兄妹,实荣也从未外待 他们,这些年念书吃穿,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宋荣又不是银子没处使,他是念着舅舅生前的恩情,才对表弟妹这般照顾。 但是,人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若是二人实在出色,宋荣顺手拉一把,这是应该的。先说辛竹笙,虽无甚才干,起码人老实,知感恩。这样的人,老老实实的,有他照看,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没什么问题。日后成亲生子,照样是亲戚走动。 辛竹筝自以为念些诗书通些文字就是出众了,不是宋荣打击她,如辛竹筝这样的闺秀,帝都一抓一大把。本事不大,心比天还高。心高倒也不算什么坏事,只是,有这么的心,自己也得有本事才成。不然,就是将辛竹筝放到天上去也得掉下来活活摔死。 宋荣这样问,辛竹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知低声哭泣。 宋荣道,“没什么事,就回去歇着吧。你也是读过诗书,学过规矩的人,深更半夜的来你表嫂的院子,不大妥当。” 辛竹筝顿时脸色胀红,抬起一双含泪的眼睛望向宋荣,破釜沉舟的问了句,“表哥觉着,我该嫁什么样的人家。” “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舅舅已经过逝,长兄如父。你要嫁什么样的人家,不是我说了算。”宋荣淡淡道,“你表嫂的五妹妹,侯府出身,大家闺秀,嫁的不过是京郊乡绅。什么样的才是般配?” 宋荣两句话便将辛竹筝打发了。 大半夜的遇到这种扫兴的事,宋荣对丫环道,“夜深了,你去跟姨太太说一声,我不去她那里了,叫她自己歇了吧。” 丫环忙去了。 小纪氏忙唤人打水进来服侍丈夫,一面劝道,“小女孩儿家,又是这个年纪,兴许是瞧着两个丫头说亲热闹,自己也有了些心思。赶明儿我去劝劝表妹,她也就好了。” 宋荣道,“悄悄的把事情跟舅母提一句,舅母自会劝她。”还自诩学过诗书规矩,看来也不过是学了个狗屁不通!辛竹筝敢做出这样的事,没理由不叫辛老太太知道。不然,若辛竹筝真闹出什么事,他们反落埋怨。 小纪氏柔声应了。 宋荣都这样吩咐了,小纪氏私下很委婉的与辛老太太提了辛竹筝的事儿。见辛老太太愧的不行,小纪氏忙安慰道,“表弟是舅母的长子,先时,我一门心思的给表弟相看,倒不是有意忽略表妹,实在是想着,有舅母在,将来表弟成亲,表妹有了嫡亲的嫂子,倒叫人挑理。何况又是女孩儿的亲事, 还是舅母与弟妹一道商量着,给表妹寻个实诚的亲事好。” 辛老太太又是羞愧,又是叹气,拉着小纪氏的手抹眼泪,“外甥媳妇啊,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自打来了,我跟你婆婆住一个院儿,你跟外甥待我,如同待我那大姐一样。就是笙哥儿筝姐儿,读书识字,衣裳首饰的张罗,与嘉让嘉言他们也是一样的。如今,你表弟成亲,你们给置房子置地,我这心里满是感激……筝姐儿她啊,是心大了。笙哥儿这眼瞅着没几个月就娶媳妇,那边儿宅子收拾好了,我跟笙哥儿早就商量过了,提前搬过去,也有人气。原本早就要搬的,筝姐儿一直身上不好。”说着又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她是真不舒坦,没想到是因这个……” 不论小纪氏怎么劝,辛老太太还是决定带着儿女搬出宋家。 辛老太太并不是什么强悍的性子,心性却很好,自己女儿做出这种没脸的事,她深觉着对不住宋家,实在没脸再住下去。再者,辛老太太想着,带女儿到自己家住着,慢慢的她解劝着,辛竹筝总能回转过来。 宋老太太不知此内情,因辛老太太早就提了要搬出去,如今又说,宋老太太并未生疑,道,“筝姐儿还病着呢,不好移动,叫她依旧在家里住着吧。” 辛老太太哪里肯,笑,“大姐向来就疼她,不过,她又不是什么大病,总是闷在院里也不是个事儿,叫她出来走动走动也就好了。” 宋老太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私下又给了辛老太太五百两银子。辛老太太死活不要,宋老太太道,“你还跟我推让什么。咱们年岁老了,手里得有些私房,这样心里有底气。这银子,不是给笙哥儿、也不是给筝姐儿的,姑嫂了大半辈子,这是我给你的。你自己拿着,压箱底儿放着,谁都别给。” 辛老太太偏过头去擦眼泪,心里愧的很,道,“以前在老家,就是大姐照顾我们。如今,还叫大姐为我操心。” “说这个做甚。”宋老太太笑,“你就是搬出去,家里没事儿的时候,记得过来看看我就行了。还有筝姐儿,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最好挨的近些,有兄嫂的照看,在婆家不容易受气。原本,我是想着叫老大媳妇给筝姐儿说门好亲。唉,她悄悄跟我说,打听筝姐儿的多是嫡母为庶子相媳妇的,要不就是瞧中老大官儿做的好,想求娶的……”说着,老太太叹道,“这年头儿,人们都是势利眼。咱们的丫头,没有半点儿不好的地方,要我说,宁可给丫头寻个平常些的门第,也不要去给庶子做 媳妇。还有那些瞧着老大的官儿求娶的,心术不正,倒耽误了筝姐儿。真正找户相中筝姐儿的人家,以后嫁过去,婆家真正看中她这个人,再有娘家撑腰,富富足足的过小日子,生儿育女,一辈子的好处。” 听着宋老太太的话,辛老太太实想大哭一场。她是过来人,年轻时苦过,后来宋家兄弟做了高官,又肯照顾他们。即使在乡下,他们日子也很好过了。这两年在宋荣,更没有半点儿不顺心的地方。女儿却是不明白,过日子,贫富是有差距,但,差距真没有那样大,只有顺心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不论辛竹筝再怎么病,辛家还是搬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走,宋老太太便觉着院里空荡荡的,寂寞起来,好在如今两个孙女都在家。且,孙女大了,也懂事了,知道陪她说笑解闷儿,何况宋嘉让的定亲礼马上就到了。 戚家的婚事,是武安侯夫人一早就看好的,说的是戚国公的小女儿,嫡出,较宋嘉让小一岁,与杨太太的大儿媳妇是亲姐妹。这样一算,宋嘉让与杨家长公子杨建还是连襟儿。 为这桩亲事,可是费了武安侯夫人不少力气,关键,宋荣宋嘉让也给力。戚家公子与宋嘉让一道喝过酒,戚家太太又相看过宋嘉让,这才把亲事定下来。不过,正式订亲,依旧要等人家姑娘及笄后。 长子的亲事,宋荣绝不会有丝毫马虎。 宋嘉让自己偷偷的欢喜了好几日,跟着宋荣给他请的武进士师父念书习武都更加认真起来。 倒是戚国公与宋荣提了一桩亲事,门第绝对不差,兴国侯的嫡长孙。戚国公道,“说来,兴国侯与你岳母本是同父兄妹。不算外人,这许多年了,再深的嫌隙也该解开了。他家的长孙,我见过,极出息的孩子,配你家千金也能配得上。你若是愿意,我去跟兴国侯府说一声。” 宋荣客气,“小女蒲柳之姿,再说,我是寒门出身,门第上也不相宜。” 戚国公笑,“门第不相宜,我们两家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敷衍了。 宋荣笑,“戚兄,给儿子娶媳妇和嫁女儿如何能一样。只要儿子上进,对得起人家女孩儿,这亲事就做得。女儿却不一样,不瞒戚兄,我家长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是没有高门大户向我提亲。戚兄有国公爵位,如何不知公门侯府事情的琐碎。我从没有给女儿联姻高门之意,人都讲究高门嫁女,我的意思正好相反。我这女儿,如同我的掌珠一般,不怕戚兄笑话, 嫁入高门,若日后女儿吃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怕是无力为女儿出头儿。我只愿女儿嫁入寻常人家,等闲有事,我总能继续照看她。” 戚国公哭笑不得,“子熙啊子熙,你真是……” 宋荣笑,“还得劳烦戚兄,就为我回绝了兴国侯吧。” 其实,戚国公亦早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的。无他,兴国侯府与武安侯夫人有隙,武安侯夫人是宋嘉言嫡亲的祖母。武安侯夫人根本不鸟娘家,这事儿多少年了,在帝都人尽皆知。若是宋荣答应这桩亲事,先得过岳母这关。按理说,虽是亲外祖母,武安侯夫人也管不到宋家孩子的亲事。不过,戚宋两家联姻便是武安侯夫人一手促成的。宋荣断不会因儿女亲事来得罪岳母的,何况,宋荣也根本相不中兴国侯夫。 而且,兴国侯府这时候想联姻宋家,未尝不与前年宫内婉贵妃被降为冯嫔娘娘有关。兴国侯府算是半个外戚,宋荣为御前重臣,依宋荣的聪明,如何会与兴国侯府联姻?只是,兴国侯亲自托到他头上,他实在推却不掉,只得来宋家问上一问。 刚刚回绝了兴国侯的亲事,吴双吴玉兄弟便接父亲来了帝都,这一来,却是带了一场莫大的风波出来。 ☆、86原创发表 吴双吴玉,兄弟两个都姓吴啊,他们亲爹却不姓吴,而姓冯。 古怪不只这一点,最要命的是,兄弟两个亲自推着冯爹到帝都府,冯爹亲自跟帝都府的府尹说,十五年前凌云街青云胡同的纵火案,烧死的并不是当年兴国侯府的嫡长孙冯继远与他的外室儿女,他还活着,他的儿子们也都还活着。不但活着,如今还双双考中了状元。 此言一出,满帝都皆惊。 兴国侯府尚未反应过来,武安侯夫人听到这消息已命人套车备马,火速的赶到状元府去。冯继远安坐于轮椅之上,头上戴着帽子,半边脸覆着一个银制的面具,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犹是疤痕累累。 武安侯夫人一望之下,便心下大恸,浑身颤抖,张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武安侯夫人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发间早生银丝。见她这般伤心,吴双忙上前扶了一把,将武安侯夫人搀到榻上坐下,劝道,“您莫要太过伤感。” 冯继远开口,声音都是被熏坏的沙哑,“姑姑。” 武安侯夫人上前握住冯继远被烧伤后的疤痕累累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写得锦绣文章,使得刀枪剑戟……武安侯夫人望着冯继远被毁的面容,心下痛楚难以形容,忍不住放声痛哭。 望着痛哭的姑姑,冯继远最终只是一声长叹,“这些年,我很好。” 武安侯夫人咬紧牙关,眼泪仍是止不住的流下来。良久,武安侯夫人方轻轻道,“我知道,我一直不信,你就那么死了。我绝不相信,当年帝都府的忤作结果。你祖父过逝时,我问他,到了地下,阿兄问他继远哪里去了,他要怎么回答阿兄?” 冯继远沙哑的叹息,“都过去了。” 望着冯继远伤痕累累的脸,武安侯夫人哽咽道,“在我的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 武安侯夫人在状元府呆到傍晚,武安侯亲自来接老妻,冯继远并未见武安侯。武安侯夫人在吴家兄弟的劝解下方与武安侯回去了。 原本,武安侯在衙门当差,虽然听到此事也颇觉不可思议,事关老妻,正想细打听一二。结果,一回家便听说老妻到状元府来了,便前来接老妻回家。路上,武安侯问,“继远可还好?”多少年未见到老妻落泪了,武安侯打量着老妻的神色,问了一句。 武安侯夫人摇头,“怎么会好?” 武安侯道,“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打算?” 老妻早与娘家断绝关系,这些年,武安侯府与兴国侯府也没有多少往来。不过,当初老妻与娘家一刀两断,便是因冯继远之事起。冯继远虽然父亲早亡,不过,他是嫡子嫡孙,兴国侯府的嫡脉,继承人乱在庶出叔父之上。冯继远不明不白被烧死在外室,武安侯夫人不肯罢休,死活要为侄子讨回一个公道。闹到最后,便是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 “什么打算?”武安侯夫人冷声道,“我宁可兴国侯府夺爵,也不要这爵位落入畜牲手中!” 武安侯不说话了,转而劝道,“瞧着两个孩子出息的很,你放心吧,日后会好的。”夺爵什么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武安侯倒是觉着吴双吴玉兄弟这般出色,若是运作得当,不怕夺不回兴国侯之爵。 宋家也听说了文武状元家的千折百回的故事,这事儿,还是宋荣亲口对家人说的。倒不是宋荣碎嘴八卦,只是,事关亲戚家,到底是个什么缘故,自然要家人知道个明白,日后方好打交道。 宋嘉言反应极快,道,“这样说,吴双吴玉是我们的表哥了?”武安侯夫人出身兴国侯府,不过,与娘家早断绝了往来。但是,冯继远不一样,冯继远是武安侯夫人嫡亲的侄儿。武安侯夫人的兄长是老武安侯的嫡长子,只是,这人比较没福,一年帝都时疫,一病殁了。留下了十来岁的嫡子冯继远,照样是侯府顺位第一继承人。 话说当年冯继远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偏偏,命不大好。据说冯继远年轻时在外置了外宅,结果,外宅失火,冯继远就给烧死了。后来,武安侯的爵位就落在了庶子的头上。 反正,武安侯夫人不与娘家来往多年,就是当年老兴国侯死后,武安侯夫人也没去娘家哭一哭。便是纪闵等几个儿女,也从不与兴国侯来往,这是帝都人近皆知的事。 宋荣对小纪氏道,“明天,备些补品,带着孩子们去瞧瞧岳母。” 小纪氏忙应了。 宋老太太一时还是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宋嘉言细细的说给老太太听了。老太太一拍大腿,直接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哪儿就那么巧,一把火正烧死人家正经的嫡长孙啊。定是那小老婆出的庶子干的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这事儿,七八成的人都得这样想,但是,尚未有结论之前,毕竟关系到兴国侯府,二皇子三皇子的母族,实不好乱说。宋荣笑,“母亲,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事儿,叫大理寺来断也不好断个明白。” 老太太不 以为然,说儿子,“亏你还做官儿呢,怎么还不如我脑袋灵光。以前咱们村东头儿阿旺家两个小子,分家时可不就为一头猪的事儿,打的头破血流,险没出了人命。气得阿旺一刀把猪捅死,一家一半这才消停。那还只是一头猪,这么大的爵位,谁不动心呢。” 老太太内心十分可怜武安侯夫人,对宋嘉言道,“去了好生劝劝你外祖母,那坏人哪,得不了好报。老天爷长着眼呢,要不然也不能叫人家兄弟都中了状元。” 冯继远之事,牵扯到两个状元一个侯府,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冯家的事。只是,帝都府断没本事断此案的,直接上报,请求御裁。 既然吴家兄弟都在,昭文帝就召了他们兄弟来问个一二。吴双道,“具体的事,臣那时年纪小,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是小时候元宵节,母亲身体不适,父亲带了我们兄弟去看花灯。回到家时,就见房子着了火。父亲想去救母亲,不妨暗处已经布了弓箭手。臣当时年幼,右肩上曾中过一箭,故此,臣如今都是左手执笔。不得已,臣父带着臣与二弟只得躲进已经起火的宅子里,当年,是臣父将臣与二弟护在身下,臣与二弟方得以保全。而臣父,已在当年的火中容貌尽毁。其他的事,臣也记不清了,很多的时间,都是在仓皇逃命。后来,方辗转在永嘉安顿下来,一住多年。” 对于那场有名的大火,昭文帝倒还有些印象,道,“朕记得,那时朕尚未登基,青云胡同的一场大火烧去了十几户人家。其中就包括了老兴国侯的嫡长孙,听说冯继远的外宅就安在那里。不想,却有如此内情。” “既然有此冤屈,怎么不早说?” “若臣与弟弟一日不能取得功名,一日不敢说出这其中内情。”吴双低声道,“陛下,臣实在怕有人再放一把火。” 昭文帝命三司重审当年青云胡同大火一案,当然,同时也要重新认证冯继远的身份。 冯继远只一句话便将如今的兴国侯一脉打入尘埃,冯继远用沙哑的声音道,“如今兴国侯府祠堂,锦程继远的御赐额匾上面放有一个锦匣,取下既知。” 有许多事,是吴家兄弟也不知道的。 昭文帝还见了冯继远一面,冯继远亲自对昭文帝道出其中内情,“当年,臣被弓箭手所逼,带着吴双吴玉躲进火海中,救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祖父。只是,臣容貌尽毁,双腿也受了伤,即便再回兴国侯府,也再不能袭爵。祖父担心我们再为人所害,便安排我们离开帝都。离 开前,祖父曾言,他会将所有事情写成奏章,放于祠堂额匾之上。若我们有运道再回帝都,自可申冤。若是不幸死在外面,也是我们的命。” “祖父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恨二叔所做的一切,却要顾忌当年已经身为陛下侧妃的小姑姑。他深为我而伤心,救我性命,但,他又不能给我一个公道。”冯继远叹道,“冯家的事,大致就是如此。” 冯继远已经毁面残疾,昭文帝本欲将兴国侯之爵让吴双承袭,吴双却是推辞了,道,“想一想,臣父一世的波折坎坷皆因爵位之事而起。陛下为臣父申冤,使得臣父冤屈得以真相大白,臣父子三人感激不尽。臣自有才学为陛下效力,不愿意袭侯爵之位。便是日后儿孙,有本事便出将入相,若才能平庸,安安分分的做一介草民亦是福气。何况,臣的生母并非父亲名媒正娶之人,说来,臣与二弟都是庶出。臣实不愿袭此爵位,望陛下成全。” 吴双执意推辞,昭文帝倒也没亏了他们,将先兴国侯下大狱问斩之后,把兴国侯的田地财产都赏给了冯继远。能教出这样文武双全的儿子来,可想而知,冯继远当年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之人。吴双整理后,奉父命俱捐给了国库。 这种品性德行,昭文帝直接点了吴双为侍读学士,依旧是正五品,却是御前服侍,清贵的很。 一时间,吴家兄弟的名声比之先前愈发响亮起来。 ☆、87原创发表 (1) 吴家峰回路转,虽然没有袭爵,却是得了帝心。 何况,吴家兄弟的才干,是大家公认的。 相比于先时高门大户只愿出个庶女投资的情况,如今哪怕嫡女,也有许多不错的人家愿意下嫁联姻。虽然依旧是无爵无家底的两兄弟,但,相对于之前,两兄弟有了武安侯夫人这个姑祖母,有了宁安侯夫人这个表姑,还有宋家亦是表亲。然后,这又关系着多少姻亲故旧。 未婚的吴家兄弟顿时成了帝都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武安侯夫人与宋嘉言道,“唉,阿双阿玉的母亲,说来也是个苦命人。他们母亲出身山东吴家,外祖父是先帝时的礼部尚书,被称为文襄公的吴明起吴大人。你舅舅的父亲,与吴尚书的嫡长子是连襟儿,他们娶的是山东孔家姐妹。后来,姐妹两个同时有了身孕,因两家交好,便约定,若是一男一女,就指腹为姻。你舅舅与吴家姑娘原本要成亲的时候,吴尚书因牵连到废太子案,被夺官去职,最终死在狱中,一家子发卖为奴。发生这样的事。兴国侯府与吴家素有交情,何况你舅舅与吴姑娘是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很好。将吴家人赎买出来后,仍是一家子奴籍,好在也安置了。我并不晓得,原来继远在外面为吴姑娘置了宅院……就是他们兄弟,我以前也未曾见到过。若不是你舅舅瞒了我,他们兄弟一来帝都我肯定能认出来的。” “其实,今上登基后,大赦天下时就赦免了吴家。我跟你舅舅说了,吴姑娘跟了他一场,为他生育了两个儿子,也该正式给吴姑娘一个名份。这样,阿双阿玉出去走动,身份上也好听。” 宋嘉言剥着开心果吃,道,“是啊,虽然他们很有才学,不过,名声也很重要。尤其阿双哥,他正经科举出身,清流中人,读书人最看重这个。” “外祖母,舅舅还好吗?”宋嘉言道,“我父亲想去见一见舅舅,又不知现在去合不合适。” 武安侯夫人叹道,“继远的相貌被毁,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他不愿见人。” 宋嘉言“哦”了一声,道,“舅舅虽不愿见人,过的开心些才好。” 武安侯夫人瞅着宋嘉言一笑,“我正想给他们兄弟说上两房媳妇,这样,他们府里有个主持中馈的人,上能孝顺你舅舅,下能照顾你两位表哥。” 宋嘉言道,“现在可是好时机,我听说帝都里想嫁给他们的闺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呢。外祖母放个风声出去,不知多少人来您这儿介绍自 个儿闺女呢。” 武安侯夫人笑悠悠的问,“那你觉着,他们兄弟如何?” 宋嘉言瞪大眼睛,“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呢。”武安侯夫人一五一十的说给宋嘉言听,“如今他们兄弟虽然官儿小些,不过,谁做官不是自七八品的小官儿往上熬呢。只要有本事,以后前程肯定是妥妥的。再者说了,你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孩子,而且,你们是表兄妹,我听说,你们打默林的时候就认得了?” 宋嘉言立刻道,“是不是吴双说的?”气的哼了一声。 武安侯夫人笑,“是啊,阿双说还常烧饭给你吃呢。” “真是个碎嘴的,什么都拿出来说。我又不是免费去吃,也送了他们好些东西的。” 武安侯夫人笑的不成了,问,“你都送他们什么了?” “他们无非就会去山上打几只猎物,采些山菇野菜的,我每次去吃饭,都会带许多庵里的蔬菜和点心给他们吃。”宋嘉言道。 武安侯夫人微微的笑着,“你现在还小呢,又是个姑娘家,我一直想着你的亲事,不论贫富,得找一户知道珍惜你,对你好的人家儿才好。原本,我嘱意行远,你大姨母素来疼你,给你大姨母做媳妇,谁也委屈不了你。不过,瞧着你父亲的意思,并不愿意你嫁入侯门公府。如今他们兄弟,我看阿双就很好,虽说大了几岁,他其实对你很有几分心意。而且,你进门儿就当家,没有婆婆什么的要立规矩,就是你表舅,也不是脾气不好的。你是我的亲外孙女,我再疼他们兄弟也越不过你去,实在是看着他们兄弟人品难得,这才跟你提一声,你好好考虑考虑。” 宋嘉言苦着脸道,“我听说,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亲,生出的小孩儿比较笨。” 武安侯夫人目瞪口呆,问她,“你听谁说的?” “书上看的。” “胡说八道,再没有这样的事。天底下表兄表妹成亲的多的是,就是我跟你外祖父,我们就是表兄妹,你大姨母跟你母亲都聪明伶俐的很。还有阿双他们兄弟,你表舅与吴姑娘也是表兄妹,阿双他们还是状元呢。”武安侯夫人直接现身说法把宋嘉言镇压下去,还善解人意地,“知道你是大姑娘啦,说这个难免害羞。先跟你透个气儿,等什么时候我问问你父亲的意思。” 宋嘉言撅撅嘴,没说话。 宋荣现在看吴家兄弟顺眼的很,尤其这兄弟二人十分嘴甜, 有事儿没事儿的总是来宋家,一口一个姑丈叫的亲热。 吴家兄弟算是冯家嫡系,先时姓吴有隐性埋名的意思,如今都真相大白,冤屈得伸,依旧未改回本姓。宋荣问过缘故,兄弟二人说是冯继远的意思。想到冯继远,宋荣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宋嘉言悄悄对宋荣道,“爹爹,我觉着冯家的事儿挺怪的。” 宋荣正在看书,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哦,哪儿怪啊。” “当年的事啊,我听人说一场大火把青云巷都烧完了,难道先帝就没查证过?我就不信,这么杀人放火的,没有线索留下!而且,关键是老侯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反倒为庶子遮掩,这也太不公平了!就算冯家表舅毁了容落下残疾,失去了袭爵资格,阿双阿玉也能袭爵啊!”宋嘉言道。 宋荣瞅宋嘉言一眼,道,“当年啊,太子已废,这场火就被归咎于二皇子的脑袋上。二皇子因为这场大火失去了继承权,于是,今上登基。” “老侯爷就是知道,也不会说。当时,老侯爷有一女为今上侧妃,那会儿,冯侧妃已经诞下两位皇孙。冯侧妃与冯锦渊是同胞兄妹。老侯爷只有两个儿子,嫡长子早已过身,嫡长孙毁面残疾,揭发了庶子,爵位怎么办?”宋荣早将一切查的一清二楚,淡淡道,“吴双吴玉的母亲当时是罪奴之身,今上已赦了吴家之罪。但,当年是先帝在位,有一个罪奴出身的母亲,他们焉能继承爵位?而且,此事一旦揭发,连累的不只是兴国侯府,你明白吗?”当年的冯侧妃,当年的三皇子,都可能被卷进这场政治漩涡。一旦牵连到三皇子头上,那失去的东西,绝对比一个兴国侯府要多的多。所以,不是没有证据,只是,不能查。最好不过有当年的二皇子做替死鬼,一举双得。 吴家兄弟一直待到此时方揭露此事,未尝不是明白这些。 “所以,哪怕庶子狠毒至此,老侯爷仍要做此安排。”宋荣神色深远,道,“你若是觉着老侯爷不恨庶子,那么,老侯爷如何会在祠堂额匾上留下至庶子于死地的奏章。” “这就是政治,最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情势。” 88 武安侯夫人是个俐落脾气,既看好吴双与宋嘉言的亲事,自然会寻机跟宋荣提。 宋荣倒也爽快,微微一笑,“丫头今年十三,若是阿双此心不改,待丫头及笄后,就为他们订亲。” 武安侯夫人拊掌笑道,“极好。我是看阿双并不 贪恋爵位银钱,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何况,他早与嘉言认得。嘉言嫁了他,家里清静不说,进门就当家。何况,又是亲上加亲,有咱们看着,就是阿双,也断不会委屈了嘉言。” “岳母说的是。”宋荣笑,“我看阿双也不是个没出息的。”起码吴双上辞爵位,再捐家资的事办的很漂亮,宋荣很欣赏吴双的手段与眼光。何况,如今吴家兄弟在帝都的热度,宋荣也愿意先口头儿留下一个,慢慢观察。至于秦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吴双这样光芒万丈的横空出世呢。 两人三言两语的,便将宋嘉言与吴双的亲事订下了。 吴双正与宋嘉言在亭中说话,“我听说我与二弟回乡的日子里,妹妹还去庙里相亲来着?” 宋嘉言白他一眼,道,“那又怎么啦?” 吴双笑,“没怎么,就是我知道后,当真是惊出一声冷汗。还好杨三公子是个没眼光的,不然,我在哪儿找后悔药吃呢。” 宋嘉言瞪他,“你莫如此花言巧语,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自己照照镜子都比我好看。”按宋嘉言的意思,嫁给这种花样美男,太没安全感了有没有? 吴双剥了一把开心果放在宋嘉言面前的干果碟中给她吃,笑问,“为什么我不可能喜欢你呢?因为你生的不如我好看?我每日照镜子,看惯了自己的脸,再看谁都差不多。就是令妹,我也见过,帝都人说她才貌过人、艳惊天下,我看,不过尔尔。” 宋嘉言倒不知晓这事,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妹妹啊?” “你还在山上的时候。阿让请我与阿玉到府上做客,我去给老太太请安,有两位姑娘隔着屏风看我,应该是二姑娘与表姑娘了。”吴双笑,“两位姑娘大概看的太入神了,一下子推倒了屏风。” 原来还有这样丢脸的事。宋嘉言问,“你真没看她看的入了神?” 吴双笑对宋嘉言挑挑眉,“从来只有别人看我看的入神。” 她好像也干过这样丢脸的事,宋嘉言哼一声,“这很值得得意么?” 吴双温声道,“以前很反感,后来发现,我心仪的姑娘也喜欢我的美貌,我本是身无一物,正觉着配人家不上,忽然知道她是喜欢美人的,我便不能免俗的为此自得了。” 宋嘉言忍不住笑,“我刚认识你时,你可不是这样。” “那会儿给你烧香甜的肉吃,你就很满足了。如今帝都这么多人向你家求娶, 我只能辗转的向姑祖母袒露心意。阿言,你若觉着我还可以,我们暂且订下亲事,好不好?”吴双目光温润,“我虽无大本事,养育妻儿还是没问题的。我父亲吃了庶出的叔叔的苦,我以后,也并不愿意三妻四妾,我是诚心想娶你。” 人家吴双一表人才,状元出身,又不是承恩公方家那没脸没皮的二公子。他从来对宋家殷勤热诚,宋嘉言早知吴双是有意求娶自己。只是,宋嘉言道,“估计,外祖母与父亲会订下我们的亲事。” “你的意思呢?你愿意嫁我吗?你对我这个人,有星点儿的喜欢吗?” 宋嘉言反问,“你呢,你喜欢我什么?就算你喜欢面貌平庸的闺秀,帝都也多的很,一抓一大把。”说不定吴双就是这种怪癖,自己生的太漂亮,审美上有些扭曲了。 寻常人,喜欢上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太容易。而漂亮的人呢?如吴双这样才貌双全的人呢?他们太容易得到别人的心或是爱情,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谁会珍惜? 吴双道,“我们小时侯,随着父亲与养父养母到了永嘉。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养父养母的事吧。” “父亲那时候脾气很坏,他原是帝都出名的青年才俊,一朝失去容貌与双腿,虽然保得性命,却是事事要别人帮忙照顾才行。祖父知道他的冤屈,却是将他远远送离帝都。他每天生活的愤怒与仇恨中,有一次,对我和二弟说,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要护着我们,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吴双叹道,“我每每想起当时父亲的模样,就会想,他肯定是后悔的。不但后悔因为要护着我与二弟失去了容貌与双腿,甚至,他痛恨当初为何在吴家被问罪后,要伸手相助。甚至,他后悔曾将我们的母亲养在外室,后悔生下我们兄弟。” “那时的生活非常艰难,父亲不愿出去见人,日日窝在家中。生活来源都是靠养父母张罗,我们住在永嘉郊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因为是外来人,许多事都受到本地人欺负。养母就是像你一样,彪悍厉害的很,有人欺负我们,她就曾经一把柴刀飞出去,打跑了那些人。”吴双微微一笑,“我很小的时候,就想着,以后定要娶一个像养母那样厉害能干的媳妇才好。” “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用柴刀飞野鸡。”吴双笑,“那会儿,若不是你穿着小尼姑的衣裳,我实在不敢认你竟然是个女孩子。” 宋嘉言见吴双说笑一般的谈起自己先时的生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问,“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吧?” 吴 双道,“都已经过去了。” “你以后会对我好吧?” “白天去衙门当差,晚上烧肉给你吃。” 宋嘉言“扑哧”就笑了,打他手臂一下,“我吃的也不算太多。” “不多不多。”吴双知宋嘉言这是愿意了,展颜一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一下,“唯愿君心似我心,永不负,相思意。” 宋嘉言歪着头,眼睛弯起来,笑,“你不负我,我永不负你。”她与吴双,也能过的很好吧。 先时宋嘉言还对吴双这儿不乐意、那儿不满意,浑身上下满是挑剔,如今倒与吴双在亭中有说有笑,甜蜜的不得了。怪道人家都说,六月的天,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宋嘉言与宋荣一道回家的路上都是笑嘻嘻地,宋荣实在看不下去,点她额角,“丫头,矜持些。”看这傻妞模样,就不该答应的这么痛快的。平日里瞧着蛮精明,不会给吴双三哄两哄哄傻了吧? 父女二人同乘一车,宋嘉言挽着父亲的手臂,笑问,“爹爹不是应了外祖母么?” “那也得等你及笄才好订亲。”讲究些的人家儿,没有哪家女孩儿会及笄前就订下亲事。 “那也差不多啊。”宋嘉言喜滋滋地,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的透出欢喜来。 “傻丫头,先时看不出你这么相中吴双啊?” “本来我也没考虑他,觉着他跟爹爹似的,长的太好看了。”宋嘉言笑道,“不过,知道他的身世,爹爹又愿意,我也就愿意吧。都已经订下来,难道还要板着脸,像是多不情愿似的,那叫什么啊,瞎拿捏。” “那你也得矜持些。” 父女两个本来感情就好,宋嘉言悄悄的与父亲说,“爹爹,你知道我们在老梅庵的时候就认得了吧?” 宋荣“嗯”了一声。 “那是冬天了,有一次,我去阿双那里吃饭,吃的是羊肉锅子,还是阿玉在山上猎来的黄羊。唉哟,那羊肉别提多鲜了。他们提前把羊的骨头剔出来,放在炉子的锅里炖了一整夜。我去的时候,刚好能吃。我们用炖骨头的肉汤做汤锅子的锅底,先啃羊肉骨头吃,再用肉汤来涮牙肉。剩下的羊肉冻在院里,冻的当当的,阿玉刀功很好,切出来的羊肉片薄的能透出光来,往热汤锅里一涮,立时捞出来吃,鲜中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好吃的很。”宋嘉言先是描绘了一番黄羊锅有多美味,才继续说,“那天我出来时,天有些阴,我 也没觉着什么。待吃完羊肉锅才发现,外头的雪已经下得很厚了。我着急回庵里,阿双立刻穿上棉氅衣,撑出伞来,说要送我。其实,我自己回去是一样的,虽然路有些远,我是走惯的,而且我又会武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阿双坚持要送我,我就让他送啦。我路上想着,那啥,不是男女大防么?男人跟女人不能挨的太近,但是,只有一把伞啊,阿双一直说‘言妹妹,你离我近些,这样,伞才能遮到咱们两个’。那会儿,他没什么银子,那件大氅湿了,天气不好,也没地儿晾干啊。可是,我又怕挨得太近了,被他占了便宜。等我们撑伞到了庵里时,他半边衣裳都被雪打湿了。” “后来,我又去他们那里吃饭时发现,其实,他们根本就有两把伞。爹爹,你说,明明有两把伞,却硬是只撑着一把伞要送我,他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思啦?” 宋荣哭笑不得,敲宋嘉言额角一记,“以后,这种无聊事不必跟我说了。” “我又没个人好说,当然就跟爹爹说啦。这证明我跟爹爹的感情好啊。”宋嘉言笑眯眯地,“先时觉着阿双跟爹爹像,现在又觉着他跟二叔也挺像的。等有空,我叫阿双烧饭给爹爹吃,他烧的饭可好吃了。” 宋荣听她一口一个“二叔”“阿双”,忍无可忍,“厚脸皮的丫头,赶紧闭嘴吧。”实在愁死了,宋荣还是头一遭见女孩子知道自己婚事订下来高兴成这幅傻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心肝儿们,晚安吧~~~~~~ 89 宋嘉言与吴双的亲事,算是双方都有了默契,宋嘉言并不是矜持拿捏的性子。吴双更是,一把年纪了终于订下了小新娘,吴双绝对有老房子着火的架式。除了给宋嘉言送吃的送用的,偶然看到一首诗、一句话都会写在纸上,叫人带过来拿给宋嘉言瞧。 宋嘉言也会飞书传情啥啥滴,俩人那个腻歪哟。 连宋嘉让都私下跟老爹念叨,“要不说女儿外向呢,看这丫头如今眼里还有谁呢。” 宋荣直接踹他去念书,且出言威胁,后年的秋闱若是无所较获,就揍扁宋嘉让。宋嘉让嘟囔两句,便去啃书了。 这门亲事,宋老太太也是十分满意的。无他,自己儿子是状元出身,在老太太眼里,再没有比状元更有出息的人了。最心爱的孙女嫁给状元,老太太很是开心,笑,“以后若是让哥儿考个武状元,诺哥儿考个文状元,我死也能瞑目啦。” 宋嘉言听老太太说梦话 ,要是宋嘉让宋嘉诺双双中状元,除非朝廷是自家开的,状元随便给。不过,依旧哄老太太道,“要是大哥、二弟都中状元,老太太您还不千八百年的活着,享孙子的福呢。反正我得千八百年的活着,有这么不得了的兄弟,哪里还舍得死呢。叫我死我都不死。” 老太太哈哈大笑,“是啊,咱们祖孙且活着呢。” 有了喜事,老太太就忍不住炫耀。不过,又未正经举行过定亲礼,还不好对外说,老太太道,“上次我令人去你舅婆家去看你表姑的身子可好些了,听说好的差不离了。你表叔这就要成亲了,咱们去他那府里瞧瞧,我还没去过呢。” 姐妹两个都乐得给老太太凑趣,笑道,“那可好,早想去看看了。如今入了秋,天儿也凉了,正好给舅婆和表姑请安。” 小纪氏笑,“我这就差人过去问候舅妈和表妹,若是他们方便,明儿我备些东西,咱们陪老太太一道去。”吴双状元出身,到底身上没有爵位,据说连皇上赏赐的兴国侯府的财物都给他捐给了朝廷。虽博得美名儿,难道日后靠女人嫁妆过日子不成?还是杨家,正一品大员之家,又是小儿媳妇,嫁过去也轻松。两桩亲事一比较,小纪氏还是觉着自己女儿的亲事要比宋嘉言的强上几分,心下舒坦的很。 老太太笑,“行,就这么着,你去安排吧。”婆媳再不合拍,磨合这些年,又有孙子孙女绕膝,老太太对小纪氏的态度也柔软了许多。 小纪氏一笑,便唤了两个有些头脸的管事媳妇进来,令她们去辛家给辛老太太请安问好,再说一声明日过去的事。 管事媳妇得了吩咐,连忙去了。 第二日,她们一行过去的时候,辛老太太带着辛竹筝出院子相迎,笑,“该是我去看望大姐。”亲自扶着宋老太太进屋去。 宋老太太笑,“不单是为了看你,也是为了瞧瞧这宅子,早就说装修好了,我还是头一回来呢。” 辛老太太笑道,“如今秋老虎,现下有些热了,待下午天凉爽些,我陪着大姐去园子里逛逛。” 辛竹筝亲自从丫环手里接过茶献给老太太,笑道,“只是,我们这园子里没几样珍惜花木,都是寻常常见的,姑母莫要嫌弃才好。” 宋老太太接过茶,笑道,“这有什么可嫌弃的。就是现在府里园子里那些花儿,听说珍贵的不得了,我也瞧不出哪里好来。反是娇嫩的很,半点儿不泼辣。” 大家互见过礼,辛老太太笑, “这才多少日子没见,言姐儿、语姐儿又长大了许多。” 宋老太太笑,“孩子正是这个年纪,就是筝姐儿,我瞧着也似长高似的。”又问,“看筝姐儿脸上有些血色了,身子大好了吧?” 辛竹筝笑,“姑母放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辛老太太笑,“这些天,我刚带着她一道把院里的菜地整了出来。要我说,有啥病呢,多干干活,啥病都没了。”辛老太太笑,“我想着,这就种上白菜萝卜,还能收一季子呢。” “是啊。”老姑嫂向来有共同语言,宋老太太笑,“自己种的菜,吃的香。再说,活动活动身子骨儿不是坏事儿,天天在屋里坐着才容易生病。” 两位老太太说话不大留心,其实真没有针对辛竹筝的意思。只是,辛竹筝向来心思细,听着两位老太太说话,脸儿上已有些尴尬。小纪氏瞧了出来,岔开两位老太太的话,笑道,“老太太,您不是有桩大喜事要跟舅妈说么?” 这句话倒是给老太太提了醒儿,老太太握住辛老太太的手,笑,“是啊,我正要跟你说呢。”说着,一脸骄傲的笑意,“言姐儿的亲事订下来了,待言姐儿及笄,就正式定亲。” 辛老太太既惊且喜,忙问,“订的是哪家公子?” “我特意过来跟你说,你也认得,记不记得咱们上回见的状元兄弟。” 老太太话音刚落,辛老太太尚未捧场呢,倒是辛竹筝一不小心倾了手中的茶盏。好在茶不算烫,只是衣裳湿了,忙起身告罪,回屋去换衣裳。 见女儿回房了,辛老太太对宋老太太叹,“我们回来后,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这是我强拉了她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精神才好些。总这么跟掉了魂儿似的,真叫人操心。” 老太太此时也觉着不对了,问,“筝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先时辛竹筝刚从乡下到宋家时,还是个爽俐的姑娘。这也不知怎地,越大越不讨人喜欢了。 “能有什么心事,问她她也不说。”辛老太太懒得再说闺女,又说起宋嘉言的亲事来,她记性相当不错,笑,“刚刚大姐说的,是那一对双生子状元,对吧?”关键,她这辈子除了自己的状元外甥,状元兄弟是他见过的唯二状元了,故此,印象极为深刻。 “是,老大给大丫头定下的是文状元,叫吴双的。”总算把喜事儿炫耀出来了,老太太心下舒畅,笑容满面,“老大说好,我也觉着好,起码能中状元,就是个有学问 ☆、87原创发表 (2) 石头已经过了因为书评来改变思路的年纪。后面会涉及到政治争斗,政治本身就是残酷的。写的好或是不好,是石头的一些理解吧。 有人说,宋荣说姚国公世子蠢,那自己怎么不去娶公主。按照石头对宋荣的描写,宋荣没有娶公主,但是,依宋荣的性格,就是娶了公主,他也能将利益最大化。这就是宋荣的本性。 世界上,永远不是爱情至上。我们结婚,会不会考虑,这个男人有没有房,有几套房?这个男人有没有车,有几辆车?这个男人每月有多少收入,多少存款? 我们这样的凡人,都是这样的功利。 何况政客? 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93 许氏找老太太来哭,宋嘉言觉着是找错了人。无他,想当初,老太太给宋荣塞通房小妾塞的那叫一个凶猛哟。老太太本就是此中高手,许氏找老太太哭诉,真是…… 结果,没想到,老太太并没有说许氏半字不是,还好好的劝了她几句,“竟有这样的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快别哭了,我给你做主。” 宋嘉言已跟着上前劝道,“表婶想想,您嫁过来的这些日子,表叔与舅婆对表婶如何?就是老太太、太太、我们都是拿表婶当一家人看待的。寻常过日子,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表婶有委屈,咱们一家子想法子,就是表叔,我也能做保,并非没良心的人。我看,表婶,我陪表婶到我院儿里梳洗梳洗,咱们再好好儿的说话。” 宋嘉言三两下的将许氏劝到了自己院儿里梳洗,自有丫环端水上前服侍,许氏眼睛红肿,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实不该来闹姑妈,只是,我这心里难受的很。”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宋嘉言示意丫环们退下,与许氏一道坐在榻上,道,“自己的家,自己想当家做主,这是人之常情。日后,与表叔过完一辈子,白头到老、生儿育女的人,是表嫂。” “表姑比我还年长一岁,眼瞅着要过年,明年十五及笄之年,在家呆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长久久的日子,还是表婶的。”宋嘉言温声道,“男人难免犯糊涂,看本性,表叔绝对是老实可靠的人。表婶这样聪明,与表叔感情融洽,可想而知。至于那个丫环,心大了,是打是卖,全由主子发落。”别看许氏一口一个的要休书,若真想和离休妻啥的,就不可能跑到宋家来哭诉了。 “表婶初初管家,新官上任 三把火,是对的。”许氏是个精明人,而且,上次来的时候,许氏便已经开始管家。如今辛府里有数的几个丫环婆子,宋嘉言就不信了,依许氏的精明,能叫丫环把自己丈夫给糊弄了去。至于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嘉言根本不想深究。许氏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尽管方法泼了一些,但,辛竹筝想与许氏做对,那是作死。 见许氏面上颇有几分不自在,宋嘉言一笑,“若我是表嫂,我也会这样做。我的家,自然要由我做主。” 许氏倒是个洒脱人物,也便不再装模作样,低声道,“言儿,你虽是小一辈,论年纪,我也大不了你几岁。我就直跟你说了吧,我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老爷和婆婆都是好的,就是我那小姑……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嫌茶不好就是嫌菜不香,成日瞎讲究。她,她是在这府里呆傻了,以为自己是你们这府里正经的姑娘呢。”许氏脸上一片冷意,“她不肯来你们府上,是因为今冬的衣裳没用好料子,嫌穿出来丢人。我实不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正正经经的赚银子吃饭,本就生于小富之家,偏要学大家作派。打肿脸充胖子,简直笑死人!” “身边那个叫翠飞的丫环,不安分的很,那双眼睛,早就对你表叔有意思。”许氏讥诮道,“婆婆与老爷都是心软的,她一闹就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又兴起过年打首饰,要金要银的折腾。再给她这么闹下去,日子就不必过了!” “这个家,不是她辛竹筝的,是我男人和我儿子的!”许氏冷冷道,“给她这么作耗下去,这个家就完了!你以为我不想给她说桩亲事叫她嫁了,你根本猜不到她要嫁什么人!要有功名有官职有家产,这样的人,凭什么看得上她!她根本就是在做梦!” “若是不将她压下去,凭她这样欲取欲求,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若是不将她打醒,她这婚事,成不了!”许氏冰冷的容颜中带着几分无奈,“我娘家平平,没见识过大家闺秀的模样。没嫁给你表叔前,听媒人说,他家里有个妹妹,琴棋书画都是通的,最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不怕你笑话,我真是被她恶心够了。言儿,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你别笑话我,这不同的人家儿,有不一样的过日子的法子。我这人,性子泼辣,你既瞧出来了,就帮我一把。我日子过顺当了,记着你的恩。”同样一道念书学做大家闺秀的人,怎么人家宋嘉言就聪明至此,一眼就瞧出她的心事来,倒是她那小姑……想到辛竹筝,许氏心头的火就蹭蹭的外冒。 辛竹笙是下午来的,先挨了老太太几句教训,又对着许氏赔情说好话,许氏好一番流泪伤心的控诉。辛竹笙本就是个老实心性,天地良心,他昨天真的没跟翠飞做啥。就是,喝了翠飞送来的一盅汤,身上就有些不对劲儿,那丫头扑过来,自荐枕席的。辛竹笙是年轻气壮的男人,又不是个死人。接着许氏就带人闯了进来……把翠飞打个臭死。 辛竹笙亲自来了,许氏也没叫辛竹笙没面子,委屈了一番就跟着辛竹笙给老太太嗑了头回去了。 老太太直叹气,私下对宋嘉言道,“你说,筝丫头这叫干的什么事儿?”因事涉辛竹筝,老太太悄悄的与宋嘉言念叨报怨。 宋嘉言捧了盏茶给老太太,道,“姑嫂关系,本就难处。何况表婶是刚嫁过去,更得磨合一段日子,以后会慢慢儿的好的。”许氏把辛竹筝压服下去,日后才发当家作主,也是在奴才群儿里立威。 说着,宋嘉言一笑,故意道,“倒是老太太,对表婶是真正的好。不然,表叔一个大老爷们儿,收笼个丫环也不算什么啊。” 老太太叹,“你年纪还小呢,怎么知道这里头的诀窍?这能不能纳妾,也得看男人本事哪。”握着孙女的手,老太太悄悄的传授自己多年总结的经验,对宋嘉言道,“就是你嫁了吴家小子,可得把自己男人盯紧了。你爹可是正三品大员,我听说吴家小子现在就是个五品小官儿。你嫁了得拿出当家的气来人,你先厉害了,他就不敢欺负你。那啥,对男人哪,也不能总是太厉害,不过,你厉害在前,偶尔软和一回,男人就得说你贤惠。你若总是软趴趴的,别人都当你好欺负,偶尔厉害一回,就得说你是母老虎了。”老太太说话,向来也不管孙女有没有嫁人啥的,反正想起什么说什么。 宋嘉言笑,“是,我记得了。祖母放心,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别看老太太没念过书,字也不认得一个,说起话来,却是话糙理不糙。 老太太笑,“也是,你像我一样,天生能干。”间接赞美自己一番,老太太又说起宋嘉语,“倒是语丫头,被她那个娘养的娇滴滴的,光一个样子外头瞧着好,唉,没用。” 宋嘉言替宋嘉语分辨一句,“二妹妹还小呢。”又问,“祖母,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哪?我听说,祖父英俊又有才干。” “何止啊。”说到亡夫,老太太挑眉道,“你祖父啊,我跟你说,四邻八乡没有那样英俊的男人。你爹爹刚中了状元那会儿,大家都说他相貌好。要我说,比你祖父差远了 。就是吴家小子,也不及你祖父当年。”反正在老太太心中,估计无人能及得上亡夫。 “有这么英俊?” “可不是。”老太太语气笃定,“不但长的好,又有学问。唉,就是身子不大好,你爹爹六岁、你二叔五岁,他就过逝了。”说着,老太太又是伤心。 宋嘉言忙问,“祖母,那你跟祖父当年是怎么成亲的啊?谁给你们说的亲事啊?” 忆及往昔甜蜜的岁月,老太太眼中浮起一抹笑意,“那会儿,你祖父可是村儿里出名的男人,有许多闺女都想嫁他呢。我命不好,亲娘早早死了。我爹娶了个后娘,后娘图我力气大、干活俐落,我都十九还没嫁人,对外说是舍不得我嫁人。其实哪儿啊,就为了我在家能多给家里干活儿。你祖父祖上是自外地搬来的,咱们老家,多是姓辛的。有一回,我去河里挑水,你祖父也去挑水,唉,看他生的单弱,两桶水都挑不起来,晃悠晃悠的,没几步就洒了大半桶,根本不是干活的料。我就帮他把水挑家去了。后来,他偷偷送了我两个粗粮饼子谢我。” “他家里爹娘都过逝的早,就剩他单蹦一人。他就靠带村里孩子们认字,赚些个银钱,种田什么的,完全不成。”老太太笑,“不过,这也没什么。人哪,一辈子要做什么是注定的。你祖父那双手,就不是干活儿的手。” “他人生的好,有学问,但是,没钱哪。在乡下,闺女嫁谁,得看男人出不出得起聘礼。”老太太笑,“那会儿,我年纪了大了。不瞒你说,后娘一直不叫我出嫁,我心里也急的很。等到过了二十,村儿里的好男人都给别人挑走了,我就是嫁也没好人家儿要娶了。我看你祖父还不赖,就悄悄跟他说了,叫他去我家里提亲。” “祖父就去了?” “他脸皮儿薄的很,穷讲究,还说要准备聘礼啥的。我一问,他手里又没银钱,要把自家的几亩水田拿来当聘礼娶我。我的天哪,这怎么成?真把水田当了聘礼,以后我跟他成亲,吃啥喝啥?”宋老太太含笑抱怨,“我才不管他呢,反正,乡下地方,也不太讲究。跟我那后娘吵了一架,我就搬去他家里了。买挂鞭炮往门口一放,就当成亲了。” “你祖父啊,早早就中了秀才。后来,他也有科举的意思,我没叫他去。”老太太道,“有一回,我跟他去城里赶庙会,唉哟,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瞧他。真是没个脸皮,又不是自家男人,哪里好那样看的。” “咱们老家县城里倒是有个 举人老爷,听说,家里就有三个小老婆。我没念过书,也不识得字,你祖父有时会念诗给我听,我虽然觉着好听,却是一句不懂。”老太太道,“我一直很担心,他真成了举人老爷,万一娶小老婆怎么办?我就是哭瞎了也没处说理啊。” “就说你表叔,没有为官作宰的本事,就该安安生生的与媳妇过日子。许氏啊,有点儿像我,要是你祖父敢纳小,我得菜刀砍死他。”在老太太心里,辛竹笙当然不能跟宋荣相提并论。自己儿子有本事,自然可以纳小。 想着亡夫,老太太又是一叹,“什么都好,谁知是个短命鬼。本来,他死了我还年轻。乡下,寡妇改嫁也有的是。不过,经了他后,再看别的男人,实在看不上眼,觉着不成个样子。我也舍不得你爹跟你二叔管别人叫爹。” “你爹跟你二叔小时候,唉哟,那个会念书哟,书上的那些字,跟着先生念一遍就记得住。聪明伶俐,跟你祖父一个样,可是把我愁个半死,就担心他们只会念书,不会干活儿。像我这么傻,倒霉遇着后娘,又不要聘礼嫁给你祖父的人可有多少?要是他们不知上进,娶媳妇都难。”老太太一笑,“谁知,他们知道争气,都中了进士。” 最后,老太太总结一句,“这都是你祖父在地下保佑咱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稍晚~~~~~ 94 许氏眼疾手快的先来哭诉了一番,占尽先机。故此,待辛竹筝一脸委屈、眼包热泪的来控诉时,效果大打折扣。 辛竹筝穿戴上的确不如以往在宋家时体面了,衣裳料子、做工绣花都很普通,辛竹筝一面捏着帕子拭泪一面道,“如今家里大小活计都是我们自己动,日日做活到三更天,我倒不是叫苦,只是母亲年纪大了,父亲又早早的去了,本该好生孝敬母亲颐养天年,结果,如今母亲还要每日劳作,我瞧着伤心的很。可惜,我在家做不得半分主,母亲又一味忍让,大哥耳根子软,自然大嫂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有什么好争的呢,说句不知羞的话,女孩儿家,早晚得嫁人。我就是放心不下母亲。” “前儿,翠飞那丫头偷偷背着我做了没脸的事儿。也怪我心软,没调教好她,叫她失了礼数。只是,事情已经那样了。翠飞还是姑母给我的,服侍了我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端端的一个清白女儿家,被嫂子打个半死不说,硬是给发卖了。”辛竹筝泣道,“跟我一场,落得这个结果,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的很。” 老太太实在听着累的慌,忍不住道,“你大哥跟你大嫂刚成亲,就算丫环收房,也得你母亲或是你大嫂点头,怎么能私相去勾引爷们儿!这样的丫头,打死也活该!” 辛竹筝心下一紧,道,“我知道翠飞有错,咱们虽是做主子的,也该仁慈些才好呢。” “仁慈也得看事儿。”老太太叹口气,“你刚来帝都的时候,个子没有现在高,也不似现在瘦,没有现在白净漂亮。那时,你说话爽爽俐俐、干干脆脆,不像如今好不好的先掉两滴泪才能开口。筝丫头啊……”老太太没再说什么,道,“你也好久没见她们姐妹们,你们年轻孩子,一处说说话儿吧。” 辛竹筝哭道,“姑母定是听信了大嫂的话,厌了我。” 面对这样的辛竹筝,姐妹两个也不知该劝个啥。便是私下,两姐妹说话时,都说起过,辛竹筝这个贴身丫环去勾引自己哥哥的事儿,实在太不地道了。 于是,大家只得说些日常的事儿,譬如,“表姑在家都做些什么消谴?” 辛竹筝满脸委屈,眼泛泪光,楚楚可怜,“哪里还有得消谴,能把活儿干完就谢天谢地了。” 宋嘉言问,“都做什么活儿啊?不是有丫环婆子的么?”说实话,现在辛家自然不能与宋家相比,但,绝对是小康水准之上的。 说到这个,辛竹筝满肚子抱怨,“前儿刚把晒的萝卜条收起来,还要做年下要用的针线,准备过年的干货,事多的很。” 跟一个浑身怨气的人说话,实在是越说越闷,辛竹筝没能争取到宋家人的支持与同情,用过午饭就告辞了。 宋家自己的事也多的很,实在没精力再去关心辛家姑嫂的龙争虎斗。及至年前,吴双来宋家送年礼,还与宋嘉言在宋荣的书房见了一面。 吴双虽然家产不丰,不过,如今他正当御前听用,不说什么收贿受贿,就是正当的冰敬炭敬之类的收入,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吴双在外置了两个庄子,寻了能干的人打理,一年也有些进项,比之宋嘉言、李睿这样的富豪自然远远不如,但是,也绝不至于手紧。 宋嘉言早有准备,送了吴双一副手织的羊毛手套和围巾。为这个,可是费了大力气。宋嘉言先找了李睿,李睿又找了会织地毯的工匠,宋嘉言就只知道个大概意思,什么薅羊毛,再把羊毛用纺车纺成线,反正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弄了好久,不知薅秃了多少只羊,才得了柔软的毛线。前世,宋嘉言可是会做手工的。她给 吴双织了手套围巾,用的是很平常的元宝针,但是,也很让院中的丫环们惊叹了。 宋嘉言笑眯眯地打开豆青皮儿的包袱,取出手套围巾给吴双做说明,“冬天多冷啊。两副手套,一副全指的,骑马戴。还有一副半指的,可以写字的时候戴。还不错吧,我亲自织的。” 吴双试了试,眼睛里满是笑意,点头,“很好。” “那是。”宋嘉言得意洋洋。 “这是怎么织的,看不出来,手还怪巧的。”说着,就摸上了人家姑娘的巧手。 “这可是商业机密。”宋嘉言叫吴双低下头,给他把围巾围在脖子上,配上长衫锦袍,怎么看都有些怪。宋嘉言哈哈直乐,打趣,“哟,谁家的小帅哥啊,生的可真俊。” 吴双眼神温暖又深邃,声音清澈动听,“阿言家的。” 宋嘉言给吴双看的怪不好意思、又有些心痒痒,趁四下无人,踮起脚尖儿,对准吴双漂亮的唇角,飞快的亲了一记。 吴双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宋嘉言给他笑的恼羞成怒,捶他道,“笑什么笑!”真是讨厌的小子,竟然色诱她。害她一时没把持住……好像有些丢脸。 吴双认真地,“等你及笄,咱们就成亲。”若宋嘉言时不时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也要把持不住了。 “不行,我得等十八再嫁人。”宋嘉言正色道,“阿玉已经跟姚馨订亲了,你是做哥哥的,你不成亲,阿玉就不能成亲。姚馨比我还大呢。正好趁这几年,叫姚馨服了软儿,以后凑合凑合,日子也能过下去。不然,现在姚馨的脾气,真成了亲,阿玉有的烦了。”再说了,要是十五岁就成亲,万一怀孕可怎么办?年纪太小生孩子,对身体也不好。但是,这样的理由说出去,没哪个男人会信啊。正好有倒霉催的吴玉,按宋嘉言的意思,亲事已经定了,吴玉不死就得成亲。姚馨那个脾气那个脑子,若总是这样没大脑的横冲直撞,以后有的烦了。她们可是妯娌,要住一起的。所以,哪怕晚婚,宋嘉言也得拖到把姚馨调教的懂事些,不然,她可没那个精力去给姚馨收拾烂摊子。 “你放心,阿玉会解决好的。” 站在门口的宋荣从未如此小透明过,看吴双与自家闺女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他这个大活人啊。宋荣只得敲敲门板,给他们提个醒儿。 宋嘉言从榻上跳起来,惊吓地,“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半点儿动静都 没有啊?她根本没听到门响或是脚步声啊。 吴双也连忙起身相迎,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姑丈。”神色恢复淡定。 宋荣踱步过去,问宋嘉言,“你来书房做什么?” “我来找几本书看。” 宋荣威严的目光落在宋嘉言脸上,“找好了没?” 宋嘉言打个嗑巴,“好,好了。”不待宋荣撵人,宋嘉言立刻道,“爹爹,我这就回去啦。”抱着书撒腿跑了。 宋荣打量着吴双脖子里的围巾,榻上散落放着的手套,还有包袱皮儿……宋荣微微一笑,“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太客套了,又不是外处。” 吴双真不好意思说,这是他家小未婚妻送给他的礼物,尤其面前这人是他未婚妻的爹,他未来的老丈人。吴双立刻取下颈中围巾,将榻上的手套一并放在包袱里,温声道,“小侄手上没有贵重物件儿孝敬姑丈,这几样东西,倒是新鲜实用,就弄了一套来孝敬姑丈。因不知合不合适,正巧遇到言妹妹在,就问了问言妹妹的意见。” 宋荣温和笑问,“这是什么?是看着怪新鲜的。” 吴双体贴的道,“早上看姑丈都是骑马上朝,冬日天寒,这是手套。这双全指的,可以早上骑马时套,柔软的很。这双半指的,是想着姑丈公务繁忙,批改公文什么的,戴着正好。长的是围巾,挡风挡雪的,暖和。简薄的很,是小侄的一番心意。” “有心了。” “不敢当姑丈的赞,孝敬长辈,本就是小辈该做的事。” 非但没收了人家小情侣全部爱的手工毛线定情织物,打发吴双走后,宋嘉言也被宋荣叫到书房训了一顿。大意是,宋嘉言再这样不矜持,以后就不准他们见面了。宋嘉言振振有辞,“以后要成亲过日子的,先培养一下感情也没什么不好。” 宋荣气地,“你这感情培养的过了!你对吴双做什么了?” 宋嘉言吐吐舌尖儿,小心翼翼地瞅着宋荣的脸色,问,“爹爹,你看到啦?”分明是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亲了一下。 宋荣脸色臭的很,宋嘉言捂嘴偷笑,嘴巴凑到宋荣耳际,小声说,“阿双很俊啊,偶尔有些把持不住。” 也就宋嘉言是个丫头,若是宋嘉让宋嘉诺露出这种色眯眯的模样,宋荣得狠敲他们一顿。鉴于宋嘉言是女孩子,宋荣罚她抄了一百遍女诫。 简直太不矜持了! 其实,宋嘉言这种不矜持,还属于小情侣双方你情我愿、你侬我侬、情不自禁的不矜持,姚馨的不矜持,就有些打脸了。 亲事已经定了,吴双催促吴玉去姚公府走一趟,总要全了礼才好。 原本,景惠长公主根本不屑于登姚公府的门儿,知道吴玉要去姚公府送年礼,为了见吴玉一面儿,方去了姚公府。往日长史官去吴家啥的,吴家兄弟总是不在…… 景惠长公主不喜欢姚公府,姚公府也不见得多欢迎她。不过,这是长公主殿下,心里怎么想另说,起码面儿上不能失了礼。 吴玉于前院放下年礼就要走,姚林轩苦留,“长公主殿下想见一见你,阿玉,你便随我过去一趟吧。” 吴玉冷冷道,“我还有事,恐怕没时间拜见公主殿下了。”抽身走了。 吴玉还没离开姚公府呢,姚馨追了出来。亲事已经定了,姚馨拉住吴玉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吴玉抽回衣袖,冷声道,“县主自重。” 姚馨眼圈儿都红了,说,“我就是喜欢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你知道错了,我就不能生气了?”吴玉讥诮,“你以为你是谁!你当我是什么!真是笑话!” 再没多看姚馨一眼,吴玉转身离开,留下姚馨一人站于冬日暖阳之中,怔怔的流下泪来:原来,我喜欢的人,也可能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稍晚~~~~~~~~~ 95 因为有从吴双那里截获的自家闺女亲手织的围巾手套,这个年,宋荣过的很温暖。吴双挨了宋嘉言一顿埋怨,说他,“笨死了,还是状元呢。以后不给你织了。” 吴双冤死,道,“姑丈早瞧出来是你送我的,他说要,我哪儿敢不给。”得罪老丈人,他就不用混了。吴双央求,“好妹妹,再给我织一副吧,” 宋嘉言撅嘴道,“我就织了一副,剩下的毛线,叫丫环们织好,都送人了。我以为爹爹没有呢,就又送了他一副。”这也正常,手套围巾都是外头用的东西,宋荣只顾在外头显摆了,回家换了家常衣裳,那些东西就不戴了。所以,宋嘉言一直不知晓,原来给吴双的东西早被他老爹没收了。 “反正爹爹有两套,他也用不了那些,我再要回一套给你戴。” 一想宋荣的脾气, ☆、87原创发表 (3) 老太太,又能讨得老狐狸爹爹的开心,亲戚间人缘儿极佳,朋友也不少,自然有其手段聪明所在。 姚馨以往多与宋家姐妹不睦,宋嘉言常噎她个半死,哪里这样情真意切的赞美过她?能想出净房失节的主意来,可见姚馨的智商不一定比宋老太太高。反过来说,姚馨宁可净房失节,也要嫁给吴玉,亦可见她对吴玉的倾慕喜欢。 宋嘉言先夸吴玉,再赞姚馨,竟把姚馨赞的脸上微烫。姚馨死撑着,“你怎么忽然这样会说话啦?”天地良心,宋嘉言从来都很会说话,只是没对您老人家说过好话而已。 宋嘉言认真道,“我向来不大会说话,只是,县主与吴玉表兄定了亲,咱们就不算外人。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对县主说。若是说了,又担心您心里不好受。” “你说就是,以往你常把我噎个半死,也没见你担心我啊。” 宋嘉言一笑,继而正色道,“不怕您恼,我听表哥说,吴玉表哥现在还恼着您呢。” 姚馨脸色一黯,没说话。宋嘉言握住她的手,劝她道,“您的眼光这样出色,能寻一个不留恋功名利禄的人。您应该明白,表哥他们,既然不留恋功名利禄。那您的家世与爵位,对他而言,并不是十分重要的选择。也就是说,他不会因为您的家世与爵位而喜欢你。” “我是真心盼表哥与您过好日子的,县主,若表哥是那种欣羡您家世与爵位的人,相信你也不会喜欢她。您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做一些让他喜欢你的事啊。” 姚馨叹口气,“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我见了他几次,跟他道歉,说好话,他从不理我,对我冷淡的很。” “您为什么喜欢他呢?”宋嘉言问,“您喜欢他什么地方?” 姚馨低声道,“就像你说的,我就喜欢他们不贪图功名利禄。我知道自己人缘儿不好,还有许多人背后笑话我,可是,她们也就敢背后说说,当面儿还不是要乖乖奉承我。算什么本事。”姚馨不屑道,“那些来我家求亲的人,难道是喜欢我,看中的无非是我有个做世子的父亲和长公主母亲。开始,我只听说他们是状元,后来知道皇帝舅舅赐侯爵给他们,他们拒绝了;又把兴国侯府的产业赐他们,他们又把产业捐给了国库。我就喜欢这种人。就算阿玉对我不好,我也喜欢他。” 面对着姚馨闪闪亮的眼睛,宋嘉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方道,“如果他总是对你冷淡,你不伤心么?” “宋嘉言,你 知道要找到一个不肯谋算你的人,有多难么?”姚馨道,“连我父亲都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我知道,他与祖父祖母都是想我嫁给四皇子。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难道,我的出身是为了让我成为家族的傀儡?少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我过的不快活,荣损对我来说,就是狗屁!反正怎么都是嫁,我就是要嫁给我喜欢的人。就是吴玉一辈子不喜欢我,我也要嫁给他。” “我喜欢他。”姚馨再次道,“我喜欢他。”此刻,她的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光彩。宋嘉言心想,姚馨是真正喜欢吴玉吧。 姚馨是个简单的人,她直接问宋嘉言,“阿玉喜欢什么?我送他东西好不好?”她喜欢他,不论他喜欢还是厌恶她,她都想对他好。 宋嘉言道,“做一些,他需要,他喜欢的事。” 姚馨追问,“那他需要什么?又喜欢什么?” 宋嘉言一笑,“你若是真喜欢他,就把他当成一家人看待,而不是用施恩的手段。至于怎么做,问一问长公主,她会告诉你的吧。” 姚馨笑,“还神神秘秘的。”又嘴硬的说一句,“今天觉着你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 宋嘉言含笑,“彼此彼此。” 姚馨望着景淑长公主园中的鲜花丽景,笑对宋嘉言道,“我听说你要嫁给吴双,咱们以后就是妯娌了,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生气计较了,明年及笄,你就赶紧跟吴双成亲吧。” “这得家父说了算,哪儿这么容易。”宋嘉言温声道,“别嫌我说你,你还是先跟阿玉表哥把关系搞好,再想着成亲的事吧。” “你在公主府金尊玉贵的长大,没有吃过半点儿苦。你若真在阿玉表哥还生气的时候嫁过来,以后有的苦头儿吃。” 姚馨瞪她,“那我问你阿玉喜欢什么,你还不跟我说呢。”一时,姚馨又笑了,小小声的跟宋嘉言说,“我知道你跟他们兄弟关系好,若是有机会,你替我说几句好话吧。”姚馨放下心中的高傲,小声央求宋嘉言。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宋嘉言笑,“要不,也不能你丫环一叫我,我就过来呢。咱们不是外人,我是盼着大家伙儿都和和睦睦过日子的,不然,天天鸡飞狗跳的算什么。” 见宋嘉言没拒绝她,姚馨眉开眼笑,连连说,“是啊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宋嘉言,我发现,你说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反正,用 午饭时,姚馨还把宋嘉言带在身边,直待宴会结束,宋家姐妹告辞的时候,姚馨欢喜的对宋嘉言道,“等以后,我下帖子请你来我家玩儿,你可不许推辞。” “要长公主不生我气了才好。” 姚馨道,“你放心吧,我母亲并不是难相处的人。” 宋嘉语颇觉不可思议,路上车里小声问宋嘉言,“你给姚县主吃什么药了?”以前死不对眼的俩人,突然有说有笑、亲若姐妹起来。想一想姚馨的脾气,宋嘉言都能把她搞定,宋嘉语不佩服都不行。 宋嘉言笑眯眯地,“以后要做妯娌的人,当然得搞好关系了。你跟戚家姑娘聊的怎么样?”杨家大奶奶就是戚家出身,虽然与来赴宴的戚玉戚艳不是一房,不过,与戚家搞好关系总没坏处。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总不会嫁的太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 宋嘉语笑,“都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啦,晚安吧,我的心肝儿们~~ 先得说一下,这并不是在漂白姚馨,因为石头不想写非黑既白的人物,人的性格永远是多方面的。好了,这就是石头的解释~~~~ ☆、99原创发表 姐妹两个回家,宋嘉语说起姚馨的事来,直道不可思议,“以往我们出去赴宴,最怕碰到她。今日大姐姐与姚县主嘀嘀咕咕的说了半晌的话,不知说的什么,姚县主对大姐姐,现在可好了。” 小纪氏笑,“你大姐姐与姚县主以后是要做妯娌的,现在搞好关系,以后才好相处。不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麻烦的很。”姚馨的确不讨喜,但,她有县主的身份,真拿身份压人,谁也没办法。对这种出身高贵又没啥大脑的妯娌,最好的法子就是哄着了。宋嘉言没计较先时与姚馨的不睦,把姚馨搞的服服帖帖,这就是本事。 宋嘉言笑而不语,其实,她对于家庭有着与宋荣一样的看法儿:家和万事兴。如宋荣所言,姚馨与吴玉的事已成定局,吴玉再如何气愤,日后也得与姚馨成亲。对于吴玉,这或许是个坎儿,这个坎儿,若是迈得过去,于吴玉并无害处。若吴玉迈不过去,无非就是日后同姚世子与景惠长公主的关系差不多。 汉武帝喜欢阿娇吗?雍正爱过年妃吗? 不,汉武帝更爱阿娇给他带来的皇位,雍正爱年羹尧肯定超过爱年妃。 人生,有时不得不虚情假意的活着。 或许,宋嘉言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吧。当年,那些为老太太顶撞长公主的少年时光,已经随着岁月渐渐远去了啊。 热血渐渐冷却,会保持在一个恰当的温度,不会灼伤谁,亦不会冷到自己。 宋嘉言把劝姚馨的事跟吴双说了,宋嘉言道,“不知道阿玉哥会不会嫌我多嘴,你们是要在外面忙事业的人,若是家里鸡飞狗跳的,日子要怎么过呢?我就多跟姚县主说了几句。” 吴双叹口气,“你有空多劝劝姚县主吧。阿玉的性子,向来吃软不吃硬,等有空我也劝劝他。唉,现在也没什么好法子。”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婚也定了,又不能弄死姚馨,难得糊涂吧。 宋嘉言道,“我盼着阿玉哥把日子过好,姚馨喜欢他都喜欢的快魔怔了。这世上,我爱你,你不爱我的事有很多。男人又很要面子,阿玉哥心下不痛快是肯定的,若姚馨出身平常,也不用阿玉哥受这些委屈。”谁能不妥协的过日子呢?哪怕宋荣,有没有后悔娶来小纪氏?若没有妥协,也就不是生活了。 吴双道,“你多教教姚县主,把她教的聪明些。” “我可得有那个本事呢。”若姚馨真正聪明,她绝使不出净房失节的招术来 吴双 笑,“我家阿言能干的很,其实,这些天我也在发愁阿玉与姚县主的事,姚县主肯主动低头最好不过了。阿玉是头犟驴,若待他主动回转,除非太阳从西边儿出来。”说着,吴双几分忧虑,“宗室贵女虽难伺候,我也不愿阿玉落到姚世子的下场。”那样碌碌的一生…… “放心吧,不是我说,只要阿玉哥给姚馨一个笑脸,她能高兴好些天。”宋嘉言低声道,“姚馨笨笨的,阿玉哥那样聪明的人,哄她还不是手拿把攥。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都容。男人重前程,女人重感情。” 连张爱玲那样的才女都说,遇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虽然宋嘉言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不过,姚馨对于吴玉,的确是有尘埃中开出花的感情。 姚馨说要请宋嘉言来自己家玩儿,并不是客套话,没几日,宋嘉言就收到姚馨的帖子。宋嘉言宋嘉语一道过去才发现,姚馨就请了她们两个。 宋嘉言客气的说给长公主请安什么的,姚馨笑,“不用啦,你不是怕我母亲么?我母亲今天不在家,我才请你过来的,省得你不自在。” 宋嘉言笑,“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县主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哦。” “知道啦知道啦。”姚馨对宋嘉语道,“语小妹,你自己喝茶吃点心,我跟你姐姐说些大人间的事儿。” 什么叫大人间的事儿?宋嘉语强忍着才没翻白眼,姚馨已经拉着宋嘉言到一畔去了,问宋嘉言,“你有没有替我说好话啊?” “我问双表哥了,双表哥叫我对你说,他有机会劝劝阿玉表哥,只是,县主自己也得学着温柔贤淑一些,不然,若你实在不对阿玉表哥的心思,他也喜欢不了你啊。” 姚馨眉开眼笑,高兴的拍了宋嘉言的小嫩手一记,笑,“宋嘉言,你果然有信用,没有敷衍我。你说吧,要我怎么谢你?” 宋嘉言打她掌心,“哪里要你谢?你好生改改性子要紧,只要以后你跟阿玉表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是谢我了。” 姚馨笑她,“现在就有大嫂的作派啦。” 宋嘉言道,“你可记住我说的话,不然,谁替你说好话都没用。” “知道啦,其实,琴棋书画什么的,我也会的。”姚馨还有些讨好心上人的鬼主意,“阿言,你有没有吴双的衣裳鞋帽的尺寸?我想做衣裳给阿玉穿。他现在正讨厌我,等做 好了,你别说是我做的,就说是你做的,关心一下小叔子什么的给他送去。” “我哪里有那个。” “你不是跟吴双很熟的么?他们兄弟是双生子,个头儿模样都一样,你去量一量吴双的,跟阿玉的肯定一样,再叫人给我送来嘛。”接着,姚馨又对宋嘉言说了无数好话,还道,“你不是说要我们好好过日子么?不会这点儿小忙都不肯帮吧?” 宋嘉言只得道,“好了好了,帮你问问。” 姚馨眉眼中满是欢悦,“今天有宫里刚赏下来新鲜鲥鱼,可嫩可好吃了,我特意叫厨下收拾了招呼你和语小妹。阿言,你还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叫厨下烧来给你吃。” “我什么都吃,没有忌口的东西。” “你可真好养活。” 中午三个小姑娘一道用的饭,长公主府的厨子的确极好,宋嘉言宋嘉语都吃的很开心。见她们满意,姚馨也高兴。直到下晌,宋家姐妹方告辞。 景惠长公主回府,见女儿眉眼中透着喜色,景惠长公主问,“宋嘉言又跟你说什么了?”那丫头会哄人的很。 姚馨倚在母亲身畔,娇声脆语地,“阿言托吴双为我说好话了,我想着,做衣裳送给阿玉穿。母亲,只要我一直对阿玉好,他肯定能喜欢上我的。阿言和吴双都肯帮我,阿玉不会总讨厌我的。” 景惠长公主摸摸女儿的秀发,“若宋家那丫头诚心帮你,我就不跟她计较以往的事了。”再高傲跋扈的母亲,也愿意为儿女退一步。 姚馨道,“以前,我也不喜欢阿言。现在觉着,她人其实很好。她不似别人总是奉承我,反是会劝我很多好话,而且,都是有道理的话。答应我的事,也不敷衍我。” 景惠长公主看女儿这样兴致勃勃、信心满满,便没再多说什么。 姚馨这人吧,相处熟了就知道,非但大脑简单,还二百五。原本,衣裳鞋袜的尺寸宋嘉言都给她要到手了。姚馨很花心思的给吴玉做了好几身衣裳鞋袜,宋嘉言再添几套,托自己的名子给吴双吴玉送了去。 吴双是知内情的,吴玉与宋嘉言关系一直不错,又是准大嫂送的衣裳鞋袜自然要穿,何况,他穿着挺舒坦。 姚馨觉着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若是告诉吴玉,这是多大的惊喜啊,吴玉肯定感动死啦,绝不会再生她气啥的。于是,姚馨命人打听吴玉每日回家的必经之路,提前到那儿等着吴玉经过。一见到吴玉 ,姚馨跳下车,死求白赖的拉着吴玉的手,一厢情愿的把做衣裳鞋袜的事儿跟吴玉说了,你穿的衣裳鞋袜都是我做滴。 姚馨绝对是求表扬的意思,不想,吴玉直接翻脸,脱了鞋袜就扔还给了姚馨。 姚馨当场傻眼,要说姚馨也是名门贵女,又有一个无人敢惹的长公主的娘,金尊玉贵的长大,自小到大受的那些个委屈,全都是她自己上赶着拜吴玉所赐。 吴玉这样伤她的心,姚馨顿时忍无可忍的暴发了,指着吴玉的脸怒吼,“不但衣裳鞋是我做的!连带里衣大裤头也是我做的,有种你全都脱了!我就服你!” 吴玉也就骂一骂冷一冷姚馨的本事,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没种脱光。非但没种脱光,这么大街上姚馨一嗓子,姚馨丢得起这种脸,吴玉都丢不起,他当即立断,直接捂着姚馨的嘴,把人拖走了。 宋嘉言听闻此事时,笑的肚子都痛了。 宋嘉语更是无语,以前她只觉着姚馨没啥脑子,如今看来,姚馨绝对不只没脑子这样简单。 宋嘉让十分同情吴玉,道,“如今半城人都知晓姚县主和阿玉哥多么恩爱了。” 姚馨对宋嘉言说起此事时还有些小得意,道,“当时,可是把我气死了!我为了给他做衣裳,手指头儿都扎出好多小针眼儿来,我母亲心疼的直叹气。结果呢,竟然敢把我做的鞋袜脱下来丢还给我!”后来,还是吴玉派随从把鞋袜啥的捡了回去,姚馨才算完! 这回不必宋嘉言指点,姚馨已经找到了对付吴玉的法子,姚馨道,“反正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阿玉不怕丢脸,我缠他一辈子!随他怎么臭脸怎么骂我,我才不当回事儿呢!” 宋嘉言劝道,“一种法子,开始好用,不见得一直好用。” “我知道。”姚馨忽而咧嘴笑起来,傻兮兮的跟宋嘉言分享心中的欢喜,“阿言,你不晓得,阿玉穿我做的衣裳,俊俏的难以形容。” 吴玉姚馨的事尚没解决清楚,外出游历的秦峥回来了。 ☆、100原创发表 秦峥并没有料到吴家兄弟有这样的身世,更未料到吴双这么快的手脚。 事已成定局,去哭去闹去做一幅被辜负的可怜的情深谊重的追求者的模样,不必考虑宋家人对他的感观,秦峥自己就得先恶心死自己。 到如今,哪里还有可为之处, 秦峥在家里躺了两天,才去的宋家拜见宋荣。 秦老尚书知晓孙子的情形后,连连叹气,“有缘无分,有缘无分哪。”原本两家交好,孩子们青梅竹马的长大,自家孙子也称得上一表人材。就是宋嘉言,他们瞧着样样都好。却不料,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给吴家小子截了和。 论才学,吴双是状元;论出身,原兴国侯府子孙,哪怕先时为外室子,如今冯继远已经为吴双吴玉的母亲正名,人家也是正经的嫡子了;论亲疏,吴双与宋嘉言是未出五福的表兄妹;论才干,吴忧已是侍读学士,别看官儿不大,御前近臣,前程无量。宋子熙选吴双为婿,若事无干秦峥,秦老尚书也得赞一声选的好。实际上,当初便是秦老尚书都有意为孙女秦斐招吴双为婿,却不料宋荣下手这样快。 宋荣很满意秦峥的态度,他知道秦峥对自己闺女有意,但,婚姻之事不比别的。若小事,瞧着两家的交情,宋荣会给秦家面子。可,事关闺女的终身,有更好的选择,他是亲爹,自然要给闺女更好的选择。 “这一趟游历,还顺利吗?” 秦峥依旧恭谨如前,“一切都好,看一看外头的天地,小侄实在开阔了不少眼界。” “你这一走就是一年的时间,家里没有不牵挂惦念的。老大人几次跟我念叨起你,既然回来了,好好的在家承欢膝下,哄一哄老人家开心,准备春闱吧。”青年子弟中,秦峥纵使比不得吴双,也不比吴双逊色多少,尤其游历归来,眉目间添了几分刚毅之色。 秦峥应了声“是”,许多话纵然心有所念,如今也不好说了。 简单问了几句,宋荣便打发秦峥去找宋嘉让说话了。 宋嘉让还是老样子,拉着秦峥的胳膊,亲热的将他让到屋里,待丫环奉了茶,便打发她们下去了,笑,“前天杜君过来,知道你们回来了。我想着你兴许这两天往亲戚家走动,没时间过来。你要再不来,我就上门儿找你了。” 秦峥淡淡的笑,“听说你定亲了,我也不在,赶明儿补送礼物过来。” “算啦算啦,等我成亲的时候你多来喝几杯就是。 ” 说到成亲,宋嘉让浑身上下都透出淡淡的喜气来。秦峥心下不禁浮起细细密密的痛来,忍不住问,“言妹妹还好吗?” 宋嘉让这才想起秦峥还是自己妹妹的追求者呢,连忙收了笑,有些担忧的望着秦峥,“丫头挺好的,倒是你,阿峥,你莫伤心啊。”他不大会劝人,尤其这种事,更不知该从何劝起。 秦峥勉强一笑,却让人觉着有说不出的伤感,点点头,“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宋嘉让拍拍秦峥的肩,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这女孩儿家,到了适婚年纪没有行情什么的,能把父兄愁死。但,若行情太好,也够叫人发愁的。 收拾起心中难言的伤感,秦峥说起这次他与杜君游历的事来。 宋嘉言得知秦峥游历回来,收拾了一套自老梅庵得来的古墨古砚交给宋嘉让,道,“待阿峥春闱的时候送给他吧,别说是我送的。” 宋嘉让叹,若是没有吴双,秦峥绝对是很不错的选择。 不过,世间就是如此,既生瑜,何生亮呢。 吴双依旧是老样子,他自然也知晓秦峥对宋嘉言的心意,只是,这种事情可没有相让的道理,大家各凭本事。当吴双收到秦峥宴请的帖子时,不禁一笑,秦峥就是秦峥啊,比之先前那个说“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少年,如今的秦峥无疑更令人激赏。幸而他占了先机,提前将宋嘉言定下来,不然待秦峥春闱之后,宋荣会选哪个,实在不好说。 但,对于秦峥而言,所有令人赞赏的风度与胸襟老远都不足以抵消他内心的悲哀,宋荣说过,我为女儿择婿,不看出身不看门第,只选最好的那一个。 最好的那一个。 他不信他的出身门第不及吴双,但,就是这种于才干上的失败,才令秦峥格外的悲哀。 他比吴双小两岁,功名上不及吴双,这是正常的。宋荣会舍弃他,是因为在宋荣眼中,他的才干与日后的前程也是不及吴双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句至理名言,适用于大多数人,同样适用于秦峥。 秦峥于功课上的进益,即便宋荣也会刮目相待。 年前,辛家传了一件喜事过来,许氏有了身孕。其实,已经三个月了,先时月份儿小,没好声张,如今坐稳了胎,辛老太太亲自坐车过来跟宋老太太报喜。辛老太太笑的极是舒心,“媳妇操持 家事这一年,家里样样齐整,很知晓过日子。我就是一直心急她这肚子,如今她有了身子,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都好都好。” “是啊。”老太太笑,“先时咱们相看的时候,我就说侄媳妇一脸的福气,一看就是好的。如今看来,非但知道认真过日子,肚皮也争气。” 宋嘉言笑,“表婶有了身孕,产婆可得提前找好。” “可不是么,我正叫你表叔出去打听呢,勿必得找最熟炼的来。” 宋嘉语笑问,“舅婆,表婶可有想吃的东西,我们打发人给表婶送去。” 辛老太太笑着摇手,“不用不用,原本我也想着给你表婶买些补品来吃,你表婶说了,粗茶淡饭就好。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不过,吃喝上都富足,哪顿都是有鱼有肉,你表婶气色好的很,就是想吃酸的。” 老太太一拍大腿,笑,“没差了,肯定是儿子。” “我也这样说。”辛老太太欢快极了。 欢快过后,辛老太太又开始发愁,无非还是为辛竹筝的婚事。辛老太太叹道,“一年的工夫,好几家子给筝姐儿说亲,我瞧着不错的,她要死要活的不同意。唉,真是愁得我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她比言丫头还大一岁,赶年十六,再这样拖下去,岁数大了,哪里还有好人家儿。” 宋老太太皱眉问,“她总是不乐意,那她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又说辛老太太,“你总是太心软,由着孩子们任性。差不多就给她定下,到时生米成熟饭,她的心就定了。总是挑,越挑越没有好的。” 辛老太太犹豫,“我总怕她做了傻事。” “谁家定亲不是父母说了算呢。”宋老太太瞧向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道,“就是言姐儿、语姐儿,我爱她们跟什么似的,她们的婚事也是老大定的,哪里能由小孩子自己做主,没的误了一辈子。” 辛老太太点头,“是,大姐说的对。我回去就叫笙哥儿把她亲事定了,再这样拖下去可不成。” 老姑嫂两个说了半日话,辛老太太临走前,宋老太太包了一大包燕窝给她,说,“侄媳妇是个泼辣人,不过,她们小年轻的,头一遭有身子,平日里又要管家,费神呢。别跟我瞎客套,你拿了去,叫她好生补养身子,跟她说,我就等着抱侄孙了。” 老姑嫂两个本就亲近,辛老太太就接了,宋嘉言笑,“待太太回来我和妹妹禀了太太,叫济宁堂的大夫去给表婶诊诊脉,看表婶胎 象如何,再说些保养的法子,大夫肯定比咱们精通。” 宋嘉语笑,“是啊,表婶头一胎,小心无大过。” 看人家孩子这样的乖巧懂事,想到自己女儿,辛老太太又发了一回愁,心里却是决定,一定要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了。却不料,刚回去没几日,辛竹筝便闯出一桩天大的祸事来。 ☆、101原创发表 说来还是为辛竹筝的亲事,正当年华的大姑娘,读过书识过字,长的也不错,家里有田有地,还有个三品侍郎的表兄,的确有不少人来给辛竹筝说亲。虽然条件不算上好,不过也是有房子有地的乡绅一流。当然,也不泛有商人上门提亲。 有几家,辛老太太与许氏都瞧着不错,跟辛竹筝一提,辛竹筝必是挑鼻子挑眼的不乐意。说实话,她总是这样挑剔,闹得人家媒人都不大敢上门了。 许氏有了身孕,辛老太太更加记挂女儿的终身,更兼被宋老太太开导过后,辛老太太回去便与许氏商量,挑一户妥当人家给辛竹筝订亲。辛老太太能松口,许氏也松一口气,她倒不是怕养着小姑子,实在是辛竹筝这种脾性,许氏见着她就烦。赶紧嫁了,她们也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许氏跟辛老太太商量,“要我说,不要远嫁,离得近些,非但日后见面便宜,就是妹妹在夫家有什么事,咱们也好过去帮衬。” 辛老太太唯有这一儿一女,哪里舍得女儿远嫁,许氏这话,自是说到了老太太心里去。 许氏又道,“我觉着,商人虽说有银子,论实惠不如乡绅。妹妹是个要强的人,日后孩子念书科举,若是商家可不成,又是一桩麻烦。再者说了,商人重利轻别离,若是出去做生意,一走就是个把月,留下妹妹在家,如何使得?倒不如乡绅,安安稳稳的守着田地过日子,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的。” “再有人品上,本事大小暂且不论,关键人得踏实,以后小两口一条心的过日子,什么样的日子过不好呢?” 许氏说的这些话,的确是金玉良言,尽管辛竹筝跟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到底是小姑子,许氏也盼着辛竹筝好。 许氏能这样为辛竹筝打算,说句良心话,也并不独是为了辛竹筝。家里丈夫老实、婆婆又不是刁蛮的性子,由着她当家,婆婆丈夫对她都好,许氏并不是不思回报的人。虽然辛家不是大富之家,她的日子过的是极顺心的。故而,尽管辛竹筝这种不讨喜的脾性,许氏还是耐下心来为她盘算婚事。 许氏不计前嫌的为辛竹筝打算婚事,辛老太太与辛竹笙看在眼里,自然对她只有更好的。一家四口,除了辛竹筝,都觉着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儿。 辛老太太亲自跟辛竹筝说定下亲事,辛竹筝反对无效,在床上躺了几日后,便也同意了,偏又说去庙里烧香。好歹辛竹筝是同意了亲事,她要烧香啥的,想着闺女在 家住不了多少日子,辛老太太都由她。只是,许氏怀着身子,路上颠簸不得。于是,便是辛老太太带她一道去的西山寺。 烧过香后,辛竹筝要去庙里逛逛,辛老太太素来宠爱女儿,便由她去了。结果,不知怎地,辛竹筝到了庙中桃花湖畔,一不小心就跌进了湖里去,最丢脸的是,救她上来的是一个男人。 辛老太太当时就没了主意,最离谱的辛竹筝,睁眼一瞧该男子的相貌,便大惊失色,惊呼,“你是谁?” 那男子挑眉浅笑,露出三分风流相,“姑娘以为,我是谁?” 要宋嘉言说,辛竹筝这湖畔落水的智商,绝对比姚馨净房啥啥的高明多了,更比方二脱裤子耍流氓啥的强上一百倍。 辛竹筝的失误在于,救她上来的人,非她想象中的良人。 想坑的人没坑成,倒把自己给坑了。 说来,自水中将辛竹筝捞上来的人颇有身份,姓彭,彭彦容,当朝首相彭老相爷的嫡长孙,如今正在翰林院做翰林,绝对的高富帅。关键是,不要说人家彭公子早有妻妾,便是啥也没有,正当婚龄,也不可能要辛竹筝哪。 这位彭公子要出身有出身,要人才有人才,家中妻妾一大把,绝对是怜香惜玉的性子,把辛竹筝自湖中捞起来,见怀中姑娘如同寒风中一朵瑟瑟娇花,心下怜意大起,便以身上玉佩为定,道,“彭某救人心切,到底坏了姑娘的名节,只是家中已有贤妻,愿以玉佩为媒,纳姑娘为妾。” 辛竹筝混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辛老太太并不是有主意的人,许氏听闻此事后气个半死,辛竹筝没事儿还要西子捧心的在床上躺了几日,何况如今? 辛竹筝混身湿淋淋的回了家,又正是冬天,早冻个半死,来不及责骂,连忙叫人去请了济宁堂的大夫来。原本以辛家的家境,哪里用得起济宁堂。皆因许氏有孕在身,宋家跟济宁堂说了,让济宁堂十天半月的来给许氏诊一诊身孕。 济宁堂的大夫开了药,交待下医嘱,便告辞了。 许氏直接令婆子捆了辛竹筝身边的两个丫头,开始两个丫头还不肯说,两棍子下去便什么都招了。一个叫小蓝的丫环哭道,“搬出侍郎府时,奴婢是跟在姑娘身边服侍的,当时,那府里老太太将奴婢的身契赏给了姑娘。奴婢的哥哥是那边儿府里门房上当差的,专管着跑腿儿送东西。这些天,姑娘给了奴婢五两银子,叫奴婢回家,去跟哥哥打听,那 边儿大姑娘都往吴状元府上送过什么?” “姑娘的话,奴婢不敢不听。其实奴婢哥哥也并不知主子们的事,只是有一次,奴婢哥哥往吴状元府上送过信件。奴婢就跟姑娘说了。”小蓝哭的一脸的鼻涕眼泪,如今辛竹筝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定是活不成了,吓的浑身发抖,“前天,姑娘差奴婢送了封信给奴婢哥哥,叫奴婢哥哥给吴状元府上送去。余下的事,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说着,又磕头求许氏饶命。 许氏是个有脾气的人,当下气的身上不好。辛老太太只晓得哭,辛竹笙唉声叹气半日,也没什么好主意,见许氏脸色苍白,担心她的身子,忙扶了许氏回房躺下了,辛竹笙道,“你暂且歇歇,我找个媒人,待妹妹病好,就把她嫁到外地去。”若辛竹筝无心,家里人难免为她委屈。得知有此内情,没打她个半死真是母兄好脾气了。出了这样丢脸的事,帝都附近辛竹筝是嫁不得了。若是给那啥公子做小,辛竹笙还宁可辛竹筝远嫁,好歹是正头夫妻。 许氏叹道,“你去劝劝母亲,别叫老人家太伤心。再差人往姑妈府里说一声,彭公子是相爷府的嫡长孙,岂是好相与的?” “知道了,你莫操心了,暂且歇一歇。” 吩咐丫环好生服侍,辛竹笙又劝母亲,辛老太太本就是个没啥主意的人,如今她再糊涂也明白自家闺女看上的人是谁了。辛老太太守着儿子一通哭,“我看着你妹妹长大,竟不知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糊涂心思。这叫我如何去见你姑妈呢?”宋家对辛家向来尽心,若无宋荣扶持,辛家怎么可能在帝都立足?如今,自己闺女竟然看中了宋嘉言的未婚夫,还使出这样的招数来。辛老太太的伤心愧疚,就不必说了。 再如何愧疚,也不能不登宋家的门儿哪。 辛竹笙低头愧悔的将事与宋荣说了,又磕头赔罪,一张脸窘得跟张大红布似的。宋荣叹,“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辛竹笙在宋家住了这几年,宋荣对辛竹笙的品性很了解。尤其,自从娶妻后,辛竹笙很有些当家做主的样子。 想到那次辛竹筝夜半到小纪氏的院中求姻缘,他并没有深究辛竹筝心中之意,原来,辛竹筝是看中了吴双,她还真敢想! 还有吴双那个混帐东西,这件事若说吴双不知情,宋荣把脑袋拧下来输给他! 当下之急,还是先解决辛竹筝的事,宋荣问辛竹笙,“筝姐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辛竹笙脸上通红,道,“ 留在帝都,筝姐儿怕是找不到好人家儿。我想着,还是把她嫁到外地去。” “现在把她嫁出去,你觉着,她能过好日子?”宋荣问。 辛竹笙道,“除了远嫁,也没什么好主意。” 宋荣道,“你若不介意,我来处理此事。” 辛竹笙忙道,“表哥肯教导她,再好不过。”说着,辛竹笙有几分懊恼,“我不大会说话,人也不灵光,她们小女孩儿的心思,我也不明白,总觉着给她找门儿可靠的婆家,就是兄长的责任了。我也不知晓,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宋荣总不会迁怒辛竹笙,道,“好生过日子,多孝顺舅母。” 辛竹笙忙应了。 交待了辛竹笙一番,宋荣便让他回家了。 辛竹筝虽然在彭彦容的怀里失了名节,这种失节之事,成亲是正常的解决手段,如彭公子这种有妻有妾的,将辛竹筝纳为妾室,也算仁义。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解决方式,辛竹笙出面跟彭家人说,感谢彭公子救她妹妹一命,他已经决定把妹妹送到庵里出家。又将彭公子留下的玉佩还给彭府管事,彭府人只得回去复命。 至于吴双,他是亲眼看到辛竹筝被彭公子从湖里捞出来的。事已至此,吴双将辛竹筝那封信交给宋荣,道,“有人仿言妹妹的字迹送了这封信到我家,我虽是存了试探的心,着实未料到是表姑娘……” 宋荣淡淡的问,“你瞧见筝姐儿去了庙里湖畔。若她不是看到你,如何肯跳下去?她还穿了一件与言姐儿相似的衣衫,是不是?”这些脑残的手段,不用打听,宋荣也能猜到一二。 吴双一时无言,宋荣道,“我问你,是不是?” 吴双点头,“是。” 宋荣劈头便赏了他一记大耳光。 ☆、102原创发表 别看宋荣是文人出身,到底生于寒门之家,自幼下过田种过地,力道颇足,一巴掌抽得吴双后退两步,方稳住身子,抬头时,俊美如玉的脸已肿了半边,唇角破裂,滴下血来,可想而知宋荣的怒火。 宋荣含威不露,问,“彭彦容是怎么回事?” 彭公子的事,吴双实在冤枉,吴双道,“表姑娘穿了一身仿似言妹妹的衣裳,初时我没看清,后来看清楚了,凭她淹死在湖里我也不可能去救她的。彭公子是凑巧。” 知晓吴双没有联合外人来收拾辛竹筝,宋荣的气先消了一半,道,“内外之分,你要清楚。现在你官位尚低,一些小节无人计较。待将来身处高位,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可能成为被攻诘的原因,所以,为人行事,皆要谨慎。” 吴双低声应了。 “我对表妹再亲近,也亲近不过自己的女儿。别说她没成事,即使她成事,我也不会叫你去纳她做小。”宋荣从不是个糊涂人,他沉声道,“自己家里的事,就自己家人解决。以后,不要这样莽撞,知道吗?” 点了吴双两句,宋荣便让他回去了。到底是女婿,若不是宋荣实在火大,也不会对吴双动手。叹口气,宋荣唤来心腹管事,低声嘱咐了两句,辛竹筝还在病中昏迷便被接离了家,待她醒来已是另一方天地。 其实,整件事最冤的莫过于英雄救美的彭彦容彭公子了, 彭公子英雄救美,反被他老爹彭大老爷抽了一顿。当然,彭公子挨抽的原因,与他大冬天的英雄救美没有一分半毫的关系。彭公子的老爹彭大老爷如今在工部做个员外郎,相对于彭大老爷那做首辅的老爹,彭大老爷实在不是啥有出息的人。当时,西山寺中,彭公子英雄救美不说,还日行一善,瞧着辛竹筝模样身段儿不差,准备为辛竹筝的名节负责到底,结果人辛家宁可将女儿送到尼姑庵,也不嫁他做小,这种结局,令花丛老手彭公子颇有些失落。 于是,失落的彭公子去他老爹房中请安的时候,恰好老爹不在,彭公子便跟老爹的丫环眉来眼去又说笑了一番,还顺便摸了摸小手、搂了搂小腰、亲了亲小嘴儿啥的,这边儿彭公子正跟丫环有说有笑、有情有爱呢,彭大老爷回来了,见儿子正跟他的丫环腻歪呢,当下上演全武行。 若寻常儿子,老爹要打要骂,哪个敢躲一下啊。偏彭彦容就是那不寻常的一拨,抬胳膊挡住头脸,凭老爹抽两下子出气,眼瞅着老爹气狠了抽打个没完,彭彦容也是血肉之躯啊,哪里 禁得住没完没了的抽打,二话没话,脚底抹油,溜了。把个彭大老爷气个半死。 彭公子一溜跑回自己院儿里,脱了衣裳叫妻子吕氏帮着上药。吕氏出身颇是高贵,乃大皇子妃的娘家鲁安侯府。说来,与大皇子妃还是嫡亲的姐妹。只是吕氏出身再好,也管不住丈夫这寻花好色的性子。 如今正当冬天,彭公子穿着棉衣夹袄的都给抽的脊背上一道道青紫,可想而知彭大老爷的怒火。因丈夫常挨公公的打,吕氏这里常备了药膏,她先是将药膏在掌中揉开,皱眉问,“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上次是因为丈夫嘲笑公公是荫官儿出身,考了多年也没考中功名啥的,被揍了个惨兮兮。 彭公子一哂,不以为意,“谁知道呢?老子打儿子,哪个要为什么?不高兴了打两下,挨着就是了。”还补充一句,“孝子都这样儿。” 辛竹筝的事就这样静悄悄的解决了,诸如老太太、宋嘉言等人,根本未闻到半点儿风声。连带着家下人,宋荣都整饬了一番。 倒是宋嘉言接到姚馨的帖子,只请她一人去府上玩儿。 宋嘉语笑,“你赶紧去吧,姚县主不知道又找你什么事儿呢。”她可是半点儿不想去长公主府,尤其是面对姚馨这等极品人物。 姚馨下帖子相邀,回禀过老太太与小纪氏,第二日宋嘉言便去了长公主府赴约。 姚馨满脸喜色,又神秘兮兮地,“去我家的庄子上玩儿。” 宋嘉言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不早说,我今天穿的衣裳可不是去庄子上玩儿的衣裳。” “挺好看的,哪里不适合了,好的很。”姚馨亲热的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的车大,阿言,你来跟我一起坐。” 如今来都来了,宋嘉言只好任姚馨安排,一面道,“以后可不许这样遮遮掩掩的了,怎么还只叫我一个。也就是我二妹妹,不挑你的理。”实际上宋嘉言根本不想跟姚馨这种奇葩打交道。 “知道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公主府的车驾更是早就备好的,姚馨直接拉着宋嘉言上了车。并不是县主规制的马车,不过,也做的相当考究,比起宋家的马车更加宽敞,里面有固定的矮几,还拢着暖暖的炭盆,有茶水干果之类拿来解闷儿的吃食。 坐上去,垫子也软的很。 宋嘉言早看出姚馨这是有猫腻,低声问她,“你别瞒我,这是要去哪儿?” 姚馨偷笑,凑在宋嘉言的耳边 ,“就是去我家庄子,不过,有个人想见你。” 宋嘉言狐疑地,“谁啊?”还能请动姚馨出面儿,她认识这样厉害的人物么? 姚馨笑,“真个笨,除了吴大人,还有谁?” 宋嘉言皱眉,“阿双哥想见我,到我家去就行了,怎么倒要托你把我糊弄出来?” “我哪儿知道呢?是阿玉叫我这么做的,我自然就这么做啦。”能够被吴玉请托,姚馨非常开心,忙不迭的把事办好了。 吴双要通过姚馨来见她,可是,近些天没见吴双上门儿啊?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嘉言疑惑不解的随姚馨去了长公主的庄子上,倒是姚馨,不知道在自己想什么美事儿,一路傻兮兮的偷乐数次。 到庄子上一见到吴双,宋嘉言就知道为啥吴双要通过姚馨来请她出来了,吴双唇角一块青紫,至今未褪,可想而知先时是什么光景了。 姚馨见吴双脸上有伤,也相当惊讶,不待她寒暄两句,便被吴玉拖走了,省得姚馨没眼力做电灯炮。 宋嘉言上前仔细瞧着吴忧唇角的伤,问,“这是怎么了?” 吴双拉住宋嘉言的手,笑道,“没事儿,正好这两日我请了假,咱们难得见面。” “不会是你惹表舅生气了吧?”说着,宋嘉言摸一摸吴双的唇角,好心疼哦。这么漂亮的脸,哪里舍得打一下呢? “我做了一件事,得罪了岳父大人。” 宋嘉言惊,“爹爹打的你啊?”忙问,“你做什么了?”除了教育宋嘉让宋嘉诺,宋荣寻常都是以斯文人自居的啊。 吴双拉着宋嘉言的手往亭中长椅上坐了,正是冬天,这亭子里三面围了蜀锦,又置了炭盆,半点儿不冷。已令丫环婆子退下,吴双便把辛竹筝算计他的事原原本本与宋嘉言说了,宋嘉言唇角一勾,讥诮道,“看不出她还有这种胆量!” “你怎么自己去干,该跟我商量商量,根本不必她去跳湖,我自有办法悄无声的收拾了她。”若别的事,宋嘉言忍一忍让一让啥的,倒是无妨,她并不是个很喜欢计较的人。辛竹筝早对吴双想入非非,宋嘉言也知道,不过,辛竹筝想一想是无妨的,如今竟然胆大包天、敢下手抢她的男人,她定要叫辛竹筝好看! 宋嘉言道,“我看她是脑子有问题,以为跳个湖,在你面前失了名节就能跟你在一处!”接着,宋嘉言说了与宋荣一模一样的话,“别说这事儿没成 ,就算成了,也不过是她自打嘴巴,我也绝不会把你拱手让人!”使出这样的招数,辛竹筝不一定是打了做正室的心。人若鬼迷心窍,就是做丫头做妾做猫做狗也是愿意的。但,宋嘉言根本没有给吴双收丫头纳妾的意思!别说什么亲戚不亲戚的话,辛竹筝敢起这贼心,就根本没把她当成亲戚!事关自己男人,宋嘉言更不会念及旧情! 生了一回辛竹筝的气,宋嘉言又忍不住去摸吴双的唇角,说,“爹爹打你,估计是气你没有将事私下解决。她跳湖淹死倒罢了,偏被彭家公子救起,你跟彭家公子没什么吧?” 真是亲父女。 吴双暗自感叹,笑道,“难道我还嫌丢人不够,要拉上彭公子一道看咱们的笑话?彭公子完全是赶巧了。” 宋嘉言道,“没事,我爹爹这人,只有对自己人才这样严厉。我哥自小挨的打就不必说了,就连大姨母家的表弟也挨过我爹爹的打。他肯定是气狠了,才会教训你。” “我们小时候,爹爹就常教导我们,自家人要团结,就是家里有些小别扭,也不能带到外头去,叫人笑话。”宋嘉言笑,“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若当你是外人,他才懒得理你呢。” 吴双笑,“我是怕岳父还在生气,把事情告诉你,寻个时机,你代我在岳父面前说几句好话。” 宋嘉言低声问,“还是很生气姚馨算计阿玉表哥的事吧?” “要说不介意是假的。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吴双温声道,“我看到表姑娘时很生气,也不只是因为她算计我。我是想着,你对她那么好,连从老梅庵带回来的上好衣料都送她。她却穿着那衣料做的华贵衣裳,装成你的样子来算计我。我也是成心要给她个教训的。” “岳父会生气,我一早就知道。但,这件事,纵使挨打也不后悔。”吴双认真道,“阿言,待你及笄,我们就定亲吧?” 宋嘉言点头,笑,“好。” 长公主的庄子,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冬天吃汤锅子就很爽。 这是姚馨的地盘儿,大家在烧的暖暖的屋里炕上团团一坐,吃着切的薄可透光的涮羊肉,再喝两杯果子酒,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了。 这边宋嘉言几人正欢欢喜喜的吃热汤锅子,另一处辛竹筝盯着一个粗笨老妇人端来的两个粗面饼,惊魂未定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干活儿的地方!”老妇人瞥辛竹筝 一眼,冷冷道,“这都躺几天啦!作死的是不是!少跟我装那病西施的模样!外头一大盆的衣裳没有浆洗,今天就这俩粗面饼!洗不出衣裳来,没你的饭吃!” ☆、103原创发表 在长公主的庄子上用过午饭,一直到下晌临近天黑才往帝都城里赶。宋嘉言与姚馨依旧乘车,姚馨在宋嘉言耳边唧咕个没完,“我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汤锅子,阿言。那羊肉真好吃,小青菜也很新鲜。”庄子上并没有长公主府的条件,不过是些寻常肉蔬,姚馨这般开心,不见得真是汤锅子美味难得,关键是在于吃饭的人与心情吧。 及至入城,宋嘉言方与姚馨道别,换乘自己的马车。之后,吴双送宋嘉言回府,吴玉送姚馨回长公主府。姚馨开心的很,就是在她邀吴玉到她家中小坐时,吴玉瞪她一眼,骑马离开,姚馨也没生气,朝吴玉摆摆手,便笑眯眯的回家去了。 吴双一直送宋嘉言到家,之后下马送宋嘉言进门,宋嘉言想到自己跟吴双一道回来,说,“你别进去了。”宋荣一直要她跟吴双保持距离,何况吴双又刚挨了宋荣的教训,宋嘉言担心宋荣前怒未消,又添新怒。 吴双笑,“又不是大禹治水,还三过家门而不入了?”说着,就同宋嘉言一并进了门。得知宋荣已经去了内院,吴双便与宋嘉言一道进去请安。 宋荣看到自家闺女同吴双一道进来,唇角抽了抽,不过,来都来了,也不能把这小子踹出去。吴双先给老太太请安,嘴里说着鬼话,笑道,“我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碰巧遇着了妹妹,就一道进来了。”说着,又给宋荣、小纪氏行了礼。 老太太素来喜欢年轻的孩子们,何况这是准孙女婿,又生的这般俊俏,老太太笑呵呵地,“来的正好,这就要吃饭了。你陪你姑丈喝几杯,我这里有好酒。”就要留客。 “谢老太太赏酒喝。”吴双自然不会推辞,接着问侯老太太的身体,又赞老太太的衣裳,再说起老太太外头的菜地,反正是将老太太从头到脚德智体美劳的拍了一通马屁,拍的老太太笑声不断。老太太后知后觉的看到吴双嘴上的淤伤,问,“脸上怎么了?” 吴双笑,“一时言语不慎,惹得家父不悦,挨了一下子,已经好了。” 想到吴双那时运不济的父亲,老太太道,“做儿女的,多体谅长辈,就是孝顺了。” “您说的是。” 到傍晚用饭时,宋荣带着两个儿子与吴双去前头书房用的饭。 吴双坐在老丈人身畔,把壶斟酒,有眼力的不成。这小子做侍读学士,都能把昭文帝伺候舒坦了,何况老丈人? 宋荣笑,“罢了,你自己好生用饭,别到我这里吃不饱,就拘 谨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宋荣并不会与自家孩子计较。生气什么的,不过一时的事儿。何况吴双年纪尚轻,少年时谁不曾热血,便是宋荣年轻时也不是没做过蠢事。 吴双见老丈人展露欢颜,才暗暗放下心来。 过后,宋嘉言跟宋荣打听辛竹筝,宋嘉言尚不晓得辛竹筝被送走的事,问,“爹爹,不会就这么算了吧?就算是表姑,这么做也过了。”她没有半分对不住辛竹筝,辛竹筝敢下手挖她墙角,就是宋荣,也得给她个说法才算完!否则,她可忍不下这口气! “你想怎么办?” 宋嘉言漫天要价的架式,“我不知道,就看爹爹啦。” 宋荣道,“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宋嘉言一愣,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她当然不会怀疑宋荣把辛竹筝宰了之类的事,略一思量,宋嘉言问,“爹爹,你把她送回乡下去了?” “不中,亦不远矣。” 宋嘉言笑,“也还罢了。”表明不再追究。 就是真正的皇家公主,都不一定有辛竹筝这种公主病!在宋家住了两三年,因宋嘉言与小纪氏之争,再有宋荣待辛家人自来优厚,辛竹筝占尽了便宜不说,心也养的大了!在宋嘉言看来,这种人就该一盆冷水浇上去,让她知晓自己几斤几两。 姚馨敢做蠢事,是因为人家有个国公世子的父亲,一个长公主母亲,权势面前,谁人不低头?辛竹筝凭什么,就凭宋家一直待她好,她便可以恩将仇报,当宋家软柿子来捏? 宋荣道,“你祖母尚不知道筝姐儿的事,寻个时机,你与你祖母说一说,别叫老人家着急。”先时不告诉老太太,是因为事情尚未处理妥当,如今各归各位,辛竹筝无故不见,瞒也瞒不住老太太。 宋嘉言笑应了。 其实,宋老太太知道此事,并没有太多伤心。她早对辛竹筝在亲事上的挑剔有所不满了,也就辛老太太向来心软没啥用,若是换了宋老太太,自己亲闺女,早打醒了她。如今听宋嘉言说,辛竹筝还想勾搭吴双。宋老太太不悦道,“白疼了她一场。”自辛竹筝来了,家里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啊,老太太又道,“亏她刚来咱家时你对她那般好,她还在你院儿里住过小半年呢,真是没良心的丫头。”还是那句老话,侄女再亲,难道还能越过亲孙女去?何况,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女。 宋嘉言叹,“我们在一处这几年, 一道的念书学规矩,我与二妹妹都好好儿的,就是舅婆表叔,脾性最好不过了,也不晓得表姑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不好的想头儿。” “她是鬼迷心窍了。”宋老太太说一句,又道,“唉,你舅婆和表叔,这事儿不怪他们,丫头,你向来懂事,别跟你舅婆、表叔生分哪。” “怎么会呢?”想到宋荣对辛竹筝的处置,宋嘉言就满意的很,笑道,“我正想跟祖母说呢,这事儿,先时爹爹没跟您说,就是怕您生气呢。筝表姑的事儿虽然可恼,不过,舅婆表叔对我没有半分不好,一码归一码,祖母放心,我不会跟舅婆、表叔生分的。” 握着孙女软乎乎的小手儿,宋老太太欣慰道,“心宽的人有福。” 宋嘉言笑,奉承老太太,“我就是这点儿像祖母。” 祖孙两个欢欢喜喜的说起话来。 事后,宋嘉言又将辛竹筝的事说与了宋嘉让知晓,宋嘉让颇觉不可思议,“她脑子没问题吧。”抢侄女的亲事,亏得辛竹筝想的出来,还敢实施,真是自己找死! 宋嘉语宋嘉诺是从小纪氏那里知道的,宋嘉语惊,“表姑竟然真敢做?” 宋嘉诺立刻察觉出姐姐话中蹊跷,问她,“二姐姐早知晓表姑对双表哥有意?” “我知道有什么稀奇,表姑早就不对劲了,我早告诉了大姐姐。只是,这种事儿,谁也没法儿开口拿到明面儿上来说。”宋嘉语道,“再者说了,双表哥是状元出身,又有才干,帝都里仰慕他的人多了去。哪个真敢做出没脸的事来呢?”先时她与辛竹筝相处的不错,但,辛竹筝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着实令宋嘉语不耻了。 宋嘉诺没再多说,只道,“这事儿,瞒不了老太太。母亲若是瞧着老太太伤心,多劝着些。” 小纪氏笑,“还用你叮嘱我?倒是你们,筝丫头的事儿没脸,不过,这是她一人做下的,与你们舅婆表叔无干,你们不要跟你们舅婆表叔生分?”昨儿她刚照着往年的例拟出给辛家的年礼,宋荣并未令减例,可见还是顾念亲戚情分,小纪氏也便叮咛儿女一句。 姐弟二人垂手应了。 辛竹筝的事就这样过去了。 辛家再没脸,也不能不踏宋家的门儿,倒是辛老太太在闺女被送走后又气又愧的病了一场,好在有济宁堂的良医良药,年前总算好利落了。 辛老太太拉着媳妇的手道,“你有着身子,每日还要管家,不能将养一二,反 倒累你照看我。” 许氏笑,“母亲这是哪里话?我并不是娇弱的性子,母亲身上不好,老爷是男人,难免粗心,我不来瞧瞧,心里放心不下。如今母亲身子好了,我和老爷也放心了。” 辛老太太又是口气,许氏笑道,“母亲宽一宽心吧,给姑妈的年礼我早备好了,若是母亲身子使得,咱们随大爷一道过去,既是送年礼,也给姑妈请安。”按理,早该过去赔礼了。只是,辛老太太一病不起,才耽搁了这些日子。 辛老太太道,“好。” 度量着婆婆的脸色,许氏又道,“还有一事,我提了母亲莫要伤心。妹妹被表哥接走,她那两个不妥当的丫环,我都打发了。妹妹屋里的东西,我都一样样的比照着册子瞧过,着人放在箱子里封好,命人抬到母亲屋里来了。这是册子,母亲收着,待日后妹妹回来,依旧给她。”许氏将辛竹筝衣料首饰登记的册子交给婆婆,心中暗叹,辛竹筝这不识好歹的性子,光她屋内的东西算下来就不只千金之数,比寻常官宦小姐的私房都要富足些,可见宋家待辛家之厚。辛竹筝不说感恩,偏生作耗,不把那星点儿福气作耗完,是不能罢休的。 说到女儿,辛老太太又流下泪来,问,“你知不知道你表兄把筝丫头送到哪里去了?”到底记挂着。 许氏温声劝慰,“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母亲,妹妹的脾气是要改一改了。表兄是妹妹的亲表兄,不论送到哪儿,一家人,总不会去害了妹妹。倒是妹妹,失了名节,现在就是嫁人也不好嫁了,倒不如去跟着表兄学些本事,以后再说人家,也好说。” 辛老太太对于宋荣还是很信服的,听媳妇的话有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辛老太太守着宋老太太一通哭,“实在没脸来见大姐。” 宋老太太叹,“这事儿跟你无干,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你也放开些。想一想笙哥儿和笙哥儿媳妇,将要抱孙子的人了,想想以后的日子,把这些心烦的事儿都忘了,好生过日子。” 许氏也跟着劝道,“母亲莫要伤感了,姑妈这样的慈悲,母亲伤心,叫姑妈心里跟着不好受。” 辛老太太泣道,“我这心里愧的很,又生气那不懂事的孽障,不知该跟大姐说什么才好。” 宋老太太道,“你久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赌气不登我的门儿了呢。” 许氏连忙道,“母亲早就念叨着姑妈,就是身上不好,病了好些日子,亏得济宁堂 的大夫好脉息,这才好了起来。”不要说辛老太太愧,就是她与辛竹笙,也愧的很。 宋老太太连忙关切的问,“怎么不着人来跟我说一声?现在可是大好了?”娘家就这一个亲弟弟,何况她与辛老太太自年轻时就交好,纵使恼怒辛竹筝,也不会与辛老太太生分。 “大姐莫要为我担心,已经好了。” 老姑嫂说着话儿,宋嘉言宋嘉语也到了,依旧笑语欢颜,待辛老太太如前。及至辛家人告辞时,许氏稍稍的放下心来,私下对辛竹笙道,“姑妈一家子都仁义的很。”出了辛竹筝这种事,便是两家绝交也没人会说宋家有错。结果,人宋家根本没有迁怒的意思,辛家如何能不感激。 转眼就是新年,新年一过,正月十五便是宋嘉言的及笄礼。偏偏这一日,朝臣诰命皆要进宫领宴。宋荣官职不低,就是老太太、小纪氏也都要进宫去,更不必说武安侯夫人与纪闵了。于是,宋嘉言的及笄礼便往后错了一日,正月十六,也是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我家嘉言及笄,累死石头了~~~~看到嘉言长大,实在开心。不过,从父篇还要一段时间哦~~二更稍晚~~~~ 权势面前,谁人不低头? 不知会不会再说石头三观不正,石头想说的是,天地君亲师,君,代表的从来不是仁义礼智信,而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反正,这就是石头的理解。 ☆、104原创发表 在宋嘉言看来,她的及笄礼有个非常不错的吉兆,无他,自过了年,天气就没好过,成日刮风下雨倒春寒,完全没有春天的气息。 不料,正月十六这一日,早上便是大晴天,艳阳高照。 小纪氏凑趣道,“咱们大姑娘就是旺,老天爷都给面子。” 老太太笑呵呵地,“可不是么。生言姐儿头天晚上,我跟老大都梦到了满屋子鲜花,这梦多吉利啊。言姐儿一看就有福气。”小纪氏生宋嘉语之前,她老人家睡的有些沉,啥都没梦到。这些年看下来,她老人家就是觉着大孙女比较有福气。 小纪氏笑,“是啊,谁不说咱们言姐儿有福气呢。” 两姐妹不在,今天宋嘉言是主角,如今姐妹感情相当不错,宋嘉语就抢着做了宋嘉言及笄礼的赞者。在老太太院里用过早饭,便陪宋嘉言忙去了。 小纪氏没奉承几句,就有客上门了。 今日小纪氏与宋荣都不能闲着,宋嘉言的及笄礼,他们身为主人家,要亲自出去迎客。来的多是亲戚,安侯夫人纪闵、武安侯夫人、连带宋嘉言的三姨母纪允,还有辛老太太、许氏,都是实打实的亲戚,必来的。五姨母纪嫣人没到,礼早到了,丰厚的很。再有,杨家、戚家,两个姻亲之家,也都来观礼。 尤其是宋嘉让的丈母娘,戚国公夫人,是被特邀请来的正宾。其实,宋家如今也有几门显赫的姻亲,只是,正宾除了身份高贵外,还有一点,必要子女双全才好。这样一划落,便有许多不合适,最后请来了戚国公夫人。戚家与宋家是姻亲,不算外人,以后,宋嘉言还是自己闺女的小姑了,戚太太自然乐得给宋家这个面子。 再有,宋嘉言平日里交好的一些小姑娘,亦下帖子邀了来。姚馨非但自己来了,还叫了仁德郡王府的小郡主一道来,给宋嘉言撑场面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姚馨跟宋嘉言感情好的不行,若不是宋嘉语先说了要做宋嘉言及笄礼的赞者,她都想抢这交差。 厅里热闹着,宋嘉语正在陪宋嘉言梳头换衣裳,及笄礼相当复杂,衣裳就要换三次,第一次穿的是采衣,其实就是小时候的衣裳,短褂短裤,黑布红边儿,普通的布鞋,梳双鬟髻。及待吉时到,还有现场乐队伴奏。 宋荣小纪氏是主人家,及笄礼开始时,他们立于东面台阶位,有司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客人都到了老太太院中去等着观礼。 及笄礼啥的,在室内是举行不开的,没那么大的地 方。 老太太院中早早都布置好,各有位置。宋荣先开场说两句话,大致是,感谢亲朋好友来参加小女的及笄礼。宋荣开场白后,仪式正式开始。 其实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换三回衣裳,初次是短褂短裤的幼童衣衫,正宾戚太太吟诵几句吉祥话,“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为宋嘉言梳头加笄,之后赞者宋嘉语为姐姐象征性地正笄。宋嘉言起身后,大家对她一番祝贺。之后宋嘉言回到老太太院里已为她准备好的房间,宋嘉语从有司手中取过宋嘉言第二次要换的衣服,去房内帮着宋嘉言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短褂短裤象征着幼童时的天真烂漫,素衣襦裙代表的便是宋嘉言少女的时光了。 穿着襦裙出来时,宋嘉言向父母行拜礼。接着,便是正宾戚太太继续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为宋嘉言去掉发笄,簪上发钗。 这一次,宋嘉言是对正宾戚太太行礼。戚太太再次吟诵吉语,“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无疆,受天之庆。”取下先时簪的钗,双手取过有司盘中的一只耀眼辉煌的红宝石钗冠,为宋嘉言戴于发间。 宋嘉言又去换了大袖长裙的礼服出来。她及笄礼的衣裳年前便交由裁缝去做了,及笄礼是很正式的场合,礼服主色便是黑色的锦缎,瓖以寸宽的红边儿,绣以连绵不绝的鲜花如锦。一般这种深色的大礼服并不好驾驭,尤其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没点儿气场的真撑不起来。宋嘉言却不存在这种问题,礼服穿在她身上,只会让你觉着恰如其分。 杨太太每次见着宋嘉言都忍不住多想,当然,身为赞者的宋嘉言也是眉目如画、清灵如水的小美人儿一枚,但,杨太太似乎就是比较喜欢宋嘉言这一款。婚事已定,多思无益,杨太太多瞅宋嘉言两眼,收回胡思乱想的一颗心。 戚太太瞧着宋嘉言气度从容是越发喜欢,待女儿嫁过来,这就是女儿正经的小姑子,她早打听过,都说宋家大姑娘脾气最好相处。 接着,宋嘉言对着来参加她及笄礼的太太姑娘们行一礼,多谢人家肯捧场。 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戚太太请宋嘉言入席,其实都是象征性的,戚太太再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 考不忘。” 宋嘉言再次拜过,接过醴酒,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过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有司奉上饭,宋嘉言象征性地吃一点。之后再次拜过后,戚太太起身面向东,宋荣起身面向西。戚太太念过祝辞后,为宋嘉言取字。 这也是正宾为什么尊贵的原因了,及笄时,女孩儿的字都是正宾所赐,戚太太为正一品国公夫人,儿女双全,给宋嘉言取字︰如离。 最后,宋嘉言还要跪在父母面前,由父母对她进行教诲。 这种场合,谁也不会拉着闺女长篇大论,宋荣简单说了几句后,宋嘉言柔顺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对父母再行拜礼后,整个及笄礼到此结束。 然后便是大宴宾客,宋嘉言回去换正常的衣裳,路上便觉着小腹微痛,腰间发酸,宋嘉言便知要坏事儿,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握着梁嬷嬷的手,皱眉道,“嬷嬷,我可能来月事了。”这个时节,大姨妈偏来驾到。 梁嬷嬷先是一惊,继而大喜,忙扶了宋嘉言的手到内室去换衣衫,一面张罗着小春儿去取干净衣裳和月事带来。梁嬷嬷喜上眉梢,“姑娘都及笄的年纪了,一直没动静,把我急的哟。”欢天喜地,“今天是双喜临门啊。” 这有什么喜的?大姨妈而已。 宋嘉言入乡随俗的接过月事带,心下囧的半死。 梁嬷嬷笑,“人家早的,十二三也就来了。这些东西,早给姑娘预备好了。我这就命厨下清炖乌鸡红枣桂圆汤去,待晚上姑娘就能用了。”又絮絮叨叨的与宋嘉言说了些注意事项,譬如,不要受凉啥的。梁嬷嬷道,“姑娘大了,就莫要天天早上去校场习武了。尤其这个时候,一定要小心保养。” 待送宋嘉言前面去坐席,梁嬷嬷把个黄铜手炉递到宋嘉言手上,低声道,“以前姑娘从来不用,这会儿抱着,坐着时悄悄放在小腹上,着些暖和。” 宋嘉言的及笄礼,大家很给面子,直直热闹了一日,待下晌送走诸位宾客,姚馨临走前还跟宋嘉言咬耳朵,“快些成亲吧。”就和小郡主高高兴兴的走了。 在期盼宋嘉言早日成亲这件事情上,姚馨的心情与吴双是一样的。 宋嘉言黑线。 倒是梁嬷嬷迫不及待的把宋嘉言来月事的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一拍大腿,也高兴的很,握着宋嘉言的小手儿笑,“语姐儿说是小你一岁,实际 小你快两年了,年前语姐儿就来了,你还没动静,急的我慌。” 大姨妈啥的,还要拿出来这样讨论么?宋嘉言依旧囧。 老太太见孙女罕见的害羞,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孩儿家都会这样的。这就说明,你长大了。” 想到孙女没了亲娘,老太太便祖代母职,给宋嘉言普及了一下自己也不太丰富的生理卫生知识。间或,梁嬷嬷还会补充两句,道,“老太太,两位姑娘都大了,该时不时的叫厨下采买些乌骨鸡给两位姑娘滋补。” “是这个理。”老太太应的痛快,其实乌骨鸡啥的,她觉着有些丑,味儿也不如寻常养的老母鸡。不过,梁嬷嬷说这东西滋补,应该是没差的。 待小纪氏进来,老太太又把宋嘉言来月事的喜事儿宣扬了一遍,小纪氏笑,“双喜临门。你做姐姐的,这事儿倒不如你二妹妹利落。如今好了,我和老太太也放心了。一会儿我让人送些上好的红枣桂圆过去,别喝花茶绿茶了,这些天,都喝红枣桂圆茶,补气血。厨下炖些乌鸡汤,好生滋补滋补。这些天,莫要着凉踫冷,更不要舞刀弄棒了。” 宋嘉言都一一应了。 及笄礼过后,吴双便上门儿商量订亲的事。这原也是早说好的,宋荣应的痛快,着人拿着两人的八字去算,算来算去,最近的吉日都是中秋以后了。 腊月还有个吉日,吴双的意思是,秋后吉日定亲,腊月吉日成亲。 宋荣不大乐意,道,“先定亲,言姐儿今年才十五,明年成亲也是早的。急什么?怎么这般不沉稳?” 吴双心伙如火,软语相求,“小婿今年二十,明年就二十一了,早盼着成家。岳父向来慈爱,也体谅小婿一二。” 对于这种尚未定亲就自称小婿的事儿,宋荣默默的忍了,依旧道,“原本我打算言姐儿十八再发嫁的,就是体谅你年岁大了,这才想着让她明年出嫁。行了,你先去准备定亲的事。男人,以功名为要,别成天儿女情长。”当然,这是看着吴双着急婚事,宋荣才这般说的。而且,今年年底宋嘉让大婚,一娶一嫁什么的,也太赶了。 宋荣死活不肯松口,吴双只得应了,决定去姑祖母武安侯夫人那边儿使使劲儿,勿必在年底把新娘子娶进门才好。 武安侯夫人安慰吴双,“今年年底与明年年头可差几天呢,嘉让年底成亲,总得叫嘉言与新嫂子相处几日方好。” 吴双十分痛苦地 ,“我悄悄请了高僧来算吉日,明年的吉日不在年头,在年尾啊。这一耽搁,就又是一年了。” 武安侯夫人好笑,“打言姐儿十三上,亲事就说定了,两年都等了,再多等一年又有何妨?”在武安侯夫人看来,十五成亲也有些早。 吴双求不到外援,只得把劲儿使到大舅哥兼表弟的宋嘉让身上。吴双倒不是再央求早些成亲啥的,他知晓宋嘉让在准备武举,常去帮着宋嘉让看一看文章之类,要知道,武举同样要考文章,虽然不若文举要求那样高,起码文盲绝对是不成的。不过,武举多是关系到军事一类的考题。 吴双虽是文状元出身,他弟弟吴玉可是武状元,武举什么的,在两兄弟眼里,小菜一碟啦。状元,除了文采见识要好,考试技巧亦不能缺。 宋嘉让西蛮北凉都去过,还出过海,对于军事的东西倒是挺有兴趣。要命的是,他文采实在差些。临秋闱前,吴双给了宋嘉让二十道题让他做,之后,又给宋嘉让修改文章,叫宋嘉让背下来。 宋嘉让自考场出来,对吴双佩服的五体投地,私下对老爹道,“阿双真给我押准了一题。还有一题是半准。” 宋荣道,“不要出去说。”其实宋嘉让大惊小怪了,押题这种事儿,自来有之,屡见不鲜。但是,押中什么的,他与吴双都在朝中做官,是不好多谈的,总要避些嫌疑。 宋嘉让笑,“知道。”自幼受父亲教导,宋嘉让性子开阔,却不是轻狂的人。 宋荣问他,“觉着如何?” “武比我是不担心,就看文试的结果了。”宋嘉让自幼习武,一身的武艺,虽然比不上吴玉,也绝不太差。他是个心思坦荡的人,如今考完了,也不似别人日夜悬心,就帮着家里一道准备宋嘉言的定亲礼,松快一二。 兴国侯府已经削爵抄家,何况冯继远并不亲近兴国侯府的旁支,家里又无女性长辈,吴双便托武安侯夫人出面,还拿出一千两银子交予武安侯夫人代为置办聘礼用的东西。后面还有成亲聘礼什么的,另外,弟弟的那一份儿也要预备出来。与宋嘉言的定亲礼,预算只有这些,再多的银子,他也拿不出来。 武安侯夫人哪里肯收吴双这银子,笑道,“玉哥儿的定亲礼,也是我出面张罗。你跟言姐儿的事,又是我一手撮合的。只要你们以后好生过日子,就行了。” 吴双笑,“我都恨不能直接把言妹妹娶进门儿才好。” 武安侯夫人对两人都是 极放心的,吴双年纪大宋嘉言五岁,心里喜欢宋嘉言,肯定会让着她。宋嘉言并不是跋扈不讲理的性子,何况吴家并无女性长辈,宋嘉言进门儿就当家,都是聪明孩子,想过得不好都不容易。 武安侯夫人担心的倒是姚馨吴玉这一对,武安侯夫人问,“阿玉跟姚县主如何了?” 吴双温声道,“总是吵吵闹闹的,比先时略好些。” 武安侯夫人叹口气,“姚县主是贵女,死活要嫁阿玉,圣旨都下了,不影响尊严的情况下,哄着她些。”姚馨并不是什么聪明人,偏偏出身高贵,只要哄好了姚馨,日子不会太难过。 吴双低声应了。 宋嘉让中举的喜报倒比宋嘉言的订婚礼还早些,宋嘉让名次已是百名开外,不过,举人也不像进士那般,金榜二榜三榜的这样分。只要是举人,纵使名次差些,一样是举人。 宋嘉让中了武举,宋荣自然也有几分欢喜,宋荣笑,“着人去给亲家送个喜信儿。”倒不是他有意炫耀,儿子关键时刻没掉链子,自然应该告知亲家一声,非但亲家看宋嘉让有出息,嫁女儿嫁的更欢喜,就是他宋某人脸上也光彩啊。 小纪氏笑道,“让哥儿秋举,戚家早关心着呢。我一早打发奴才过去报喜了,谁知,报喜的奴才尚未回来,戚家来贺喜的奴才们倒先到了。”戚家的喜悦满意,可想而知。 老太太自来重长孙,见孙子这般长脸,高兴的同时,张罗着广发帖子大宴宾客,好叫天下人都知道她有个多么出色的长孙呢。宋荣忙劝道,“不过是中个举人而已,如今这般折腾,明年还有春闱呢。待明年春闱之后,再庆贺不迟。”看宋嘉让这举人的名次,明年的春闱真有些悬了。 儿子不叫宴宾客热闹,老太太不大高兴,宋荣笑,“自家摆桌水酒热闹一日就罢了。眼瞅着就是言姐儿定亲的事了,可都准备好了?”这是问小纪氏了。 小纪氏笑,“调教妥当了。” 其实,杜月娘也有一桩喜事,不同于上次秋闱落榜,此次,杜君榜上有名。 对于杜月娘,没有比这再欢喜的事了。禀过宋荣后,杜月娘令丫环往厨下送了一两银子,要了一桌席面儿,叫弟弟留下吃了一餐饭。 十七岁的杜君,瘦且高。杜月娘百般叮咛,“莫总是忙功名的事,身子要紧,你正长个子呢,可要注意滋补。”又问,“上次给你的红参,你可吃了没?”其实,那是宋嘉言送给杜月娘滋补身子的。杜月娘自 己舍不得吃,弟弟来瞧她时,给弟弟拿去吃。 杜君道,“年纪轻轻的,吃那个做甚。饭吃饱就成了,我听说府上大姑娘从来不用这些滋补之物的。” 杜月娘笑,“大姑娘又不用读书费神。” 较之少时的种模样,杜君已脱胎换骨,闻言一笑,“姐,你别担心我,我银钱够使,饭也吃的饱。你在这府里好好儿的,别叫我担心就成了。” 杜月娘心下欣慰,“真是大了,还知道打趣姐姐了。”想到弟弟的年纪,杜月娘问,“你年纪大了,有没有人给你说亲啊?” 杜君脸上微窘,含糊道,“说这个做什么。功未成名未就,哪里有好姑娘愿意嫁给我。”要说没有,这是假话。但,多是地主乡绅或是暴发商家之流,杜君要走科举之路,妻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便想再等一等。 “你如今也是举人,年纪又轻,咱家里虽说穷困些,你也不是那不务正业、不知上进的性子。日子都是慢慢过好的,只要你好生上进,日后不愁挣不来家业。”杜月娘温声道,“若是有人跟你说亲,也别一口回绝。咱们自家条件有限,也别挑女孩儿家是贫是富,就看人品。只要性子大方,正经能干,就行了。若你有瞧着好的,就应下来。别的事,不必你操心。”她跟了宋荣这几年,宋荣待她并无并分不好,就是弟弟的科举文章,也是宋荣指点的。就冲这一点,杜月娘自心底感激宋荣。若是弟弟成亲,她厚颜开口,宋荣不会不帮。为了生活,二房都做了,只要弟弟好,她什么事都愿意干。 忍住心下酸涩,杜君慢吞吞的说,“日后再说吧。”对姐姐道,“以后,姐姐不必拿银钱给我了,我置了个百十亩的小庄,这两年也出产了些东西,足够使了。”为这个小庄,杜君费了不少力气。别以为买了田地就能出产东西了,庄子上的庄头儿佃户,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看他小,没少蒙骗于他。他也是这两年才把庄子上的事梳理好。 杜月娘微惊,“你哪里来有银子买田地呢?” 杜君道,“找大姑娘借了一千两银子。”以往觉着受宋家相助是羞耻,如今,杜君渐渐长大,方明白,若有人肯在你落魄时出手相助,绝不是羞耻,应该惜福才是。杜君此人脾性也怪,有事不找宋荣开口,反是寻了李睿,还是借宋嘉言的银子。 杜君写了借条,宋嘉言就让李睿从铺子里取了一千两给杜君。杜君置个百十亩的小庄,庄上每年也能有上百两的出息。于他自己,足够用了。 杜月娘念了声佛,道,“以后你有了本事,莫要忘了大姑娘的恩情。” “不会的。” 杜月娘针线好,这些年,没少给宋嘉言做衣裳鞋袜,虽然宋嘉言总说不要做,杜月娘却是个很有长性的人,一直做了下来。 好好儿的衣裳,人家做好了,诚心诚意的送过来,宋嘉言总不能扔出去,只得道谢接过。这几年下来,杜月娘与宋嘉言的关系一直不错。久而久之,连梁嬷嬷都赞杜月娘人好。梁嬷嬷就说过,“杜姨娘这样品性的人,日子总不会过的太坏。” 杜月娘给宋嘉言做东西,开始除了感激宋嘉言救了她弟弟杜君的性命,还是为了与宋嘉言搞好关系。她并不是个笨人,相反,杜月娘眼光极佳。她不会傻到去巴结小纪氏,无他,她是二房,宋荣待她不错,小纪氏心里怎么都痛快不了。倒是宋嘉言是宋荣掌珠,于府里颇说得上话,她一旦恼了,便是小纪氏都讨不得便宜去。而且,宋嘉言的兄长宋嘉让是府中嫡长子。 宋荣在的时候,不会亏待她。一旦宋荣不在了,府里终究是大爷、大奶奶当家。与宋嘉言关系好了,百利无一害。 不要看杜月娘鲜少出她的小院儿,心里却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 只是,杜月娘也未曾想到宋嘉言会借这么一大笔银子给他兄弟,而且,此事若不是弟弟提及,她竟是一字不知,更未听宋嘉言提过只言词组。 如今她知晓了,心中更是对宋嘉言充满感激。只是可惜,她人微力薄,除了做些衣裳鞋袜,竟无可报答之处。 其实,借给杜君银子,宋嘉言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考虑,她私房颇丰,却也不是冤大头。实在是,杜月娘杜君皆是人品可敬之人,有余力帮一把的时候,为什么不帮一把呢? 世间之事,你敬我,我则敬你。 如此而矣。 ☆、105原创发表 定亲的过程比较繁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经过翁婿二人的一番较量,宋荣仍旧执意将宋嘉言成亲的日子定在明年腊月,这让吴双郁闷许久。不过,岳父死活要拦,吴双也没什么好法子。 依礼法,吴双带着两只活雁以及聘礼,前来下聘。 宋嘉言其实没见着外头如何热闹,她大半天都是坐在房内装羞。待下晌午,才看到吴双送来的聘礼,不算丰盛,不过,也符合宋嘉言心中预期。 姚馨死活要嫁吴玉,俩人定亲时,听说聘礼就颇是单薄。两人是双生兄弟,聘礼什么的,不会刻意去委屈姚馨,肯定是有个对照的。但是,比宋嘉言想的要好许多,吴家兄弟为官两年,能出得起两千银子的聘礼,已是善于经营了。 反正,她嫁吴双也不是图吴双是大富豪之类。 小纪氏如今很会做人,将吴双送来的聘礼都着人送到宋嘉言的院子里,这些东西,不讲究的人家儿会私扣之类,但,宋家绝无此可能。何况,这些聘礼,在小纪氏眼里着实不算什么。 宋嘉语私下对母亲感叹,“幸而大姐姐私房颇丰。”不然,日子该不好过了。 小纪氏笑,“只要你吴家表哥有本事,以后家业不愁。”心想,杨家聘礼肯定不止如此。其实也好,宋嘉言非但善于经营,手中大笔私房,将来嫁妆,除了公中一份儿,还有亡姐当年一半的陪嫁,这已是不小的数目了。 在宋嘉言定亲之后,宋荣便将宋嘉让宋嘉言唤到书房,说起大纪氏嫁妆之事,宋荣道,“你们母亲过逝多年,她当年的陪嫁一直是我来代管。如今,你们长大了,嫁妆的事,一人一半,没意见吧?” 宋嘉让道,“都给妹妹吧,她是丫头,妹夫家又不大富裕。将来我自有本事挣来家业。” 宋嘉言瞟他一眼,“我不比你有钱?”宋嘉言也是家中公认的小富婆了,她一年就能孝敬老太太两千银子,侍郎府一年的花销也差不多这个数了。若比有钱,兄弟姐妹中,还真没人比得过宋嘉言。宋嘉言这样说,倒不是为了气自己兄长,笑道,“爹爹,就一人一半吧。我想着,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在母亲心里,儿女都是一样的,哪里有轻重之分呢。就是有轻重,也是更重儿子些,如今一人一半,也是我占便宜了。”兄长一派疼自己的心,不过,将来过日子,还有嫂子呢。现在平均分了,也省得日后嫂子多心。 “占啥便宜啊,我这还不是疼你 。”宋嘉让还想说什么,挠挠脸,也没说。 宋荣向来公平,道,“先时,给了言丫头一个铺子,嘉让一个田庄,这些你们都各自打理的顺手了,就不在分配当中了。”儿女都不是那般计较的人,亦不会因财物伤了兄妹情分。不过,长子这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小家。所以,还是在长子成家之前把这一注嫁妆分好,省得日后是非多。 嫁妆分配的两份清单已经写好,宋荣令两人抓球决定谁要哪份儿。 抓球倒是宋嘉言为先。 亡母陪嫁,的确异常丰厚。除去每人一万的现银,宋嘉言那份清单上还有一处二十顷田庄,一处西山上的三进别院,另外还有帝都城两处不错的铺面儿,余者金玉首饰、古董玩物、衣料布匹都有数箱。 武安侯夫人自侯府嫁入侯府,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她又与纪文等不大亲近,在陪嫁女儿时,除了侯府嫡女一份嫁妆,武安侯夫人许多私房也都给了女儿。如今,宋荣悉数分给了大纪氏的一双儿女,也算君子之行了。 宋嘉言素来细心,去武安侯府的时候,跟外祖母提了一句。武安侯夫人叹道,“女婿如此,我也放心了。”女儿过逝多年,如今一双儿女皆长大成人,都有了不错的姻缘,待宋嘉让娶亲,宋嘉言出嫁,武安侯夫人也就能放心了。 “外祖母,你放心,我跟大哥都能过好日子的。” 转眼便是宋嘉让成亲的日子。 宋嘉让成亲,宋荣又是正三品侍郎,这些年下来,除了姻亲故旧,还有朝中同僚。长子大婚,联姻的是戚国公府,宋府自然要大宴宾客。 老太太是啥都不管的,只管坐在正房里跟来的客人寒喧说笑。好在宋嘉言宋嘉语都不是无能的人,再有许氏过来跟着忙活了好些天,她于中秋产下一子,如今刚出月子两个月,没有添堵的小姑子,许氏气色极好,脸上还带着微微的圆润。许氏素来精明能干,帮了小纪氏不少忙。会宾宴客皆井井有条,调动有度。 宋嘉让叫了六位模样出挑的朋友,与他一道去迎亲,让宋嘉言说,这种形势有些类似伴郎的意思。而且,最令宋嘉言看不惯的就是宋嘉让那混身的喜气哟,恨不能把个嘴咧到后脑勺去,反正,碍眼的很。 宋嘉诺跟两个姐姐说,“大哥哥定亲的时候就这样,都笑傻了。” 宋嘉言摸摸宋嘉诺的头,道,“诺哥儿,你定亲的时候,可得矜持些,万不能露出这种傻样儿。” 宋嘉诺还有些小害羞,嘀咕,“哪个要成亲啊。” 戚氏生的挺漂亮,虽然比不上宋嘉语,不过,宋嘉言觉着,似乎比自己要漂亮那么一星点儿,这也难怪宋嘉让之前拼了小命儿的准备武举,如今成亲又高兴成这幅傻样了——爱情的力量啊。 宋嘉言宋嘉语去新房瞧了一回新娘子,时下,整个新房都闹哄哄的,反正近些的亲戚女眷孩子啥的都挤在了新房,看宋嘉让挑开盖头,打趣了一回新婚夫妻。宋嘉让就被叫出去敬酒了,宋嘉言令梁嬷嬷去厨下备一桌清淡热乎的席面儿,过一时给戚氏送来。新房里的东西,多是摆着好看,真正实惠的没多少。 人们瞧了会儿新娘子,便也渐渐散了。 戚氏由嬷嬷丫环的服侍着去了繁重的头冠与大衣裳,就见梁嬷嬷带着人送了饭菜进来,瞧着梁嬷嬷的穿戴打扮,戚氏不敢小觑,忙问,“嬷嬷这是?” 梁嬷嬷行一礼,笑,“今日大礼,大奶奶怕是没时间好生吃口热汤饭,这是我们姑娘令我去厨下瞧着预备的。大爷在外头敬酒,得好半天呢,大奶奶瞧着可口的,先垫补些。”既是宋嘉言的吩咐,梁嬷嬷自然要帮宋嘉言露个小脸儿,也算提前搞好姑嫂关系。 戚氏笑道,“妹妹还记挂着我,麻烦嬷嬷了。” “都是奴婢当做的。” 令身边儿的一位田嬷嬷赏了梁嬷嬷一个荷包,戚氏笑,“不成敬意,嬷嬷勿要与我推辞。” 染嬷嬷行过谢礼,待丫环放下席面儿,便告退了。她在这里,戚氏怕是用不好饭的。戚氏大家出身,又是武安侯夫人挑了多少名门闺秀相来的,自是个灵光的人,见梁嬷嬷要走,也并不虚留她,一笑道,“田嬷嬷,帮我送送嬷嬷。” 不一时,田嬷嬷就回来了,见戚氏已在丫环服侍下用饭,忙上前服侍,一面道,“刚刚那位老姐姐姓梁,是大姑娘身边自幼服侍的。” 别看梁嬷嬷未点明是哪位姑娘,戚氏一猜便是大姑娘宋嘉言。新媳妇嫁过来,婆家把礼数做周全就罢了,哪个还管你有没有热汤热饭?宋嘉言实在细心,还想到这一节。戚氏一笑,小姑子这般好相处,真是福气。 不仅如此,梁嬷嬷还把宋嘉让屋里的几个丫头交待给了田嬷嬷知晓,其实,这几个丫头倒还好说,宋嘉让从没收用过她们,无非是大丫环、小丫环的差别。田嬷嬷陪嫁过来,正是两眼一摸黑的时候,梁嬷嬷坦诚相告,真是雪中送炭了。 宋嘉让大半夜的才回来,身上浑身酒气,倒还清醒。 戚氏忙令人上醒酒汤,宋嘉让道,“我没醉。”他自来不爱喝这些酸乎乎的东西。 戚氏嗔,“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亲自自丫环手中接过,递给宋嘉让喝。 甭看宋嘉让寻日里粗枝大叶,在洞房时刻,他还颇有些情调,不肯用手接,只就着戚氏的手喝了一碗。戚氏瞪他一眼,宋嘉让嘿嘿一笑,挥挥手打发婆子丫环下去。 戚氏忙道,“大爷还没洗漱呢。”已被宋嘉让拦腰抱到床间去,笑,“大喜日子,莫要啰嗦啦。” 第二日,小夫妻两个拜见老太太、宋荣、小纪氏,拜这三位,均有礼可收。尤其老太太,给的还是当初御赐的宝贝,当真是大手笔了。 接下来是弟妹给兄嫂见礼,戚氏就要掏腰包啦。 宋嘉言宋嘉语都是一人一对金嵌宝石珠花儿的步摇,给宋嘉诺的是一套上品的文房四宝。三人均谢过兄嫂。 接着,宋荣又带着小夫妻去拜过祖宗牌位,正式的在家谱之上添上了戚氏的名子。其实,宋家的家谱,宋嘉言都瞧过,还没传几代呢,单薄的很,就是他们这一家子,嫡系中的嫡系,连个旁支都没有。 之后,一家子用过早饭,宋荣去衙门当差。老太太和颜悦色的对戚氏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小夫妻回房了,还笑眯眯的叮嘱,“午间不必过来服侍,你们自己在你们屋里用就成啦。好孩子,不要拘谨,这是自己家,让哥儿要是敢欺负你,就过来跟我说,我叫他老子捶他。” 老太太对戚氏这般和气,让小纪氏想到自己亲婚初时的种种下马威,便想一口老血呕出来。老太太都这样说了,小纪氏亦笑道,“是啊,回去歇着吧。这几日,你们也累了。”真正累的是她好不好,老太太凡事不理,纵使有许氏与两姐妹相帮,小纪氏也得一双眼楮紧紧盯着,生怕有半分差错。不为别的,她虽自诩并无私心,只是,她毕竟不是宋嘉让的生母,万一有个差错,不知有多少人嚼咀说闲话呢。而且,家里上下亲戚里外,她也不好交待,倒像是故意似的。如今宋嘉主的婚礼圆满结束,小纪氏颇是松了一口气。 宋嘉让与戚氏行过礼后,就回新房了。 老太太欢喜地,“过不了多久,就能抱重孙啦。”不然,她为啥对戚氏这么好啊!完全是为了重孙啊! 听到老太太这种实用的理论,宋嘉言无语。 新婚夫妻,宋嘉让又是真心喜欢戚氏,自然是蜜里调油。 宋嘉让也不满世界疯跑了,有空就在家里度蜜月。及至三朝回门,戚太太少不得问女儿,戚氏笑的甜蜜,“大爷待我很好。家里老太太、太太都是和气人,弟妹们也好。”这话倒不是作假安母亲的心,宋家人口简单,宋嘉让真心待她,小姑子小叔子都不是难相处的人。老太太除了急着抱曾孙,没啥别的事。就是太太小纪氏,又不是生母,何况,老太太都不摆谱儿了,小纪氏这继母的谱儿自然也摆不起来。 这也是小纪氏有些憋屈的原因所在了,做媳妇时被婆婆挑剔找茬,待自己做了婆婆,偏偏不能去挑剔找茬,差距太大了有没有? 她倒不是想找儿媳妇的茬,只是老太太这差别待遇,叫小纪氏当真不爽。 倒是戚氏因而得福,过的极是顺心。 见女儿眼角眉梢的喜气,戚太太笑,“当初,就是看中了宋家人口简单。何况,女婿还是个知道上进的。好生过日子,福气在后头呢。” “你是个实在人,如今新婚三天,婆家人哪个会为难你呢?不过,还是要长些心思。别忘了,你婆婆可不是女婿的生母。有什么事,多问女婿和你小姑子,我看你小姑子是个有心人。” 戚氏笑,“这世上比我家小姑子还周全的姑娘,当真不多。母亲哪里知道她的本事。”亲母女两个,何况又不是说什么坏话。戚氏便与母亲把当初成亲时,宋嘉言令心腹婆子送席面儿的事儿说给母亲听了,戚氏道,“席面儿是小,关键是这片心。我刚嫁过去,两眼一摸黑的,幸而她打发了得用的嬷嬷过来,提点了田嬷嬷几句。我听大爷说,先时公公让小姑子和大爷学着打理先婆婆留下的产业,给了小姑子一个铺面儿,大爷一个庄子,我那小姑子一年给家里老太太的零用,母亲,你猜有多少?”宋嘉让在妻子面前很为妹妹吹嘘了一番。 “有多少?” 戚氏伸出两根手指。 戚太太道,“二百两,嗯,也难为她一个小丫头了。”能孝敬长辈二百两,起码铺子里一年得出息上千两呢。 “哪里,是两千两。”戚氏强调,“就东大街的一个铺面儿。这还是给老太太的零用,小姑子多会赚钱啊。大爷都说,小姑子比他还有钱呢。” 戚太太惊叹,“当真了不得。先时只瞧她气度大方,觉着是个稳重人,不声不响的,倒有这等本事。” 戚氏道,“可惜小 姑子已经订亲了,而且,换亲什么的,也叫人笑话。不然,给家里小弟说说,小弟这一辈子还愁什么。”千万不要小瞧老婆的重要性,若真能娶个贤内助,男人享一辈子的福。 戚太太笑,“胡说什么。你小姑子是个体贴人,女婿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子,你更当真心待她。” “哪里还用母亲单说,我当她是亲妹妹一样的。”虽然现在丈夫只是个武举人,戚氏却觉着自己这亲事半点儿不比嫁到杨家的大姐姐差。 戚太太又问,“你们先太太的陪嫁是怎么说的?” 戚氏道,“大爷和小姑子,一人一半。”当然,她也很为先婆婆的嫁妆之丰吓了一跳,先婆婆是侯府嫡女,她是公府嫡女,结果,她的嫁妆算下来,其实比不上大纪氏的陪嫁。 戚太太点点头,“你公公是个明白人哪。”头到儿子成前,先把前头媳妇留下的嫁妆给一儿一女均分,而且,还分的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又关心的问,“女婿的私房,有没有交给你啊?” “还什么私房不私房的,大爷不是那样人,不过是大爷的东西,我帮着照管罢了。”宋嘉让并不擅长打理庶务,如今都娶了老婆,他又没啥纳小的心,又一门心思的喜欢戚氏,便把自己的身家都交予了戚氏掌管。而且,丈夫把前头婆婆的嫁妆与房里的财物都交由她打点,已经可见丈夫的心意了,戚氏可不想母亲疑着丈夫什么。 戚太太愈发的放心了,笑道,“女婿是个可靠的。”戚太太这把年纪,不似女儿,觉着时光甜蜜比产业私房更重要。戚太太衡量女婿好坏只有一个标准,把私房交给女儿打理的女婿,才是好女婿。 母女两个说着私房话,中午却发生了一件小趣事。 戚国公有三儿四女,四嫡三庶,女儿中,戚氏是最小的一个了。如今小女儿嫁了,女儿女婿三朝回门,戚国公令三个儿子留在家里陪宋嘉让,舅婿什么的,也亲近些。其实,宋嘉让早跟大小舅子们不知喝过多少回酒了。并且,戚国公又命人请了嫁在帝都的两个女儿并女婿过来,一家子聚聚。 这也是老例了。 而且,新女婿头一遭上门儿,自然要被灌酒。 结果,宋嘉让没醉,倒把老丈人同三个大小舅子喝到桌子底下去了。最后,宋嘉让背着老丈人,大女婿杨建拖着两个小舅子,二女婿周永勉强扶着一位小舅子,三人把这父子四个送了回去。戚太太听闻此事,那个脸色哟。 待丈 夫酒醒后骂丈夫,“女婿头一遭上门儿,看你这老丈人当的,醉的人事不省,叫女婿背回来!”还不够丢人呢。夫妻之间,年轻时是妻子迁就丈夫,待年迈了,妻子有了一座名叫儿子的靠山,当真是不再把老头子放眼里了,越发的泼辣。 戚国公懒懒的靠在床上,喝着茶水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叫女婿背一下可怎么了?又不是外人。” 戚太太道,“你自己醉就行了,怎么还拉着儿子们一道丢脸?” 戚国公大骂女婿们奸滑,“以往瞧着不赖,都不是好东西。”把他闺女娶到手,就开始花言巧语的灌他这老丈人! 女儿出嫁没几日,戚公府倒是迎来一件喜事,宫内育有端睿公主的戚妃娘娘被陛下升为了贵妃。在皇后早登仙界,婉贵妃被降嫔位的后宫中,终于,又出现了一位贵妃娘娘。而且,这位贵妃娘娘并不是先时众所瞩目的五皇子生母丽妃娘娘,而是膝下只有一女的戚妃娘娘。 之后,昭文帝再次下谕,将先时无封号的秦妃,升为了淑妃,秦淑妃。 ☆、106原创发表 戚家与秦家两位娘娘升了位份,少不得热闹一番,因宋家与戚家是正当的亲戚,与秦家乃通家之好。故此,举家前去吃酒。 两家为人行事颇有相似之处,都很低调,只宴请了相熟的人家,并未大肆操办。尤其秦家,秦峥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已去了庄子上念书,尚未回府,宋嘉让等人都没有见到他。 戚氏成亲数日,除了偶有宴请随小纪氏一道出门外,多是在打理两人的院子,先时服侍宋嘉让的老人儿与今她带来的婆子丫头,都要协调好。 余者,除了去老太太房里请安说笑,并没有太多的事可做。 寻常婆婆,已经娶了儿媳妇,该叫儿媳妇学着管家理事了。小纪氏却是直到年根底下,才开的这个口。年下事情多,寻常都要两姐妹帮忙,如今有了儿媳妇,总不能叫儿媳妇闲着。 小纪氏倒也会说话,笑道,“你们新婚夫妻,很该亲香几日。如今年下了,就跟我学着管家吧。待你学得差不多,家里的事便交给你打理,我只管服侍老太太去。”小纪氏不想交权,倒是人之常情,宋嘉让是嫡长子,宋嘉语宋嘉诺年纪都小,管着家,其实不是没有好处。再者,自己当权,将来儿娶女嫁,许多事,小纪氏也放心。 戚氏利落应了,笑道,“只要太太别嫌我笨就好。”在家里,她也跟着母亲学过管家。何况,国公府的排场远胜侍郎府,戚氏并不觉着管家有何为难之事。何况,因迟迟未踫到管家之事,戚太太没少在私下念叨小纪氏不厚道、小心眼儿啥的。 小纪氏笑,“怎么会,一看你就是个聪明的。” 见小纪氏令戚氏开始管家,宋嘉言亲自将一份家下仆人的册子名单给戚氏送了去。 宋嘉让没在家,戚氏见宋嘉言来了,忙笑着将人迎进门,笑,“妹妹来了。”又命人沏好茶,拿点心。 宋嘉言笑,“这几个月,嫂子对家下人肯定也心里有数了。如今太太叫嫂子帮着管家,年下事务忙,大嫂是新媳妇,又是初上手,少不得有些刁滑的奴才看人下菜碟。她们的厉害,我是尽知的。”给戚氏使了个眼色,戚氏便令房中的丫环都退下了。 宋嘉言取出一份家下仆从关系网给了戚氏,上面不仅记录着仆人之间的亲戚关系什么的,连带着几个院子得用的丫环婆子,以及府中得用的管事媳妇,连同外头管家管事、有头有脸的下人的生辰以及出身之类,都有所记载。另外,家人的一些喜恶,上面也标明了。宋嘉言笑道, “我闲来无事记下的,或有不全的,嫂子瞧着,或有可用之处,能帮上嫂子的忙才好。” 戚氏瞧一眼,便仔细的收了起来,笑,“好妹妹,咱们说句私房话,这家里,除了你大哥,就是你这般对我尽心了。 宋嘉言笑,“其实,嫂子日后管家,早晚也都能知道。何况,嫂子出身国公府,咱家排场有限,管个侍郎府,对嫂子而言不过小事。只是,嫂子是嫡长媳,这又正赶过年最忙的时候,便是嫡亲的婆媳,都隔着肚皮呢。太太这两年,和气许多,不过,人谁无私心。嫂子莫嫌我多事,我是盼着一家子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宋嘉让之前未成亲倒罢了,如今既已成了亲,戚氏是正经的大奶奶,将来这家还是长子长媳来当。戚氏嫁过来都三个月了,小纪氏半点儿不提管家的事,这就有些过了。还拿什么“新婚亲香”的话来搪塞,骗鬼呢。 小纪氏那点儿私心,宋嘉言不必想都能明白。就算是因着宋嘉语宋嘉诺日后之事,小纪氏暂且不想放权,其实也无妨,但是,戚氏进门儿这许久,半句不提管家之事,这就过了。其实,叫戚氏学着管家怎么了?小纪氏一日不想放权,便可一日只令戚氏管些小事就好,只当练手了,别人还说不出半分不是。 结果,小纪氏提起不提,防范戚氏到如此地步儿,宋嘉言心下便不大痛快。 尤其戚氏进门儿后,对她样样都好,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不落宋嘉言一份儿。戚氏开始理事,宋嘉言当然要帮着戚氏在家下人中树起大奶奶的威仪来。 姑嫂两个说了许多贴心的话,瞧着老太太午睡要起了,两人一并去老太太院儿中服侍。 连戚氏的乳母田嬷嬷都说,“大姑娘真是个有心气的人。”宋嘉言在府中素有威仪,就是在老太太、老爷面前都吃的开,田嬷嬷初时还有些不解呢,这几个月看下来,田嬷嬷对宋嘉言也是心服口服。而且,什么时候该拿什么东西,办什么样的事,件件恰到好处。这种稳妥心气,实不像寒门出身。 戚氏笑,“嬷嬷别忘了,妹妹可是在老梅庵住过的。”早在做姑娘时,她便听人说起过小姑子的事儿。当初只觉着是个胆量极大、有些机智的小姑娘,却不想如今成了姑嫂时,宋嘉言已成长为这般滴水不露、严谨稳妥的性子。 戚氏管家没几日,皇室再传喜讯,五皇子的媳妇终于定下来了,正是景阳侯与景淑长公主的嫡长女罗氏。 长公主府自然大摆席面,广发帖子,大宴宾客。其实,方 太后将罗氏在儿子面前赞了又赞,又拿出姚馨来说事儿,言下之意,很想为罗氏讨个封号。昭文帝笑道,“论身份,景惠皇妹是嫡出长公主,自然比景淑皇妹高贵些。再者,景惠皇妹就这一个女儿,朕也是破例而为。如今罗氏女已是皇子妃,这样的恩典,更甚于县主之位。” 方太后叹,“我知皇帝是怕外戚专权。丽妃是在皇帝潜邸之时便伺候皇帝的老人儿了,又是皇帝的表妹,哀家的亲佷女。如今皇帝宁可抬举戚妃,也不抬举丽妃,皇帝这是防着承恩公府呢。” 昭文帝不动声色的一笑,“母后多虑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承恩公府,朕在一日,便委屈不到朕的舅家。母后想想,大凤王朝时,凤武帝登基,对其母族永宁侯府未曾有丝毫封赏。终凤武帝当政二十年,其母族仍只是侯爵之位。若说凤武帝对母族不看重,这是假话,史书中不只一次记载了,凤武帝与舅家君臣相和之事。有时,压着些,不是为当下计,而是为长远计。如今诸皇子年长,二皇子已经封王就藩,朕,是该考虑立储之事的时候了。” 方太后心下一跳,极力控制着心中狂跳,问,“看来,皇帝是有主意了?” 昭文帝笑,“就这两年了。” 方太后道,“早些立储也好,储位一日不定,朝中大臣们的心思也不安定。哀家听说,那姓彭的又嚷嚷这事儿呢。”太后说的姓彭的,正是昭文帝的首辅彭老相爷。当日在西山寺桃花湖畔英雄救美,将辛竹筝自湖中捞出来的彭公子的祖父。 昭文帝笑,“首辅操心国家大事,份内之事。” “他啊,老生常谈。”彭老相爷做过皇长子的经文师父,其孙彭彥容娶的是大皇子妃的妹妹,与大皇子是连襟儿。何况,皇长子本就是元后嫡子,出身上十分站得住脚,彭老相爷自然是支持大皇子的一派。 后宫这些女人的心事,昭文帝都明白。连带母亲方太后的心事,昭文帝也明白。 只是,他如今正当壮年,便有这许多人盘算着推新君上位,这种感觉,绝不舒服。自慈宁宫出来,昭文帝便想到后宫消谴一二,如今能令他放松的,除了戚贵妃处,便是秦淑妃那里。 御驾尚未至戚妃宫中,昭文帝当头见三皇子在路旁垂手请安,问,“你今日进宫了?” 三皇子回道,“儿子进宫给母妃请安。” 想到冯嫔,便不禁想到堵心的兴国侯府,昭文帝并未多问,点点头,“去吧。” 待昭文帝龙驾走远,三皇子离开了宫闱。 戚贵妃见昭文帝前来,笑盈盈的接了驾,正赶巧端睿公主也在。昭文帝笑,“睿儿怎么又在你母亲这里?” 端睿公主笑嘻嘻地,“女儿神机妙算,算着父皇会来,特意来等着父皇呢。” 母女两个一并迎了昭文帝进屋,戚贵妃笑,“明年端睿就及笄了,臣妾唤她过来学着理事,虽然宫外与宫内不大相同,以后,公主府的事情可要她自己来打理的。”如今戚贵妃为贵妃之尊,宫妃中品阶最高者,一些琐碎宫务都是戚贵妃做主处置。借此机会,戚贵妃想多教教女儿。 昭文帝笑,“是啊,明年正是春闱之年,朕必为我儿挑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才是。” 端睿公主自宫人手中接过热茶献给父亲,笑,“父皇就这么想让女儿出嫁啊,女儿还想多陪父皇母妃两年呢。” 昭文帝笑道,“寻一佳婿,先定下来,迟两年出嫁无妨。”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倒不是寻不到人家,只是,面对爱女,昭文帝也想给女儿寻个色色齐全的人家儿才好。 戚贵妃笑,“陛下若有了好人选,跟臣妾提一声,若是方便,女婿好歹也得叫臣妾见一面,臣妾才能放心呢。” “你放心,朕自有安排。”呷口茶,昭文帝问,“这几日,老三总是进宫么?” 戚贵妃温柔的脸庞带出三分愁色,叹道,“臣妾正想跟陛下说呢,冯嫔病了,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臣妾回禀了太后,太后命左院判去瞧了冯嫔,药喝了几日,也不见什么效用。母子连心,三皇子没个不忧心母亲的,这几日常进宫请安。臣妾想着,冯嫔见了三皇子,总能提起几分精神来。” 自婉贵妃跌到冯嫔娘娘,跌去的不只是位分,简直直接跌去了冯嫔的半条命。宫内一干奴才最司看人下菜碟儿,若不是冯嫔育有两子,活不活到现在还两说呢。 位份减了,相待的供奉亦大不如前,年纪也大了,心情不好,病啊痛的全都找了来,便是给她吃太上老君的仙丹都不容易好。戚贵妃膝下只有端睿公主一女,又素来是温柔婉转的性子,与前朝无干。她与冯嫔皆是昭文帝潜邸之人,不过,冯嫔育有二皇子、三皇子,戚妃只有一位公主。如今看冯嫔实在可怜,便顺势回了昭文帝一声。 昭文帝道,“叫御医好生瞧着冯嫔吧。” 到底晚上去瞧了冯嫔一遭。 冯嫔自贵妃位跌落,整 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先时的花容月貌,如今只余隐隐的一个影子。见昭文帝前来,冯嫔眼泪都滚了下来。 其实,昭文帝也没跟冯嫔多说什么,不过,他去打了个转儿,冯嫔的病立刻便有了起色。 倒是三皇子一味的去宽慰母亲,兵部的差使都不大经心了。昭文帝点他一句,三皇子道,“儿臣正想禀告父皇,儿臣年岁渐长,想请父皇赐藩王位。若父皇允准,儿臣想奉母妃去藩地供养。” “你还年轻,替朕分忧不好吗?”昭文帝淡淡地,“你满心是供养你母亲的心,就没有对朕的孝敬之心吗?“ 三皇子忙跪在地上道,“儿臣岂敢?儿臣只怕,孝敬父皇的人那么多,多儿臣一个不多,少儿臣一个不少。”说着,三皇子眼圈儿微红。 “行了,父子之间,哪里这么多的规矩。”昭文帝示意三皇子起身,叹道,“都是朕的儿女,你们就像朕的手,你觉着自己无足轻重,须知十指连心,你们哪个不好,朕都心疼。” “你母亲那里,朕赐了药,有太医盯着,不会有事。差使上,自己多用心。” 三皇子低声应了。 三皇子回府后,三皇子妃赵氏迎上前服侍丈夫换了家常衣裳,道,“五弟差人送了些药材来。” 三皇子淡淡的“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第二日晚上,四皇子亲自过来了一趟,送的也是药材。四皇子满是歉疚,道,“若不是去了大哥府上,弟弟还不知冯娘娘病了。三哥别挑我的理,我不大进宫,消息也不灵通。”四皇子生母早逝,养母位份也低,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他自幼并不得太后的喜欢,成亲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姚馨受人挑拨,自己做的蠢事,景惠长公主一路查到四皇子府,四皇子便是第一嫌弃人。只是,四皇子在昭文帝面前叫屈的话也有道理,四皇子道,“父皇有心抬举儿子,馨表妹身份高贵,儿子为何要使计破坏自己的亲事呢?”总之,一团乱麻。昭文帝令四皇子好生整饬自己的府第,然后,安抚了景惠长公主,就此作罢。反正,在皇室中,四皇子最尊贵的大概就是他这皇子的身份了。 三皇子笑,“四弟哪里话,你还记挂着我母妃,三哥知你的情。”大皇子为嫡长子,自然最为尊贵,只是,元后早逝,大皇子至今未被立为太子,这尊贵中又带了三分尴尬。不过,大皇子对兄弟们素来不错,尽管大皇子妃自来不得太后青眼,得知冯嫔病后,大皇子早早的给三皇子送了药材,对他道 ,“你大嫂在宫里没什么脸面,咱们兄弟就更不必提了。按理说,冯娘娘病了,正该用到女人的时候,只是,她们也难做,倒弄巧成拙。你是皇子,冯娘娘的亲儿子。父皇以孝治天下,你亲自去侍奉汤药,谁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太后不喜,这关系到冯娘娘的玉体,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你进宫勤谨些,冯娘娘看到你,也能打起精神来。就是父皇要怪罪,儿不嫌母丑,冯娘娘尽管被降位,也是你的亲娘。世上再没有因孝顺生母而获罪的道理,父皇也不是那样人。” 有大皇子这番话,再有三皇子自己心性乖巧,如今昭文帝肯再给冯嫔一些脸面,冯嫔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107原创发表 这个年,因多了长媳,更显得人气旺,更是喜上添喜的是,年前戚氏被检查出身孕来,把老太太喜的了不得,将自己常吃的燕窝红参什么的包了两大包给戚氏补身子。 戚氏这么快有孕,倒也不足为奇。夫妻两个感情好,少年恩爱夫妻,彼此身体健康,若是没有孕息才奇怪呢。 不但宋家喜悦,便是戚太太,也坐车亲自来瞧了女儿一遭。 戚氏有孕,小纪氏隐隐放下心来。年下这些日子,戚氏随她掌家,虽然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却是什么都知道一些,对家下人也熟的很,几件事戚氏都做的很漂亮。以戚氏这种势头儿,没几日怕是她就要让贤了。如今戚氏及时怀孕,小纪氏正好以戚氏养身子名,顺势将管家之权收了回来,还贤惠的提醒厨下,多做些滋补的东西给戚氏吃。 倒是有一事小纪氏给老太太提了个醒儿,“媳妇有了身孕,让哥儿身边没个服侍的,不大象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小夫妻怎么想的,来跟老太太拿个主意。”这话,小纪氏说的理所当然,正对身份。 老太太当时没说什么,事后跟宋嘉言商量。反正老太太就是这种脾气,她信谁,喜欢谁,有事就跟谁商量主意,完全不管孙女还是未嫁人的大闺女。老太太道,“你大嫂子是个贤惠人,我想着,就是给让哥儿,也不要给那些淘气的?要不,还是让你大嫂子自己安排。”比起当时直接往儿子房里塞丫头,老太太想让戚氏自己安排,已是给足了戚氏面子。 宋嘉言道,“要我说,这事儿倒不急,祖母,您忘了,明年大哥可是要参加春闱大比的。大哥中了武举人,名次却不是很好。眼瞅着就过年了,春闱是三月初,祖母是一片疼爱孙子的心。只是,大哥毕竟年轻,哪个少年不喜美人儿呢。行时为了让大哥一心准备举人试,爹爹可是不叫大哥近女色的,若因这事耽搁了大哥的功名,可如何是好?” 看老太太已然严肃起来,宋嘉言柔声道,“如今正好大嫂怀孕了,正该大哥用功念书的时候,纳丫头纳妾,不如等大哥考出名功来再说。” “是这个理。”事关孙子功名,老太太还是很能分出轻重的,心下埋怨小纪氏做事不周全,给她出这馊主意。万一真叫丫头勾搭的孙子耽搁了功名,可要如何是好呢?说话做事的从来没做到点子上,就知道跟着添乱!老太太向来对儿媳不大满意,想着小纪氏早便没啥大用,嘟囔两句,看在宋嘉语宋嘉诺的面子上,也没再说小纪氏。 宋嘉言微 微一笑, 事后,宋嘉言与田嬷嬷透了个信儿。 宋嘉言道,“现在暂且被我岔开了,怕大哥春闱后还是要提,叫大嫂心里有个对策才好。” 田嬷嬷暗暗抱怨小纪氏多事,只是,小纪氏提及此事,谁也不能说提的错,何况小纪氏又没有直接赏丫头过来,已是客气。 田嬷嬷忙对宋嘉言道谢,回去挑戚氏心情好时将事情与戚氏说了。 戚氏生于国公府,对于这些妾室通房之类的半点儿不陌生,一哂道,“大爷若是喜欢,寻两个丫头开了脸给大爷搁在房里就是。”嘴里说的大方,脸已拉的老长,分明就是很不乐意的模样。 田嬷嬷劝道,“我的姑娘,现在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我知道,待大爷回来,我跟大爷商量商量再说。” 反正也不晓得宋嘉让有啥哄老婆的妙招,总之,戚氏喜笑颜开了好几日,再没为此心烦过。 过了新年,上元节是宋嘉言的生辰,偏生亡母忌日,不好庆贺。戚氏令人拿了银子往庙里给婆婆点了盏长明灯,着人给宋嘉言送了一双瓖金嵌宝的八宝镯子,又打发厨下做了长寿面,中午叫了宋嘉语宋嘉诺与宋嘉言到自己院里来吃饭,笑道,“你们大哥服侍着老太太、太太进宫领宴,都得下晌才回来。大过节的,咱们一处吃,热闹。” 戚氏这个大嫂做的也很有大嫂的样子,大家都是聪明人,并不提宋嘉言生辰的事,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餐饭。 用过午饭,大家别过戚氏,各去休息。 直待下晌午小纪氏与老太太回家来,宫里就不是个吃饭的地方,厨下早备着两个主子的饭菜,宋嘉言等过去老太太院中服侍。老太太刚换了家常衣裳,更靠在榻上由丫环捶腿捏肩的伺候,见了她们,老太太也高兴,道,“年年如此,我好的很,不必担心。孙媳妇身子沉,回去歇着吧。我跟你太太在宫里好歹有口吃的,让哥儿在外头冷风朔气的,连口热水都没有。你回去服侍让哥儿就是。” 戚氏便顺势退下了,又往小纪氏院中打了个转儿,去趟厨房令人将给丈夫预备的饭菜端上去。 老太太有事只喜欢跟宋嘉言念叨,道,“要说太后真是威风啊,大过节的,赏了大皇子好些美人儿哪。” 宋嘉言笑,“皇宫里美人儿多的很,皇子们生来就身份高贵,除了一个正妃,四个侧妃,八名庶妃,这是在册的妻妾。还有些出身低微的侍 妾,根本不算数儿,愿收多少就收多少。”她又问,“老太太,太后可赏了五皇子?” 老太太今年刚刚六十,平日里自己燕窝红参的很肯保养,如今耳聪目明,记性也很不错,道,“就是赏了大皇子。”其实,依老太太的品阶,哪里到得了太后跟前儿。这些八卦,她也是听别人说的。 原来,太子之争已到了这种地步。太后在这种节日里都不肯给大皇子妃些许脸面,实在算不上慈和。 其实,也不怪太后这般给大皇子妃没脸。 大皇子并非好色之人,府中只有大皇子一个正妃,和一个早在身畔服侍的余侧妃,余者都未上名册。昭文帝一直压着承恩公府,方太后穷则思变,想着给大皇子做一门亲事,把方国公府的一个庶女许配给大皇子为侧妃,也算是成就两家之好。 谁知大皇子咬着后槽牙硬是没应,把方太后气个好歹,上元节诰命领宴之时就赐了宫人到大皇子府服侍,话里话外对大皇子妃表示不满。 方太后摆明车马的对昭文帝道,“大皇子是嫡长子,方家是皇帝的舅家,难道不是大皇子的舅爷家。就是民间也讲究个娘舅亲,如今大皇子这样嫌弃方家,哀家活着,方家暂且在一日,一日哀家闭了眼,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昭文帝笑劝,“母后想多了。” “哀家半点儿没想多。不要说方家,就是哀家这个太后,皇帝在一日,哀家做得一日太后。也甭说什么千岁千千岁的鬼话,哀家只盼着早日闭眼,省得碍了别人的眼,更是少生些个闲气!” 天下老娘一样难搞,亲娘忽然蹦出这等诛心之言,昭文帝细细的劝了好半日,方太后才回转过来。 昭文帝又说大皇子几句,“不过一个女人,你就是纳了入府,能怎么着?” 大皇子道,“今日侧妃,说不得将来便要贪图正妃之位。谋到正妃之位,是不是就该谋算儿臣了?”这话,倒不是平白栽脏方家,大皇子就是这样想的。凭方太后的手段,一旦方氏女入府,怕大皇子妃立刻就没了活路。 “放肆!”昭文帝斥道,“这话混账!二十几的人了,越发没个长进的样子,回去好生反省!” 挨了句骂,大皇子回了府,让老婆把太后送来的宫人冷藏,没有半点儿亲近之心。 原本,这件事到此便结束了,谁晓得太后不依不挠,知晓她赏的宫人,大皇子一个没动,又是生了一场气,骂大皇子道,“这哪里是孙子 ,分明是哪世造孽引来的孽障。” 大皇子直接去了皇家寺院天祈寺,要剃度出家。 天祈寺的主持险些没给大皇子逼死,谁敢给皇子剃度啊?何况这位是元嫡长子,真给大皇子剃度了,他们的脑袋也就不用再往脖子上挂着了。 大皇子说了,“既是前世冤孽,待儿臣在庙里赎清了前世罪孽,想来就可荣登极乐了。” 大皇子硬着来,方太后也不软啊,直接叫人拿绳子要上吊,嘴里道,“修来这等儿孙,哀家不如去见先帝,起码清静,也省得皇帝左右为难。”说着,又哭先帝。 能有这等老娘这等儿子,昭文帝也不是善茬啊,他当即立断的躺龙床上只剩一口气儿了。御医天天一张哭丧的脸往太后那里报忧不报喜,太后顿时不上吊要死了,大皇子也从天祈寺回来了。 就这么着,太后依旧找茬痛骂大皇子,哭道,“皇帝不病你也不来,你安的是什么心?”不会是瞧着皇帝要死了,来等着皇帝咽最后一口气儿,自己好登基做主。 大皇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话,阴恻恻道,“若是皇祖母想看孙儿安的什么心,请令内侍寻把刀来,孙儿挖出心来给皇祖母看,以示孙儿忠贞。” 这种话,当真吓不到后宫的胜利者方太后,方太后寸步不让,怒,“你就挖出来给哀家瞧瞧!” 大皇子受了多年的窝囊气,忍无可忍之下,直接翻脸,怒道,“我穆赢以亡母之名立誓,若父皇有则万一,我定以身相殉!” 大皇子到底年轻,气势正盛,一声怒吼压的方太后一时颓了。大皇子振声道,“如此,皇祖母定不会再疑我之心吧!日后,太后想立谁为储便立谁为储,就是太后把穆家江山交给姓方的,我不过眼不见为净!”诛心之话,谁人不会说!大皇子撂下两句狠话,转而去服侍病中的父亲了。 方太后要死要活,自然有丽妃与五皇子解劝。其实,纵使没人劝,方太后也舍不得死。 昭文帝一病转好,秋后算账,嗔着大皇子口无遮拦,赏了大皇子二十板子,抬回去养伤了。其他几个略大的儿子,如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因侍疾有功,皆得了昭文帝的赏,除了金银之物,还有自己相对应的王爵与封地。 昭文帝对朝臣道,“朕突然重病,想到先帝临终前将江山交到朕的手里。朕若有个万一,尚未立太子,江山社稷尚未有个交待,纵使到了地下,也难见先帝。今皇长子,孝温皇后嫡出之子,于诸 皇子中身份最为端贵。虽年纪尚轻,需好生磨炼。好在,朕还能多带着他熟悉朝政,就是诸爱卿,亦要襄助太子,保我东穆江山万年。” 朝臣皆松了一口气,便是宋荣亦觉着,储位安定,实乃国之福气。 唯有方太后,这回是真的想死了。 皇家之事暂且不提,宋嘉诺今年虚岁已经十四,他自五岁启蒙,九年苦读,正想下场试一试童子试,不料,刚开口便被宋荣压了下去,不准他下场。 ☆、108原创发表 父亲不同意他下场,宋嘉诺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心下到底不乐,饭吃都不香了。服侍的丫环不敢隐瞒,忙禀了小纪氏。小纪氏拿儿子当命根子,自然问其缘故。母亲的智商,宋嘉诺早有认知,不欲母亲担忧多思,搪塞道,“是父亲给我出的文题,还没想好如何破,正愁的慌呢,母亲别理我。” 小纪氏还当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因着课业文章,笑道,“一道题,可愁什么。实在做不好,请教你父亲就是了。” “儿子想自己做好。”说来,宋嘉诺也有几分牛脾气。 小纪氏戳他额角,“再怎么愁,也得注意身子。” 宋嘉诺笑,“儿子晓得,母亲莫要担心。” 宋嘉诺就是想不通,索性找了大哥说了这件事。宋嘉让全不当回事儿,道,“这还不好说?你若是想考,我帮你把手续办下来。到了正日子,悄悄送你出去,考个案首回来,老爹没个不欢喜的。” 宋嘉诺道,“偷着来啊?”还当大哥有什么好法子呢。 “这可真是废话,不偷着来,还敢光明正大,不是找抽么。老爹决定的事,谁能改了他的主意啊。”宋嘉让道,“你好生想想,给我句痛快话!” 宋嘉诺一时没主意,转而问兄长,“大哥,你武科春闱准备的如何了?” “唉,不如何?估计得落榜。”举人勉勉强强的,这回多半是陪练的,宋嘉让愁眉苦脸,“天天做这鸟儿文章,做得一个头两个大。” 宋嘉诺哈哈笑了起来,他正是变声期,有些公鸭嗓,声音十分好笑。 宋嘉让敲他大头,宋嘉诺说,“哥,你该去找阿玉表哥,跟他学些考试经验。” “阿玉表哥都说我过不了。”宋嘉让早去过了。 宋嘉诺无语了。 跟兄长说了些心里郁闷的事儿稍稍疏散了些,宋嘉诺去找了智商程度仅次于父亲的大姐姐。二月天,太阳正好,院中无风,宋嘉言令丫环们置了榻椅在院中,正烤太阳呢。 宋嘉言生就白净,并不似寻常闺秀怕晒黑什么的。见宋嘉诺来了,笑道,“来的巧,过来吃云片糕。” 宋嘉诺见大姐姐榻旁的矮几上摆了三五样糕点,沏的好茶,也喝了两口,拿着点心吃,说,“大姐姐可真会享受。” 宋嘉言笑,“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得考功名奋斗,女人吃吃喝喝也是一辈子。你怎么好跟我比 ,怎么没念书啊,难得你有空闲?” 宋嘉诺便将父亲不准他科考的事说了。 宋嘉言思量片刻,道,“其实,这次大哥估计会落榜,父亲心知肚明的。至于你想考秀才,晚上两年倒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 “我听说,朝中首辅彭老相爷,其子不过六品工部员外郎,其孙在翰林修书而已。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诗书科举是晋身之阶,真正官场上需要的可不只是这些东西。”宋嘉诺自幼苦读,也是闷头苦读,家里什么事都打扰不到他。其实,宋嘉诺身上还有许多欠缺的东西。宋嘉诺酷似宋荣,不过,或许是自幼环境的原因,宋嘉诺如今绝对没有宋荣十四岁时的本事。如今就算考出来,不过一个令人称颂的名头儿而已。 宋嘉言的话为宋嘉诺打开了一扇从未接解过的天地,宋嘉诺拧眉思量,虽一时未得甚解,却未再继续问宋嘉言。他本能的觉着,有些东西,是应该自己思索来得到答案的。 宋嘉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宋荣不令他去考童子试,他也就不去了,跟宋荣说辞了秦家家学的功课,日后在家里温书。宋荣直接允了。 宋嘉诺道,“父亲,以后,父亲让儿子在书房为父亲伺候笔墨吧?” 宋荣微微一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宋嘉诺认真道,“儿子觉着,读再多的书,写再俊秀的文章,其实都是笔上谈兵。” 宋荣想了想,“这样啊,先跟着方管事打理家中庶务,如何?”宋荣从不小看庶务,不识人间民苦,不要说做官,做人都成问题,太容易被坑了。庶务这些东西,日后自然用不着宋嘉诺亲管,但是,也要知晓里面的一些门道儿才好。 亲爹绝不会害他,宋嘉诺道,“儿子听父亲安排。” 宋嘉诺辞了秦家家学,又开始学着打理庶务,半句不提科举的事,不必别人,小纪氏便急个半死。自己丈夫宋荣是属于天才学生一流,十二岁便中了秀才。通家之好,秦家秦峥,十四岁中了案首。如今,自己儿子也十四了。甭看小纪氏平日里一口一个“要仔细身子,不要太刻苦”,这些话,都是在儿子足够刻苦的基础上才劝的。若宋嘉诺是那等调皮捣蛋不认真学习的孩子,小纪氏早训斥上了。 以上,都是闲话。 当务之急,儿子哪怕不去科举考秀才,也不要将时间花费于庶务之上啊,多可惜多浪费啊。 小纪氏唤了宋嘉诺来说话,道,“你如今大了,怎么倒不如以前明白了?家里这些琐事,哪个要你个爷们儿管呢。好生念书去,若些许小事都要你来干,还要管事做什么?” “是父亲叫我做的。”知母亲为自己操心,宋嘉诺细细的与母亲解释道,“我如今只会念书,不知生活疾苦,熟悉一下庶务也没什么。就是母亲,也不必担心,我晚上都会念书破题,并未放下功课。” 小纪氏叹,“还是要在功课上多用心,这些琐事,谁做都是一样的。”儿子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不过,在小纪氏心中,儿子和丈夫一样,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宋嘉诺温声应了。 事关儿子前程,虽然听儿子说过了原由,小纪氏还是要听一听丈夫的说法。 宋荣道,“待过得两年,再叫阿诺去考童子试不晚。这些事,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儿子有出息,不过,叫儿子多经些世事再入官场,没什么不好。何况,哪怕入了官场,儿子的升迁怕也不能与他当年相比。尤其宋荣如今正当年,他官场上再进一步,宋嘉诺的前程就得压一压。如今儿子年纪尚小,趁机令儿子好生沉一沉心,锻炼一下心志,晚几年出仕,未为不可。 小纪氏啥也问不出了。 天底下做父母的,没有不为儿女操心的。 这一对至尊父子犹是如此。 大皇子挨了顿板子也没打的多重,皇室贵冑,给那些行刑的一二胆子,他们也得顾惜自己的性命呢。真把大皇子打个好歹出来,他们也不必活了。最要命的是,这边大皇子刚挨了板子,后脚昭文帝就下了册封太子的诏书。简直坑死了有没有!那几个行刑的内侍吓的肝胆俱裂,生怕大皇子秋后算账寻他们的麻烦。 其实,他们实在想多了。 如今大皇子忙的很,哪里有时间去跟他们翻旧账。何况,板子是昭文帝赏的,大皇子除了认错悔过,旧账啥的,提都不敢提的。 见大皇子来请安,昭文帝问,“都好利落了?” 一把年纪被敲顿板子,大皇子脸上微热,道,“儿子知错了。” “说说都错在哪儿了?” “儿子不该对皇祖母失礼。”连“不敬”二字,大皇子都没说。他当时翻脸说的那些话,“不敬”是轻的。只是,难道方太后说的就是好话不成?逼着孙子挖心挖肝,若捅出去,方太后的名声就不必要了 。两人完全是撕破脸皮的搞法,如今重把面皮戴上做斯文人,先时的事,大家还是默契的忘了吧。 昭文帝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朕就你这一个嫡子,自你母后过身,多少人提立后之事,朕从未松口。太子之位,不立你立谁呢?先时之所以未早立太子,就是想磨一磨你的脾气。太后,是朕的母亲,是你的祖母。你说的那些话,叫臣下听到,你这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再者,你与太后彼此生隙,万一朕早一步过身,朕还真不放心太后呢。”其实,昭文帝没啥不放心的。若他死在太后前面,太后升为太皇太后,身份只有更尊贵的。太后真的在朝臣面前说一句大皇子不孝,便得引得满朝物议沸腾。这也是之前多年,为何大皇子死忍方太后的原因。 只是,忍了多年,终究到忍无可忍之时。当时,昭文帝已经躺床上了,大皇子身为元嫡长子,诸兄弟中最年长最尊贵的一个,自然应该回来床前侍疾,却被方太后怀疑其用心。大皇子忍无可忍,才爆发了。 听到昭文帝谈及过身之事,大皇子忙道,“父皇身子一向康健,莫要说这些话,儿子听着心里怪难受的。” 昭文帝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而换了话题,“太后如今躺在床上,册太子大典怕要推迟到春闱之后了。” “儿子听从父皇安排。”等了这些年,再多等些日子,大皇子不觉得有什么难挨。 “太后那里,你多用心,怎么着也要把事情圆回来。”昭文帝道,“方家,是朕的舅家。” 大皇子没吭声,昭文帝接着道,“就是纳了方氏女又如何?吕氏打理内宅多年,莫不是连个姬妾都管不好?” 思量片刻,大皇子满是不情愿,道,“儿子听说方家如今并无嫡女,既是庶女,一个庶妃也足够了。”根本不是管理姬妾的问题,大皇子自心里反感朱家。 昭文帝叹,“你琢磨着怎么跟太后提一提,太后的病大约也就能痊愈了。”立太子是国之大事,也是国之喜事。总不能太后在床上病啊痛的,这边儿欢欢喜喜的立太子,不合孝道人情。再者,大皇子对外戚有防范之心很好,但是,若是大皇子与外戚视若仇鸷,这并不是昭文帝愿意看到的结果。 大皇子低声应了。 昭文帝令人着手重新修葺东宫。当年,他在东宫住的时间不长,先帝便过逝了。这许多年,东宫无人居处,尽管时时有奴才打扫看护,仍有几分荒芜的景象。既然要立太子,自然不能委屈太子的住处。 自昭文帝下了立太子旨意,便每日将大皇子带在身边处理政事。大皇子十五岁开始上朝听政,对这些并不算陌生,但,之前没有皇父这样手把手的教导,如今经昭文帝提点,许多事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尤其春闱之时,昭文帝独带了大皇子去贡院巡场。 昭文帝对大皇子的重视,举世皆知。 丽妃日日于太后床畔侍疾,时而哭泣,“太子疑方家至此,日后,不要说方家,便是五儿,不知有没有命在?” 太后斥道,“你胡说什么?” “承恩公府的女孩儿,连侧妃之位都没有,叫别人如何看承恩公府呢?” “一个庶女,身份就差了一截。这是太子庶妃,不要有什么不满,以后日子还长呢。”前朝的事皇帝不让她插手,后宫家眷这些事,太后可是正管。情势不会永远听从于某一个人,情势是大家互相妥协的结果。 太后这样说,丽妃只得收拾起眼泪,不敢再多说什么。 方太后从床上爬起来,太医宣布太后凤体痊愈,已是春闱之时。方氏女被静悄悄的抬进大皇子府,大皇子生就低调,何况不过一庶妃,就内院儿摆了席酒,当天睡了一夜了事。 此次春闱,照样的是人才辈出。 三鼎甲中,秦峥居探花位。 昭文帝在去给太后请安时,大赞秦家子弟争气。秦淑妃谦道,“以往在家时祖父常说,秦家世代书香,祖上本是家道中落,后代子孙该以读书为要,以才学晋身。” 昭文帝笑,“老尚书教导儿孙有方。” 秦淑妃再次谦过。昭文帝又与方太后商量,“今年是端睿的及笄之年,她又是朕的大公主,素来聪慧懂事,朕一直想着给端睿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少年郎,才不算委屈了她。” 秦淑妃与方太后同时心下一咯,无他,昭文帝先提秦峥出息,再说端睿公主的亲事,似有联姻之意。秦淑妃于宫中这几年,自然是见过端睿公主的。端睿公主深受帝宠,又灵秀可爱,秦淑妃也很喜欢她。但,这关键是,驸马不能议政。若秦峥尚主,这前程便毁了。 方太后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端睿公主是亲孙女,戚贵妃素来温柔和顺,膝下只有这一女,方太后对这母女两个印象也很不错。更因端睿公主受昭文帝喜爱,如今昭文帝立大皇子为储,为保娘家地位,方太后有意端睿公主下嫁方家,而且也有适龄子弟啊,承恩公世子 的二子只大端睿公主三岁而已,般配的很。至于方二脱裤子耍流氓,倾心宋嘉语之事,方太后并不知晓。世子夫人进宫,也只跟太后说儿子是回老家安心念书。 果然,昭文帝接下来便说,“端睿到了年纪,朕瞧着秦峥便很好。而且,朕听说探花郎尚未有婚约。” 秦淑妃哪敢表露声色,笑道,“陛下隆恩。” 方太后笑,“皇帝,你真是爱女心切,怎么辈份都不顾了?”秦淑妃与秦峥是堂姐弟,如今若秦峥尚主,辈份怎么算? 昭文帝十分光棍,笑,“这有何妨,淑妃并非皇后。” 秦淑妃脸上很有些尴尬,不过,进宫几年,她也历练出来了。何况,自孝温皇后过逝,昭文帝未立新后。若说是妾,大家都是妾,这也没什么丢脸的。见昭文帝实在相中了堂弟,秦淑妃笑,“只要陛下不嫌秦家贫寒,此乃秦家万千之喜,妾身代秦家谢陛下隆恩。”说着,深深行一礼。 昭文帝笑的满意,“朕看中的是你们秦家的家风。” 戚贵妃笑,“不如陛下宣探花进宫,也叫妾身相一相女婿。”戚贵妃刚说完,端睿公主扯一扯母亲的袖子,娇俏嗔道,“怎么说也是给儿臣赐婚,儿臣都在呢,父皇也不问一问儿臣的意见。” 昭文帝哈哈一笑,“朕的端睿是不乐意?你未见过探花,探花生的清俊沉稳,才学也好。” 端睿公主笑道,“儿臣在宫里,鲜少出去,不过,也听人说过秦家家风端正。如今父皇特意为儿臣择选驸马,因父皇宠爱儿臣之心,必是选一等一的青年子弟。只是,儿臣想着,天下学子十几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必是想的报效朝廷、为国出力,也不枉一身的才学。今秦探花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才学本事,更是人中龙凤。儿臣并非对他不喜,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驸马向来不能议政。若将他赏给儿臣为驸马,未免可惜了他一身的才学,国家也少了一能臣贤士。”这样的人,十几年寒窗读下来,是一心出将入相的,哪里会愿意做公主的驸马。端睿公主也不愿意要这等心不甘情不愿,迫于皇室威严娶她的驸马。 “儿臣为父皇公主,恩宠富贵已极。父皇为儿臣择驸马,只要人品端正,才学尚可,愿意一心一意与儿臣过日子便可。才学惊艳之辈,还是留给父皇,让他们替父皇治理天下吧。” ☆、109原创发表 皇室公主素来跋扈之名,如景惠长公主,姚家一家子都怕了她。如今端睿公主一席话,非但让昭文帝大为喜悦赞赏,就是各有打算的方太后与秦淑妃亦交口相赞。 皇家有长脸的事儿出来,也愿意扬一扬美名的。尤其是公主的名声,更是要紧。就是天底下的进士们,也感激端睿公主啊,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怕被公主们相中做那憋屈的驸马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觉着尚主是好事,起码一世富贵。然而,真有才学本事的人,多是想将才学用于国策朝政之上,亲握权柄,光耀门楣,哪个愿意天天守着皇家贵女对她三从四德呢。 最感激端睿公主,就是秦家了。 秦老尚书听闻此事,恨不能给端睿公主立个长生牌位。若是端睿公主真点了头,孙子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呢。 此事,也给秦老尚书提了醒儿,恨不能快马加鞭的给孙子娶房媳妇进来。 秦峥却是不急,道,“端睿公主都这么说了,孙儿是绝不可能尚主的。婚事,待明年再说吧。” 以往,秦老尚书只觉着孙子与宋嘉言青梅竹马,有些小男孩儿的情思,不以为怪。只是,他未曾料得孙子情深至此。今年,是宋嘉言大婚之年。 见孙子一幅冷清模样,秦老尚书道,“也好,头一年要进翰林院念书,你在家的时间不多。你年纪已经不小,明年可不能再拖了。” “是。” 秦峥中了探花,天大的喜事,秦家再没有理由不宴请庆贺的。 宋嘉让这个落榜生也带着弟弟来了,落榜生杜君,吴家兄弟,李行远,李睿,还有秦峥交往的一干朋友,都来秦家喝酒。 整整热闹了一日,秦峥酒量向来极好,晚间不过微醉而已。如今他已经长大了,明年便是冠礼之年,今日人们送的礼,很大一部分是秦峥自己朋友送的,秦老太太命人都送到孙子院中去。 秦峥交与房中大丫环整理,事后,大丫环将清单给主子看。这些人情往来,秦峥都心中有数,只是看到宋嘉让的单子上有一幅古砚古墨十分珍贵,道,“把阿让送我的砚墨取出来。” 读书人,向来好这些。 秦峥与宋嘉让是多年交情,兄弟一般,不过,两人之间的走礼,还未上升到古物的地步儿。这次,也是宋家公中一份儿贺秦峥,宋嘉让私下备了一份,古砚古墨是在宋嘉让私人的礼单中。初时,秦峥以为是宋嘉让成亲后拿的老婆的东西,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宋嘉让性子磊落,怎么肯用老婆的嫁妆呢? 秦宋两家是通家之好。 秦峥宋嘉让因年纪相仿,是很不错的朋友。同理,宋嘉诺与秦嵘因年纪相仿,交情也很好。他记得,秦嵘曾一脸羡慕的说起过宋嘉诺有一幅自己姐姐送的古砚古墨,还是宜德大长公方赏赐给宋嘉言的。因宋嘉诺习文,宋嘉言大方的送了宋嘉诺一套。宋嘉诺欣喜不已,专门请秦嵘到宋家去赏鉴过。秦嵘也是读书人,可是羡慕个半死,回来跟自己哥哥念叨过好几遭,故此,秦峥印象颇深。 抚摸着古墨古砚,秦峥微微的叹了口气,令丫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秦峥中了探花,宋嘉让却是落榜了。 宋嘉让此人,天生心里素质好,即使落榜,也没什么颓丧之态,反是一门心思的关心起老婆的肚子来。倒是老太太提了一句通房丫头的事,宋嘉让早有准备,一脸正气道,“孙儿此次落榜,皆因学问不够扎实。孙儿已经去祖宗面前反省过了,对着祖父的牌位发誓,一日考不中进士,一日不纳丫头纳妾!” 老太太见孙子有此志气,只有为孙子叫好儿的。只是,私下对孙子道,“其实,你亲近丫头啥的,你祖父脾气好的很,也不会怪你的。” “怎么能糊弄祖宗呢?那可是祖父啊。” 宋嘉让落榜,拿念书来搪塞,老太太也就不说什么了。 倒是宫中,有秦峥之事在前,方太后主动跟昭文帝提起端睿公主的亲事来。 方太后笑的一脸慈爱,“端睿这孩子懂事啊,不枉咱们疼她这些年。她们姐妹中,哀家最喜欢端睿通情达理,灵慧秀敏。若是把端睿嫁到外处,不知根底的,哀家是断不能放心的。” 昭文帝闻弦歌而知雅意,笑,“母后这是要给端睿作媒了?” “哀家自己的孙女,自然要给端睿挑个最好最妥当的人家儿。” “母后说的是哪家?” “你舅舅家。”方太后眉眼满是欢喜,笑道,“就是方仁家的二小子,比嘉睿年长三岁,同龄般配的,再合适不过了。如今,方谅在老家念书,哀家已经命方仁把孩子接回来了。到时,让戚贵妃和端睿都见见,亲上作亲的,再没有不合适的了。” 方太后都开了口,昭文帝总不好回绝,不过,也未把话说死,笑道,“若孩子出色,这桩亲事倒是不错。端睿是个有主意的丫头,朕还想问问端睿的意思。” “应该的。”方太后笑允,只要孩子没啥大问题,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何况,连端睿都说了,只要人品端正,一心一意就成。 昭文帝便将此事与戚贵妃母女说了,戚贵妃性子温柔,问女儿,“端睿,你说呢?”她就是有些不喜欢方家人的作派。 端睿公主笑,“要说承恩公家,自己亲戚,自然是比寻常人可靠、知根底。明日召方家子进宫,儿臣见过再说。“ 昭文帝笑,“明天怕是不成,朕听太后说,方谅回老家念书了。不过,已经着人去接了,过几日就能到帝都。” 端睿公主可不是个傻瓜,她一听便觉不对,道,“有一事,女儿不解?” “什么事?” “女儿就是觉着,要念书,帝都多少名师大儒,还有国子监,也是人才聚集之地,怎么帝都念不得?偏要到老家去念?”端睿公主自幼便聪明过人,因是太后作媒,又是昭文帝亲自跟她说的亲事,她半分不恼,笑道,“只这一点就可疑。若是嫌家里热闹,想图个清静,不必别处,庄子上难道不能清静?” 端睿公主笑吟吟地,“皇祖母与咱们都是住在深宫,哪里知晓外头的事呢?就是承恩公府如何,皇祖母怕也只是听人口口相传而已?承恩公府是皇祖母的娘家,谁人敢在皇祖母面前说承恩公府的不是呢?” 昭文帝听女儿这样一说,顺情笑道,“就是真跟方家联姻,朕也得先令人打听清楚子弟脾性。朕着人查一查就是了。” “谢父皇。” 事关女儿的终身,非但昭文帝令心腹去打听方二品性。戚贵妃也罕见了召见娘家人进宫,见了大嫂戚太太,将承恩公府有意联姻的事悄悄的与戚太太说了。戚贵妃根本不乐意方家,道,“我成日在深宫,外头的事一应不知,还请兄嫂帮着打听打听,那方二公子品性如何?我就这一个女儿,还得请兄嫂费心了。”戚贵妃十分客气。她本是庶女出身,后被赐予还是三皇子的昭文帝为侧妃,这些年只有一女,倒也顺风顺水,从不给娘家惹麻烦,自己位份也上去了。如今戚贵妃开口,戚公府自然要尽力而为。 别忘了,戚公府有一门子亲家,荣家。 昭文帝根本没令方二进宫相女婿,担心太后脸面上过不去,私下将方二不良行径与太后说了,“实在不象话的很,在西山寺唐突人家姑娘,直接就要脱裤子耍流氓!如今十八,房里七八个丫头,就是被方仁罚回老家反省,身边 还带着三个通房。平日里,朕瞧着方仁也算能干,怎么教养子弟倒这般糊涂了。” 这些事,方太后完全不知啊! 方太后脸色也很难看,既惊且怒,“竟有这等事!一个个的,只知拿好话来哄我!”又满是愧疚,“险些误了端睿!唉,这可叫哀家怎么见端睿呢。”再不敢拿娘家来作媒了! 尽管昭文帝很有孝心的安慰了母亲一番,方太后依旧心下怒火难消,又将方太太唤进宫来一顿臭骂,“进宫来只知好话奉承,到底没一句实话!天天求恩典,要抬举,哀家倒想抬举,你也得养个好儿子出来!” 一顿当头臭骂,方太太灰头土脸的回去了,倒是方二因此得福,被从老家接了回来,他可是死都不想再回去了。